━━━━━━━━━━━━━━━━━━━━━━━━━━━━━━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美事》 作者：猫大夫 　　文案： 　　确认过眼神，都是被绿过的人。 　　CP：吴骁盈×王绪毅。 第一章 价格合算（1） 　　吴骁盈上本科那会儿，还没有“11·11”这个全民购物狂欢节。这个由四个数字“1”组成的日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被好事者命名为“光棍节”，仿佛是所有没有恋爱可谈的人一年之中最悲催的日子，虽说不是传统节日，可比清明节还要悲惨。吴骁盈一直不喜欢这个“节日”，因为特别无聊。 　　可他喜欢这个“节日”的第二天，那是校园里一年一度的男生节。 　　他的本科和直博都就读于国立工学院，虽然随着文史学科招生人数的增多，男女生的比例变得协调，可他待在学校九年，九年来计算机系的男女生比例始终维持在十比一。校园男生节可谓是一年一度计算机系的男生能感受到女生最大关怀的节日。 　　不过，这个节日他只享受了五年。 　　第六年，他发现自己根本不那么在乎女生对自己的殷勤，而第七年，他有了男朋友。于是“男生节”变成“情人节”，他和徐泽睿以庆祝男生节为名义出门约会，这个节日便有了新的意义。 　　“11·11”首次成为全网促销日当天，吴骁盈和徐泽睿分手了。 　　那一年参与活动的商家和促销力度都有限，可超高的销售额依然使之成为国内电商行业的一次壮举。吴骁盈本以为自己会过上有史以来最揪心的一次“光棍节”，没想到这一天却成了全网沸腾的日子。 　　再之后，这个节日越来越热闹，明明不是法定节日，对买家而言却比国庆节还要值得关注。 　　无论网络和线下对这个日子如何关注，吴骁盈还是免不了想起那是自己的分手日。 　　确切地说，是分手日之一，只不过其他的分手日，吴骁盈都不太记得。 　　不管公司靠这个节日实现了多少盈利，对吴骁盈而言，它依然是“光棍节”。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对相当大一部分人来说，它同样还是那个“光棍节”。所以，吴骁盈着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在“光棍节”举办婚礼，而这个婚礼上，还来了不少情侣。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曾经把校园男生节当情人节来过的他和徐泽睿。 　　果然，只要有情人在身边，每一个日子都可以演化成情人节。 　　吴骁盈反感这样的矫情，他猜自己之所以会突然间多愁善感，全拜婚礼上这对新郎所赐。 　　同性恋婚姻的合法性还未确定，他们拿不到结婚证，却兴高采烈地举办起婚礼。吴骁盈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新人的誓词刚刚说完，他已经想离席回家了。 　　他掏出手机，发现已设置为静音的手机在一个小时前收到侄女的信息，问：小叔叔，记得在零点前帮我清空购物车！一定要记得！！ 　　吴骁盈读罢好笑地摇摇头，回复道：行，你选我代付就好。 　　“哟，这是和哪个小情人发信息呢？一脸宠溺的。”一旁的林世安凑近后笑问。 　　吴骁盈瞥向他贱兮兮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哥的女儿。” 　　“哇，口味变了？”林世安惊讶道。 　　吴骁盈没回答，只是还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表示他的无聊。 　　林世安的笑容不改，拍拍他的肩，冲舞台抬了抬下巴，道：“看看人家，不准备努力一把？” 　　“不准备。”吴骁盈收起手机。 　　林世安夸张地叹气摇头，显出看透人间的世俗感，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说：“你这样可不行！好歹公司也在美国上市了，堂堂上市公司的总裁，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走红毯也得一个人，多难看！” 　　“我对走红毯没兴趣。”吴骁盈实事求是地回答。 　　“啧。”林世安又拍他的肩，神经质道，“坊间怎么说你的？你真没听说？” 　　吴骁盈自认正直人一生光明磊落，除了一些与生意和身家有关的流言外，他不相信自己的私生活能为好奇的人们提供什么谈资。闻言，他拧眉，问：“什么？” 　　“他们说你……”他凑到吴骁盈的耳边，“右手长茧啦！哈哈哈！” 　　吴骁盈听完茫然，莫名其妙，过了两秒才领会他是什么意思，不客气地骂道：“操。” 　　林世安大笑不止，好不容易忍住了，抹眼泪道：“你还真别怪人家胡说，谁让你连个小情都没有？喂，咱是上流社会！上流社会！别说像你这样的钻石王老五了，结了婚的，外面不养一两个，都说不过去！更何况，你还是个出了柜的gay，你看看哪个出柜的gay像你这样？丢人！” 　　“神经病。”这话吴骁盈已不是第一回 听了。他第一次听见朋友这么说时，也这样骂。但当时骂，是因为觉得这话不道德。后来再听他们在他的跟前这么开笑话，他也骂，骂的是心里那份哭笑不得。可是如今，他再骂这句话，已经全然不是从前的意味。他既不觉得这话恶心，也不觉得可笑，他觉得自己有些悲哀，而骂出口的是他的恼羞成怒。 　　“现在哪儿有时间谈恋爱？”吴骁盈嘟哝道，“每天忙得要死。” 　　林世安意外地眨巴眨巴眼睛，说：“谁让你谈恋爱了？现在的人，结婚是联姻，小三是消遣，跟恋爱都没关系。” 　　他的话引来旁人鄙夷的目光，吴骁盈犹豫是否该离他远一点儿。他斜眼道：“你在人家婚礼上说这些？” 　　“这不是自由活动时间了嘛。”林世安满不在乎地答完，挑眉道，“还有一种，你不试试？一次性的，一晚上花不了几个钱，不满意还能换。比包养还方便！” 　　吴骁盈无奈的叹气，无奈既是对自己，也是对口无遮拦的林世安。 　　“试一试呗！你总不能一直靠右手吧？你堂堂一位上市公司的总裁，用杯也不合适嘛。”林世安打量他一番，“你也三十五了吧？恋爱不愿意花时间谈，钱也不愿意花，你想憋死自己？” 　　吴骁盈对他施以白眼。 　　或许因为“光棍节”，或许因为这场参与感不强的婚礼，林世安的话在吴骁盈的心里激起了波澜。 　　他往后回顾，算一算时间，发现自己已经空窗两年了。自从两年前在美国和上一任男友分手后，吴骁盈再没有谈过恋爱。并不是因为对那任男友有多么难以忘怀，而是因为——正如他对林世安所言——他的工作太忙了。 　　公司上市后，吴骁盈忙得不得不结束上一段恋情，既然如此，又哪里有时间再开始一段新的恋情？谈恋爱是耗时间、耗精力的事，对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吴骁盈而言，这两样对他来说都格外宝贵，他不愿意和另一个人分享宝贵的精力和时间。 　　尽管如此，空窗两年却是事实。在这两年里，每当午夜梦回、寂寞泛滥，他只能靠右手匆匆解决，也是事实…… 　　为什么11月11日，街上还有那么多情侣？ 　　乘车离开婚礼现场，望着街上偶尔出现的双双对对，吴骁盈不耐烦地皱起眉。 　　他们难道没有清空自己的购物车？银行卡里居然还有余额能供他们出门约会？ 　　“吴总，还有三十分钟，HVBC的年度盛典就要开始了。我们回公司吗？”坐在副驾驶座的方磊问。 　　到了今时今日，11月11日已经成为全国电商的销售盛典，影响力波及海外。HVBC作为虚拟商业社区，当然不能免俗。早在半年前，HVBC已经开始策划年度销售盛典，在本次盛典中销售量排名前五十的个人工作室将获得由HVBC提供的天使资金，在线下开设实体店铺。 　　比起盛典，这更像是一场比赛。只能在线上销售创业的匠人们摩拳擦掌，要靠这场比赛获得店面的启动资金。 　　这项活动创立于HVBC上市那一年，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届。往年每到11月11日的22时，吴骁盈都会准时出现在公司，确认活动开启的顺利。但这回——都怪那场婚礼和林世安，吴骁盈一点也不想再那么事必躬亲地忙碌了。 　　“严总不是在吗？”吴骁盈冷漠地反问。 　　“哦。”方磊意外地应完，语气变得谨慎，“那……吴总是要回府上？” 　　这简直是比去公司更令吴骁盈心烦的选项，可是，如果不回家，又不去公司，他能去哪里？ 　　他取出手机，发现自己又漏了一条侄女的信息：小叔叔！你怎么还没帮我付尾款？！过了零点，定金就失效了呀！T_T 　　作为初中生，吴馥菲每个月的零用钱有限。可在她的眼中，小叔叔的零用钱则是无限的，所以她用自己有限的零用钱付了满满一购物车的定金，就等着小叔叔用无限的零用钱把尾款结了。 　　吴骁盈心道这丫头真是只有需要钱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但转念一想，又对助理说：“去我大哥那儿吧。” 　　这个举国欢腾的日子里，有人购物，有人结婚，也有人外出约会，而吴骁盈却要去投靠自己的小侄女，还得靠自己有钱。 　　吴骁盈独自走进大楼的电梯间，想到这个，啼笑皆非。 　　这些年，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被这口气憋得难受，吐出后还不痛快。 　　正如林世安所说，他已经是HVBC的总裁，管理着一家市值数百亿的公司，可终是孤家寡人。他不但是孤家寡人，而且连缓解这个困境的勇气也没有。 　　至于吗？ 　　不少混得不如他的总裁、老板，私生活的花样已经多得周刊杂志懒得跟拍了。而他呢？连一条绯闻也没有。 　　“你还是个出了柜的gay，你看看哪个出柜的gay像你这样？”——林世安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苦笑，心想：可不是？那些没出柜的，过得比他还丰富多彩。 　　“还有一种，你不试试？一次性的，一晚上花不了几个钱，不满意还能换。比包养还方便！” 　　这样吗？ 　　但是，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发生关系？别说发生关系，连接吻都很奇怪吧？ 　　吴骁盈实在无法想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办不到。 　　办不到。这三个字又扭曲成一种嘲讽，往沉重的压力上覆盖一层灰。 　　试一试好了。他想，反正周围的人都这样，试一试也无妨。如果不喜欢，或者见面以后办不到，给一笔封口费，当做没发生过就好。 　　但是，找谁呢？ 　　他从学校毕业以后，在商界摸爬滚打八年，也进入了所谓的“上流社会”。可是，对这方面的套路，他却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可以这么做，但怎么做，完全不了解。 　　只是这一点点小挫折，已经让吴骁盈想打退堂鼓。 　　他撇撇嘴，心想搞这些下九流干什么？ 　　偏偏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汽车品牌名称进入了吴骁盈的耳朵。 　　吴骁盈看向电梯间的电视广告，发现电视上正在播放那个品牌的广告。这个汽车品牌和HVBC有合作，所以他记得。 　　按照合约，广告下个月将在HVBC的平台播放，吴骁盈没想到在那之前，会在别的地方看见它播出。 　　广告里的男模特长得英俊帅气，衣着、气质挺有亲和力，和汽车款式的居家风格相符。可是，他说广告词时表情僵硬，给人一种不能忽视的尴尬感，而且吴骁盈一听便知流畅的广告词是配音效果。 　　好笑之余，吴骁盈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模特几眼。 　　很快，电梯门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双十一快乐！(*^▽^*)CP：吴骁盈X王绪毅。 第一章 价格合算（2） 　　11月12日19时23分，在HVBC年度销售盛典开始后不到二十四小时，王绪毅放弃了参加本次竞赛活动。 　　原因有很多。 　　他在前天购买的原材料因为“11·11”快递高峰期的来临，时限延长了，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做出由自己设计的新款蛋糕，这是其一。 　　明明可以去超市购买奶油奶酪和黄油，却因惦念着已经在送来路上的快递包裹，不愿意多花一份钱，这是其二。 　　这两个原因相加，导致他直到11日庆典开始当天，还没有做出哪怕一件作品上传至网上。 　　而同样参加庆典的不少设计师，则在庆典开始后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上传十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创新菜谱供用户秒杀。王绪毅坐在电脑前，看着HVBC里其他餐厅的数据蹭蹭蹭地往上长，他的小店里那两个半年前上架的蛋糕菜谱无人问津，顿时失去了斗志。 　　这本就是个令人寂寞的“节日”，王绪毅退出HVBC的网站，登录更加热闹非凡的购物网，把购物车里的内容添添减减，最终凑够满减的额度，合并付款。 　　其实直到这时，他还可以再挣扎一下——手机相册里存了一张青瓜柠檬慕斯的照片，又黄又绿，特别适合夏天。那是他在上个月心血来潮做给自己吃的一道甜点，吃前拍照留念了。 　　按照HVBC的虚拟商品上架规则，他只要将照片上传至“小店”，写一个列有详细步骤的菜谱，就能让这道菜上架。只要有用户购买阅读这个菜谱，他的小店就会产生营业额。尽管这一道菜的营业额跟其他大师比起来，简直不足为道，不过起码证明他有努力过。不过，他转念又想，谁知道他有没有努力呢？这活动根本没有报名参加的程序，默认所有小店的店主都参与其中。无作为的店主大有人在，多不了他一个。 　　已经凌晨一点多，他交完购物网站内商品的尾款，再也不想面对电脑或手机了。 　　他选择放弃，隔天有心情再说。 　　偏偏——这也是王绪毅最后决定彻底放弃的原因——两天前通过交友软件认识的朋友约他出门。 　　“光棍节”，这节日太悲催了，单身的王绪毅哪怕已经像不少“单身狗”那样享受了购物的快感，可依然不想承认自己得过这个悲催的节。 　　于是他出门了，和网友见面了。 　　交友软件里的视频向来自带美颜效果，王绪毅见到对方时，心里没什么落差，或者说，落差在他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王绪毅看得出来，自己真人和视频之间的落差在对方的眼中，同样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两人在网上算不上聊得来，只是聊天不会尴尬。 　　到了现实当中，也是如此。 　　他们聊着聊着，走进一家便捷式酒店里，后来就不用再苦苦寻找话题了。 　　完事后，王绪毅忽然想起对方不是本地人。 　　对方告诉他，是为了见他，特意搭乘四十五分钟的城际高铁赶来的。 　　王绪毅心想四十五分钟的车程，不就是自己平时上班的时间吗？心中不以为意，可是对方明显不这么想。可能是相处得还算愉快，可能是对方不那么讨厌，更有可能是因为王绪毅不想孤孤单单地过“光棍节”，他同意了这个初次见面的炮友，招待他两天。 　　所以，当王绪毅把这个人送上回家的高铁时，HVBC盛典已经开始二十多个小时。他没有一件作品上传至网上，别说前五十名，他连五万名都不可能入围。 　　只有创新菜谱的总销售额在前五十名的虚拟餐饮店，才可以获得网站提供的巨额启动资金，在用户指定城市开设一家属于自己的真实餐厅。王绪毅这回肯定没有希望了。 　　没关系，重整旗鼓。反正注册用户的虚拟餐饮店累计销售额在达到一定金额后，同样可以向网站申请资金奖励，他只要在平时多设计一些新蛋糕就行了。尽管，小店目前的营业额距离那个金额，还相差十万八千里，而他注册HVBC，已经有五年了。 　　周一上班，由于地铁里的人太多，王绪毅死活挤不进车厢里，他抵达上班地点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他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到打工的咖啡店。 　　换上工作服、系上围裙，王绪毅接手煮咖啡的活儿，满脑子都在后悔为什么周末要招待那个炮友。周一的早上，不少人来到咖啡店里寻求一杯清醒，而王绪毅已经筋疲力尽。 　　他趁着工作的间隙，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偷懒，掏出手机查看快递包裹的发货情况。 　　他点开交友软件，把那个人删掉，拖进“黑名单”中，然后给自己改了一个昵称。 　　按照订单显示，即便他在未来一个月内不再购物，他也会收到二十多个包裹。这实在是冲动购物的后果。王绪毅看了又看，发现有好几样商品平时购买反而更便宜，当时却为了凑满减放进了购物车。他后悔极了，想趁着没发货，马上退款，可想到这些东西平时也用得着，既然买了就买了吧，于是还是留在待发货的订单里。 　　反正，上回拍汽车广告赚了一笔，适当买点东西犒劳犒劳自己，也不为过。 　　那笔钱可不少，他不但能把接下来三个月的房租交了，还能把信用卡的钱一次性还清。如果最后还能剩下一点儿，他打算拿去打赏最近喜欢的一个网络主播。 　　王绪毅算算日子，尾款应该到账了。 　　“王绪毅！你在哪儿？是马桶不是蹲坑，你怎么掉进去了？”门外传来同事的催促声。 　　“知道了！就来！”王绪毅急急忙忙地应了，迅速打开手机银行查看账户情况。 　　可是，当他看见个人资产只剩下一千五百元时，他的屁股一滑，差点儿真掉进马桶里了。 第一章 价格合算（3） 　　怎么回事？ 　　王绪毅抽好裤子，把眼睛揉了又揉，程序退了又进，始终没有见到账号里的余额有变化。他这一系列行为都是无用功，因为如果银行进账了，他早该收到短信。 　　可是，广告拍摄结束已经有三个月，现在城区里起码有一半的楼盘电梯里播放长野汽车的新广告。哪怕他那连自己都不愿看的表现能力不入消费者的法眼，那句“Nagano，你的居家所需”怕也因为无限循环成为鬼畜一般的存在了。 　　王绪毅前两天还看新闻报道长野的这款新车大受中低端消费者欢迎，心想汽车一定卖得很好，怎么公司的受益好了，却连模特的广告尾款也不付呢？ 　　是不是其中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王绪毅没有办法了解哪个环节出现问题，因为关于这条广告，他从头到尾只和一个人接头——天之美模特公司的经纪人梁月梨。说是经纪人，其实王绪毅在认识她一段时间后，从同样兼职的同行那里听说，梁月梨是公司的编外人员。 　　当初王绪毅走在街上被梁月梨发现，听她滔滔不绝地列数了天之美旗下的诸多模特以及他们的收入，于是鬼迷心窍地答应做这份兼职。谁知道，他忽略了编内和编外的区别。编外的经纪人手下全是一些不入流、不值钱的模特，这些模特也分编内和编外，王绪毅就是编外的。 　　他被编得很外面，一年大概只能接到十来个广告。像长野汽车这样的广告，他运气最好的时候，一年能接到两个，运气差时，两年内也接不到一个。今年他的运气不好也不坏，在年终拍了这么一条。 　　前段时间，因为心里想着反正有广告款，王绪毅花起钱来十分大方，本等着月初尾款到账回血，不料竟遭到命运的捉弄！ 　　王绪毅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给梁月梨发信息，礼貌地问：梨姐，那个……请问，长野的尾款什么时候发？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王绪毅等了半天，迟迟没有收到梁月梨的回复。 　　眼看着就要到一般公司的下班时间，王绪毅不希望在下班后打扰梁月梨，立刻又发了一条：梨姐，收到信息了吗？尾款什么时候结？(? ???ω??? ?)? 　　隔天，王绪毅从起床开始，到下班回家，看了无数遍手机，期间又发了三条信息，均没有回复。 　　王绪毅的心里发毛，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尾款是否会就此没有着落。 　　眼看着就要到周末了，梁月梨周末不上班，如果在那之前没有消息，那么他整个周末都很难捱。 　　怎么之前这么疏忽大意，没有早早地问一问尾款能不能按时结呢？ 　　然而，并没有“按时”这个说法，当初拍完广告，王绪毅问过一回尾款的事，梁月梨说“过段时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王绪毅忍不住埋怨自己太信任她了。 　　可是，不信任又有什么办法呢？身为兼职的模特，王绪毅连编外都算不上。他和梁月梨认识三年了，联系方式一直只有聊天app，两人连对方的电话号码也没存。 　　王绪毅只有在缺钱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该和梁月梨时刻保持联系，而等到他拿到广告款，他又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毕竟，广告模特只是他的一份兼职，他不靠这份兼职的钱生存，所以对这份工作也不大上心。 　　但钱毕竟是钱！王绪毅好歹为拍那条广告请了一天的假，并且对尾款满怀期待，他可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可惜，因为联系不上梁月梨，他想不算也不行。 　　真不甘心。 　　和梁月梨失去联系的第五天，想她。因为，房东突然问起什么时候交房租了。 　　王绪毅和房东的关系向来不错，他听得出来对方只是随口问一问，并没有催他马上交的意思。以前，房租拖欠几天的情况也是有的。可因为心虚，王绪毅更加郁闷，回复信息道：发了工资交～o(*￣︶￣*)o 　　刘小月：不急不急，我随便问问的～(*^▽^*) 　　王绪毅：？？？ 　　他把手机揣进围裙的兜里，叹了一声，弯腰盯着烤箱里的吐司模具。 　　这个豹纹吐司快烤好了，闻见烤箱里飘出来的面包香气，王绪毅变得轻松了一些。 　　在拿到广告尾款以前，他得节衣缩食，以迎接苦难的生活。所以，他打算吃几天的面包。 　　叮的一声，吐司烤好了。 　　王绪毅戴上隔热手套，打开烤箱，将模具取出。 　　打开盖子后，将新出炉的面包倒扣在架子上冷却，小麦和牛奶的香味瞬间满溢小小的单身公寓。 　　他吁了一口气，成就感令心情变得好些了。 　　他才摘下手套，打算撕下一点儿尝一尝，兜里的手机响了。 　　王绪毅连忙掏出手机，看见是一个本地的来电号码，满心期盼地接起：“喂？您好。” 　　“喂？你好。”那头传来一个礼貌又疏离的男声，“请问，是王绪毅先生吗？” 　　不是梁月梨。王绪毅的心失望地下沉，又很快警惕地提起，说：“我不买保险。” 　　对方可能被他堵了一遭，过了两秒后说：“你好，我不是保险公司的。不好意思，请允许我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我叫方磊，是一名私人助理。王先生，我的老板希望能和你约一次会，结束后，会向你提供报酬。他的身价数亿，是……” 　　“神经病！”没听对方说完，王绪毅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自言自语地骂道：“简直有病！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拉皮条就是拉皮条，还说得那么正儿八经，不是有病嘛！” 　　他还没骂完，手机又响了，掏出来一看，又是那个来电号码。 　　“你有完没完？”王绪毅接起电话便道，“拉皮条，小心我报警抓你！” 　　不知是否被王绪毅吓着了，过了一会儿，方磊沉声道：“王先生，我的老板愿意出很合适的价格，希望你可以考虑考虑。他是上市公司的总裁，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绝不会亏待你的。” 　　还来劲儿了？王绪毅冷笑，问：“‘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你敢不敢把他的真名报出来，我看看认不认识，有几个头、几张脸？” 　　方磊冷冷地回答：“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希尔伯特虚拟商业社区？吴骁盈先生是希尔伯特的创始人和现任CEO，我是他的私人助理。他吩咐我和你取得联系。” 　　希尔伯特？！王绪毅险些叫出声。希尔伯特虚拟商业社区，不就是HVBC吗？！那个为无数美食爱好者筑梦的吴骁盈？天，他不会是做梦吧？HVBC的助理找到他？拉皮条？！ 　　良久，方磊问：“王先生，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希望你考虑清楚以后，和我联系。现在时间很晚了，不多打扰。期待你的回复。再见。” 　　王绪毅还没来得及体会他语气中的不耐烦，电话已经挂了。 　　不会是做梦吧？王绪毅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架子上暖乎乎的吐司面包，所有的感觉都那么真实，包括有些发烫的手机。 　　一周以前，他还为HVBC年度盛典的事失落和郁闷，现在竟然收到来自HVBC总裁的邀请——邀请和他上床？！ 　　当然，方磊说的是“约会”，而不是“上床”。可是，这有区别吗？ 　　在王绪毅的眼中，总裁口中的“约会”和“上床”是一个意思。 　　毕竟，他们是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陌生人，王绪毅连他的面都没见过，甚至是在五分钟前才想起原来HVBC的CEO叫吴骁盈。 　　这名字挺好听的。王绪毅开小差地这么想了一下，思绪又回到正轨上—— 　　没有感情基础、素未蒙面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单纯地约会？王绪毅连和炮友的约会，也是在去往酒店的路上尴尬地瞎聊。他和炮友有一点儿沟通的基础，尚且奔着床去，何况是和分处于不同阶层的总裁？ 　　这位私人助理说自己的老板身价数亿，王绪毅抱有怀疑的态度，可如果说是HVBC的总裁，那王绪毅就相信了。毕竟，他在HVBC混了五年，关于网站大boss的传闻，他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但是，这位身价数亿的总裁怎么会找到他？王绪毅感觉这简直是大海捞针一般的几率，而他完全不相信自己是那根针。但凡他长得再出挑一些，也不至于只能拍一些不入流的广告——还拿不到尾款，总裁又不瞎，放着那么多流量小鲜肉不找，找他这个快奔三的编外兼职模特干什么？ 　　所以，单单是被总裁找到这件事，就足够匪夷所思了。 　　对这件事的好奇令王绪毅忘记它的本质，他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会是真的？ 　　他上网搜索HVBC总裁的照片，惊喜地发现这人比记忆中的好看一点儿了，虽然照片很少，只有两三张，还是未经过后期修图的照片，可王绪毅不能否认吴骁盈出任HVBC的总裁后，比当年好看太多太多。 　　如果说王绪毅对吴骁盈完全不认识，倒也不是。六年前，被称为希尔伯特商业社区前身的皮亚诺虚拟城突然关闭，王绪毅作为千万“市民”之一，一夜之间和大家一起“流离失所”。 　　那是一个很好玩的社交网站，王绪毅作为第一代“市民”，对它有挺深的感情。网站突然关闭，网上都在传原因。“被领秀集团收购”这是官方的说辞，可大家都在传，是因为皮亚诺的创始人吴骁盈被骗了。他的股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转移，成为皮亚诺最大股东的领秀集团和其他几位股东一起，投票解除其CEO的职位。 　　吴骁盈一手创办的公司就这么没了。 　　当时，王绪毅曾在网络上看过他的照片。他的头发很长，毛绒绒的贴在头皮上，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冲锋衣和牛仔裤，围着一条灰色的手打围巾，那围巾的针脚拙劣得像是一张破烂的渔网。网上还有他的其他照片，基本都是白色T恤或各类型格子衬衫，让人一看便能猜到他是又宅又闷的程序员。 　　皮亚诺虚拟城还在时，“市民”之间就有传闻，说他们的“城主”是高智商、低情商的超级技术宅。那场灾难证实了这个说法：“城主”对工于心计的真实社会无能为力。 　　“城主”重整旗鼓，重新创立HVBC时，王绪毅凭着一腔热血，兴冲冲地成为第一批注册用户，并希望能在这个平台上实现自己的梦想。 　　不过这样的义气到底短暂，时间长了，他完全忘记HVBC的总裁就是当年PVC的创始人，只顾着他的“小店”。现在，当这两个从外貌到行为作风都截然不同的人呈现在自己的面前，王绪毅不可避免地茫然了。 　　吴骁盈是怎么从一个笨得连公司被偷走都不知道的技术宅变成想花钱找人一 夜 情的“传统总裁”？ 　　看来钱的力量真是不可估量。王绪毅甩走脑子里飘过的这个小念头，继续正经地思考：重点是，吴骁盈怎么找到他的？ 　　“不对！”王绪毅连忙否认。 　　这怎么会是重点？重点难道不是他居然被人想成鸭，让人想花钱上吗？！ 第一章 价格合算（4） 　　价格合适？那会是多少？有长野汽车的那笔尾款多吗？ 　　如果和他上床，是不是不用参加什么“年度盛典”，可以直接拿到HVBC提供的资金开蛋糕店了？ 　　不对、不对，这些不是重点，思维不要这么发散！王绪毅再一次、再一次打断自己的念头。 　　王绪毅对一 夜 情并不排斥，他虽然空窗已经一段时间了，可不是完全的单身。尽管他不常上线，不过同性 交友软件上的好友不少，每次登录都会收到新的好友申请。 　　美其名曰交友软件，用户们有目共睹，目的还是为了约炮。所以，王绪毅作为普通的用户之一，利用那个软件和好些网友线下约过会。这也是为什么他认为“约会”即是“上床”的另一个原因。 　　不但和线上交过的网友约过，也和在酒吧等娱乐场所里认识的人约过。王绪毅没什么忌口，可也不是滥情，和陌生人约会的频率大概是个把两个月有一回。与他认识的不少人比起来，这是一般的水平。 　　约炮他最怕一件事，就是不小心约出过深的感情来。因为他实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想到谈恋爱需要花的时间和精力，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如果要排解空虚和无聊，又不想靠自己，一 夜 情是最好的选项。和朋友约是绝对不行的，因为过后还得见面，在欲望面前，友情最容易变质。 　　但是！哪怕他已经和那么多人约过，与那些萍水相逢的炮友之间，他们都是两厢情愿的约会，从来没有金钱的交易。为了实现开蛋糕店和置地的梦想，他当然需要钱，可是赚钱有很多方式，王绪毅从没想过用这种方法。 　　有这么需要钱吗？这么努力？ 　　梁月梨曾说他的演技和镜头感一般般，需要再努力努力才能有机会多接广告，可他连这点努力都不愿意去做，让他为了钱出卖身体……他可努力不到那个地步。 　　王绪毅自己没有过这种想法，他的周围也没有人对他产生过这种想法。他当然需要钱——这个世界上，谁不需要钱？只是，他看起来没有那么需要钱，所以从没有人找上他。大抵，愿意花钱买春的人还是希望得到物超所值的服务，那些传闻中被大老板包养的明星，一个个不都长得光彩夺目吗？而他只是一个一般人，又不急着用钱，谁会找上他？ 　　谁…… 　　吴骁盈究竟在想什么？他图些什么？王绪毅百思不得其解。 　　王绪毅自认性生活比较丰富，可相约炮的人都不是什么人中龙凤，没有谁的床上功夫令对方难以忘怀，全是排解寂寥、治愈身心居多。那吴骁盈呢？他既然做得出花钱买春，经验应该很丰富吧？尽管王绪毅难以把“经验丰富”和那个衣橱里只有格子衬衫的IT男联系起来，可如果是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那就另当别论了。 　　能在东山再起以后，将HVBC迅速壮大，成为能在美国上市的公司，吴骁盈应该变了很多很多吧。万一见面以后，他的技术不行，那岂不得和吴骁盈结仇？如果“身经百战”的吴骁盈耍别的花样呢？不行、不行，他和别人约炮都只是单纯地**而已，太高级的，他玩不来！ 　　等等……为什么思维又发散得无边无际了？根本不会去约好吗？！ 　　所以说，吴骁盈到底怎么找上他的？ 　　打开电脑中的浏览器，王绪毅登录HVBC的网站。 　　为期一个月的年度盛典办得如火如荼，销售排行榜上罗列着前五十名的“小店”名称，王绪毅的“小店”成绩和第五十名相差几个数量级。 　　完全想不通。他没有在店主介绍中透露任何的个人信息，就算后台可以看见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那也没有他的照片。怎么找到的？ 　　王绪毅茫然极了。 　　他在社区里兜兜转转，选了一两个看起来不错的菜谱购买，反而为别的“小店”增加了营业额。 　　反正要拒绝，考虑那么多干什么？王绪毅觉得自己挺无聊的。 　　正当他要关闭浏览器时，他突然发现页面中的广告换了新的。 　　“Nagano，你的居家所需。”浏览器没有声音，但通过模特僵硬的口型，这句广告词浮现在王绪毅的脑海。 　　而他，正是广告中这位口型僵硬的模特。 　　一个答案砰地一声在他的脑海里炸裂。难道，吴骁盈是看了这则广告以后看上了他？！ 　　王绪毅已经打算上床睡觉了，可是这个极有可能的答案让他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真是这样，假使他拒绝了吴骁盈，会不会永远得不到广告的尾款了？天，这可不是卖身赚钱的问题了，而是如果不答应，反而会损失一大笔！ 　　怎么会这样…… 　　王绪毅的心砰砰直跳，那笔令他愤愤不平的尾款突然之间变得更加重要。 　　王绪毅被这个念头折磨了一整晚，感觉自己的黑眼圈不但重了，人也瘦了两斤。 　　哪怕性经验再怎么丰富，这种事，他是头一回遇见。想要就这么抛之脑后不可能，更何况他还心心念念着长野汽车的广告尾款。 　　王绪毅又给梁月梨发了信息，心想这回她再不回复，自己就得试着拨打天之美的电话了。 　　因为心不在焉，王绪毅在工作时连平时的“招牌笑容”都没有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点名让他煮咖啡的客人反而多起来。他的单日业绩少见地在非节假日内获得全店第一。 　　“哎，今天换了画风哦？”打卡下班时，Fanny笑嘻嘻地说，“Maggie要气死了，她这个月本来能拿到业绩之星的。” 　　单日业绩第一有什么用？奖励才是广告尾款的零头。王绪毅的心里只有广告尾款，闻之扬了扬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 　　Fanny打量他，问：“怎么了？失恋了？” 　　“我倒是想失恋，但我没有男朋友可以成为‘前男友’。”王绪毅撇嘴，把工作服上的名牌放回柜子里。 　　Fanny关心道：“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人活着，不要那么肤浅，看人愁眉苦脸就猜失恋。恋爱大过天吗？”王绪毅耸肩，解围裙的带子。 　　她靠在门上，抱臂问：“因为你平时挺开朗嘛，想不到你能为什么事烦。哪里像我？消费信贷的钱还不了，够我烦到发工资那天。” 　　消费信贷？经她提起，王绪毅愣了愣。他对她淡淡一笑，表示同情，拍拍她的肩膀，说：“别烦，还有二十天就发工资了。”他一边说，一边往黑衬衫外套羊毛针织衫和厚呢子风衣，裹上围巾后与她道别，“走了，拜拜。” 　　离开员工休息室，王绪毅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点开支付软件里的消费信贷功能，看见“已逾期”三个字，心里咯噔了一声。 　　天，他光顾着想房租和信用卡，居然忘了还有消费信贷没还！ 　　王绪毅头皮发麻，赶紧用银行卡里剩下的那点儿钱把欠款还了。还完以后，他的银行卡里只剩下几分钱。距离发工资还有二十天，这二十天里，他又得继续花信贷的钱了。 　　他抬头望着漆黑透红的天空，鼻尖被朔风吹得冻僵。 　　再拿不到尾款，这个月没办法往家里汇钱了。 　　突然间变得非常拮据，导致王绪毅变得神经质地抠门。 　　出了地铁站，他连公交车也不愿意转乘，想省下那几毛钱。他埋着头，急匆匆地走在冬天的冷风当中。 　　因为心事重重，他连来电铃声也没有听见。 　　当王绪毅看见手机里有两通未接来电，他已经快回到公寓楼下了。 　　他本想看一看梁月梨有没有回信息，却看见这两个电话。 　　他还没弄明白会是谁的电话，同样一个号码再次打了进来。 　　“喂？您好。”王绪毅吸了吸冻僵的鼻子，继续往前走。 　　那头的声音冷漠得听不出任何礼貌：“喂？你好。王先生，我是几天前联系过你的方磊，吴骁盈先生的私人助理。关于上回我向你提出的请求，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从头到尾也没听见他说敬语，居然好意思说是“请求”？王绪毅的抱怨只有在心里说，因为他发现自己正为再次接到这个电话感到庆幸。 　　“喂？你在听吗？”方磊问，“吴先生正在等你的答复。” 　　“哦……”王绪毅停下脚步，挠挠头发。 　　“吴先生会向你提供丰厚的报酬，请你认真考虑考虑。”他依旧用高人一等的语气说。 　　王绪毅抬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尖角房顶上有一座十字架，它正在漆黑的夜空中发光。 　　那是距离公寓很近的一间基督教堂。 　　十字架的光很微弱，王绪毅看了很长时间，却没有被它的光刺伤眼睛。 　　“王先生，你在听吗？”他问。 　　王绪毅听出他的不耐烦，迟钝地哦了两声，说：“我可以。什么时候呢？” 　　半晌，方磊回答：“具体时间，我会再联系你。再见。” 　　他说完，兀自挂断了电话。王绪毅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也把电话挂了。他重新望向那座十字架，心里突然有点儿难过。 　　听说神爱世人。 　　不过，神也会区别对待吧？神大概不会爱像他这样，明明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却选择妥协的人。 第一章 价格合算（5） 　　答应方磊以后，王绪毅郁闷了整晚。 　　他连续两晚没能好好睡觉，连店长也关心他的感情生活是否出了问题，这让他更加烦躁。 　　可咖啡店的常客们莫名地喜欢他面无表情、精神萎靡的状态，他连续拿到了两天的单日业绩第一。 　　这能不能算得上一种否极泰来？ 　　等到第三天，王绪毅反而开始期待方磊联系自己了。 　　既然要约，怎么不快点儿约？否则，他总感觉有一件事悬在心上，睡觉也睡不踏实。 　　事到如今，就当做是一 夜 情吧，反正又不是没有约过。当然，和他平时的约炮不同。以往和他约的网友或炮友，最高级也只是约在舒适型的酒店，可是和吴骁盈约，怎么着也得是五星级会所吧？而且……吴骁盈再怎么说，也是身价数亿的富翁，王绪毅毫不怀疑以前和他约过的所有人身价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位。 　　最大的不同，无疑是他能够得到钱！这么一来，什么尾款不尾款，根本不在话下！当然，王绪毅依然希望能够把尾款给结了。 　　尾款不结，王绪毅的心里总七上八下，好像这一桩生意不完结，就不能开始下一桩了。别的不说，梁月梨到现在还不回复他，那他以后上哪里找兼职的模特工作？ 　　生活没有善待任何人，从事什么样的工作，都是个人的选择。其实，用身体和性换钱又怎么呢？有人愿意卖，还不是因为有人愿意买？在不少国家，性 工作是合法的。这种事发生在国内，发生在别人的身上，王绪毅同样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想到自己不过一介凡人，不会特别高尚，这种事哪怕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也无所谓了。 　　方磊所说的“丰厚的报酬”，到底是多少呢？ 　　拿到这笔钱，应该相当于发一笔横财吧？王绪毅可算体会那些愿意躺着挣钱的人的内心了，假若仅仅是一场性 爱，而且是两厢情愿的性 爱，那可真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挣钱方式了。 　　王绪毅想：横财不能一直发，不然会遭人嫉恨，容易乐极生悲。 　　不过，想要一直发这种横财，也很难。但凡有追求的嫖客，都希望买到货真价实的服务，以他水平有限的床上功夫，吴骁盈只要和他约过一次，肯定不会再找他了。可他又不可能不给钱。王绪毅左思右想，反而觉得自己赚了——自己既不会因此堕入好吃懒做的魔道，还能发一笔横财。 　　神爱世人？ 　　再次望见那间教堂的十字架，王绪毅不由得讥笑。 　　不需要忏悔，不需要神的宽恕，王绪毅用短短三天的时间，原谅了自己。 　　那些走进教堂做忏悔的人，有多少是因为神的原谅才换得新生，重新出发？ 　　自己说服自己、原谅自己的过程，说不定就是获得神之宽恕的过程。 　　傅文澜： 　　今天21:03 来自schoolguy.com 　　大酱汤好吃。 　　燕冠霖 评论：那必须。 　　王绪毅望着出现裂纹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他拿起手机来看，距离闹钟响起还有两个小时。可他一时之间，怎么也睡不着了。 　　在床上辗转两回，他心烦气躁地坐起，抓乱头发。 　　又梦见傅文澜了。 　　王绪毅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梦见他是什么时候，反正这四年多来，不多，可总有。 　　怎么会做这个梦？ 　　因为又看见了那座十字架吗？ 　　王绪毅怀疑自己已经练成了通过梦境寻找现实的本领。梦见傅文澜的次数虽然不多，可他总能在醒来后追寻到梦见他的缘由。 　　应该是因为十字架。 　　他打开电脑，登录schoolguy网站。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登录，王绪毅发现网站页面陌生得不太认识了。 　　可是基本功能没有变化，王绪毅在搜索框里输入“傅文澜”三个字，点击“确认”后，网站给出了搜索结果。 　　头像还是那个头像，时间仿佛停留在五年前。 　　不过，王绪毅没有点击这个头像，他知道结果会是“由于用户权限限制，您无法查看该主页”。所以他退出登录，又用Fanny的账号登录，重新进行了刚才的操作。 　　这回，他顺利进入了傅文澜的主页。 　　傅文澜最近一条状态发布在一个月前，他转发了一条家乡通高铁的新闻。 　　王绪毅往前追寻，并没有关于大酱汤的“新鲜事”，那果然只是他的一个梦。 　　当他再往前翻看，翻至第三页，他看见了那座十字架。 　　它来自傅文澜转发的一条状态—— 　　燕冠霖：“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配图是一间完整的教堂，包括那座十字架。 　　当初，王绪毅就是看见这条状态后，决心再也不登录schoolguy。 　　不过，他的决心不坚定，向来不坚定。 　　其实在傅文澜转发这条状态以前，王绪毅已经在他的黑名单里了。schoolguy中，限制用户查看自己的主页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拉入黑名单。 　　当年王绪毅第一次面对那句“由于用户权限限制，您无法查看该主页”，心里啊了一声，轻轻地，可很快又向别的朋友借账户登录。他观察了傅文澜很长一段时间，每个白天、每个夜晚，明明知道傅文澜很少发状态，他也不厌其烦地刷新查看。 　　他像一个偷窥狂、跟踪狂，不但查看傅文澜的状态，还通过他的主页，去看燕冠霖的状态。傅文澜的好友名单里有几个常联系的好友，基本上全是他的同学，王绪毅甚至逐一点开这些人的主页，看看他们有没有提过傅文澜或燕冠霖，或者，傅文澜和燕冠霖。 　　那段神经质的日子，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王绪毅如今想起，大概是HVBC上线的时候。因为注册这个网站，他开始学做吃的，也爱上了烘焙。后来，他逐渐沉迷于对着菜谱给自己做面包、做蛋糕，并且分享给家人和朋友，慢慢地，偷窥傅文澜个人主页的事就淡出了脑海。 　　只剩下时不时地、没有征兆地梦见。 　　王绪毅重新使用自己的账号登录schoolguy，对着没有新信息的主页发呆，鼠标在界面上乱点，看看以前自己发过的东西。 　　他已经有三年时间没在schoolguy发布状态了，因为实在没什么可发的。 　　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王绪毅很快翻到了那张PVC的截图。PVC，即皮亚诺虚拟城。 　　八年前，PVC开城，王绪毅是第一批“市民”，面对那一条连续地在正方形内画出的街道，他觉得傅文澜说不定会喜欢，兴冲冲地邀请他也注册。 　　傅文澜果然喜欢，他很快注册了，还主动告诉王绪毅他为什么会感兴趣：“这座城的地图其实就是皮亚诺曲线，当参数t在0和1的区间取值时，曲线会遍历单位正方形里的所有点。” 　　和以往每一次一样，王绪毅对他的解释不理解，却感到非常厉害。他表现出很浓的兴趣，其实一点儿也不明白。 　　仔细想想，其实他和傅文澜分手恰好在PVC被收购后不久。要这么说，他和吴骁盈还挺有缘分。吴骁盈和傅文澜一样，都是国立工学院的学生，他比傅文澜大六届。 　　他没睡到傅文澜，却睡到了他的师兄？思及此，王绪毅自嘲地笑了一笑。 　　“喂？你好，王先生。我是方磊。”周二的中午，正在午间休息的王绪毅接到方磊的电话，“本周六晚，你有没有时间？吴先生希望在周六晚上和你约会。” 　　才周二就决定周六的事？总裁的行程表真是排得很谨慎。王绪毅早盼着这个电话，周末不上班，他能有什么事？立刻回答道：“哦，可以。在哪里？几点？” 　　“稍后我会把时间和地点发给你，请你提前到。”说完，方磊挂断电话。 　　王绪毅对着嘟嘟响的手机哭笑不得，没过多久，一份定位地图发至他的手机，附言道：3602房间，周六晚上十点，请务必提前抵达。 　　提前到达？是要焚香沐浴迎接贵宾吗？王绪毅如是腹诽。 　　不需要点开定位地图，地点的名称已经在地图中显示：东文大饭店。 　　果然不出王绪毅所料，是全市排名前三的五星级大酒店！ 　　如果不是这次经历，他或许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能在那种地方的床上睡觉。随着时间和地点的确定，和总裁约炮这件事变得更加真实。 　　距离周六明明还有好几天，可他的心莫名其妙地乱跳了一阵，久久不能平息。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手机里又蹦出一条新的信息。 　　梁月梨：宝宝，怎么了？ 　　读罢，王绪毅愣了一下，顿时啼笑皆非。怎么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给她发信息问尾款的事，她全没回复，现在好意思问“怎么了”？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还会这么问，会不会是因为真的没有看见信息？ 　　王绪毅犹豫了一下，回复道：T_T 梨姐，之前的信息有收到吗？长野汽车的尾款什么时候结？ 　　梁月梨：还没给你结吗？等等，我去问问。 　　咦？难道，梁月梨是以为那单已经完全结束了？面对这样的回复，王绪毅惊讶之余，一下子理解为什么她那样问了，说不定她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绪毅：T_T 嗯嗯，我等着！ 第一章 价格合算（6） 　　星期三 13:47 　　王绪毅：梨姐，尾款的事问得怎么样了？(*/ω＼*) 　　星期三 17:21 　　王绪毅：梨姐？？ 　　星期四 09:08 　　王绪毅：呃，怎么又不回复了。梨姐，在吗？T_T 　　星期四 18:11 　　王绪毅：有什么问题希望可以及时沟通。 　　昨天 12:01 　　王绪毅：(?_?)? 今天也注定没有消息了，是吗？ 　　重新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王绪毅翻了个白眼，觉得星期二重新对尾款燃起希望的自己很蠢。上回和梁月梨取得联系后不久，王绪毅就后悔答应和吴骁盈的约会了。毕竟，他在很大程度上是担心如果拒绝吴骁盈，将会得不到广告尾款，那么，倘若他可以直接拿到钱，当然是不约这种炮最好了。 　　什么时候起，能拿到钱的约炮比没有钱的约炮更差劲了？ 　　大概……一直都是。反正，在刚和梁月梨重新联系上的那段时间里，王绪毅挺后悔的。可是，随着一天天的过去，距离周六越来越近，而梁月梨再度没了消息，王绪毅不免重新泄气了。 　　到了周六，在王绪毅的心里，另一种情绪占据了上风——他突然觉得事到如今，哪怕和吴骁盈约会得不到钱，他也得去赴约了。当然，他不能确定这是否因为自己在过马路时看见街上的红色海报宣传着当代社会的核心价值观。 　　平时和别人约，王绪毅都会提前准备准备，毕竟这终究是一件为了取得身心愉悦的事，当然要开开心心才好。这回，王绪毅当然不是为了高兴才答应方磊，可想到做人应该“诚信”，他还是在傍晚吃过饭后，在浴室里好好搓了个澡。 　　王绪毅是南方人，尽管到北方已经好些年了，但依旧不能接受北方澡堂子里相互“搓澡”的行为。他选择在家里用搓澡布认认真真地搓，搓得全身泛红，仿佛脱了一层皮，才算完成任务了。 　　他这么精心准备，即使床上功夫不怎么样，到时候应该也不会在“身经百战”的总裁面前留下坏印象了吧？就算不能让总裁满意，拿到一笔可观的服务费，起码不会结仇，方便顺利拿到长野汽车的广告尾款。 　　王绪毅依旧惦记着没交的房租和没还的信用卡。做人得实在一点儿，既然决定做了，该捞到的好处都得捞到，否则费这么多功夫干什么？ 　　晚餐，王绪毅不敢吃得太饱。他随便吃了点儿面包，喷上抽屉里最贵的香水，把发型整理清爽后，换上衣橱里看起来最有品质的衣服，出门了。 　　为了不沾上公共交通里人潮的气味，王绪毅特意叫了一辆很贵的车，这样对应东文大酒店这个地点，也体面一些。 　　这是王绪毅第一次光临五星级大酒店，抵达时，他对门童积极开门的行为非常不适应，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您好。”门童的脸上挂着富有亲和力的微笑，“请问有预订吗？” 　　王绪毅窘然，心道这不是前台问的问题吗？答说：“我找一位吴先生，他应该预订了房间。” 　　“请跟我来。”门童把他往前台的方向引。 　　前台正在办理其他顾客的手续，王绪毅鬼使神差地认定这些客人全是和吴骁盈一样的等级。望着富丽堂皇的天顶，王绪毅的喉咙发干。 　　“这位客人找一位吴先生。吴先生预定了房间。”门童向前台说明后，退至王绪毅的身后等待。 　　王绪毅努力表现出从容，向前台进一步解释说：“是一位叫做吴骁盈的先生，在3602房间。” 　　“3602房间吗？”前台微微惊讶，对他礼貌地笑了笑，“您稍等，我确认一下。” 　　不是吗？王绪毅更加紧张。看着前台被电脑屏幕照亮的脸，他改口道：“也有可能是一位叫做方磊的先生。” 　　闻言，前台转脸面对他，问：“请问您是方磊先生的朋友吗？” 　　“嗯，他让我今晚过来。”王绪毅立刻说，“我叫王绪毅，如果他有交代的话。” 　　在王绪毅往钱包里找身份证时，前台说：“好的。——带这位先生去3602房间。” 　　至此，王绪毅终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门童的陪同下，王绪毅走进运行缓慢的电梯间。 　　电梯没有直达36层，而是在中途停驻。 　　他们离开电梯，走进一座全封闭的水晶廊桥里。在这座廊桥上，可以眺望城市的万家灯火。 　　王绪毅不由自主地观察所到之处，被廊桥中的设计和玻璃外的风景吸引。 　　期间，门童偶尔和他友好地闲聊，可王绪毅因为心不在焉，应的全是“嗯”、“哦”这样的答案。于是，门童便不再说话了。 　　等到王绪毅发现气氛有些尴尬，他随口问道：“请问那边是有什么聚会吗？”他指向楼下的一座建筑物，那好像是一个宴会厅，他隐约听见音乐声从那里传来。 　　“是的，今晚阳光慈善基金会的慈善晚会在这里举行。”门童笑道。 　　王绪毅惊讶道：“那是不是有很多明星来？”大集团的慈善晚会，不就是明星们争奇斗艳的比赛吗？ 　　门童点头，依旧笑说：“嗯，有不少明星。您有喜欢的明星吗？” 　　他摇头，腼腆地笑道：“没有。” 　　仿佛因为不能继续话题而尴尬，门童的笑容凝结了两秒，俄顷才恢复平常。 　　套房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窗帘敞开着，有徐徐的暖风从房顶吹来，但找不到空调的通风口。 　　大概因为王绪毅这是来找人，门童没有对他多作介绍，告诉他稍后会有客房服务后，便告辞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里突然安静，不真实感彻底地笼罩王绪毅。 　　他杵在沙发前，看着房间里的所有陈设，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才好。 　　王绪毅掏出手机，发现距离十点还有两个小时，近乎绝望。 　　来都来了，等会儿还得在这里脱光衣服睡觉，这么拘谨干什么？站了十分钟后，王绪毅实在受不了，默默地在沙发的边沿坐下。他打开手机，打算上网消耗消耗时间，猛地想起没问门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酒店的wifi密码是什么。 　　经过一个多小时，无聊透顶的拍卖环节终于结束了。 　　晚会上总共拍卖了二十一样东西，虽然主办单位将它们统一称为“艺术品”，不过吴骁盈不以为然。他没有参加任何一样拍品的竞拍，将举牌的权利交给了方磊。 　　好不容易等到拍卖环节结束，吴骁盈松了一口气。 　　他想走，但是还不能，因为他起码得向举办这个宴会的大老板打声招呼并道别。 　　他的不快和百无聊赖流露在外，任凭谁都看得出来。一同来参加宴会的林世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同情的话：“今晚状态不行？唉！我早说今晚你别来了，看着冤家在自己的面前卿卿我我，你这又是何必呢？” 　　听罢，吴骁盈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宴会厅的另一侧。这大半个晚上，他一次也没有朝那里看过，可那里有一个声音很刺耳，这晚他听了好几回。 　　看见正在钢琴旁和大老板夫夫交谈的赵琛和徐泽睿，吴骁盈垂下眼眸，将杯中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 　　“聊什么能聊这么久？聊婚礼怎么举办吗？”林世安冷笑，鄙夷道，“想结婚，先移民行不行？别在这儿碍眼。” 　　尽管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不过直到现在，吴骁盈遇到赵琛和徐泽睿在的场合，还是会选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然，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注意到的人，可是在这种时候尤甚。这也是为什么他让方磊替他竞拍的原因。 　　为什么？明明错的人不是他。可是吴骁盈就是做不到像林世安这样坦诚地表露自己的厌恶，以至于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厌恶。 　　因为不小心看了徐泽睿一眼，吴骁盈的胸口压着一股闷气。他摩挲着手中的香槟杯，把这口气吐出来。 　　“你这也真是找虐。”林世安受不了地说。 　　吴骁盈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看得出来，林世安这是替他抱不平、替他郁闷，认为他整晚的沉默全是由于在宴会上遇见了赵琛和徐泽睿这一对。不过，吴骁盈没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因为，即使是在林世安这样“无风起浪”的纨绔子弟面前，作为好友的吴骁盈也没有办法坦诚：自己是因为宴会结束后要花钱和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约炮而感到紧张。 　　吴骁盈郁闷了大半晚，也后悔了大半晚。 　　活了小半辈子，吴骁盈已经谈过几场恋爱——在宴会上遇见的徐泽睿就是他的前男友之一。可是，以往他的每次恋爱，全是基于双方在性格和人品上的互相吸引，而且持续的时间都比较长，最短也是半年。像这样仅仅一个晚上的“交往”，吴骁盈从来没有过。 　　但是，既然找了，人也到了酒店，他总不可能让方磊给对方一笔钱，让对方回去，然后自己回家排解吧？这么出尔反尔地折腾，真是蠢死了。 　　算了，就这样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吴骁盈这么想着，却着实为那个已经在房间里等自己的人心不在焉了大半个晚上。 　　他最最后悔的，莫过于在方磊向自己汇报情况时没有往心里去。所以，直到他抵达宴会厅，他才从方磊的再次汇报中清醒，恍然间想到原来慈善宴会的举办地点和自己的约炮地点是同一个晚上、同一个地方。 　　为什么几天前方磊把安排好的计划告诉他时，他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吴骁盈为那个没见过面的王绪毅心浮气躁了几个小时，看在林世安的眼里，却成了为前任和前任的现任郁郁寡欢。 　　“哦！终于走了。”林世安撇撇嘴。 　　吴骁盈再次朝那个方向看去，趁着宴会的大老板和他的丈夫此时空闲，快步走向前去，路过服务员的身边时用空杯子换了一杯新的香槟。 　　“关先生，您好。”吴骁盈站定，气有些微微地喘，冲他们二人礼貌地微笑，“单先生，您好。” 　　“你好。”大老板的丈夫先和他喝了一点儿酒。 　　吴骁盈抿了抿嘴唇，对两度向自己提供帮助的天使投资人说：“公司上市以后，很少有机会再去美国。很高兴这回您能到中国来，也让我有机会见到您，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HVBC这两年发展得很好，这都是你的功劳。”关唯晨说话时，笑容以一种若有似无的意味抹在眼角的细纹上。 　　吴骁盈谦逊地说：“多亏了大家的努力。还有您既往不咎，没有因为我第一轮创业的失败而放弃我。” 　　“每个人都会有不留神的时候，何况你本来更善于和计算机打交道，不是吗？”关唯晨的丈夫温和地鼓励道，“别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就行了。——对吧？” 　　看了一眼丈夫的脸，关唯晨微笑同意道：“对。” 　　看着二人，吴骁盈的后悔又多了一种复杂的成分——真的要和不认识的人上床，过后再也不联络吗？像他们一样，以结婚为终点和另一个起点的交往，才是正常的吧？ 第一章 价格合算（7）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在吴骁盈的脑海里留存了很短的时间。与大恩人及其丈夫道别后，他很快忘了这么感性的判断，想法重新变回“如果不去，这么一来一回，简直愚蠢”。 　　既然已经决定约了，事到临头退缩，于人于己，都显得十分不利落。吴骁盈还剩下最后一点犹豫，被方磊抹除了。 　　方磊谨慎地问：“吴总，十点了。王绪毅已经在房间里，您还过去吗？” 　　不知怎么的，吴骁盈竟然从他探测的语气中听出几分不屑。他不禁感到如果不去，会在自己的助理面前拉不下脸来，于是道：“嗯。你先回去吧。” 　　“但是……”方磊叫住他。 　　吴骁盈回头，递了个不耐烦的眼神。 　　方磊困窘地笑了一笑，道：“他在3602房间。” 　　闻言，吴骁盈猛地想起先前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个模特具体在哪个房间。这下子，他的紧张全暴露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表面上冷冷地嗯了一声，随即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去往3602房间的路上，吴骁盈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王绪毅的模样。尽管长野汽车的广告已经在HVBC的页面上植入了，可吴骁盈没有每天登录网站，即使要看一看，也是看后台，自然没有广告。 　　家里没有电梯间，公司里的电梯没有广告机，他再没见过那则广告。 　　这无疑加剧了整件事的滑稽，吴骁盈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当初在想什么。可就在他嘲笑自己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房间的门口。 　　他想说服自己，就当做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可是又免不了想：他为什么要有这种体验？ 　　没办法走了。吴骁盈的手放在门把上，满脑子都充满好奇，好奇这个当初被自己一眼相中要找来开房的模特，到底长什么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怎样的一张陌生的脸，让他居然想找过来。 　　而且，吴骁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那个模特怎么会答应和一个男人约炮？难道他本是同性恋，又或者他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由一个疑问出发，无数的疑问在吴骁盈的脑海中爆炸。 　　他喝了太多的香槟，脑子里浑浑噩噩，等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房间的门口站了十分钟。 　　太怂了。如是想着，吴骁盈推门入内。 　　咚！ 　　吴骁盈隐约听见这一声，快步入内，看见抱着左膝歪在沙发上的人，登时愣住。 　　对方可能是踢着茶几了，痛得五官扭曲。 　　吴骁盈看得出他五官扭曲，同时又在扭曲的五官里，分辨出他眉眼的清秀、鼻梁的俊挺和嘴唇的娇嫩。看见他小巧的耳朵在灯光中白皙得透红，吴骁盈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转眼间，他已经放下抱起的那条腿，嗖地从沙发上站起，站得如同木桩那样直，眼睛也直勾勾地看向他。 　　吴骁盈本就紧张，看见他全身绷直，紧张变得形象化了。 　　“你好。”吴骁盈尽量让语气中的迟疑减弱。 　　他的嘴角**了一下，笑得勉强又尽力，说：“吴总好。我是王绪毅。” 　　“我知道。”吴骁盈说完，又看见他的嘴角**了一下。这让吴骁盈很想挠一挠头发，可他忍住没这么做，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坐吧。” 　　做？王绪毅愣了愣，看见吴骁盈走过来，背脊不由自主地更加绷直，绷得他腰酸背痛。 　　可是，没多久，吴骁盈在沙发坐下。 　　王绪毅尴尬地发现自己意会错了总裁的意思，一不留神，窘得笑出声。 　　等吴骁盈来的过程中，王绪毅洗了一个澡。他想，洗个澡应该会好一点儿，而且不少小说里都这么写。洗好澡后，他穿上浴袍等着，等到身上的皮肤干透了，吴骁盈才姗姗来迟。 　　他拿不准吴骁盈的意思，乖觉地坐在沙发的边上。尽管和不少人约过炮，但这样的对手他却是第一次遇见。王绪毅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放不开，可他不知道要如何放开。 　　“你……吃橘子吗？”吴骁盈拿起水果篮里的一颗橘子，问。 　　“啊？”王绪毅意外极了，愣愣地应道，“好。”他正打算双手接过，却看见吴骁盈剥起橘子来，心中不免更加讶异。 　　倒不是怕，可能因为听说过吴骁盈的过去，王绪毅对他没有过多的恐惧。既然会被骗、会被偷，正说明是个普通人，不是吗？但如果不是害怕，王绪毅又弄不清楚此时此刻的放不开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和他上床的话，会得到钱吗？如果真是这样，王绪毅不禁嘲笑自己没有服务精神了。 　　他斜瞄了吴骁盈一眼，又很快提醒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干脆转脸看他。 　　吴骁盈自己剥橘子，难不成，他想上演喂橘子的戏码？王绪毅在心里这么猜测着，不免感到难为情。但他看着看着，又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他的手指真漂亮！他的这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和飞舞，先后筑造了皮亚诺城和希尔伯特社区。 　　正这么想着，吴骁盈把剥好的橘子分出一半，递给他。 　　王绪毅一愣，心道果然是前程序员，接过橘子的同时说了声谢谢。 　　吃下一片橘子后，吴骁盈觉得自己好多了，他想起就在不久前，别人对自己的评论——他更善于和计算机打交道。 　　HVBC发展到今时今日，已经以其特色在社交型社区里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可即便如此，作为它的创造者，吴骁盈还是屡屡感觉到自己在社交方面的捉襟见肘。想起在宴会上谈笑风生的赵琛，吴骁盈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听见吴骁盈笑，王绪毅才吃进嘴里的橘子险些吓得吐出来。 　　吴骁盈从他的惊吓中发觉自己的失态，自然不能说刚才自己想了些什么，顿时尴尬。他挠了挠脸颊，挠完才发现自己不应该做那么孩子气的动作。他故作从容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刚才不是叫了他“吴总”吗？王绪毅莫名其妙，但这样的开场白无疑比“你吃橘子吗”更像一位大人物该说的，所以他把那瓣橘子吃进肚子里，假装一切才正式开始。他一阵摇头，说：“不知道。”话毕他怀疑他们俩之间，到底是谁失忆了。 　　“我姓吴，从事互联网方面的工作。”吴骁盈答道。 　　真谦虚，明明是大佬。王绪毅腹诽道。 　　“你呢？”吴骁盈的手里仍拿着橘子皮和另一半橘子。 　　“我？”王绪毅心道他难道不是因为长野汽车的广告才发现自己吗？“呃，我是墨丘利的咖啡师，兼职做模特。我在北城区的五分店上班。”答完，王绪毅懊悔了，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又不是相亲。 　　“哦……”原来，本职工作是咖啡师，经他这么说，吴骁盈忽然记起了他在那条广告里的表现，心想他确实不适合做正职的模特。 　　也不知道是双双失忆还是彼此装傻，按理来说，像吴骁盈这样的大佬，不应该显得那么笨拙才对。但是从他进门开始，给王绪毅的感觉确实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笨蛋，看起来木讷透了。 　　王绪毅可不敢被表象迷惑，虽然知道他被骗过，但东山再起后迅速筑起如今的希尔伯特社区是不争的事实。他这搞不好是大智若愚。王绪毅决定稳住，陪他“逢场作戏”。 　　这么决定后，王绪毅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问完看见吴骁盈愣住，他立刻忘记了十几秒前的决定，干笑着改口：“哈哈，当我没问。” 　　吴骁盈抬手，险些又抓了一次脸颊，好在半途想起，硬是放下。 　　“我看到你拍的汽车广告，长野汽车那条。”他如实说。 　　虽然之前有过各种的猜测，可从吴骁盈的口中得到证实，王绪毅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来了，否则，搞不好真的拿不到广告尾款！ 　　只是，接下来，王绪毅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王绪毅明显地感觉得出来，吴骁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和传统总裁的冷艳霸道完全不同，王绪毅光从他捧着橘子的手指就能感觉得出来。 　　可是，如果这么尴尬，为什么还要约？ 　　就在王绪毅困惑不已时，吴骁盈突然发声了。 　　“你……”吴骁盈发现自己的手指头已经被橘子皮染黄了，这是迫使他开口的原因，“常干这个？” 　　王绪毅嗯了一声，又猛地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连忙改口道：“哦，不！没有没有。”他加上挥手的动作加重否认，又因为这样太显慌乱而放下双手。他抿了抿嘴唇，道：“是第一次。” 　　闻言，吴骁盈惊讶极了。来不及控制，讶异已经显露，他不禁怀疑地打量王绪毅，心里想：糟糕！他这是对出身清白的人下手了吗？ 　　看见他震惊得几乎石化，王绪毅忙不迭地解释道：“不、不是，您别误会。呵呵，我都二十八了，怎么可能还是处嘛！我是说，呃，第一次和您这样的大人物约。我平时约会的对象都是些普通人，而且，嗯……哎！就是一般的约炮，不是这种。”不是会收钱的这种。 　　面对他手忙脚乱的一通解释，吴骁盈愣住，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他有些可爱，忍不住笑了笑。这么一笑，他突然变得轻松了，可他依然摩挲手中的橘子皮，说：“我是第一次。” 　　“嗯，真巧。”王绪毅答完发现不对，瞪大了双眼，“啊？！” 　　吴骁盈把剩下的半个橘子给他，说：“以前我都是和男朋友做，不过，已经空窗一段时间了。” 　　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大佬？！王绪毅震惊得生生吃下半个橘子。王绪毅早听说过他被前男友骗走全部身家，连皮亚诺城也被迫卖给情敌，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如果他真是这么老实，说不定是真的…… 　　王绪毅对这位总裁同情极了。这种情绪太突然，突然得让他来不及考虑自己有没有资格同情。 　　这种情绪笼罩王绪毅的心头后，他夺过吴骁盈手中的橘子皮，放在茶几上，转身干脆地说道：“既然这样，我有经验。我们做吧！” 第一章 价格合算（8） 　　做？吴骁盈听完怔了怔，发觉自己差点忽略了来的目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毕竟，他们刚才聊的明明就是这个话题不是吗？可也许因为和王绪毅聊天没有让他感到不适，他甚至感到他们在说一件与他们都无关的家常，直到王绪毅正中要害地重新点明。 　　点明后，吴骁盈意识到，就算和刚认识的人聊家常，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件不正常的事。 　　看着王绪毅脸上的确定还有隐隐约约的鼓励，吴骁盈顿时有些失措。 　　“哦，好。”吴骁盈看看自己的双手，“我先去洗个手。” 　　闻言，原本已经打算下一秒就脱衣服的王绪毅因为没能一鼓作气，反而没了刚才的积极。他像是听见枪鸣后冲出起跑线的短道选手，没料到才迈开腿就被生生地绊倒了。 　　困窘重新回到王绪毅的身上，他愣了愣，只好哦地应了，看见吴骁盈起身，又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个……” 　　吴骁盈回头。 　　“就，呃……”反正已经这么尴尬了，王绪毅抓了抓原本打理得挺好的头发，“要不，您洗个澡？” 　　吴骁盈听罢脸上陡然僵住，背上像是有无数只叫做“不安”的蚂蚁，爬得他的心开始慌起来。他的身价破亿后，认识了不少同等身价甚至更高位的人物，听说了不少这个身价圈里的轶事，但在他的所见所闻里，他从没见过有哪个人像他这样，找到一个兼职模特来开房，结果却弄得双方都这么束手束脚、局促不已。 　　不安却是事实。这让吴骁盈没来由地气馁，可是由于俯视，吴骁盈轻易地发现王绪毅的眼睛是杏眼，圆溜溜的，嘴巴被他抿成唇角微微向下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沮丧，又有点可怜巴巴。吴骁盈将目光从这两处地方移走，又发现他的鼻端圆润而小巧，更显得整张脸无辜。 　　“哦。”吴骁盈尴尬地应了，“好。” 　　目送吴骁盈往浴室的方向走，等到浴室的门关上，王绪毅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奔往卧室。 　　瞧总裁那副慢半拍的样子，王绪毅估摸着他肯定没作准备。王绪毅找到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从钱包里翻出一个安全套。这是他仅有的一个，他猜测也用不了多于一个。 　　润滑剂……王绪毅开始在卧室里寻找，像这么高级的酒店，应该会配备客人所有可能使用的用品吧？他往各个抽屉里找了一遍，最终如愿以偿地找到了。 　　这下好了。王绪毅坐在桌子前，瞄见浴袍敞开了，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腿。他理了理，重新把腿盖上。 　　真是够搞笑的，明明是被约过来上床的人，怎么演变成他来准备这些东西？而且，这位总裁也太老实了吧？王绪毅怎么也没法把他和这种事联系在一块儿。 　　这家伙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吧？ 　　但是，这就是一桩拿钱做事的生意，没必要演戏。难道……他想cosplay？ 　　尽管心里很同情吴骁盈之前的遭遇，但是吴骁盈的身价和阅历摆在那里，又不能让王绪毅完全相信他的不谙世事。王绪毅不禁郁闷，因为吴骁盈以另一种形式令他搞不清楚状况了。 　　姑且相信他说的话全是真的，并且他的确是这副木讷的样子。如果真是如此，王绪毅想，自己还是占了点儿上风的。这么一想，他稍微安心了些。论经验，每一两个月都会和陌生人约炮的他肯定比第一次约炮的吴骁盈强一些吧？当然，前提是吴骁盈的前男友没有他的炮友多。 　　等吴骁盈洗澡的这段时间里，由于胡思乱想，王绪毅慢慢地放松下来，没有原先那么紧张了。 　　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和吴骁盈上床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呢？原本王绪毅曾担心对方有不良的性 爱好，这样自己会消受不起，可是现在看吴骁盈的样子，别说不良的性 爱好，他能对性有爱好，都是一件很令人惊叹的事。 　　王绪毅前不久看过一部美国喜剧，里面有一群非常牛的IT男，一个个的行为作风都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莫名其妙。其中有一个程序员，明明和美女躺在床上，却要看着另一个程序员写的代码才能硬起来。 　　思及此，王绪毅啧啧两声，心道有过前男友的吴骁盈算是很正常的天才程序员了，不过，同时，难怪他的男友变成了“前男友”。 　　吴骁盈不但打破了王绪毅对总裁一贯的印象，也打破了他对程序员一贯的印象。虽然看过吴骁盈以前的“标准程序员”形象，但王绪毅不得不承认，今时今日的真人版吴骁盈，是真的长得帅——哪怕只是和那些中年发福的总裁、灰头土脸的码农相比。 　　或许，吴骁盈帅的等级还可以上调一些。 　　纵然比不上他那个年龄段的影视明星，也比一般人要好看，穿着西装，笔挺的模样，倒是挺有气质的。而且他梳着背头，戴一副文化人的黑框圆眼镜，看起来特别像斯文败类。 　　想着想着，王绪毅舔了舔嘴唇，心想吴骁盈怎么还没洗完澡。 　　正这么想着，他听见脚步声，立刻噌地站了起来。 　　再看见吴骁盈，王绪毅怔了怔。难怪吴骁盈洗澡洗了这么久，原来顺便洗了个头，把发胶全洗干净了。他可能出来得有点匆忙，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毛绒绒的，看起来格外温顺可亲。 　　王绪毅在心里啊了一声，窘促地笑笑，道：“您还把原来的衣服穿上了？”他看起来，简直像脱掉西装和夹克、扯掉领带，跑了一圈回来。 　　吴骁盈闻言尴尬地点点头，如实道：“我不习惯穿浴袍。” 　　“哦……”不知道是不是洗澡水太烫的缘故，王绪毅看到他的脖子透红，撸起的袖管里，两条苍白的手臂也泛着红色。“您没把洗澡水的温度调低吗？”王绪毅有一句说一句。 　　他不解地眨了眨眼，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恍然道：“哦，不是。我喜欢用烫点儿的水。” 　　怎么回事？刚才还想着他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格外腹黑诱惑，怎么就只是换个发型，反而变成甜白可欺了呢？是眼神的缘故？王绪毅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以至于想不到如何继续了。 　　可他敦促着自己不要冷场，抓起桌上的安全套和润滑剂，说：“我找到这些。” 　　闻言，吴骁盈愣了愣，在嘴角挤出笑容，嗯了一声。 　　他点头点得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乖！王绪毅在心里呐喊：完蛋！ 　　“那……”王绪毅走到床边，等他走过来，又窘又烦又不知所措，“吴总，您要是不想做，我现在就走。” 　　吴骁盈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可他已经来了也见到人了，就这么让王绪毅走，心里又不甘心。听他这么说，吴骁盈坚决地摇头。他咽了一口唾液，说：“你别叫我‘吴总’，也别总是‘您’、‘您’、‘您’的。”那样听起来，他特别像个嫖客，尽管他确实是嫖客，“叫我名字吧，我叫吴骁盈。” 　　啊。王绪毅愣了一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种莫名的喜悦已经钻进他的心里。 　　虽然如果他主动，反而显得本末倒置，可是目前看来，对约炮更有经验的他明显占据主导地位不是吗？他确认了吴骁盈的尴尬和无措，定了定神，建议道：“那，不如我们把灯关了吧？”看见吴骁盈点头，王绪毅立刻找开关把窗帘拉上，把灯关闭。 　　屋内顿时变成漆黑一片，王绪毅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往床边走时不小心撞上了床尾椅。 　　咚！ 　　靠！他可怜的左膝，撞第二回 了。他随即坐在了椅子上。 　　“你没事吧？”吴骁盈听见动静，担心地问。 　　“没、没事。”王绪毅揉着膝盖，虽然不是非常痛，可他内心想哭，“要不你把床头的灯打开吧？” 　　“哦，好。”吴骁盈摸索着找到床头的灯罩，进而摸到开关。 　　滴答一声，一缕温柔的、昏黄的光线渲染了房间。 　　吴骁盈坐到王绪毅的身边，问：“很疼吧？我听挺大声的。” 　　确实很疼，但因为太尴尬了，王绪毅不想承认。他满不在乎地说：“不疼，揉揉就行了。” 　　“可我看全红了。”吴骁盈说。 　　听罢，王绪毅意识到一件事——吴骁盈一直盯着他被撞疼的膝盖，而他的腿也露出浴袍外了。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膝盖看？王绪毅看着他低头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有些气恼，皱起了眉。还盯着看这么久，好像很关心的样子。王绪毅渐渐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知道，只要吴骁盈的眼睛再往上瞟，自己就露馅儿了。 　　“吴骁盈。”王绪毅尝试着直呼其名。 　　吴骁盈疑惑地抬头。 　　天。王绪毅在心里叫了一声，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往他的嘴上亲了一口。 　　好像脑袋里有一颗炸弹爆炸了，轰隆！吴骁盈完全呆住。 第一章 价格合算（9） 　　他看起来不像生气，只是好像没反应过来而已。王绪毅仔细揣摩他的表情，可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值得揣摩，就只是呆住了。 　　王绪毅舔了舔嘴唇，喉咙却完全是干的。 　　他看起来真好，起码现在看起来真好，连他白色的衣领看起来也是好的。但王绪毅没忘记自己是被叫来的，而且之后他会拿到钱。如果换做普通的约炮，他应该已经坐到吴骁盈的身上去了。 　　这一瞬间，王绪毅突然感到失望和无奈，还有忐忑。因为感觉得说点儿什么，又找不到话说，他抿起的嘴唇动了动。 　　又是像刚才那样，嘴角向下撇，看起来无辜又气恼。吴骁盈屏住呼吸，脑子像宕机似的卡住。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抬手，摸到王绪毅的脸上。 　　他脸上的皮肤很干，也有可能是他的手上有汗。 　　王绪毅的背僵得疼了，仍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他的手指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耳垂。王绪毅想起他的手指那么漂亮，屏住呼吸，倾身重新吻过去。 　　吴骁盈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是没有，他睁着双眼，看见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便对这种行为感到由衷地不解。但他没忘记，这个人是他找过来的。 　　他尝试着闭上眼，似乎听见对方在座椅皮垫上移动的轻响，除此以外，这个吻好像没什么特别。 　　从二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接吻后，吴骁盈吻过好几双唇，有的柔软、有的干燥，但除此以外——当他在此刻闭上眼睛，好像和现在的这张嘴没什么差异。 　　失落和吃惊同时占据他的脑海，原来只要接受亲吻来自于陌生人，那么单单从触觉上比较，即便不是完全相同，那也是极度相似的。 　　应该是极度相似的。吴骁盈尝试着证实这一点，他的手重新放在王绪毅的耳朵上，试着在唇上施以力量。 　　感受到吴骁盈的回应，原本企图强装镇定的王绪毅终于敢好好听一听自己过重过快的心跳。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双唇，伸出舌尖探往他的唇间。他张开嘴，自然得像是纵容。 　　如果只是把嘴巴张开，王绪毅碰不到吴骁盈的舌头，可他碰到了，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一样。 　　王绪毅用舌尖挑动他的舌底，他的舌很快便缠了过来。 　　一点儿也不笨拙，果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吻。想到这个，王绪毅有些想笑。可是，他吻得又不像其他人那么焦急，很温柔，柔软的嘴唇轻轻吮吸他的唇瓣，舌尖在他的口腔里撩动，和他的舌不断地触碰和相缠，湿漉漉、软绵绵的触觉柔和得令王绪毅忍不住想再亲更长的时间。 　　如果是别的人，接吻是一个急于走完的程序，吻的时间长不长，取决于他们脱衣服的时间。但现在好像不是如此，起码，王绪毅觉得下面绷得已经从内裤的裤脚里露出来了，但扶着吴骁盈的胳膊时，他只想来回地抚摸。 　　可温柔总有一个时限，当吴骁盈的手伸进他的浴袍里，王绪毅像是怕被人揭露秘密似的，索性抽开衣带让秘密昭然。 　　在浴袍落下前，吴骁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当他睁开眼睛看见王绪毅袒露的胸膛，他仓促地低头，却看见更明确的邀请。 　　“你……”他还是有所忌惮，因为还不够熟悉。 　　王绪毅搂住他的肩颈，再一次吻上他的嘴，而且是直截了当的舌吻。拥抱太紧，他感觉到吴骁盈的身体发烫。只是，自从他把浴袍脱掉后，吴骁盈好像怔了。王绪毅不禁害怕，担心就此下不了台，如果到了这里又往回折，这得有多荒诞？ 　　由于紧张和忧虑，他吻得焦急和心不在焉。 　　抱我！笨蛋！王绪毅在心里烦躁地大喊，可除了吻他以外，又不敢再有别的行动。 　　只有他单方面的亲吻，连拥抱的回应也没有，显得他特别像个傻子。王绪毅吻了片刻，烦躁得很，心想干脆算了！没必要和榆木脑袋的工科男执着，反正不愉快的约炮经历也不是没有过！ 　　不料，他才放开吴骁盈，腰上突然被揽住。他的惊吓多于惊喜，转眼间已经被吴骁盈丢在床上。 　　王绪毅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真是扮猪吃老虎？可……他不是老虎…… 　　怔怔地看着将自己压在身下的吴骁盈，王绪毅吃力地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是奶狗还是狼狗？房间里的灯太暗，他看不清吴骁盈的表情，认不出来。 　　虽然在吴骁盈的认知里，这一切非常不可思议，但他无法忽略身体的变化。面对这张还不够熟悉的面孔，吴骁盈又一次迟疑了。但他忽然想到，GV里的演员他同样不认识，看的时候，不也会有反应吗？如今的情况，可不可以理解为和影片里的演员干一场？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先一步冲动，以至于他的脑子混乱了。算了、算了，来不及想了，这个人是他找来的，为的就是这件事，为什么要畏首畏尾、左顾右盼？既然已经到这一步，接下来的事应该不会难，就顺着这条溪流往下泛舟。 　　“我……”吴骁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王绪毅猛地点头，像很期待他继续往下说。 　　他没有什么可往下说的。他想了想，问：“关灯，好吗？” 　　“好。”王绪毅垂眼盯着他，在他爬去关灯时，抓住之前准备好的东西。 　　吴骁盈重新握住他的手，王绪毅猜想他这是要寻找自己，便道：“我在这儿。” 　　吴骁盈循着他的声音找到他的脸，摸了摸，重新吻他。 　　主动去吻和被吻终究不太一样，舌尖被他挑动的那一刻，王绪毅感觉自己的脑袋热得要爆炸。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勾他的颈子，挺起胸膛时，另一只手也摸向他。 　　手感不错，王绪毅有些得意地想。 　　吴骁盈惊愕，顿时不知所措，但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不知所措，有一件事，是他想做的。 　　皮带和布料的声响听得王绪毅特别心焦，他听出他的焦急，也听出自己的彷徨。明明看不见，他却在挺身时准确地吻到了他。 　　是准确地吻到了，而且随即水深火热。 　　吴骁盈为这可怕的默契而惊诧不已，明明是刚认识的人，明明已经关了灯，可一切却如此默契和理所当然，没有一丝一毫地差错。 　　他在黑暗中抚摸这具身体的轮廓，感受他激动的颤栗和呻吟。 　　王绪毅的双手往他的衬衫上胡乱地抓，最终慌乱地解开一颗一颗纽扣，在脱下衣服的那一刻吻他的肩头。 　　呼——呼—— 　　喘息声，因为焦虑和难耐发出的喘息声荡漾在空气当中。 　　窗外是零下十度的低温，他们在室内因焦躁而浑身湿透。 　　床很柔软，枕头也是。 　　王绪毅恍惚中坠入迷离里，突然，他难以自已地发抖，情急之下颤声道：“等、等等。” 　　吴骁盈一愣，应道：“好。” 　　他应得太诚恳、太乖觉，听得王绪毅一下子忘记了疼，忍不住笑出声。 　　吴骁盈闻声奇怪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他想了想，说，“笑你可爱。” 　　听罢，吴骁盈愣住了，甚至忘了该干什么。 　　良久，王绪毅不见动静，在心里喊了糟糕，生怕自己得意忘形说错了话。这到底是一桩生意！他忍不住懊悔，可又不确定懊悔的同时有没有失望，立刻回头说：“对不起，我……”一时的失策扰乱了气氛，他担心如果在这种时候中止，于他们而言都太窝囊了，情急之下急中生智，装可怜道，“我以为可以调情什么的，就想说句情话……” 　　吴骁盈的脑袋仍在持续地高烧，哪怕突然停止思考，温度也没有冷却。 　　是情话？好像是，以前和他们上床，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可能因为这个人不是男朋友，所以听着有些不可思议。但每个人对待约炮的态度不一样，不是吗？他这是第一回 和完全陌生的人上床，王绪毅不是，可能在王绪毅的生活当中，哪怕和不认识的人上床，在这种时候也该调情。 　　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的，吴骁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不太舒服，但因这终究是一句情话，所以又好像有一点点舒服。 　　“不好意思，你要是不喜欢听，我闭嘴就是了。”他沉默得越久，王绪毅越心虚。 　　“哦，没有。”吴骁盈连忙否认，想了想，重新抱住他，吻他的耳背。 　　王绪毅才扭头，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他的眉梢。 　　吴骁盈潮湿的手最终扣进他的指间。 　　很快，王绪毅完全忘了刚才的窘境。这真没什么特别的，以至于王绪毅没有心思品味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以至于这感受熟悉得不得了，好像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一样。 　　正在他混沌得不知今夕何夕时，吴骁盈忽然在他的耳边说：“我喜欢听。” 　　什么？王绪毅不解地回头，可脑袋里太空了，他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吴骁盈拉着他的手，吻了吻他的嘴，说：“情话，我喜欢听。” 　　什么嘛！王绪毅听得心尖上又酸又疼，委屈地嗯了一声，很快，他沉湎至最深处，又攀上最高顶。 第一章 价格合算（10） 　　果然因为在冬天的关系，即使在充满空调暖气的室内，皮肤上的热量还是很快消失了，王绪毅感觉到由内而外的凉。他缩进被子里，斜眼偷偷地瞄向身边的吴骁盈，既觉得意犹未尽，又觉得险象环生。 　　虽然在刚才，王绪毅一度忘了这是一场性 交易，把它当做普通的约炮那样享受，不过现在想想，对方毕竟是一个总裁。 　　王绪毅心想：自己这辈子如果没有别的意外，应该只认识这一位总裁了。这真是一场奇遇记。 　　趁着总裁不注意，他偷偷地拿到手机，瞄了一眼时间。看见时间，王绪毅的心里忍不住发笑——二十多分钟。吴骁盈虽然是总裁，不过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早年间，王绪毅沉迷于耽美文和同志文，里面形容1时，常常会使用“器 大 活 好”四个字。不少小说里的1，一次能坚挺几个小时，更不乏有“一夜七次郎”的存在，看得他神往不已。可等他自己经历过后才发现，会有这种期许，全源于涉世未深。 　　四十分钟是他的极限了。 　　有一回，他遇上一个精神特别好的，两人大概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活塞运动。开始时——王绪毅不得不承认，真是爽得不得了，后来，他是切切实实的生无可恋。第二天，他总觉得后门闭不拢，整天担心失禁，还一度产生过买一张成人纸尿片的想法。 　　从那以后，他再看小说里有类似的描写，心里都会想：这是嗑 药了吧？嗑 药对身体不好。 　　还是这样更合适，刚刚好。王绪毅转头看向吴骁盈。 　　不料，吴骁盈斜眼一看向他，立刻起身了。 　　王绪毅一愣，只见他用被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往床上找衣服的动作显出做贼一样的猥琐感，忍住不笑出来。 　　吴骁盈找到内裤后塞进被子里，躲在被子里穿上，期间脑袋一直低着，如掩耳盗铃般。尔后，他转身下床，背对着王绪毅迅速地穿衣服。 　　王绪毅原本觉得好笑，可看吴骁盈的动作像是对刚才的所作所为悔不当初、避之不及，心里既莫名其妙，又有些懊恼和失望。 　　看他的背影，也很像一个普通人。王绪毅趴在枕头上，观察他的后背。他的背不是特别有型，有点瘦。 　　“你要走了？”王绪毅问，心想他这匆忙离场的模样，真像扫黄组还有五分钟到达现场。 　　闻言，吴骁盈的背影僵了僵。他偏头往身后匆匆看了一眼，说：“嗯，钱之后我的助理会给你。” 　　因为灯光很暗，王绪毅不能确定他脸上的红是不是真的。但看见他面红，王绪毅微微愣了愣，道：“哦，好。”他想了想，补充道，“谢谢。” 　　听罢，吴骁盈的脸更红了，可他始终没有真正地回头，小声说：“是我该谢谢你。”他拿上西装，走到卧室门口时停下脚步。 　　王绪毅不禁屏住呼吸。 　　吴骁盈回头看向他，只看了两秒钟，很快把目光移走了，说：“再见。” 　　王绪毅愕然，答说：“再见。” 　　这间套房比王绪毅的单身公寓大起码一倍。吴骁盈离开后，王绪毅顿时不知该干什么好。 　　他看看身下的这张大床，越是想到自己刚完成一场性 交易，心里的滋味越复杂。 　　不过，他很快想到：还没完成，他还没拿到钱。 　　既然已经和吴骁盈发生过关系，他算是完成了工作，可以离开，等着收钱了。但是现在这大半夜，路上哪里有车？哪怕能叫上车，车费也很贵。王绪毅不乐意花这个钱。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回，最后决定起床泡个澡。 　　在吴骁盈来以前，王绪毅把这个房间好好地看过一遍——因为等得无聊。浴室里有一个巨大的按摩浴缸，在里面泡澡，一定很舒服。 　　反正吴骁盈走了，他的服务也结束了，享受一下这间套房里的配套服务，应该不为过。 　　王绪毅努力消除心里剩下的那点儿抵触，躺进充满热水的按摩浴缸里。 　　好舒服…… 　　当温热的水流缓缓地冲击他的皮肤，他闭上双眼，觉得如果早一点儿躺进来，根本不需要对自己进行那么多的心理建设。 　　他把自己的身体仔仔细细地搓了个遍，最后舒坦地享受浴缸内的水流按摩。 　　真像一场梦。 　　他把拧干的湿毛巾盖在眼睛上，不知不觉，开始犯困了。 　　半夜三更，又刚进行过剧烈运动，这样舒舒服服地泡澡，当然会困。王绪毅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想了想，拿起浴缸旁的电话打往前台。 　　“喂？您好，前台。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前台很快接起电话，声音听起来十分精神。 　　王绪毅揉眼睛，问：“请问你们酒店是几点钟退房？” 　　“稍等。”前台在几秒钟后答复，“您好，3602房间是在14点结算费用。请问您需要续住吗？” 　　续住？不不不。王绪毅在心里拒绝，说：“哦，好。谢谢。” 　　“不客气，晚安。”前台说。 　　晚安？王绪毅听得一愣，发现前台没有挂电话，便把电话挂断。 　　下午两点才退房，那他可以睡到退房以前。王绪毅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抓起浴巾，从浴缸里出来。 　　把身上擦干净后，王绪毅裸着身体回到卧室，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回到家里，吴骁盈第一件事就是去重新洗个澡。他感觉自己的身上留有陌生人的气味，这让他一时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 　　可是，从浴室里出来后，吴骁盈忽然想起自己没问王绪毅的名字怎么写。 　　王蓄意？ 　　应该不是。两个人明明发生了亲密的关系，可结束以后，他连对方的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想到这个，吴骁盈感到很遗憾。可是，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所以在分别以后追究这个，是多此一举。 　　算了。 　　吴骁盈打算就此作罢。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和陌生人上床，换做以前，这简直是不能想象。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做出这种事是什么时候，和什么人，又是什么感受。然而当一切结束以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可以。 　　吴骁盈自嘲地笑了笑。 　　他和那些寻花问柳的有钱人没有什么区别。小时候，吴骁盈听过一句戏言——“男人有钱以后都会变坏”。 　　但如今，吴骁盈连这样做是不是“坏”，都觉得有商讨的余地。 　　寻欢作乐，正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正常的生活状态吧。 　　他变成这样的人，仿佛没有任何不妥，他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好。 　　虽然，他不知道王绪毅为什么会答应，可他感觉当时他们都挺愉快和享受，如此一来，这不是一件双方受益的事吗？ 　　以后如果再想做 爱，也这么办。吴骁盈觉得这样不错，反正花不了什么钱。 　　怀里拥着一个人的感觉，比自己把手伸进内裤里，要好很多。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响了，王绪毅环顾左右，班上的同学们都在埋首自习，好像对手机的铃声浑然不觉。 　　他奇怪极了。 　　手机的界面还停留在耽美小说的阅读界面，响的明显不是这个。 　　过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人接电话。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这么锲而不舍。 　　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这么想着，王绪毅睁开眼，看见床头的手机，愣了愣，拿起手机接听：“喂？” 　　“喂？Mason，你在哪里？怎么还不来上班？”领班询问的语气中带着浓重的不满，电话的背景音是客人的催促。 　　王绪毅猛地坐起，看看周围，终于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忘了周日也要上班。“哦……”他无言以对。 　　领班置疑道：“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赶快来上班！过了十二点，算你旷工！” 　　王绪毅素来不喜欢她的颐指气使，听罢更加心烦。他没什么可解释的，哦了一声后，挂断电话。 　　把手机丢在一旁，王绪毅将四肢张开，在大床上睡成一个“大”字。他喜欢裸睡，尤其是释放过后。 　　虽然咖啡店是做五休二，不过每当轮到周末却得去上班时，王绪毅的心里总会不舒服。光是听Maggie在电话里的语气，他就能想到她的神态。 　　他烦得不得了，心想干完这场，他有的是钱，旷工一天又怎么样？于是翻个身，又重新闭上眼睛。 　　可是，闭上眼后，他反而睡不着了。 　　他没旷过工，想到这会是他入职以来第一次旷工，心中发虚。而且，他不去上班，领班还要找人顶替他的位置，完成他的工作量。咖啡店在商场一楼，周日客人特别多，人少了，根本忙不过来。 　　纠结了几分钟后，王绪毅烦躁地大喊一声，还是起床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赶往咖啡店，如果不遇上塞车，应该能在十二点前赶到。可因为是周末，那边的路几乎不可能通畅，为此他又犹豫了。 　　他在犹豫当中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决定先过去再说。如果抵达时真过了十二点，他就不进门，改为逛商场好了，反正都算作旷工。 　　正这么想着，客房里的电话突然响了。王绪毅吓了一跳，忐忑地接起电话：“喂？您好。” 　　“喂？您好，这里是前台。请问是王绪毅先生吗？”那端换了另一个有礼貌的声音。 　　王绪毅含糊地嗯了一声。 　　“您好。方磊先生留了一件东西放在前台，说要给您。请问您是自己过来取，还是让客房给您送上去？” 　　留了东西？王绪毅不解，想了想，说：“我自己去拿吧。”反正，他要走了。 　　挂断电话，王绪毅往脸上擦了一点儿酒店的润肤乳，往镜中再三确认自己看起来还不错后，离开了这间他住过最贵的酒店房间。 　　周日的上午，酒店的大堂人来人往。 　　由于心虚，王绪毅往前台走时，心里藏着面前看不出来的尴尬。他向一位看起来不那么忙的前台提起方磊，在旁边稍等片刻，拿到一个牛皮纸信封。 　　这年头还有谁写信？王绪毅看见那个信封，心跳开始加速。 　　他故作镇定地感谢前台，将信封揣进外套口袋里，快步往外走。 　　门童不是之前的门童，可依然礼貌又周到。 　　王绪毅从门童为自己打开的那扇门离开，低声说了声谢谢。 　　等走得远了，王绪毅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自己，才把兜里的信封拿出来。 　　信封没封上，王绪毅稍微展开封口，便看见里面的一叠纸币。大概因为电子支付已经很流行，王绪毅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了。看着这些钱，他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可在大街上点钱不合适，他还是决定先赶去上班。 　　这算得上是他的“劳动成果”吗？王绪毅想想有些好笑。给他这笔钱的人或许觉得，这笔钱买他的自尊，已经足够合算。 　　自尊这东西可贵可贱，王绪毅自己也觉得挺合算的。 第二章 不甘心（1） 　　“哈哈哈！你吹牛的吧？怎么可能？上市公司的总裁？和你？哈哈……”赤身裸体的漫画家笑得飙泪，他摸掉眼角的眼泪，“宝贝儿，你想给我提供素材，也不用这么编嘛！你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吗？比起可爱，王绪毅感受到更多的却是嘲笑。 　　早在刚才，漫画家叫的那几声“宝贝儿”已经引起王绪毅极度的不适。听他叫的那几声，王绪毅痿了，却出于礼貌在他释放后解释，自己已经达到***的高潮。 　　原本在酒吧里，王绪毅看这位自称漫画家的青年长得还不错，有股子艺术家的风流劲儿，所以和他一起来到酒吧。结果后来却不是那么愉快，王绪毅不禁有点儿失望。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失望，在“事后烟”的阶段，两人聊起曾经约过的对象，而王绪毅也说起他最拿得出手的经历。 　　没想到，被嘲笑了。王绪毅不抽烟，不过他听说不少艺术家为了创作抽烟酗酒，甚至吸毒，吸毒他不能接受，抽烟……可以忍忍。所以，他把漫画家在床上抽烟的行为解读为艺术家的生活习惯。 　　为了不那么危险，王绪毅坐在沙发上。 　　面对漫画家的嘲笑，王绪毅蛮想换个话题，问问他的漫画在哪里连载，有哪些作品已经发表出版。可他寻思片刻，决定懒得和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艺术家逞口舌之快，于是说：“信不信由你咯。”他耸肩，“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漫画家恐怕始料未及，闻言立即坐直，做出挽留的姿态，“你生气了？宝贝儿，别生气嘛！我开玩笑的！” 　　谁是你的宝贝儿？有那么熟吗？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漫画家。王绪毅在心里如是腹诽，嘴上说：“是真的有事。先走了，拜拜。”他说完起身，拿上外套和围巾，无比庆幸自己早一步穿好了衣服和鞋。 　　回家的路上，王绪毅特别后悔去酒吧借酒浇愁，果然，只能愁更愁罢了。 　　可是，他想来想去，必须实事求是地做出判断：约炮本身没问题，是他倒霉，遇上一个喜欢自吹自擂的漫画家，导致他非跟着吹牛不可。 　　但这又不是吹牛，不是吗？只不过，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以至于过了三个多月，王绪毅再去回想那个晚上，不禁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当然不是梦，否则他白天刚交的房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想到涨价的房租，王绪毅的心烦透了。三个月前，他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拖欠的房租交了，可他舍不得全交，心想总得留着一些作不时之需，所以只交了一个季度。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房东会在三个月后提出涨房租！ 　　王绪毅忍不住置疑她的做法，说别人涨房租，都会提前通知。 　　她的回答竟然是她这是提前一周通知，他可以在一周内决定继续住还是搬走。 　　王绪毅气了一个星期，最终把接下来半年的房租全交了。至此，那次“有偿服务”获得的“劳动成果”，全部归零。 　　房东涨房租的原因很简单：房价涨了，租金当然得跟着涨。 　　王绪毅尽管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可笑，但房价只会往上涨，按照她那说法，租金也只会跟着涨。 　　如果只交三个月，保不齐到时候又得涨价，所以王绪毅索性 交多一些。 　　那笔钱不只是交了房租，王绪毅还用来还了信用卡和消费信贷。和总裁做一次挣的钱能让他的生活得到那么大的改善，难怪这世上会有愿意卖身和被包养的人。 　　贫富差距真大…… 　　因着这种种，王绪毅实在心烦，所以才去的酒吧，所以才遇上那位不知名的漫画家。 　　关于那件事，王绪毅不是才和吴骁盈约完炮就逢人便说。如果别人不问，他绝对不会主动说，而在那以后第一次有人问，已经是他们在酒店道别的一个月后了。 　　那一个月里，王绪毅过得谨小慎微，但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谨慎。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是最容易消除的，一个月后王绪毅就忘记了。吴骁盈果然和他设想的那样，没有再约他，那么他也可以放心大胆地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当中。 　　不成想，他回到自己的生活中，重新过以前的日子，约的第一个人就问起：“哎，你都和什么人约过？” 　　说说也无妨，反正，他和吴骁盈不会再见面了，他不怕对方找麻烦。王绪毅这么想了以后，才明白过去一个月里，自己在紧张什么。 　　他担心那件事有后续，虽然，在他不愿意承认的内心深处，又隐约地希望它还有续集。因为即便是做梦……人都是爱做梦的。 　　正因为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所以王绪毅提起那件事时，反而没有顾及。况且，人在面对萍水相逢的人时，更容易说起那些平日里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因为认定彼此今后再不会见面，所以说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对方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以前，王绪毅出门约炮，如果对方好奇他的经历，他同样会说。那像是一种交换，是极普通的谈资，就和性本身一样平常。总有人对这些感兴趣，尽管在王绪毅看来，对方之所以会问，只不过是等他“抛砖引玉”，这样才能道出更值得吹嘘的。 　　不过，当时王绪毅所说的当然不是上市公司的总裁。他有时候说“没遇上什么特别的”，有时候说“你就是我遇见最特别的”，有时候，他说：“我和一个国立工学院的博士生约过。” 　　比起总裁，国立工学院的博士当然不算什么。不过，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年代，人们对知识分子依然怀有十分特别而深厚的感情，如果他们听见的是最后一个答案，给出的反应通常是——吃惊得瞪大眼睛，扑哧笑出声，说：“原来，‘国工’的学生也约炮？看来，他们也不咋样嘛！” 　　言下之意，难道是约炮的都不咋样吗？王绪毅对这种妄自菲薄的人喜欢不起来，但好在都是萍水相逢。 　　而且，王绪毅没有和国立工学院的博士约过炮。那都是他的胡说八道。可讽刺的是，那时他说假话，那么多人当真，而他现在说真话，却所有人都当笑话听。 　　想到这里，王绪毅在心里啊了一声。 　　以后，如果再被问起，他依然可以说自己和国立工学院的博士约过炮。吴骁盈不就是国立工学院的博士吗？ 　　王绪毅酸涩地笑了笑，摇摇头。 　　小的时候，王绪毅家的对面住着一位阿姨。在王绪毅上幼儿园时，那位阿姨的女儿考上了北方大学。 　　那是比肩国立工学院的高等学府，在他们那样的小县城里，几年也未必能有一个学生考上。那位姐姐算是光宗耀祖了，街坊邻里人人羡慕那位阿姨。她对王绪毅而言，是“别人家的孩子”，王绪毅总听爸爸妈妈说，要向姐姐学习。 　　可惜，王绪毅没见过那位姐姐。没有参照的实体，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向她学习。 　　那位姐姐在本科毕业后奔赴美利坚，在那里继续深造，并且结婚生子。阿姨在孙儿诞生后，出国看过女儿一家。那是她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虽然她只在那里住了一个月，但在那里的经历，却成为她余生所有的谈资。 　　和所有人一样，那位阿姨所说的，他但凡第一次听都觉得很有趣。毕竟那是国外的轶事，不是电视报道里的国外，是真真正正的“眼见为实”。可是，当话题像一碗冷饭一样反复地翻炒，王绪毅渐渐地没有了胃口，鄙夷那位阿姨除了美利坚哪里也没有去过，所以只能说这些。 　　王绪毅是活到最近才了悟，人们之所以会反复提起那些被别人听腻的轶事，不是因为他们本身觉得那有多有趣，而是因为，那是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见过最好的事、遇见过最好的人。那些“冷饭”，是他们认为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经历。 　　王绪毅以前只有虚构的“冷饭”，现在他有了真正可以说的，哪怕在别人听来很不可思议，哪怕没有人相信，他觉得说说也无妨——他受够“虚构”了。 　　梁月梨：宝宝，在吗？？ 　　面对这个几个月没有联系的人，王绪毅惊讶极了。他随即想起长野汽车的尾款没有结，看见这个名字，由衷地反感。 　　王绪毅：在的，什么事呢？(*?▽?*) 　　梁月梨： (=′ω｀=)长野汽车的尾款，终于拿到了！可以转给你了哦，还是之前那个账号吗？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王绪毅措手不及，他懵了几秒，连忙答复：嗯嗯嗯！是的！187那个！?(?>?<?)? 　　过了一会儿，手机的支付软件提醒王绪毅收到一笔款项。王绪毅点开一看，惊喜得从床上跳起来。 　　他有钱了！虽然房东好死不死地涨了房租，逼得他一气之下交了半年的费用，可现在他又有钱了！ 　　梁月梨：(*?ω-q) 收到了吗？ 　　王绪毅：收到了收到了，谢谢梨姐！梨姐辛苦了！? 　　梁月梨：不客气！以后有合适的广告，我再找你～? 　　王绪毅：好的好的，一定要哦！（づ￣3￣）づ╭?～ 　　收到广告尾款了，王绪毅瞬间忘记了此前的种种不快还有整天的郁闷心情。虽然暂时没想到这笔钱怎么用，可他依然喜滋滋地反复看账号里多出来的数额。 　　这种感觉，比之前从酒店前台拿到那个信封的感觉好多了。果然，还是靠工作劳动挣钱最开心！王绪毅高兴得亲了手机两下。 第二章 不甘心（2） 　　吴骁盈是最近几年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车展——不但汽车可以问价，车模也可以。他头一年受邀来参加时，还不懂得这未经公开介绍的内容，自从知道以后，他看车模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变了。 　　或者说，比起汽车，他更留意那些展示汽车的车模了。 　　这两年展览的规模扩大，不仅有限量版的奢侈豪车，还有游艇、公务机这类高端交通工具。吴骁盈虽然每年都受邀前来，可无论对模特还是对交通工具，都没有产生过购物欲望。 　　但几个月前和那个汽车模特的经历，让吴骁盈对这场展览有了新的体会，他想，比起这些豪车和飞机，或许自己更需要某个展示这些的模特。 　　“你不会又要到最后一天才象征性买点东西吧？”同样受邀前来的林世安调侃道。 　　吴骁盈本有别的念头，经他这么说，不免尴尬。正如林世安所言，以往吴骁盈每次来，总在展览的最后一天才买一两样东西，当做不负主办方的心意。尽管来看展却什么也不买的大有人在，不过据吴骁盈所知，他这个身价的人会那样做的几乎没有，所以吴骁盈总要“不甘人后”。 　　他实在不知道这些豪华汽车买回家以后有什么实用价值，况且他已经有三辆车了。至于游艇，他对出海完全没有想法，不想增加不必要的开销。 　　“打算买架公务机吧。”吴骁盈说。 　　林世安露出刮目相看的夸张表情，转而又挤眉弄眼道：“不打算买个车模试试？” 　　吴骁盈闻之心中一梗，随即看见林世安哈哈大笑。他想了想，试探地问：“你要买？” 　　林世安挑眉，理所当然道：“啊。那些拖家带口出来放风的都行动了，我这单身贵族，买个试试怎么了？” 　　“哦……”吴骁盈料到会如此，又接着问，“你打算找谁？” 　　他摸摸下巴，答道：“找个漂亮的吧。”他捅了捅吴骁盈的胳膊，“哎，今晚的party去的吧？有明星哦。” 　　吴骁盈不解：“明星？” 　　“啊，港岛的、宝岛的、外籍的都有。大陆货也不差！”他说得眉飞色舞，“国庆电影档的票房冠军，里头不是有个小鲜肉吗？粉丝举着灯牌去电影院包场那个。嘿嘿，问问他的经纪人，怎么开价。” 　　国庆档的电影，吴骁盈一部也没有看，他不知道林世安说的是哪个人。可是，能让大批粉丝做出疯狂行为的年轻男艺人，长得都很好看。现在的男艺人似乎不是可以简单地用“英俊”来形容了，说英俊，其实还有近乎女性化的漂亮，粉丝们可以想出海量的形容词，但吴骁盈觉得用“好看”二字简单概括就好。 　　如果和那种明星上床，会怎么样？别的不说，光是那副好皮囊就值一个好价钱吧？再看看展览上展示豪华展品的模特，吴骁盈不禁想起之前自己找过的那个模特。 　　几个月过去，他已经不记得那个模特叫什么名字了，好像姓赵？或是姓王？只隐约记得是一个很常见的姓氏。他的相貌，吴骁盈也记不清了，只有一个概念，就是长得还不错的人。 　　比起如今在面前琳琅满目的好皮囊，吴骁盈得说，那个模特真的算很普通。也不知道当时花了多少钱？他过后也没有问方磊。 　　吴骁盈不禁想：如果这些好皮囊都能够花钱买到，当时应该挑个更好的。不过，这也怪他。他原先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真的可以和毫无感情的陌生人发生关系，而且那么自然。 　　“你到底去不去的？”两人逛了一圈下来，林世安的身边已经跟了一位“名媛”。 　　这位名媛对在场的很多展品如数家珍，一看便知他的博闻强识，而且气质不凡，谈吐之间给人一种妥帖的舒适感。 　　吴骁盈刚见到他时，曾想过这个人多少钱合适，不过看他和林世安的关系很好，便将这个想法从心头抹除了。“再看看吧。”吴骁盈回答。他前几年一直给人洁身自好的印象，对于是否要打破这个设定，他还在犹豫。 　　林世安惊喜地眨巴眨巴眼，说：“想好了告诉我哦。” 　　“嗯。”吴骁盈看看名媛，问出心头的疑惑，“我以为你今晚已经有约了。”不过，为什么是男人？ 　　“哈哈！我倒想咧！”林世安朝名媛抛个眉眼，对方暧昧不清地笑了。 　　吴骁盈认识林世安八年，看他交过无数个女朋友，从名门之后到网红主播，应有尽有。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林世安还能和男人好。 　　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二代，果然和他这样白手起家的暴发户有截然不同的审美品位。吴骁盈只能自愧不如。 　　这次受邀看展，吴骁盈原打算只参加两个活动，一个是展览本身，其中包括大大小小的五场展览，另一个则是和企业家们的聚会。 　　他本身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因为不在行，可是上一次创业失败的经历让他明白，即便是不喜欢，他也得努力朝队伍靠拢，否则，什么人都不熟悉，什么时候被算计了也不知道。 　　但林世安突然提出一起参加晚上的派对，吴骁盈不免犹豫。按他以往的习惯，他本应不假思索地拒绝，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自从和广告模特约过那次以后，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性 生活，在大陆想找个人，还得吩咐助理去安排。现在这里有现成的明码标价可供挑选，他为什么不去？ 　　回到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吴骁盈心不在焉，仍在考虑究竟去不去那个大型娱乐派对。 　　正在他要走进电梯时，他遇上了一位企业家。 　　企业家在去年年初迎娶了娇妻一位，娇妻长得清纯可爱，是在校女大学生，说得好听些，她是选秀节目出身，可实际没有进入百强。两人结婚后，女大学生休学了。企业家大力支持妻子的演艺事业，投资拍摄了几部由她主演的电视剧，更制作发行了个人专辑。如今，这位企业家太太在网上的通稿比一线明星还多，资源甩了当初参加选秀节目获得前三名的选手好几条街。 　　现在，吴骁盈看着他身边的那位妙龄女郎，再三确认，那不是他的妻子。 　　吴骁盈在心里了悟地啊了一下。 　　“吴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没参加下午茶会吗？”企业家大大方方地向吴骁盈打招呼，女郎娇滴滴地挽着他的胳膊，同样朝他微笑。 　　下午茶会同样由主办方安排，不过吴骁盈想睡午觉，于是没去。“有些累了。”说罢，他忍不住看了那位女郎一眼，同样是清纯可人的类型。 　　企业家留意他的目光，笑着介绍：“这是刚才在车展遇见的朋友。这是吴总，HVBC的总裁。” 　　“吴总好。”她甜美地笑。 　　“哦，你好。”吴骁盈不太敢和这样光彩夺目的人对视，说完自然地垂下眼帘。 　　企业家乐呵道：“吴总是学者，读书人，有点儿害羞。哈哈哈！” 　　“难怪，我看吴总特别斯文，一看就像读过很多书的。”女郎跟着夸奖。 　　吴骁盈局促地扬了扬嘴角，往后退了半步，道：“那我先回房间去了，不打扰。陆总，明天的晚宴见。” 　　闻言，企业家面露讶然，随即笑道：“明晚见。” 　　吴骁盈转身快步往电梯间走，甫一走进轿厢，还没等电梯员询问，自己先按下按钮。 　　他躲开电梯员惊讶的目光，故作平静地按下关门键。 　　终于，那位企业家和他的朋友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那个女郎是谁？吴骁盈看，他们应该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不过想想也是，这种场合，有谁会带自己的妻子或丈夫来？如果家里人明知是这样的场合，自己大概也不愿意来。 　　吴骁盈回到房间里，不禁想：那个女郎长得真是身材相貌俱佳，若不是他是同性恋，应该也会喜欢这种类型。像她这种等级的，约一次的费用是多少？ 　　午觉醒来，吴骁盈看见林世安发来的信息，问他晚上到底去不去派对。 　　他想起那个企业家和女郎说他是读书人，内心更加挣扎。这其实很可笑，本来已经接受这些事情了，也成为这些人的一份子，可当大家还不知道的时候，他仍想保持原来的形象。而原来的形象，在众人的眼中未必有多么光辉独特。吴骁盈知道，自己第一次创业被骗的经历，到现在还是别人的笑柄，公司的大股东们也因而对他有或多或少的不信任。 　　他有那样的经历，又给人留下那样的印象，如果去参加那种大型娱乐派对，肯定会被人讨论，甚至笑话。比起愚蠢又淫 荡的创业型总裁，吴骁盈宁可别人保留对他以往的印象——虽然情商很低、看起来很蠢，但起码智商很高而且一心只有工作。 　　吴骁盈拒绝了林世安的邀约，一是想保持形象，二是他之前就听说那个派对的规模很吓人，几百人参加的大派对，一晚上消耗上千个安全套。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吴骁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无发泄的冲动了。还是等回去以后，找机会单独约个人来解决问题比较好一些。 　　夜晚七点，邮轮载着渴望欢乐和尽兴的男男女女往大海的深处出发了。 　　吴骁盈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灯火辉煌的邮轮离港而去，转身跳进身后的室内游泳池。 　　他是在和徐泽睿分手以后才学会的游泳。那个夏天，他差点儿淹死在学校的游泳池里，但他没死成，反而学会怎么游了。他自己游上了岸。 　　自那以后，吴骁盈每当有什么苦恼和想不通，都会选择跳进泳池，好像再多的不明白，游过几个来回以后，就都从身上涤荡了。 　　酒店被主办方包下了，而大多数受邀看展的客人都去了派对，游泳池里只有吴骁盈一个人。 　　他间断地游了两个小时，靠在池边吃蛋糕、喝果汁。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看见林世安的来电，他惊讶地接起电话：“喂？”林世安不是上邮轮参加派对了吗？ 　　“喂？”邮轮上十分喧闹，林世安扯着嗓子喊，“我的妈呀！乖乖！你猜我见着谁了？” 　　吴骁盈听见背景音里有强烈的音乐声和此起彼伏的呻吟，听得他**陡然发紧。“谁？”他既好奇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庆幸自己没去。 　　“赵琛！正和几个大佬一块儿玩俄罗斯轮盘呢！我 操，一局男男女女都有，太刺激了！现在正弄一女的，哎，原来他真是双？”林世安说着，背景音乐变了，“靠，又成男的了。啧啧，真是一报还一报，可算出了口恶气。徐泽睿那个三八，头上长出片草原了，还在家里数着钱乐吧？” 　　听罢，吴骁盈愣住了。 第二章 不甘心（3） 　　看着身下双眼红透，眼底衔着泪水的大学生，吴骁盈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他把手从对方的衣服里拿出来，起身下床。 　　随即，吴骁盈听见大学生仓皇下床的动静，从窗户玻璃中看见他愣生生地站在床的另一侧，定定地望着自己。虽然夜色很暗，可吴骁盈感觉得到他眼神中的虎视眈眈。 　　他到底在图些什么？吴骁盈头疼，他捂住额头，正考虑着如何下台，忽然听见手机响了。这来电简直救了吴骁盈一命，他立刻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接起，避免与盯着自己不放的大学生对视，对着手机问道：“喂？什么事？” 　　“阿骁，赶快来救我！”林世安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说，“我 操，我妈疯了，连我女朋友的生日派对都不让我去参加。” 　　吴骁盈听他鬼鬼祟祟，问：“你什么时候又交了女朋友？” 　　“昨天。啧，你这家伙不上网吗？都上热搜了。”林世安不满道，“你赶快来救我出去！” 　　他这两天的确没上网，不过实在想不到才一个星期的工夫，好友居然分别以两个话题登上了热搜。他不解道：“不是，你和阿姨说去参加女朋友的生日派对，她为什么不让你去？” 　　林世安沉默几秒，嘟哝道：“还不是因为邮轮那事儿嘛！我和她说了，我是上了贼船下不来，无辜的！她非不信！哎，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兄弟没得做了！” 　　吴骁盈正苦于找不到借口离开，道：“等着。”话毕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后，吴骁盈转过身，看见大学生警惕得向后退了一步，撞在床头柜上。 　　见状，吴骁盈心里纳闷极了：既然这么不情愿，方磊找他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拒绝？犯得着来了以后，又摆出这种脸面让彼此难堪吗？ 　　因为上周一次失败的约炮经历，吴骁盈放弃染指娱乐圈里那些光鲜亮丽的小鲜肉们，找了在校的清纯大学生。可是，眼前这位大学生为免太清纯了，浑身上下仿佛贴满“我不愿意”的标签，好像这一趟之所以来，是为了换一块贞节牌坊。 　　如是这般，如果强上，难道不是“违背他人意愿，强制与他人进行性 交”的强 奸吗？强 奸和嫖 娼……吴骁盈觉得自己纠结这两项罪哪个更严重有些好笑，可既然把人找来，当然希望这是一桩你情我愿的生意，而不是这样的强买强卖。 　　“我的朋友找我，今天先到这里吧。”吴骁盈抬了抬手机，见对方眼中的警惕变为疑惑，心中哭笑不得，补充道，“我先走了。既然你来了，不会亏待你。钱，我的助理过后会按说好的给你。” 　　大学生听完蒙住，看他的眼神依然充满怀疑。 　　吴骁盈看得更加想笑了。他摇摇头，拿上自己的外套，快步离开了。 　　上次受邀去海边看展览，吴骁盈无比庆幸自己在期间做了两件事：一是购买了一艘游艇，二是没去参加那个大型娱乐派对。 　　游艇是为林世安买的，因为看展时他说想弄一艘新的游艇，吴骁盈正发愁不知该送他什么生日礼物，索性趁机把游艇买了。没想到，当晚游艇就派上了用场。 　　林世安和其他人一同登上邮轮参加大型娱乐派对，中途，他突然收到消息，说现场有卧底的记者。偏偏当时邮轮在海上漂，他根本回不了岸上，打电话向吴骁盈求救。 　　吴骁盈不会开游艇，向主办方借了个会开的工作人员，去往海上把林世安还有他的另外两个朋友接回来了。 　　这场为期一周的展览会甫一结束，关于大型娱乐派对的内幕便登上了新闻头条。有人从中做了工作，真正博人眼球的照片没有刊登，不过文字报道则写得面面俱到、有声有色。参加派对的人占据了国内富豪圈的半壁江山，性 交易成交额远超于豪车、游艇的成交额，选美冠军在邮轮上净赚几百万……以这些内容为标题的新闻一夜之间全网皆是，更有好几位大牌明星和常在媒体露脸的企业家以桃 色新闻的形式亮相在新闻通稿里。 　　林世安登船的照片同样出现在通稿中，尽管他中途被吴骁盈安排的游艇捞走了，可回到家中，已是百口莫辩。 　　说来奇怪，他明明百口莫辩，怎么昨天又交了一个新女友？ 　　去往林世安宅邸的路上，吴骁盈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自己接连两次约炮失败的经历，吴骁盈只能承认自己在人际交往方面的确远不如林世安。 　　吴骁盈这回是自己开车前往酒店和大学生见面，只因他不想在结束以后，还让司机特地来捎他回家。可没想到居然演变成现在的情况，他更庆幸是自己开车来了。 　　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合拍的炮友？吴骁盈想起带自己跨过这道坎的广告模特，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叫什么了。 　　也是，四个月，小半年都过去了。吴骁盈和他约时是寒冬腊月，现在，柳絮都吹没了，夏天也快到了。 　　到了林世安家，吴骁盈受到林妈妈的热情款待，保养得看不出岁月痕迹的夫人拉着吴骁盈的手，冲他唉声叹气，直说自己的儿子若是有他一半懂事就好了，也不至于给家里惹那么多茬子。 　　吴骁盈向来难以接受女性如此夸张的热情——他的侄女除外，面对林妈妈的夸奖和问候，他只能尴尬地傻笑。奈何他的笑看在长辈眼中，反而成了知书达理的腼腆，又夸他斯斯文文，不像林世杰，整天大大咧咧。 　　“你就冲着这副好皮囊使劲儿夸吧！”林世安换上外套，“他就仗着这副老实人的皮相骗人，其实背地里做的事比我还见不得人呢！” 　　吴骁盈闻言皱眉，古怪地看他，眼神道：你还要不要出门了？ 　　林世安立刻改了嘴脸，咧嘴笑道：“行了行了，我要带你的‘宝贝儿子’出门了。改天再夸吧！” 　　林妈妈冲他丢一个抱枕，笑骂道：“这死没良心的！”她转而冲吴骁盈微笑道，“出去小心点，帮我看好他。别让他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块儿。” 　　“哎哟，我的亲娘哎！我都三十多岁人了！”林世安看妈妈要说话，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冲吴骁盈挤眉弄眼，“走了！” 　　吴骁盈马上起身向林妈妈道别。 　　两人才出门，林世安立即眉飞色舞地打探：“哎，怎么样？大学生。” 　　“没怎么样，让他先回去了。”吴骁盈等他上车，问，“去哪里？” 　　“‘春色’。”他挑眉道。 　　“那不是gay吧吗？”吴骁盈古怪地看他，“你不是交了个女朋友？” 　　林世安满不在乎地挥手，道：“内心，内心是个小姑娘。” 　　吴骁盈语塞，半晌，又问：“你什么时候弯了？”印象当中，他好像没有经历过林世安的出柜。 　　“哎，是男是女，重要吗？爱，爱最重要！”他挥舞拳头的样子，像是正在进行一场宣讲。 　　吴骁盈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干脆不说了。 　　不料，他打算放过林世安，林世安却没计划放过他，仍问：“是我打扰你俩的好事了？照片有没有，我看看？” 　　“没有。”提起那个大学生，吴骁盈就心烦。花钱做这种交易，当然是为了图个爽，面对那副宁死不屈的刚烈形象，吴骁盈别说爽，连硬都硬不起来了。他忍不住抱怨道：“压根没准备好就来了，衣服包得严严实实，好像我要非礼他似的。” 　　林世安扑哧笑了，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吴骁盈烦躁地喊道。 　　林世安依然笑着，双手枕在脑后，感慨道：“不过，没想到这世道还有这种大学生？哎，在‘春色’，投怀送抱的高中生多了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办张假身份证花多少钱，能让这些小屁孩到处浪！我看你，还是中规中矩地找个艺校的学生算啦，或者上网看看翻翻明星榜，多好的人物谱。这两年选秀节目又火了，长得好看的人，海选、五百进两百、两百进一百，有多没少。” 　　吴骁盈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找过一个明星了，就在大学生以前。那次他的身体虽然释放了，但心理上完全没有任何高潮。事后他回想，反而有一种自己被对方强上的感觉。 　　那是从展览会回来后不久。由于媒体记者的通稿轰炸，那段时间整个网络的关注度几乎全落在那个派对上。吴骁盈因为没有上船，逃过一劫，琢磨着既然没人顾得上留意他，索性找个明星来解解闷好了。 　　正如林世安所说，他翻阅了明星榜，确认某个偶像明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性取向，只是没有公开后，让方磊着手去安排见面了。 　　见到那个明星时，吴骁盈又一次想起自己第一次约炮的对象。他想：如果一开始就能找到像这个流量偶像这么棒的，真不应该找那个模特。他真是不挑。 　　没想到，没多久，吴骁盈就后悔了。 　　因为这个明星到了床上，一改亲切爽朗的形象，浪得像只发 骚的小母狗。而且，不知为何，吴骁盈有种他想尽快完成工作的感觉。那晚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吴骁盈如同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成了他泄 欲的工具。 　　因为这个明星最近真的很火，网上到处都是他的新闻，吴骁盈只要上网看见他，便回想起那晚他骑在自己身上一边摇晃一边浪 叫的样子，然后浑身不适。所以，吴骁盈有一段时间没上网了，也不怪乎会就此错过林世安交“新女友”的新闻。 　　吴骁盈原来以为自己找人约炮的事，是神不知鬼不觉，不料那天听方磊报那个明星的价格，才得知自己这档子事恐怕已经在圈内人尽皆知。 　　那时，他听见明星的报价，心里吓了一跳，问方磊：“上回找的那个模特，也是这个价？” 　　方磊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当然不是。” 　　“哦……”吴骁盈想了想，觉得也是，毕竟两人光从外表看就有些差距，他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模特该给多少？他报的价？” 　　他微微一愣，尴尬地说：“这个……我向费总的助理打听了一番。” 　　总裁们有一个社交圈，助理们也有一个社交圈，听见这个答案，吴骁盈决定豁出去，于是约了那个明星。 　　于是有了后面不那么愉快的经历。 　　他果然还是不适合走这种“浪子”的路线吗？可是，最近公司又要收购一家网站，扩大规模，在拉美地区正式上线了，他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个模特就好了，虽然长相和身材都比不上一线明星，演技也很差，不过约炮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在床上要合拍，不是吗？ 第二章 不甘心（4） 　　转眼间，三月过了一半。 　　才刚刚过了这一半，层出不穷的爆炸性话题新闻已经比前两个月加起来更多。 　　先是发生在日晚邮轮上的聚众淫 乱事件，涉及诸多娱乐圈明星和名媛富豪，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在网上的热度经久不衰，直到现在王绪毅还能看见网友用“日晚”一词来简称“趁早日，别太晚”。 　　后来又发生Kazan的IR与领秀CFO的“温泉门”事件，这个事件当时一度抢占“日晚邮轮事件”热搜排行第一的位置，可王绪毅对IR为何物根本不了解，感觉这件事和自己很远，同时也没有兴趣，所以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事。 　　再来就是这两天的“福克斯太子爷出柜”了，对于这条热搜，身为同性恋的王绪毅本着“看看又是谁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好奇，随便看了看。看完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名叫“林世安”的太子爷根本不是出柜，林世安用不耐烦地语气数落热议他的网友，说大家大惊小怪，宣称“爱最重要”，但王绪毅再查了查，发现这是个三天两头换对象的主儿，于是再懒得关心这位太子爷的恋情。 　　网上随处可见这样距离他太远的新闻，他偶尔想关心关心民生，关心关心发展，可又不免感到这些离自己更加遥远。 　　或许因为这些向来都离王绪毅太遥远了，所以，当某个被置了远景的新闻突然间拉近至他的面前，它所带来的冲击力才会变得无比之大。 　　三月过半，王绪毅想从纷纷扰扰的大人物信息中抽离，看看民间的“小打小闹”。 　　他看着年轻女子不肯让座，被老太太掌掴，事后得知女子已怀孕；看着刚转业的铁警与盗贼斗争，最后被盗贼捅死；看着男子过安检仪物品丢失，投诉机场无人受理……最终，他因为高中朋友圈里的一条信息，重新点开了第二条新闻。 　　之前由于看得太快，王绪毅只看了标题和第一段新闻，再次阅读这条新闻，他看见了那名铁警的照片。照片上这名警察的面容和王绪毅对他的最后印象有些出入，到底在部队里锻炼过，人看着比高中时有精神，更硬朗了。 　　就这么因公殉职了……王绪毅的心头顿时感到空落落的。死亡向来对他而言是非常遥远的事，现在突然得知一个自己曾经认识的同辈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他不禁为人世的无常感到茫然失措。 　　朋友圈的高中群组里提到此事，王绪毅的不少同学也在朋友圈里转发了这条消息。毕业将近十年，他从来不参与班集体的讨论，就连现在所在的这个群组，也是被人拉进来的。 　　可每个班级里都会有一两个在毕业多年以后依然十分热心的同学，他们很快组织起来，号召大家为这位老同学“送行”，提及这位同学家有瘫痪的六旬老母和尚读幼儿园的儿子，他们组织大家募捐，向这位同学的家人表达大家的心意。 　　负责统计募捐款项的同学一条接一条地往群里报数，谁捐了多少钱，清清楚楚。 　　王绪毅前一刻仍在为那位毕业后再无联系的同学伤感和遗憾，这一刻便被突如其来的安排弄得愣住。大家捐赠的数额不算太多，都是心意，齐刷刷的数字，全是统一的数额。 　　也是，这种时候好像大家都不方便“冒头”或“潜水”，捐多捐少，被其他人看在眼里总会有些过意不去。王绪毅和这个负责收钱的同学不熟，没有加对方为好友，想到为了捐钱加好友，以后未必会联系，他不禁犹豫了几秒钟。 　　最后他还是加了，加上后，故作亲切地寒暄两句，他总算把钱转了过去。 　　不多时，那位同学往群里发了与此前差不多的一句：王绪毅，500元。 　　混得好是500元，混得不好也是500元。在非洲当包工头的是500元，在老家卖猪肉的也是500元。看不出谁高谁低，王绪毅想，这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太客气了。明明这么客气，也依然选择在这时要为已逝去的同学“送行”，这是真的客气。 　　不知道那些出人头地的同学里，有没有一两位私下多送一些，当个深藏功与名的大善人，又不在老同学的面前显摆呢？ 　　正这么想着，负责统计的同学又发了一句：傅文澜，500元。 　　两句之间没有别的发言，这是这几年来，王绪毅第一回 看见他和傅文澜的名字离得这么近。 　　他呆呆地盯着屏幕，直到聊天内容被新的发言刷新。 　　傅文澜也只捐500元吗？在王绪毅的想象中，他应该已经成为非常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而他无法把“大人物”和“500元”联系在一起。他点开群组成员的名单，找到傅文澜的头像，点击进去。 　　空白，傅文澜不对陌生人展示自己的朋友圈，页面上只有他的头像，还是系统自带的图案。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王绪毅回想了很久，最终只能结合那一年里发生过的事想起事情究竟发生在哪一年。 　　不过上一回试着查看傅文澜的消息，好像在不久以前。 　　那又是什么时候？王绪毅努力回想，答案浮现：他答应吴骁盈私人助理的第二天，好像是。 　　可是那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王绪毅对着这个空白的朋友圈展示页，想了想，再次打开schoolguy。 　　傅文澜有一条新的状态，在月初，是签到的状态。 　　他犹豫了一下，往自己的好友名单里找了又找，找到燕冠霖的头像，点击进入他的主页。 　　燕冠霖最新的一条状态写着：我没有狗狗了。o(╥﹏╥)o 　　那好像是一条陪伴他很多年的哈巴狗，王绪毅努了努嘴巴，看见评论的条数，不禁愣住。怎么这样的一条状态也能有几千条评论？他点开来看，更被其中的内容震惊了。 　　AAA：它是不愿意跟你为伍了吧？ 　　BBB：像你这种人，不配拥有狗狗。 　　CC：怕什么？收了那么多钱，再买几条呗！ 　　DDDD：没想到国工也出你这种人。 　　ACA：@DDDD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BXD：@DDDD 考国工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出人头地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DCAD：国工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ABCD：你们这群唯学位论的，打脸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王绪毅看得云里雾里，试图在这些评论当中找出一条能指明真相的，最终，他看见一条线索—— 　　CAYB：秋山的水质如何？你们没有射在里面吧？ 　　秋山温泉？想到这个，王绪毅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往搜索框里输入“秋山”、“燕冠霖”两个词，很快，搜索结果的页面里出现了王绪毅在上一周看见过的标题——Kazan的IR与领秀董事“温泉门”。 　　王绪毅怎样也想不到，燕冠霖竟然是这个事件的主角！ 　　可是，王绪毅对他的印象还是傅文澜的师兄，傅文澜到律师事务所实习时，是燕冠霖带他。自从和傅文澜分手以后，王绪毅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们俩在一起了。虽然五年已经过去，他的这个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如果燕冠霖已经在不知何时成为上市公司的IR，那么傅文澜呢？还在析津吗？但Kazan的中国总部在静安，他们是异地了吗？ 　　很奇怪，直到看见这种新闻，他竟然还认为他们在一起。 　　因为太难了……他无法从中断联系的五年里想象他们的故事，他只能像涉江的楚人，徒劳地根据船上刻的刀印寻找掉落的剑。 　　难道他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吗？但是，王绪毅想：傅文澜是为了燕冠霖才离开他的，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那么他又算什么？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王绪毅也认为自己放下了。尽管他非常不甘心，可是世界上只有少数事情会因为个人的不甘心而改变，而他与傅文澜的感情不是其中一件。 　　他在最近两年才弄明白，自己之所以还偶尔梦见傅文澜，还会为“傅文澜，500元”这样的小事试图寻访他的踪迹，并不是因为他还喜欢傅文澜。 　　他确实放不下，可他放不下的不是傅文澜，而是那时的积怨和求不得。 　　如果他和傅文澜接过吻、上过床，像和其他人一样分手，是一段有始有终的恋爱，说不定他已经忘记傅文澜的名字怎么写了。 　　可是，都没有。这些都没有。 　　傅文澜在他们确定交往的第七天，提出分手。而在一个月后，王绪毅在社交网站上察觉他和燕冠霖的亲密互动。 　　上帝在创世时，第七天为什么不同样忙碌？第七天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真不甘心…… 　　王绪毅真的没有办法甘心。这份不甘心在得知“温泉门”的主角是燕冠霖时，到达了顶峰。 　　可惜，船只已经走得太远了，他只能对着船上的刀印怨恨和忧愁。 　　因为搜索关于“温泉门”、燕冠霖的新闻，王绪毅的手机发烫。他躺在床上，费劲地扯过床头的充电线，接在手机上充电。 　　他得知道燕冠霖这个人到底搞什么鬼。虽然，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看着网上的人指责燕冠霖出卖公司利益，向股东透露与公司股价有关的机密，看着大家形容燕冠霖像小说里英俊潇洒的反派大佬栽了跟头，而这些，全和傅文澜不相干。 　　面对这些新闻和谴责，王绪毅根本无法想象当年自己曾和这个事件的主角聊过同一个男人。 　　他离得那么远，比起涉江的楚人，他更像那柄掉进江中的剑。江和船，都不知已往哪里奔流。 　　王绪毅熬夜浏览与自己无关的一切，直到一条信息跳出手机的页面—— 　　157XXXXXXXX：王先生，你好。我是方磊，之前和你联系过。吴先生吩咐我和你联系，他希望可以和你再次约会。 第二章 不甘心（5） 　　喵呜——喵呜—— 　　王绪毅沉了一口气，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喵呜——喵呜——喵呜—— 　　“嗯！”他愤怒地坐起，把头发抓乱，望向传来猫叫声的窗外。 　　他从床上跳起来，大步跨至窗前，拉开窗户往外张望。最终，他在楼上邻居家的阳台上发现了扰人清梦的始作俑者，小奶猫蓝色的眼睛定定地俯视他，像是早料到他会出现似的。 　　一大清早，闹钟还没响，先被猫的叫声吵醒了。王绪毅本来恼火得很，可是看见这只猫幽蓝的大眼睛，心中登时一堵。他砰地把窗户重新关上。 　　那只海豹双色布偶猫好像是邻居这两天才带回家的，它喜欢待在自家的阳台晒太阳，王绪毅见过几次。本来长得挺讨巧的一只小动物，偏偏有清晨像公鸡一样准时“打鸣”的坏习惯，王绪毅烦透了它。 　　距离闹钟响起还有十五分钟，王绪毅懒得再回到床上了。 　　他切了五片蔓越莓吐司面包，佐以即溶咖啡作早餐。 　　洗漱过后，他看时间还来得及，便从冰箱里找出鸡蛋和淡奶油，再用电动的研磨机把白砂糖打成粉末状。加上先前做蔓越莓吐司剩下的那点儿蔓越莓干，集齐材料后，他迅速地做好一大碗冰淇淋，盖上保鲜膜，放进冰箱的冷冻层里。 　　这样，下班回来就能吃。 　　王绪毅关闭反复响起的闹铃，换了衣服出门。 　　如果在“温泉门”爆出时，他就关注了那则新闻，那么现在会怎么样？王绪毅不能确定。 　　说来可笑，倘若没有那位老同学因公殉职，他或许不会看见傅文澜的名字，也不会去找他最近的消息。要是没有这些“如果”，“温泉门”或许就是一则与他完全无关的新闻，直到所有人都对此淡忘，他也不会知道燕冠霖是主角。 　　他同样不会知道，在傅文澜弃他而去的多年以后，傅文澜可能也没有和燕冠霖走向很好的结局。 　　但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王绪毅想：这世界上有没有别的人和他一样，对那些永远不可能和自己再有关系的人着迷？确切地说，是对他们后来的境遇着迷。 　　扪心自问，王绪毅挺乐意听见燕冠霖的坏消息。他恶意地揣测傅文澜和燕冠霖后来没有在一起，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很有可能是燕冠霖把傅文澜甩了。 　　这真是太好了！傅文澜这个渣男！ 　　虽然分手以后，王绪毅说了希望他们幸福，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希望永远不会再听见他们的消息。因为他不想听见任何他们的好消息。 　　偏偏现在传来的是坏消息。王绪毅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积极又八卦地想了解“温泉门”的始末，是因为幸灾乐祸。 　　王绪毅在上班时仍记挂着“温泉门”，他甚至想和同事们讨论一下这则八卦。可是，他担心自己忍不住说出“我认识燕冠霖”。 　　他认识燕冠霖，通过傅文澜。傅文澜第一次向他提起事务所的师兄时，王绪毅不以为意。后来他和傅文澜分手，燕冠霖却主动加他为好友。王绪毅明明有预感，可依然自欺欺人地将他认定为“傅文澜的师兄”。 　　他从傅文澜的男朋友变回“好朋友”，和“傅文澜的师兄”聊傅文澜的生活。他听燕冠霖夸奖自己的厨艺好，令其羡慕。最后，他在傅文澜承认对燕冠霖的感情时，在心里骂了一声操。 　　王绪毅很想和同事聊“温泉门”里的燕冠霖，又怕自己忍不住说出被欺骗和抛弃的经历。 　　五年了，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起。 　　被人戴绿帽，太丢人。 　　恨和爱一样，都能令人产生快感，可也和爱一样，同样令人感到煎熬。 　　王绪毅的心被陡增的恨意和快感笼罩，心不在焉，全凭着意念才没在工作中出错。 　　他盼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能上网继续补一补“温泉门”的料。没想到，他才回到柜台后，手机响了。 　　Fanny吃惊地看向他。 　　王绪毅连忙掏出手机，看见陌生的来电，趁着Maggie不在，躲在角落里接听：“喂？您好。” 　　“喂？王绪毅先生，我是方磊。昨晚我给你发了信息，请问你看了吗？”那头的声音冷冰冰。 　　王绪毅听完一愣，遂想起还有这件事。当时他读完信息，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以后就睡觉了，一觉醒来完全忘了还有此事，只记得“温泉门”。 　　现在听见方磊问起关于信息里的内容，王绪毅随即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有病”，对电话里冷淡地说：“对不起，我没有时间。”话毕，他挂断电话。 　　不料，他才把手机放回兜里，手机又响了。 　　面对一脸错愕的Fanny，王绪毅立刻掏出手机接通。 　　“王先生，如果你对上回的价格不满意，我们可以详谈。谈到你‘有时间’为止。”未等王绪毅出声，方磊在电话里抢白。 　　言外之意，就是只要有钱就可以买他的时间了？！王绪毅登时气冲脑门，可很快又想恐怕确实如此，于是强行将到嘴边的脏话吞回肚子里，说：“对不起，方先生，请您转告吴总，我‘确实’没有时间。您别再打电话过来了，我正在上班时间，不能打电话。再见——不，不再见了。”挂断电话后，趁着没有再次来电，他迅速地把这个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中。 　　王绪毅气呼呼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转身和Maggie打了个照面，顿时吓了一跳。 　　Maggie冷冷地看他，说：“上班时间，不能使用手机。发现以后，要列入考核。” 　　“哦，对不起。”王绪毅本该把道歉说得更诚恳些，这样或许能让Maggie放他一马，不过他的心情太差了，没时间表演。 　　Maggie皱眉，道：“我会向店长反映的。” 　　王绪毅又哦了一声，回到工作岗位上煮咖啡。 　　“哎，今天怎么了？”Fanny把打发好的奶沫和牛奶注入espresso，问，“负能量爆棚。” 　　王绪毅没精打采地回答：“我哪天不是负能量爆棚？” 　　Fanny开玩笑道：“你很久没看电视了吧？每晚七点整，所有的省一台都在传播正能量。多看看呀。” 　　他冷笑，说：“我才不要。看到全国人民都过得好，就我过得衰，不更抑郁？” 　　她听罢努嘴，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 　　虽说把方磊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里，可是，王绪毅直到下午快下班时，才慢慢觉悟自己干了件什么事。 　　吴骁盈又要找他约炮了？！ 　　不，确切地说，是他又想嫖了。王绪毅想到这个字眼，在心里啧了一声。 　　吴骁盈上一次“嫖”他，已经是在遥远的去年了。王绪毅尽管还记得那件事，不过它早已沦为谈资。他原以为吴骁盈亦然，甚至于不记得他了。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又找上门来了？难道说之后约的对象都不满意？不应该吧？听方磊那语气，分明是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够买得到。 　　再说，吴骁盈之后约的对象都不满意，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找他？ 　　王绪毅上一回之所以会答应方磊，一是由于担心拿不到长野汽车的广告尾款，二是缺钱。事实上，他当时也没有多缺钱，属于只要咬咬牙，完全能够挺过去的那种暂时贫穷。 　　现在，他已经拿到了尾款，甚至把尾款花光了。他的信用卡和消费信贷都欠着钱，但只要发工资，就能还清。房租和水电费都交过了，不用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哪里需要通过和别人上床来赚钱？ 　　虽说明明已经“卖”过了，现在再拒绝第二次，显得特别假清高。可是，为了不在别人的眼中显得假清高而接受第一次以后的无数次，那才蠢。王绪毅可以接受别人说自己假，但不能接受被自己认为蠢。 　　现在既然把方磊拉进黑名单里，他应该能够知难而退了。否则，他又能怎么样？王绪毅想，自己只给长野汽车那边留了手机号码，可没有留工作地址，人海茫茫，他一点儿也不相信方磊能找到他。就算是模特公司那边，也没有人知道王绪毅在咖啡店工作。 　　在下午忙碌的工作当中，王绪毅慢慢淡忘了方磊的电话和“温泉门”。 　　时间一到，他准时打卡下班。 　　想到早上做的冰淇淋回家以后就能吃，王绪毅的脚步变得轻快很多。 　　可是，他才从门店出来，便看见一个男人等在外面。他本不做多想，但很快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看，使得他不得不狐疑地回视。 　　两人的目光甫一对上，男人立刻走上前来，说：“王先生，你好。我是方磊，我们在电话里聊过。” 　　这张冷冰冰的脸和这冷冰冰的声音十分相称，王绪毅心道谁和你聊过，随即又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上班的？ 　　可是眼下不是对此惊讶的时候，王绪毅保持冷漠，哦了一声。 　　方磊大概没想到他应完就走，惊讶得愣了一下，立即追上王绪毅，道：“王先生，你有没有时间？我们谈一下吧。” 　　“我不是在电话里说没有时间了吗？”王绪毅不耐烦地回答，脚步不停。 　　方磊紧随其后，说：“你要是觉得上回的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再商量。王先生，我了解过，外围能拿到那个价格，已经很不错了。” 　　闻言，王绪毅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假装没听清，问：“你说什么？‘外围’？” 　　方磊将他上下打量，嘴角露出一抹暧昧的冷笑，道：“难道不是吗？”他顿了顿，“王先生，我们吴总喜欢你，愿意花更高的价格。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光是影视圈内，年轻的艺人就层出不穷。模特圈里的新人更是不少，像你这样的……”他的嘴角玩味地**了一下。 　　“你有病吧？”王绪毅真心觉得这个人有病。 　　方磊的笑容消失了，冷漠地提醒：“王先生，你没有时间，我的时间也很有限。我们吴总喜欢你，想和你再约一次会。既然不是第一次了，开诚布公地谈，对我们而言都是节约时间的好办法，不是吗？” 　　“不是。”王绪毅简直要被他这张狗眼看人低的扑克脸气笑了，转身正要走，想了想，又问，“吴骁盈喜欢我？” 　　听罢，方磊挑了一下眉，说：“每个人对‘喜欢’各有各的理解，不是吗？” 　　“不是吗”你个头。王绪毅对这态度无话可说，完全不想回答，立刻转身走。他很快听见方磊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道：“别再跟着我，否则我喊了。” 　　方磊一脸不以为意。 　　王绪毅继续走，瞄见他继续跟，突然停步大喊道：“非礼了！” 　　方磊闻之吓了一跳，登时面色煞白。 　　王绪毅得逞地笑了，拔腿就跑。等跑过马路，他转身看向被车水马龙隔在马路对面的方磊，朝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作者有话说：下一节应该就见面啦！ 第二章 不甘心（6） 　　这一天天的，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事！ 　　王绪毅没想到方磊这个人在电话里讨人厌，真人更加讨人厌。不过刚才看他那副踩了狗屎的表情，今后应该不会再找来了吧？ 　　走进地铁站，王绪毅忽然感到后怕，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惹恼了方磊，方磊过后要给他好看。 　　不过，一个CEO的助理能给他什么好看？阶级限制了王绪毅的想象。他想，既然是个助理，那从某种程度说也是个打工的，不至于能对一般人为非作歹吧？怕只怕他回去向吴骁盈告状，那王绪毅就拿不准了。 　　但是，王绪毅想起吴骁盈那笨拙又木讷的模样，更加不确定如果他听见告状，会做出什么举动。 　　总而言之，王绪毅为了逞一时之快，换来满心的忐忑和迷茫，于是更加心烦。 　　看来，真得回家看看七点档的新闻，补充一点儿正能量了。 　　不料，王绪毅才从地铁站来到地面，正要找公用自行车，便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拿着一只凹凸不平的不锈钢饭碗来到面前。 　　王绪毅躲无处躲，转眼间饭碗已经递至面前，里面的两张五元钱和几个一元硬币随着乞丐的颤抖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假装没有看见，转身往另一辆自行车走，但很快乞丐又跟过来，说：“给点儿吧，给点儿吧。” 　　王绪毅的心情如入夜的天空般昏暗，他忍了忍，扫码将公用自行车的锁打开，淡淡地回答：“我没现金。” 　　扫码结果竟然是车已报修，不可用！王绪毅瞪圆了眼睛，仔细一看，发现后轮的车胎没了。 　　“扫码也可以。”这时，乞丐说。 　　王绪毅正要找下一辆车，闻言惊得扭头一看，竟然看见乞丐不知何时掏出一张绿色的二维码小卡片，用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他险些骂出脏话，好不容易忍住了，僵着脸面道：“这软件我没绑卡。” 　　“那这个也行。”乞丐话毕，从兜里掏出另一张印了二维码的卡片。 　　王绪毅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半晌，他哭笑不得地点开软件，扫描这个二维码，往出现的账户转了两元。 　　“XXX到账，2元。”软件清脆的提示音从乞丐身上的某处响起。 　　听见这声，王绪毅更加啼笑皆非。 　　乞丐晃了晃手中的二维码，说：“再给点儿吧。” 　　“我说，”终于扫码打开了一辆自行车的锁，王绪毅跨上车，忍不住道，“做人还是要行善积德好一些。”话毕，他头也不回地蹬车离开了。 　　因为气愤，王绪毅骑车骑得特别快，比平时花了更少的时间到家了。 　　他打开电视，正赶上七点档的新闻播放至民生环节。看着电视里各族人民和乐融融的画面，王绪毅拿起遥控器切换至一档综艺节目观看，腹诽随着时代的发展，连行乞的手段也与时俱进了，怎么新闻不播？ 　　听着综艺节目的欢乐声，王绪毅煮了米饭。他从冰箱里取出翅中、可乐和朝天椒，往翅中的双面割几道口子，又用牙签往上面戳无数个洞。戳了好一会儿，他有些解气了，把调料倒进盛了翅中的碗里腌制。 　　想起早上出门前做的冰淇淋没吃，等待翅中腌制的过程中，王绪毅取出冰淇淋，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综艺，一边吃。 　　冰冻的甜食融化在嘴里，落进胃中，还有些凉。 　　果真，只有吃这种高热量的食物，人才会开心。吃着新鲜可口的冰淇淋，他淡忘了白天发生的所有不快，回想起，甚至能笑起来。 　　夏天还没有真正到来，吴馥菲就吃起了冰淇淋，而且一下子买两件，吴骁盈怀疑她家冰箱的冷冻层能不能装得住。 　　她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帮侄女付款后，吴骁盈的心里这么想。 　　吴骁盈看着手机里吴馥菲发来的几个“求求你”的表情，答说：好，我找机会看看。 　　吴馥菲：（づ￣3￣）づ╭?～小叔叔，我知道你忙，你可以让方磊叔叔去买呀！ 　　吴骁盈将前一句复制粘贴至文本输入框，点了“发送”。 　　吴馥菲：？？？ 　　对于小侄女发来的这些表情，吴骁盈的心里只有四个字——“虚情假意”。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特别狡猾，希望大人不要管他们的时候，嚷嚷着自己已经长大；有事求助于大人时，又可怜巴巴地说自己还小。比如像这回她托他从国外买那些国内没有的小说和漫画，就展现出她撒娇之能事，但是根据吴骁盈以往的经验，等到小说和漫画到手，她就不会再搭理他。 　　吴骁盈完全可以预见，到时候吴馥菲会沉迷于小说中的总裁，而忽略自己的小叔叔也是一名总裁。 　　但也是，吴馥菲曾一针见血、毫不避讳地指出：“小叔叔，你太不像一个总裁了。书里的总裁都不像你这样。” 　　“那是小说，怎么可能和现实一样？”吴骁盈莫名其妙。 　　她捧着书本，道：“可艺术都来源于生活呀！像这本里的，这个攻的心里有一个忘不了的白月光，受和白月光长得像，他想找个替身于是包养了受。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被受真正吸引。他们的相处开始还有点儿‘强制爱’的感觉。林世安不是常包养吗？这就是来源于生活！” 　　吴骁盈对这样的类比无话可说，半晌道：“你还是少看点儿这种不靠谱的小说吧。” 　　回想起当时受到吴馥菲的白眼，吴骁盈还有些郁闷。 　　不过，那是在他花钱找人约炮以前的事了，若是换到现在，他或许没有办法那么理直气壮地教导那个成天看耽美小说、耽美漫画的侄女。现在的他，是否越来越像她读过的那些“霸道总裁”了？ 　　做出以前自己看不惯的行径，吴骁盈的心里总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身边几乎人人如此，他又不得不重新审视那句“艺术来源于生活”。 　　倘若真正置身其中时，他没有感受太多的不适应，那会不会因为它本身就不是坏事？ 　　他再次想起吴馥菲提起过的那些小说情节，还有林世安时常在他耳边的“谆谆教诲”，不由得想：既然约炮不是坏事，那么包养应该也不是。两者只不过是合同时间长短的区别罢了。王绪毅的性格不讨人厌，和他也算谈得来。重要的是，对比另外两次约炮的经历，吴骁盈感觉和他最合拍。 　　如果能包养他就好了，虽然比起其他人身边的小情人，王绪毅的外在不算出众。可那到底不是要带出门去的伴侣，假若只在床上交流，考虑其他无关项，反而增加成本，吴骁盈不禁期待方磊带回的答复，这样他就能够在两人再次见面时，当面向王绪毅提议。 　　周五的中午，吴骁盈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查看软件开发部发来的代码。他等着方磊给自己带回好消息。 　　可是，直到傍晚，方磊一直没有出现。 　　吴骁盈在心里埋怨他办事没效率，犹豫好一阵子，终于让秘书联系方磊。 　　得知方磊正在回公司的路上，吴骁盈打消两人电话沟通的念头，继续查看代码。 　　他发现一个bug，不假思索地改了，抬头瞥见方磊面色严峻地往他的办公室走，连忙将代码写入保存，合上笔记本。 　　吴骁盈正襟危坐，想了想，又随手拿了一旁的文件假装翻看，在方磊进门后淡淡地问：“怎么样了？” 　　“吴总……”方磊欲言又止。 　　瞧见他面有难色，吴骁盈不禁着急，可他表面不动声色，依旧冷淡地问：“没办成？”怎么会？ 　　方磊沉了沉气，说：“他对价钱不满意，说没有时间。” 　　吴骁盈讶然，仍然尽量保持镇定，问：“价钱不满意？关于价钱，你不是向其他人了解过吗？” 　　“了解过！”方磊情急之下，声调陡然升高。他顿了顿，再度冷静下来，说：“可他确实嫌钱少。” 　　吴骁盈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有些发懵，不知该如何应答，可只用冷峻的表情静观其变。 　　“吴总，像王绪毅那样的外围，上回我们给他的钱已经算很多了。他这人贪心，觉得您喜欢他，所以故意抬高价格。可能是想欲擒故纵吧。”方磊冷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什么行情。吴总，您如果是需要他那种类型的，我可以再帮您物色。比他更好的，多得是。犯不着被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耍得团团转。” 　　“谁被耍？”吴骁盈假装没有听见。 　　方磊闻言一惊，立刻改口说：“没、没，不是，吴总，我的意思是……” 　　“行了！”吴骁盈不客气地打断，想了想，依然有些不愿相信，“他真的嫌钱少？” 　　方磊似乎不敢再多言，确定地点头。 　　他很缺钱吗？吴骁盈不禁想。他沉吟片刻，瞄见方磊正慎虑地观察他，便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辛苦你跑一趟了。” 　　方磊不确定地看他，没有马上离开。 　　吴骁盈问：“还有事？” 　　他连忙摇头，告辞后离开了。 　　如果没有想起吴馥菲提过的总裁包养题材小说，他会不会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设想？吴骁盈不能肯定。 　　可是，才萌生要包养王绪毅的念头，立刻被告知对方根本不想和他好，这无疑打击了吴骁盈。 　　上回和王绪毅相处，吴骁盈没感觉出来他是个缺钱的人。他看着性格开朗，虽然是第一次做收钱的“生意”，但没有因此郁郁寡欢。可是，吴骁盈仔细想想，觉得也是，倘若不是非常缺钱，何必卖淫？如果像上回那个小鲜肉一样，是环境所需，那么他也不需要在咖啡店工作，再做一份模特的兼职了。 　　说不定真是缺钱。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多了。因为吴骁盈觉得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钱。 　　虽然方磊口中的王绪毅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人有严重的出入，不过吴骁盈反而希望他说的全真，否则，假若王绪毅只是单纯不想和他上床，那岂不是更令人沮丧吗？ 　　吴骁盈实在太想知道王绪毅拒绝自己的真正理由，以至于整晚都没睡踏实。他对真相的求知甚至已经完全盖过要和王绪毅约炮的欲望。 　　周六早上醒来，吴骁盈怎么想也想不通，索性换了衣服后，独自前往王绪毅工作的地方。 　　吴骁盈不太记得王绪毅的容貌了，可那晚发生的事，王绪毅说过的话，他努力回想，全能想起来。 　　他驱车前往北城区，根据地图定位墨丘利的五分店。 　　偏偏到了目的地，吴骁盈才想起王绪毅在周末不一定上班。一时间，由冲动带动的踌躇满志突然间偃旗息鼓，吴骁盈停好车，惴惴不安地走向那间咖啡店。 　　没想到，他还没有走到店门口，便看见了在户外用餐区清理咖啡桌的王绪毅。 　　王绪毅穿着黑色衬衫和破洞的九分牛仔裤，系咖啡店员工专用的工装围裙，工作的模样看起来特别认真。吴骁盈看得心漏跳了一拍，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不料却踢中不知为何高出几厘米的地面，踉跄得几乎摔倒。 　　听见身后的动静，王绪毅奇怪地回头，看见穿着格子衬衫的吴骁盈，登时愣住了。 第二章 不甘心（7）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穿着珊瑚红色的法兰绒格子衬衫！如果不是以前看过他穿格子衬衫的新闻图片，王绪毅根本不可能把他和之前那位“总裁”联系在一起！他穿格子衬衫也就罢了，还是法兰绒的！非但如此，他是把格子衬衫披在一件白色T恤外！这T恤上印着HVBC网站的logo——单位正方形内的希尔伯特曲线，他怎么不干脆把二维码穿在身上？ 　　对吴骁盈衣着的关注让王绪毅忽略了关键的问题，等他开始考虑吴骁盈为什么来找他时，吴骁盈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王绪毅的手中拿着装满咖啡杯的篮子，下意识地往后退，篮中的咖啡杯乒乒乓乓作响。 　　吴骁盈见他一脸防范和警惕，顿时懵了，一时忘记该说些什么开场白。两人对着彼此干瞪眼，过了两秒，吴骁盈意识到自己不是忘记如何开场，而是压根从来没考虑过。 　　这要怎么问？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上床”吗？在咖啡店的户外用餐区，他说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人靠衣装”，王绪毅再次见到吴骁盈，心情复杂。小说和电视剧里演的都是骗人吧？什么因为有颜值、有气质，所以再土再俗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有价值连城之感。王绪毅单从肉眼就能判断吴骁盈这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三千元，光是他的T恤和衬衫，他转身就能在背后的商场里买个十件。 　　没有了数十万的定制西装做加成，吴骁盈看来普通极了，要不是他还有身高和颜值在撑，加上两人有过交集，王绪毅可真叫不出“吴总”这个称谓。 　　“吴总……”王绪毅鬼使神差地瞄了一眼，确认吴骁盈没背着一个电脑包。 　　被他叫得回过神，吴骁盈哦了一声。到底是只有过一夜之缘的陌生人，虽然来以前，吴骁盈曾萌生要和他再次共度春宵的念头，也曾因被拒绝而火急火燎地想见他，可真正再次面对时，王绪毅给他带来的依然是扑面而来的陌生感，想到和他有过亲密的接触，陌生感又因为不够陌生，陡增了几分旖旎和神秘。 　　“你……在工作？上班？”吴骁盈太想切入正题了，但又知道那样太夸张和直白，所以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王绪毅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面上却客套，答道：“嗯。您……” 　　“我来找你。”吴骁盈立刻道。 　　王绪毅听完一愣，面上的温度突然骤升。其实，他更希望吴骁盈只是单纯路过的偶遇，这样，他就不需要为吴骁盈找上门的原因而担心。 　　难道真是方磊回去告状了？可是，不对呀，如果他真得罪了吴骁盈，大魔王不是应该在远方伸出魔爪，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等他跪在面前悔不当初吗？小说里都这么写的。那……如果是吴骁盈真的对他动了心，所以听到拒绝，亲自前来求爱？这样的剧情，小说里也曾出现过，但王绪毅不相信这种套路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说到底，还是怪他不认识别的总裁。吴骁盈的身份实在超出了王绪毅的人际关系图谱。 　　吴骁盈那样说以后，由于心里忐忑，王绪毅不知该如何接话。 　　两人竟相顾无言地站了几秒钟，直到Fanny催王绪毅认真工作。 　　“哦！好！”王绪毅连忙应了，拎起手中的篮子，隐藏心中的庆幸，不好意思地对吴骁盈说，“吴总，您先找地方坐吧。或者，进去点杯咖啡？我先工作。” 　　吴骁盈怔了怔，讷讷地应了一声哦。 　　王绪毅的嘴角扬了扬，转身往里走，没多久便后悔自己把“吴总”晾着了。那可是“吴总”！ 　　“就算是朋友，也不应该在该工作的时候只顾着闲聊。”Maggie在王绪毅回到工作位后说。 　　王绪毅把咖啡杯放进水池里清洗，回道：“是，我知道了。对不起。” 　　好像没想到他这么虚心认错，Maggie的脸上掠过讶异，遂不再逮着他不放。 　　王绪毅只想努力把这些杯子洗干净，因为他不想面对找上门来的吴骁盈。总裁不是都应该日理万机吗？吴骁盈应该坐不了多久吧？虽然把人晾在那里，令王绪毅惴惴不安，总担心吴骁盈盛怒之下对他甚至对这间店做出什么事来，可是如果让他现在去面对吴骁盈，他更加办不到。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HVBC的总部不是在东城区吗？ 　　王绪毅心乱如麻，洗杯子的动作却麻利。因为他太专注于洗杯子，Fanny突然在他的身后出现，叫他一声，把他吓得不轻。 　　“哎，那是谁？长得挺帅。”Fanny朝外面挤眉弄眼，“穿格子衬衫，还背着电脑包，也是西觉寺的码农吗？西觉寺什么时候开始产这么帅的码农了？我哪天得去转转。” 　　王绪毅回头一看，吃惊得瞪大双眼。刚才明明没看见吴骁盈背电脑包，怎么现在他却把一个破旧的电脑包放在身边的空位上，面前还摆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Fanny只差没有捧着脸作花痴状，盯着吴骁盈不放，道：“你俩是朋友？呃，该不会是男朋友吧？码农里也有同性恋吗？不都应该是喜欢大胸长腿的御姐和童颜巨乳的萝莉？” 　　王绪毅压根没时间处理Fanny提出的问题，脑子里全是“完了”、“完了”。他们的五分店距离西觉寺只有一站地铁，店里常出现穿格子衬衫、条纹T恤的程序员，此刻店里就坐了不少于五个。吴骁盈简直可称为完美地融入这些人当中，王绪毅是努力在内心扶住他身为总裁的人物设定，却架不住吴骁盈的自毁。 　　他是变魔术吗？电脑从哪儿来的？王绪毅皱眉，因被Fanny扯了衬衫，便道：“哦，就朋友而已。”总不能说是炮友。 　　“单身吗？介绍认识认识？”Fanny对吴骁盈始终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我家的电脑，最近老是宕机。” 　　王绪毅闻之无言，面对她眼神的追问，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道：“好像有女朋友了。” 　　“噢。”她失望地撇嘴，“也是，长得帅，又会修电脑，肯定早脱单了。” 　　王绪毅再次无言以对。 　　吴骁盈点了一杯美式，不断地续杯，竟然气定神闲地店里坐了一个上午！ 　　王绪毅一心想逃避，盼着他公务繁忙赶紧走，结果反而等来了自己下班。而且，他发现了一件令他更沮丧和紧张的事：整个上午，他在柜台后忙得团团转，总耐不住好奇和紧张，无数次窥视吴骁盈。结果，吴骁盈居然全程面对他的电脑，压根没往柜台这里看一眼。 　　他就这么胜券在握吗？ 　　王绪毅忍不住气愤，心道总裁不愧是总裁，把他这种一般人视作蝼蚁一般。可是当他看见店中其他沉浸于人机对话的程序员，又不免怀疑吴骁盈是不是和这些人一样，只是纯粹掉进了计算机语言的海洋里。 　　思及此，王绪毅反而更生气了。 　　什么嘛，不是说来找他吗？王绪毅烦躁地在更衣室里换好衣服，风风火火地离开，径直穿过店面往外走，打算就此丢下吴骁盈。 　　就让吴骁盈对着那台电脑好了，等回过神来发现他不在……王绪毅在心里哈哈哈地大笑三声，却在走出门外，发现吴骁盈当真没发现他穿过整个店面离开时，再笑不出来了。 　　王绪毅沉了沉气，扯过背包，重新回到咖啡店。 　　他大步走到吴骁盈的面前，哗啦一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吴骁盈抬头看见王绪毅，被他脸上冰冷的表情吓住了。 　　见到吴骁盈呆了，王绪毅的面上一僵，生的气像一只漏气的气球，嗖地瘪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因为总是猜不透吴骁盈的想法，王绪毅快烦死了。他最烦的莫过于自己不得不惦记着这个看起来呆木的码农其实是手握无数人生杀大权的总裁，想嫌弃不能嫌弃，想敬畏又敬畏不起来。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末了，王绪毅挤出谄媚的笑容，礼貌地问。 　　吴骁盈的反应又慢了半拍。他定定看着王绪毅，过了几秒才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合上。他摩挲着电脑上的logo，问：“方磊说，你嫌钱少？” 　　什、什么？王绪毅万万没想到他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个，顿时愣了。面对这种天大的污蔑，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否认：“我没有！” 　　看他否认得如此坚决，吴骁盈没来由地惊喜，笑道：“是吧？我觉得也是。你不像那种人。” 　　吴骁盈的笑容让王绪毅愣了愣，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带跑偏了，忙不迭地摆手，道：“不，不是。我不是嫌钱少。”这话怎么说怎么不对，王绪毅快烦死了，“这和钱多钱少没关系。”好像怎样说都词不达意，王绪毅在心里骂了一声操，索性闭嘴。 　　他说完，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似的坐着，没精打采，满脸郁闷。吴骁盈看得不解，半晌，那个非常不好的猜测重新浮上他的心头。他挠了挠脸颊，问：“上次……很不愉快吗？” 　　闻言，王绪毅愣了愣。他抬头看见吴骁盈的眼神闪烁不定，烦躁更添一层——他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够烦了。“没有。”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有些愧疚，“挺愉快的。”他抹了一下脸颊，因为突然热了。 　　吴骁盈听罢心中一动，问：“那为什么这回不答应了？” 　　王绪毅可算抓到问题的核心，喊冤道：“我没不答应。但是，说给钱就不行！我……”又不是卖的。 　　“你乐意？”吴骁盈的眼睛亮了。 　　见状，王绪毅哑口无言。他总觉得自己和吴骁盈之间的沟通存在很大的问题，难道问题的侧重点不是他一心只想拿钱买春吗？怎么到他那里，却处理成两人还可以打一炮了？ 　　王绪毅被他气笑了，奈何他两眼放光的模样，又真诚得可爱，王绪毅真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怎么会有这种人？王绪毅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了，笑容始终挂在他的嘴角，连问出的问题也是甜的：“啊。干什么？难道你想现在去开房？” 　　闻言，吴骁盈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他低头想了想，挠挠额头。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王绪毅，问：“去吗？” 第二章 不甘心（8） 　　商务型中档酒店的大床房里，地毯还算厚实。对约炮而言，以王绪毅以往的经验，算是很不错的条件。可是，吴骁盈把他带到这里，却令他有些意外——这明显不是吴骁盈应该有的消费水平。 　　不过，环境也算不错了，楼层很高，能够看见飞鸟从窗外飞过。酒店背对老城区的胡同，王绪毅往外探出身体，依稀听见不知哪个胡同口传来狗吠，还有老大爷充满腔调的招呼声。 　　王绪毅是这座城市的外来人口，他对这样的市井气息既向往又厌恶，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矫正自己的南方口音，让自己说出口的普通话更接近本地人的语调，但依然被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嘲笑为“画虎不成反类犬”。 　　想在这座城市里扎根如同虚妄，王绪毅早就丢失了当初来这里的目的，可他还是没有回家。 　　每次更接近这座城市的烟火气，王绪毅就会想起自己在这里迷了路，然后想起他本没打算到哪里去。 　　他沉了沉气，转过身，却被站在身后的吴骁盈吓了一大跳。 　　距离太近了，近得王绪毅听见他的呼吸，又厚又重，仿佛包裹了沉甸甸的欲望。 　　有这么着急吗？王绪毅垂下眼帘。吴骁盈站得太近了，好像巴不得紧贴着他，王绪毅怀疑自己只要做一个深呼吸，胸膛便会贴上他的胸膛。只消这么一想，王绪毅口干舌燥。 　　吴骁盈看见他舔嘴唇，顿时变得不知所措。其实，不是完全的不知所措，要不然他也不会站得那么近了。可是，面对这张依然陌生的面孔，想到自己想做的事，吴骁盈仍忍不住迟疑。 　　他想：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不熟悉的、没有感情基础的人上床。然而，他们之间已经发生过关系，又不是完全不熟悉。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吴骁盈知道如果对方是王绪毅，不会有问题，应该还会是很愉快的体验。但知道归知道，这改变不了陌生的事实，面对王绪毅，吴骁盈还是想不到该如何开始。 　　他当然想做 爱，他俩不就是为了干这件事才来开房吗？开了房间，不做，岂不是很滑稽？ 　　这么想以后，面对王绪毅的躲避，吴骁盈不可避免地着急，问：“不是说愿意吗？” 　　如果不是为了做，何必开房？但如果在门关上后不到五分钟就脱光衣服抱在一起，王绪毅又觉得少点儿什么。很奇怪。王绪毅犯窘，道：“‘是’是‘是’啦。” 　　闻言，吴骁盈错愕。 　　王绪毅连忙解释：“不是三个‘是’的意思！” 　　“哦……”吴骁盈有过恋爱经历，做 爱对他而言不是新鲜事，他明白这是需要情之所至的水到渠成，而不是无缘无故地突然抱拥。尽管心里觉得那是多此一举，不过吴骁盈同样无法消除陌生带来的窘境。 　　他挠挠额头，往后退了一些，拉开两人的距离，建议道：“那……先聊会儿？” 　　王绪毅听罢蒙住，心里哭笑不得。虽然他认为比起直截了当的脱衣服，两人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尴尬，可是关于解决，不是应该心照不宣地进行吗？说什么“先聊会儿”，反而更显得着急。 　　他忍不住想笑，问：“你很着急吗？” 　　吴骁盈窘促地笑了笑，道：“也还好。” 　　笑起来傻乎乎的，简直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可他不是，他不是富二代，所以，是个傻地主，怕是粮被吃光了都不知道。王绪毅忍住发笑的冲动，却无法忽视心里豁然的明朗。他努了一下嘴，说：“喂，吻我。” 　　吴骁盈闻之愕然，花了足足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王绪毅的允许和激励。 　　王绪毅扬起的嘴角在唇瓣抿起时收敛，他抬头接受吴骁盈的吻，又在手指被吴骁盈握住时，心中一阵悸动。他随即反握吴骁盈的手指，张开唇，让探出的舌尖与吴骁盈的舌相融。 　　吴骁盈的舌尖在他的口腔里辗转，勾到上颚，有些痒。王绪毅轻轻地笑着，抬手环上他的颈项，贴往他的身上。 　　他脱掉吴骁盈的衬衫，隔着T恤，他感觉吴骁盈发出巨大的热量。他的手往下摸，听见吴骁盈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听得他的心头盈盈一荡，反而扣起自己的手指。 　　明明沉湎在性爱当中，可是，想到是吴骁盈，想到他的一言一行，王绪毅又总有笑场的冲动。 　　他能够忍住笑，却止不住心头的欢喜。这不像和恋人在一起，也和以往的床伴不同，前者有一腔热血和欲 仙 欲 死的献祭感，是双双的献身；后者一切对欢愉的营造都只为了追求最后高潮的时刻。但和吴骁盈在一起的开心有一种奇妙的单纯，他的欢快在于想看吴骁盈的慌张和害羞。 　　吴骁盈的身体越滚烫、双手越慌张，王绪毅越得意，越要加剧他的张皇。 　　这感觉好像讨好一只高傲、冷漠、不近人情的大型猫科动物，看他眯起眼睛，舒展身体。他的满足感是他的成就感，愉悦的成就感。 　　王绪毅分不清是什么力量支撑、推动自己，是将比自己社会地位高出许多的人掌控的胜负欲，还是纯粹的，想让一个人忘乎所以的使命感。他总在听见吴骁盈喘息时想笑，非常开心。午后的阳光透过纱质窗帘投进房间里，白色、透明的开心。 　　渐渐地，汗水让吴骁盈腹部的肌肉纹路更加分明，王绪毅低头看着，许是阳光的缘故，水色覆盖在白皙的皮肤上，令他目眩。 　　“你好漂亮。”吴骁盈突然说。 　　王绪毅正看着他的胸膛和腹部出神，心思全没留意他的话，闻言一时反应不过来，问：“什么？” 　　吴骁盈起身拥抱他，这动作让王绪毅忍不住叫了一声。他尚未缓过来，又听见吴骁盈在他的耳边说：“情话。你好漂亮。” 　　如同先前的种种欢愉全被重置，王绪毅愣了。可恶，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他还沉浸在取悦吴骁盈的满足感里，却反而被他取悦了。 　　他扶着吴骁盈的肩膀，笑不出来，滴在吴骁盈胸膛的汗水闪烁不定，他笑不出来。 　　笑容到了嘴角，反像是一种痴癫，他知道那样不好看，所以抿紧了嘴唇，却因为更加专注，陷进失神里。 　　“舒服吗？”吴骁盈捧着他的脸，问。 　　“嗯。”他有些想哭了，抱紧吴骁盈的肩头，急急忙忙地点头。 第二章 不甘心（9） 　　王绪毅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昏昏欲睡。他的两条腿全软了，又酸又疼，应该是因为太久没用过这种姿势了。不过，他挺满足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征服感。 　　征服过后，他的肚子饿了，饿得胃有些疼。他这才想起自己没吃午饭。 　　去吃点儿什么吧，和吴骁盈一起。也许因为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做 爱了，又也许因为这次和上次大不相同——是真正的约炮，所以王绪毅的心情轻松很多，没有负累感。他感觉吴骁盈应该也挺享受的，难得这么开心，一起吃一顿午饭未尝不可。 　　吃什么呢？王绪毅想到黑椒牛排、三层牛肉汉堡、海鲜培根双拼披萨……林林总总，全是高热量的东西，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正在他为午饭想入非非时，吴骁盈忽然说：“之前，我以为找不到你了。” 　　王绪毅听了心头一颤，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居然感觉他的语气中有点儿忧郁。他惊喜地问：“上回分开以后，你没找别的人吗？” 　　和一个不熟悉的人躺在床上聊天，让吴骁盈不太习惯，可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开口的，所以当王绪毅问起，他决定把这个天聊下去。他转身，看见王绪毅露在被子外的肩膀和锁骨，莫名害羞，垂下眼帘，答说：“有。找过两回。” 　　感觉心头堵住以后，王绪毅才知晓刚才问出口前自己有多期待。他不禁郁闷，心里责怪吴骁盈怎么这么老实？不过，他自己也和别人约了，不是吗？他们不是情侣，不存在为对方负责和守节的关系。思及此，王绪毅好奇地问：“是吗？感觉怎么样？” 　　吴骁盈想起就郁闷，可他找人的事连林世安也没说，结果的烦闷自然无处可诉。他总不可能向方磊抱怨，他们只是雇佣关系，不是朋友。现在终于有人问了，吴骁盈摇摇头，答道：“不好。我找了一个在校的大学生，看着挺干净的。”瞥见王绪毅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很好奇，他补充，“没有你长得清秀。” 　　王绪毅忍不住笑了，侧身将双手放在枕头上，摆足要听故事的态度。 　　“但是他不愿意。”吴骁盈撇嘴，“见是见了，可像要被我强上似的。” 　　他一听紧张，慎虑地说：“这种事，还是要两厢情愿吧。”不会真的强上了吧？他突然想起，吴骁盈毕竟是一位高高在上的总裁。 　　吴骁盈没发现他的紧张，理所当然地点头，说：“我知道。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没做什么，放他走了。” 　　闻言，王绪毅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不明白。”吴骁盈茫然。 　　王绪毅眨巴两下眼睛，等后文。 　　“他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一开始要答应呢？”他困惑极了，这件事他一直想不通。 　　王绪毅想了想，很理解吴骁盈的困惑，换做是他，大概也郁闷和不解。不过，王绪毅想起方磊头一回找自己，当时他也是不情愿，觉得这是受到侮辱。 　　可是，最后他不也答应了吗？其中当然有他没骨气，为了那点儿一时还不上的消费信贷而低头的缘故，但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不能忽视：他担心如果拒绝，自己将会拿不到长野汽车的广告尾款。就在不久前，方磊再次找到他，而他拒绝以后，他也害怕这些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会对他的生活下手，让他为难。 　　“大概因为……你是个总裁吧。”王绪毅觉得自己挺理解那个大学生，替他开脱道，“担心如果不答应，会遭殃。” 　　遭殃？为什么？吴骁盈更加不解了。“我又不是黑社会。”他不能认同，依然摇头，“况且，他最后不也没答应吗？虽然见面了。” 　　思路明确、逻辑清晰，王绪毅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词汇，又感到无可反驳格外滑稽，讪笑道：“也是……”他立刻又问，“那还有一次呢？” 　　王绪毅两眼放光的模样让吴骁盈想起那些在公司茶水间里聊八卦的人，他犹豫了一下，问：“你认识邓尘吗？” 　　“认识！他现在可红了，有他就有流量！”王绪毅应完，愣了愣，继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和他做了？！” 　　那对吴骁盈而言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看王绪毅如此兴奋，根本想不到他的难处，吴骁盈无奈地点头。 　　邓尘自从出道以后，一直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虽然在王绪毅的眼中，他身为唱跳歌手的业务水平远不及同行的那些前辈，不过粉丝和媒体终日鼓吹他的努力，各大排行榜常居榜首，王绪毅也慢慢能够感受到他的努力和帅气。 　　邓尘是真的很帅……王绪毅不得不承认，可是这让他不禁困惑了：既然已经和邓尘上过床，为什么还来找他？就算像邓尘这样的“天菜”不能随叫随到，但娱乐圈里姿色比他好的人大有人在，吴骁盈既然不差钱，怎么又找他了？ 　　王绪毅既纳闷又烦闷，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提起此事的吴骁盈看起来不太高兴，好像和当红明星上床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似的。王绪毅惊奇极了，想了想，问：“怎么你好像很郁闷？他很帅，身材又好。而且，跳舞的，身体柔韧度应该很不错吧？” 　　“嗯。”吴骁盈不能否认他说的那些，点点头，“不过……” 　　王绪毅忙问：“不过？” 　　吴骁盈原想斟酌一番用词，但想了想，放弃了，如实道：“他太浪了。” 　　“噗！”王绪毅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这种事，忍不住笑了。 　　既然说了，吴骁盈索性把苦水全倒出来：“那天和他也是骑乘。但是，怎么说？有种被他强了的感觉。” 　　瞧他一脸委屈，王绪毅忍住笑，问：“真的假的？他这么主动？” 　　“嗯。”他点头，“很奇怪，花钱的是我，但他好像更享受。” 　　所以，邓尘是既拿了钱，又享受了？本来挺让王绪毅郁闷的一件事，经他这么一说，反而只剩下好笑了。明明身价好几亿，居然还为那点儿小钱斤斤计较，果然是白手起家，知道挣钱的辛苦。王绪毅天马行空地一番联想，最后还是想笑。他努力忍住，故作正经地同意：“真是太不要脸了。” 　　“嗯。”可算有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吴骁盈点头。或许因为对话题很感兴趣，吴骁盈觉得王绪毅的眼睛在发光，面庞也充满朝气，他看了他一会儿，不由得感慨：“还是你好。” 　　闻言，王绪毅愣了。半晌，他挠挠发痒的脸颊，大喇喇地说：“你这是还没有经验，所以才这么说。等多试几次，见的人多了，就好了。唉，这种事情也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在。有些人表面看起来不错，也聊得来，可是到了床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类事，我也见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王绪毅觉得吴骁盈正安静地听，这让他没来由的紧张，只好继续往下组织语言。他回想自己遇见的糗事，忍俊不禁，道：“你知道吗？有一回，我在酒吧遇见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小资得很。结果你知道怎么着？他那玩意儿，结构有问题。他没割皮，稍微弄一弄就痛得要死，更别说插了。那天我真是尴尬死了，比之前和你还尴尬。不过，也有很意想不到的时候吧……有一次，和一个自称是大学老师的男人，很瘦，比我矮一个头。不过他的床技真的，啧啧。他那根起码有17厘米，我看见的时候，惊呆了。” 　　看他这么自然地谈起和别人发生关系的经历，吴骁盈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按理来说，刚才他不也把自己的性经历告诉王绪毅了吗？现在，顶多是轮到王绪毅讲述，他来听罢了。可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一口气憋着，吐不出来？他闲谈时的随意让吴骁盈困惑极了，不禁好奇：刚才王绪毅听他说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他是在嫉妒王绪毅有比他更精彩的性生活吗？说不定是的。不过，再嫉妒也没有办法，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像王绪毅那样丰富的经历，因为别说不断地和各种陌生人做 爱，吴骁盈连和陌生人相识和交谈都有严重的问题。他想起自己来找王绪毅的目的，坐起身，说：“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看他这么郑重其事，王绪毅连忙跟着坐起。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加速了。 　　“就是……”吴骁盈把将说出口的话在心里先说一遍，才正式开口，“我们能不能订一个长期的合同？就是，嗯……可能不太好听，我想包养你。” 第二章 不甘心（10） 　　听见吴骁盈的话，王绪毅呆了好几秒钟。他先是惊讶，接着是错愕，最后是深深的困惑。他料定自己无法解答这种困惑，掀开被子迅速地下床，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看他如此，吴骁盈大吃一惊，忙跟着起床，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王绪毅啼笑皆非，他忙着扣皮带，抬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吴总，你有毛病吧？来前没说清吗？我说了别给钱吧？” 　　吴骁盈微怔，为难道：“但是，我不能白……” 　　“‘白’什么？”他抢白，“白嫖吗？你怎么不说我白嫖？” 　　吴骁盈惊诧得说不出话。 　　原本是你情我愿，双方平等的事，他非要用钱砸出两人的地位差。王绪毅失望透了，心道这人是天然渣吗？如果不是，情商也太低了吧？！ 　　“我和你说不清楚。先走了！”王绪毅穿好衣服，打道回府，气愤道，“真是，好好的周末！” 　　吴骁盈没弄明白为什么，看他转身走，哪怕自己才穿好裤子，也追上去道：“我送你吧？” 　　“不用！”王绪毅回头吼，生生地把他吼愣了。 　　现在真是看见这张无辜脸就来气，这一副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认为没有错的模样，就是有钱人常有的模样吧？只不过，在吴骁盈的脸上少了一些趾高气昂罢了，本质是一样的。王绪毅大步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他折回来指着吴骁盈的鼻子道，“这回你敢给我打钱试试！” 　　吴骁盈愕然。 　　“操。”王绪毅忍不住低声骂，转身摔门离开了。 　　王绪毅真是从没有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怪只怪他自己见识太少了。 　　其实，像吴骁盈这样，和他约炮不止一次的人也有，不乏后来直接告白，坦言是否可以交往的。但坦言能不能长期嫖娼的，吴骁盈绝对是第一个！王绪毅感觉自己像某样被试吃的商品，高人一等的顾客品尝过一回，觉得不错，于是成为回头客，又来吃了一回。最后，客人很满意，打算长期订购…… 　　对于吴骁盈的想法，王绪毅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萌生这种想法？因为这两回他们在床上相处得还不错，而他的价格也不算太贵？ 　　王绪毅忽然意识到自己压根没问吴骁盈打算出多少钱，这么一想，他可真是够清高的，简直可以自封为高岭之花了。 　　而所谓的长期合同，又是多长时间？一年？三年？五年？ 　　应该不会有那么长的时间，既然能说出“包养”这样的字眼，必然是心里没当回事，有了真正能谈恋爱的对象，合同就要解除。 　　会给多少钱？几十万？上百万？王绪毅不禁设想，对方出多少钱能让他动摇。那些被老总们包养的人，是看到多大的数额才动摇了？亦或者，不存在动摇与否，答应是理所应当的事——所以吴骁盈才会在他拒绝时露出那么诧异的表情。 　　王绪毅不得不承认自己太清高、太自以为是了，他完全能设想，如果吴骁盈给他两个亿，他就会像哈巴狗一样摇尾巴扑上去，根本不存在任何尊严至上的大义凛然。当然，吴骁盈不可能给他两个亿。为了包养一个兼职模特花掉身价三分之一的钱，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有钱人婚前还要定协议作财产公证呢。 　　王绪毅坐在披萨店里，大口大口地吃双拼披萨、喝水果茶。 　　他的脑子里充斥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慢慢地，对吴骁盈的气愤也像面前的美食一样消失了。 　　下午茶的套餐加两元可以换购一份香草芭菲，可他没有买。他很少在外面买甜品吃，想到自己会做，也知道一份芭菲所需的成本，他宁可在家里自己做着吃。 　　和先前一样，王绪毅在气过以后，开始后怕。 　　这回他不是惹怒了方磊，而是直接指着正主的鼻子吼了，非同小可。他们才见过两回，相处的时间都很短，除了做 爱外，基本没什么交流。虽然吴骁盈看起来不解风情、不谙世事，可两人完全没有感情上的沟通，他又能了解吴骁盈多少？ 　　都怪吴骁盈看起来太好欺负，导致他忘了两人在地位上的差距，忘乎所以了。 　　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融洽后，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包养，这真是有钱人才会有的逻辑。不过也是，吴骁盈怎么可能想到别的？恋爱也好、单纯的床伴也好，只要是亲密相处的关系，都需要双方在关系中地位平等才能长时间保持。否则，和平永远只是表面的，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够打破平衡。 　　身份决定地位，如果不平等，那只能通过别的手段来维持，比如金钱。这道理他早就明白，却又忘了。 　　这么想的话，吴骁盈其实没有错，只是他不能接受而已。 第三章 希尔伯特（1） 　　王绪毅离开以后，吴骁盈魂不守舍地回到公司里。 　　他的脑海中全是王绪毅听完他的话以后暴跳如雷的模样，那让吴骁盈想起自己从吴馥菲那里听说过的一个耽美小说桥段，确切地说，应该是好几部耽美小说里统一的桥段。 　　那是吴馥菲喜闻乐见的“强制爱”，故事里永远有一个“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面对高昂的合约金和高高在上的权威，不为所动、不畏威胁，坚定地拒绝，然后，他被“金主”用某种手段捆在身边。他们先是只有性的交流，而后渐渐开始有了像一般情侣那样的日常，并在故事的终章成为相依相守的一对。 　　不过，吴馥菲没有告诉吴骁盈，那些最初拒绝的人是以怎样的姿态拒绝，也像王绪毅那样，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吗？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吴骁盈没读过小说，以往也没有现实中类似的经历，所以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不愿意收钱……难道，是想恋爱？！吴骁盈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但是，他很快又觉得这个猜测太没有根据了。 　　他们相互不了解对方，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可能谈恋爱？更何况，若说谈恋爱的对象，王绪毅和他的历任男友都大不相同，吴骁盈根本无法想象和他谈恋爱是什么情形。 　　与他不同，王绪毅好像常和不认识的人上床、做 爱，他们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对于这一点，王绪毅应该也明白。吴骁盈没有办法相信王绪毅居然会喜欢自己。 　　他是不是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所以认为约炮是一种平常，谈钱就太伤感情？想象王绪毅的生活方式，吴骁盈更相信这种推测。 　　或许，王绪毅觉得两个人开开心心地保持肉体上的亲密关系就好了，他不缺钱，而他也没必要大方，没必要往他的身上花钱买那种开心。 　　如果能够那样，当然再好不过。吴骁盈以前只和男朋友发生关系，也只和男朋友之间有契合，王绪毅对他而言，简直像奇迹一样特别。 　　但凡是个男人，都希望有一个在肉体上充满默契的伴侣吧？想到这里，吴骁盈已经能够理解王绪毅的恼怒了。 　　可是，倘若只是炮友的关系，这意味着王绪毅还能够和别人约炮，不是吗？吴骁盈每次想到这一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做生意的时候，有一个名词叫做“买断”。既然谈恋爱不合适，那么索性买断王绪毅，这样他就得本着契约的精神，在肉体上只属于他。 　　当然，吴骁盈想，自己除了王绪毅以外，应该不会和别的人发生关系，因为那实在太麻烦了。 　　这么算起来，如果王绪毅答应被他包养，对他们而言算得上一桩两全其美的事。对王绪毅来说，既能拿到钱，也可以拥有性生活，何乐而不为呢？然而，他的确“不为”。 　　说不定，在王绪毅看来，宁可不享用那一大笔钱，也不要只和他一个人保持肉体的关系。吴骁盈郁闷归郁闷，倒是能够理解，曾经在某段恋情当中，他和男友间的性 爱宛如聊胜于无。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多花样。 　　“哎？怎么了？没问题吧？”与声音一起，严恩带来的文件同时落在吴骁盈的面前。 　　还没等吴骁盈回答，他又问：“紧张？” 　　吴骁盈满心想着被王绪毅拒绝的事，闻言愣了愣，抬头问：“紧张什么？” 　　严恩惊讶地眨了一下眼，问：“看来是不紧张了？” 　　“到底紧张什么？”吴骁盈还是不明白。 　　“一个小时以后去领秀城吃鸿门宴，他问你准备好了没有？”晁籍低头一边和他那条总系不好的领带作斗争，一边回答。 　　吴骁盈听罢木然了两秒，末了哦了一声。 　　“我帮你。”严恩于心不忍地看着晁籍那条已经开始变皱的领带，上前帮他系，道，“你也找个助理好不？” 　　“不好。”晁籍干脆利落地回答。他站直了，等严恩帮自己把领带系好，斜眼瞄向签好文件后起身的吴骁盈，问：“这要去收复故土了，你怎么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吴骁盈摇头。他背上包，看着两位比起林世安来说正经很多的朋友，问：“严恩、晁籍，你们……约过炮吗？” 　　严恩听罢，一不小心差点儿用领带把晁籍勒死。 　　晁籍不客气地把领带夺回，解开揉成团揣进西装的口袋里，冷漠地回答：“当然。” 　　吴骁盈惊讶道：“真的？”话音未落，便换来晁籍的白眼。 　　“在线约的吧。”严恩在一旁忍笑道。 　　先前的几次买春，吴骁盈都没有向他们二人透露。虽然他估摸着，由于方磊去向别的私人助理问价，他买春的事在圈内恐怕已经不胫而走，不过如果他们“看起来”还不知道，吴骁盈仍觉得不要说穿比较好。 　　“难道你和人约炮了？”严恩诧异而好奇。 　　“哦。”吴骁盈还是不想在此时加入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在他们错愕后，否认说，“没，就问一问。” 　　严恩眨巴两下眼，关心道：“不会和今天去收购PVC有关吧？‘温泉门’？” 　　吴骁盈摇头，兀自往外走，还没走两步，被晁籍拉住了。 　　晁籍敞开他的西装，瞪直了眼睛，指着T恤质问严恩道：“为什么他可以穿T恤？我却要穿衬衫、打领带？” 　　严恩笑，推着他往外走，拍拍他的肩膀解释说：“他是CEO，要代表企业文化。而代表企业文化的人嘛，有一个就够了。” 　　尽管官方没有正式发布新闻，不过小道消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HVBC和PVC的前世今生，被不少人当做笑话，也被不少人视为传奇。吴骁盈三十五岁前的事业，和这两家公司息息相关，随之起起落落，而这些跌宕起伏，终于要画上一个句点——曾被领秀集团收购的PVC最终又被东家抛售，今后将成为HVBC的子公司。 　　这就是晁籍口中的“收复故土”。 　　重新得到天使投资，创立HVBC时，吴骁盈没有复仇的念头。PVC虽然是被骗走的，不过自从徐泽睿同时骗走他的专利以后，吴骁盈放弃了原有的软件构架。 　　他克服PVC原有的缺陷，设计出初代HVBC。经过多年的努力，如今的HVBC是全新的、不可抄袭的。PVC虽然升级过几次，可依然是当年的PVC，吴骁盈最初失去它时有多愤怒，现在就有多无所谓。 　　不过这仇反而被严恩和晁籍记在本子上。超越PVC是他俩加入公司的最初目的，而他们的最终目标是重新夺回PVC。现在，这个目标将要实现了，所以他们比吴骁盈更加意气风发。 　　其实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路上，吴骁盈做的很少。他的心思全在HVBC上，对PVC早已不再挂心。从最初市场份额的抢占到同类产品的竞争，再到之前的两轮融资，最后是最近的收购谈判，这些几乎全由严恩包办，而早在公司参与PVC第二轮融资伊始，晁籍就在计划如何整改PVC的构架。 　　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他们有没有约炮的经历，吴骁盈也在问出口后觉得不合时宜。 　　不过，对他们的反应，吴骁盈没有预测准确。 　　去往领秀集团的路上，严恩问：“是因为‘温泉门’？” 　　“啊？”吴骁盈不明所以。 　　晁籍挥挥手，仿佛想借此动作打消吴骁盈的某个念头，说：“别想了，老老实实写代码吧！你和赵琛怎么可能一样？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就好比，他能把PVC买了又卖了，你能吗？” 　　吴骁盈当然不能，他猜想，或许在他俩眼中，“温泉门”对他的影响远超于它对公司的影响。 　　严恩本人对“温泉门”喜闻乐见，因为这条新闻被爆出恰恰在谈判僵持的时期。领秀集团的CFO爆出丑闻，导致股价下降，董事会在处理危机的过程中，不厌其烦地决定舍弃已经是“鸡肋”的PVC，于是答应了一些原本谈不拢的条件，HVBC对PVC的收购顺利完成。 　　作为“温泉门”主角的赵琛，当年从吴骁盈的身边抢走了徐泽睿和PVC，并把PVC交给徐泽睿打理。现在，他们两个的感情是否甜蜜如初，吴骁盈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徐泽睿要失去PVC了。 　　严恩和晁籍早就决定，等PVC一到手，第一件事就是裁了身为CEO的徐泽睿。他们高兴得很，更为吴骁盈高兴。 　　不过，他们不知道，吴骁盈没有高兴或者不高兴，他觉得这件事早在决定放弃PVC软件构架时就结束了。虽然，过后他仍在看见赵琛和徐泽睿出双入对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心情复杂。 　　既然身为Kazan大股东的赵琛能和IR在温泉里你侬我侬，看来他和徐泽睿的感情不像看起来那么热烈。他们早已是公开的情侣关系，发生那样的事，徐泽睿被戴了绿帽，不知他的心里做何感想。 　　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从来没谈过恋爱的晁籍再提起，还是用“苍天饶过谁”来表明此事的大快人心。 　　吴骁盈有些好奇徐泽睿现在怎么样了，他是更关心和赵琛的感情，还是更在意注定要失去的PVC？或许，他两样都不在意。 　　或许，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里，他们都变了很多，就像吴骁盈已经可以和陌生人上床一样，徐泽睿对自己以前在乎的那些东西，说不定都不那么在乎了。 第三章 希尔伯特（2） 　　PVC位于领秀大厦内，在HVBC接收PVC以后，它的办公场所不会随着收购协议转移至HVBC的名下，而它旗下的五百多名员工该何去何从，则由HVBC决定。 　　吴骁盈起初不太愿意收购PVC，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想考虑如何处置那些员工。 　　当年PVC被领秀集团收购后，领秀遣散了PVC的87名员工，这些人多数是吴骁盈认识的程序员和构架师，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由于信赖吴骁盈和徐泽睿才跟随他们。可是随着吴骁盈和徐泽睿的散伙，PVC被收购，他们也丢了工作。 　　当时身为CEO的吴骁盈被自己创立的PVC解聘后，和这87名员工一样，成了失业游民。 　　他们拿着遣散费，没有人责怪和追究吴骁盈的过错，可在那以后，他们从吴骁盈的世界里销声匿迹。吴骁盈只能在某些场合听说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在新的公司大放异彩，而一些人则再没有出现过。 　　如果收购PVC意味着得处置这家公司现有的员工，那么吴骁盈光是想一想，已经觉得心很累。 　　就算这543名员工无一例外，枉顾它究竟隶属于哪个大东家，全想继续留在PVC，吴骁盈还得面对他们今后通勤等问题。HVBC在东郊，而PVC所在的领秀大厦地处析津的繁华地段，交通四通八达，对上班的人而言，当然是在领秀大厦上班更好。而且，HVBC的两栋大楼里，现在还没有开辟出PVC的办公场所。 　　这些对于大公司来说，都是些小事，吴骁盈心知肚明。可惜这些年HVBC发展得太快了，吴骁盈的眼界跟不上它的发展速度，所以总喜欢为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纠结。 　　有一天他向严恩提起这事，反被他责怪没有做大事的气魄。吴骁盈也感觉自己没有做大事的气魄，所以HVBC拥有现在的市值，他压根不清楚是怎么办到的。 　　幸好有严恩和晁籍在他的身边，他俩一个管营运，一个管技术，吴骁盈只需要专注于HVBC的开发，算得上某种高枕无忧。 　　自从那次问严恩，把PVC收购以后，543名员工没有办法一一安排妥当怎么办，被严恩责备后，吴骁盈打算做个高高在上的独裁者，假装自己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像寄居蟹一样躲起来，看不到，就没有烦恼。 　　不过，他知道这543名员工里，一定有一个人不会再继续为PVC工作，那个人，就是现任PVC总裁——徐泽睿。 　　吴骁盈他们带着自己的助理，一行一共五人一起来到领秀大厦，犹如深入虎穴。 　　抵达PVC所在的楼层，吴骁盈感觉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充满敌意和忌惮。 　　他下意识地抓紧斜挎包的带子，假装若无其事，可余光里却接收到来自己方战友严恩的鄙夷。 　　PVC的总裁助理把他们带进签约的会议室里，公司的高层罗列在座，吴骁盈基本都不认识。 　　很快，他在起身的人当中看见了初恋男友徐泽睿。徐泽睿西装笔挺，表情平静中带着温柔的善意，完全不似在座某些人那么严峻。看见他这副表情，吴骁盈既茫然又有些不痛快，复仇者的心态头一回出现在他的心里。 　　“吴总，你亲自来了。”徐泽睿上前问候，伸出手。 　　吴骁盈松开背带，手心里有点儿汗，和他握了手，便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一丝笑意。 　　徐泽睿身边的一名高层请他们落座。 　　“相关的条款，之前我们在谈判中已经协商完毕了，今天速战速决吧。”严恩向助理递了个眼神，等助理把合同拿出来，“或者我们可以再将书面合同确认一遍。” 　　晁籍在一旁嘟哝道：“我还有代码没写完，赶紧的。”他的话音刚落，PVC的高层们便面面相觑，或多或少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徐泽睿翻开合同书，闻言微笑道：“晁总的手下那么多能人，还需要事必躬亲？” 　　“没办法，关键的东西还是拿在自己的手里比较好，能人太多，哪天有谁起了坏心眼，后果可就不好说了。”晁籍淡淡地说道。 　　吴骁盈听罢大吃一惊，面上顿时僵了，可看向徐泽睿，反而是被反讽的他能够做到云淡风轻、波澜不兴。吴骁盈顿时郁闷，从包里掏出钢笔，只等着签协议。 　　徐泽睿看看自己的下属们，一边往协议上签字，一边道：“HVBC能有像晁总这样的人，真是万幸。以后PVC有了新家，希望能够在吴总的麾下发扬壮大。我们公司有很多非常优秀的程序员，相信他们今后也能够在新的平台适应工作，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 　　言下之意，是感觉他们不会裁员？吴骁盈听不太懂徐泽睿的场面话，心里茫然得很。他把合同签署清楚，又交给严恩作确认。 　　合同签署的时间不长，吴骁盈看了手表，他们来到领秀大厦才不到三十分钟，PVC已经移交至HVBC手中，成为另一家公司。他松了一口气，又在徐泽睿始终温柔的眼神中如坐针毡，只想着赶紧走。他觉得自己的后颈发痒，好像过敏了。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了。 　　双方彼此客套地握手，吴骁盈时刻做好转身离开的准备。 　　“各位总裁和经理，今天辛苦了。相信你们事先也通知过大家，今天起PVC暂停开放运营，所以大家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公司会再做通知。”严恩的手里拿着合同，笑容礼貌而得体，“听说公司的员工每年休假的时间都很少，这几天放假，算是HVBC给大家的第一项福利。” 　　对面PVC有两位高层，讪讪地笑了。 　　他们往外走，徐泽睿跟随在后，亲自为他们开门。 　　这让急着离开的吴骁盈忍不住紧张和烦躁，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笑容，又低头急忙往外走了。 　　还没走两步，他听见严恩在身后道：“对了，徐总，您的假期或许会更长一些。究竟放到什么时候，您自己决定吧。因为从今天起，您不需要再为PVC负责了。” 　　闻言，吴骁盈惊恐地回头。 　　这种在收购以后的当面裁员，他曾有过亲身经历。他紧张地看向徐泽睿，却见徐泽睿面上的平静不变，好像对这一安排已经有所预料。他坦然地微笑，道：“好，多谢严总。” 　　听罢，吴骁盈皱眉，转身大步离开了。 　　直到抵达领秀大厦前，吴骁盈还想着如果把PVC的员工裁员，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可是面对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此事影响的徐泽睿，他再也不想在乎那些人以后要怎么办了，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吴骁盈甚至想把他们全部裁员！ 　　对于公司营运，他以为自己没有好胜心，收购PVC也全是严恩和晁籍的愿望。但是直到看见徐泽睿，他才发现不是如此。 　　如果徐泽睿能够显得落魄、失意、无助，表现出需要他的好心和帮忙，那么他的心里可能会舒服一点儿，也会有相应的同情心。然而眼下他非但没有胜利的快感，反而变得恼怒了。 　　严恩和晁籍同样对徐泽睿的反应很恼火，回到车里，谈论的不是PVC今后的安排和如何庆祝，而是怎么“弄死”徐泽睿。 　　“太不要脸了！”晁籍摩拳擦掌，“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赶紧回公司！我非黑进领秀的总部，把他们的系统搞崩不可！——你在干什么？” 　　吴骁盈对着已经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答道：“删除PVC所有的用户数据。” 　　“喂，别冲动！现在PVC是我们的！”严恩赶紧夺过他的电脑，对着屏幕无计可施，在键盘上乱摁一通，只好选择直接关机。 　　徐泽睿的反应没有让他们获得实实在在的胜利感，一行三人回公司的路上，一点儿也没有出门时的斗志昂扬。 　　望着窗外的街道，吴骁盈再次想起七年前，PVC被夺走的那一天。 　　那天，他只身到领秀大厦签署协议，并把PVC留在了那里。回程时，他走的同样是这段路。现在，他望着街上的人，好像能在其中找到当年自己的身影。 　　世界上最令人窝火的事情中，这也许是其中一件——自己认为很重要、很了不起的东西，好不容易从仇人的手里夺回以后，发现对方根本不在乎。于是，自己的努力和付出，也仿佛是对方眼里的滑稽。 　　可是，吴骁盈仔细回想：他也曾猜测过徐泽睿不会在乎，不是吗？但为什么亲眼看见他不在乎时，心里还是不是滋味呢？ 　　因为还是在乎的，就连分开以后，希望对方的生活不如意、感情不顺利，也是因为还在乎。 　　现在，吴骁盈只庆幸自己从来没有暗暗希望徐泽睿回头来找自己，然后上演他弃之如敝履的戏码，因为那更显得他在乎。如果他曾经那样希望过，而如今确定这样的发展不可能出现，他岂不是更可笑？ 　　只有“夺回PVC没能让徐泽睿失意”这一件事不如意，已经够证明他的失败了。 　　当年PVC被骗走时，他说不要了、放弃了，可那终究是他和徐泽睿一起筑造的“城”，那里面有他们很多共同的岁月和回忆。他说的放弃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好像只有主动做出“丢弃”的动作，才能够显出它不重要，才能够让自己不去在乎。可那不是真的不要，只是一种为了获得自我安慰的权宜之计罢了。 　　而如今，重新回到吴骁盈手中的PVC，像是一个走失时间太长的孩子。他错过它太多的成长和经历，在重新相认后茫然失措。这不是他当初认识的PVC了，而他得为自己的“夺取”负责，考虑以后怎么经营它。 　　吴骁盈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和过去纠缠的人都只能失败而已。 第三章 希尔伯特（3） 　　又有一家墨丘利咖啡店倒闭了，就在王绪毅在酒店和吴骁盈翻脸，回来上班的第一个周一。 　　那是北城区的四分店，和王绪毅所在的五分店相隔两层楼的距离。此前，王绪毅完全没有听说风声，听到确切的消息时，真恨不得立刻上楼看一看是不是真关门了。 　　“为什么？这儿的客流量一直很大吧？”王绪毅错愕不已，莫名地产生了一点儿危机感。 　　Fanny耸肩，道：“现在喝墨丘利的人少了呀。十几年前，别说墨丘利了，连喝咖啡的人都没几个，走进店里喝咖啡，不是谈事情的就是蹭网装逼的。哪儿像现在？这座商场里，除了咱们两家墨丘利，能供应现磨咖啡的店起码有五家吧？别家店还有意面、披萨这种简餐，咱们有什么？还是那几样下午茶甜品。顾客如果不追求喝‘品牌’，根本不买账啦！唉！搞不好连这家店也得关门！” 　　“不可能吧？哪座大商场没有墨丘利？这是标配。”Joseph肯定地不认同。 　　“正因为这间店成最后的战壕了，所以搞不好会升级为‘咖啡馆’？到时候，装修也要三四个月，可不知道怎么安排咱们呢。可千万别让我去霞汀的分店上班，天，每天跑这里我都快累死了。”Fanny翻白眼。 　　Maggie将煮好的咖啡送给客人后，冷冷地打断他们的谈话：“你们再不好好工作，搞不好连去霞汀工作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发抚慰金裁了你们。” 　　他们正聊得起劲，突然被铁面无私的Maggie提醒，全都灰溜溜地安分干活了。 　　王绪毅往一杯espresso上加奶泡，晃了晃拉花杯，低头专心做拉花。 　　没过一会儿，忙着收银的Fanny还是没闲着，把开好的单据交给王绪毅后，趁着Maggie不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连锁店有连锁店的好处，哪儿能说一家分店倒闭了，员工就都得失业下岗？肯定还会安排。不像‘彼得潘’，店长得罪商场经理，其他人全玩完！” 　　“彼得潘”曾经是开在同一家商场内的甜品店，传言店长和商场的经理关系不融洽，由于长期的经营不善，上个月甜品店终于交不起店铺的租金。经理不肯给店长宽限的时间，店长一气之下索性把店卖了，所有员工一起失业。目前店铺所在的位置还在等待招租。 　　Joseph凑热闹，开玩笑说：“其实去霞汀也不错啦！郊区风景好，而且住的都是有钱人。万一哪天碰上个富婆，被包养了呢？” 　　“嘁！你见过哪个真正有钱的人喝墨丘利？他们有自己的咖啡师好吗？”Fanny嗤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其实Fanny说的不对，但王绪毅没有反驳。 　　他觉得，真正有钱的人也是会喝墨丘利的，比如吴骁盈。虽说他不是特意来喝咖啡，不过确实来了不是？可惜，吴骁盈在店里坐了一个上午，除了王绪毅外，没有人认出他。 　　这也难怪，一般人可能会认识赵琛，因为全国每一座大城市里至少都会有两座领秀城。大家也会认得陆佑川，因为他有一个演了无数次女主却永远不红的娇妻，还有一年换一打女友，现在还会换男友的福克斯太子爷林世安和总说自己本意不是赚钱的全国首富段庆国……但HVBC的总裁是谁？恐怕连这个网站的用户都漠不关心，何况是没有注册的人？ 　　在酒店里冲吴骁盈发过一顿脾气后，王绪毅后怕了一整晚。周日的上午他依然胆战心惊，可是下午做了一个蛋糕，把菜谱发往HVBC的小店，收取一百元的稿费以后，他把这件事淡忘了。 　　可是，四分店倒闭的消息和“彼得潘”关门的回顾，又让惊恐害怕重新回到王绪毅的心头。特别是下班回家的途中，他在拥挤的地铁里浏览了一条财经类的热点新闻——“HVBC今日收购PVC，一雪前耻”。 　　对王绪毅这样的小市民而言，什么时政、财经全是些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往日根本不关心。可是这一条实在太瞩目，令他不得不点击查看详情。 　　是真的，HVBC脱胎于PVC，PVC是HVBC的前身，它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得绕口。王绪毅先后作为这两个网站的用户，却知道事情的大概始末：当年，和吴骁盈共同创办开发PVC的徐泽睿背信弃义，背着吴骁盈把PVC卖给了领秀集团并夺走了吴骁盈的专利。从此吴骁盈再不能使用PVC的构架也不能对其进行后续开发。事后，徐泽睿成为PVC的CEO，而吴骁盈在沉寂一段时日后再次获得原股东的投资，开发HVBC，成立新的公司。 　　七年，吴骁盈花了七年的时间，把当年被夺走的PVC夺了回来，而且，新闻上说，他成为PVC老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聘了徐泽睿的职务，把他逐出公司。 　　不少看热闹的网友在了解这则新闻背后的八卦后，拍手称快，称吴骁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徐泽睿活该如此，应该落得更惨的下场。 　　王绪毅本就因为这则新闻而头昏脑涨，再看看网友们义愤填膺的言论，更加忐忑紧张。花七年的时间复仇，这种“基督山伯爵”式的行为实在和王绪毅所见到的吴骁盈不相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对真正的吴骁盈一无所知。 　　完蛋了，他怎么光顾着表明“穷人也有尊严”而忘了吴骁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总裁呢？一个商场的经理尚且有办法让一家店铺关门，更何况是像HVBC这么大一家公司的总裁？而且，看这新闻，HVBC收购PVC后，股价暴涨，吴骁盈的身价比从前更高了。 　　吴骁盈这几天没发作，该不会是忙着收购去了吧？等他闲下来，再想起自己被一个不知好歹的兼职模特指着鼻子骂，指不定怎么生气呢。王绪毅毛骨悚然，心想：吴骁盈会不会给店长一通电话，让他第二天连班都没得上了？又或者，直接通知墨丘利的析津总部，取消北城区的五分店，这样，五分店里十名员工即使不被炒鱿鱼，也要到五环外的霞汀分店上班。天，万一真是那样，他岂不是害了大家吗？ 　　要不要趁着吴骁盈没动作以前，去道个歉？ 　　可是，万一吴骁盈还是想包养他呢？难道，他要为了大家的生计而牺牲自己？不不不，他可不想这么伟大。 　　话说回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吴骁盈长得的确蛮不错，可如果没出这则新闻，王绪毅真猜不到他是心思藏得那么深的人。而且，被骗走的东西最后夺了回来，这实在太富有传奇色彩和暴力美学了。王绪毅虽然交了几任男友，也和不少人约过炮，但是拥有像吴骁盈这等综合素质的，还真是没有！——如果不提傅文澜那个渣男。 　　真可惜，为什么吴骁盈非想着包养呢？像上回那样，简简单单、高高兴兴地约炮，不好吗？ 　　难道有钱人就是有这种“一定要花钱才行”的怪毛病？ 　　但是，有了金钱交易，根本没有办法全情投入了。王绪毅想，只要自己没拿钱，吴骁盈可以随时找他，但他可以答应或者不答应，全看自己的心情，可是如果收钱了，那岂不是得随叫随到，亲热时明明没那么high，为了让金主高兴，还得假装高潮吗？他本来演技就差，在片场如此，在床上恐怕也不会提升。 　　而且，万一吴骁盈觉得自己出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呢？他这么不了解吴骁盈，两人才上过两次床，他哪里知道吴骁盈有没有藏着掖着什么不良嗜好？ 　　最重要的，包养虽然是长期合同，到底是有期限。吴骁盈得出多少钱包养他？为了买断他，起码能让他不工作也能吃饱喝足吧？虽然王绪毅很讨厌上班，总盼着放假，每天花那么长的时间在通勤的路上，还做模特的兼职，全为了在这个城市挣钱糊口，可是他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不工作的样子。 　　那得多舒服啊……舒服得等到合同终止，他必须得重新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时，也会因为懒惰和娇气，活不下去吧？习惯了躺着挣钱，以后是不是都不愿意、不能够站着了？ 　　世界上竟然有像他这样宁可累死累活每月挣几千元，也不愿意舒舒服服躺在家里享受不劳而获的人。这么作，真是活该穷！ 　　可他真的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吴骁盈不提包养，那该多好……王绪毅不想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想知道他为了复仇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就连吴骁盈的身价到底是多少，有没有隐形资产，这些他都没兴趣。他真觉得吴骁盈挺可爱的，在床上。太可惜了。 　　要不，去问问他，不收钱干不干？ 　　被邻居的猫吵醒的周末，王绪毅萌生了这个念头。 　　这只猫原本只在自家阳台叫唤，可是自从两天前王绪毅出于无聊的好心，被它吵醒，反而给它投喂一颗熟蛋黄后，它终于从自家的阳台来到王绪毅家的露台。 　　王绪毅和它眼神对视了两秒，它立刻睡倒在地，翻出自己雪白的肚皮。 　　唉，现在的猫，只要卖萌就能有吃的，所以连老鼠也不会抓了。王绪毅暗想，如果这只猫看见老鼠，没准会吓得不能动弹吧。 　　王绪毅摇摇头，回屋煮水煮蛋。 　　花了十分钟，鸡蛋煮好了。 　　猫每天吃鸡蛋会不会不好？人都不能消化吸收那么多的胆固醇，它一直吃，胆固醇会变高吧？ 　　王绪毅吃着鸡蛋，任凭猫朝自己嗷嗷叫唤，没有把煮好的水煮蛋分享给它。 　　吃完鸡蛋，猫还在叫，不肯走。王绪毅走近，它立刻又倒地翻肚皮，见状，他的嘴角抽了抽，问：“你是狗吗？” 　　“喵呜——”它回应道。 　　不知所云。王绪毅回屋，从冰箱里取出减肥用的水煮鸡胸肉，加热以后撕成丝状，倒进碗里，送至露台。 　　猫随即开始了狼吞虎咽。 　　“真是跟头猪似的。”他蹲在地上看它吃得津津有味，无奈地摇头。 　　他一定不可以和这只猫一样。看着被猫舔得干干净净的碗，王绪毅下定决心。 　　去问一问，不收钱还约不约，要是吴骁盈非要包养，那就算了。王绪毅起身回屋，关上露台的门。 第三章 希尔伯特（4） 　　从北城区到东城区，王绪毅换成了三趟地铁，其中一条地铁线路他完全不熟悉，一度坐反了方向。 　　除了永远人满为患的中心线外，另外两条线路的地铁没什么乘客，王绪毅总是上了车就能坐下，所以尽管辗转了小半个析津，也不累，只觉得无聊。 　　原来这个城市还有人这么少的地铁……他在这儿待了四年多，很少有这样的感受。 　　随着这个感受越来越明显，王绪毅越来越纳闷，直到快下车时，他突然间了悟为什么明明是上班高峰期，地铁里的人却这么少——因为是周末，大部分平时上班的人这会儿都在睡大觉！ 　　天，他自己周末不上班，怎么会觉得能在HVBC找到吴骁盈呢？ 　　王绪毅兴冲冲地走进地铁站，垂头丧气地回到地面上。 　　站在地铁站出口，他迷茫地四处张望，远远地看见HVBC所在的写字楼，和网上的图片一致。 　　因为没能一鼓作气，王绪毅不禁开始犹豫还要不要去试一试。 　　万一，吴骁盈是个工作狂，哪怕是周末也到公司上班？可是即使如此，人家在上班，他却想着约炮，感觉同样不好。 　　“左拐，直行500米。”王绪毅正在原地徘徊，突然被耳机里的导航音吓了一跳。 　　这儿是他第一次来，他不认得路，只能靠导航。 　　手机的软件好像根据定位，确认他没有前进，再一次发出声音：“左拐，直行500米，遇红绿灯右拐，进入怀风东路。” 　　这声音像是催促他快走，别站在原地不动。 　　王绪毅只好跟着提示走。 　　这导航软件不够智能化，没有马上提醒王绪毅该换自行车骑行。他的心里有事，也忘了，于是跟着导航走了将近一公里，在看见怀风大厦已在面前时，累得吐了一口气。 　　不知道从几楼开始是HVBC的办公区域，网上也没说明白。 　　王绪毅打开手机，正要试着再查一查答案，却先看见交友软件蹦出一条提示，写道：“Hi，来自静安的小马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他把这条信息删除，抬头望着这栋高耸入云端的大楼。遇上雾霾的天气，他连这栋大楼究竟有几层也不清楚。 　　就这样去了？会不会太像投怀送抱？万一吴骁盈以为他说的“不收钱”只是一个托词，是“放长线、钓大鱼”怎么办？ 　　不想收钱，就是要谈感情呗。谈了感情，就是长时间的交往，是谈恋爱了。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天，和一个富翁谈恋爱是什么概念？换做在国外，哪怕是同性恋，只要恋爱谈得好，最后也能够结婚。如果没有婚前协议，结婚以后财产就共有了。 　　那么多包养出真爱的小说，最初都说“不要钱、不要钱”，结果还不是共享了金主的全部家当吗？ 　　如果吴骁盈这么揣测他，该怎么办？ 　　王绪毅在怀风大厦的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迟迟没有走往马路的对面，走进大厦里。 　　这个问题太重要了，他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为了约炮，让别人这么怀疑，这值不值得？不然还是回去算了？吴骁盈虽然挺不错，可和他终究只是做过两次的炮友而已，为他背负那种不好的名声，不值得！ 　　好不容易已经到了HVBC的楼下，却绕着大楼走了十几分钟也没进去，太怂了！ 　　王绪毅不小心点开手机的计步软件，被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心道：不行、不行，要么去，要么走！ 　　不料，他才下定决心不久，忽然发现身后有异样。他斜眼瞄向后方，隐约看见一辆车正徐徐地跟在他的身后。 　　王绪毅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那辆黑色轿车看起来和电影里黑社会反派的车一模一样，王绪毅原本以为只是自己想太多，可是他继续往前走，遇见路口，特意拐向别处，那辆车又跟了过来！ 　　车开得很慢，很明显是跟踪。 　　王绪毅吓得不敢回头，低头匆匆地走。他怎么也料不到跟踪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顿时六神无主。 　　谁会跟踪他？是吴骁盈派的人？他终于要报复了？一时之间，吴骁盈花七年的时间复仇，把背叛过自己的前男友扫地出门的事迹再次刺激了王绪毅。 　　亏得他还想约炮！先保命才是！王绪毅急匆匆地走，遇见绿灯还剩下五秒钟，立刻飞奔穿过人行道。 　　可那辆车同样突然加速，通过了十字路口。 　　王绪毅真的从没遇过这种事，又急又怕，一边走，一边试图寻找警察的身影。 　　难道这个路段全被吴骁盈打过招呼了？怎么一个警察也没有？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先逃跑再说。王绪毅打定主意，拔腿就跑。 　　他始终没有回头，不知道那辆黑色轿车跟上了没。 　　他看见前方有一个十字路口，还有一个正在过马路的老奶奶。绿灯还剩下十秒钟，老奶奶应该不能按时通过绿灯，汽车得给她让行，而他可以趁机甩掉这辆车！ 　　绿灯正在读秒，王绪毅埋头朝马路的对面冲，通过斑马线后，又往前跑了两百多米，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他的两条腿直打抖，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想了想，鼓起勇气回头。 　　这一回头，他竟然看见那辆车再度跟了上来！ 　　王绪毅倒抽一口凉气，正要继续跑，忽然发现车里的人，他认识。 　　他愣了愣，一时忘了走动，慢慢地，车开至路边停下，车窗打开。 　　吴骁盈在车里古怪地望着他，问：“你跑什么？” 　　王绪毅呆呆地看着他，半晌，鼻子酸了。可他没哭，也笑不出来，再看一看这辆黑色轿车，忍不住腹诽吴骁盈为什么要开一辆这么丑的车！ 　　“你干吗跟踪我？！”王绪毅急道。 　　吴骁盈微微错愕，反问：“你干吗在我们公司楼下转悠？转了好几圈。” 　　他一愣，反驳道：“那是因为你跟了我好几圈！” 　　“不对，我没跟你的时候，你已经走几圈了。”吴骁盈纠正道。 　　瞧他这一脸正经，王绪毅瞪直眼睛，气道：“你没跟踪我，你怎么知道我走了几圈？！” 　　吴骁盈语塞，觉得脸颊热了。他挠挠脸颊，说：“先上车吧，这里禁停。” 　　王绪毅看了一眼一旁的“禁止停车”标志，犟道：“不上。” 　　吴骁盈已经打开车锁，想不到他会拒绝，愣了愣。这怎么办？吴骁盈在车上想不到办法，如果现在把车开走，再回来找他，说不定会找不到人。 　　“你先上车吧，上车说。”吴骁盈实在没法子。 　　王绪毅看他为难，顿时得意，刚才被他吓个半死，现在有点儿解气了，瞪眼道：“不上！就不上！”不料，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警笛声。他扭头一看，是执法的交警发现吴骁盈违章停车，走过来了。王绪毅一激灵，立刻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催道：“快开！赶快开！” 　　吴骁盈没料到他的转变这么快，一时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推着胳膊催，连忙讷讷点头，把车开出禁停区。 　　王绪毅目视前方，假装若无其事，尽量不与车外的交警发生目光的接触。 　　过了一会儿，等车开出禁停区，他立即回头朝路上看，只见交警站在马路边，远远地望着他们，像是已经网开一面。 　　王绪毅松了一口气，听见车内提示系安全带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进了吴骁盈的车里。 　　提示音还在一声一声地响，可王绪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安全带系上。如果系上，就说明他打算坐稳了，但是刚才他还嚷嚷着不上车。 　　正在他为自己何去何从而犹豫时，他瞄向吴骁盈，发现对方也在偷看自己，登时吓得被口水呛着，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吴骁盈立刻问。 　　王绪毅挥挥手，指向前方，说：“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来吧。那里应该能停车。” 　　“啊？”吴骁盈惊愕。 　　不知怎么的，王绪毅竟隐约听出这个字里透露的失望。他顿时有些气馁，可不知如何下台，只好用不吭声表示自己的不坚持。 　　然而，等车开过一个路口，吴骁盈当真把车往路边停靠。 　　王绪毅看得眼睛直了，气得庆幸自己没系安全带。 　　待车停稳，他马上转身，却听吴骁盈问：“去哪里？” 　　咦？王绪毅惊讶地回头，想了想，收回开门的手。 　　吴骁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挂上后退档。 　　王绪毅莫名其妙，看他一番操作，最后是做了一个侧方停车，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了。 　　吴骁盈把车熄火，王绪毅感觉自己也熄火了。 　　“那个……”吴骁盈的双手往腿上搓了搓，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提那种要求。” 　　王绪毅特意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从北城区跑过来，为的是和他好好说一说这件事，没想到吴骁盈居然先开口了。这倒是省得他想开场白，王绪毅惊讶之余，又有点儿确幸。他看着吴骁盈，仔细听。 　　他的眼神太认真，让吴骁盈莫名变得更紧张。他挠挠额头，困窘道：“其实，上回听你说你的那些经历时，我的心里不太舒服。之所以提‘包养’，是因为不希望你再和别人约了。但是……如果是做交易，你的心里会不舒服？” 　　“当然！”王绪毅肯定地回答，心里却为他的前半句而有些不具名的期待。 　　吴骁盈烦恼道：“那……如果不是‘包养’，你还会不会和别人约？” 　　面对这个问题，不知为何，王绪毅犹豫了一下，末了故作轻松地回答：“当然了。” 　　闻言，吴骁盈皱起眉头。 　　王绪毅惊道：“你该不会想让我当你的专属炮友吧？那可就是男朋友了！” 　　“不不不。”吴骁盈吓了一跳，立即否认。 　　看他答得那么着急和肯定，王绪毅的心头凉了半截。虽说他从没想过和吴骁盈交往，不过被这么干净利落地否定，他的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他撇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吴骁盈看王绪毅一脸受不了，心想他果然觉得只和他一个人约很匪夷所思。纵然感到无奈，可吴骁盈还是想说完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你和别人约，可是我平时很忙，没办法履行男朋友的义务。我希望能随时找你，但是如果你想找我，未必能够找得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用钱可以弥补一些，所以才说了‘包养’。” 　　王绪毅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心思，听完哭笑不得，心想他这话还真有点儿“霸总”的意思，什么他能随时找他，他却不能找他，这么过分又无礼的要求也说得出口。 　　可是，吴骁盈说得诚恳，在语气上又削减了他的“霸道”，以至于王绪毅云里雾里，犹豫不决。 　　说到底，他也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吴骁盈的，不是吗？吴骁盈说的话虽然可笑，却不失为“开诚布公”。他对前男友做的那些事或许显得他“机关算尽”，可此时此刻，在王绪毅看来，他是诚恳的，就像前两次两人见面时他所表现的那样。 　　王绪毅思忖片刻，也试着推心置腹：“反正我不会收钱。而且，你也说了，那样的话对我不公平，所以才用钱弥补。如果不公平，我可不能保证在不平等的条约下不出轨。所有‘歹念’的产生都是因为不公平，心里不平衡。再说了，我们没认识多久，算上今天，才见过三次面，还没了解对方呢。要是订了合约，万一你哪天腻了，我碍于合约还是不能找别人，不是亏大了吗？” 第三章 希尔伯特（5）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逻辑，在一段亲密的关系开始以前，先给出轨预留空间？王绪毅的话让吴骁盈哑然无语，可是细思以后，又觉得不无道理。 　　和徐泽睿分手后，吴骁盈在美国打拼的这几年里，曾先后和几任男友交往过长则两年，短则一个月的时间，和这些人基本是因工作而结识，全都算得上“志同道合”，可即便如此，他们最后还是分道扬镳了。 　　和相互了解的人谈恋爱尚且如此，何况他和王绪毅之间只见过三次面？谈不上知根知底，连彼此的性格还没有一个简单的了解，就急于用一个确定的时限来绑住他，吴骁盈想，这的确不太合适。 　　王绪毅是觉得吴骁盈这人看起来实在，才把心里话说出口，但看吴骁盈听完以后陷入沉默，不免着急。他想不通，话说到这个份上，难道吴骁盈还是想出钱包养吗？他就这么不差钱？思考吴骁盈刚才说的话，王绪毅不禁猜测：吴骁盈是不是真心不能接受这种开放的炮友关系？既然大老远地从北城区跑到这里，如果无功而返，王绪毅实在不舒坦。 　　明明没系安全带，但王绪毅看着他沉默的模样，已然不想下车了。 　　“这样吧！”王绪毅主动打破沉默，见吴骁盈立刻期待地看向自己，连忙说出自己的建议，“要不……咱们先处一个季度试试？现在夏天快来了，我保证秋天以前，不和别人约。至于你要不要约别人嘛，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你别给我钱。三个月过后，咱们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觉得怎么样？” 　　一个季度？吴骁盈听见这个词组，先愣了一愣，随即又因为他说三个月内不和别人约而把这份疑惑抛之脑后。想到只要点头答应，三个月内王绪毅都是他的，吴骁盈懒得考虑这种建议有什么现实意义了，他点点头，道：“行。”他顿了顿，补充，“我应该也不会约别的人。” 　　王绪毅听罢心里哽了一下，腹诽他说这个干什么？他挠挠发热的脸，沉淀片刻，想起得商量下一步了，便道：“那……我们怎么联系？要是我有事想找你，是打方磊的电话吗？” 　　吴骁盈奇怪，摇摇头，说：“我把方磊炒了。” 　　闻言，王绪毅愣了愣，惊道：“为什么？” 　　“感觉他说话不太客气。”吴骁盈见他不明所以，解释说，“我去墨丘利找你以前，他不是先联系过你吗？回来以后，他提起你时说的话很难听。我觉得他不太尊重人。而且，他骗了我，说你嫌钱少才没答应。事实证明不是这样。” 　　王绪毅吃惊得下巴险些脱臼，真不知该不该用“雷厉风行”四个字来形容吴骁盈。想到吴骁盈因为他把跟随自己的助理炒鱿鱼了，王绪毅顿时有点儿情难自胜的得意，但有一个人因为他丢了工作，又让他的心情复杂。 　　吴骁盈说的那句“他骗了我”，莫名地让王绪毅毛骨悚然，心想吴骁盈确实是不能接受欺骗的人吧？毕竟曾经因为被骗而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和创伤。 　　王绪毅尴尬了几秒，说：“那你把现在助理的电话给我吧。”说着掏出手机。 　　吴骁盈依然不解，反问：“为什么要助理的电话？”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互相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吗？ 　　“小说里都这么写的。”王绪毅说明，“‘被包养’以后，和‘金主’都不是直接联系，而是等助理打电话传唤。清宫剧看过吧？等公公传口谕似的。” 　　他居然和吴馥菲有同样的兴趣爱好！吴骁盈语塞半晌，道：“你可少看点儿电视剧和小说吧！” 　　“我不看清宫和清穿，只是听说都是这种套路而已。”王绪毅解释道。 　　吴骁盈又语塞了几秒，看他打开通讯录等着添加联系人，便把电话号码报给他，末了道：“这是我的电话，你可以打给我。不过，我常出国，如果打不通，就直接语音视讯。” 　　听罢，王绪毅的眼睛一亮，抬头看了他一眼，把他的名字写进联系人姓名里。 　　他的眼睛真亮。吴骁盈看出他高兴，也不禁抿起唇笑了。等王绪毅拨通他的电话，他立刻把这个新的号码存进手机里。看见手机里的行程提示，吴骁盈微微一怔，遗憾道：“对了，我明天出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闻言，王绪毅一愣，心想：一个月？那不是一个季度过了三分之一吗？他皱眉，想了想，说：“要不，等你回来再算时间吧！” 　　吴骁盈正有此意，立即点头赞同：“好。” 　　可是，如果等吴骁盈回来以后才计算时间，那岂不是在未来的不足二十四个小时里，不能约了？王绪毅再次想到自己大老远跑过来，有些不甘心和舍不得。无论如何，这毕竟是确定了一段关系，不是吗？王绪毅觉得他们应该“庆祝”一下，可惜…… 　　可惜吴骁盈太容易沟通了，好像说什么他都会认真考虑，一点儿也没有瞧不起人的感觉。相比之下，王绪毅甚至觉得方磊更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霸道总裁”，不过他已经被真正的总裁炒鱿鱼了。吴骁盈的个性真是普通，普通得让王绪毅总忍不住忘乎所以，忽略他们之间的阶层差异。 　　虽然很想“庆祝”，不过这一系列被吴骁盈欣然接受的建议都是他提的，现在马上推翻不好。王绪毅抱憾，最后犹豫了几秒钟，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祝你工作顺利！我先走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别，吴骁盈愣了一下，可想不到他们还应该继续聊些什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说好了，可以说再见和期待下一次见面了。他点头，道：“好，再见。路上小心。” 　　“没问题，拜拜。”王绪毅转身，下了车。 　　望着王绪毅离开的背影，吴骁盈没有马上前往公司上班。他目送王绪毅，直到王绪毅消失在街口，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才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下车。 　　可是，还没往HVBC所在的怀风大厦走多远，吴骁盈忍不住思考：王绪毅提的那个“季度免费包养”的建议到底有什么用。这么定，对王绪毅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好处吧？ 　　如果是公用自行车的月卡，购买后，可以免费骑车无数次。如果是季度的影城折价券，成为季度VIP后，则可以购买一定数量的折价电影票。而他和王绪毅订下的这个关系，他该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利？ 　　他可以随时找王绪毅吗？任何时候？不管多少次？他们要约在某一个特定的地点吗？据吴骁盈所知，其他人会把包养的对象豢养在某一个处所中，供给吃穿用度。王绪毅虽然说不要钱，但他要不要给他提供点别的？ 　　吴骁盈这几年对任何协议、合约都慎之又慎，想到还有很多细节内容没有确定，他掏出手机找到新添加的联系人，拨通了王绪毅的电话。 　　王绪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踏进地铁的车厢，吴骁盈的电话就打来了！他连忙接通，不及思考便从车厢重新跳回站台上。 　　嘀——嘀——嘀—— 　　随着提示音，车厢的门和防护栏的门关闭，很快，列车呼啸开出车站。 　　“喂？”王绪毅在风声中大声应答。他原本以为，约定要在一个月后才生效，可没想到吴骁盈这么快就找他了。 　　或许为了配合他的环境，吴骁盈同样大声道：“喂？刚才说定的事情，我想和你确认一下细节！” 　　细节？王绪毅错愕，真不知该为吴骁盈的严谨感到高兴还是郁闷。无奈，他只好走到站台的末端，找到一个安静的位置，说：“好，你说。” 　　“我想确认，约定生效以后，你在三个月内是不是就不会和别人约了？”吴骁盈问。 　　这不是已经说好的事情吗？他怎么这么烦？还要确认！王绪毅沉了沉气，道：“对的，没错。” 　　“那……”他犹豫了一下，“我是不是可以随时找你？” 　　随时？王绪毅听见这个几乎等同于“常常”的词，心中一动，说：“是。”他想了想，又即刻补充，“不过，因为我没有收钱，所以也有拒绝你的权利。不一定每一次都能约上的。” 　　“哦……”吴骁盈语带思量，“也是，你说的对。” 　　王绪毅满意地点头，猛地想起一件事。既然吴骁盈要“确认细节”，那他索性趁此机会问了：“我是不是不可以主动找你？”好像，没有听说过“被包养”的人主动找“金主”的。 　　吴骁盈讶异地否定：“当然可以联系。我不是没给你钱吗？” 　　“对诶！”王绪毅惊喜，可答完又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吴骁盈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同样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下一趟列车就要进站，王绪毅远远地看见列车的灯光照亮黑暗的隧道。光来得太亮、太突然，他眯起眼睛。 　　吴骁盈问：“这样，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这正是王绪毅认识到的。原来，吴骁盈没有忘记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而他却险些忘记了。王绪毅为自己提的这一系列建议感到困窘和尴尬，哈哈哈地干笑几声，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第四章 是季度性不是嫉妒型（1） 　　在王绪毅一阵干笑以后，吴骁盈没有马上接起话题，两人都沉默了。 　　站台上，人来人往。 　　王绪毅看着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心中茫然得很。 　　他既茫然，又懊悔，心道自己怎么没想到这回事呢？约定生效后，他们将自律地只和对方发生关系，同时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不被对方的临时起意捆绑，有商有量，这不正是恋爱关系里最常见的模式吗？ 　　完了，他一定被吴骁盈嘲笑了。 　　他竟然要被吴骁盈嘲笑！想到这个，王绪毅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只是心里这么想一想，没想到吴骁盈却发出疑问：“啊？” 　　王绪毅一愣，立刻捂住嘴巴，这才发现刚才不小心把嫌弃说出口了。 　　地铁站内正在播报广播，很快列车就要发车。王绪毅在站台上踱步徘徊，看见有几个匆匆忙忙从扶手电梯奔往站台的乘客在车门关闭前，冲进车厢里。 　　吴骁盈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他刚才那一系列建议是引他上套？可是，他真的没有那样想！他只是忘了而已！ 　　王绪毅急得险些跺脚，脱口而出道：“不不不，我没有要和你谈恋爱的意思！” 　　“啊？”吴骁盈听完惊愕。 　　“啊”什么？就不能回应点有实质内容的话吗？王绪毅不耐烦，可又心虚，生怕好不容易谈好的约定又解除，那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比起行动以后没成功，成功以后结果又被推翻更令人失望。 　　王绪毅等了几秒钟，依然没听见吴骁盈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语，焦急得很。他看着空荡荡的隧道，想了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故作轻松地说：“要不我们干脆交往算了？虽然这肯定是我高攀你了，不过不合适就分嘛！谁没分过几次手？”他说得很快，生怕吴骁盈抢白，“不过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我是随便问问！”话毕，他凝神听电话那头的反应。 　　他以为自己会等好一会儿，没想到吴骁盈很快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高攀不高攀？太封建了吧！” 　　咦？王绪毅愕然，担心自己的频道和吴骁盈的对不上，吴骁盈又没抓住重点，便谨慎地问：“所以，我们是决定要交往了吧？” 　　吴骁盈沉默几秒，答说：“嗯。从今天开始交往吧！” 　　Yes！王绪毅握紧拳头，没想到，他才主动来找吴骁盈这一回，居然就成男朋友了。就算他们在明天分手，那也是一段风风光光的情史！王绪毅前一秒钟还为此时兴奋，可“明天分手”这样不妙的猜测，却不合时宜地勾起他的回忆，他沉了沉气，把浮现在脑海的不快抹去。 　　“你在地铁站里吗？”吴骁盈的语调轻松，听得出他也挺高兴。 　　王绪毅的心情愉悦，答说：“嗯，在怀风东路。” 　　“哦……”吴骁盈若有所思，俄顷问，“你出来吗？我在出口等你。” 　　王绪毅惊喜，心道吴骁盈进入角色进入得挺快！不过，这里距离他的公司很近，既然两人已经决定交往，此时此刻如果不见上一面，反而不合情理。如果吴骁盈说“再见，我去上班了”，那可真是情商低了。看来他的情商还有救，不愧是谈过几次恋爱了。 　　“好！”王绪毅走上扶手电梯，“我从D出口出去吧！那儿离HVBC近。” 　　他们见面以后，要做什么？像情侣那样约会吗？不，现在已经不是“像”，而是“是”了。确认关系以后，当然要马上约会，有点儿趁热打铁，有点儿迫不及待，如同要尽快行使幸福的权利一般。 　　想想有点儿好笑，不久前，王绪毅还在为不能在“季度炮友”达成之后“庆祝”而抱憾，现在他们却要为“交往”而“庆祝”了。虽然只是“马上见一面”的这种庆祝，比起前者，却更令王绪毅雀跃和期待。 　　是又恋爱了。这一切来得真快，像一阵风，一道光。 　　王绪毅谈过几场恋爱了，除了和傅文澜那段什么也没发生的初恋外，其他全是他先提的分手。他在以前就明白，爱不持久。这指的不是别人对他的态度，而是他对待感情的态度。是他的爱不持久，他总感觉自己不能长时间地沉浸在一段恋情当中。 　　所以，之前的分手都不甚愉快，因为他抽离得太快，让对方措手不及。所以对方在听见“分手”以后苦苦哀求他留下来，可没有感情了，怎么留下来？于是哀求和告白全成了负担，让他不耐烦，让他更想离开。 　　这回是不是也那样？ 　　王绪毅不能确定。在刚决定要交往的时候考虑这个，不吉利，就如同以往每一段感情开始以前，他就认定之后一定会分手一样。 　　书上说的没错，恋爱的次数太多，会渐渐丧失爱的能力。即便对生活看得依然不透彻，也明白所有的伤口都会随着时间而愈合。自己的伤口会愈合，伤害了别人，也认为对方的痛苦最终会消失。爱变得不沉重了，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可即便如此，在懒惰了、疲惫了，感觉自己没有必要再爱的时候，突然决定再次恋爱，依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且这是由衷的高兴，发自内心的，要立刻奔向对方的那种高兴。 　　恋爱真是不可思议，无论是恋爱本身，还是谈恋爱的行为。 　　王绪毅满心的愉悦在看见那辆黑色轿车以后，顿时消散不见，因为回想起他在不久前怀疑自己被黑社会跟踪，非常失态地流窜了几条马路。 　　吴骁盈在车里看见王绪毅的表情冰冷，不禁惊疑。他打下车窗，十分不解地望着他。 　　看见吴骁盈，王绪毅把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他撇撇嘴，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想了想，假装随意地说：“没想到你居然开这种车。” 　　吴骁盈不明所以，问：“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王绪毅忍不住瞪眼。看来他真的不觉得这样的审美有问题。不过两人才确定关系，王绪毅打算稳中求胜，不这么快置疑他的审美，笑道：“没什么啦，就是觉得和你的整体形象不太相符？哈哈哈！” 　　没什么？“没什么”为什么要假笑？吴骁盈纳闷，还是想不通他指的到底是什么。“这车有什么不对吗？”他困惑道，“我看很多人都坐这种车，像陆佑川、关唯晨他们，段庆国虽然不是这款，不过也是黑色的。” 　　闻言，王绪毅再笑不出来了，不由得纠正：“哎，可他们不是自己开吧？！” 　　吴骁盈仔细一想，说：“好像不是。” 　　王绪毅翻白眼，嘟哝道：“再说了，也不看看他们多大年纪，连孩子都要结婚了。你咧？” 　　“也是……”吴骁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问，“那你觉得开什么车合适？” 　　“你问我？”王绪毅吃惊极了，他前一秒钟还在为自己一不小心的大言不惭担惊受怕。 　　吴骁盈点头，说：“你喜欢什么车？现在可以去买一辆。” 　　“哦，不不不，我不要车。”提到收钱收礼，王绪毅仍然本能地抗拒。 　　他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我适合开什么车，我们可以去车行看一下。这样以后你就不用坐这辆车了。” 　　丢人！王绪毅忍不住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懊恼，可是吴骁盈的表态又让他暗自惊喜。他该说吴骁盈直接，还是说他体贴？他只是吐槽了这辆车不适合他而已，他居然马上说换车了。王绪毅为此等“隆宠”受宠若惊，可转念想想，哪个正常人会这样？又高兴不起来。 　　“哈哈，我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你想开什么车，就开什么车。”王绪毅装作不在乎地挥手。 　　是吗？吴骁盈明显地看出他笑得不真诚，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感受到他的不相信，王绪毅急道：“我真是随口说说！” 　　吴骁盈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脾气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心里决定下次和他见面以前，买一辆新车。 第四章 是季度性不是嫉妒型（2） 　　虽然对吴骁盈的选车审美嗤之以鼻，不过听他罗列了那几位富豪，王绪毅不禁回忆他们的座驾到底是不是这款车型。可惜，他没什么可回忆的，因为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在网上搜过。 　　在车里坐了一段时间后，王绪毅不得不承认，这辆车只是外表看起来古板、严肃、老气了点儿，坐在车里却很舒服。真不愧是百万以上的豪车，想到自己坐在这样的车里，即便身子不舒服，心也舒坦。 　　这是王绪毅迄今为止坐过最贵的车了，平时哪怕用手机软件叫车，他叫的也是最便宜的那一种。不敢叫贵的车型，虽然司机的服务和车上的配备都上一个档次，可是坐在车里又能享受多长时间？既然最后都是抵达目的地，都得下车，王绪毅不情愿花这份冤枉钱。 　　这车真宽敞，他怀疑只要把座椅调整一下，他能把双腿伸直。 　　车里没有计程车和网络约车的那种气味，也没有皮革的味道，王绪毅闻了闻、品了品，品不出个所以然，但觉得车内的空气挺清新。 　　他在车里好好地享受了十来分钟身为乘客的乐趣，忽然发现一件事，忙问：“我们这是去哪里？”真奇怪，为什么吴骁盈从刚才开始就不吭声？害得他险些以为自己坐了一辆网络约车。 　　“哦。”吴骁盈开车时没有说话的习惯，这才想起解释，“去吃东西，已经中午了。对了，还没有问你，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用手机搜一搜？” 　　经他一提，王绪毅真感觉有些饿了，一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一点钟。平时即使和朋友一起吃饭，王绪毅也喜欢尊重别人的意见，现在既然是男朋友，更得尊重了。他问：“暂时还没想到，你呢？” 　　“凤宁西路有一家‘任意门’，是素菜馆，新开的。他们是去年HVBC年度销售盛典的冠军，拿到公司提供的启动资金以后把店开起来了。我想，既然是冠军，味道应该不错吧。”吴骁盈说。 　　年度销售盛典……经他这么一提，王绪毅不免想起自己失败的参赛经历，心里叹气。虽然他的销售成绩和第一名相比根本连零头都算不上，轮不到他嫉妒人家，不过嫉妒这种事常常在认清自己的失败后更加强烈，而且没有根据。王绪毅有点儿意难平，不太想去那家店，可又不想告诉吴骁盈自己也在HVBC里开了“小店”，道：“第一次约会吃饭，就吃素菜？” 　　吴骁盈窘然，立刻调头，问：“你想吃什么？” 　　怎么说也没说就调头了？！王绪毅呆住。 　　眼睁睁地看着吴骁盈在周末车水马龙的路口调头，王绪毅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受宠若惊了几秒钟，又因为想到这或许是吴骁盈的行为作风，高涨的情绪还没表露已经随即冷却。 　　既然吴骁盈给了他机会，他自然要认真考虑考虑。 　　他们的消费水平不是同一个标准，王绪毅第一次和这么有钱的人谈恋爱，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往常遇到这种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情况，他通常习惯听从对方的决定，尽管经验往往告诉他，最后这都成为一种心甘情愿的委屈。 　　或许因为吴骁盈的身份特别，或许因为这次恋爱距离王绪毅的上一段恋情已经很长时间，他试图将其视为一种“重新开始”，忽然想采取一种以往没有过的相处方式。 　　他希望就低不就高，不再从一开始就盲目地迁就和崇拜，这样才不会在后来失望和气馁。何况，万一吴骁盈总挑贵的餐厅，他哪里消费得起？ 　　“呃，你吃东南亚菜系吗？”王绪毅推荐说，“我知道一家私房菜不错，在北固胡同。那里的厨师有泰国人也有越南人，在析津很少吃东南亚菜吧？尝尝看？” 　　吴骁盈没吃过东南亚菜，听了不禁觉得王绪毅说不定是一个很懂得生活的人。这让他不自觉地有些敬畏和胆怯。他往车上的导航仪屏幕点了两下，说道：“北固胡同。” 　　听见导航软件播报正在前往北固胡同，王绪毅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以前每次谈恋爱，在恋爱关系开始时，王绪毅鲜少提出要求，所以，他吃了很多自己不算太喜欢吃的餐厅，看了很多自己没什么兴趣的电影。不得不说，一开始就参与做决定的感觉非常新鲜，这让他觉得自己和吴骁盈的关系不一般了。如果是以前，他和男朋友起码得交往一个月以上才会提出自己的要求。 　　真特别。 　　吃饭的事决定后，王绪毅开始期待他们的午餐了。北固胡同那家私房菜他只吃过一次，那是他刚到析津来的时候。即便那家店距离他的家不远，他后来也很少去了，毕竟一个人吃饭不太方便。 　　“对了，吃完饭以后，咱们干什么去？”王绪毅的心情不错，问。 　　这个吴骁盈真没有想过，瞥见王绪毅满脸期待，没来由地紧张，问：“难道你想……” 　　嗯？王绪毅不明所以，可看他紧张，马上想到他的联想，连忙否认：“我没有！”说完这话，好像躲开了一只蟑螂似的松了一口气，嘟囔道，“我区区一介‘Beta’，怎么会只想着‘做做做’？” 　　闻言，吴骁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思考他的话，说：“说的也是。我也觉得你是‘Beta’。” 　　咦？！王绪毅本以为自己说起ABO，是自言自语，想不到吴骁盈竟然能接上他的话，简直超乎他的想象。吴骁盈看起来这么老实，没想到其实也知道这些，真不该小瞧他。 　　“虽说‘Gamma’是工人阶级，只负责工作，可是我觉得社会发展到这个地步，‘Beta’反而是大量的存在。至于‘Alpha’，从古到今，再到未来，都不会变多。走在前面的人，只需要几个就够了。”说起这个，吴骁盈略带感慨。 　　听了半天，王绪毅云里雾里。他不知道从哪里接这席话，半晌忍不住艰难地说：“我怎么觉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吴骁盈意外地瞥他一眼，问：“你说的不是《美丽新世界》吗？” 　　王绪毅哑然，迟疑地问：“那是什么？” 　　吴骁盈这才意识到他们说的可能不是同一样东西，解释道：“是阿道司·赫胥黎在1931年创作的长篇小说，那是一个设定在公元2532年的人类社会。在那个设定里，人类被分成五级，Alpha、Beta、Gamma、Delta和Epsilon。Alpha是最高等级，聪明又漂亮，拥有……” 　　“我不听！”王绪毅感到心脏受到重压，大喊道。 　　吴骁盈瞥见他捂住耳朵，怔了怔。他由此证实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好奇地问：“那你刚才说的‘Beta’是什么？” 　　果然是学霸出身。王绪毅腹诽：看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有钱”和“没钱”的差别，还是“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差别。不过，王绪毅没有感到沮丧，后者的差别他早就经历过了。他只觉得无言以对、意兴阑珊。他撇撇嘴，说：“我不想说 ，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吴骁盈讶异，说：“我想知道。” 　　“不，你不想。”王绪毅瞪他道。 　　见他目露凶光，吴骁盈顿时吓得不敢再吭声了。 第四章 是季度性不是嫉妒型（3） 　　他们之间除了约炮以外，难道不能有其他有成效、有内容的对话吗？在刚才的误会产生以后，王绪毅在这段感情中首次受挫。 　　他隐约感觉到原因所在，好死不死，随着汽车的导航，他们路过了国立工学院的西南门。 　　虽然不是寒暑假，可周末的校门口依然涌着不少游客。他们在禁止入内的名校门口拍照留念，周围还有一些招揽游客的假导游，正忽悠游客有偿带入校园。 　　这大门是民国时候建的，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不失为一个拍照留影的地点。但从这个校门口出入的学生不多，因为不多，所以偶尔有一两个人通过出示校园卡进出，便会引人注意。 　　王绪毅知道，他们只是引他这种人的注意。对于像王绪毅这样既虚荣又自卑的人而言，这个出示校园卡的动作是何等荣耀。那张校园卡，如同高级会所的VIP身份，它被亮出来，让被拒之门外的人看见，知道：噢！这个人是国立工学院的学生呐，是大学霸，是天之骄子…… 　　哪怕最近几年关于国立工学院学生的丑闻层出不穷，但它的招牌仿佛被雕刻在大理石大门上，怎么样也没有掉下来。 　　王绪毅曾经也像这些游客一样，被拒之门外。倒不算是被拒绝，他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等傅文澜从这道门里出来，借给他一张同学用的校园卡，把他带进去。 　　然而那终究是一张借用的校园卡，他只能在那几分钟内假冒国工的学生。他还记得在某个暑假的夜晚，他得以在傅文澜的寝室里借宿，他才刚刚走进公寓楼内，便被宿管阿姨发现异常。 　　宿管阿姨看王绪毅眼生，问他是哪个系的学生。因为是男生公寓，王绪毅没料到自己会被拦住，顷刻间他的脑海里想不出任何院系，又担心报出自己所学的专业，国立工学院里没有，于是非但没想起好好地撒一个谎，反而主动承认自己是外校的学生。 　　“有身份证或者学生证吗？现在外来人员不准进入公寓了。”宿管阿姨铁面无私。 　　王绪毅挠挠头发，找出自己的学生证和身份证递给她，说：“我来找朋友，他住这栋楼里。” 　　宿管阿姨心不在焉，翻开他的学生证看了又看，没回答。 　　那本对王绪毅而言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证，宿管阿姨看了两三分钟，渐渐地，王绪毅看出她的怀疑和轻蔑，仿佛她只差没说：“这是什么学校？” 　　最后，宿管阿姨半信半疑地把证件还给他。王绪毅已不仅仅是心有余悸。 　　这时傅文澜从门洞里出现，向宿管阿姨说明两句，便顺利地把他带进楼内。他表现得那么自然、那么轻易，而王绪毅手中的学生证突然变得笨重。 　　他爱了一个爱不起的人。对于这一点，从他发现自己对傅文澜的感情起，再到这段感情结束很长时间以后，他心知肚明。 　　傅文澜瞒着他出轨以后和他分手的事，他虽然恨得咬牙切齿，感到荒谬不已，可是过了那么多年以后，如果不是看见燕冠霖的新闻，还以为他们俩在一起，这不正证明了在他的心里，其实觉得傅文澜和燕冠霖更配吗？真正荒谬的人，是他自己。 　　王绪毅知道：自己的脑子有问题。 　　从东城回北城，路途遥远。车里的空气越是沉默，越是提醒王绪毅，他和吴骁盈两人间的了解甚少。他连吴骁盈对什么话题感兴趣都想象不出来——或许可以想象出一些，比如最新的黑科技，比如证券交易，可这些都不是王绪毅能胜任的话题。 　　说不定可以聊一下HVBC？可是，王绪毅担心自己一不小心透露出对HVBC的过多了解，会被吴骁盈发现他开了“小店”。虽然两人说好是谈恋爱，没有金钱的交易，但王绪毅还是不可避免地希望能努力避免吴骁盈给他好处。 　　是太长时间没有好好谈恋爱，忘了如何经营一段恋情吗？为什么才一开始，他就感觉特别难？ 　　王绪毅闷闷不乐地低头玩手机。他打开购物软件，对商品只看不买，购物车里装了几百样商品，有很多已经失效。 　　他想了想，往搜索框里输入吴骁盈提到的《美丽新世界》。出现的搜索结果让他惊讶，他已经很久没买实体书了，全在看网络小说，这会儿才发现原来书这么便宜！ 　　可他仔细回忆，发现书籍的价格和学生时代相差无几，只不过他很少再买书，所以自然而然地认为书随着货币的价值水涨船高。 　　他想起当初和傅文澜做“好朋友”的时候，那些年，是他读书读得最多的几年。 　　真是脑子有问题。为《美丽新世界》结账后，王绪毅在心里这样说。他挠挠头发，扭头对吴骁盈说：“我买了，你说的那本书。” 　　“什么？”吴骁盈听完不解。 　　王绪毅沉了沉气，说明道：“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本书——《美丽新世界》。”说完他忍不住嘟哝道，“什么α、β、γ、δ、ε，我还Σ和π咧！” 　　吴骁盈愕然，想了想，说：“如果人类真分成那么多等级，那太可怕了。” 　　他还真以为他想聊这个话题？王绪毅受不了地翻白眼。 　　瞧他嗤之以鼻的模样，吴骁盈想认为他们之间就这个话题达成共识，可不知怎么的，他感觉似乎又不是如此。无论如何，既然他提起了，吴骁盈问：“你说的那个‘Beta’，又是什么？” 　　从世界名著聊到ABO设定的网络小说？王绪毅不想将其理解为“不忌口”，努了努嘴巴，不吭声。 　　看他这样，吴骁盈无端端有一种预感——他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吴馥菲可能知道。可是，他不想主动和那个初中生讨论类似问题。“我真的想知道。”吴骁盈很好奇，但怕王绪毅发脾气，所以没有表露得太明显。 　　王绪毅最讨厌看见吴骁盈一脸诚恳的样子了！他如鲠在喉，勉为其难地回答：“是ABO设定里的一种性别，ABO是Alpha、Beta和Omega的缩写。Alpha是精英，他们最强，Beta最多也最平庸，还有一种是专门负责生殖的Omega。” 　　“是小说的设定吗？”吴骁盈第一次听说。 　　“嗯。”他表现得惊讶且兴趣十足，让王绪毅的不情愿减淡了些，他点头，奇怪道，“这是从欧美那边传过来的设定，你不是在美国待过吗？没听说？” 　　吴骁盈摇头，如实道：“没听说过。”他难掩好奇，“那负责生育的Omega都是女性吗？” 　　“当然不！”说到这个，王绪毅没来由地有些得意，“也有男性。男性Omega在怀孕和哺乳期会出现乳房，断奶以后恢复。” 　　“这么强？！”吴骁盈吃惊得瞪眼。 　　“那可不？”王绪毅摸摸下巴，“其实我感觉现在很多男男生子文，借鉴了这个吧。” 　　“生子文？”吴骁盈再次蒙住。 　　王绪毅郑重其事地点头。说也奇怪，之前他说点儿什么，吴骁盈听不懂，他会忍不住生气。现在他倒是乐意看见吴骁盈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特别好玩。他懒洋洋地挥手，装作满不在乎，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吴骁盈听完错愕，笑着点了点头。 　　“唉，等我们分手的时候，你肯定涨了不少知识。”王绪毅美滋滋地说。 　　吴骁盈正为他刚才说的话高兴，忽而听见这句，愣住了，问：“分手？” 第四章 是季度性不是嫉妒型（4） 　　若不是吴骁盈的脸上写满震惊，王绪毅还没发现自己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口了。然而，他却是在此时才了解那是自己的心里话。尽管他在了解以后没感到有任何不对，吴骁盈的吃惊却让他的心微微颤了颤。 　　他依旧认为那话本质上并无过错，反而是说明一个事实，但面对吴骁盈，他忍不住心虚。 　　“呃……不是吗？”王绪毅有点儿害怕，但想他们都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了，还是得实事求是，硬着头皮说，“你看，首先gay谈恋爱就不能结婚，对吧？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读过那么多书，名校毕业的博士，自主创业，公司都在美国上市了，身价不知道到底多少亿。我呢？二本毕业，学了个电气自动化，现在却在咖啡店打工，当兼职模特，每个月稳定的收入只有几千块，到了年底还花得一个子儿都不剩。我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嘛！虽然我们在‘有的时候’合得来，可生活的大部分时候，都不是‘有的时候’。真正相处起来，要共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是很困难的。” 　　正值导航结束，吴骁盈把车停在胡同口，皱着眉头问：“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说交往？” 　　“这……”王绪毅语塞，“我只是建议而已！而且，最初不是说好了，只是试着相处三个月吗？” 　　说来奇怪，吴骁盈明明在更早以前已经感觉他们俩不合适了，所以之前才从未考虑交往。他感到自己没时间履行男友的义务确实是原因之一，但他们确实不了解对方才是更深层次的原因。可是，现在听王绪毅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生气了，心想这叫怎么回事？先前也是，还没包养，先考虑被包养以后会出轨。现在是刚开始谈恋爱，就认定最后会分手。 　　虽然在吴骁盈的内心深处，同样隐隐地预感这段感情不会长久——毕竟他没有一段感情是能够长久的，但这样被昭然地指出，他感觉胸口闷闷的，实在不舒坦，急道：“你……你这是耍流氓！” 　　王绪毅看他的脸色铁青，原本害怕得要命，生怕连第一顿午餐都没吃成就被赶下车，不料吴骁盈脱口而出的竟是这句，顿时呆住了。他张了张嘴巴，哑然无语，半晌哭笑不得道：“不是。你……你实在一点儿嘛！这怎么是耍流氓？这压根就不可能以结婚为目的嘛！要实事求是！” 　　“你说的那些，什么有钱没钱，学历高低，说白了不就是门第观念吗？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你还受封建思想荼毒！”吴骁盈不满道。 　　“我……”不知为何，听他的训斥，王绪毅竟然有些想笑。这人好歹留过洋，怎么训斥别人的时候，口吻是老干部的作风？王绪毅庆幸自己没笑出来，否则指不定被训斥态度不端正。 　　王绪毅依然忌惮他们会因此闹翻，他可不能接受这么快就分手，算算时间，他们才交往了不到两个小时。这总不可能超越和傅文澜的那段恋情，成为他的恋情史上最短的一段恋爱吧？ 　　“我错了。”王绪毅绞尽脑汁，想不到办法让他消气。他感觉吴骁盈太难相处了，和他开玩笑，他听不懂，和他摆事实讲道理，他又听不进去。他想了想，索性道：“既然这样，我们也恋爱了，找地方庆祝一下吧！” 　　“庆祝？”吴骁盈正在气头上，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大言不惭，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他瞬间把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 　　不过，在一分钟前很生气却是事实，若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太可能。吴骁盈忍不住犹豫，怀疑道：“你确定？” 　　王绪毅死马当活马医，耸肩道：“没什么事是打一炮不能解决的吧？如果有，就打两炮咯。” 　　“两炮？”吴骁盈愕然，问，“不吃午饭了？” 　　“我……”王绪毅哑口无言，好不容易才耐着性子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吴骁盈点头表示了解，问：“那……去哪里？搜搜附近的酒店或民宿？” 　　王绪毅目瞪口呆，正巧抓住他的把柄，冷笑道：“还说我耍流氓，你才耍流氓吧？我们不都各自有家，是自己住吗？为什么要开房？约炮和偷情的人才开房！” 　　“啊。”吴骁盈发现自己没有完成角色转换，不免惭愧。但是，确认只有约炮和偷情的人才开房吗？吴骁盈对这种观点持怀疑的态度，很意外王绪毅的反应。真想不到，王绪毅看起来那么开放，以前和那么多人约过，可是真正对待恋情时，思想还是这么老旧刻板。 　　吴骁盈忍不住为此高兴，说：“既然这样，去你家吧！我家在东城，我们才从那儿过来，回去最快得四十分钟。你在北城上班，应该住得不远？” 　　王绪毅本想借此机会看一看吴骁盈住在怎样的大豪宅里，没想到却被吴骁盈先声夺人。不过既然吴骁盈提出想去他住的地方，那地方虽然窄，不过不是去不了人，为表明积极求和的立场，他点头答应了。 　　王绪毅打开手机里的导航软件，让吴骁盈跟着导航开。 　　想到要去王绪毅的家，吴骁盈忍不住期待，可期待归期待，肚子饿了是事实。再怎么下去，吴骁盈隐隐担忧到了王绪毅的家里，有心无力。他的真实想法不方便透露，吃饭是大事，他不妨直言：“还吃那家私房菜吗？叫外卖送到你家？” 　　“都要回家了，还吃什么外卖？下回再吃吧！”王绪毅想起冰箱里有好些食材，其中牛肉在购买时已经不太新鲜了。他忘了放冷冻层，如果晚上才回家，说不定吃不了了。现在回家正好，而且他可以把牛肉炒熟，正好够他们两个人吃，这样既省钱又能消灭食材。 　　“我家还有牛肉和鸡蛋，炒个青椒牛肉和糖醋鸡蛋，简单吃一吃就行了。”王绪毅暗自把吴骁盈封为协助消灭临期食材的功臣。 　　听罢，吴骁盈惊喜地看向他。 　　看见他眼里的光，王绪毅忍不住自得，笑道：“我的手艺还不错，不会比外卖差！” 　　“嗯。”吴骁盈难掩笑意，说，“你是我第一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王绪毅眨巴两下眼睛，开玩笑道：“想分手的时候，可不能因为念着我会做饭，就不分手啊。” 　　才高兴了片刻，忽然又听他提分手，吴骁盈不禁愣了愣。他险些说出“不会分手”，但他又何曾不知道这种话不现实？简单地说“不会”？但这个“不会”又具体指的什么呢？吴骁盈感觉他给自己出了一道送命题。 　　“嗯……”吴骁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挠了挠额头，“我的梦想也不是找一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王绪毅闻言错愕，他试图体会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但看着吴骁盈，又想不到这话能有什么深意。他只感到好笑。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过了一会儿，王绪毅忍不住笑出声。 　　难道他又闹了笑话？吴骁盈忙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王绪毅挥挥手，“你开车吧。”真不敢相信，他在十分钟前还一度担心吴骁盈会提分手。他想：吴骁盈或许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他有一些他承受不来的真实罢了。 　　情侣间没有什么矛盾是打一炮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是打两炮。这句带有浓重戏谑意味的话语，常常被人们当作玩笑话来讲，可是世界上大部分的玩笑话，背后都是隐藏的、自嘲的、不能说出口的真相。 　　王绪毅明白，在芸芸众生之中，有不少人和他一样，在一段恋情中遇到纠纷时，采取的行动不是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而是用一味讨好、拥抱、做 爱这样的方式把矛盾掩盖过去。 　　大家都美其名曰“在感情的世界里不讲逻辑”，可谁都心知肚明，遇到一些必须解决的问题，如果还是盲目用激情去掩盖，那只是把矛盾暂时镇压，等到由荷尔蒙控制的“爱意”过去，矛盾依然会在某个时刻重新被挖掘出来。人毕竟不是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受了伤，只顾着舔伤口，无济于事。 　　任性、骄纵、蛮横、霸道、吝啬、邋遢、懒惰……这些在日常生活中时时刻刻会暴露的缺点，最终不会因为“床上合拍”这样的原因而被掩盖。 　　做一次爱，能耐再大，顶多几个小时。可相处却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但即便是如此，王绪毅还是在懂得诸多道理以后，决定先把吴骁盈带回家。 　　他不能十二分地确定这到底是为了掩盖刚才争执产生的不快，还是为了“庆祝”。因为他打从两人说定要相处三个月时起——那时甚至还没决定交往——就想和吴骁盈“庆祝”了。 　　他打从心里头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而且，这个不可明说的“道理”，他居然说出口了。 　　正常情况下，谁会在争吵过后直接说“我们做一次，和好吧”？大家都太注重美德，想做高尚的人，都想保持爱情表面纯洁美好的轮廓，所以明明怀揣着黑暗又肮脏的理由，也不能说。 　　不能说，直接做。 　　而现在，他们却摆在台面上说了。 　　目的是这么明确，连“司马昭之心”也变得可爱了。 第四章 是季度性不是嫉妒型（5） 　　从争吵到决定上床，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凡一个摆事实、讲道理、懂逻辑的人，都容易认为这事匪夷所思。吴骁盈当然明白这不合逻辑，可是，他的迟疑和困惑只持续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因为他只要往另一个方向考虑——如同代码编写过程中输入另一段不常规的逻辑语言，得出的就是另外一种结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能说逻辑不正确，因为程序依旧能运行起来。 　　他发现，只要他愿意承认，那么他很快便会想起类似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它几乎存在于他以往的每一段恋情当中。 　　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吴骁盈如今怀疑它说的正是这个道理。明明和恋人之间因为工作、生活甚至道义上的大事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却能够在当天或者几天以后因为某个根本算不上原因的原因做 爱，然后恢复以往亲密的关系。 　　因此，王绪毅提出的建议有什么特别吗？他如果接受，又有什么不可思议吗？没有，区别只在于从前大家都心照不宣，而今是开诚布公罢了。 　　吴骁盈对这项建议的反应从一种难以置信变为另一种难以置信，后者让王绪毅显得尤为特别。 　　他怎么会说出口呢？不会太直接了吗？ 　　原来，是可以说出口的。 　　“我想跟你和好，先打一炮吧。吵架的事以后再说，没准上完床就什么事都没了呢？”吴骁盈真想不到，类似这样不讲道理的、不知廉耻的话，被说出来时居然显得那么可爱，像是鸵鸟为了逃避现实，连脑袋也敢往沙堆里扎。不过，这或许是王绪毅本来就可爱的缘故。 　　吴骁盈想到一句网络名言——“一旦接受这个设定……” 　　一旦接受要通过上床来化解不睦的设定，吴骁盈变得迫不及待起来，甚至在接受这个设定以后，不睦就已经消失了。 　　把吴骁盈带到自家楼下，王绪毅猛地发现自从他租下这套公寓，吴骁盈是他带回家的第一位客人。 　　王绪毅努力回忆，确认出门前已经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但这没有完全消除他的紧张。吴骁盈开的这辆车能把这套老旧的小公寓买下来，王绪毅想，这样的差距或多或少地加剧了他的不安。 　　可是，既然决定和吴骁盈这样的人交往，今后将遇到更多类似的情况。王绪毅安慰自己说相似的情形也遇到过，保持镇定就好。 　　哪怕如此，带吴骁盈上楼时，王绪毅还是忍不住试图以打趣的方式掩盖自己的自卑，开玩笑道：“等会儿进门，可别吓一跳。我家只有不到三十平米。” 　　吴骁盈吃惊道：“那岂不是和学生宿舍差不多吗？” 　　“诶？”王绪毅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仔细想想确实是，笑道，“好像是。”三十平米的学生宿舍里，如果分上下铺，最多能住六至八个人，这么想的话，他那个小窝也算很宽敞了。 　　在王绪毅的想象当中，一个富翁应该给的回答是：“啊？还没有我家衣帽间大。”他看看吴骁盈，心里感叹：到底是白手起家，吴骁盈的思路真是接地气。 　　说不定，如果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任何富翁发迹前，都有一段平凡甚至艰辛的经历。思及此，王绪毅好奇地问：“对了，你在发达前，住过这么小的公寓吗？你住哪儿？”从学校毕业后，总要在外面找地方住吧。 　　吴骁盈摇头，说：“住在别墅里。” 　　呃。王绪毅决定收回关于他接地气的评价。 　　“毕业以后，就去美国了。那时候，和几个人同租一座别墅，生活、工作都在里面。我们的服务器放在车库里。”吴骁盈很少回忆，忽然被问，回想起来颇有些感慨，“那边很多这样的房子。” 　　听完，王绪毅发现自己误会了。他惊喜地说：“那和很多大佬一样！我看网上说，比尔·盖茨在创立微软以前，电脑放车库里。前段时间追的美剧，好像也这么演。原来是真的！“ 　　看见他这么兴奋，吴骁盈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腼腆地笑了笑。 　　吴骁盈不知道王绪毅看的是什么美剧，不过他的前一个联想让吴骁盈紧张。那并不是财富和能力上的差距，而是吴骁盈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做人方面的缺陷。 　　他时常想起林世安对他的评价——不是一个合格的总裁。虽然不少总裁花天酒地，但不意味着所有的总裁都得那么做，那不是标准配备和行为规范。问题在于，吴骁盈着实学不会往“正常”的行为规范靠拢。 　　他一直无法养成一个优渥而有品位的生活态度，不少大老板喜欢狩猎、游艇、海岛、滑翔机……而吴骁盈经过多年的努力，只能说能够适应和参与那些活动，不过只是为了“合群”，他真实地喜欢不起来。 　　所以，难怪买了一辆被王绪毅吐槽的车。吴骁盈再次想起买新车的事。 　　走进王绪毅的单身公寓，面对精致、有品位的装潢设计，吴骁盈的紧张加剧了。他脱口而出道：“这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嗯，租的时候是精装修，除了水电和一般照明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弄了好一会儿才像个样子。”王绪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吴骁盈换上静音拖鞋。 　　自己设计的……可是，在吴骁盈的眼中，这搞不好是设计师的水准。 　　和王绪毅说的那样，整间公寓只有不到三十平米，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一目了然的环境当中，厨房、沙发、书架分别安排在三面，入门的那面墙上安装了一块长桌板，设计成一个小吧台，加上水杯、干花花瓶和两张高脚凳，构成一个小小的用餐区域。 　　空间的利用率很高，吴骁盈看到开放式的厨房里整齐摆放着餐具和调料，冰箱、微波炉和烤箱都被有序地放置着。 　　正对着门的，是一座占据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放着一些书和小摆设，还有两幅画，分别是人物化的狗先生和猫女士，画像严肃的表情却给人俏皮的感觉。 　　公寓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不过在大于三米的层高里做了小复式的改造，王绪毅的床在二层，浴室和厨房的正上方。 　　自从回到家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么点儿空间，不用两眼就能看完了，可吴骁盈却看了好一阵子。王绪毅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欣赏和赞叹，不仅松了一口气，而且有些兴奋了。 　　王绪毅像急于展示的小孩子，把吴骁盈往他这小小的地盘里带，说：“这里还有一个露台，虽然只有丁点儿大，不过我种了一些植物。” 　　吴骁盈惊喜地跟着他走，期待窗帘后的风景。 　　没想到，王绪毅甫一拉开窗帘，便看见几盆多肉被打翻在地。他瞪圆了眼睛，随即找到还没有逃离犯罪现场的“嫌疑人”，大喊了一声：“啊！” 　　吴骁盈吓了一跳，只看见一只布偶猫静若处子地坐在露台的小藤椅上，若无其事地望着他们，俄顷斯斯文文地喵了一声。 　　“出去！赶快出去！”眼看着猫跳下藤椅，往屋里走，王绪毅作势往它的身上踹。 　　虽然看得出来王绪毅一定不会踢中猫，可吴骁盈仍然看得目瞪口呆。 　　布偶猫大概也看出自己不会被伤害，笨重的身体异常灵活地躲开王绪毅的腿。 　　“走开！谁准你进来的？！出去！”在王绪毅喊话的过程中，布偶猫已经从吴骁盈的腿边跑过。 　　王绪毅对无动于衷的吴骁盈瞪了一眼，奔回自己的地盘。 　　猫咪转眼间已经溜进敞着门的浴室，跳上抽水马桶，半个身体探进马桶里。 　　“我 操，脏死了！”浴室很小，王绪毅大步跨近，双手迅速果断地抓住布偶猫，把它拎出露台，丢回藤椅上。 　　不等猫咪转身，王绪毅砰地关上露台的门，拉上窗帘。 　　面对还在摇晃的窗帘，吴骁盈和那只猫一样，反应不过来。 　　王绪毅松了一口气，继续介绍这个小空间，沿着木楼梯往上走，说：“这里是床，榻榻米，挺方便的。——小心！” 　　来不及了，吴骁盈一路跟着他走，忘了这层有多低，木楼梯还没走完，头顶已经咚地撞在房顶上。他的眼前一黑，趔趄着从楼梯退下来。 　　“没事吧？”别说是刚搬进来的时候，就算已经住了两年，王绪毅偶尔还会尝到这份痛。 　　吴骁盈揉着头顶，用力晃了晃脑子，说：“没事。猫放在外面，不怕它跑掉吗？这里虽然只有三楼，不过如果掉下去，会受伤吧？” 　　王绪毅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不禁担心。可他想了想，说：“那不是我的猫，它从隔壁家的露台跑过来的。” 　　吴骁盈除了震惊，再没有更多的言语。 　　这个话题过去以后，吴骁盈不得不面对近在咫尺的床。 　　毕竟是小复式结构，设计上，睡眠的空间比较密闭，人在夹层只能弯腰站立，至于榻榻米……吴骁盈估摸着，以他们的身高，顶多只能保证坐着的时候能把腰挺直。 　　吴骁盈鬼使神差地想起以前普通列车里的卧铺。 　　或许是发现吴骁盈过多地关注夹层的层高和榻榻米，王绪毅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紧张什么呢？不是他自己说要回来“庆祝”的吗？对这个事实深谙于心，依然没有办法让他消除困窘。 　　“我把牛肉拿出来腌一下，等会儿做饭。已经快两点了。”说着，他踩着木楼梯，匆匆地下了楼。 第四章 是季度性不是嫉妒型（6） 　　说不紧张是假的，怎么能不紧张？可是，他们已经发生过两次关系，再说紧张，让外人知道，未免显得矫情和虚伪了。 　　幸好在这个三十平米的小空间里，没有外人。 　　一个人，要谈多少次恋爱，才会无论做什么事都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王绪毅不知道。他有时候觉得不能习得这项技能是一种失败，有时候又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想，吴骁盈也同样没有学会吧？他看出了吴骁盈的不所适从。 　　“你坐沙发上吧，休息一下。开车开了好久。”王绪毅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发现的确如此，于是加快了处理食材的速度。 　　吴骁盈小心翼翼地坐在布艺沙发的边缘，双腿并拢，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这动作保持了两秒钟，他觉得这样蠢得很。他说服自己放松一点儿，毕竟这是他男朋友的家，不必要拘束。可是光是想到这一点，又让他不自觉地变得更加紧张。 　　他最终是强迫自己往沙发里坐，尽量摆出自然的姿态，虽然他恨不得消失在他坐着的这个沙发角里。 　　王绪毅自从说要处理牛肉，便在流理台前忙碌，一次也没有回头看他。 　　因为房间很小，厨房即是客厅，王绪毅的身影就在吴骁盈的两米开外，近得像一幅完美的构图。 　　虽然看得不清楚，但通过王绪毅手臂的动作频率，吴骁盈完全能想象得到他厉害的刀工。非常不合时宜的，他想起王绪毅在不久前说，以后分手了，不能因为惦记着他会做饭而舍不得。 　　但是，因为惦记他会做饭而不舍，有什么不好吗？吴骁盈真心实意地觉得，会做饭是一个很好的品质，甚至品德。不过基于王绪毅已经放话，他不好意思这么说。 　　切肉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露台的门关了，房间完全密闭，吴骁盈感觉耳朵受到的压力产生变化，有微微的耳鸣，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 　　“你家……没有电视机？”吴骁盈问。 　　王绪毅专心致志地腌制牛肉，差点儿忘记家里还有别人，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哦，没有。你背后，那个投影盒子，可以联网看电视直播。那个就是我的电视机。”王绪毅意识到他的无聊，顿觉失策，“那个‘Mason1130’是我家Wi-Fi，密码是我的电话号码。”他怎么把最基本的待客之道给忘了？就算不倒茶，也得给Wi-Fi账号。这么一想，王绪毅立刻给他倒了一杯水，顺便把投影盒子打开。 　　就算不给Wi-Fi和密码，吴骁盈也能够上网，这对他来说不是性命攸关的事。但既然王绪毅说了，他便乖乖把Wi-Fi连上。 　　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投影盒子的成像位置居然在厨房，此时此刻，网络电视的界面和王绪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王绪毅把腌制的牛肉放进冰箱，看见墙上有画面，愣了愣。他洗了手，按下开关把投影屏放下来。 　　很快，厨房变成了家庭影院。 　　“遥控器在这里。”王绪毅找到遥控器递给他，他略显木然的表情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王绪毅的困窘。 　　吴骁盈压根不想看电视，手握遥控器，不知该干什么好。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惊讶地问：“你的英文名叫Mason？” 　　“嗯，”王绪毅尴尬地笑，“在墨丘利打工嘛，每个人都得有个英文名。不过除了在咖啡店，没人这么叫我。正好，免得邻居蹭网。” 　　吴骁盈笑道：“我也叫Mason。” 　　“真的吗？”王绪毅惊喜，但转念一想，真是同名不同命。 　　他又问：“11月30日是你的生日？” 　　“嗯。”他给Wi-Fi起名字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只是Wi-Fi，他在墨丘利打工以后注册的所有网络账号，都叫这么名字。 　　出于职业习惯，吴骁盈说：“网络安全级别还挺低的。” 　　王绪毅把嘴一努，说：“那又怎样？现在数据流量比起从前，已经很便宜了。如果别人连这点儿网也要偷，上帝都没有办法。” 　　听罢，吴骁盈忍不住笑，说：“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王绪毅问完预感不妙，抬手道，“别，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说了我也听不懂。” 　　吴骁盈想说，这样的安全级别，黑客容易进入他家的网络，进而侵入网内的其他设备，比如存有内容播放记录的投影盒子，还有绑定了银行卡的手机。但看王绪毅的表情，吴骁盈唯恐继续这个话题，会被赶出去，干脆不说了。 　　反正，应该不会有哪个黑客这么无聊，选中王绪毅家。 　　应该没有吧。吴骁盈在排除自己以后，这么断定。 　　王绪毅后悔要求吴骁盈不要说话，他居然就这样硬生生地结束了一个话题。 　　此时此刻，两人静默无言的境地，其尴尬程度恐怕唯有“吃橘子”能够类比。切牛肉、腌制，倒水，打开投屏、递遥控器……这些和他们第一次约炮时“吃橘子”有什么区别？ 　　王绪毅想到自己平时追连载的网络小说，他巴不得摁住两个男主角的脑袋，让他们接吻，剥光他们的衣服，看他们做 爱。可是，为了充字数的作者只会一味地给男主角加在他看来对感情和剧情都没有任何帮助的戏份，只想着圈读者的钱！ 　　他根本不在乎男主角在便利店里吃了什么口味的饭团，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地铁里给乘客让了个座！就像……就像刚才和现在，他对午饭吃什么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切牛肉时一度萌生不如叫外卖的念头。他想做 爱，事不宜迟，和吴骁盈。他把吴骁盈带回家的目的本来就是这个，和牛肉、投影仪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惜，心知如此，他还是把这些和“吃橘子”相差无几的事全做了，而吴骁盈居然没有阻止他。 　　王绪毅怀疑，如果茶几上的篮子里放了橘子，吴骁盈没准还要吃。 　　想到这个，王绪毅忍不住生闷气，可他不能确定究竟是气自己多一些还是气吴骁盈多一些。 　　他在吴骁盈的身边坐下，觉得他们不能再这么拖着了，偏偏说出口的却是：“牛肉腌十五分钟就能炒了。” 　　闻言，吴骁盈惊愕道：“这么快？” 　　啊。王绪毅连忙改口：“腌久一点儿更好，会入味一些。”说完，他实在顶不住了，气馁道，“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又不是之前没做过。” 　　吴骁盈这时才知道原来王绪毅和他有同样的纠结，想了想，说：“不过……我们才刚开始交往嘛，事实上。” 　　咦？王绪毅听完愣了一下，心想：可不是吗？前两次都是约炮，这回是正正经经地要和男朋友亲热，性质不同，不能同日而语。王绪毅顿时想通了，好像刚才的迟疑和拖延都有了可以理解的借口——那个叫做“害羞”的借口。 　　“那……你不饿的话，等我一下。我上个洗手间。”王绪毅下定决心，起身往卫生间走。 　　吴骁盈突然紧张，忽然想到自己也该有所表示，立刻喊道：“哎！” 　　王绪毅回头。 　　“呃。”准备好的话还是没办法气派地说出口，吴骁盈抿了抿唇，“其实很饿了。” 　　什么？王绪毅微微错愕，俄顷，面庞瞬间通红发热。他的**突然发紧，连忙大步躲进卫生间。 　　居、居然说那种话！亏他看起来那么老实！ 　　王绪毅靠在门背后，心跳加速。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自己催眠：冷静、冷静……这是第四任男友了，他别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偏偏他越是知道自己“将见世面”，越紧张。他脱掉裤子，低头一看，身子跟着燥热起来。 　　别紧张！王绪毅在心中大喊，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得更加“紧张”了。 　　没关系，反正这是必然，现在“紧张”和等会儿“紧张”没有区别。王绪毅任其自然，往盥洗池的柜子里找到清洗的工具，深吸了一口气。 　　吴骁盈说出那句话以后，被自己吓得不轻。 　　他原本可能没有那么“饿”，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立即变成事实。 　　他懊恼地发现没带安全套在身上。谁能料到他今天会突然有男朋友？趁着王绪毅不在，吴骁盈像做贼似的，用目光往屋子的各个角落搜寻，既然王绪毅常约炮，安全套应该是常备的。 　　忽然！他发现茶几下方有一个红色亮面的方形小纸袋，马上弯腰凑近，迅速地捡起。 　　摸着的质感不对，吴骁盈对着包装上“约吗”两个字疑惑，进而看清其他的字眼——辣条！ 　　这……算是钓鱼执法吗？吴骁盈的脑壳疼，把这片小包装的辣条放回原处。 　　他坐回沙发的角落里，拿着遥控器，随便打开一个综艺节目。 　　节目上主持人和嘉宾玩得热火朝天，笑声夸张到了可怕的程度，可吴骁盈看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过了一会儿，王绪毅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吴骁盈赶忙放下遥控器，见王绪毅和之前比起来没什么变化，在他走近自己时，窘促地说：“我没带套。” 　　闻言，王绪毅一愣。他坐在吴骁盈的身边，皱着眉头犹豫，还是不能接受，说：“不行，一定要戴。” 　　“不是。”吴骁盈愕然，解释说，“我戴，就是……我没带在身上。” 　　啊？王绪毅的脑袋太热了，不能马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努力处理接收到的信息，终于听明白了。真是“精 虫上脑”，连这么简单的话都没听懂。 　　可是，既然“精 虫上脑”了，还等什么？比起吴骁盈的脸，王绪毅更在乎其他部位的表情。他低头看向他在乎的地方，见那儿鼓起包，立刻解开自己的皮带，说：“我有。我洗干净了。” 　　吴骁盈看他开始脱裤子，顿时忘记该不该等他把安全套和润滑剂拿出来。他伸手抱住王绪毅，把他抱到自己的身上。 　　切牛肉、腌制，倒水，打开投屏、递遥控器……这些在无意义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像是不断地给冲动加注。它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让简单的触碰也如同火星落在堆积成山的柴火上，迅速窜起熊熊的火焰。 　　王绪毅用颤抖的双手解开吴骁盈的纽扣，非常困难，全靠摸索。因为他必须和吴骁盈接吻，他等了太长时间，他无暇睁开眼看别处。 　　他们的舌在分不清彼此的口腔里湿漉漉地纠缠，牙齿不断地磕磕碰碰。 　　他们脱掉彼此的上衣，反而摸到对方的身躯更烫更热。 　　王绪毅的身体发亮，映着投影盒子正在播放的内容，花花绿绿，热热闹闹。他在吴骁盈的眼中变得五光十色，而在不远处的投影屏上，他黑色的身影却因为激动，显得分外妖娆。 　　吴骁盈忍不住亲吻他的肩膀，他的胸膛，埋头贴近他的腹部。 　　王绪毅扶着他的肩膀，迅速迷失。 　　“套……”吴骁盈提醒。 　　王绪毅连忙起身，几乎从沙发上滚下来。他打开茶几上的藤编小盒子，从里面取出必要的东西，重新回到吴骁盈的身上。 　　当他把东西放进吴骁盈的手里，他不经意间发现自己跪起的身影被投在投影屏上。他愣了愣。 　　“我刚才就看见了。”吴骁盈吻着他的手，“好看。” 　　王绪毅怔怔地低头，捧住他的脸。 　　他的身体多姿多彩，面庞却沉寂如水。吴骁盈在沉寂当中窥见涟漪，勾住他的脖子，挺直腰身和他接吻，说：“转过去。” 　　王绪毅转身，下了沙发。 　　面对投影仪上的身影，王绪毅依然有些惊愕。 　　他住进来两年了，这套设备他每天都使用，身体也几度挡住投影的光柱，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自己。非常陌生，陌生得他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如果不是，王绪毅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个身影的美丽。 　　他像是神话里的纳喀索斯，望着水中的影子。 　　他贪图这份美丽，却远不及贪图水面上的涟漪。 　　涟漪让水影波光荡漾，在水中长出的水仙花也随之摇曳不止。 第五章 假性思念（1） 　　喵呜——喵呜——喵呜—— 　　砰！砰！砰！ 　　“嗯……”不需要睁开眼，王绪毅便知道一定是天亮了，他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 　　砰！砰！ 　　喵呜—— 　　声音从窗外传来，传递出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吴骁盈早就听见了，心里迷惑，再看王绪毅的反应，好像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他好奇地挺起身，往露台的门望去。隔着渗透着熹微阳光的亚麻色百叶窗，吴骁盈隐约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外面努力地拍打窗户，间或叫唤着。 　　这不是王绪毅邻居家的猫吗？怎么又来了？这个疑惑再度浮上吴骁盈的心头。它的家人怎么不管一管它？ 　　吴骁盈纳闷着，看猫还在叫，问：“不管它吗？” 　　“它的主人都不管，我操这份心干什么？”之前闹得太晚了，王绪毅累得很，不想起床。 　　“可是……”吴骁盈的话还没说完，猫又敲门了。 　　王绪毅烦躁地扯开被子，嘟哝道：“这是猫和狗生出来的串串吧？这么能叫！”他抓了抓头发，为起床做最后的挣扎。 　　吴骁盈愕然，想了想，抓起衣服往身上套，下了楼。 　　王绪毅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搭理那只猫，没想到吴骁盈先行一步。见状，他愣了愣。 　　吴骁盈将百叶窗帘卷起，窗外的阳光像一股暖风似的卷进室内，刺痛他的眼睛。 　　他眯了眯眼，低头看见猫咪坐在窗前，仰脸望着他。与刚才的叫声不同，它轻轻地喵了一声，样子格外甜美。 　　吴骁盈看得心头微微一颤，回头问还在床上的王绪毅：“它是不是饿了？” 　　“可能吧。”想到它那不负责任的主人，王绪毅默默翻了个白眼。经过反复的内心挣扎，王绪毅决定喂它，可他突发奇想，决定试探一下，用平常的语气说：“冰箱里有水煮鸡胸肉，撕碎以后用微波炉加热两分钟，用来喂它吧。” 　　“猫可以吃鸡肉吗？”吴骁盈惊讶，但看王绪毅不回答，便知自己问了一个白痴问题，于是照着王绪毅说的去做。 　　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差遣”这么一位富豪，王绪毅不禁暗自高兴。转眼间，吴骁盈到他的家里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了，王绪毅不得不承认，除非时不时地提醒自己，否则他真想不起吴骁盈是一位富豪。他连在床上都那么普通。王绪毅为这些“普通”沾沾自喜，顿时没有了睡意。 　　他趴在靠外侧的护栏上，看吴骁盈在厨房里撕水煮鸡胸肉，心里莫名地有满足感。他想了想，问：“早餐你想吃什么？我前天晚上烤了一个吐司，现在还剩半个，能做三明治。你吃吗？” 　　吴骁盈惊讶地抬头，问：“你还会烤吐司？” 　　“废话。”王绪毅轻蔑地笑了笑，“不然我买烤箱干什么？” 　　吴骁盈看了一眼摆在一旁的烤箱，赧然笑道：“我家也有烤箱，不过是摆设。”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买个烤箱做摆设，品味真独特。王绪毅在心里嘟囔，滋味却是轻飘飘、甜蜜蜜的。他回过神，追问：“你到底吃不吃？” 　　听出他语气中的责备，吴骁盈一怔，说：“不吃了。我喂了猫，就得走。得去赶飞机。” 　　闻言，王绪毅才想起来吴骁盈的确要离开，之前他说过要出国，一个月后才能回来。思及此，王绪毅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还有微微的酸。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吴骁盈已经把弄好的鸡胸肉给猫送去了。 　　王绪毅换了另一侧的栏杆，看吴骁盈喂猫。 　　猫咪很亲人，虽然吴骁盈对它来说是个陌生人，不过它没有防范，有吃的便往前凑。 　　吴骁盈蹲在猫的面前看它吃饭，偶尔揉一揉它的脑袋。 　　露台上的阳光太满，王绪毅感觉吴骁盈的皮肤被太阳照成雪白的颜色，连白衬衫仿佛也透明了。猫咪毛绒绒的皮毛在阳光中看起来格外暖和，王绪毅看着吴骁盈的手触碰它的皮毛，无论是他的手指还是猫的毛，看起来都格外柔软，像王绪毅此刻的心。 　　面对此情此景，王绪毅忍不住舒服地吁了一口气。 　　“它应该是某种猫和布偶的串吧？”吴骁盈捧起猫的下巴打量它的脸，“我朋友的妈妈养了一只布偶，带血统证的。这只看起来，脸型不太像。” 　　咦？王绪毅对此没有了解，他没有见过活体的布偶猫，顶多在网上看看网红图片。对比这只，他只觉得这只猫既漂亮又烦人。“可能吧？”王绪毅仔细想想，同样怀疑，“也是。不是说布偶都很高贵吗？你看这只，没羞没臊的。” 　　吴骁盈揉它的脸，把它揉得舒舒服服，眼睛眯成细细的月牙。 　　王绪毅看着他这纯熟的撸猫手法，心中讶然。 　　“你和它的主人交流过吗？”吴骁盈问。 　　“没有，只见过一次。看见她在她家露台上喂猫，后来再没见到了。”王绪毅托着下巴，越看越觉得吴骁盈只有在撸猫的时候，手法像个霸道总裁——捏脸、抬下巴什么的。 　　吴骁盈奇怪道：“就算是串串，也算室内猫吧？怎么主人会把它放在露台养，还让它到处窜？” 　　王绪毅翻白眼，说：“我怎么知道？” 　　转眼间，猫把碗舔得干干净净，朝着吴骁盈喵喵叫。 　　吴骁盈仍蹲在地上看它，半晌，猜测道：“它该不会是流浪猫吧？” 　　王绪毅瞪眼道：“怎么可能？！” 　　“可是……”吴骁盈不太确定地端详，突然伸手，从它的背上抓住一只跳蚤捏碎，“它长跳蚤了。” 　　“什么？！”王绪毅尖叫，立刻找到裤子套上，三步并作两步下楼，迅速把吴骁盈从露台拉回来，趁猫没反应，砰地关上露台的门。 　　吴骁盈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猫在门外同样发愣。 　　“我的妈呀……”王绪毅感觉自己的眉角正在抽搐，看着门外这张甜美的脸，“真是猫不可貌相，脏死了。” 　　吴骁盈起身道：“流浪猫长跳蚤很常见……” 　　“赶紧洗手！”王绪毅没工夫听他解释，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脸指着窗外的猫说，“休想再进我家！” 　　门外的猫仿佛感受到王绪毅的嫌弃，脸上甜甜的情绪没有了，睁着圆圆的眼睛，表情有些呆滞和茫然。 　　吴骁盈洗了手，说：“碗还在外面。” 　　王绪毅头疼，想到跳蚤，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挥挥手，疲惫地说：“你别管了。” 　　吴骁盈不太放心地看了看那只猫，再瞥见王绪毅一脸漠然，把话吞进肚子里。他想了想，说：“我得走了，否则赶不上飞机。” 　　王绪毅还在消化跳蚤带来的不适，闻言一愣，不舍再次浮上心头。“哦，好。”这一走，一个月后才能见面了，王绪毅在心里吁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也要赶飞机？我还以为，你有私人飞机。” 　　“是私人飞机，不过提前申请了航线，得按规定的时间飞。”吴骁盈说。 　　王绪毅听罢笑容发僵，半晌哦了一声，真不知该不该为吴骁盈有飞机这件事感到高兴。这好像和他没多大关系。 　　吴骁盈看他如此反应，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可他想不出哪里出错，只好硬是把话题转移：“昨天做的青椒牛肉很好吃，我看冰箱里还有剩下的。米饭也有。我能打包带走吗？” 　　“啊？”王绪毅正沉浸在贫富差距的沮丧中，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骁盈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忙改口道：“要是不行就算了。” 　　“行行行，怎么不行？”王绪毅连忙把冰箱里的剩菜剩饭拿出来，再准备便当盒，说，“你先去洗漱吧，不是说赶时间吗？我再给你煎个鸡蛋，很快！” 　　想到飞机上的餐点有了着落，吴骁盈心里高兴，立刻往浴室去了。 　　王绪毅美滋滋地把剩饭剩菜腾进便当盒里，突然听见浴室传来咚的一声，忙问：“你没事吧？”他估计吴骁盈撞上洗手池上方的柜子了。 　　吴骁盈在里面回答：“没事。” 　　王绪毅无奈，谁让这套公寓就这么小呢？他刚搬进来的时候，几乎每天撞一回。可是没有办法，没钱。王绪毅撇撇嘴，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又往露台上摘了一把小葱。 　　猫不见了。王绪毅往周围张望片刻，没有见到它的身影。该不会是知道自己被嫌弃，跑掉了吧？王绪毅有些遗憾，他发了几秒钟的呆，回到厨房洗葱、切葱。 　　他正往锅里倒油，又听见浴室传出咚的一声。他的心跟着咯噔了一声，但这回他没再问。 　　闻见外面飘来香葱蛋饼的香味，吴骁盈揉着撞疼的额头出来，果然看见王绪毅把蛋饼煎好了。这前后顶多五分钟的时间，吴骁盈感觉他变了一个魔术。 　　王绪毅把蛋饼放在砧板上，舀一些隔夜的米饭在上面铺开，撒一些之前炒熟留存的白芝麻，挤上美乃滋。他把包着米饭的蛋饼卷起来时，因为蛋卷很烫，手指泛红。不过王绪毅早就习惯了，动作迅速地卷好压实，切成一个个小卷。 　　吴骁盈在一旁着迷地看着，说：“有点像那个紫菜包饭。” 　　“嗯，改良版。”王绪毅把切好的米饭卷放进另一个便当盒里，说，“还剩一些米饭，和牛肉配着吃吧。对了，你去哪儿？” 　　“美国。”吴骁盈靠在冰箱上，看他把两个便当盒放进便当袋里。 　　“那正好，能吃两顿。虽然不是每顿都管饱。”王绪毅说着，心想在飞机上不活动，也吃不了那么多。 　　“嗯。”他点头，突然，手机响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王绪毅仔细听辨，判断道：“是你的手机。我不是这个铃声。” 　　“哦。”吴骁盈在小小的屋子里四处寻找，最终在沙发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手机。 　　王绪毅望着他的背影，心情愈发沉重。待他挂断电话，王绪毅连忙露出微笑，问：“要走了？” 　　“嗯。”吴骁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看着他，想了想，大步向前把他抱进怀里。 第五章 假性思念（2） 　　把吴骁盈送走后不久，王绪毅独自回到小小的公寓中。 　　说也奇怪，这不到三十平米的公寓已经小得很了，王绪毅布置它时花了很多心思使它看起来不那么拥挤，尽管如此，他时常觉得这屋子里再不能多放一样东西。可是这会儿，他居然感觉屋子里少了点儿什么，好像有些冷清。 　　吃过早餐，王绪毅回到床上，打算睡一个回笼觉，打发周日的上午。 　　但是，他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床这么小，他也觉得空了些。 　　终于，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的王绪毅起了床。 　　洗过澡后，王绪毅出了门。 　　他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菜场买蔬菜、肉类和面粉，打算下午在家烤一个什锦披萨，一边吃一边看综艺节目。 　　路上，他总是忍不住想：吴骁盈到了机场没有？他的飞机什么时候起飞？因为是私人飞机，王绪毅甚至不能通过航空公司的软件查看飞机的晚点情况。他有些后悔没问吴骁盈究竟要去往哪个城市，虽然他转念又对自己说：就算知道了也没意义。而他在告诉自己这没有意义以后，又忍不住想吴骁盈要在空中飞行多长的时间。 　　话说回来，既然是私人飞机，难道机上没有餐点吗？为什么吴骁盈要打包剩饭剩菜上飞机？连乘坐民航的普通人都不会那样做吧？ 　　不过，王绪毅想起自己最初坐飞机的时候—— 　　他很忐忑，尽管那时他已经二十三岁了。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乘坐飞机，从趾州那座西南小城来到析津，每周只有三次航班。 　　王绪毅真如航空公司的短信里告知的那样，提前两个小时抵达机场办理登机手续，后来遭遇航班晚点，他在机场等待了足足三个半小时才坐上飞机。彼时，他已经饥肠辘辘，可是，想着航班包括机餐，他没有在机场购买任何食物充饥。 　　当时他不知道，哪怕飞机起飞，机餐也不会马上发放。所以他又忍耐着饥饿等待了半个多小时。 　　等到廉价的经济舱机餐发放到他的手上时，他几乎狼吞虎咽，不消十分钟就解决掉了所有东西，吃完了还饿。他观察到机上的饮料可以续杯，所以他喝了好几杯咖啡，结果在飞机即将降落的那段时间里，洗手间关闭，他渡过了比饥饿更加难捱的四十分钟。 　　他太不从容了，和之后见到傅文澜时伪装的完全不一样。后来，他飞了很多次，不只是飞往析津，也飞往静安。 　　关于乘坐飞机，他变得彻底从容了。他常常在登机时间前的十五分钟才抵达机场，通过晚到乘客的通道冲向登机口。他受够了难吃的经济舱机餐，宁可在机场买一份便当或只吃茶点。而等到他成为这样的人以后，他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是有不少人像他当初那样，因为记挂着机票包含机餐，所以就算再饿也不先吃东西。 　　王绪毅猜想：如果没有傅文澜，没有后来那个家住静安的男朋友，他说不定不会对坐飞机这件事这么淡然。如果说恋爱真的教会他什么事情，或许这是其中之一吧，说人在经历一段失败的恋情以后一无所获，其实是不对的。 　　和傅文澜那段时长为一周的恋爱暂且不计，王绪毅和方少星则切切实实地谈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异地恋。那段时间王绪毅还在趾洲，他们为了彼此，常常飞来飞去，只为奔往对方的城市。 　　可能有了这段真实的异地恋作为铺垫，王绪毅太明白异地的感觉了。尤其是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两地分隔会加剧思念的强烈。 　　刚开始，人会沉浸在思念的甜蜜和痛苦当中，然后会有一段时间难以排解那份孤独，努力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再想那个一时半会儿见不到的人。如果思念足够强烈，那么这份努力会成为徒劳，于是被思念困扰的人只能无可奈何、听天由命地把思念挂在自己的心头，如影随形，让它伴随自己做每一件事。 　　就像现在—— 　　王绪毅把微波炉的内部用抹布清洁干净后，想：飞机上有没有微波炉？吴骁盈打包带去的剩饭剩菜，要怎么加热？ 　　他坐在沙发上吃新鲜出炉的什锦披萨，看投影在幕布上的综艺节目。心不在焉地，他举起手里的披萨，往投影仪的成像口前晃了晃，望着幕布上那块披萨的影子发呆，一小块融化的芝士掉在沙发上。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王绪毅还是没有给吴骁盈发一条信息。他猜测吴骁盈还没有落地，这是其中一个理由，但他更真实的心情是他觉得这样没有意义。 　　他经历过这样的时期，知道这种“难捱”只是一时，时间或长或短，它最终会过去。刚确定恋爱关系的两个人总想尽快地享受思念和爱恋的权利，哪怕不是异地，只要不是共处，每天也要打很长时间的电话、发无数条信息，而且每一条都是秒回。但这样的热情总有一刻会过去，谁也不能判断对方在没有秒回的那段时间里，是打了一局游戏还是抢购了一件商品。 　　既然知道这种热情肯定会过去，现在那么矫情地说“我想你”有什么意义？而且，对方可不一定有时间听这句“我想你”。吴骁盈这回去美国，应该是为了工作，虽然他看起来傻愣愣的，总是慢半拍而且不通情理，不过到底是个总裁。王绪毅不想耽误他的工作，再想到两地间的时差，他更是放弃了，因为不想打扰吴骁盈休息。 　　想念当然是很苦涩的事情，不过因为它的浓烈终究会过去，王绪毅想了想，觉得完全能够接受。 　　综艺节目还在继续播放着，王绪毅喝了半杯可乐，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软件，打算翻翻看吴骁盈的朋友圈。 　　虽然他们在床上相处得挺愉快，吴骁盈也非常喜欢吃他做的饭菜，不过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还是互相了解，有可以好好聊一聊的话题。王绪毅可不希望下回他们见面，还得不尴不尬地聊天。 　　先看看吴骁盈平时关注些什么话题，读什么书、看什么电影、听什么音乐，省得下回两人之间又出现类似“对希腊字母有不同理解”这样的误会。 　　可是，在看见吴骁盈朋友圈里的第一条状态后，王绪毅不禁对自己这个计划的可行度产生了怀疑。他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去中心化网络”是什么意思？ 　　盯着吴骁盈转发的这篇关于“去中心化网络”的文章看了十几秒钟后，王绪毅放弃了这一题。 　　可是……下一题他同样无法参与讨论：Why adding bugs to software can make it safer？ 　　什么？王绪毅好不容易使用自己只能用“poor”来形容的英语把这句话翻译出来后，还是不能理解它是什么意思。 　　渐渐地，王绪毅开始心浮气躁。 　　吴骁盈这个人看起来似乎不善于人沟通，不过在社交平台上倒是挺活跃。虽然称不上话痨的程度，但每天一篇文章转发总不会落下。 　　然而，王绪毅看遍所有他转发的文章标题，发现没有一篇他是能评论两句的。 　　他知道什么是有用的评论，他不想傻乎乎地回答：“哇，你好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但是残酷的事实却告诉他，除非他同时打开搜索引擎，把这些内容的关键字输入进搜索框，找到相关的、可靠的资讯，否则他真的只能盲目赞扬。 　　他以前想知道吴骁盈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可是，现在他发现就算自己知道了，也没多大用处。 　　和这些关于物理、互联网、电子、天文甚至化学的前沿知识相比，王绪毅再看看自己的朋友圈。前五条无一例外，全是和朋友聚餐吃饭的照片，而第六条则是墨丘利的限时优惠信息，第七条是兼职的农副产品销售广告。 　　这也差太多了。王绪毅沉了沉气，突然一个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如果吴骁盈看见他的朋友圈，会不会觉得他的生活特别没有追求，只有吃喝玩乐？ 　　不行不行，绝不能给吴骁盈留下这种印象。这么想着，王绪毅把朋友圈里的所有内容逐条设为仅自己可见。 第五章 假性思念（3） 　　“哎，Mason……”Fanny靠在休息室的置物柜上，欲言又止地看王绪毅。 　　王绪毅把在更衣室换下来的围裙和黑衬衫放进背包，打算拿回家洗，问：“怎么了？” 　　Fanny张了张嘴巴，却没吐出句子。 　　王绪毅好不容易才说服店长让自己请半天假，赶着去片场拍广告，看她迟迟不说话，急道：“你要是没想好，明天再说吧。” 　　“哎，不是！”Fanny连忙叫住他，讪笑道，“没啦，想关心关心你。最近没失恋吧？” 　　什么？王绪毅愣了愣，心想自己和吴骁盈的事还没考虑好是否对外公布，怎么已经传他失恋了？不知虚实的他好笑道：“什么‘失恋’？谁告诉你我恋爱了？” 　　“她是看你的朋友圈全清空了，关心你！”一旁吃便当的Joseph含着米饭解释。 　　呃。据王绪毅所知，Fanny、Joseph和他一样，都是朋友圈里有数百个“好友”的人。像他们这类人，如果不是时时刻刻翻朋友圈或者每天花一定时间好好阅读，真容易错过“好友”们的不少信息。王绪毅真想不到他们还能留意到自己的朋友圈状态变化，顿时既惊讶又尴尬。 　　“哦……没什么。”王绪毅赶着拍广告去，没时间向他们公布自己在两天前有了新的男友，而且对方还是一名上市公司的总裁。他想了一下，撒谎道：“是我妈啦。她非要加我为好友，当时怪匆忙的。我一时紧张，就把所有内容都设置成‘自己可见’了。” 　　Joseph瞪眼道：“天啦，你居然加了你的妈妈？太可怕了！” 　　王绪毅苦笑，在他们同情怜悯的目光中点点头，说：“我快来不及，先走了。明天见！” 　　其实，早在三年前，王绪毅就已经把父母添加为自己的朋友圈“好友”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几乎每发一条朋友圈状态，都会考虑该不该让父母看见。所有他愿意让父母看见的状态，他从不在晚上十一点以后发布，他也从不在这个时间以后给任何他们的共同“好友”评论或点赞，因为隔天妈妈看见了，一定会提醒他不要熬夜。 　　王绪毅自认为已经有能力应付这种“可怕”，所以它早就不可怕了。不过在这种时候能当个借口来用一用，他觉得还不错。 　　Fanny他们的反应，让王绪毅忍不住想象吴骁盈的朋友圈里究竟有多少好友。怎么吴骁盈到现在还没问他为什么不发状态呢？就算他有成千上万个“好友”，他们好歹是刚交往不久的情侣，点进对方的主页里把对方的过往好好看一看，这是一种礼貌吧？ 　　王绪毅有些不高兴，却因这点儿不高兴更加想念吴骁盈了，偏偏距离吴骁盈回国还有二十天——谢天谢地，不久前吴骁盈给他发信息，说他的行程缩短为二十五天了。 　　想到这个，原先盘踞在王绪毅心头的那一点点不悦便消失了，还有二十天就能见到吴骁盈，想想都开心。 　　还有一件让王绪毅特别高兴的事情，就是他在时隔大半年后，再次接到一个广告的通告。 　　梁月梨给王绪毅发信息时，他正忙着把朋友圈状态转为“自己可见”。要不是突然弹出她的信息，王绪毅还以为这个人已经从自己的“好友”名单里移除了。 　　这回不是长野汽车的广告，王绪毅特意查了一下，广告商和HVBC没有关系，是一则手机广告。 　　参与拍摄广告的人除了王绪毅以外，还有男男女女一共十二个年轻人。他们全是“群演”，真正的主角是一个走嘻哈路线的歌手，王绪毅他们按照导演的要求，在这位明星的身后做出饶舌歌手常有的那些动作，假装自己有个嘻哈的灵魂。 　　作为主演的男明星虽然是歌手身份出道，不过真正让他火遍大江南北的是他的长相。那几个参加拍摄的女群演光是看见他的脸就已经激动万分，压根不需要导演调动情绪，在镜头前舞动得分外妖娆。 　　一同拍摄的男群演中也有特别敬业的，争相在镜头前表现。其中一个群演因为太抢风头，被导演临时撤下。群演从十二个变成十一个，大家的表演也变得中规中矩。 　　大家都是群演，拿的广告费一样，有的人只是为了挣钱，有的人则还想抓住表现的机会。王绪毅是彻彻底底的前者，巴不得化身人形板站在最后，奈何导演一个劲地喊：“动起来！动起来！”他只好在最后排和其他人一起，朝男明星的手机镜头摆姿势。 　　好不容易，一个场景拍摄结束了，众人从天台转战至游泳池边。 　　好几个参加拍摄的群演打算找男明星要合影，王绪毅百无聊赖，站在一旁等待，反而被场工看上，去帮忙搬东西。 　　没想到，搬着搬着，居然有人热心帮忙。看着对方把啤酒纸箱码好，王绪毅说：“谢谢。” 　　“不客气。”对方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叉腰笑了笑。 　　这一脸宠溺和无可奈何的笑容是什么意思？王绪毅莫名其妙。换做以前，他可能会觉得这个人的肌肉不错，但现在他已经有吴骁盈了，只觉得这人的脑子可能有问题。 　　王绪毅还以不解的眼神。 　　“不是吧？”对方失望道，“你真不记得我了？” 　　王绪毅微愣，生怕自己忘了哪个熟人。对方饱含笑意的眼神分明不给他机会冥思苦想，他只好讪讪地笑，说：“不好意思，真不记得了。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 　　“工体的Suebar，不记得吗？”他说话时，凑近王绪毅的脸。 　　王绪毅连忙避开，终于在看清对方脸上的毛孔后勾起回忆。“啊。”顿时，王绪毅真不知该不该为自己的忘却而尴尬，因为他觉得不记得很正常。他假装尴尬地笑，说：“不好意思，我……”他的食指在脑子旁转了转圈，“记性比较差。” 　　对方笑得很宽容，说：“没关系。也有……两三年了？” 　　“这样吗？”王绪毅惊讶，可想到自己离开趾州到析津来，也是两三年前，这么就能说通了。 　　对方的个性和当年一样热忱，喜欢不经人允许就擅自拉近两人的距离，问：“你现在住哪儿？还住西城吗？” 　　王绪毅连忙摇头，说：“不，我搬家了，在北城。” 　　“为什么？和原来的房东关系不好？房租涨了？”对方惊讶道。 　　还不是因为你。王绪毅腹诽。不过这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他懒得提了，他连这个人叫什么都想不起来，提那个做什么？而且，王绪毅很怀疑对方也不记得他的名字。“没有，想离上班的地点近点儿而已。”说完，正巧导演助理喊话，让所有演员就位，王绪毅立刻借此机会结束他们的对话。 　　在后来拍摄的过程中，那个人一直找机会留在王绪毅的身边，王绪毅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对方的目的，不过无论对方怎么绕弯子，他全当做听不懂。 　　等到拍摄结束，那个人马上找到王绪毅，笑问：“这么急？今晚有活动吗？” 　　“嗯，约了男朋友吃饭。”王绪毅随口说谎，怀疑这是自己演技最好的一次。 　　对方听罢微微怔了怔，了然地哦了一声，微笑说：“好，再见。” 　　“再见。”谁要和你再见？王绪毅同时在心里这样说，骑上自行车走了。 　　从相认到分别，王绪毅始终想不起那个人叫什么。不过，这个人在王绪毅的记忆里有他的定位，他是王绪毅昔日约炮生涯的第一个炮友。 　　析津是大都市，和民风淳朴的趾洲不一样。在王绪毅的意识当中，大都市和很多东西关联，比如复杂的情感关系、苍白的肉体关系、喧闹的红灯区、快节奏的生活…… 　　当年，为了更快地像一个“城里人”，王绪毅放任自己往这些东西靠近。如果约炮是这里的感情常态，那么他当然要尝试这种生活方式。所以，王绪毅在Suebar流连的某个晚上，遇上了那个人。 　　后来，王绪毅意识到那次相约与其说是为了欢愉，还不如说是为了“突破界限”，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做到的人。彼时他微醺，连对方不带套的建议也接受了。过后伤口发炎，王绪毅才后悔莫及。 　　王绪毅在生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删除了。他自己去医院看病、吃药，最后也搬离了工体所在的西城区。 　　那件事给王绪毅的教训并不是不能再约炮，而是做 爱一定要戴套。后来，随着王绪毅和陌生人约炮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他把带给他“惨痛教训”的这个人忘记了。 　　真想不到他们居然还会再见面，而且，那个人竟然还能认出他！ 　　这是什么烂桃花？算了，反正之后应该不再见。就算再见又怎么样？都过去了。 　　王绪毅回到家，做好饭后，一边吃饭，一边刷社交网络信息。 　　想到白天的经历，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感慨。他和吴骁盈也是因为约炮认识的，但现在他们在一起了。人和人之间因为同一个原因认识的情况很多，可真正能发展和延续的却很少，这真是奇妙。 　　他想吴骁盈了。 　　想到Fanny他们提到朋友圈的事，王绪毅想了想，往状态框内发了一句本来不俗气，可因为太流行而变得俗气的话—— 　　今晚的月光真美。 　　不料，这条状态发送成功后不久，一个视讯电话打了进来。 　　王绪毅吓了一跳，看见屏幕显示吴骁盈的名字，立刻把电话接通：“喂？” 　　“喂？睡了吗？”吴骁盈问。 　　“没，正吃晚饭。”王绪毅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打电话，心情激动。虽然他知道，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就算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太平洋，只要有网络，打电话比从前方便很多也便宜很多了。 　　“嗯……”吴骁盈应道。 　　什么？王绪毅等了片刻，迟迟听不见他再吭声，心道就算视讯电话不花钱，也别不说话呀！他沉了沉气，只好自己找话题：“你在干什么？” 　　“我？”吴骁盈老老实实地回答，“正要睡觉。” 　　王绪毅惊讶道：“现在吗？现在你那边，不是白天？” 　　“哦……不是。是凌晨四点，我刚写完一组东西。”吴骁盈说。 　　听罢，王绪毅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一时间，他品不出心头究竟是什么滋味。他完全不指望吴骁盈调情了，偏偏这个时候，他觉得正是调情的好时机。王绪毅犹豫再犹豫，明明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说话却假装轻描淡写的打趣：“你是不是想我了？” 　　“啊。”吴骁盈沉默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却紧紧地揪住了王绪毅的心头。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委屈包裹住他的心脏，他皱了皱鼻子，小声道：“我也是。” 　　在几秒钟的沉默后，吴骁盈突然来了精神，说：“刚才我看见你发的朋友圈状态了。我这边的月亮看起来也很圆，今天应该是十五吧！” 　　王绪毅发那条朋友圈时压根没看外面有没有月亮，闻言立刻起身往露台走，却发现天空被周围的大楼挡住了。他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意识到在露台上，根本看不见星星或月亮。他不免发窘，只好道：“是吗？” 　　“嗯。”吴骁盈的语调轻松，听起来心情愉快，“对了，为什么我看你的朋友圈，只有这一条状态？” 　　王绪毅正沉浸在温柔又甜蜜的想念当中，突然被问起朋友圈，着实一愣。他正是为了不让吴骁盈看见自己吃喝玩乐的朋友圈，才花了半个晚上把所有内容转成“自己可见”，现在怎么可能告诉吴骁盈，他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被屏蔽了？ 　　真是，王绪毅原本打算吃完晚饭，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考虑哪些朋友圈状态能对吴骁盈公布，重新对权限进行设置，想不到吴骁盈现在就问了。 　　前一秒，王绪毅还想吴骁盈想得肝肠寸断，这一秒，他只觉得吴骁盈怎么这么烦？！ 　　“因为我是个内敛的人，所以很少发状态。”王绪毅不耐烦地回答。 第五章 假性思念（4） 　　“内敛？”吴骁盈听完困惑了，觉得王绪毅看着不像一个内敛的人，个性挺开朗大方，难道是对他误解了吗？ 　　“啊。”王绪毅冰冷地表示肯定。 　　光从这个音节，吴骁盈就能够想象他是什么表情。他想象王绪毅那个“你再多问一句试试”的眼神，索性不对他表示质疑了。 　　其实，吴骁盈很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能和王绪毅聊些什么。他迟疑了一会儿，硬着头皮继续说：“嗯，很多人网上和现实中是不一样。”话毕，他凝神听电话那头的反应。 　　过了好一阵子，王绪毅问：“是吗？那你在现实中也喜欢好奇号和黎曼猜想吗？” 　　“你也喜欢火星车和黎曼猜想？”吴骁盈惊喜地问。 　　“我不喜欢！”王绪毅干脆地回答。 　　听罢，吴骁盈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意会错了王绪毅的问题。不过，为什么王绪毅会突然说起这两样？吴骁盈讶然道：“你看了我的朋友圈？” 　　王绪毅不情不愿地说：“嗯，全都看不懂。” 　　难怪他刚才会那么暴躁。不过，王绪毅是头一个对他表示看不懂的男朋友，他先前的那几任男友，要么看得明白，在状态下发表见解，要么不评论。吴骁盈曾经有过一任男友，喜欢在他转发的文章下称赞他懂的多，但是他们交往的时间很短，只有约莫一个月，他向吴骁盈提出的分手理由是：吴骁盈太无聊了。 　　思及此，吴骁盈不禁紧张，问：“是不是很无聊？那些东西。” 　　“啊。”王绪毅并不否认，又补充道，“反正我看着无聊。” 　　吴骁盈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想着以后是不是该发一点儿“有趣”的朋友圈状态，可是，那些就是他认为的“有趣”了。 　　正在吴骁盈苦恼的时候，王绪毅突然说：“不过，人都是这样。对自己不知道又不想花时间了解的东西，都认为无聊。” 　　吴骁盈不确定他这话是不是为自己的无趣开脱，心中有些忐忑。他想聊点儿王绪毅感兴趣的东西，可是对他的兴趣一无所知。忽然，吴骁盈想到之前王绪毅提过ABO，再联想自己那个沉迷于网络小说的小侄女，不由得想用讨好小侄女的方式讨好王绪毅。 　　不料，吴骁盈还没开口，王绪毅便没精打采地说：“算了，先这样吧！你那里很晚了，而且，不是说才工作结束吗？赶快睡吧，别熬夜。熬夜秃头。” 　　“别！”吴骁盈吃惊，生怕王绪毅挂断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没精神，说：“什么？” 　　“没。”吴骁盈感到气馁，想了想，说，“再说点儿什么吧。我明天下午才有行程，你那儿不没晚吗？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王绪毅在那头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吴骁盈看了看手机，确认电话没断，小心地问：“还在吗？” 　　“在。”王绪毅的声音听起来，是鼻子齉了，“我今天去拍广告了，是手机广告。虽说只是群演，但也挣了五百元，而且还见到Sugar。你知道吧？就是那个hip-hop歌手，哇，真人比电视上看帅多了。” 　　Sugar？吴骁盈连忙抓住这个话题：“是吗？我见过他。去年我们公司的年会请了他，不过……” 　　王绪毅惊奇道：“请了他？！‘不过’什么？” 　　听他的声音好像有精神了，吴骁盈说：“不过我觉得他没你帅。一般吧。” 　　不知为何，王绪毅听完又沉默了。 　　吴骁盈先是觉得奇怪，后来有些联想，连忙解释：“我真这么觉得。” 　　“得了吧！你的审美有问题！”话虽这么说，王绪毅的声音听起来却十分愉悦。 　　吴骁盈不好意思地笑，说：“可能吧。” 　　“你真是……”王绪毅笑了，“笨死了。” 　　吴骁盈真是从没有那么庆幸过自己见了不少明星，这通电话余下的时间，他和王绪毅聊了好几个明星，一直聊到王绪毅要睡觉，而他这边的天也亮了。 　　临睡前，吴骁盈记起小侄女交代他代购的欧美耽美漫画，心想可以给王绪毅带一些，说不定他会喜欢。 　　不过，吴骁盈不敢擅自做决定，因为他后来了解到ABO的创作中不只有同性的内容，还有异性。万一王绪毅喜欢看言情类的ABO，他岂不是买错了？所以还是等下次通电话时再问一问好了。这么一来，吴骁盈也找到下次能聊的话题。 　　吴骁盈自认平时挺嫌弃吴馥菲那个小丫头，不过这会儿他觉得那丫头多少有点用。 　　吴骁盈在清晨睡去，本打算睡到自然醒后在自家的泳池里游一会儿泳放松放松，再参加下午茶会。没想到，他才睡下不久，便接到刘思明的电话，说徐泽睿找他。 　　徐泽睿？吴骁盈从床上坐起，看看窗外，泳池的水面上映着蓝天白云，正是一个好天气。不过，看着日头，他分明没睡下多久，这让他的脑袋发晕，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吴总？您在吗？”刘思明问，“徐先生目前在公司，他希望能和您见面。看样子，挺正式的。” 　　吴骁盈揉揉眼睛，纳闷徐泽睿什么时候也到美国来了。犹记得PVC被收购那天，他的态度平静，显得彬彬有礼，仿佛一点也不为公司被收购而伤感、生气，哪怕当场被辞退，他同样表现得十分有涵养。吴骁盈为他的“无动于衷”气恼了好一阵，可过后便抛之脑后，转而考虑如何安排PVC接下去的运营。但没想到，徐泽睿竟在这时出现了。 　　“徐先生说，想和您谈一谈PVC的事。”刘思明又说。 　　PVC？吴骁盈意外之余，不禁好奇了。不是已经把他从PVC解雇了吗？吴骁盈犹豫片刻，说：“好吧，让他在公司等着。我现在过去。” 　　吴骁盈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把徐泽睿当敌人，他对徐泽睿没有恨意。不过按理来说，朋友的敌人应该也是敌人，既然严恩和晁籍都讨厌他，吴骁盈觉得自己也应该对他有所防范。 　　他这回是自己来美国，严恩和晁籍都不在，不免紧张。 　　吴骁盈决定去公司后，在家里转悠了十来分钟，心里想着刘思明说徐泽睿看起来挺正式，那么他或许也该“正式地”出场，但他又不想表现得太郑重其事，免得徐泽睿误会他把他当回事儿。 　　最后，吴骁盈随便套了一件T恤，把电脑塞进包里，拿上车钥匙出门了。 　　公司距离吴骁盈住的地方不远，他开了二十分钟的车便到了。 　　把汽车停在指定的停车位后，吴骁盈匆匆地走进大楼。 　　HVBC虽然在美国创立和上市，不过真正发展起来却在国内，所以HVBC在美国没有独栋大厦。吴骁盈搭乘专用电梯抵达公司所在的楼层，和平时一样，途中没有人认出他。 　　直至见到公司前台，吴骁盈才有了一些“总裁”的特权。他在员工们的问候声和招呼声中径直前往自己的办公室，推门看见站在里面的徐泽睿，动作暂停。 　　徐泽睿正站在他的写字板前，抱臂看上面画的图，闻声回头，对他微笑，说：“来得真快。” 　　吴骁盈喜欢速战速决，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他没有故意拖延，让人等待的习惯。他关上门，上前拿起板擦把写字板上的内容擦干净。 　　见状，徐泽睿挑了一下眉。 　　“我的助理说，你找我有急事？”吴骁盈把包卸下，考虑过后，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但他没有让徐泽睿坐。 　　徐泽睿看了看他，在他的对面落座，问：“我听说，你打算在下周让PVC重新上线？” 　　关于这个，他们早些时候通过PVC在各个网站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信息，吴骁盈觉得他有点儿明知故问的意思，说：“嗯，具体时间还没定。怎么了？” 　　徐泽睿沉吟数秒，说：“关于PVC的重新上线，我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今后能由我来负责PVC的管理或维护，换句话说，我希望成为PVC的CEO或CTO。” 　　什么？吴骁盈险些将疑问脱口而出。幸而他没说出口，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他奇怪道，“现在PVC是HVBC的一部分。我想，介于董事局对你的信任，PVC要如何管理，你应该说了算吧？这很难吗？” 　　这从操作上谈，当然不难，可是，难道他不觉得这太莫名其妙、厚颜无耻了吗？面对徐泽睿，吴骁盈完全没有当年的感觉，只觉得这个人特别陌生，和自己当初认识的完全不是一个人，他根本跟不上徐泽睿的想法，无法理解他的言行。 　　先是在被辞退时表现得从容不迫，又在PVC即将重新上线之际说想继续管理PVC，吴骁盈为这种出尔反尔、自以为是感到恼火，登时不想向他解释还有其他拒绝的理由，直截了当地说：“是不难，但是我不乐意。” 　　好像没料到吴骁盈的回答，徐泽睿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他依然保持着从容和自信，说：“这样吗？那么，我的建议是你别让PVC上线了。” 　　吴骁盈不解地皱起眉。 　　“不知道你有没有重新了解过PVC，它的功能虽然和当年相差无几，不过性能和用户体验已经提高了几个档次。我想，你应该不会认为我这几年在技术方面对PVC始终不闻不问吧？”徐泽睿满怀善意的笑了笑，像看一个可怜虫，“我对PVC的相关技术，在起码三十四个方面申请了专利，专利人是我。PVC往日能够上线运营，是我给了公司专利权许可。前段时间PVC下线后，根据合同，许可也终止了。如果你不能满足我的条件，又执意继续上线PVC，我只能通过法律途径维护我的权益。” 　　从听见“专利”这两个字开始，吴骁盈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徐泽睿竟然这么谨慎和吝啬，申请了那么多项专利！想到当年自己的专利被他以个人名义抢先申请导致后续无法使用，新仇旧恨立刻在吴骁盈的心头发酵。可他不是恨徐泽睿，而是恼怒自己居然没有长进！ 　　如果PVC不能重新上线，把它买回来有什么用？这事情如果让严恩他们知道，一定得气得跳脚。吴骁盈本有“既然买回来了就好好用着”的打算，想不到飞来横祸，横生枝节。现在怎么办？之前他答应过那些员工，让他们继续留在PVC工作，如果不能上线，让他们干什么去？ 　　可是，面对徐泽睿将一切视若探囊取物般的表情，吴骁盈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他得逞。即使让PVC永久下线，将所有的用户弃之不顾，给所有员工安排别的工作，再面对咄咄逼人的股东……吴骁盈宁可去处理那些难题，也绝不让徐泽睿再回来。 　　“哦，好吧。那我考虑考虑。”心中进行一番心理斗争和心理建设后，吴骁盈冷淡地回答。 　　这反应可能出乎徐泽睿的预料，他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片刻，末了道：“好吧，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别给公司和股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起身，“我的水平，你最清楚。哪怕CEO有更好的人选，我想你很难找到一个像我这样了解你、了解PVC的构架师。我觉得这个建议挺好，难道不是吗？” 　　“不是。”吴骁盈心烦得很，面无表情地回答。 　　徐泽睿微微错愕，俄顷笑道：“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吴骁盈最讨厌别人对他说“你和当年一样，一点也没变”，因为他觉得自己以前很蠢。尤其是听见曾经欺骗和背叛自己的人这么说，吴骁盈兀自将这句话翻译成“你还和当年一样蠢”。 　　“是吗？”吴骁盈忍住不发脾气，因为那会很像气急败坏，他强装淡定，笑了笑，说，“那我们看看历史会不会重演吧。” 第五章 假性思念（5） 　　徐泽睿离开后不久，严恩就在电话里用火急火燎、义愤填膺的语调向吴骁盈重复了同一件事。他是从原PVC的CTO那里听说专利的事，不得不在第一时间通知吴骁盈PVC不能在按照原定计划上线了。 　　“我已经通知公关部门做好新闻稿，为后续做准备。这件事……依我的意见，最好是你亲自下场公关比较好。所以美国那边的事先放一放吧，怎么样？”严恩说完喘了一会儿气，可能这才发现吴骁盈由始至终没说话，谨慎地问，“喂，骁盈，你还好吧？” 　　徐泽睿走后，吴骁盈还没有时间考虑怎么办就接到这通电话，他感觉自己不可能好了。 　　他最讨厌做公关，讨厌面对很多人说话。当年，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差点儿在毕业的公开答辩时晕倒。“哦，知道了。”吴骁盈说了一句无用的话，怕严恩担心，又补充了一句有用的，“我马上回去。” 　　吴骁盈真是宁可死也不愿意下场公关，虽然他知道，严恩一定会帮他把该说的话、该做的动作和表情都设计好，他只需要像一个木偶一样表演就可以了，但一旦想象那个场面，吴骁盈就浑身发痒，像要过敏。 　　严恩打算怎么说？“我们虽然把PVC买下来了，但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其中涉及的多项专利未被授权使用，为了不背负侵权的罪名、为了不支付相关费用，所以不能按期上线，具体什么时候上线，我们也不知道”？ 　　如果这件事涉及到的是其他专利人或其他公司，吴骁盈或许会考虑和他们合作，购买使用权，但是现在对象是徐泽睿，吴骁盈咽不下这口气，根本不想和他谈条件。 　　然而，做生意可不是CEO能不能咽下一口气的问题…… 　　果然，吴骁盈还在飞行中，又接到严恩的电话。严恩用非常迟疑的语气问，要不要和徐泽睿谈一谈专利使用的条件？否则，除非将专利相关的内容全部移除，不然PVC永远不能上线了，而重构一个PVC所花的时间内造成的损失，会比获取使用权需要的资金更多。 　　严恩到底是个生意人，在考虑过后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在吴骁盈的预料当中。吴骁盈同样从他斟酌和压抑的语气中听出他的不甘心，答道：“徐泽睿来找过我，说条件是担任PVC的CEO或CTO。” 　　“什么？”严恩顿了顿，“你答应了？” 　　“当然不。”吴骁盈吁了口气，问，“你刚才说，如果想在不获取使用权的前提下让PVC上线，唯一的办法是移除所有的相关内容，对PVC进行重构？” 　　严恩遗憾地说：“骁盈，我们已经和股东们说定下周上线了。上线后的盈亏会影响他们的利益，我想，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对PVC进行整改。而眼下的情况是——我问晁籍了，就算让HVBC和PVC所有的程序员一周之内什么也不做，只对PVC进行整改，也没有可能完成这项任务。何况，他们不可能只做这件事，因为HVBC还要运营。” 　　“你是说，我应该答应徐泽睿？”吴骁盈皱眉。 　　他更为遗憾地回答：“你才是公司的CEO，我们都听从你的决定。” 　　晁籍的判断没有错，在一周内重做一个PVC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年，吴骁盈和徐泽睿光是完成最基本的功能就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更何况经过多年的运营，PVC已经比当初成熟很多。为了公司的整体利益，实现收益最大化，同意徐泽睿的条件无疑是最好的方式。世界上除了徐泽睿以外，没有人更懂PVC了。 　　可是，如果答应他……不，吴骁盈想不到这种可能，这简直比一个月内重构PVC更没可能，他宁可让它永久下线。 　　再说了，万一真那样，他要怎么向王绪毅解释？ 　　吴骁盈在入境以后，猛然间发现自己还没有把提前回来的事告诉王绪毅。为此，他的心中一梗，有种做错事后的心虚。心虚以后，他突然想：这个时候应该去见上一面了吧？他到现在还记得王绪毅在电话里的鼻音。如果现在去敲王绪毅的家门，他打开门看见他，会不会激动得跳起来？ 　　说不定，他们还会马上做一场……吴骁盈光是想到，心里已经飘飘然了。 　　可是不行，工作要紧，万一见到王绪毅以后走不了怎么办？他还得解释自己为什么提前回来，接着又说到PVC和徐泽睿。吴骁盈蓦地想起自己没有和王绪毅提过徐泽睿。要是王绪毅不知道他们俩以前的关系，好像把他为了不让徐泽睿得逞，不得不提前回国的事告诉王绪毅也无妨，不过，吴骁盈又很快想到一点，王绪毅说不定有疑问：他为什么不想让徐泽睿得逞？他们有仇吗？ 　　说来说去，还是要扯到往事。吴骁盈避之不及，考虑过后还是放弃，决定先理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再说。 　　吴骁盈向来没有什么正常的作息规律，决定先工作后，他全然不顾颠倒的时差，头一件事就是让昏昏欲睡的助理找到公司的法律顾问。 　　刘思明新任助理，怕是没想到吴骁盈的精力如此充沛。他早些时候在飞机上强撑着不肯休息，非要陪吴骁盈工作，结果得知吴骁盈下了飞机也不睡觉，立刻瞪圆了充满血丝的眼睛。 　　见状，吴骁盈决定把他放回家休息，自己去律师事务所。 　　“这……”刘思明犹豫道，“吴总，我和您一起去吧？您一直没休息，开车是疲劳驾驶。” 　　“我让司机送我去。”吴骁盈急着走，没时间和他客套，离开前忽而想起一事，又回头交代道，“对了，有时间去车行帮我看看，找一辆……呃，看起来有品位的车。” 　　和刘思明分别后，吴骁盈在机场等了一小会儿。司机把他的车开过来，他坐进后排，忽然又想起王绪毅说别的总裁有这款车，从不是自己开。 　　吴骁盈怀疑王绪毅比他更懂得如何做一名总裁。 　　趁着前往律师事务所还有一段路，吴骁盈小憩片刻。他在睡着以前想，如果能马上见到王绪毅就好了，可惜还要工作。 　　工作……工作…… 　　但是，要怎么接下去工作？让PVC永久下线，那得向股东和用户解释，需要公关；答应徐泽睿的条件，不可能；在一周内重写一个PVC，更不可能。严恩说的对，就算全公司的程序员不吃不喝不睡，只做这件事，也不能完成，更别提不可能只做这件事。 　　真想吃王绪毅炒的牛肉。吴骁盈的肚子饿了。 　　他睁开眼，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视讯电话。 　　“喂？”王绪毅的那头很安静，好像隐隐有些回响，像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 　　听见他的声音，吴骁盈的心中一动，忍不住高兴地问：“你在干什么？”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儿迟疑，回答，“正在看饭圈互掐撕逼。” 　　吴骁盈懵了，心想他还有这兴趣爱好？问：“哪个饭圈？你粉的谁？” 　　“我没粉谁，没事儿看着乐呵而已。又是唯粉互掐呗，搞笑，明明是一个组合的，撕成这样，组合还不如解散了呢！”王绪毅好奇地问，“你怎么又半夜给我打电话？不好好睡觉，你一点儿也不担心脱发吗？” 　　吴骁盈不敢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国了，装作没听见，硬是接上一个话题：“明星真的很厉害，动辄几千万的粉丝，真掐起架来，看着还不止。” 　　王绪毅听罢笑道：“这你就傻了吧？怎么可能真有那么多粉丝嘛！我告诉你吧，掐架的时候，真粉固然有，但是水军更多。有些水军撕了半天，连主角是谁都不认识。” 　　“啊？”吴骁盈懵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洋洋得意：“是真的，这个有点儿‘雇佣军’的意思吧。你想，真爱粉也是人，学生就算不上课，职员还要上班呢。哪儿可能老趁着上班摸鱼，刷帖控评？这种集体活动，大家都是有组织、有纪律，分配好任务。但就算如此，有时候，人不够是事实，这时候就得花钱找外援了。咦？‘水军’你应该听说过才对呀，难道HVBC在应用商店的用户评论，没请水军？” 　　吴骁盈的心脏咚咚地响，确认着问：“‘水军’就是雇佣来做事，但做了什么，他们也未必知道的人？” 　　“也不是这么说嘛……其实控评很有学问。有的人专门捧，有的人专门跑到对方的阵营里带节奏，各种都有，这要看粉头怎么指挥了。不过那些花钱雇的人，有些连路人粉都算不上，指不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哈哈！”王绪毅最后不太确定地补充，“应该是这样吧，我没有实际参与过。” 　　吴骁盈屏住呼吸，一只手端着电话，另一只手从包里把电脑取出来打开。电话那头，王绪毅还在兴致盎然地描述这回饭圈互掐的盛况，吴骁盈已经打开自己的schoolguy主页，他现在得用两只手了。 　　“我明白了，我爱你。我现在得工作了，忙完后联系。”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王绪毅刚才说的话，吴骁盈急着检索所有他可以联系的、能够合作的用户。 　　“等、等等！”王绪毅连忙叫住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吴骁盈有点激动，说：“我爱你，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再见！” 第五章 假性思念（6） 　　为、为什么要突然说“我爱你”？对着嘟嘟嘟作响的手机，王绪毅呆了几秒钟，回过神后气得差点儿把手机往墙上丢。为什么要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对他说“我爱你”？！要不是还坐在马桶上，王绪毅非气得团团转不可。 　　他一点儿也不为突然收到的告白感到高兴，满脑子全是“为什么”。一时之间，他真是不知道自己该起身冲马桶还是该好好回味这句告白。吴骁盈的脑子坏了吗？他们明明聊的是饭圈撕逼，和“我爱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明明“我爱你”可以在那么多场合说，或者因为做 爱结束的缱绻眷恋，或者因为吃饭时的柴米油盐，就算是一起散步至楼下，分别前因为舍不得说一句也好，为什么吴骁盈偏偏要选在他上厕所的时候说？ 　　王绪毅既生气又懊悔，后悔自己明明早就上完厕所，却因为刷手机刷得太入迷没有马上起身，才会中途接到吴骁盈的电话，又在电话里被他莫名其妙的告白！ 　　王绪毅按下马桶的水阀开关，烦躁得盖上马桶盖，气呼呼地走出卫生间。 　　王绪毅洗了手，坐在沙发上生气，气着气着，后悔占据上风。他抓住抱枕蒙住脸，朝着软绵绵的抱枕哇哇大叫，宣泄自己的悔意。 　　他就不该上完厕所还坐在马桶上刷手机，更不该在那个时候接吴骁盈的电话！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仔细回想，吴骁盈是第三个对他说这句话的男人。 　　在吴骁盈以前，傅文澜之后，王绪毅有过两任正式的男友，他们分别都对王绪毅说过这句话。其中，虽然方少星是在临了分手，为了挽留他才想起告白，那也比吴骁盈的情况更在情理之中。 　　王绪毅气了大概十来分钟，听见窗外传来猫的叫声，注意力就被猫吸引去了。 　　自从上回吴骁盈说猫的身上长了跳蚤，王绪毅对这只猫就产生了排斥。可是它每天准时叫王绪毅起床——当然，是为了讨吃的，王绪毅再想到吴骁盈说它可能是流浪猫，又有诸多于心不忍。 　　这两天，王绪毅懒得和猫周旋了，但凡它来敲门，王绪毅便从冰箱里拿出鸡肉撕碎加热。 　　咚！咚！ 　　喵呜—— 　　“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隔着窗帘和玻璃，王绪毅不耐烦地回道。他最近减肥，不一定每顿都吃肉，这只猫倒是每顿都吃，吃得比他还好了。 　　王绪毅热好鸡肉，送至阳台，放在桌上。 　　猫仰着脸看他，居然没有马上跳上餐桌吃饭，而是走到王绪毅的脚边扒他的腿。王绪毅愣了愣，忍不住觉得猫可爱，可想到它有跳蚤，又忍住抱它的冲动。猫扒了他半天裤腿，见他没有回应，又往他的裤腿上蹭了蹭，过了好一会儿才跳上餐桌，开始享用它的午餐。 　　王绪毅满脑子都是它有跳蚤，弯腰拍拍自己的裤腿，没想到猫听见了，扭头看他。 　　他顿时尴尬，说：“你吃啊，别管我。” 　　它又看了他一会儿，继续低头吃饭。 　　王绪毅被它看得紧张，见状吁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它吃。虽然这只猫吃东西不太斯文，不过不得不说，看它吃东西真是一种享受，天知道王绪毅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摸它。 　　吴骁盈到底为什么突然说“我爱你”？看猫看了半天后，王绪毅的内心得到平静。他不再生气和懊悔了，转而考虑吴骁盈告白的原因。 　　这告白太突然、太没有根据了，它一点儿也不深情款款，下一句接的是“现在得工作了”，谁会这样告白？弄得好像是他逼他说“我爱你”，否则不能去工作似的。明明是他先打电话过来的。王绪毅好奇得心痒痒，很想给吴骁盈回个电话，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想到他迫不及待要工作的语气，王绪毅终究忍了下来。 　　看着吃完午饭，坐在餐桌上舔手和擦脸的猫，王绪毅突然庆幸吴骁盈说完后立刻挂断电话。他说那句话，好像只是一句单纯的表白，没有要求回应的意思。幸好、幸好，因为，王绪毅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话。 　　吴骁盈真的爱他吗？王绪毅不知道，不敢揣测。每个人爱人的方式都不一样，而他还太不了解吴骁盈。至于他自己，他想，他对吴骁盈的感情还不至于到“爱”的程度。其实，到王绪毅这个年纪，他自己都觉得还区分“喜欢”和“爱”挺可笑。二十九岁，谈过三场都很用心的恋爱，到现在，能对一个人产生真实的感情实属难得，还计较“是喜欢还是爱”、“是不是真爱”，真的矫情。但也许正因为难得，所以才很难在没有确定前轻易地说出口。 　　他想，他“不爱”吴骁盈，因为他还不曾为吴骁盈感到痛苦。王绪毅总结出来了，唯有痛苦才是爱的试纸，快乐不是。 　　这是一个人人追求享乐的时代，人们常说生活那么苦，却永远随意地因为一点点小事开心。在感情里，快乐总是那么简单，像一口黄连以后，一粒白砂糖也特别甜，甚至不需要恋人，也能轻易地感受“恋爱的快乐”。约炮约到一个不错的对象，会感到快乐；在地铁车厢里被人用欣赏的眼神多看几眼，会感到快乐；在咖啡店买一杯外带的咖啡，离开时发现纸杯上除了自己的姓氏以外还有一个心型图案，同样能获得一些“被喜爱”的欣喜。 　　但痛苦呢？别人怎样不得而知，但王绪毅自认不是一个容易为别人痛苦的人。为了能够“心平气和”地生活，他每天都得对自己说十遍以上的“算了，不值得”。他还没有因为吴骁盈而痛苦，吴骁盈还没有机会成为那个“值得”的人。不过，王绪毅不能否认，和吴骁盈相处的很多时候，他都很开心。 　　为着这开心，他又开始想念吴骁盈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国。 　　王绪毅拿出手机，打开PVC的app，系统提示正在维护，目前不能使用。自从得知PVC被HVBC收购后，王绪毅重新下载了这个app，前些日子，他在官网上看见广告，说PVC会在下周上线，他猜吴骁盈得在那之后才能回来。 　　现在的主流社交平台很多，但是schoolguy依然是用户分类最精确的一个，它是最早需要实名认证的社交平台，用户不但需要提交自己的真实姓名，还包括就读学校、就职公司等内容。 　　无可厚非，对用户信息的过分索取是导致它近年来流量滑坡的原因之一，不过，选择不再注册成为网站用户的新一代年轻人并不是吴骁盈选择检索的对象。因为他们还不够成熟。 　　学校、专业和公司，这些也不是检索的唯一条件。通过大数据，在网站所有的用户中挑选和他有同样兴趣、爱好、能力的人，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地，如果他们愿意为吴骁盈工作，他可以利用他们所在的每一个时区获得更多的时间。 　　schoolguy不具备如此精确的查找功能，不过数据既然保存在服务器里，想要获得就不是难事。在抵达律师事务所以前，吴骁盈从保存在服务器的用户资料中筛选出近一年内登录过schoolguy的所有相关用户，往他们注册的邮箱里发送临时雇佣的邀请邮件。 　　邮件极有可能被系统当做垃圾文件直接进入垃圾箱，但如果用户不及时查看，那么附加在邮件当中的病毒就会在十二个小时内绑架用户的系统，只有查看邮件并回复才能删除病毒。 　　当然，不回复邮件也可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绑架事件”。吴骁盈相信收到这些邮件的人都能够找到方法，即使不回复邮件也能解除危机，他更希望他们在解除危机以后，再回复他的邮件。他在邮件里提到的报酬不算特别丰厚，不过，他觉得想参加这个挑战的人不会十分在乎报酬。 　　吴骁盈一共给将近两万名用户发送这封邮件，只要这两万名用户中有十分之一的人愿意加入他，那么他完全可以在一周内重新建造皮亚诺虚拟城。 　　原本，吴骁盈是为了求救才约法律顾问见面，没想到在半路上就想到解决的办法。所以，他和法律顾问见面后，没有发出求助信号，而是把公司遇到的困难和自己想到的解决方法一股脑地全部告诉对方。 　　牟云笙听他声情并茂地说了很长时间，末了，面无表情地问：“既然这样，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吴骁盈窘然，想了想，问：“你觉得，我这个计划可行吗？” 　　“可行。但是，事实上，我希望你今天没有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我也没有听见这个计划。”牟云笙从一旁拿过一份卷宗，做出不想搭理他的姿态。 　　“为什么？”吴骁盈不解，身体向前倾了倾，“你是公司的法律顾问。像我刚才说的，原版PVC如果想重新上线，必须得解决专利使用权的问题，否则会面临官司和罚款。我想出这个方法，当然还要向你确定它是否能解决之前的问题。” 　　“我说了——‘可行’，这两个字还不够确定吗？”牟云笙皱眉，一脸不耐烦。 　　吴骁盈早习惯他这种表情，从认识他以来，吴骁盈从没见过他有耐心。他奇怪道：“那你为什么说希望我没出现？” 　　“吴总。”牟云笙对他勾勾手指，待他凑近办公桌后，冷冷地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入侵schoolguy的服务器获取用户信息是违法行为。你跑到律师事务所里告诉一名律师自己犯了法，还打算用非法取得的信息牟取利益、实现目的，你觉得这合适吗？” 　　呃。吴骁盈完全忘了这件事，他看见牟云笙冰冷而透明的眼睛里映着自己木然的表情，连忙撇撇嘴，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一些。 　　“而且，你还利用邮件传播网络病毒，绑架用户系统。”牟云笙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吴总，我当你今天没来过，再见。” 　　吴骁盈尴尬。为了不显得像被赶走，他固执地在椅子上多坐了几秒钟。 　　“那我先回去了。”吴骁盈起身要走，捋了捋包的背带，又回头确认地问，“真的可行？” 　　牟云笙沉了沉气，说：“如果真如你说的重建皮亚诺城，那么新的版本和老版本中涉及的专利完全没有关系，当然可行。不过，我建议你得确认那些‘临时工’交给你的东西里同样不涉及任何专利，或者他们有相关专利的使用权。最重要的，‘新城’建好后，及时保护你的知识产权。知识共享是好事，但被图谋不轨的人用去牟取私利，就是所有人的损失了。” 　　闻言，吴骁盈深吸一口气。他点头，转身大步往办公室外走，但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折回去。 　　牟云笙抬头看他，无论是脸上还是眼中都没有透露任何情绪，既不传递疑惑，也没有不耐烦。 　　吴骁盈最怕看见他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这让他感觉自己是透明的。不过，认识牟云笙那么长时间，他习惯了。虽然习惯，吴骁盈还是忍不住讪笑了一下。他挠挠脸颊，往摆在办公桌上的相框看了一眼，又在牟云笙皱眉时收回目光。 　　照片上是牟云笙的男朋友和他们养的两只猫。 　　“呃，我想问一问。你们养两只猫，成本高吗？养一只，每个月大概花多少钱？”吴骁盈想，那只出现在王绪毅家阳台上的猫是长毛猫，打理起来可能比这两只短毛猫麻烦一些。 　　“我不知道。”仿佛无视了吴骁盈的窘然，他淡淡地说，“我没有打理过它们。” 　　呃。吴骁盈听罢更窘，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在情理当中。“哦……”他发现牟云笙的眼神古怪，连忙解释，“我男朋友家的阳台上，常出现一只流浪猫。我想着要不要养。” 　　听罢，牟云笙挑眉，难得地表现出意外。 　　和王绪毅确定交往后，吴骁盈第一次向外透露自己不再单身。虽然他没有刻意隐瞒，不过不经意间说出口后，雀跃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笑了，说：“下次一起吃饭，他做饭可好吃了。” 　　牟云笙古怪地拧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吴骁盈懒得理解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反正自己想起来就得意。想到PVC的事情解决后又能去王绪毅家吃饭，吴骁盈连道别的话也忘了说，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五章 假性思念（7） 　　经由律师的提醒，吴骁盈发现自己有所疏漏——他忘记入侵别人的服务器和传播病毒的行为不合法了。他倒不担心被schoolguy的网络安管发现，毕竟，从他过去二十余年的经验来看，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但是，由于这回他还给别人的计算机造成影响，他不得不考虑，万一这两万名收件者中有人报警，那怎么办？会不会被网警找到倒是次要，因为他从没被找到过，他只是担心报警后会造成负面影响，消息传播开来后，会让其他愿意合作的人望而却步。面对这样的危险隐患，吴骁盈犹豫再三，决定不管它。 　　他回到公司，洗了个澡，在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里小憩休息。临睡前，他给严恩和晁籍都打了电话，要求PVC的程序员在三个小时后全员到齐，并做好通宵加班的准备。 　　已经连续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的吴骁盈原本打算好好利用这三个小时的时间补充睡眠，结果中途被破门而入的严恩叫醒了。 　　吴骁盈扶着疼痛的头坐起，问：“人来齐了？” 　　“PVC的服务器被入侵了。”严恩神情严峻。 　　闻言，吴骁盈瞬间彻底清醒。他连袜子也没来得及穿，套上帆布鞋便往外走，看见公司的数名工程师坐在各自的电脑前，在晁籍的带领下进行紧急修复。 　　“边界呢？没拦截？”吴骁盈打开自己的电脑，问。 　　“拦不住，来者不善。”晁籍眉头紧蹙，“五套主程序在不同程度上遭到破坏，皮诺亚城解体了。” 　　“对方太迅速了。”另一名工程师焦虑地说。 　　吴骁盈进入服务器进行确认，问：“备用断网了吗？数据库呢？” 　　“已经断了，但是我们发现得太慢，来不及了。”严恩面色苍白，焦急的语气中带着鼻音。 　　“没事，我有办法。”吴骁盈合上笔记本，“晁籍，你们确认备用和数据库的情况，我去一趟机房。” 　　晁籍忙问：“人怎么办？他绑架了我们的主程序。” 　　“让他绑。我来抓，跑不了。”吴骁盈说。 　　PVC没有解体一说，它会不会解体，只有他能说了算。吴骁盈冲进机房，找到时间同步服务器，这里有一条仅属于他的通道可以连接他的私人卫星。 　　吴骁盈在时间同步服务器前席地而坐，连接服务器，接通他的卫星。所有服务器向时间同步服务器索取时间，吴骁盈往后者临时安排一项任务，实现双向传输，把数据库中的内容全部上传至卫星。 　　于此同时，他要好好看一看这个绑架皮诺亚城的人想干什么。 　　完全通过外部网络入侵，地点锁定在中东地区，但这不是真实地址。有四层跳板，非常谨慎，期间踪迹遍及南美和澳洲，初始地址…… 　　对方早已开始撤离，可没能离开卫星能锁定的范围。这个时候只要离开网络就能结束游戏，而他没有离开，是有别的目的？ 　　有趣。 　　趁他还在网内，吴骁盈把安全边界的策略进行完全收紧，取消所有白名单，来一个瓮中捉鳖。 　　数据库显示所有数据已经上传至卫星，即便对方让整个机房的服务器全部宕机，损失也不是大数目。 　　反正PVC现在没上线，只要…… 　　发现对方将目标转向HVBC，吴骁盈眯起眼睛。这是另一回事了。吴骁盈决定立即结束这场追逐的游戏。 　　初始地址出现变化，所以，连原本找到的初始地址也是虚拟的。 　　好玩。 　　吴骁盈重新对痕迹进行跟踪后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个人。他皱眉，把电脑放在一旁，起身打开服务器的KVM，将主程序已经被损毁的服务器转为自用。 　　然而，当他运行追捕程序时，已经停止运行的主程序内出现一行留言： 　　THE PVC HA VE BEEN DESTROYED, YOU MUST THANK ME. o(￣▽￣)ｄ 　　“呵。”吴骁盈忍不住冷笑，下一秒，追捕程序弹出提示，可以收网了。 　　他进入可以与对方对话的界面，留言道：WELCOME TO PVC, PLEASE GIVE YOURSELF UP TO ME IN XIJIN. 　　对方回道：SORRY, WE DON’T HA VE TIME. 　　没时间？吴骁盈啼笑皆非，有时间入侵别人的服务器，没时间来自首？大家都住在析津，他们是哪个城区的？很远吗？不过，从之前的留言可以看出，在他们看来，他已经不需要原本的皮诺亚城了。 　　是怎么知道的？吴骁盈输入道：HA VE YOU RECEIVED MY MAIL？ 　　对方：YES, WHAT ELSE CAN WE DO FOR YOU？ 　　等的就是这一句。吴骁盈笑了笑，答说：REBUILD THE PVC. 　　吴骁盈回到办公室内，发现所有的工程师都按照规定的时间到齐了。 　　晁籍向他确认备用服务器和数据库的情况良好，只要联网就能使用。“人抓到了吗？”他在吴骁盈的耳边问。 　　吴骁盈打了一个“OK”的手势，感觉脚板因为出汗黏在鞋垫上，十分难受。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面对所有人的注目，顿时紧张。 　　大家都听说刚才发生的情况，个个面露忐忑和恐慌。 　　是应该先安抚大家的情绪，还是直接布置任务？吴骁盈感到犹豫和困惑，两种情绪来不及处理，居然先笑起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不白。 　　“好。”吴骁盈说了一个无用的开场白，抬起双手做出一个好像安抚又好像示意的动作，窘促地笑着，说，“大家都听说了吧？PVC的主程序因为外部入侵，已经损毁了。备用服务器中的程序因为长时间没有进行升级，所以无法在下周上线使用。现在，公司决定写一个全新版本的程序。当然，不是从零开始。我已经把需要分配的任务交给晁籍，大家分头按照甘特图来做，完成各自的部分。然后我会对大家写的内容进行检查，完了以后实现程序的运行。” 　　听完吴骁盈的话，大家脸上的不解依然没有减少。 　　其中有人举手，问道：“吴总，你是说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重写PVC的主程序吗？” 　　吴骁盈连连点头，有点兴奋。 　　“吴总，这不可能完成。”立即有人无不遗憾地提醒，“我们只有七十二个人。” 　　“所以？”吴骁盈疑惑地耸肩，“孔子不也只有七十二个门徒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无不表示他们不认为这个比喻恰当。 　　吴骁盈有些着急，他很想马上投入工作，于是说：“那么，现在开始干活吧！”他转身，想了想，又回头提醒，“对了，我请了一千二百五十个外援，境内外都有。在重写程序的过程中，晁籍会对大家的工作效率进行鉴定。这一千二百五十人中不乏有想来HVBC工作的，如果他们当中有谁在最后的成绩超过你们当中任何一个，那我觉得为他们提供相应的酬劳和待遇，取代你们中的谁，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你们觉得呢？”说完，他对呆住的众人笑了笑，抱着笔记本往办公室去了。 　　这安排此前严恩没有听他说过，听完同样愣住。他立刻跟着吴骁盈走进办公室，问：“为什么是一千两百五十人？” 　　吴骁盈在办公桌前坐下，摸摸下巴，说：“算是儒家和释家的对决吧！佛在舍卫国说法，在场有一千两百五十个大比丘……哎，你去哪里？” 　　“我去看看甘特图。”严恩明显不打算听他的比喻，已经走到门外。 　　原本宝贵的休息时间因为突然造访的来客，没有了。吴骁盈登录已经清空的服务器，一一检查他邀请的“来客”是否已经准时上线。大家陆陆续续地到了，还没有来得，多是由于时差。 　　吴骁盈庆幸那两位“入侵者”的光临，这样他就有借口重写PVC主程序，如若不然，光是如何向PVC的老员工们解释他为什么不愿意买专利使用权，还得花一番心思。 　　“入侵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绑架主程序，说明他们已经清楚程序编码的结构。吴骁盈正好可以把构架的事交给他们。构架可以留到周末做，这样他们正巧不在上班。 　　在此以前，吴骁盈把最核心的部分写好。他把检查的工作交给晁籍，确保所有人新写的内容不涉及任何徐泽睿的专利。如果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让严恩去确保专利的可使用，而由于徐泽睿要求重新加入PVC，所以只有他的专利绝对不碰。 　　吴骁盈临时做出的“竞争上岗”通知给了原本为PVC工作的工程师们压力，但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有家室，到了深夜，催促回家的电话陆陆续续打进他们的手机里。 　　为了实现新版本的绝对保密，吴骁盈要求所有人不得把工作带出公司。 　　最开始，所有人都在电话里说明自己不回家的原因。但一些人的态度在这样的工作状态持续两天后改变，渐渐地，开始有人关闭电脑，收拾东西回家。 　　整整一周的时间，PVC灯火通明。 　　不单单是程序员们，连公司的厨子也在加班，外卖也常常光临。 　　吴骁盈不确定中途离开的人有多少人匆匆地返回，又有多少人选择在家过周末。 　　连续六天时间，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公司。 　　公司里有淋浴间和休息室，不过，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吴骁盈基本不曾走出办公室。他在电脑主板烧坏以前，启用了工作性能更加持久的工作站。就连睡觉，吴骁盈也只是在沙发或电脑椅上休息。 　　他总是在深夜里检查甘特图的完成情况，确保工作进度比原定的提早，才会稍微放松一下，喝一杯咖啡。 　　因为吴骁盈要求所有人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不要进入办公室打扰他的工作，而他自己又只有在查看甘特图时才会出来，所以，在距离PVC上线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严恩看见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吴骁盈喝着咖啡，问：“怎么了？” 　　严恩好像憋着气，说：“你等会儿去澡堂好好搓个澡吧，带上一瓶新买的洗发水。” 　　他摸摸头发，问：“很油吗？” 　　严恩迟疑片刻，转身看向坐在电脑前的晁籍，说：“你们俩可以把对方当做镜子照一照。” 　　看见头皮像脏辫一样，一簇簇黏在头皮上的晁籍，吴骁盈大吃一惊。他再摸了一下头发，手感像刚倒了一瓶焗油膏。他还打算去找王绪毅吃饭，这个样子出现，会被王绪毅嫌弃的。思及此，吴骁盈面有难色。 　　“对了，这个‘watermelon0214’是谁？你让他参与构架。”严恩好奇地问，“是认识的人？参加过什么项目吗？” 　　吴骁盈还在考虑是否马上去搓澡，努了一下嘴，说：“参加过六天前的PVC服务器入侵吧。” 　　严恩哑然无语。 　　“老吴，版本对不上，数据库原有的数据过不来。”晁籍起身，烦躁地说，“速度很慢，起码得晚十个小时才能上线。” 　　“什么？！”严恩大惊。 　　“没事，稳得很。交给我。”吴骁盈把咖啡杯放进他的手里，拿上笔记本，去机房找他的卫星拿原始数据。 　　不能想王绪毅，一旦想起来，控制不住。或许，正是如吴骁盈自己所说的“稳得很”，所以持续多日的紧张情绪消失了。他对着KVM的显示器走神，眼前虽然有跑动的程序，脑子里却没有。 　　整整一个星期没洗澡了，完事以后去搓澡，要搓干净起码得几个小时。要几个小时后才能去找王绪毅吗？吴骁盈想到就沮丧。 　　确认数据下载正常，吴骁盈在机房里给晁籍打电话，交代后续，让他安排新版本的程序上线。他往程序加锁，以防再有外来入侵，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先去公司的淋浴室冲澡了。 　　没有一整瓶新买的洗发水，但吴骁盈用了平时三倍的量，并且洗了两次。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水浇灌在身上，又太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他在莲蓬头下发抖，呼吸不太顺畅。这感觉他从前也有过，不过不会那么强烈。吴骁盈仔细一想，猛然发现，或许是他的年纪不再像从前那样年轻的缘故。 　　想到这个，他草草地往身上抹了沐浴露，迅速地搓了搓身子，也不确定到底干没干净，把泡沫冲净后就关闭水阀了。 　　他开了一辆新车，这是刘思明帮他在车行里挑选的。 　　因为是新车，吴骁盈开得不太习惯，不过他还是不自觉地踩油门，以至于屡屡听见超速的提示音。 　　抵达王绪毅家楼下时，吴骁盈的头发还没干。发梢上的水滴得他的肩头湿透，他抓起放在副驾驶座的毛巾，胡乱擦了又擦。他几度想把毛巾丢下，直接上楼，可寻思着又犹豫了，还是选择先把头发擦干。 　　也不知道这车王绪毅喜不喜欢。吴骁盈一边擦头发一边想。 　　忽然，他往胳肢窝里闻了一下，差点儿没把自己恶心吐了。果然，就算抹再多的沐浴液，洗澡时间只有十分钟的话，没有办法把七天的污垢全洗干净。 　　吴骁盈下意识地想找香水喷一喷，盖住气味，可是他找了半分钟后想起这是一辆新车，车上没放日常用品，连他手中的这条毛巾也是车行附赠的。 　　他过了好几个日夜颠倒的日子，风风火火地跑来见王绪毅，却在这个时候打了退堂鼓。 　　要不要上楼？话说回来，他没有事先告诉王绪毅自己已经回国了，王绪毅会不会生气？正值周末，他应该在家吧？不过，墨丘利的咖啡师好像上的不是朝九晚五的行政班，万一他不在家……那他就回去？ 　　吴骁盈低头看着雪白的毛巾，眉头紧锁。 　　正在这时，他感觉有人在车外盯着自己看。他抬起头，看见王绪毅站在车的前方，手中拎着一个购物环保袋，表情既诧异又困惑，还有一点点委屈。 　　其实，吴骁盈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委屈。不过，他在以为自己察觉王绪毅的委屈以后，跟着委屈了。 　　一瞬间，吴骁盈再想不起顾及其他。他丢下毛巾下车，跑到王绪毅的面前。 　　面对吴骁盈像鸡窝似的头发，王绪毅哎了一声，说：“回来了啊。” 　　“回来了。”吴骁盈说话的同时，揉了揉他的耳朵，吻进他的嘴里。 　　作者有话说：补充：本轮出现的HA VE是为了防止打码加了空格，其实是一个单词。(#^.^#)下次更新是13日。 第五章 假性思念（8） 　　即使已经和那么多人发生过关系，陌生的、熟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但王绪毅却是第一次在街上和人接吻。 　　前一秒钟他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错愕和惊喜当中，捧着吴骁盈的脸热情地回吻，这一秒，在余光瞥见有路人朝他们投来震惊的目光时，他惊得推开吴骁盈。 　　吴骁盈一怔，脱口而出道：“对不起，我没……” 　　“先回家再说。”王绪毅有点着急，推他的肩，“把车停好。我上楼等你。”话毕，他拎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菜，匆匆地上楼。 　　怎么突然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王绪毅的心跳得很快，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站在电梯轿厢里，忍不住踮脚，明知这样不可能让电梯上升得更快一些。 　　他回来了，有没有时差？刚才看着，好像精神状况不太好。难道，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吗？ 　　王绪毅还以为吴骁盈要等到PVC上线以后才回国……这时，他想起PVC正是当天中午十二点要重新上线了。他掏出手机打开PVC的软件，奈何电梯内的信号不好，软件迟迟没有打开。 　　管它呢！王绪毅把手机放回兜里。 　　电梯门甫一打开，他立即冲往家门口。 　　起初，他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直到他的钥匙迟迟插不进钥匙孔里，那个念头强烈得在他的脑海里曝光，他才确定—— 　　他预感他和吴骁盈得发生点儿什么。或者说，他希望和吴骁盈做点什么，而他没有准备好。 　　门终于打开，王绪毅才进门把鞋蹭掉，便听见身后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王绪毅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吴骁盈上楼了。 　　“我把车停好了。”吴骁盈大步走到他的面前，说。 　　他的话音刚落，环保袋便从王绪毅的指间脱落。 　　太疯了，像小说里的Omega发情一样。王绪毅捧住他的脸亲吻，听见他把门关上的声音。 　　吴骁盈的口腔里有咖啡的味道，非常浓，弥留在他的唇齿间。这么重的咖啡味，却没有让王绪毅有一点点的清醒。他沉迷、沉迷，通过触碰和抚摸在吴骁盈的身上确认真实。 　　他的躯体真实，王绪毅反复地抚摸，感到少了什么。是他瘦了。真实的体温隔着衣服的布料往王绪毅的掌心里透，越来越热。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的缘故，吴骁盈极度兴奋。他的脑海里仿佛绷着一根弦，稍一撩拨就会断裂。可在断裂之前，他想听弦那紧张的声音。他的心脏跳得特别快，他不能确定是否完全因为咖啡因的作用。 　　王绪毅的热情让吴骁盈将一切顾虑抛之脑后，他莫名其妙，他不知所措，他只想用更强烈的热情回应。 　　厨房距离门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早已失去方向的他们很快撞在橱柜上。 　　吴骁盈的身上有股令王绪毅困惑的味道，让他在相拥时几度迷惑。但迟疑永远短暂，下一秒就会被吴骁盈的吻带走。虽然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和习惯已经有了一些熟悉，但这一次吴骁盈的主动令王绪毅不由得惊喜。 　　平时，他永远在想：吴骁盈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为什么吴骁盈说什么，他总是听不明白？ 　　可是，在这一刻，他非常确定，吴骁盈的脑子里装的是他。 　　只有他。 　　至少在这一刻，在吴骁盈的脑子里，他比过了计算机语言、皮诺亚城、《美丽新世界》、黎曼猜想…… 　　他对吴骁盈而言如此重要，他享受吴骁盈对他的着迷。这让他发热、让他膨胀，让他变得轻盈，好像要飞进天空里。 　　王绪毅变成一只热气球，他听见燃烧器轰隆隆的声音。 　　只是，在皮带被吴骁盈解开的那一秒，重力忽然大于浮力。他不禁往下沉，有了一丝冷静，推拒吴骁盈的肩膀，说：“别……” 　　吴骁盈微怔。 　　“我……”王绪毅红着脸说，“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还没洗……” 　　弦绷得太紧，以至于吴骁盈的脑海里始终只听见一个音节。被王绪毅拒绝的那一刻，他猛地想起自己可能得就此中断，去好好洗个澡，但王绪毅给出的解释又令热气瞬间胀满他的大脑。 　　他犹豫了几秒钟，话说得谨小慎微：“其实，我好几天没洗澡了。”看见王绪毅瞪圆眼睛，他忙不迭地解释，“但是来以前我洗过，虽然没好好洗，就十来分钟。我每天都刷了牙。” 　　几天没洗澡，来前洗了十几分钟？王绪毅终于知道那股不确定的味道是什么……好像是洗发水没洗干净头发上的油脂。 　　眼看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吴骁盈再度吻住他，讨好道：“对不起，因为我想快点儿见到你。” 　　“可是……”王绪毅煎熬地闭上眼睛，忍受吴骁盈的吻，心中抱怨道：为什么要告诉他？ 　　偏偏吻却这么热烈，被需要、被渴求的满足感轻易地回到王绪毅的身体里。就算身上有点儿脏，至少嘴巴是干净的吧？非常滑稽，王绪毅想到这样一个理由为吴骁盈开脱后，浮力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大于重力，令他再度扶摇而去。 　　可是，当裤子被吴骁盈扯下去，王绪毅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喊道：“不行！”看见吴骁盈呆木的脸，他的鼻尖一酸，心道：你委屈什么？我才委屈。 　　“我不嫌你脏，还嫌自己脏。”王绪毅推他，想从流理台上下来，“你让我去洗洗。” 　　“不用。”吴骁盈紧挨流理台，硬是把他禁锢着。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只安全套，撕开后，一边吻他，一边为他戴上，说：“我想吃，就现在。” 　　什么？王绪毅回过神时，吴骁盈已经跪了下去。 　　那一瞬间，王绪毅的脑海里好像响起轰的声响，如同燃料不断地在燃烧器中燃烧，鼓吹出满满的热，加热空气。 　　既加热空气，也加热王绪毅的身体。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带上温度，空气因热度而扭曲变形，小小的房间如同崩塌解体，化作碎片，送进热气球里。 　　王绪毅看着眼前自己熟悉的一切因为热而染上氤氲的暧昧，朦朦胧胧，是他眼中的泪。他的腰肢发颤，因为吴骁盈的爱抚和禁锢。他抓着吴骁盈的头发，抚摸他的后颈，几度在飘摇当中想起吴骁盈说自己没有好好洗澡，迷迭中又涌现出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该嫌弃不干净的吴骁盈，还是该嫌弃为了此刻而轻易妥协的自己？只是，他们最初相识的原因，很快成为王绪毅新的托词。他们本来就开始得不干不净，本来就是贪图于此才相拥在一起，那么此刻的这点不完美又算什么？ 　　王绪毅明白了，什么“喜欢或是爱”，什么“是不是真爱”全是虚的，只有吴骁盈是真的，只有像此刻这样对意乱情迷的痴狂才是真的。他想要吴骁盈。他变得很满、很满，他被吴骁盈送到天上去。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1） 　　喵呜——喵呜—— 　　听见窗外的叫唤，王绪毅立刻起床。他蹬蹬蹬地下楼，撩开窗帘，看见坐在窗外望着自己的猫，又转身去往厨房，打开冰箱，取出里面的牛肉团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喵呜—— 　　吴骁盈被猫的叫声吵了一会儿，睁开眼，这才发现睡在身边的人不见了。他呆呆地看着空了半边的床，起身茫然地张望。可惜，床的“地势”太高，他只看见天花板的吊灯、床头的闹钟和无线音响。 　　王绪毅呢？吴骁盈将身子探出栏杆外，却不见他的身影。房子好像顿时变空了，王绪毅变了一个魔术，把自己变不见了。 　　正在吴骁盈困惑不解的时候，他听见“楼下”的卫生间里传出水声，放下心来。 　　猫还在露台外叫着，吴骁盈起床，下楼拉开窗帘一看，正巧见到猫在清洁身体。察觉有人发现自己，它停止了清洁工作，隔着门，冲他叫了一声。 　　“咦？你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要上班吗？”王绪毅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敷着三分钟补水面膜，像刷了一层白漆。 　　吴骁盈回头见他这样，吓了一跳，讷讷地摇头，问：“你要上班？” 　　“废话，我已经把这个月的假全休完了。”王绪毅从微波炉里取出热好的肉糜团子，用勺子捣碎，递给他。 　　吴骁盈微微怔住，说：“筷子……” 　　“这是给猫的！”王绪毅哭笑不得，“喂它。我做早餐。” 　　听罢，吴骁盈惊喜。他立刻打开露台的门，把装了肉糜的小碗放在地上。看见猫马上凑过来狼吞虎咽，他忙道：“小心烫。” 　　正在切吐司的王绪毅听见他对猫说这话，不禁怔了怔。他把火腿肠切为两段后又分别切开，在吐司片上摆成一个方形，往方形里打一个生鸡蛋，用叉子戳破蛋黄。 　　“你吃三明治要美乃滋吗？”王绪毅问完，发现吴骁盈正蹲在猫的面前看猫吃饭，看得十分入迷，分明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他于是放弃，直接往蛋液上挤美乃滋，再盖上一片吐司。 　　这样的半成品，他做了两个，一起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分钟高火，王绪毅设置完毕后，冲进卫生间里洗面膜。 　　对比吴骁盈的清闲，王绪毅出门上班前的每一分钟都在争分夺秒。往常王绪毅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有了对比，他不可避免地一大早心情郁结。尤其是，他还想到自己这么忙忙碌碌，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如吴骁盈半分钟挣的钱多。 　　他如果用蹲在那里看猫吃饭的时间工作，说不定能买下这套房子了吧？王绪毅鬼使神差地想。 　　不过，这巨大的贫富差距在王绪毅看见垃圾桶里的灌肠袋时，似乎荡然无存了。就好像他从泥里爬起来，吴骁盈从云上跳下来，他们落在同一块地面上。 　　和男朋友一起洗澡，王绪毅经历过多次，可是，由男朋友帮忙灌肠，却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想起灌肠结束后，他急着把赤身裸体的吴骁盈推出卫生间外，王绪毅忍不住荒诞地笑了一笑。 　　其实，还有其他让他这样笑的时刻，比如洗澡时，他让吴骁盈坐在马桶盖上，往他的头顶倒了很多很多洗发水，帮他洗头，把他洗成一个被泡沫包裹的人。 　　这些过于亲密和坦诚，将体面和矜持全都付之一炬的举动，按照王绪毅往常的经历，起码得交往一年以上才可能会有。 　　可是，非常奇妙，和吴骁盈之间好像随随便便就发生了，像是一部长长的电影，才播放至两人刚交往的时候，突然拉了一下进度条，生活播到最后，全是庸俗、低级、毫不浪漫的烟火味。 　　面对用过的灌肠袋有这种联想，实在怪恶心的。王绪毅厌弃地撇嘴，把垃圾袋迅速收口，要在出门时拿下楼。 　　从卫生间里出来，王绪毅仍看见他在观赏猫，问：“你是先吃早餐还是先刷牙？” 　　吴骁盈感觉王绪毅自从起床后特别忙碌，像一个陀螺。他对此有些不解，答说：“先吃早餐。” 　　“那去漱口。”王绪毅从微波炉里拿出加热好的半成品，看吴骁盈还蹲着不动，催道，“漱口去！” 　　吴骁盈被他不耐烦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漱口。 　　就只知道看猫，什么忙都帮不上！王绪毅将吐司切成三明治时，在心里翻白眼。 　　毫不知情的吴骁盈漱了口出来，从王绪毅的手中接过香喷喷的早餐，诧异地问：“你刚才做的？” 　　“不然？”王绪毅受不了地瞪眼，给自己和他分别倒一杯牛奶。 　　吴骁盈琢磨着，从王绪毅起床到现在，肯定没超过十分钟。可是，他却做了这么多事情，不但做了他们的早餐，还给猫准备了吃的，实在太厉害了。最重要的——吴骁盈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由衷地称赞：“很好吃！” 　　王绪毅为他这大半个早上什么也没干，只看了猫而烦躁，突然听见他的夸奖，顿时气不起来了。他为自己气不起来而生气，哂笑道：“真容易满足。” 　　吴骁盈赧然地笑了笑，问：“肉糜是给猫准备的？你打算养它了？” 　　“快别提了，想起来就心烦。”王绪毅想到关于这只猫的故事就无奈，“我还要上班，没时间给你讲故事。下回再说。” 　　吴骁盈不解，但转眼间，已经吃完早餐的王绪毅已经换衣服去了。 　　看他这样忙忙碌碌，吴骁盈突然想到自己该做点儿什么。他连忙吃完三明治，说：“我送你去吧！” 　　王绪毅正换衣服，闻言愣了一愣，惊讶地看他。 　　“路上可能有点儿堵，不过比地铁和公交快。”吴骁盈说。 　　虽然交往的时间不长，可大部分时候，吴骁盈特别惹王绪毅心烦。只是，他又喜欢突然来这么一下，让王绪毅忍不住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好了。 　　王绪毅永远难以抗拒这些“突如其来”，就像之前，他们洗完澡，吴骁盈突然在他想单独留在卫生间里洗干净之际，说“我帮你洗”一样。 　　他到底懂不懂情侣之间应该有的距离和分寸呢？但是，他总有办法在王绪毅感到两人距离十分遥远的时候，又离他近之又近，仿佛他们完全不是刚开始交往，而是一起生活许多年一样。 　　“哦，行。那你赶紧换衣服。”虽然心里非常感动，王绪毅赶着上班，依然不由自主地用上催促的语气。 　　吴骁盈立刻从椅背拿起睡前被王绪毅洗过、烘干、烫好的衣服，拉上窗帘更换。 　　再见到吴骁盈那一刻，王绪毅的脑子里全是他，所以，他完全没留意吴骁盈换了车。直至下楼，王绪毅被吴骁盈带到车旁，才在记忆里努力搜寻，找到些许片段，依稀记起之前吴骁盈的确没开那辆黑色轿车。 　　“新买的？”王绪毅发现车没上牌，用的临时牌照。 　　吴骁盈点头，说：“让助理帮忙挑的。” 　　助理的眼光比他好。王绪毅在心里说。 　　他坐进车里，发现吴骁盈的神情小心而忐忑，问：“怎么了？” 　　“这车怎么样？”吴骁盈紧张地问，“你喜欢吗？” 　　闻言，王绪毅哑然，俄顷反问：“是因为上回我说你开的车不好，你才换的？” 　　吴骁盈点头。 　　王绪毅心中一堵，回想当时明明说不重要了，可吴骁盈真固执，还往心里去。一时之间，王绪毅既感动又担心，生怕以后吴骁盈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认真，那他还能随便说话吗？但是，他又有什么权利指责“认真”这种态度？若是计较，又显得作了。 　　“挺喜欢的，这种车才适合你自己开嘛！”回到问题的最初，王绪毅满意地回答。 　　“那就好。”吴骁盈放了心，把车开上路了。 　　这辆新车的价格对王绪毅而言，依然贵得离谱，但是，比车贵得更离谱的是司机。 　　王绪毅坐在副驾驶座，时不时偷看一眼开车的吴骁盈。不得不说，只要吴骁盈不开口，当真浑身上下透露出“霸总”的气质，而且绝不是一夜暴富的那种。他看起来沉寂、稳重，随意中透着一丝不苟，还有些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显得不近人情。 　　真是人不可貌相，想到吴骁盈的言行和他的外表有那么大的差异，王绪毅忍不住发笑，心想：那些因为他的外表而不敢靠近他的人，如果得知他真实的个性这么好欺负，会不会后悔没尝试接近？ 　　开车的时候，连天也不聊一聊，只顾着开车，真是和司机无异。王绪毅好气又好笑，忽然想起他好几天没洗澡的事，问：“之前为什么没洗澡？太脏了吧？” 　　车开了好一会儿，王绪毅突然出声，吴骁盈愣了愣。“PVC要重新上线，但是出了点儿状况，所以忙着处理，没顾上。”他的直觉告诉他，别把和徐泽睿有关的事告诉王绪毅比较好。 　　哪个总裁会因为忙于工作不洗澡？在王绪毅读过的所有小说里，没有一个是这样。听罢，王绪毅面露难色，再想起他几天没洗澡的事实，打了一个寒颤。 　　“冷？”吴骁盈瞥见，马上上调车厢内的温度。 　　见状，王绪毅忍不住笑了。 　　既然吴骁盈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让皮诺亚城重新上线，王绪毅倒要看看这款应用程序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徐泽睿和他的小三把PVC从吴骁盈的手中夺走后，这款应用程序就被王绪毅删除。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把PVC再装回来，正如同他没想到吴骁盈会重新购回PVC一样。 　　时隔好几年，王绪毅连原本的登录账号和密码也忘了。打开应用程序后，他尝试了好几个用户名和密码，均不正确。这令他不由得气馁。明明当初用得那么频繁，甚至自发自觉地对这款程序进行推广，现在竟然连账号也不记得了。 　　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既然PVC现在是HVBC旗下的一款APP了，是不是可以使用HVBC的账号登录？HVBC的账号，他倒是记得。 　　奈何，当他输入HVBC的账号和密码时，系统却提示没有这个用户。怎么会？他明明登着HVBC。他皱起眉，正要问问吴骁盈为什么不能登录，吴骁盈的手机便响了。 　　吴骁盈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喂？老晁。” 　　老晁？这是什么称谓？王绪毅惊讶。 　　“你网上看热搜了没？咱上热搜了。”晁籍的语调听起来百无聊赖，“正说PVC的各种毛病呢。” 　　吴骁盈见到王绪毅以后，一直没上网，不过对此早有预料，说：“让公关去处理一下，说我们很快会找时间对bug进行修复，升级程序。”虽然应用程序很大部分沿用之前的版本，不过新的东西也很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仓促地完成，肯定存在各种各样功能的不完善，吴骁盈早就决定后续再克缺。 　　晁籍开玩笑地问：“那用HVBC账号不能登录PVC的情况，要不要克服一下？” 　　“什么？”吴骁盈不假思索地说，“有病吗？HVBC的账号本来就不能登录PVC，克服什么？” 　　这反应应该让晁籍正中下怀，哈哈大笑道：“不克服吗？哈哈哈！这可是热搜榜的第七名！” 　　“有病吧？”吴骁盈一边开车一边说，“服务器不一样，数据库也不互通，怎么可能用同一个账户登录。现在流行吐槽的时候不带脑子吗？” 　　“哈哈哈！我早上刷出这条热搜，马上笑醒了！”晁籍乐得很，“还有人质问PVC到底是不是咱家的，买下来了，还不能用HVBC的账户登录。” 　　吴骁盈不耐烦地说：“不用理睬，就这样吧！” 　　“哎，对了，严恩联系你了没？”晁籍仍笑着，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吴骁盈奇怪道：“没有。他该不会也问为什么不能共用账号吧？”以严恩的电脑水平，他很有可能问出这种没脑子的问题。 　　“哈哈，他问过我了。哈哈哈！”晁籍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笑，好不容易才继续道，“不过，他如果联系你，应该是为了别的事。你什么时候回公司？等你回来的时候，你会发现PVC的码农只剩下五个人了。” 　　吴骁盈一愣，险些闯红灯。他停在实线前，问：“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辞职了。不过，严恩说这是集体抗议上周连续加班，我们要是用点儿手段挽留，应该会留下来。”他满不在乎地说。 　　吴骁盈问：“加班不是很正常吗？” 　　“嗯，不过……他们大概不能忍受一个星期不洗澡吧！”晁籍又笑了，笑得有几分不屑，“怎么样？打算怎么处理？” 　　吴骁盈心想这样的人不要也罢，他很讨厌受威胁。不过，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如果真按照他的真实意愿进行操作，这公司得玩完，于是道：“让严恩去处理吧。我不知道。” 　　“我猜你也不知道。”他来了兴致，“哎，在干吗呢？” 　　吴骁盈瞥了一眼王绪毅，吃惊地发现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生怕是自己打电话的时间太长，让王绪毅不高兴了，忙道：“没干吗。先这样，挂了。” 　　摘掉耳机，吴骁盈问：“怎么了？晕车？” 　　王绪毅正为他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而郁闷，不料他对自己说话时却这么温柔，心里的委屈顿时更加强烈了。他忍住不痛快，说：“没什么，早上没睡足，困了而已。” 　　“哦……”吴骁盈关心道，“那上班以后，喝杯咖啡？” 　　上班就上班，除非摸鱼，否则哪里有时间喝咖啡？王绪毅心想他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人间疾苦”，又不愿意一大早发脾气，淡淡地哦了一声。 　　吴骁盈忧心忡忡地看他，见他好像已经不耐烦，所以即便想再关心两句，也没有开口。 　　既然是同一个公司出的app，用户认为使用同一个账户可以登录，不是很正常的反应吗？什么叫做“不带脑子吐槽”？现在，很多网站和app都可以使用第三方登录了，连第三方软件都能登录，同一个公司的app却不能，这才奇怪吧？他就是不知道不同服务器的账号不能共用，怎么了？重新上线前，也没看见官方给出什么说明和提示。 　　他就是没有脑子，怎么了？ 　　王绪毅越想越生气，但是，“没有脑子”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吗？所以，气到最后，只剩下对自己无知的愧疚和憋屈而已。 　　在吴骁盈这样的人眼中，他们的无知匪夷所思，提出的质疑也莫名其妙吧？算了算了，王绪毅安慰自己，他也不是头一次在别人的眼中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了。为这点事难受不值得。 　　可是，如果这点事是关于吴骁盈，王绪毅又忍不住尝试着接受这样的“难过”，不要总是自顾自在心里放弃，说一遍又一遍的“算了算了”。 　　“到了。”吴骁盈把车停在商场外，见王绪毅依然没什么精神，心里着急，关切地问，“真的只是困吗？” 　　王绪毅回过神，提起精神，笑了笑，说：“嗯，等会儿就好了。” 　　吴骁盈将信将疑。“那……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其实，他还有别的企图，可看王绪毅的状态，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闻言，王绪毅微微错愕，笑道：“好。”他顿了顿，“晚上咱们吃什么？” 　　这正是吴骁盈不敢问出口的，听罢立即道：“我想吃你做的饭。” 　　王绪毅问时，是打算出去吃，像情侣们平时约会那样。没想到吴骁盈提出的却是这个想法，顿时讶然。可是，想到上了一天的班，回家还要做饭，王绪毅打心里头不情愿，他犹豫地问：“别吧。下班以后，还要去买菜，再做饭得很晚才能吃了。”说完，他见吴骁盈面露失望，立即改口，“要不，你先去买菜？回家做两个简单的菜，也很快。” 　　吴骁盈连连点头。 　　这点头像捣蒜是怎么回事？王绪毅看得哭笑不得，嫌他像个小孩子。所以，这个小孩子刚才说的那些话，也能当做是“童言无忌”吗？王绪毅无奈地笑了，说：“那就这么定了。我走了，晚上见。” 　　“哎！”吴骁盈连忙叫住他。 　　王绪毅回头。 　　“那个……”他一时不知怎么问，“我先回家？” 　　王绪毅奇怪了，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想去哪里不行？需要连这个也征求意见吗？他急着走，不免心烦，说：“随便你。” 　　“不是。”吴骁盈挠挠额头，“钥匙。” 　　钥匙？王绪毅这才知道他说的“回家”是回他的家。顿时，王绪毅也不知所措了。他窘促地找出钥匙交给吴骁盈，说：“出入锁好门。” 　　这才交往第几天，就上交家门钥匙了。王绪毅既为此惊奇，又为此害羞。他说完打开车门，连道别的话也忘了说。 　　可是，他没能马上下车。 　　吴骁盈毫无征兆地从身后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吻在他的耳背。 　　王绪毅呆住，既尴尬又惊喜，问：“怎么了？我上班要迟到了。” 　　王绪毅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虽称不上开心，但也精神饱满。吴骁盈着实想不出他的心情为什么突然低落，总感觉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无奈又着急。他想不到原因，闷声道：“别不高兴。” 　　说他情商低吧，偏偏又能看出他不高兴了。王绪毅的心里又涩又暖，扭头亲亲他的脸，应道：“嗯。”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2） 　　和吴骁盈分别后没多久，王绪毅便后悔没在当时告诉他自己为什么郁闷了。为此，他郁闷了半个上午。 　　正巧，明明是周一，却有一对情侣选择在咖啡店里分手。正值工作日，咖啡店内的顾客很少，两人坐在店面中央的座位，生生地将分手的戏码表演在店员们的面前。 　　王绪毅本无意偷听他们究竟为什么分手，直到女生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你怎么能把袜子和内裤放在一起洗？！”顿时，不只是王绪毅，连向来工作时最专心致志的Maggie也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后来，在他们的对话中，王绪毅听出女生想分手的原因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袜子和内裤没有分开洗、吃饭时吧唧嘴、玩游戏不带她…… 　　男生最初听见这些理由，露出不屑的笑容，分明觉得女友这是小题大做。可是，随着女生罗列的项目越来越多，他开始不耐烦，慢慢地，开始发愁。他道歉，表示以后会改，让女生不要生气，再给他机会。 　　女生抽泣着，用店内提供的纸巾擦泪，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再也受不了了，一定要分手。 　　“为这些事情分手，多丢人啊！”男生痛苦又烦躁地说。 　　女生愣了愣，睁着泪眼看他，说：“丢人？那为什么事情分手不丢人？我们当中的某个人劈腿，还是某一方的父母不同意？要等到战争爆发，你要从军，为国捐躯，那时候分手才不丢人对不对？分手还分丢人或者光荣吗？想分手，还要等一个光荣的理由吗？我不觉得为了这些原因和你分手丢人，和你在一起才丢人！”话毕，她愤然起身，拎着包决然离开。 　　男生始料未及，在座位上愣了几秒钟，等反应过来时，女友，或者说前女友，已经走出门外。他立刻起身去追。 　　王绪毅看得目瞪口呆，一旁擦杯子的Joseph凑过来说：“所以说，谈恋爱的时候，人人都得交智商税，要分手的时候，个个都是辩论家。” 　　由于那对情侣分手的戏码是整个上午唯一出彩的，所以，等到中午大家吃员工餐时，他们又被说起一回。 　　大家有些人和那个男生一样，认为女生小题大做，两个人如果想走得长远，很多事情都得互相忍耐，如果人人都为这些小事分手，世界上就再没有人结婚了。有些人则觉得那个女生没有错，要结婚、要白头偕老的，一定是能一起生活的两个人，如果生活中有那么多不能忍受的问题，怎么可能长长久久？ 　　“这些毛病，都是可以改的嘛！”作为反方辩友的Joseph说，“如果一开始就不能接受，大可以提出来。双方都有小毛病，那就各自克服，共同进步。哪儿有到了分手的时候才一股脑说出来的道理？平时受不了，就该说呀！” 　　这话正好说到王绪毅的心坎里，他再次后悔早上没有当面向吴骁盈透露自己的不满。 　　这个“辩题”结束后，他们又从网络的热门搜索里找出一系列奇葩的分手理由。比起“我是SVIP而你是VIP，你配不上我”、“我的手机是ios系统而你是Android，我们不兼容”、“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而你资本化太严重了”这些理由，上午那对情侣分手的原因已经算普通。 　　王绪毅预感，如果他和吴骁盈在生活上再不进行更全面和完整的磨合，最终也会因为一个简单而“丢人”的原因分手。 　　这甚至不是他的预感，而是根据经验得出的结论。如果想长久地相处，相处时即使只是一些小毛病，及时提出是有必要的。他不想在以后的某一天，当他们再不能忍受对方，不得不分手的时候，说出来的理由是：“因为你觉得用HVBC的账号登录PVC的人是傻瓜。” 　　到那时候，“一周不洗澡”这种理由反而显得更体面些。 　　“哎，Mason，你和前任是为什么分手？”正聊得起劲的Joseph突然问。 　　王绪毅一怔，突然之间没办法编造出一个理由，如实说：“因为他说应酬的时候被上司摸一摸很正常。” 　　闻言，其他人都愣住了。 　　Fanny义愤填膺地说：“这种人，活该被甩！” 　　王绪毅交代的这位前任，是方少星。 　　其实，按照王绪毅这轻易妥协、毫不刚烈的个性，换做平时，即使对方这样说，他也会选择忍下来，他们最终不会走到分手这一步。 　　只可惜，方少星在电话里这么说时，正好到了一个关卡。王绪毅当时的情况和那个女生一样，是一直以来的忍耐终于积蓄到一定程度，只要多一滴水，就会溢出，只要多一根稻草，骆驼就得死了。 　　异地相恋，偶尔见面的日子里，王绪毅忍受他越来越大腹便便的身材，忍受他和外形不相符的对手指，忍受他说曾有一个外地女孩儿追求他，而他一眼看出对方是为了婚后有个大城市的户口……他忍受所有这些小事，直到那天他在应酬的酒席上，被上司摸了屁股，回家后在电话里把这件事告诉方少星。 　　那时方少星说：“都是这样的，这很正常。” 　　王绪毅愕然，问：“这怎么正常？怎么会正常？！”他啼笑皆非，“我告诉你，我陪上司喝酒的时候被摸了，你说‘这很正常’？那什么不正常？你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种事情，到处都有的。”方少星连忙解释。 　　“因为到处都有，所以就正常了？你是这么认为的？”王绪毅问完，等了几秒钟，没听见方少星回答，随即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后，对方打来电话，他不接，对方发来信息，他只回复了一条——“我受够了，我们分手”。 　　方少星大概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会将情况演化至那个境地，依然锲而不舍地来电。王绪毅接过一次电话，在通话中郑重其事地说要分手。 　　和那个男生一样，方少星认为因为这样的小事分手太滑稽了，求王绪毅给他机会，说了好几遍“我爱你”。 　　王绪毅不记得他总共说了几次“我爱你”，在某一次他没说完时，王绪毅挂断电话，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拉进黑名单。 　　事后没有后悔，反而感到一种解脱。当解脱的情绪完全贯穿分手的过程，王绪毅再次领悟，他早就不爱方少星了。那一件件小事，消耗着他们的电量，而他没有提醒方少星应该及时充电，最后，电池耗尽，恋爱的程序再也无法启动了。 　　虽然现在王绪毅把分手的原因说给别人听，得到的反应全是方少星“活该被甩”，不过时过境迁以后，王绪毅不得不承认，这其中肯定有自己的错误。 　　如果他能够在每一件对方令自己不满的小事上及时提出来，给彼此更多磨合的机会，而不是一味地忍耐，说不定他们能够走得更远一些。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大半天了，总不好到了晚上才说起上午的问题。王绪毅只好放弃，并打定主意下回吴骁盈再惹自己不高兴，一定得说了。 　　说来滑稽，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这么多，他有什么资格总是生吴骁盈的气，嫌吴骁盈烦？拥有财富、地位和智慧的吴骁盈对他可从来只有夸奖，除了劝他少看网络小说外，没别的要求。 　　照理说，他应该知足才是。但是，当这个“该知足”的念头萌生在王绪毅的脑海里，他连忙把它甩出去。 　　曾几何时，他在和傅文澜交往时也曾有过这种念头——人家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课业繁忙，长得帅、有人气，肯和他一起吃晚饭已经不错了，别嫌弃他挑的餐厅真的不好吃。 　　从现在开始，每一步，王绪毅都不愿意再重蹈覆辙。过去失败的经历，他统统不想要。他眼看就要三十岁了，要“花点儿心思”谈恋爱，不再一味地在恋情里扮演自以为成全、卑微和伟大的角色。 　　王绪毅决定：首先，下回吴骁盈再想在家里吃饭，他要量力而行，如果不想下厨，就绝对不给他做饭。 　　可惜，王绪毅虽下了这样的决心，却因为一整天全想着今后如何和吴骁盈相处，而越来越想念他。他甚至盼望赶快下班，这样可以实现吴骁盈的愿望，给他做一顿丰盛又美味的晚餐。 　　真是作。王绪毅在心里这样评价自己。 　　他心心念念赶快下班，不料，等到真正下班的时候，却没有如约见到说好来接他的吴骁盈。王绪毅以为，吴骁盈在家里闲着没事做，既然知道他上午不高兴，傍晚就会早早地出现，等他下班，而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眼看其他人全纷纷离开了，换好衣服的王绪毅坐在员工休息室里刷手机，等吴骁盈联系自己。 　　难道，还在买菜？王绪毅犹豫着，是不是直接前往商场负一层买点菜算了？反正等着也是干等。 　　来接班的同事看见他还在休息室里，非常惊讶，问他怎么还不走。 　　王绪毅不想说自己正等人，说了一句“这就走”，起身离开了。 　　好在王绪毅离开咖啡店后没多久，便接到吴骁盈的电话。根据吴骁盈描述的地点，他顺利地在商场旁的十字路口坐上了吴骁盈的车。 　　想到之前做的决定，王绪毅才系好安全带，马上申诉自己的不满：“怎么这么晚？我等了你二十分钟。” 　　吴骁盈没想到才见面他就发脾气，惊讶得愣了愣。 　　见状，王绪毅反而心虚，可他忍住，说服自己绝不能因为他“看起来”无辜而心软。 　　被王绪毅盯着看了几秒钟后，吴骁盈想起该解释：“下午回公司去了。想起要买菜的时候，你已经快下班，所以买菜耽误了。” 　　王绪毅原是想他宁可在家里闲着也不愿意早点儿出门，没想到去工作了，生气的理由顿时站不住脚，只好道：“你可以和我说一声，我来买菜嘛。商场负一楼就有超市，你忙你的好了。” 　　吴骁盈犹豫了一下，说：“那下次，我看时间要是来不及，就告诉你。” 　　下次。王绪毅突然很喜欢这个名词，他笑着点头，回头找吴骁盈买的食材，问：“买了什么？” 　　“牛肉和鱼，还有土豆。”吴骁盈不会做饭，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前往超市的生鲜区购物，回答得毫无底气。 　　牛肉和鱼？王绪毅看着购物袋里的澳洲牛排和法国银鳕鱼，心想：吴骁盈是不是对牛肉和鱼有什么误解？ 　　他拿出被保鲜纸包裹得完好的土豆，表面可称是“一尘不染”，再看价格，勉强能对得起这个清洁度，可如果是王绪毅去买，他宁可挑称重的，反正表面的泥也重不了几克。 　　王绪毅在心里吁了口气。他不能说吴骁盈不会过日子，只能说，他过的不是吴骁盈过的那种日子吧。 　　“怎么了？很难做吗？”吴骁盈看他不说话，不免紧张。 　　买菜的时候，吴骁盈在心里列了满满一张菜单，简直什么都想吃，可他不知道王绪毅能做什么，担心买错了食材，王绪毅不会处理，那岂不尴尬？既然上回吃过牛肉，他便选了牛肉，至于鱼……吴骁盈吃过生煎的、水煮的、清蒸的，他想，鱼有那么多种做法，王绪毅应该会其中一种，所以买了不会错。 　　王绪毅摇头，想了想，说：“你买这些菜花的钱，换作我平时，能买三天的菜了。” 　　吴骁盈愣住，没法判断这话背后的含义，只感觉王绪毅不满意，便道：“那，拿回去退？” 　　“什么呀！”王绪毅被他气笑了，白了他一眼，“连买菜都不会，下回别买了，我来买。” 　　吴骁盈窘然，为了挽回点儿面子，说：“我第一次买菜，所以不知道该怎么买。下回你教我好了。” 　　又是“下回”。王绪毅看看袋中的食材，问：“你是不会买菜，所以专挑了贵的？” 　　他如实点头，说：“贵的应该不会差吧？” 　　原来不是故意的。知道真相的王绪毅无奈地笑了，重申道：“下次我去买好了，或者找时间带你逛逛菜市场和超市。” 　　看他笑了，吴骁盈连忙点头。 　　王绪毅真是讨厌他这副听话的模样，忍不住又剜了他一眼。他想了想，故意说：“跟着我，可不能天天吃这些进口货了。” 　　吴骁盈听见“天天”两个字，不由得激动，说：“没关系，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什么嘛，你可是总裁，这么谄媚，很掉价好吗？王绪毅撇撇嘴，笑容却忍不住溢出嘴角。 　　吴骁盈看他好像不相信，又说：“我只有在国外的时候，喜欢吃进口货。” 　　“啊？”王绪毅听不明白。 　　他笑道：“像老干妈、辣条这类进口产品。” 　　王绪毅一愣，给他白眼，说：“不好笑！” 　　他虽然这么说，但吴骁盈却看见他笑了。吴骁盈赧然地笑了笑，想到自己能把王绪毅逗笑，还不算十分差劲，不免有些满足。 　　“那你现在还喜欢吃老干妈吗？”王绪毅问。 　　吴骁盈点点头。 　　“那银鳕鱼和老干妈一起做好了，配大葱焗一下。”王绪毅安排晚上的食谱，“牛排也煎着吃吧。至于土豆……做个培根土豆浓汤。土豆应该吃不完，留一个明早做土豆火腿蛋。大葱、培根和老干妈家里有。对了，你喜欢吃甜食吗？晚上可以给你做个炸鲜奶。” 　　吴骁盈万万想不到自己随便买的几样食材到了王绪毅的手里能够变出那么多花样，他光是听见做法，已经垂涎三尺了。听说还有炸鲜奶，即便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直觉告诉他一定很好吃，立刻答说：“喜欢吃。” 　　“嗯，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王绪毅把食材放回原处，掏出手机来玩。 　　是。吴骁盈看着他。愉快地决定了。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3） 　　刚刚确定关系没多久，不但没有像一般的情侣走下馆子吃饭、看电影、深夜亲热的流程，反而前三顿饭全在家里吃，而且都是王绪毅掌厨。如果不是食材实在贵得很，王绪毅简直要怀疑是吴骁盈抠门了。 　　想到吴骁盈此前也谈过几次恋爱，王绪毅不禁好奇他和前男友们分手的原因，心想如果吴骁盈之前也这么谈恋爱，不分手才是怪事。不过，王绪毅很快想起他曾说自己是他第一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会不会是图新鲜？ 　　正值下班的晚高峰期，路上有些堵，王绪毅坐在车里的时间长，想的也有点儿多。 　　王绪毅既不是爱记仇的天蝎座，也不是多愁善感的双鱼座，但他同时具备了这两个特点。 　　眼看一天要过去了，他还惦记着上午吴骁盈说的话。他琢磨着自己得想办法让吴骁盈知道他的水平——他是个技术渣，否则，吴骁盈指不定还得无意间“伤害”他多少次。 　　谈恋爱，就得讲究个知根知底，不是吗？ 　　可是，如果直接谈到上午那通电话，岂不是表示他偷听了对话？王绪毅拿出手机，打开PVC，打算输入HVBC的用户名和密码，等到系统提示用户名不存在时，他再向吴骁盈抛出问题，进而让吴骁盈知道他的无知。 　　这计划本来完美得很，谁知，当王绪毅如法炮制，点击“登录”，页面上却出现一个旋转的符号。 　　没多久，他成功登录了。 　　王绪毅一愣，连忙退出账号，重新输入用户名和账号，尝试再次登录，还是顺利地登录成功。 　　不是说服务器不一样，数据不互通吗？“咦？”王绪毅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 　　正开车的吴骁盈闻声问：“怎么了？” 　　王绪毅窘然，犹豫后说：“我下载了一个PVC，没注册过。刚才用HVBC的账号居然登进去了，好奇怪。账号是通用的吗？” 　　“啊？”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自己做的软件，吴骁盈惊喜，问，“你下载了PVC？你原本就有HVBC的账号？是多少？开了‘小店’，有很多菜谱吗？” 　　经他问起，王绪毅猛地发现自己忘了要隐瞒HVBC用户的身份，顿时尴尬。 　　“难怪你做饭那么好吃，原来是厨师！你也想开店吗？”吴骁盈匆匆瞥他一眼，奇怪他为什么不吭声，但心中高兴得很，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你开店，一定能生意兴隆吧。是想开店吗？我可以帮你！” 　　“我不要你帮。”王绪毅就是防着他有这种念头才想隐瞒，现在虽然露馅了，可他得坚持到底。 　　吴骁盈疑惑道：“为什么？” 　　“兴趣爱好而已，我有工作，为什么要开店？”王绪毅想了想，补充自己的谎言，“我只是有账号，用来看看食谱而已，没开‘小店’。”那个只有几份菜谱的小店面，还是别让他看见比较好。 　　“这样……”吴骁盈遗憾，还以为又有什么能帮到王绪毅，让他开心的事可以做了。 　　王绪毅看他相信了，问：“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用HVBC的账号能登录PVC？”上午，不是还说这样操作的人没脑子吗？ 　　“哦。”吴骁盈挠挠脸颊，羞赧地笑了笑，“PVC才并入HVBC旗下，一些用户希望实现这个功能。所以，白天我做了一个接口协议，让两套服务器间的数据可以相互传递，现在能这样登录了。原本PVC的用户也可以用账号登录HVBC。” 　　王绪毅听罢愕然，不禁对吴骁盈另眼相看，心想他会不会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明明那么嫌弃用户理所当然的需求，可还是乖乖地实现了相应的功能。如果真是如此，王绪毅忽然找到了吴骁盈和自己的相似之处。 　　嫌弃归嫌弃，心底还是喜欢的。 　　王绪毅看着他，突然有了些信心，觉得自己在吴骁盈的眼中笨一点也无妨，没脑子同样不是问题，吴骁盈应该还会喜欢他吧？尽管这么想，太不要脸，太坐享其成了。 　　王绪毅在黄昏时分下班，因路上堵车，两人回到自家楼下时，天已经暗了。 　　吴骁盈才把车熄火，肚子就不争气地叫起来。 　　闻声，王绪毅惊讶地看向他，见他发窘，扑哧笑道：“走吧，楼上还有面包，你先吃着垫垫肚子。我马上做饭！” 　　看他对下厨这么积极，吴骁盈既高兴，又不禁怀疑他刚才的说词——他真的不想当厨师，不想拥有一家自己的餐厅吗？ 　　王绪毅没发现他的困惑，下车后立即拎着食材上楼，不料却被他叫住。 　　看他往打开的后备箱走，王绪毅好奇地走近，问：“还有什么？” 　　“这个。助理下午才送到公司，所以现在拿过来。”吴骁盈从后备箱里抱出一只纸箱，笑了笑。 　　王绪毅不解，但见他的眼睛亮得很，好像刚得到什么宝贝似的。“是什么？”王绪毅将食材暂放在后备箱中，打开他手中这只看起来沉甸甸的纸箱。 　　当见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小说和漫画，王绪毅愣住。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吴骁盈虽然面露忐忑，却对这些东西十分确定。 　　他连忙取出其中几本，不需要翻开，已经通过封面和作者名确定这些全部都是耽美小说和漫画，其中更不乏ABO题材的作品。 　　封面有出版社的名称和出版编号，全是境外的出版物。这类作品，王绪毅平时想看，全靠海淘，有时还需要通过“翻墙”的方式，才能订阅电子版。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吴骁盈会在这样一个毫无征兆的下午，抱着一大纸箱这种东西送到他的面前。 　　虽说能称之为“礼物”，不过，从男朋友的手中收到这种礼物……王绪毅真不知该不该感动。 　　这箱书虽然没有一台工作站重，不过吴骁盈抱了半天，手臂难免发酸。何况，王绪毅久久不吭声，更让他不确定到底买错了没。 　　他只好“先发制人”，忙着解释道：“上回你说ABO的小说，所以我以为你喜欢看，就让助理在‘外面’买了这些。也不知道你喜欢看哪种类型，所以小说和漫画都买了，有几种题材。甜宠的、虐恋的，年上、年下都有。” 　　王绪毅本来不确定自己的心情，但听见吴骁盈紧张的解释，他终于确认自己是开心的。他忍笑，问：“你怎么会以为我喜欢看？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很没水准吗？” 　　吴骁盈听完更紧张，疑心难道真的买错了？其实，他的确觉得看这些只兴一时的读物没有水准，怀疑自己的小侄女正是因为看多了这些东西，才成天像个花痴，不过如果他说实话，岂不是送命吗？ 　　“不会。”吴骁盈说完违心的话，不太舒服，又补充一句真话，“你喜欢的都是好东西。” 　　“啊？”什么跟什么？王绪毅忍不住笑了。 　　看见他笑，吴骁盈更加确定刚才说的那句话，松了一口气，道：“你开心就行。” 　　王绪毅本来好笑，听见这句，不由得怔了一怔。想到自己一整天全惦记着怎么对吴骁盈发脾气，吴骁盈却想着怎么哄他开心，他不禁愧疚。 　　“先放下来吧，别抱着。”王绪毅接过纸箱，果真沉得很。他把纸箱重新放回后备箱，清点里面的书，惊讶道：“还有欧美和日韩的漫画？” 　　“嗯。”吴骁盈不敢说，他只不过是让助理按照吴馥菲的购书清单多买了一份。若说这类外文小说和漫画有什么好处，可能是促进了吴馥菲外语的学习吧！ 　　思及此，吴骁盈说：“因为是漫画，所以只看图也行？” 　　“你小瞧我？”王绪毅在漫画书中找到自己喜欢的作者，“我日语可溜了，全是看动漫学的。” 　　和吴馥菲一样。吴骁盈放心地笑了笑。 　　他想了想，说：“不过……英语就很差了。韩语一点儿也不懂，只能看图。” 　　“我可以帮你翻译。读博时组里有个韩国人，我学了韩语。”吴骁盈忙说。 　　他真不觉得这些没水准吗？又或者，像他说的，只要他喜欢、他开心就可以？王绪毅的心中感慨良多，叹了一声，拎了食材，打起精神道：“先上楼吧。给你做饭！” 　　“好！”吴骁盈高兴地应了，把买好的猫粮搭放在纸箱上，抱起纸箱。 　　“这又是什么？”王绪毅这才看见还有东西，“猫粮？！” 　　吴骁盈点头，道：“因为你说，要养猫了。” 　　他什么时候说要养猫？王绪毅古怪地瞥他一眼，关上后备箱，心想：算了，他想养就养吧，反正现在确定那只串串是流浪猫了，不养又能怎么样呢？亏得吴骁盈因为他说过一次ABO，出国也惦记着给他带精神食粮，既然吴骁盈喜欢那只串串，还自备猫粮，养起来好了。 　　王绪毅的小公寓里没有烟囱，哪怕打开抽油烟机，做煎炸类的食物时产生的油烟还是不能很快排出室外。因而，他平时吃得比较清淡，尽量减少这类烹饪手法的使用。 　　既然已经答应吴骁盈要煎牛排、焗鳕鱼，王绪毅打开抽油烟机的同时，把露台的门也打开了。 　　门一开，猫就进来了。 　　吴骁盈立刻找出那个属于它的小碗，打开新买的猫粮倒进去。 　　等王绪毅发现时，他又看见吴骁盈蹲在门边看猫吃饭的名场面了。对此，在厨房忙碌的王绪毅哭笑不得，但也很快接受——反正他不指望吴骁盈能帮上什么忙。 　　养猫归养猫，除了做饭，王绪毅也想送点东西给吴骁盈作为还礼。他把煎好的牛排装盘，问：“哎，你有钱的时候，逢年过节，都给自己买什么礼物？该不会，都是跑车和游艇吧？”他这么像小孩子，王绪毅希望他能喜欢点儿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自己也能送得起。 　　“嗯……”吴骁盈起身，来看王绪毅煎银鳕鱼，思索片刻，“服务器吧，还有卫星。下个月打算买两台新的服务器。” 　　什么？王绪毅觉得自己听错了：“服务器？” 　　“嗯。”他确认地点头，“今天为了跑接口程序，把我的两台服务器搬到公司用了，放在PVC和HVBC的机房。得买两台新的放回家里。”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完全不是开玩笑，王绪毅好不容易忍住嘴角的**。就算是跑车或游艇，他省吃俭用一辈子，说不定能买上一样。可是吴骁盈说的这两样东西，他连上哪儿买都不知道。算了，他还是老老实实用食物和猫来慰劳吴骁盈吧，送礼物什么的，不存在了。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4） 　　可以说是自然而然，也可以说是毫无征兆，三天过后，王绪毅突然发现自己和吴骁盈已经开始了同居的生活。 　　起初，是吴骁盈会接他下班，顺便买了菜，既然如此，王绪毅自然会留他在家里吃饭。吃完饭，要么吴骁盈不想走，要么是他走不了，总归最后是留在王绪毅的家里过夜，隔天早上又送他上班。工作了一天的王绪毅在下班时又见到吴骁盈来接，从此开始新一轮的循环。 　　这样的生活太平凡，以至于王绪毅没发现有任何不妥。等他发现时，才意识到这样的平凡才是最大的不妥——哪里有情侣那么快就开始同居，并且过上这种柴米油盐的生活？ 　　要不是那天，吴骁盈一回到家里便打开刚买的罐头喂猫，让累了一天却要做饭的王绪毅心生抱怨，他还迟迟没发现这件事。不过，他在发现以前，心里率先产生的怀疑却是：吴骁盈每天来他家，该不会都是为了撸猫吧？ 　　接着他才想起，吴骁盈这已经不是“每天都来他家”，而是“每天回来”了。 　　按说住惯了大宅子的人，住这样的小公寓，应该觉得非常逼仄和不自在才是，怎么吴骁盈却那么适应这里的生活？ 　　晚上他们做 爱，由于阁楼的高度很低，吴骁盈又一次撞在房顶上。 　　王绪毅的心里抽了一下，问他疼不疼，他说没事，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埋头苦干。王绪毅能感觉得到他真的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沉湎前困惑再度泛上心头：怎么这么快就过得那么乏味了？ 　　王绪毅生怕自己很快就厌倦，但眼前的生活却没有让他觉得无聊，吴骁盈总有“新鲜事”能让他无话可说、哭笑不得。 　　这种感觉和生气有些不一样，他总在心里想：“怎么会有这种人？”这样的想法像在平淡的生活里添油加醋，让他重新意识他们的恋爱关系还是新鲜的、有趣的，尽管其中的确也是无味的，如同饱满鲜红的草莓，除了草莓尖儿带一点微微的甜外，全无滋味，但闻着、尝着，又有满口的新鲜。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多星期。周末的早晨，吴骁盈起床喂猫，王绪毅照旧趴在栏杆上看他看猫吃饭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吴骁盈抬头，问：“咱们给猫起个名字吧？” 　　“嗯？”王绪毅听罢窘然，犹豫几秒，含糊不清地回答，“它有名字，叫呜呜。” 　　“‘呜呜’？”吴骁盈看看猫，又抬头，“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 　　王绪毅看着他被阳光照亮的脸，忍住笑，说：“可不是嘛！” 　　在哪里听过？吴骁盈低头看猫，冥思苦想了片刻，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问：“是因为我姓吴吗？” 　　王绪毅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忍俊不禁道：“嗯，跟你姓。” 　　“这样。”吴骁盈揉了揉猫的脑袋，笑了，心想王绪毅给猫起名字的时候，想着他。 　　还以为吴骁盈知道猫名字的来源会不高兴，没想到看着挺惊喜的。王绪毅既惊讶又好笑，最后忍不住觉得吴骁盈怪可爱的。 　　得知猫和自己是一个名字，吴骁盈对这只猫又多了几分亲切感。 　　呜呜吃完罐头，坐在一旁擦脸，末了看向吴骁盈，喵了一声。 　　“喵。”吴骁盈回应，像抱小孩儿似的用双手托起呜呜的“胳肢窝”，把它托起来，抱进怀里。 　　王绪毅惊讶地说：“它很愿意让你抱嘛！” 　　说到这个，吴骁盈有些得意，把猫抱上阁楼，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抱过它好几回了。我还给它洗过澡，它挺配合的。” 　　洗澡？什么时候的事？王绪毅想起上回他带猫去洗澡，在宠物医院里，这家伙可一顿闹腾，吴骁盈居然说它配合？而且，洗澡得花很长时间，包括把它的皮毛吹干，少说也要一个小时。吴骁盈什么时候干的这事？ 　　“你给它洗澡？”王绪毅不可思议，“我上上周才给它洗过。而且，你什么时候洗的？不上班吗？这么闲？” 　　吴骁盈讶然，反问：“洗过了？我是想到上回你听说它有跳蚤，很嫌弃它，所以找了个时间在家洗的。难怪，洗的时候就觉得挺干净了。” 　　王绪毅摇头再摇头，说：“你还没说，怎么不上班，给它洗澡？” 　　“我上班。只不过，在家里也可以工作，所以没去公司。”吴骁盈解释说。 　　闻言，王绪毅愣住，这才想起：哦，眼前这个和他同居了一周多的人，是个总裁啊。他乐意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就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思及此，王绪毅连忙抓住另一个问题：“难道你上周都没去公司？” 　　“去了一两次，拿点东西回来。”吴骁盈不知道王绪毅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进一步解释道，“因为这里离公司很远，我想到还要去接你下班，所以不想在路上折腾了。” 　　接他下班？听到这个，王绪毅不得不觉得他贴心，但与此同时，吴骁盈在家里呆着的事实又严重打击着他。王绪毅在心里叹气，心道不要和一个总裁较真了，人家每天买菜，开车接送，除了蹭饭、蹭床、蹭水电以外，没别的行为，有什么不满的？ 　　吴骁盈看他不说话，紧张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王绪毅摇头，郑重地说，“没有任何问题。”若说有问题，可能是吴骁盈太不像一个总裁了，王绪毅想，即便他不是小说里那种“天凉了，该让王氏企业破产了”的总裁，也应该像网络上那些老板一样，吃碗速食米粉也上热搜吧。但眼前的情况，却是吴骁盈自己去了超市无数次，也没人认出他来，这简直是个假的总裁。 　　“怎么了？”吴骁盈观察他的表情依旧不对劲，忐忑的心情没有缓解。 　　王绪毅哪里敢教他做人？他想了想，提的是另一件事，笑道：“只是突然觉得咱俩现在过的真像老夫老妻，哦不，老夫老夫。每天上下班，回家吃饭，喂猫，没别的事儿了。” 　　吴骁盈听完吓了一跳，不由得紧张。王绪毅的意思，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无聊吗？想起此前被前男友以“无聊”为分手理由的经历，吴骁盈忙不迭地想挽回局面，问：“好像是。那你想做点儿什么？” 　　怎么把问题丢给他了？王绪毅只想抱怨一下，哪里想过该干什么？他突然茫然，可等吴骁盈去思考，好像更不靠谱。他想了想，决定道：“要不这样。今天周末，我们等会儿先带猫去打疫苗，完了把它暂时放在医院。然后去看个电影，吃个饭？回家前去接它。”王绪毅说完，自己先觉得这样的行程老套且没有新意，不过，这到底比较像一对还在恋爱阶段中的恋人了。 　　“好。”吴骁盈满口答应，猫却在听见打针后，迅速地从他怀里逃走了。 　　王绪毅看得哭笑不得。 　　吴骁盈没管猫，问：“你想看什么电影？” 　　“唉，我想看的电影，通常院线上都没有。”王绪毅无所谓地回答，拿起手机，点开购票软件搜索有没有合适的场次。 　　其实，对情侣而言，看电影只是一个约会的流程，能有想看的电影固然好，如果没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身边的人一起去看了，仅此而已。王绪毅以前每次和男朋友去看自己没兴趣的电影，都忍不住觉得无聊，有些电影能坚持看下来，简直是出于他对男友的爱。不过，他内心知道真相是：如果不看电影，又能干什么去？谈恋爱也是一件怪无聊的事情。 　　“是什么电影，线上没有？”吴骁盈好奇地问，“要是没有，我们去私人影院看吧。” 　　王绪毅听罢愣了愣，笑道：“就算是私人影院，也不一定会有。我知道那种地方，得影院买到版权才能放映的。” 　　吴骁盈理所当然地说：“那我们买了，让影院播放不就好了？” 　　王绪毅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听完呆住。可吴骁盈的脸上写满的全是平常，仿佛完全是一桩小事，王绪毅回过神，问：“难道我现在想看，就算影院没有片源的版权，也能买到吗？马上买到？” 　　吴骁盈没有试过，想了想，回答说：“或许不能马上买到，要等一会儿吧。” 　　等一会儿？仅仅是等一会儿？！王绪毅连忙翻开自己想看的影片记录，嘴里念叨：“这可是你说的哦，别到时候又不能看，我要打人了。” 　　打人？吴骁盈听完只觉得他可爱，点头道：“你看看吧，找到了，我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去落实。然后我们就能出门了。” 　　吴骁盈是总裁，他真的是总裁！王绪毅找影片时，激动得发热的脑子里全是这个念头。真是，他怎么能觉得只会买菜和蹭饭的吴骁盈不是总裁呢？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像总裁的人了！ 　　吴骁盈看他面色泛红，愈发觉得他可爱。看来，王绪毅是很有精神追求的一个人。想到自己又做了一件让王绪毅高兴的事，吴骁盈难免有些得意。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得意忘形，话已经自然地脱口而出：“你要是很喜欢看电影，想看的影片院线又不播，咱们可以买一个私人影院，把你想看的影片都买回来。这样就能常常去看了。” 　　听罢，王绪毅愣住，扭头呆呆地看他。 　　吴骁盈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什么不对的话，问：“怎么了？” 　　王绪毅慢慢地凑近，吴骁盈莫名地有些害怕，往后退开。可是，当见到王绪毅皱眉，他又说服自己不再动，等他一点一点地凑过来。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除了比一般人英俊外，也是一个平凡的人。可是，他总有办法在某些王绪毅始料未及的时候表现他的与众不同。他表现得那么自然，那些对普通人来说完全不会想到的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全是平常。 　　他用的是什么护肤品？很贵的高定品牌吗？怎么一把年纪了，皮肤的状态还怎么好？在他的家里住了这么多天，也没见着他敷过面膜。啊，对了，他用的是他的润肤霜。王绪毅皱眉，心想那个可贵了，一盒得三百多块钱。 　　他正在和一个总裁交往，这个总裁可以买卫星、买私人影院，还会给猫洗澡。他们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平淡无味的生活。如果是这样，他能不能更自然地接受他们之间身份和品味的差距，欣然接受吴骁盈那巨额的财富给他造成的压力呢？毕竟，如果吴骁盈不提，真的看不出来，而就算他提了，也同样是一些值得高兴的事。 　　被王绪毅盯着看了半天后，吴骁盈的心里发毛，忍不住再次问：“怎、怎么了？” 　　“嘘！”王绪毅嫌他打断沉默的氛围，揉了揉他的耳垂，把嘴唇凑过去，“想亲热一下。”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5） 　　王绪毅上一回带呜呜去宠物医院洗澡，是用快递箱子把它抱过去的，那家医院离他住的地方很近，只有一个路口的距离。呜呜在箱子里，或许因为害怕陌生的环境，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叫唤，安静得王绪毅一度以为它闷死在箱子里了。 　　幸好等到他们抵达宠物医院时，他打开箱子，便看见它毛绒绒的脑袋探了出来，没过一小会儿就在人家的地盘上活蹦乱跳了。 　　若不是为了在宠物医院做登记，王绪毅压根没想到给它起名字。前台做登记的护士问得突然，王绪毅脑袋里一片空白，想到吴骁盈，索性就起了现在这个名。 　　宠物医院里同样售卖猫猫狗狗的食物、玩具和生活用品，不过当时王绪毅还没发工资，所以什么都没买。吴骁盈给呜呜买猫粮前，呜呜一直吃王绪毅煮的鸡胸肉。 　　王绪毅反思过，他之所以只给呜呜洗澡和起名字，没做其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做好收养它的准备。可吴骁盈好像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中午以后才带着呜呜出门，去往宠物医院的路上，它从箱子里溜出来，往车里的各个角落乱窜，一度影响吴骁盈开车。 　　吴骁盈毫不生气，反而一个劲儿地对王绪毅诉说他的打算，比如，要给猫买一个背包，买猫砂盆、吊床、睡垫、饭碗，因为猫不爱喝水，所以还得买一个自动饮水机。 　　王绪毅忙着固定身体如水般柔软的呜呜，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翻白眼，全然忘了上午在床上，自己对吴骁盈是何等热情。他心想：吴骁盈是还嫌他那巴掌大的小公寓里不够挤吗？给猫买那么多东西，人还要不要生活了。 　　“不知人间疾苦”的吴骁盈当然体会不到他内心的白眼，兴致勃勃地问：“对了，你怎么决定要养了它？” 　　谁决定要养了？明明是你要养。王绪毅莫名其妙，心道自己最多是给猫洗了个澡，喂了它几顿饭罢了，一门心思要养猫的人，明明是吴骁盈。“哦……看你想养呗。”心里不耐烦的话有一堆，但王绪毅说出口的却是这一句。 　　吴骁盈惊喜，可想了想，又奇怪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它应该是邻居家的猫吗？” 　　“那不是你说它是流浪猫的吗？”王绪毅更怪了。 　　吴骁盈愕然，真不知该不该因为王绪毅以他的话为准则而高兴。 　　真奇怪，怎么才几句话的功夫，又忍不住发脾气了？王绪毅琢磨着，自己以前谈恋爱，都是很能忍的，刚才他也试图忍了。是因为年纪大了，知道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放弃的，所以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吗？王绪毅在心里叹了一声，想了想，说：“它确实是流浪猫，我确认过。” 　　“确认？”吴骁盈好奇地问，“怎么确认的？” 　　说起这个，王绪毅忍不住为自己“名侦探”的推理能力得意了，可是这样“闲得蛋疼”的推理摆在吴骁盈的面前，又显得难登大雅之堂。他担心说出来会吓到吴骁盈，特意又犹豫了一下才说。 　　那是吴骁盈出国第二天发生的事了。 　　当时，王绪毅一如既往地被猫吵醒。他给猫做了早饭，因起得早，便蹲在猫的面前，看着它吃。 　　看得入迷了，他竟没发现楼上的露台不知何时有了人。 　　一个女生用愉悦的声音搭讪道：“你的猫好可爱哦！” 　　王绪毅回头一看，是一对没有见过面的情侣。他惊讶极了，心想楼上什么时候住了新的租客？原来那个女生呢？以及，她的猫呢？ 　　王绪毅不由得皱眉看了看早餐中断的猫，问：“你们住这儿？” 　　不知为何，两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变得紧张起来。男生讪讪一笑，说：“不是，我们是欣怡的朋友，过来住两天。” 　　欣怡？是原来那个女生的名字吗？王绪毅纳闷，哦了一声，解释说：“这是欣怡的猫。” 　　“它好可爱！”女生说，“我可以给它拍照吗？” 　　王绪毅看她已经掏出手机，心想这又不是自己的猫，便道：“随便。”说着，他把猫拎起来，放在桌上。 　　趁着女生给猫拍照，王绪毅问：“欣怡去哪里了？好些日子没看见她。” 　　他们再度变得紧张，男生说：“我们也不清楚，她没说。” 　　言下之意，是他们没有和欣怡住在一起？奇怪，如果是可以寄住在家里的朋友，关系应该很亲密，怎么会连去哪里也没说？ 　　既然他们说不知道，王绪毅自然不方便继续追问。 　　可是，两天过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王绪毅在电梯里遇见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生，而当天的晚些时候，那个女生出现在楼上的露台。王绪毅很确认，这个人不是“欣怡”。 　　该不会是非法传销吧？王绪毅心生警惕，毛骨悚然，不过，楼上的住房面积和他的小公寓一样，传销组织不会租那么小的房间。 　　在第三次发现楼上住了别的人后，王绪毅忍不住问那个穿女装的男生：“请问，你是欣怡的朋友吗？” 　　对方愕然，腼腆地笑了笑，点头道：“嗯，她借我住两天。” 　　每个人都是住一两天，而且全是欣怡的朋友，他们看起来和欣怡并不熟识。王绪毅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打开手机里的民宿出租软件，对城区和街道进行精确的匹配搜索，最后，他找到了楼上的地址。 　　“所以，你就根据这么点儿线索，知道楼上的房子是出租的民宿了？”吴骁盈感觉自己听了一部书，既诧异又佩服。 　　面对吴骁盈的惊奇，王绪毅却心虚。他点点头，说：“我看见房主介绍，因为最近城区管民宿管得很严格，所以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欣怡的朋友，来住几天’。” 　　闻言，吴骁盈更加敬佩。 　　“软件上面有房主的联系方式，我拍了呜呜的照片给她看，问是不是她的猫。她说不是，还说以为是我的猫，因为呜呜老出现在我的露台上。”回想起来，无言以对的心情再度翻上心头，“当初要不是看见她拿罐头喂猫，我才不会误认。隔天我就带呜呜去洗澡了。”话毕，他耸了耸肩膀。 　　吴骁盈看他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表情，不禁道：“你真仗义。” 　　不知怎么的，听见这种夸奖，王绪毅害羞起来，觉得很不好意思。 　　“以后，我们好好照顾它吧！”吴骁盈说完，没等王绪毅回答，又道，“我没养过小动物，有点儿紧张。” 　　到底在自说自话什么呀！王绪毅无语，看宠物医院到了，连忙把猫重新塞回纸箱里。 　　吴骁盈没有因为呜呜的来历而认为王绪毅是个心机重的人，这无疑让王绪毅放下心来。 　　要知道，当初他也是这样，根据社交网络的几句话，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发现傅文澜和燕冠霖的暧昧。王绪毅知道，自己的心思重得不像一个男人，而此前的几任男友，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如果他不告诉吴骁盈，以吴骁盈的个性，应该也不会发现吧。可是，偏偏已经向他“举例说明”，他却只觉得他厉害而已。王绪毅哭笑不得，回过神又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懂得“以吴骁盈的个性”做判断了。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自认为了解吴骁盈了吗？ 　　吴骁盈果然在宠物医院里为呜呜挑选各种生活用品，王绪毅光是想到买回家后如何放置就头疼，借口说自己上网买，让吴骁盈别管，这才收住了他花钱的手。 　　因为打疫苗，呜呜有了属于自己的宠物手册，上面有它的姓名，标注它是个女孩子，手册上需要留家人联系方式，吴骁盈让医生把他和王绪毅的名字都写了上去。 　　王绪毅在一旁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医生便道：“咦？您叫吴骁盈？和HVBC的老板同名同姓。该不会，你就是本人吧？哈哈！” 　　“当然不是了。”王绪毅立刻抢白道。 　　吴骁盈错愕，不解地看他，反而被他剜了一眼。 　　“吴总怎么可能养一只串串，想也知道。何况，就算养，也会自己雇医生的。”王绪毅说得有鼻子有脸。 　　医生乐呵呵地说：“也对。他们应该什么都有私人订制的吧？既然有私厨、私人助理和私人律师，肯定也有私人的宠物医生！” 　　“就是就是。”王绪毅接过写好的宠物手册，客套地笑，“谢谢您。” 　　“不客气。”医生冲吴骁盈挤了挤眼睛，问王绪毅，“男朋友？” 　　王绪毅早察觉他有所察觉，特意地挑眉，笑道：“帅吧？” 　　医生连连点头，说：“有眼光、有眼光。”他转而对吴骁盈道，“你真好福气，绪毅很难追的。当初，我可追了好几个月也没追到！” 　　“切，才追几个月，也好意思说。”王绪毅和他开玩笑，拉着吴骁盈走了。 　　可算把吴骁盈拉出宠物医院，离开医生的视线范围，王绪毅松了一口气。 　　“我们去看电影吧。”王绪毅往车的方向走，“对了，之前说买影片的授权，买到了吗？” 　　吴骁盈看他步伐轻松地走在前面，从刚才开始就在心里产生的困惑更加深了。 　　王绪毅没听见他回答，回头发现他的表情凝重，心头不由得一凛，问：“怎么了？”他几乎没见过吴骁盈这么严肃的样子。 　　吴骁盈不解地看着他，问：“你刚才为什么对医生说，我不是本人？”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6） 　　听见吴骁盈的问题，王绪毅的第一个反应是疑惑。他完全不知道吴骁盈指的是什么，呆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似乎是几分钟前发生的事。 　　他那完全是下意识说的话，哪里想过什么原因？偏偏临着吴骁盈问，他非得说出个原因来了。王绪毅忍不住紧张，因为此刻的吴骁盈看起来不太像平时那个虎头虎脑好糊弄的IT男。果然，码农只是看起来好糊弄，倘若真较真起来，眼神却是吓人。 　　王绪毅想不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使自己被吴骁盈用看计算机的眼神看待了。 　　“不为什么……”王绪毅回答至一半，看吴骁盈的眼神更加深沉，连忙将剩下的半句咽进肚子里，看这眼神，好像非得想出个有理有据的理由才可以了。 　　只是，当王绪毅认真追溯那句话背后的原因，不安却进一步充满他的心头。不行，说出来太俗气了。太俗气了……虽然，王绪毅回想起吴骁盈呵斥他封建，又忍不住想笑出来。 　　吴骁盈问得一本正经，却见他的嘴角露出笑容，更加奇怪。他隐隐有些生气，皱眉问：“笑什么？” 　　“没。”王绪毅连忙在一秒钟内恢复正经，心思却因为这点儿笑意飘远了。他暂且忘了不安，反而莫名其妙地有了扯谎的勇气，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关系？他问你是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承认了。而且，你没听他说吗？我很难追。可是，我就喜欢你！你想想，是我主动说交往的吧？所以，算我追的你！” 　　吴骁盈听完心想果真如此，不禁自得。可是，他很快反应王绪毅这是答非所问，说：“可是，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医生问的时候，你说我不是本人。” 　　眼看他快笑了，想不到竟在两秒钟后变脸，重复刚才的问题。他是计算机吗？输入的不是精确指令，就非得不断弹出同一个问题，不能模糊匹配吗？王绪毅糊弄不成，沉下脸，说：“瞧你这样，说你是总裁，谁会相信？他只是随口问问，你以为他真的在意？如果答说是，他非得一顿问，问咱俩怎么认识的，怎么交往的。那岂不是很麻烦？” 　　“难道答说不是，他就没兴趣，不会问吗？”吴骁盈不相信，他看王绪毅的眼神飘忽不定，被欺骗的感觉非常浓，他还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不像总裁？哪里不像？” 　　他还千万别非问这个不可。王绪毅听完条件反射般笑了，说：“你哪里像总裁？穿这几百块的T恤，背着电脑包。哪个总裁像你这样？” 　　这是嫌弃他的衣品吗？继嫌弃车品以后？对于车，吴骁盈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坐在车里，看车的是外面的人。可是，衣服穿在身上，舒服不舒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明白王绪毅哪里来的这套标准，奇怪道：“你见过几个总裁？怎么就说没人像我这样？” 　　闻言，王绪毅呆住，下一秒，一股邪火就窜上心头。他连连点头，瞪眼道：“是！除了你，我没见过别的总裁。但是，我想就算是一般的中产阶级，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明知道男朋友家里穷，还在他的家里蹭吃蹭喝吧？！” 　　“蹭……”吴骁盈哑口无言，半晌才憋出话，“我哪儿有？菜是我买的吧？而且，我每天都接送你上下班，不是吗？” 　　王绪毅听完更想笑了——气笑的：“你还好意思说？你买的那是什么菜？贵得要死！你第一天买菜的时候，我就嫌贵了吧？结果之后，你还是每天买进口货。像我这种小市民，实在品不出那些进口菜和我平时买的菜有什么区别，价格却翻了好几倍。我回回做菜，都心疼得要命，简直连菜梗子也想存下来腌菜，省得浪费！” 　　“那你为什么不做腌菜？”吴骁盈问。 　　王绪毅万万想不到他居然问出这种问题，登时气得只能张嘴巴，说不出话。他的大脑好像宕机了几秒，重启后运行别的程序，另辟蹊径：“我还没说完。你看到我那公寓有多挤了吧？你自己住进来就罢了，还要养猫——” 　　“猫不是你想养的吗？”吴骁盈急道。 　　“行、行、行，算我想养。可是，我说要富养了吗？”王绪毅数落道，“我那里就那么点儿地，自己平时想买点东西添置添置，都嫌挤。你来的路上说什么？买猫砂盆？——厕所很重要，我姑且接受。但是饭碗这些呢？猫笼、浴盆、储备粮呢？你把我家当仓库吗？我家简陋成什么样，你看了也知道吧？你想让我家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吗？” 　　吴骁盈没想过这些，看王绪毅气呼呼地说完，他回想了一下，纳闷道：“你家布置得很好，不简陋。” 　　王绪毅张了张嘴巴，简直想大喊大叫。他忍了几秒，嚷道：“不简陋？那是你来以前！我那张床，睡了两年。你才来了几天？现在快散架了！” 　　听王绪毅提起那张摇摇欲坠的榻榻米，吴骁盈突然面红。他当然清楚床即将散架的原因，只是，心底又有些不服气，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那……”吴骁盈看他正在气头上，自觉理亏，“要不，我送你一张新的床吧。” 　　王绪毅听完，脑袋好像再度宕机了。等恢复正常，他满脑子都是“分手”两个字。从刚才开始，他俩聊的都是些什么垃圾内容？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无论吴骁盈是故意气他，还是真听不懂，他都感觉实在太难相处了。 　　怎么办？分手？王绪毅又想起那对在咖啡店里分手的情侣。尽管这样想很不尊重爱情，但此时此刻，王绪毅的真情实感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分手，太丢人了”。他试图忍下来，气急败坏地说：“我不要新的床！” 　　吴骁盈讶然，忙问：“那你要什么？” 　　我……操。王绪毅两眼一黑，险些昏过去。他忍了又忍，心想自己这是图什么？先前说服自己，遇上事情要发泄，结果现在发泄了，反而更恼火。“我要看电影！”王绪毅气得想挠头，“不是说看电影吗？走不走？” 　　“走，马上走。”吴骁盈立即答应。 　　王绪毅甩头便往车的方向去，看见车锁打开，马上坐进车里。 　　吴骁盈系上安全带后，偷偷瞥向身边，不禁有些后怕。如果他没有弄错，刚才应该是吵架了。吴骁盈完全想不到吵架的点在哪里，王绪毅提到不少问题，他也在试图解决，但是，王绪毅好像因此更加生气了。 　　他忍不住后悔，没有把刚才的对话录下来，拿去问问林世安那样的恋爱高手，或者问一问吴馥菲，说不定那个“博览群书”的小丫头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趁王绪毅光顾着生气，没理睬他，他悄悄给刘思明发了个信息，吩咐他去买一张新的床。吃饭睡觉是大事，既然王绪毅特意提到床，还是换一张新的。吴骁盈希望能够将功补过。 　　回想他们争吵的原因，吴骁盈找到源头。这好像是他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才引发的。如果他没问王绪毅为什么不肯对外承认他的身份，王绪毅应该也不会指出他不像个总裁，之后更不会有那一系列的问题吧。 　　怎样像一个总裁？这是吴骁盈当了七八年的总裁，也没有解决的问题。而他扪心自问，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眼看着快到私人影院，吴骁盈收到刘思明的信息，确认已经安排好放映影片的影厅。他瞄了一眼目视前方的王绪毅，想了想，试探道：“我想说一件事。” 　　王绪毅斜眼看他，还是有些气闷，干巴巴地问：“什么？” 　　吴骁盈在影院门口停好车，转头看他，说：“你刚才说，我不像个总裁。对吗？” 　　看着他平静当中带着诚恳的表情，不知怎么的，王绪毅有点儿心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吴骁盈平静的背后有一种毋庸置疑，这让他不自觉地怂了。他撇撇嘴，不置可否。 　　“但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像。我本身就是。”吴骁盈说。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7） 　　他突然换一副面孔，说这样的话，王绪毅怔忡片刻，末了哦了一声，想了想，补充道：“我知道了。” 　　闻言，吴骁盈惊讶地眨了眨眼，仔细观察王绪毅的表情，觉得他还是没有消气，心里既忐忑又纳闷。想着王绪毅说要看电影，吴骁盈不再多说，赶紧把车往影院开。 　　对于吴骁盈究竟像不像总裁，王绪毅被他点醒——他的确不知道，因为，除了吴骁盈以外，他没见过其他货真价实的总裁。可是，王绪毅并不期待他能像小说或电视剧里的那些总裁一样，做出什么让他们这些小市民望尘莫及的事。正如他在吵架时说的那样，他只是希望吴骁盈能稍微考虑考虑他的处境，他身为小市民的处境。 　　他为了把那个三十平米的小空间营造得像个人住的地方，花了很多心思，唯独没考虑过以后多一个人怎么办。现在倒好，不但多了一个人，还多了一只猫。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猫是他决定养的，人又是他的男朋友。如果是这样，生气也是生自己的气吧？ 　　吴骁盈就这样没商没量地住进来了，他明明已经察觉这或许不太妥当，可是没有拒绝。所以，吴骁盈的衣服带来了、电脑带来了，洗漱用品也添置了。家里的晾衣架不够长，两人的衣服晾在一起，干的速度也比平时慢了一倍。 　　如果再继续购置呜呜需要的生活用品，王绪毅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家能有多挤，搞不好真的变得像个仓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难道吴骁盈都看不见吗？他其实不需要像王绪毅想象当中的那些总裁一样送豪车豪宅，送了王绪毅也不想要。哪怕他能考虑一下，这样的空间还怎么住下去，那也好。 　　就算是经济水平一般的情侣，也会这么考虑吧？和他说现在家里的情况不妙，连床都要坏了，他居然说买一张新的床！王绪毅怎么能不生气？ 　　行、行，是他没有明说，才让吴骁盈产生误解的。王绪毅这么赌气地想。可是，他一旦想到吴骁盈很聪明，又气得发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什么话都要别人明着说才能听懂，这不是很滑稽吗？正因为王绪毅在逻辑上难以说服自己，所以才不得不怀疑吴骁盈是不是故意找茬。 　　因为脑子里全是这些事，等王绪毅到了影院，生平头一回看到大银幕上播放不能在大陆地区播放的禁片，他还是没有办法高兴起来。 　　这倒不是什么GV或色情影片，只不过内容不够积极向上，氛围和节奏容易使人抑郁，所以当世界各地不少地区都进行公映时，大陆地区没有任何新闻或宣传。 　　王绪毅不确定究竟因为影片本身令人精神萎靡，所以他愈发丧气，还是因为他本身沮丧，所以影片看起来才那么颓废。他告诉自己，他得明说，这样两人的相处才能减少冲突和误解，然而明说不是他的习惯，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赌气，心想：凭什么需要改变习惯的是他呢？ 　　以前的每一段恋情，全是因为他无原则地改变习惯，才在最后不可忍受时分手的。倘若这样，下定决心要好好恋爱的这一回，一定不可以再妥协了。 　　不可以了。 　　可惜，在想了那么多以后，王绪毅最后的决定却是搬家。 　　“如果吴骁盈真不想回自己的家里住，或许他们换大一点的房子来租，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当这个念头出现在王绪毅的脑海里，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失败了。他意识到，自己可以改变很多习惯，而这个退让的恶习，他无论如何痛恨自己，都无法根除。 　　面对着大银幕上播放的影片，王绪毅没精打采地抹了一把脸。能在大银幕上看到这类影片，王绪毅以往想都不会想，吴骁盈是能让这些不可思议都成真的人，但他为什么偏偏又是那样的人呢？ 　　瞥见王绪毅疲惫的面容，吴骁盈观影时的心情愈发沉重。这真不是一部适合情侣观看的影片，如果这不是王绪毅点名要看的，吴骁盈完全无法想象他会喜欢看这类电影。人家说，一对情侣想要了解对方，最快的方式之一就是分享对方的音乐播放列表，而分享观影列表，或许也是类似的一种方式。 　　也许，王绪毅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开朗，他的快乐，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快乐。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这个念头浮现在吴骁盈的脑海里。说不定，在王绪毅的内心深处，有着不能说出口的悲伤和无望。 　　要怎样才能让他开心一些呢？看着王绪毅，吴骁盈心里这么想。但与此同时，活到这个年纪，吴骁盈已经知道这些全是不能强求的事情了。 　　强迫人快乐和使人悲伤，都是残忍的行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最舒服的生活方式，有的人需要快乐地活着，有的人只有靠放弃才能活下去。吴骁盈不确定王绪毅是哪一种人，他无能为力，太笨了。 　　影片是包场的，当他们从放映厅出来，走廊上空无一人。 　　吴骁盈看王绪毅不说话，不知是沉浸在影片的氛围中还是仍在生气，问：“去哪儿？现在可以吃晚饭了。” 　　“回家吃吧。”王绪毅想着家里还有几样没做的食材。 　　吴骁盈惊讶，问：“不是说在外面吃吗？” 　　他摇摇头，说：“没心情，回去再说吧。哦，对了，还要去医院接呜呜。” 　　眼看他说完就走，吴骁盈的心头一沉。他越走越远，吴骁盈忍不住说：“到底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说。我可以改！” 　　闻言，王绪毅的脚步停顿。直说？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他是人，不是计算机，难道真要一条一条指令地输入，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吗？即使真的是计算机，现在高级一点儿的电脑，稍微人性化一些的程序，也能够进行模糊匹配，根本不需要“直说”吧？ 　　王绪毅深吸一口气，转身道：“我说了，我家很挤，再怎么下去根本不能住了。”看他依然不解，他苦笑，“你是想和我一起住的，对吧？” 　　吴骁盈忙点头，说：“当然。” 　　“那我们尽快租一套大一点儿的房子，搬家。这样，你和我，还有呜呜，都能住得舒服了。”王绪毅补充说，“可是以我的收入，付不起整套的房租。咱俩分摊吧，你六我四，水电和物业我来付，菜你也别买了，浪费钱。” 　　没想到王绪毅突然提出这种建议，吴骁盈大吃一惊。他是什么时候考虑这些的？吵架前？还是看电影的时候？吴骁盈忙跟上去，说：“要不，我们买一套新的房子吧！” 　　“买房？”王绪毅吃惊，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要。” 　　吴骁盈不解，问：“为什么？如果是自己的房子，就可以想怎么住就怎么住了，也不用看房东的脸色。不好吗？” 　　“我没钱。”王绪毅淡淡地回答。 　　“我出钱就好了。”他理所当然地说。 　　王绪毅停步，不耐烦地问：“那房本写谁的名字？” 　　吴骁盈觉得这主意挺好，想不到王绪毅又生气了。面对王绪毅犀利的目光，吴骁盈的心头一凛。他的想法当然是买一套房子送给王绪毅，最好在咖啡店的附近，这样王绪毅上班也方便些，早上还能多睡会儿懒觉。可是，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么回答，他会送命。 　　吴骁盈惴惴不安地看他，谨小慎微地回答：“我的？” 　　王绪毅还以为他要送自己房子，所以才烦躁，不料听见的却是这个答案，不由得愣了一下。哦，如果是吴骁盈买一套房子，他们一起住进去，相当于是同居在吴骁盈的家里，这倒不无不可。 　　“哦，行。那你买呗，买好了，我们搬过去。”王绪毅说。 　　他回答得虽然淡漠，不过表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沮丧了。见状，吴骁盈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问：“那我们还是回家吃吗？在外面吃？” 　　王绪毅意兴阑珊，反问：“你想在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吴骁盈愕然，突然又紧张起来。他试探道：“我们点外卖，在家里吃？” 　　嗯？王绪毅惊讶极了，心想吴骁盈怎么开窍，懂得体恤他，不让他在心情差的时候做饭了？“嗯，那好吧。”王绪毅撇撇嘴，“反正做饭麻烦。” 　　看到他笑，吴骁盈放下心来，庆幸自己没坚持说想吃他烧的菜。看来，以后不需要请教别人了，自己琢磨琢磨，也能够摸透王绪毅的心思。 　　真的，放弃才能够活下去。王绪毅庆幸自己没有再继续为吴骁盈那些直球思维钻牛角尖，现在终于可以算是皆大欢喜。 　　回家的路上，呜呜一直在猫袋里睡觉，似乎是打完针后累了。等他们搬进大一点儿的房子里，如今的窘况也能够改变吧。王绪毅想，到时候，也能够如吴骁盈所愿，买猫爬架、猫笼子、猫吊床…… 　　这次麻烦过去以后，王绪毅再想到他们吵架的内容，真是哭笑不得。等到风平浪静，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怎么吴骁盈从头到尾也没有考虑过住他家？在他提出租大房子同居时，吴骁盈想到的也是买一套新房。 　　他该不会没有地方住吧？ 　　王绪毅忍不住斜眼偷看开车的吴骁盈，反被自己这种想法逗笑了。怎么可能？吴骁盈可是说买房就买房的人，哪里能没有地方住呢？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8） 　　也不知道吴骁盈答说房本写自己的名字前，是否想过写他的名字？回家的途中，王绪毅纳闷。万一吴骁盈想过，那他岂不是错过了一套房吗？ 　　虽然，王绪毅自认一腔热血、铁骨铮铮，不为富贵低头，不过一旦想到搞不好自己痛失一套房，内心还是忍不住遗憾。他觉得自己挺搞笑的。 　　尽管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谈得不清不楚，但是至少住的地方谈好了。想到不久的将来就能搬进大房子里，王绪毅的心情好转很多，不但不再为吴骁盈的各种不解风情而生气，反而很期待他们的新居。 　　“买房的话，得买那种装修好了，能拎包入住的吧？否则，要等很长时间呢。”王绪毅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儿得寸进尺，像是伸手要钱的小金丝雀了。 　　吴骁盈看他的心情不错，立刻顺着他的话回答：“嗯，到时候，我让助理选几套合适的。有时间咱俩一块儿去看看，看满意了再买。” 　　“小金丝雀”雀跃地点头，笑说：“当你的助理，要干的活儿真挺杂，像管家和保姆。” 　　他赧颜笑了笑，说：“没办法，我平时没什么时间。”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挑东西的眼光有问题，他宁可相信助理的品味。 　　王绪毅听完愕然，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像金丝雀了。别的金丝雀可不像他这样，每天都能见到主人。如果吴骁盈真是和别的总裁那样日理万机，他们还能每天见面，那么也可见吴骁盈的用心了。 　　要知道，那些没有吴骁盈那么忙的男朋友们，下班之后有时间，还宁可和哥们儿打游戏呢！吴骁盈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王绪毅和往常那样，再一次三言两语说服了自己。 　　再三确认王绪毅的心情好转，吴骁盈顿时有种渡过一劫的感觉。这回的确是他疏忽了，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王绪毅的感受，他得抓紧时间把买房的事情安排下去，让王绪毅住进大房子里。 　　大房子……把车停稳后，吴骁盈抱着猫包，和王绪毅一起往家的方向走，问：“房子买多大的合适？三百平米够吗？” 　　闻言，王绪毅差点儿原地摔跤。他这是炫富吗？王绪毅哑口无言，半晌道：“两个人住，再加上一只猫，九十平米绰绰有余了。” 　　“这样……”吴骁盈半信半疑。 　　王绪毅心想，如果连这都怀疑吴骁盈炫富，那么以后他准得每天对自己说一百遍以上“算了”。他是真的有钱，王绪毅说服自己，他不是炫耀，是自然流露。 　　“买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王绪毅想了想，佯装打趣，问，“该不会，你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三百多平米吧？” 　　吴骁盈惊讶道：“对啊。你猜到了？” 　　我……王绪毅哭笑不得，又按捺不住小市民的好奇心，问：“你一个人住三百平的房子，不嫌大吗？买了很多家具摆着？还是，其实和家人住一起？” 　　他摇摇头，说：“实际用来住的地方，可能也就七八十平米吧。其他是机房。” 　　王绪毅瞠目结舌，再想不出下一句内容继续尬聊了。对，他怎么忘了？上回吴骁盈还说，从家里搬了两台服务器到公司里去呢。王绪毅的心情变得复杂，忍不住道：“真的很难想象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类似的话，吴骁盈以前也从某任前男友那里听过。一时间，他既困窘又紧张，想了想，说：“我过的不就是你过的日子吗？” 　　王绪毅诧异极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吴骁盈的情商，说他没有情商吧，有时候嘴又特别甜。 　　在析津市区内坐拥一套三百平米的大房子，一个人住，其中两百多平米改造成自用的机房。每天只能跑到男朋友家里蹭吃蹭喝蹭睡和撸猫，对自己侵占了男友的生活空间浑然不觉，任劳任怨地接送男友上下班，事必躬亲般去超市买菜。这样一位总裁……按照一般的套路解释，内心一定很寂寞吧！ 　　王绪毅怀疑，如果吴骁盈这样的总裁被写在小说里，他作为读者，此刻一定觉得吴骁盈坚强的外表下有着一颗脆弱的心灵，需要爱人小心呵护，给他家庭的温暖，然后在评论区里督促作者，务必让总裁的男友好好疼爱他。 　　可是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儿呢？ 　　他丝毫没去揣测吴骁盈是否寂寞，他反而怀疑……吴骁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果然，理论都是不实践的人提出来的，小说看看就好了。王绪毅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去理解吴骁盈的那些行为，哪里有功夫给他家庭的温暖？如果说家庭的温暖必定和厨房的油烟味正相关，那么王绪毅觉得他给不了吴骁盈温暖了，因为他很想吃外卖。 　　“晚上吃麻辣烫吧？很长时间没吃了。”王绪毅低头翻看手机里的外卖软件，故意问，“你知道什么叫麻辣烫吗？” 　　吴骁盈理所当然地回答：“知道。上学那会儿常吃。” 　　明明在讽刺他，没听出来？王绪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 　　吴骁盈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什么，惹他白眼了，有点不解、有点无辜。“麻辣烫送过来，会不会不好吃了？”他还记得从前买了麻辣烫，没工夫吃，等闲下来再去吃，实在难以下咽。 　　“不会，店就在下个路口，一会儿就送来了。”王绪毅才说完，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迎面朝他们走来，神情焦虑。 　　王绪毅一时紧张，拉住吴骁盈。 　　面对陌生人，吴骁盈莫名其妙。 　　“你们好。”对方讪讪地笑，“那个，我是从秣陵来的，中午下的飞机，坐地铁到这里。但没想到才从地铁口出来，发现钱包和手机没了，特别着急。我的身份证件还在钱包里呢。请问能不能帮帮忙，借我二十元钱，让我坐车找我的朋友去。我真的特着急。” 　　王绪毅看他穿着体面，眼中泪光闪烁，好像真的遇到难处了。可惜，他的身上没带现金，遗憾道：“对不起，我没带现金。你有吗？”他问吴骁盈。 　　吴骁盈摇头，说：“没带。” 　　对方错愕，仍保持着刚才窘促的笑容，说：“那……手机钱包呢？我真的特别着急。可以留下联系方式，等我找到我的朋友，就把钱还给你们。” 　　王绪毅恍然，连忙掏出手机，不料还没解锁，便被吴骁盈拦住了。 　　吴骁盈奇怪地问：“你不是说手机丢了吗？怎么手机钱包还能收钱？” 　　闻言，不单是对方，连王绪毅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半晌，对方挤出一个尴尬无比的笑。 　　“我们走吧。”吴骁盈说着，拉王绪毅走进楼洞里。 　　二十元，仅仅是二十元而已。按照现在的物价，二十元能吃上一顿午饭，不过对吴骁盈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应该算得上钱。然而，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识破对方的骗局，然后无情地拒绝。直至回到家中，王绪毅依然有些回不过神。 　　这是吴骁盈的另一面，确凿无误。王绪毅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才二十块钱，你也和人家计较？” 　　“他如果真的缺钱，我可以给他。但他骗人。”吴骁盈把呜呜从猫包里放出来，回答得很理所当然。 　　王绪毅找不到言语反驳，感慨道：“看来，你真的不能忍受欺骗。”那一次的伤害，对吴骁盈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吧。 　　闻言，吴骁盈怔了怔，尴尬地说：“不是，我也骗过人。所以不是不能忍受欺骗，而是不能忍受被欺骗……”他耸肩，试图为这样的阴暗面开脱，“很多人都这样吧。” 　　王绪毅讶然，讪笑道：“还真是双标。” 　　他抓了抓脸颊，依然笑得腼腆。 　　说也奇怪，明明说的事情不那么光彩，可是王绪毅听完却觉得心头暖暖的。他想，大概因为吴骁盈对自己说了大实话吧。他打起精神，建议道：“叫外卖吧！肚子饿了。” 　　“好。”吴骁盈连忙拿出手机。 　　王绪毅喂了猫，和吴骁盈一同坐在沙发上点外卖。想到吴骁盈那么有钱，竟然要和他一起叫外卖、吃麻辣烫，王绪毅不禁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吴骁盈和他一样，用的是同一款外卖软件，这又让王绪毅觉得温馨。 　　原来，和有钱人在一起，那么容易就能感到温馨吗？真够滑稽的。 　　他们点好外卖，趁吴骁盈添加新的送货地址，王绪毅好奇地问：“你在家也用这个点外卖吗？外卖小哥能不能把外卖送到你家门口？门禁很严吧！” 　　“嗯，他们只能送到楼下。我回回都要给大楼管理员打电话才能让他们送上来，烦死了。”吴骁盈想到就不爽。 　　见状，王绪毅扑哧笑了。 　　吴骁盈不解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笑你可爱。”王绪毅忍不住往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听见传来门铃声，心中惊奇，立刻起身开门。 　　无缘无故被亲了一口，吴骁盈惊喜得很。眼看王绪毅开门去，他连忙起身跟上。 　　可是，当看见门外的快递员时，吴骁盈猛然间想起此前交代刘思明的事，心中大叫糟糕。 　　已经来不及，快递员已经把情况向王绪毅说明了。 　　王绪毅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反应过来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见王绪毅的气压不对，吴骁盈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床我们不要了，麻烦退回去吧！家里放不下。” 　　我不是说过不要新床吗？王绪毅在心中一遍遍地呐喊，面上却要努力做到不动声色。 　　快递员看看快递单，再看看王绪毅，问：“确认不要了吗？” 　　王绪毅勉力微笑，反问：“您进来看看，这屋里还有地儿放吗？” 　　闻言，吴骁盈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确认不要了，麻烦您退回去。差价我来付。”话毕，他迅速地关上门。 　　面对面无表情的王绪毅，吴骁盈头皮发麻。他不知该说什么好，鬼使神差地，又往猫眼外看，确认快递员离开，讪笑道：“他走了。” 　　王绪毅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回想当时的情况。难道那个时候，在什么细节里，他表现出欲拒还迎了吗？所以吴骁盈才在他明说不要以后，还买了床？但是，王绪毅怎么想也想不出有那样的细节。 　　算了、算了。想着想着，王绪毅竟然气得笑起来。 　　吴骁盈已经不能通过他的笑判断他的真实情绪，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吧？” 　　“我不好。”王绪毅往里走，猛地回头，见他顿时紧张，更是忍不住笑了。 　　吴骁盈太有办法了，他能够完全打乱他的情绪，开心的时候笑，生气的时候也笑。王绪毅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气到头来，全是无可奈何。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吴骁盈什么好，上前捧住他的脸，揉着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大宝贝，嗯？” 　　吴骁盈更加云里雾里，脸被他揉着，吐字不清：“你在生气吗？” 　　“我不生气。”王绪毅说着，额头上的青筋已经跳起来了。他捏吴骁盈的脸，用力捏，说：“就是想狠狠咬你。” 　　吴骁盈错愕，还没反应过来，王绪毅的唇已经狠狠地压在他的唇上。 第七章 两个世界（1） 　　经过“买新床”这件事，王绪毅感觉自己彻底地想通了。吴骁盈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能忍则忍，不能忍就分。既然他现在忍下来了，当然要好好地过下去。 　　如果他连吴骁盈的榆木脑袋都觉得可爱，那么吴骁盈还有什么能挑剔的？多金、帅气、博学，关键是听话和好养，王绪毅心想自己已经这把年纪，实在不愿再在鸡蛋里面挑骨头了。 　　本来，能有个伴儿不是易事，能安安稳稳地定下来，总是好的。再说，吴骁盈比他还大几岁呢，可不能再耽误了。 　　因为被王绪毅抱怨过家里窄，在新居还没有定下以前，吴骁盈再没有在王绪毅的小公寓赖着。他不在家里住的夜里，王绪毅有时觉得家里宽敞许多，有时又觉得冷清了些。每当后者的情绪更胜一筹，王绪毅连忙回想吴骁盈在时有多挤，把这份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 　　吴骁盈的确很忙，他要是不在家里住，王绪毅每天见到他的时间很短。不过，即便他再忙，也会给王绪毅发信息，约他一起吃晚饭。倘若轮到王绪毅上晚班，吴骁盈则会到咖啡店里坐一会儿。 　　这样太平的日子，王绪毅过得美滋滋的，心想：热恋不正是如此吗？不过，这次热恋和往常有些不同，显得平淡又温馨，十分妥帖。这大概和吴骁盈那颗榆木脑袋有关，王绪毅根本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浪漫事。 　　他们利用两个周末的时间，把新居订了下来。和王绪毅当初设想的一样，可以拎包入住，剩下的便是再等一个周末，把现在家里的东西搬过去。 　　期间，发生了一点儿小波折——王绪毅向原本的房东说明自己想退租时，房东不太乐意，说王绪毅没住满约定的时间，她没办法突然找到新的房客，其中的损失希望王绪毅能够承担。 　　王绪毅一听，脾气就上来了。他在电话里和房东口角几句，两人进行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最终王绪毅好不容易把损失费谈到一个彼此都能够接受的价格，拿回了押金和剩余的房租。 　　说是“彼此都能接受”，其实王绪毅心里很不高兴，谁乐意多付房租？一如既往的，王绪毅不断地寻找其他值得高兴的理由安慰自己，终于自己把这点儿怨念消除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想着搬家，想着要开始新的同居生活，王绪毅连班也上的开心了。 　　每每想到新居距离咖啡店只隔了一条街，逢上日班的日子，他每天能多睡一个小时，王绪毅都能高兴得笑出来。 　　由于热情周到的服务、亲切开朗的笑容，王绪毅再度被评选为月度“业绩之星”，连一向对他吹毛求疵的Maggie也无话可说。 　　成为“业绩之星”，月薪里自然多出一笔奖金。想到晚上能和吴骁盈在新家吃饭，王绪毅兴奋得很，主动请大家喝奶茶。本是高高兴兴的事，可等到下单之际，他忽然发现Fanny的情绪不对了。 　　原本很热衷于奶茶的Fanny居然说不喝，这实在匪夷所思。 　　王绪毅紧接着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居然对自己爱理不理，换做往常，Fanny总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从某种程度上，王绪毅也把她当做gay蜜来着。 　　王绪毅莫名其妙，问Joseph:“她怎么了？怪怪的。” 　　Joseph叹气，趁她不备，偷偷问：“哎，你老实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王绪毅惊讶，这才想起自己居然没把恋爱的好消息告诉大家，可是转眼间，他和吴骁盈已经交往两个月了。面对质问，王绪毅不好意思地笑，点点头。 　　“还真让Fanny猜对了！”Joseph拍他的肩，冲Fanny挤眼睛，“她气你瞒着她呢！” 　　王绪毅愕然，无辜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刚谈恋爱，不就像刚怀孕一样吗？没稳定的时候，不兴到处说。” 　　Joseph眨巴两下眼，道：“有点道理。交往多长时间了？” 　　“两个多月吧……”如果不算之前那次买卖。 　　他瞪大眼睛，兴奋道：“小子，瞒得够深呐！哎，说说，怎么认识的？我们见过面没？要是没见过，啥时候拉出来溜溜？” 　　和吴骁盈交往以后，王绪毅头一回把他们的关系往外说。面对朋友的反应，王绪毅既紧张又羞涩，还真像刚怀孕的小媳妇儿了。不过，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告诉旁人“孩子的爸爸”是谁，含糊不清地回答：“就是……偶然间认识的。一个普通人。” 　　“有隐瞒哦！”Joseph鸡贼地挤眼睛，转而说道，“哎，既然这样，你赶紧告诉Fanny吧！让她消消气。” 　　经他提醒，王绪毅连忙趁着休息的时间，找Fanny去了。 　　可是，当王绪毅真诚地向Fanny伸出橄榄枝，和她分享恋爱的喜悦时，Fanny依然保持着原本爱理不理的态度。 　　听说王绪毅和男友已经交往两个月，她淡淡地哦了一声，说：“恭喜你。” 　　王绪毅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不是说了吗？恭喜你。”她把围裙解开，丢进置物柜，“出去，我要换衣服下班了。” 　　王绪毅纳闷得很，不愿用热脸贴冷屁股，走前犹豫了一下，仍问：“奶茶不喝了？我请客。” 　　她冷冷地回答：“不喝了，谢谢。” 　　要不是她最后用了礼貌用语，王绪毅真以为自己和她结仇了。 　　怎么回事呢？尽管王绪毅平常没认为Fanny和自己的关系有多亲密，不过她态度的突然转变，依然令王绪毅措手不及。 　　从休息室回来，Joseph许是察觉他的脸色不对，问：“她没消气？” 　　“嗯，不知道到底生什么气。”王绪毅摇摇头，把烦心事从脑子里甩出去，催促道，“奶茶选好了没？我去买了。” 　　Joseph连忙把统计好的清单交给王绪毅。 　　奶茶店和咖啡店在商场的同一层，趁着没什么客人，王绪毅溜号出去买奶茶了。 　　排队时，王绪毅收到吴骁盈的信息，说是来接他下班。 　　王绪毅读罢高兴，等到自己点单的时候，给吴骁盈也买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 　　他一共买了五杯奶茶，得等一段时间。站在奶茶店门后等待，他百无聊赖，拿出手机刷一刷社交网站的新动态。 　　因为吴骁盈的关系，王绪毅现在除了明星八卦以外，偶尔还看一看富豪们的资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app给他推送的永远不是大佬们的投资方向或者经营理念，而是他们的家族纷争和恋爱婚姻生活。王绪毅莫名其妙，但又忍不住好奇点进去看一看，于是乎，类似的推送越来越多。 　　以前他很少留意，最近看得多了，才发现豪门的故事比起娱乐圈的新闻八卦，能算得上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通过这回推送的内容，王绪毅又跟踪到一些前两天的新闻后续： 　　鹿和集团董事会的元老们置疑现任董事长对前任董事长的财产继承程序，找到前任董事长在外的私生子，意图通过这位名正言顺的财产继承人推翻现任董事长对公司的统治，可惜，现任用十亿买通这个私生子，让对方放弃了继承权。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Kuroki董事长千金出轨，现在演化成了其丈夫以小三盗取夫妻共同财产的名义，将小三告上法庭。 　　林世安有了新的女朋友。 　　纵然出轨，陆佑川的妻子还是没和他离婚。 　　和这些纷纷扰扰比起来，吴骁盈的生活显得那么平凡无奇。王绪毅确认自己没有向Joseph说谎，吴骁盈确实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即便这样说服自己，他还是得承认吴骁盈和普通人比起来，依然不普通。 　　如果现在不老实交代，以后让Joseph知道了，他会不会也变得像Fanny那样呢？王绪毅没什么朋友，想到会失去，心里很担忧。按理来说，和一个总裁交往，不应是什么丢人的事，但为什么会这样难以启齿？ 　　而吴骁盈呢？他可曾告诉他的朋友们，他有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友？ 　　他们当然不可能和那些能结婚的恋人一样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昭告天下他们是对方的唯一。那么，告诉身边的人，或许称得上一种礼节。一段长久的恋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世界融为一体。 　　王绪毅打定主意，找机会好好向自己的朋友介绍吴骁盈，即使关于他，上网搜百科也能搜得到。 　　正巧，王绪毅才把奶茶买到手，吴骁盈已经到商场的门口等着他下班了。 　　王绪毅赶忙把奶茶送回咖啡店，交给还在上班的同事们，打卡下班。 　　其实，也怪这些人眼瞎，吴骁盈不知开车接送他多少回了。这么帅的豪车、这么帅的司机，他们自己没发现，还怪他没到处说？ 　　王绪毅把奶茶递给吴骁盈，说：“给你买的，黑糖珍珠。” 　　吴骁盈受宠若惊，道：“谢谢。” 　　“不客气！”他系好安全带，“是回家吃吗？今天，新家能开伙了。” 　　看他兴奋的模样，吴骁盈很受感染，点头道：“嗯，在家吃！” 　　“呜呜那家伙捡便宜了，比咱俩早开伙。”早在上午，吴骁盈就先从王绪毅的家里把猫接到新家去了，王绪毅为此特羡慕呜呜。 　　吴骁盈不好意思地笑，说：“不过，它吃的没有咱俩好。” 　　王绪毅惊喜，问：“咱们吃什么？” 　　他一愣，不确定地问：“我以为……你要做饭？” 　　王绪毅还以为能吃到什么外卖叫来的山珍海味，结果却忘了，在吴骁盈眼里，他做的饭就叫好了。他想生气又气不起来，反正心情好，他乐意给吴骁盈做饭：“行，你想吃什么，咱们买菜回去做呗！” 　　吴骁盈放心道：“太好了。” 　　瞧他这副容易满足的样子！王绪毅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又凑过去亲他一口。 　　吴骁盈笑得很不好意思，看王绪毅这么高兴，来以前的忐忑慢慢减少了。他一边开车，一边在脑海里组织语言，给自己打气。挣扎犹豫半天后，吴骁盈的双手在方向盘上搓了搓，问：“那个……你周末有时间吗？” 　　“嗯，我休息。”看他神情紧张，王绪毅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他舔了舔嘴唇，说：“就是……有个朋友的聚会，有伴的都带伴去。你和我一起去吗？介绍你给大家认识认识。” 　　闻言，王绪毅愣住。他下意识地开口，打算拒绝，但话到嘴边又悬崖勒马，吞了回去。他刚才还想着介绍吴骁盈给自己的朋友认识，现在吴骁盈也有同样的打算了。不再遮遮掩掩，把恋人藏在自己生活的背后，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王绪毅想了想，笑道：“好啊。” 　　“真的吗？”吴骁盈惊喜极了，“太好了。” 第七章 两个世界（2） 　　Do、do、sol、sol、la、la、sol，fa、fa、mi、mi、re、re、do，sol、sol、fa…… 　　王绪毅在声控地板上跳了半天，即将跳到下一个音时，发现吴骁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顿时尴尬，把还没有落地的另一条腿放下来。 　　见状，吴骁盈微微一愣，立刻上前。 　　Do、re、mi、fa、sol。 　　“哎呀！”王绪毅吓了一跳，低头看突然把自己抱起来的吴骁盈，有点儿窘、又有点儿高兴，问，“干吗？” 　　吴骁盈看他尴尬，自己也尴尬了。他连忙把王绪毅放下，不好意思地笑，说：“刚才看你……觉得你特别乖，像小孩儿。” 　　王绪毅大清早在地板上跳格子，被吴骁盈看见，已经尴尬，现在被他这么说，更害羞了。可是，他们不但滚了很多次床单，菜米油盐的生活也一起过了一段时间了，现在还羞涩，真是不太符合实际。 　　明知不实际，王绪毅依旧害羞着，说：“这个地板真好玩。” 　　“嗯，你喜欢就好。”吴骁盈抓抓额头，腼腆地笑。 　　看他面红，王绪毅又萌生“反客为主”的想法，说：“说我像小孩儿，所以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吴骁盈的想法被他戳穿，愣了愣，半晌才勉勉强强地点头承认。 　　王绪毅错愕，随即张开双臂，捏着嗓子奶声奶气地说：“那我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听罢呆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可看王绪毅的姿态，似乎不容他耽搁。他弯腰，重新把王绪毅抱了起来。 　　这抱法还不是偶像剧里的“新娘抱”，真真像抱小孩儿似的。王绪毅刚才被他这样抱起时已经吓了一跳，现在看他又这样，错愕之余哭笑不得。他撑着吴骁盈的肩膀，要不是天花板够高，他准得撞到屋顶上。 　　“哪有人这样抱男朋友？你真当我是小孩儿？”王绪毅嘴上说着，心中却惊喜。他突然觉得吴骁盈特别高大强壮，简直能用伟岸来形容了。 　　才说完，吴骁盈便抱着他转了两圈。 　　Sol、sol、mi、fa、do、do、re。 　　或许是抱了人，地板上踩出的音节比一个人走动时响亮了很多。 　　王绪毅初时窘然，很快就真的高兴得像小孩儿一样。他低头对吴骁盈说：“从我上小学以后，再没人这样抱过我。你像我爸似的。” 　　“啊？”吴骁盈看他高兴，自己也高兴，可突然听到这种话，顿时脚下打结，一不留神原地栽倒。 　　王绪毅大吃一惊，吓得大叫。 　　吴骁盈急忙往一旁的沙发上倒。 　　幸而沙发柔软，两人双双重重摔坐进沙发里。 　　“喵？”正在两人在沙发上揉痛处时，呜呜听见大动静，从自己的房间里奔了出来，端坐在茶几上看他们。 　　王绪毅光顾着揉胳膊，没工夫搭理它，再斜眼看向吴骁盈，发现他正在揉腰，惊得忙道：“我帮你揉揉。” 　　吴骁盈连忙道：“不用，不疼。” 　　“害臊什么？你身上我哪儿没摸过？”王绪毅非把他的身子转过去，往腰上按。 　　吴骁盈窘道：“不是，真不用。” 　　“别动！”王绪毅大喊。 　　他不吭声了。别说，刚才摔得还真有点儿疼，不过，让王绪毅帮他按摩，他的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王绪毅揉了一会儿，看他不出声，后悔自己刚才的嗓门大了，轻声问：“对不起，刚才吼你了。可我是担心你，怕你摔疼了。而且……干吗不让我碰？” 　　吴骁盈听他最后说得委屈，心中讶然，窘促地笑笑，解释道：“因为你刚才说我像你爸。觉得揉腰捶肩这事儿……更显老了。” 　　这……王绪毅愣了两秒，立刻道：“我不是说你老，我发毒誓！” 　　啊？吴骁盈惊吓地回头。 　　王绪毅想了想，突然萌生一个新的想法，从后面抱住吴骁盈，笑道：“呐，叫‘爸爸’不是很有情趣吗？” 　　吴骁盈心有余悸，听罢再度受惊。他猛地回头，瞪圆了眼睛。 　　看他这张脸，分明没有感受到任何情趣，王绪毅顿时窘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他讪讪地笑，问：“太骚了？” 　　“呃，不是……”想到这分明是只有毛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吴骁盈尴尬归尴尬，血液却有些沸腾。 　　被王绪毅叫“爸爸”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吴骁盈想着想着，口里发干。可他连忙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觉得这太对不起王绪毅的亲生父亲了。 　　“喵、喵。”呜呜再次试图加入他们的对话。 　　吴骁盈找到台阶，立即接话，问：“罐头吃完了？” 　　“喵——”它仰着脸喊。 　　王绪毅的眉角挑了两下，说：“你俩对话还挺自然的。”他怀疑自己把小三迎进门了。 　　吴骁盈的双手往大腿上擦了又擦，说：“喂了猫，我送你去上班吧。” 　　经他提醒，王绪毅发现时间的确来不及了。搬家以后，因为离得近，他全是骑自行车上班，也好锻炼身体，现在吴骁盈突然说要送，他不禁怀念当初被接送的日子，立即点了头。 　　因为耽搁了那么一会儿，他们的早餐都来不及在家里吃了。 　　王绪毅把三明治打包带上车，其中一份留给吴骁盈，自己那份则在途中吃起来。 　　虽然结局有些尴尬，不过清早被男朋友抱着转圈圈，王绪毅觉得自己因为这样幼稚的行为年轻了好几岁。他吃着吃着早餐，忍不住笑出声，瞥见吴骁盈投来疑问的目光，解释道：“你看着挺瘦，力气是有的。我少说也有一百三十斤，你能抱我转两圈！” 　　吴骁盈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平时常游泳，所以臂力还可以，而且，搬工作站和小型机也锻炼臂力。” 　　“工作站和小型机，是电脑？”王绪毅问完，看他点头，不禁惊讶，“你现在还要自己搬电脑？” 　　吴骁盈回想自己最近一次抬小型机，是上回PVC上线前。“嗯，人手不够的时候。”他答完，心里又不禁纳闷，因为当时在场的人挺多的。 　　“你们公司，还会人手不够？”王绪毅更惊讶了。 　　吴骁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说：“够是够，不过……咦？他们为什么不抬呢？” 　　听到他的嘀咕，王绪毅哑然无语。半晌，他试图把无奈转换成钦佩的语气：“你太事必躬亲了，而且，你那些‘手下’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嗯……”吴骁盈无可反驳，迟疑地问，“是我看起来太没威信了？” 　　王绪毅能说不是吗？眼看自己已经被送到咖啡店的门口，王绪毅看他思虑的表情，于心不忍。下车前，他捧住吴骁盈的脸，说：“相信自己，你现在这样就很好。非常帅！” 　　吴骁盈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赞美感到十分不确信，王绪毅的表情看起来与其说是说服他，还不如说是说服自己。脸被捧着，很难正常说话，吴骁盈嗯了一声。 　　“加油！”王绪毅拍他的肩膀，见他目光懵懂得可爱，忍不住亲了他一口，“我上班去了，早餐记得吃。” 　　吴骁盈被亲得懵了一下，目送他下车，不自觉地笑了。 　　转眼间，王绪毅搬进吴骁盈新买的房子里已经一个星期了。 　　回想当年辞掉家乡的工作，独自一人来到析津打拼，王绪毅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在三十岁以前住进三环以内的大房子里。 　　虽然这不是他的房子，可是和吴骁盈一起住在里面，王绪毅依然感到十分真实。 　　由于此前吴骁盈描述过自己的房子，说什么三百多平米里有三分之二以上的空间用来作为机房使用，所以王绪毅对新家的宜居程度一向抱有怀疑。可是，他没想到，吴骁盈会对他们一起选好的房子再进行改造，把客厅的玻璃地板做成音乐单元。 　　选房时，王绪毅很喜欢这些地板砖下有灯，每一块地板都可以作为一盏夜灯使用。不料搬进去那天，他抱着猫包踩上地板，却踩出钢琴的声音，把他和猫都吓了一跳。 　　这个设计有一个总开关，只要打开那个开关，踩着哪块地板，哪块地板就会亮灯，与此同时，还会发出相应的音节。 　　这对王绪毅来说，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直到现在，他依然每天乐此不疲地在地板上跳来跳去。 　　想到相应的功能都是吴骁盈编写的，王绪毅觉得自己还能在客厅跳上好几个星期。原来有个技术宅当男朋友，是这种感觉。王绪毅心想：吴骁盈那么好，也亏得他那些“手下”能忍心看他亲自干活。 　　自从住进新家里，王绪毅的心情每天都很好。可是，他每天上班都能够感觉到Fanny的心情很差，而且他听说，Fanny在他上班的时候心情尤其差。 　　王绪毅纳闷了很久，实在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 　　看着Fanny自顾自地收拾顾客用完的餐具，王绪毅叹了口气，紧接着，更令他想不通的事情出现了—— 　　一向素面朝天的Maggie居然化了妆，而且烫了一个大波浪！ 　　因为所有长发的员工在上班期间都得扎头发，所以直到Maggie下班，王绪毅才发现她的新造型。 　　望着换下员工服，打卡下班的Maggie拎着手包走出咖啡店，王绪毅觉得她的女人味上升了好几个等级。 　　“是恋爱了？”王绪毅好奇地打探。 　　Joseph瞪直了眼，说：“你也太恋爱脑了吧？除了自己和男朋友，啥都不知道了？Maggie这都见家长了！” 　　“什么？！”王绪毅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剧情。 　　“唉，是要准备准备吧。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真正开始融合了，才叫正式恋爱嘛。”Joseph一边擦着马克杯，一边说。 　　王绪毅听完沉默，忽然想起上回吴骁盈提到要一起参加聚会。一不留神，那日子还有两天就要到了。 第七章 两个世界（3）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王绪毅常看的那些小说，吴骁盈不知道是否来源于生活，不过经他上午的提醒，吴骁盈不由得联想起最近他陪王绪毅看的那些包养题材的小说。 　　既然是包养，其中一方当然是金主，而金主大部分又是像吴骁盈这样被称作“总裁”的人群。 　　只是，在那些小说里，所有人都对总裁毕恭毕敬、礼让三分，而现实中呢？吴骁盈拿着需要复印的材料站在复印机前，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 　　“吴总！”从茶水间里走出来的文员看见他，吓得险些打泼手中的红茶，她急急忙忙地放下水杯，上前道，“您要复印什么？我来复印吧！” 　　“哦，好。这个，弄好送到我的办公室来。”吴骁盈已经摸清复印机的门路，可转念一想，又把活儿交给她。 　　“是、是、是，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文员双手接过材料，诚惶诚恐。 　　吴骁盈转身要走，想了想，又改口道：“交给Jodie就行了。” 　　“是，好的。我马上做。”说完，她立刻把材料放进复印机里。 　　应该没有哪个总裁会自己复印会议材料吧？吴骁盈越想越不对劲，走回办公室的路上，心里想着怎么改变眼前的境况。 　　他回到办公室的门口，惊讶地发现秘书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坐在办公桌前工作了。 　　刚才他要复印东西，是看见她不在，所以才出去找复印机的。现在看见她，吴骁盈沉了沉气，走到她的面前，哼了一声。 　　Jodie连忙起身，道：“吴总。” 　　“你刚刚上哪儿去了？会议材料没人复印。”吴骁盈特意用冰冷的语气说。 　　她惊愕，有些尴尬，说：“我去……找Eliza复印会议材料去了。” 　　吴骁盈听罢哑然，俄顷问：“复印好了？” 　　“嗯……”说话间，她朝吴骁盈的身后招手。 　　吴骁盈回头一看，只看见一个短发姑娘匆匆忙忙地把一叠东西交到Jodie的手中，又恭谨地问候：“吴总好。” 　　“吴总，四点钟那个会议所需要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Jodie微笑道。 　　“哦。”想到刚才自己吩咐文员复印，吴骁盈在心里挣扎是否回去告诉她不需要了。但他最终没那么做，假装若无其事地进办公室。 　　不料，他才打开门，便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他心生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文员带着复印好的材料来了。 　　“Jodie姐，这是吴总刚才让我复印的材料。”她殷殷地把材料交给Jodie。 　　Jodie愣住，尴尬地看看Eliza，又看看吴骁盈，连忙接过材料，说：“好，谢谢。” 　　“这是我该做的！”文员开朗地笑，殷切地看了吴骁盈一眼，转身离开了。 　　吴骁盈的背上渗冷汗，面对秘书无奈的目光，心虚得险些面露愧意。 　　“吴总，这些让我们这些秘书来做就可以了。像会议材料这些东西，您不需要吩咐，我们都会准备好的。请放心。”Jodie说。 　　吴骁盈差点儿把“对不起”脱口而出，可他得稳住。为了挽回颜面，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进门前刻意冷淡地说：“如果你能保证在我找你的时候，你一定在，那么我当然放心。” 　　闻言，Jodie意外地眨了眨眼。 　　看她如此震惊，吴骁盈更确认自己在她的印象中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他不耐烦地在心里啧了一声，进门后迅速地关门。 　　看来，他真得好好重塑自己的形象了，省得全公司上下，没人拿他当总裁看。 　　吴骁盈如此暗下决心，等到了开会时，故意低沉着脸，一言不发，用冷森森的表情看各位副总裁和部门经理的发言。 　　起初，大家都没有发现异样，直到后来，吴骁盈在某位部门经理的发言后，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才令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 　　看见大家的态度变化，吴骁盈暗自惊喜，可算找到一点儿作为总裁的威仪。他在心里偷乐，但表面依然努力维持冷峻，说：“继续吧。” 　　“东方御盾委托我们代维的服务器里有三百二十台已经超过年限了，直到刚才为止，没有收到他们的新消息。之前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出借服务器，下半年他们的新机器才能上线。”晁籍的语气懒散而不耐烦，“那些破玩意儿，已经不能兼容下个版本的程序了。” 　　“那也不能用我们的东西顶着吧？”听到这个，吴骁盈顿时忘了保持风范，脱口而出道，“我们帮他们维护，已经尽了合同的义务。现在居然借服务器？当我们是扶老太太过马路，要讹就讹吗？” 　　听罢，刚才还噤若寒蝉的与会人员面面相觑。 　　半晌，严恩忍笑道：“HVBC和PVC使用的都是他们的边界，这些过了年限的服务器里有一部分是和我们对接的。如果不升级程序，网络安全这块不能保证。” 　　“东方御盾那些边界，就是摆着看的，哪里安全了？”吴骁盈嘟哝完，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尴尬。他尽量不露出尴尬的表情，正色道：“合同里没写的部分，我们不做。他们要么提供新的服务器，要么我们只升级年限内的机子。至于我们自己的网络安全，晁籍想办法解决。” 　　晁籍笑道：“好。” 　　“吴总，东方御盾和我们合作以来，这种无赖的举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要不要考虑在合同期结束后，终止合作？”严恩请示。 　　吴骁盈立刻点头，说：“你去安排。” 　　本想借着会议，改变一下自己在下属心目中的形象，没想到在最后还是垮了。吴骁盈有点沮丧，回到办公室里，特意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心里嘀咕着怎么还没到下班的时候。 　　没过多长时间，总是形影不离的严恩和晁籍再次结伴出现了。 　　透过玻璃墙，吴骁盈看见二人有说有笑，又在发现他以后，不约而同地大笑。见状，吴骁盈不禁怀疑他们正在嘲笑自己。刚才，他虽然很注意保持形象，不过严恩和晁籍两个人的眼睛有毒，肯定已经看穿他在装了。 　　吴骁盈吁了口气，见到他们推门入内，淡漠地问：“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 　　“为你高兴啊！”晁籍的脸上始终挂着笑。 　　“啊？”吴骁盈的冷漠才维持了两秒，一下子就困惑了。 　　“你不知道？今天，年度邦国富豪榜出了，你排第41名。Top50里，就数你最年轻。”严恩给他剥了一颗巧克力，“恭喜啊。——从Eliza那儿要的。” 　　吴骁盈从不关心这个，听罢惊讶道：“真的？” 　　“嗯。”晁籍也吃着巧克力，“其实，比你年轻的也有。做珠宝的叶懿川和开酒店的符钦若，不过他们一个靠老婆，一个啃老，都不是以个人上榜的，和你没得比。周末的晚宴，你能好好风光风光了。” 　　话虽如此，吴骁盈却不知道要怎么风光。他撇撇嘴，说：“个个都是大佬，没什么可风光的。当朋友聚会了。” 　　“哎，你要不要让Jodie或者Eliza陪你去？别老一个人去，多孤单。”严恩建议道，“周末我有空，不然和你去？” 　　吴骁盈连连摇头，说：“不用，我和男朋友说好了，我们一起去。” 　　“男……”晁籍险些被巧克力呛伤喉咙。 　　严恩同样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的事儿？竟然偷偷脱单？！”晁籍二话不说就用胳膊勒住吴骁盈的脖子，“老实交代！” 　　“不应该啊……”严恩喃喃道。 　　吴骁盈忙着挣脱晁籍，听见严恩这么说，不乐意了，问：“什么叫‘不应该’？” 　　“哦，不是。”严恩解释，“前段时间，我们不是还忙着PVC的事吗？直到现在，PVC在各个应用商店的评分还在3.5分以下，以你的个性，往常可没心思恋爱。” 　　晁籍附和道：“就是、就是。上回可不就是因为HVBC的评分掉到4.0，你才和‘保时捷’分手的吗？” 　　经他们的提醒，吴骁盈想起自己的确是在那个时期和宝识杰分手的。不过，HVBC的评分下降当然不是直接原因，只能说当时的他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在软件的升级和改善上，忽略了本已岌岌可危的恋爱关系。 　　严恩好奇地问：“是什么人？我们认识吗？怎么好上的？” 　　和王绪毅相识和相恋的过程不太寻常，起码对严恩和晁籍来说，那些超乎他们的认知和想象，吴骁盈不想说得那么清楚，他也知道自己说不清楚，于是道：“他在墨丘利当咖啡师，偶然间认识的。人很好，相处得还不错，所以开始交往了。有两三个月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严恩笑道：“藏得挺深呐。徐泽睿给我们下套，想到我们公司来那会儿，我们还担心你对他要旧情复燃，想不到那个时候已经有新欢了。” 　　“那怎么可能旧情复燃？”吴骁盈不假思索地否认。他对徐泽睿虽然没有很深的恨意，不过从来没想过再续孽缘。 　　“那我们就放心了。”晁籍说着，掏严恩的口袋。 　　“没了，一共就三颗，你吃了俩。”严恩把他的手扯出来，对吴骁盈说，“可是，他能接受吗？你挺忙的，而且……” 　　吴骁盈点头，坦诚地说：“我的个性的确不行，不过，他的性格很好。下回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交流过就知道了。他特别可爱。” 　　晁籍听完，斜眼睛看他，咂嘴不停。 　　“我指的不是这个。”严恩欲言又止，转而笑道，“既然性格好，那应该没问题了。石太的家庭晚宴，牛鬼蛇神可不少，你要保护好他。” 　　“那当然。”之前拿到手上的那颗巧克力他一直没吃，让给了晁籍。 　　晁籍吃着巧克力，说：“那我俩走了，本想约你看电影来着，看来你是没时间了。下回把人带出来溜溜呗！” 　　吴骁盈点头。看着他们二人要离开，他猛然间想起还有一个问题，连忙叫住二人。 　　“那个，Eliza是谁？以前没见过。”这问题吴骁盈憋了一整天，可算找到机会问了。 　　听罢，严恩和晁籍又看了对方一眼。 　　“你不是吧？她是你的秘书！”晁籍哭笑不得。 　　“我的秘书不是Jodie吗？”吴骁盈困惑。 　　严恩发愁地看他，苦笑摇头，说：“她是Jodie的帮手，两个月前就来了。哦！对了，两个月前，你开始谈恋爱了，难怪什么都不知道。” 　　吴骁盈听罢蒙了，他努力回想，真的想不起这件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严恩他们已经离开了。他一看时间，可以下班，连忙收拾好东西，到休息间里换身衣服，准备去菜市场买菜。 第七章 两个世界（4） 　　从小到大，王绪毅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疑惑：那些电视上出现的绅士们是如何做到在夏季逼近四十度的高温下，依旧体面地穿着西装，做到面不改色的？ 　　这个疑惑，直到他大四毕业那年达到了顶峰。那年毕业答辩，为了能给老师们留一个好的印象，王绪毅特地穿了一套租来的西装参加答辩。那天的气温，据天气预报说是三十九摄氏度，但坊间传言其实早已突破四十，没往上报是为了安抚人心。 　　王绪毅穿着西装从宿舍前往答辩所在的教学楼，一路上汗流浃背，抵达答辩教室时险些中暑，幸亏教室里的空调救了他一命。 　　所以，现在他再看见那些在大夏天里穿西装的人，心中只有“敬佩”二字，觉得他们是凭着惊人的毅力和耐力活了下来。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要成为这样意志坚强的人。 　　虽然是晚上，可室外的温度仍然有二十六摄氏度，阳台上的风只是流动的空气，不能驱散任何燥热。 　　王绪毅趴在栏杆上喝冰啤酒，望着城市璀璨辉煌的夜景。那绚丽夺目的灯光有多少是百姓人家的灯火？又或者，只是娱乐时代，人们释放的点缀。 　　他回头，看见吴骁盈和呜呜在钢琴地板上跳着玩儿，淡淡地笑了一笑，想到不久以后自己要参加的宴会，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王绪毅没什么见识，当吴骁盈说起“聚会”二字，他的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是一群人在烧烤摊上撸串微醺、在桌游室里猜谁是狼人、在KTV里放声高歌。所以，当时他没有多想就答应参加聚会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吴骁盈所说的聚会居然是“Kuroki珠宝集团董事长夫人的家庭宴会”，在这个聚会的全称里，他只认识“家庭聚会”四个字。 　　还是挺不一样的，他和吴骁盈的世界。举个例子，像这样，他们对同一个名词的理解就有千差万别。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吴骁盈了，知道真相的王绪毅不打算就此退缩。所谓“物以类聚”，王绪毅不用想象也知道都有哪些人参加这样的聚会，他忐忑归忐忑，可想到届时他只要跟在吴骁盈的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管吴骁盈是怎样的出身、怎样的性格，他现在毕竟贵为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而且还进入了邦国富豪榜top50。这样的吴骁盈，为了和他一起生活，居然愿意每天下班去菜市场买菜！王绪毅固然不能心生感激，却感动得很。 　　而且，现在吴骁盈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专挑贵的买了。那天，王绪毅竟然亲耳听到吴骁盈告诉他，怎么选新鲜的鸡蛋！王绪毅当然知道怎么选，但依然一脸殷切和崇拜地听吴骁盈说完了。 　　他觉得，吴骁盈真的非常了不起。 　　不能永远是吴骁盈为了他改变，他当然也应该为了吴骁盈作出自己的努力，而且他得把这种努力想成是心甘情愿、理所当然的——包括在二十六度的夜晚，穿一套完整的西装。 　　是时候展现坚强的意志力了。王绪毅下定决心。他喝完啤酒，把啤酒罐捏扁，回到客厅里。 　　但是，当王绪毅的目光和吴骁盈相遇，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打退堂鼓了。 　　吴骁盈对他笑了笑，说：“糖水应该已经能喝了。” 　　“嗯，好啊。给你也盛一碗吧！”王绪毅往厨房走，很快，呜呜跟了上来，几度挡住他的去路。 　　王绪毅一边走，一边绕开在自己腿边打转的呜呜，对它说：“没你的份，自个儿玩去！” 　　呜呜非但不予理会，还在王绪毅把整锅玉米汤水从冰箱里取出来时，跳上了餐桌。 　　“下去、下去！”王绪毅把它往边上推，又担心它摔下去，烦躁地说，“赶快下去，这不是你吃饭的桌！” 　　呜呜在桌角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王绪毅确认它不再动，转身找碗和羹匙。 　　不料，当王绪毅转身，竟然看见呜呜已经把脸凑到糖水的锅里。“不行！毛掉进去了！”王绪毅大叫，立刻上前，把它从桌面拎起，丢在地上。 　　全怪吴骁盈，每回看见呜呜上餐桌，也不劝阻。现在可好，这猫怎么骂都不会自觉地下桌了。 　　王绪毅在心里发牢骚，盛了两碗糖水。他低头一看，发现呜呜往自己的饭碗那儿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脚边，不喊不叫，默默擦脸。 　　他看了一会儿，从冰箱里拿出无乳糖的牛奶，倒进呜呜的零食碗里。 　　呜呜马上奔至碗前，啪嗒啪嗒地舔起奶来。 　　确认呜呜沉迷于牛奶，王绪毅把糖水往外端，将其中一碗递给吴骁盈。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搞笑综艺节目，王绪毅没领会节目中的笑点，一直没笑出来。他觉得糖水里的糖好像放得少了，问：“是不是不够甜？” 　　“我觉得够了，你要加吗？”吴骁盈问。 　　“哦，不用了，正好。”看来，是他的错觉。他吃了几匙玉米，问：“明天晚上，我直接去那家西装店？” 　　因为王绪毅没有西装，为了参加宴会，得临时准备。吴骁盈知道这件事，帮他约了裁缝。原以为在晚饭时，这件事已经算说定了，没想到他再次问起，吴骁盈答道：“我让助理去接你吧，让他送你去。约的是七点，去得太晚不好。明天晚上我有点事，结束后我去店里找你。” 　　“嗯。”王绪毅乖觉地点头。他想了想，赧然笑道：“我还以为，会有那种上门量尺寸的裁缝。” 　　吴骁盈愕然，说：“那位裁缝很大牌，一般不会亲自上门的。不巧，明天他的两个助理都不在，既然我们有时间，可以自己过去。” 　　“嗯。”他再次点头。 　　吴骁盈看着他，不禁疑惑。他觉得王绪毅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似乎很安静。尽管以前王绪毅曾自称是个“内敛”的人，不过说实话，吴骁盈一直没感觉出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察出一些端倪，可他看不透这些收敛。 　　“怎么了？”吴骁盈关心道。 　　王绪毅惊讶地发现吴骁盈居然发现他有心事了。他连忙扫了扫心里的阴霾，不好意思地笑，说：“没什么，到时候，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嘛。所以有点担心。”他耸了耸肩膀。 　　他一直给吴骁盈一种落落大方的印象，吴骁盈想不到他会紧张，忙安慰道：“没关系，就当有机会认识新朋友好了。要是不喜欢，吃完饭我们就回来。” 　　认识新朋友？王绪毅对这种计划感到十分怀疑，而且，这话由吴骁盈的嘴里说出来，真没什么可信度。他半信半疑地问：“你在那种聚会上，交过很多朋友？” 　　“呃。”吴骁盈语塞，半晌尴尬地笑了笑，“没有。” 　　果然。王绪毅好气又好笑，剜了他一眼，很快又靠在他的肩上，说：“懒得想了。到时候，我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你就好。” 　　“嗯。”吴骁盈被他的形容逗笑，亲了亲他的额头。 　　王绪毅往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心里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这又有什么可忧虑呢？从他决定和吴骁盈交往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会接踵而至了。成年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能逃。 　　窗外阑珊的灯火中，纵使有千千万万家，也辉煌不过那些摩天大厦的霓虹。吴骁盈自然有本事让某一幢摩天大厦为自己亮起，可是此时此刻，他选择和他待在这间只属于他们的房子里，王绪毅能够感觉得到，对吴骁盈来说，只要一盏灯就够了。 第七章 两个世界（5） 　　从去店里量体裁衣开始，王绪毅慢慢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他觉得陌生，又好像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发现之所以有一点点的熟悉感，是因为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见过，而陌生，当然源于他从来没有亲身体验。他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吴骁盈的世界”。 　　畏惧感接踵而至，可王绪毅不知道能向谁诉说这份畏惧。他有点儿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某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这样所有的倾诉都能够循序渐进，而不必像现在这样，真想倾诉些什么，又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一股到地向其投递这种“重磅消息”。 　　王绪毅总共去了西装店两次，一次是去定尺寸，一次是去试衣服。其实第二次他完全可以待在家里等裁缝的助理来，但他不愿意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所以决定自己去。 　　那回吴骁盈不在，他单独前往，站在路人们只会望而却步的西装店里，他如芒刺在背，裁缝与他谈起吴骁盈，他也格外紧张。离开西装店时，王绪毅完全不记得自己和裁缝说了些什么。 　　紧张归紧张，王绪毅还是花时间为参加宴会做了一些自己的功课，比如了解了解宴会的女主人。 　　曾听吴骁盈说起，前段时间Kuroki的董事长病倒了，最近才逐渐康复。董事长夫人之所以举办宴会，是希望朋友们到家里来，热闹热闹，有点儿冲喜的意思。 　　在王绪毅看来，抱着这样的目的举办宴会有些匪夷所思，因为他问过吴骁盈，吴骁盈说自己和董事长夫人不太熟，只能说见过几次面罢了。 　　这和王绪毅此前听到的内容不符，心想既然如此，为什么吴骁盈一开始要说是朋友的聚会呢？ 　　他问过才知道，原来，只有在那样的宴会上，吴骁盈在商界的“朋友”才会聚集得整齐一些。 　　王绪毅还记得自己之前看的新闻：Kuroki的董事长千金出轨了，她的丈夫正是公司的总裁。正在两人的婚姻关系在外界看来已经濒临破裂的情况下，剧情一路直转，变为夫妻一同将小三送上法庭，控告其非法侵占财产。 　　不得不说，像这样波谲云诡的剧情，才是王绪毅心目中的“豪门”。有些讽刺，又有些好笑，他和一个富豪交往将近三个月以后，终于要见识一下真正的豪门了。 　　宴会当晚，正巧王绪毅要上班，不过上班和参加这样的“顶级宴会”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他理所当然地请假。 　　要奔赴宴会，吴骁盈连座驾也不同了，是加长版的宾利，司机和助理坐在前排。王绪毅此前常听吴骁盈吩咐助理做这做那，这回终于见到刘思明本人。他比方磊矮一些，长得也一般，不过谈吐给王绪毅的感觉比方磊舒服多了。 　　和预想中的一样，王绪毅在穿上西装那一刻，身上就开始冒汗。这其中很大的原因，是他紧张，所以哪怕坐进宽敞、凉快的车里，他同样没有感觉到干燥的舒适感。 　　对待吴骁盈，司机和助理一口一个“吴总”，王绪毅听进耳朵里，有一种强烈的失真感。他时不时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吴骁盈，时间仿佛又退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晚在酒店里，他第一次见到吴骁盈。当时吴骁盈也是梳这个发型，沉默时，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 　　谁也想不到后来发生的会是那些事。王绪毅越想，越觉得不真实。 　　他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其他人看见的吴骁盈和他认识的吴骁盈，是同一个人吗？他此时此刻感受到的陌生和距离，究竟是因为落入梦境中，还是因为梦醒了？ 　　王绪毅的手背干燥得发痒，后颈也是。他忍不住挠了好几回，指尖却潮湿。 　　“衣服不舒服？”吴骁盈发现他的异样，关心道。 　　“哦，没有。”他连忙摇头。没有，不是衣服不舒服，是人不舒服。不是衣服的错。 　　吴骁盈凑近，将他的领口扯开一点儿，仔细看。“有点儿红了，先不要挠。”说罢，他对助理说，“思明，去找止痒的药膏来吧。” 　　“好的，吴总。”刘思明应了，让司机在就近的路口停车。 　　看着刘思明下车，王绪毅觉得后颈更痒了，但他忍住没挠。 　　“不等他吗？”看刘思明下车后，司机马上开车，王绪毅惊讶地问。 　　吴骁盈摇头，说：“他买了药，会直接到石董家里去的。到时候，涂了药就好了。”他轻轻摸了摸王绪毅后颈发红的地方，眉头皱起。 　　这样。王绪毅不再置疑。 第七章 两个世界（6） 　　宴会举办的地点即是石万涛董事长的豪宅，它坐落在霞汀。之前，王绪毅的同事们还曾开过玩笑，说如果现在工作的那家分店要因为升级而装修，千万别被公司安排到霞汀的分店上班，又说远虽远，但如果能被住在这附近的富豪看上，那也不错。 　　可王绪毅坐在车里，一路而来，根本没有见到墨丘利在霞汀的分店。难道不是在这条路上？ 　　墨丘利的咖啡馆比咖啡店高了一个档次，王绪毅琢磨着，哪怕咖啡馆坐落在这样一片富人区里，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这里虽然是郊区，地价和房价却一点儿都不比市中心少，据说这里的房子，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得到。 　　余晖散尽，豪宅们隐蔽于夜色当中。这里没有城市中的灯火通明，可真是这种若隐若现的豪华、肃穆和冷清，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望而却步。 　　这冷冷清清的，真看不出来有一场宴会。王绪毅猜想应该快到宴会主人家了，他得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给吴骁盈丢脸。 　　“这里的房子看起来都好贵，住在这儿的，都是什么总裁、老板吧？”王绪毅好奇地问。 　　吴骁盈想了想，说：“还有一些政客和明星。”他望窗外看，“那边那栋，就是李明瑾的家。” 　　“哪里？哪里？”王绪毅连忙凑往吴骁盈的窗旁往外看，但路灯不多，黑漆漆的，他看不清。 　　“已经路过了。”吴骁盈看他转身往后看，便说，“就是那栋白色的房子，看到吗？” 　　王绪毅眯起眼睛，依稀看见一栋白色的别墅，可不能确定。不过，有没有看清，这不重要。听说有明星住在附近，这一下子冲淡了王绪毅的紧张和失落，他兴奋地问：“她真的住那里吗？那，还有哪些明星住这附近，很多吗？” 　　起先王绪毅沉默得有点儿厉害，吴骁盈很担心是他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如今看他这么激动，吴骁盈既诧异又高兴，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何弋儒也住这里，还有岑洪希一家。”吴骁盈想到一个或许能让王绪毅更激动的，“岑洪希他们家，就住我家对面。” 　　“真的？！”意识到自己喊得太大声，王绪毅连忙捂住嘴巴。 　　吴骁盈看他瞪得大大的眼睛，笑着点头：“嗯。” 　　片刻，王绪毅回过神，眨了眨眼，问：“你也住这儿？” 　　听罢，吴骁盈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王绪毅他的家在哪里。他不禁懊悔和愧疚，尴尬地回答：“嗯，在更里面。比石董他们家稍微远一些。” 　　之前从来没有听吴骁盈提过。王绪毅得知后，再度想起那回同事开的玩笑。患得患失的心情又回到王绪毅的心里，他故作随意地说：“这附近有两家墨丘利的分店，你住这里的时候，去喝过咖啡吗？” 　　吴骁盈没想到他居然不介意自己无意识地交代不清，想着可以就此机会略过此事，便答道：“偶尔吧，叫外卖多点儿。” 　　墨丘利有自家的外送服务，不和任何平台共享资源，所以外送费比起一般的外卖贵起码一倍。不过，这对吴骁盈而言，当然不在话下了。王绪毅开着玩笑，实为试探：“你去喝咖啡的时候，就没有看上谁吗？” 　　吴骁盈听完奇怪，反问：“喝咖啡就喝咖啡，为什么会看上谁？” 　　这……王绪毅愕然，心想：吴骁盈在装傻充愣吗？可是，他的心里却美滋滋的。他忍着笑，坚持道：“因为墨丘利的gay 很多啊。” 　　“啊？”吴骁盈莫名其妙。 　　“没什么、没什么。”王绪毅实在忍不住了，他摇摇头，心满意足地换话题，“想不到，你居然住这里。” 　　没想到又回到吴骁盈担心的话题上，他顿时紧张，立刻说：“要不，等会儿结束后，回我那儿去吧。如果回市区，可能有点儿晚了。明天早上，再送你去上班。” 　　王绪毅的心里高兴，感觉自己能接受任何安排。“好啊。”他点点头。 　　吴骁盈放下心来，再往前看，说：“到了。” 　　光顾着和吴骁盈说话，王绪毅忘了留意车外的情况。随着轿车停稳，王绪毅往外看，看见一个巨大的欧风喷泉流水潺潺。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车门已经从外面被打开，一个穿着像是傧相的人站在车外，对他和吴骁盈微笑，道：“吴总、王先生。” 　　听见自己被这样称呼，王绪毅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打开车门的不是这位傧相，而是一个男仆，他同样穿着西装，像王绪毅在电视剧里见到的那样。 　　吴骁盈先下了车，王绪毅紧跟其后。 　　车很快开走了，王绪毅回头一看，震惊地发现原来这座大喷泉居然是豪宅的一部分。和喷泉一样，石府的大别墅同样是欧洲风格，王绪毅乍一看，怀疑这栋建筑物比老家的省博物馆还要大，而且屋前有一个堪比足球场的大花园。 　　在析津市有一座这样的豪宅……我的天……别墅后面，应该还有后院吧？真不知道这整套建筑究竟有多大。王绪毅在心里暗叹，面上也来不及顾及形象，不自觉地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惊愕。 　　王绪毅知道自己一定很像初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不过还是忍不住看呆了。 　　吴骁盈不催他，由着他看，在他的身边等，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嘿，吴总，来了？！” 第七章 两个世界（7） 　　听见这似曾相识的声音，王绪毅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正是前段时间明明交了男朋友却声称不是出柜的林世安吗？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人生赢家的富二代，多家公司的大股东，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仍然是数也数不清的女朋友。 　　最近，他还用实际行动表明他还可以有男朋友，广大女性同胞已经没有办法满足他的审美需求。从王绪毅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以来，每回他和情侣上什么新闻，王绪毅从没看过重样。常常王绪毅还没记住上一任的名字，人物已经更新换代了。 　　就像这一回。王绪毅努力回想，确认这次跟着林世安一起出现的这个男明星不是上回林世安上新闻时带的那一个。想到这里，王绪毅在心里哇了一声，既是惊讶，又有感叹。 　　正在王绪毅心中唏嘘时，他突然发现林世安和吴骁盈很熟！ 　　眼看着林世安对吴骁盈勾肩搭背，看样子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王绪毅吃惊极了。怎么以前没听吴骁盈提过？ 　　“这位就是你新交的男朋友？”林世安的手随意地搭在吴骁盈的肩上，一双笑眼毫无顾忌地打量王绪毅。 　　不知是否因为心理作用，王绪毅感觉自己像小丑一样被他玩味地看，一时难以适从。尽管林世安名声在外，可王绪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吴骁盈怎么会认识他？这么想着，以至于王绪毅没留心吴骁盈的介绍，等回过神的时候，吴骁盈已经介绍完毕了，他压根没听清自己是怎么被介绍的。 　　“希望下回有机会，能尝到你煮的咖啡哦。”林世安冲吴骁盈嫌弃地挤了挤眼睛，“怎么回事？赶紧给人家开家店当老板啊！你的男朋友，还能给别人打工？” 　　这念头吴骁盈想都没想过，闻之吓了一跳，突然觉得挺有道理，连忙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王绪毅。 　　王绪毅听罢同样讶然，心道这才是真正的“霸总”套路！可是，怎么听着那么刺耳呢？看到吴骁盈的表情，他忙不迭地笑道：“不用、不用，我现在挺好的。” 　　林世安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说：“甭跟你男朋友客气！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还不知道怎么花。开间咖啡馆算什么？他再奋斗两年，能把整个墨丘利买下来送你。其实现在也能送，哦？”他对吴骁盈抬了抬下巴，“把那几颗卫星卖了呗，成天在天上转悠，浪费空间。” 　　“卫星不能卖，还有用。”吴骁盈下意识说。 　　王绪毅正看不惯林世安这副“有钱天下第一”的嘴脸，却听吴骁盈以这种理由拒绝，顿时忍不住笑了。他看上的总裁果然和别的总裁不一样，比所有总裁都可爱多了！“我不是客气。”王绪毅转而对吴骁盈小声道，“外面好热。” 　　“那我们先进去吧！”吴骁盈立刻说。 　　迎客的傧相在一旁等待已久，看客人们终于移步，便把他们往里面带。 　　王绪毅跟着吴骁盈走，既对这座豪宅充满好奇，又不好意思东张西望，他还是头一回见到私人的宅邸在进门前有那么多级台阶。 　　他们顺着台阶来到宅子的门前，王绪毅在进屋前回头看了一眼，又看见好几辆豪车陆陆续续地开进花园来。 　　走进这座大宅子里，王绪毅更是被所见所闻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样式繁复精致得简直能晃瞎他的眼睛，墙上的壁画、走廊的摆设，怎么看怎么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王绪毅踩着脚下的地毯，感觉像踩在一叠叠人民币上。 　　这天花板也太高了吧？这走廊……一辆卡车开过也没问题。王绪毅依稀记得，上一回他用“富丽堂皇”四个字来形容某座建筑物，是去故宫游玩的时候。如今此情此景，他不得不再次使用这个成语了。这贫富差距……确认不是资本主义社会吗？ 　　“你头一回来石董事长家里吧？”突然，和林世安一起来参加宴会的男明星搭讪道。 　　王绪毅正经受着精神上的震撼，闻言微微一愣，再看向男明星的脸，同样觉得有些失真。“哦……是。”王绪毅讷讷地回答。天，他居然正在和一个男明星说话？而且是对方先搭讪？王绪毅努力回想上一次见到这个男明星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了，他拍的网络大电影上了热门搜索。当时王绪毅好奇地点进这个话题里，发现根本没什么人讨论，一看便知是买来的热搜。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明星。王绪毅依然在心里感慨，想着什么时候找他要个签名。 　　“我也是，这里真是挺气派的。”他前后看了看，“不知道林总的家是不是比这还气派？对了，你去过吴总的家吗？” 　　王绪毅在半个小时前才知道吴骁盈的房子也在霞汀，听他这么问，不免尴尬地笑，说：“还没。” 　　男明星惊讶地看他，俄顷又问：“你们刚交往不久？” 　　已经交往三个月了，算上最初认识的时间，两人相识已快一年。王绪毅自然知道男明星这话背后的逻辑，他也知道应该是这么个逻辑，所以这同时意味着他和吴骁盈的情况有些离奇。“嗯。”他没有必要向陌生人表达自己的困惑和焦虑。 　　“难怪。”男明星笑道。 　　尽管知道对方是个明星，不过王绪毅始终没有想起他的名字。这番对话过后，王绪毅打消了找他要签名的念头，所以他究竟叫什么，也不重要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来到宴会的大厅。 　　王绪毅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见到所有的人都是盛装出席，女士们穿着华丽典雅的晚礼服，西装革履的男士们也显尽绅士派头，像极了欧美电视剧里的画面。 　　明明穿着和大家差不多的装束，王绪毅还是感觉自己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林世安一直和吴骁盈说话，王绪毅在一旁无所事事，听他们说的话题，没有一句能插得上嘴。 　　他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插不上嘴，因为在此以前，他以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花边新闻的林世安是那种口吐白莲的花花公子，可是现在听他和吴骁盈的对话，几乎全是生意场上的生意经，令人想不起他是那个永远有绯闻的富二代。 　　听着“收购”、“融资”、“股价”这些词频频地从吴骁盈和林世安的嘴里说出来，王绪毅感觉自己正在做梦。 　　他认识的吴骁盈难道是平行世界里的吴骁盈，在这个特殊的契机里，离开了他的世界？所以，现在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吴骁盈本人吗？ 　　真是想太多了。王绪毅暗自骂自己无聊。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吴骁盈是个总裁了，况且，他还一直嫌弃吴骁盈没有一个“总裁样”不是吗？怎么现在吴骁盈有个“总裁样”，他反而不自在了？这不是作嘛！ 　　难得来一回，还是好好见识见识真正的“上流社会”好了。王绪毅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这场宴会当中。 　　大厅里的宾客们结伴攀谈着，端着酒杯的侍者穿梭其中，室内乐队的管弦乐声在人们的交谈中回荡。王绪毅看吴骁盈被林世安缠着，没工夫搭理自己，便主动说去吃东西。 　　吴骁盈听罢微微一愣，还没回应，王绪毅已经转身走了。 　　“挺融入的嘛，有潜质。”林世安颇为赞赏地说道。 　　听见男友被称赞，吴骁盈不禁笑了，说：“他很聪明，而且很细心，做事周到。” 　　闻言，林世安斜眼看他，啧啧两声，笑道：“看来爱得挺深呐！” 　　吴骁盈错愕，笑得更深了。 　　“墨丘利不怎么去，不过听说过他们的‘彩虹文化’。看来真的是gay很多？”林世安摸摸下巴，好奇地问，“那儿那么多咖啡师，怎么看上他？长得好？长得确实不错，一张脸全天然，没带整的。今儿还素颜，耐看。” 　　吴骁盈和林世安算是知根知底的交情，往常参加这种宴会，严恩和晁籍两个都不在，吴骁盈只和他聊得来。既然他问了，吴骁盈犹豫了一下，说：“其实不是喝咖啡认识的。之前他拍了一条汽车广告，那广告在HVBC植入，我看到以后，让助理帮忙找到他。” 　　林世安听罢眼睛一亮，挑眉道：“然后呢？” 　　“然后……”吴骁盈继续平静地说谎，“然后追到手了。” 　　“真的假的？”林世安满是怀疑，“怎么追到的？” 　　吴骁盈保持冷静，说：“没什么技巧，和以前追别人一样。”再怎么说，这也不是他头一回恋爱。他有过几任男友，这事林世安知道。 　　“哈？”林世安依然半信半疑，许是看出吴骁盈不愿意细说，他不屑地嘁了一声，举杯喝酒前说，“不过也是，像我们这种人，追人不难。——对吧？” 　　被他问到的男明星眨了眨眼，娇气地笑道：“对。” 　　是吗？吴骁盈不太确定。看林世安和男明星眉来眼去，吴骁盈顿觉自己多余，同时，看看身边没人，又有些孤单。香槟喝了一半，他把酒杯还给路过的侍者，找王绪毅去了。 　　想着反正没有人认识自己，独自在餐桌旁打转的王绪毅故作坦然地问了在一旁负责招待的侍者，打听到蛋糕和点心的出处。 　　得知这些甜品全厨子米其林餐厅团队之手，王绪毅往餐盘里放了好几块蛋糕 ，打算找个角落慢慢品尝。听说那个团队，还是特意从意大利请来的，这可真是机会难得。王绪毅一边吃，一边琢磨这些蛋糕怎么做，在脑内列出一张一张的菜单，想着回去以后要照着做做看。 　　来以前，他光顾着紧张和期待了，完全没有想过宴会上必定会有好吃的！ 　　现在可好，他有事情做了。 　　既然眼前的这些花红柳绿、富丽浮华和他不在一个世界里，那么就让这些好好地在自个儿的世界里呆着吧！他只管吃蛋糕、喝美酒，顺便看看网络和电视上才能见到的明星、名媛和富豪。 　　王绪毅往吃空一半的餐盘里放了一块布丁，正要舀一勺吃吃看，惊讶地发现石万涛的女儿和女婿正结伴问候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 　　叶懿川和石嘉龄，远远望去，郎才女貌，这真是一双璧人。王绪毅之所以记得他们的名字，是因为不久前他俩还上了热门。现在看二人招待宾客时相敬如宾、和乐融融的模样，真令人难以想象不久前二人还因为妻子出轨而闹离婚。 　　剧情后来演变为小三被夫妻联合告上法庭，同样让作为“吃瓜群众”的王绪毅大跌眼镜。看来，有钱人的演技，比起实力派影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好吃吗？”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王绪毅的身后冒了出来。 　　“啊呀！”王绪毅吓了一跳，餐盘险些脱手。他回头瞪了吴骁盈一眼，道：“你想吓死我吗？” 　　吴骁盈一愣，忙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王绪毅没好气地给他白眼，看他已经孑然一身，立即托起自己的餐盘，并递上餐叉，说：“你吃这个，这个很好吃。里面有薄荷和蓝莓果肉，层次很分明。” 　　看他的积极和兴奋不像装出来的，吴骁盈默默地放心了。他接过王绪毅递来的餐盘和叉子，切出一小块蛋糕吃了一口。 　　“你慢点儿吃，舌尖仔细品味一下。”王绪毅盯着他的脸，循循善诱，“有没有感觉到？奶油附着在舌尖的味蕾上，蓝莓果肉在舌苔上融化。” 　　吴骁盈吃着，为难地皱眉，说：“吃到果肉了，可是，没融化。” 　　“你用力‘嗯’一下，舌苔和上颚贴合，积压果肉。”王绪毅继续教他怎么吃，“有没有？有没有？薄荷的香味还有蓝莓的果香。” 　　“嗯？”吴骁盈照着他说的做，顿觉薄荷凛冽的香气通过喉咙直冲鼻腔，凉得他打了个抖，轻声咳道，“太凉了。” 　　“那才好吃！大夏天，当然要吃点儿凉快的。”王绪毅怪他不会品尝，干脆把餐盘拿了回来。 　　吴骁盈吃到一半，看餐盘被拿走，手停在半空。看王绪毅吃得津津有味，吴骁盈另取一个餐盘，把同一款蛋糕放进餐盘里。 　　见状，王绪毅连忙介绍说：“那个也好吃，有小黄瓜和酸奶，包着香草冰淇淋的心。” 　　吴骁盈顺着他指的方向，取一块绿白相间的蛋糕放进餐盘里。 　　随着管弦乐队演奏出不同的曲子，宾客们自觉地在场内留出一大片空地。宴会的女主人——石万涛董事长的夫人推着尚需坐在轮椅上的丈夫出现在众人的瞩目中，而他们的一双儿女则手牵手走到空地的中央，跳起第一支舞。 　　王绪毅一边吃蛋糕，一边远眺舞池中的舞者，心想：有美食、有美景，真是赏心悦目。 　　“觉得来这里开心吗？”见王绪毅看得目不转睛，吴骁盈试探着问。 　　王绪毅反应过来，笑着点头，说：“挺开心的。”趁吴骁盈还没接话，他用叉子指了指餐盘里的蛋糕，“这个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下回做给你吃？” 　　听罢，吴骁盈惊喜道：“真的吗？” 　　王绪毅就喜欢看他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得意地挑眉，点头道：“当然。” 　　“你真厉害。”吴骁盈吃了一口小黄瓜蛋糕，想了想，说，“这个呢？也会了吗？” 　　“你喜欢吃这个？我觉得蓝莓的更好吃。”王绪毅置疑，但说，“行吧，那下下回，我试着做一下。” 　　吴骁盈连连点头，眼看着王绪毅又往别处找蛋糕去，他在心里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等到王绪毅带着蛋糕回来，吴骁盈嫌周围太吵，凑到他的耳边说：“这种宴会，我参加很多次，头一回像今天那么开心。” 　　王绪毅正往他的餐盘里分蛋糕，听罢愣了愣。片刻，他抬头笑问：“因为和我来？” 　　吴骁盈笑着点头，说：“因为和你来。” 第七章 两个世界（8） 　　随着第一支舞的结束，越来越多的人走入舞池当中，结伴跳起舞来。 　　王绪毅看着他们成双成对，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吴骁盈一眼。 　　吴骁盈正好也在看他。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吴骁盈问：“你想去跳舞吗？” 　　王绪毅连连摇头，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哦……”可是，吴骁盈刚才看他远望舞池的眼神，似乎挺羡慕的。难道是不好意思？其实，吴骁盈也不好意思，他鲜少在这种宴会上跳舞。 　　虽然他俩不是这个宴会上唯一一对同性伴侣，可根据王绪毅的观察，他没有在舞池里看见任何一对同性舞伴。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而且还是宾客携伴带来的，在不清楚主人家对同性恋的态度以前，他不愿意让自己显得那么突出。 　　况且，在场那么多名人，他作为一个“素人”，突出只会显得更为“突出”。既然是吴骁盈带他来的，他还是别让人有机会把吴骁盈当成话柄的好。 　　王绪毅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那种闷骚的人。他既希望自己光彩照人、自信满满，走在路上，因为比一般人稍微好一点点的外貌而引人注目，又在类似这样盛大的场合，希望自己成为透明的人，最好低到尘埃里，谁也别看见他。 　　这是王绪毅的个人想法，可是，他看着一边喝香槟一边看人跳舞的吴骁盈，又担心因为自己的胆怯而妨碍吴骁盈的正常社交活动。 　　“你可以去跳舞呀，不用管我。真的。”王绪毅努力表现出真诚，免得吴骁盈觉得他在客套，“我看他们都请石太太和叶太太跳舞。——是该叫‘叶太太’吗？还是‘石家大小姐’？” 　　“还是别了，和她们一个跳，就得和另一个跳。我跳得很烂，万一踩着人家呢？她们俩，我谁都得罪不起。”吴骁盈苦恼地摇头。 　　王绪毅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忙问：“她俩的感情不好吗？” 　　吴骁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追悔：“之前在林世安的家里，跳舞时踩了林太太的脚。太尴尬了。还是别跳舞的好。” 　　比起这个，王绪毅更想知道石太太和她继女的故事。但吴骁盈好像没听出他的兴趣，他在别人的家里打听八卦也不合适，只好放弃了。“不会跳可以学嘛，而且这个很容易，多跳不就熟练了？”王绪毅心想，这不是他们“上流社会”必备的生活技能吗？ 　　闻言，吴骁盈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看他真的为难，像过年时实在不愿意当着亲戚的面表演才艺的小朋友，王绪毅忍不住笑了。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问：“这种宴会，不就是跳舞吗？往常你参加的时候，不去跳舞，干什么去？总不会，一个人，像现在这样，默默吃东西吧？” 　　“哦，不是。要去和主人打照顾、聊几句，还有和其他人聊天。”吴骁盈说着，挖了一勺布丁往嘴里送。 　　王绪毅一听，心想自己果然耽误吴骁盈了，仔细想来，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和宴会的主人见面。“那你赶快去吧，别吃了。”王绪毅越想越觉得这样不礼貌，连忙拿走吴骁盈手中的餐盘，使劲儿给他递眼神。 　　吴骁盈的布丁还没吃完，眼看着王绪毅把餐盘放回桌上，心里不禁唉了一声。看王绪毅如此积极，他说：“走吧。” 　　“啊？”王绪毅始料未及。 　　他的惊讶提醒吴骁盈会错了意。吴骁盈顿时窘了，问：“你不和我去吗？” 　　这……王绪毅打心里头拒绝。他一个月薪几千元的咖啡师、外围的模特，跑到名副其实的大富翁面前显眼干什么？再说，直觉告诉他，哪怕吴骁盈把他介绍给这一家子，人家扭个头就会忘记他是谁。 　　既然以后不会有交集，相互介绍大可不必。但如果他连个招呼也不打，岂不是太像来蹭吃蹭喝的？他现在是吴骁盈的男朋友，吴骁盈想把他介绍给朋友，他拧巴着不肯去，未免不给吴骁盈面子了。 　　“嗯……”王绪毅的心里反复挣扎，小声道，“我不想去。”说这话的时候，王绪毅又想起逢年过节跟着父母走亲访友那会儿。父母非拉着他和完全不熟，甚至不认识的亲戚“尬聊”，他由衷地不愿意，也由衷地感觉到其他同龄人的不愿意。 　　看王绪毅犯难，吴骁盈说：“那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或者找别的地方休息。那边有座位，先去坐一坐吧。我等会儿找你去。” 　　咦？王绪毅惊喜，忙问：“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没关系。”吴骁盈也不知道把他带到石万涛他们一家子的面前，自己该说些什么，“来了那么多人，不是非得每个人都去打招呼的。石董事长的身体刚好转，应该也不愿意见太多不认识的人。” 　　王绪毅听着很有道理，连连点头。他想了想，问：“你去social完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他已经吃饱了，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他觉得很无聊。 　　“嗯。你找个地方等我吧，等我的电话。”吴骁盈说着，重新拿起被王绪毅放下的布丁，吃了两口。 　　王绪毅当然知道这样非常没有礼貌，不过，实在没有比这种类型的蹭吃蹭喝更好的体验了。 　　吴骁盈走后，王绪毅四处张望，找到宴会角落里的休息区，瞧准那儿有空余的座位，立即走了过去。 　　本来，王绪毅很为这次的活动胆战心惊，为此甚至在来的路上神经质地过敏了。现在他吃饱喝足，一身轻松，根本不需要任何药膏。但是，之前吴骁盈吩咐去买药的刘思明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直没见着？ 　　王绪毅四处望了望，突然，他发现刘思明站在宴会入口处的角落里。 　　他这只是一个眼神，立刻被刘思明发现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刘思明已经穿过云云的宾客，走到他的面前。 　　王绪毅顿时有些惊吓，连忙从座位站起来。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刘思明礼貌地问。 　　呃。王绪毅讪讪一笑，说：“没。你来的好快。” 　　“这是我该做的。”他迟疑了一下，问，“如果没什么需要的，我在那边等您和吴总。” 　　王绪毅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趁着他还没离开，王绪毅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还以为你去买药，走丢了呢。” 　　这回，轮到刘思明诧异了。“吴总没和您说？”见王绪毅不解，他道，“我在你们之前就到了。药买好了，给吴总送过去时，您不在。吴总说您不需要了，所以我也就没再找您。” 　　王绪毅听罢愕然，回想此前发生的事——此前没发生什么事，无非是他自己找东西吃去了。刘思明是那时把药送给吴骁盈的？可是，吴骁盈怎么知道他不痒了呢？思及此，他摸了摸后颈。 　　见状，刘思明问：“您还是不舒服吗？” 　　“哦，不。我好了。”王绪毅连忙说，“谢谢你。” 　　“别客气。那我到那边等您和吴总。”刘思明说着，对他淡淡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站着等待，王绪毅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不禁想是否去和他聊一聊天。可是，他们根本不认识，聊什么？王绪毅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王绪毅重新坐下，又摸了一下曾经发痒的后颈。他的确已经没事了，不过，吴骁盈居然比他自己先一步知道。想到这里，笑容不禁挂上王绪毅的嘴角。 　　他顿觉轻松，也变得无聊，于是打出手机，打算一边上网一边等吴骁盈回来找他。 　　但是，王绪毅才打开聊天软件，便看见一条新的好友申请。他点开一看，心里登时咯噔了一声。 第七章 两个世界（9） 　　阿毅，我是阿鹏。 　　读罢“申请理由”中的这句，王绪毅打了一个寒战，掉一地的鸡皮疙瘩。真不知道杜飞鹏从哪里知道了他的账号，王绪毅努力回想，想不起自己在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朋友圈账号透露给和杜飞鹏有关的人了。 　　前男友突然添加自己为好友，到底要不要同意？王绪毅很想当作没有看见这条申请，不过转念考虑，杜飞鹏除了是他的前男友外，还是大学时代的班长，万一人家是出于大学同学间的沟通联系作考虑，同时也添加了其他同学为好友，那他岂不是不近人情？ 　　王绪毅和杜飞鹏在大学时期的交情一般，但毕业后不久就在一起了，算起来，杜飞鹏其实是他的第一任男友。那段恋情看似甜蜜，不过其中有很多不近人意之处，比方说，王绪毅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忘不了的人。这样不健康、不圆满的恋爱，最后也因为王绪毅的无心经营告终了。总的来说，王绪毅是对不起杜飞鹏的。 　　大概只有对对方有亏欠的时候，才会在分手后真心祝福对方幸福吧。起码，王绪毅是这样的人。他希望杜飞鹏在两人分手后过得好，把他忘记，两人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王绪毅自认是这样的渣男。可是现在这条好友申请，不免让他忐忑不安。 　　王绪毅左思右想，决定不要自以为是地把自己设定为万人迷，以至于杜飞鹏过了多年也忘不了他。 　　应该是和班级活动有关吧。这么想着，王绪毅同意了这条申请。 　　等到系统自动弹出两人的对话框，王绪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杜飞鹏的名字特点——“友美健身杜飞鹏”。 　　王绪毅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他点开杜飞鹏的朋友圈，吃惊地发现这家伙在朋友圈里已经有了商人的特质。杜飞鹏鲜少发和自己生活有关的状态——也有可能是对王绪毅屏蔽了，不过在王绪毅看得见的那些状态里，全是关于健身的推广广告。 　　看来，杜飞鹏还真辞职去当健身教练了。 　　这时，“友美健身杜飞鹏”给王绪毅发来一条信息：阿毅，最近过得好吗？ 　　当初毕竟是自己提的分手，现在被这么问，王绪毅不免尴尬。不过，王绪毅放眼望去，宴会中的所有人都有天可以聊，他闲着没事做，这“好友”既然加了，就寒暄寒暄吧。 　　王绪毅：还行。 　　杜飞鹏：我从schoolguy的通讯录上找到你的，你去析津了？ 　　原来如此。经他提醒，王绪毅忽然想起自己才到析津时，因为对傅文澜不死心，暗自盼望已经把他拉黑的傅文澜能够重新找他，所以将在析津的联系方式填写在通讯录里。 　　真傻，不过，要不是杜飞鹏说起，他都把这事忘了。现在他想起，脑子里的反应是：真傻。 　　王绪毅：嗯，来几年了。 　　杜飞鹏：你现在和傅文澜在一起吗？ 　　从前恋爱时，傅文澜一直是杜飞鹏心中的一根刺。后者总因为王绪毅和这样一位高中同学关系亲密耿耿于怀。王绪毅自认在和杜飞鹏恋爱期间，尽了所有男友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和他做爱，为他笑、为他哭、为他委屈、为他忧愁。只是哪怕这样，他依然无法回答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问题：如果傅文澜主动找他，他是否会立刻离开杜飞鹏，投奔前者。 　　王绪毅和杜飞鹏因傅文澜有过争执，最后同样是因为王绪毅感到不能这么下去，所以才提出分手。难怪杜飞鹏在多年以后再次联系，问的也是他。 　　王绪毅心感恹恹，答道：没有。 　　杜飞鹏：o((⊙﹏⊙))o.这样吗？那你现在男朋友在哪里工作？ 　　王绪毅皱眉，心想虽然二人曾经谈过恋爱，他也确实有对不住杜飞鹏的地方，不过时隔多年再次联系，就这样查户口似的询问，是什么意思？他耐着性子，往输入框里写“他在HVBC担任总裁”。 　　发送以前，王绪毅不禁犹豫。他试图换位思考，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太“晒”了？而且，不管杜飞鹏当没当做笑话看，王绪毅想象出的反应都不是令自己愉悦的反应。 　　最后，王绪毅把这句话删除，反问：怎么了呢？ 　　杜飞鹏：关心你嘛！(?′?`?) 　　王绪毅：XD 　　杜飞鹏：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快结婚了。 　　读罢，王绪毅的心里猛地提了一下。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怀疑杜飞鹏之所有添加自己为“好友”就是为了通知他此事。还真是记仇，王绪毅哭笑不得。 　　王绪毅：这样吗？恭喜你！☆′?｀☆ 　　发完，王绪毅忍不住好奇，问：打算去哪里结婚？ 　　杜飞鹏：(O_o)??就在国内。 　　什么？王绪毅莫名其妙，问：是只办婚礼，不领结婚证吗？ 　　杜飞鹏：呵呵，对。先办婚礼，等以后什么时候能领证，再去领证。 　　真想不到他还有这种计划，以前，王绪毅从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么想来，杜飞鹏应该很珍惜现在的男友吧！ 　　他提到的“结婚”，王绪毅不羡慕，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婚礼只不过是图一个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它根本不被承认，也不受法律的保护。在境外结婚亦然，如果婚后依然生活在国内，不被本国法律保护的婚姻……和过家家差不多。至少，王绪毅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退一万步而言，大学同学举办婚礼果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王绪毅当然没有必要拆台。 　　王绪毅：这样也好，恭喜恭喜！ 　　杜飞鹏：嘻嘻！谢谢！也祝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o?▽?)o 　　这么老套吗？王绪毅回复：XD 　　杜飞鹏：我们在下个月10日举办婚礼，你回来参加吗？在春林。 　　两人毕竟不是分手以后依然是好友的关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这就大可不必了吧？何况，析津和春林相隔那么远，来回机票得好几千，王绪毅可不愿意花这份钱。王绪毅答说：10日吗？嗯……那天我刚好上班，没有时间，只能远远地祝愿了！(*^__^*) 　　杜飞鹏：是哦？那太遗憾了！ 　　杜飞鹏：对了，忘了告诉你，他也叫“绪毅”。呵呵，这真是一种缘分吧！ 　　什、什么？王绪毅删除文字输入框里客套的道别，对着杜飞鹏发来的最后一句，哑口无言。几个意思？这是什么烂大街的名字，可以随便找就找到同名吗？而且，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 　　王绪毅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杜飞鹏的“未婚夫”知道男友有一个和自己同名的前男友吗？杜飞鹏现在大喇喇地和他说“缘分”，可曾以同样的态度告诉“未婚夫”，两人是何种“有缘”呢？ 　　王绪毅实在无法参透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也觉得不要参透为妙。他答复道：这么巧？那祝你幸福咯。 　　紧跟其后，王绪毅补充道：呵呵。 　　杜飞鹏：你也是，希望你幸福。?? 　　看到这句，王绪毅松了一口气，心想对话总算结束了。 　　但对话刚刚结束，作为班长的杜飞鹏就把王绪毅拉进一个大学同班同学的群组里，群名叫做“朋友一生一世一起走”。 　　王绪毅进入群组，立即看见有人寒暄道：啊！王总来了！ 　　什么？王绪毅厌恶地皱眉，紧接着又看见有人问：王总现在在哪里发达？ 　　虽然不知道这些同学们如今在何处飞黄腾达，不过面对群组里不断以“某总”、“某老板”相互吹捧和调侃的对话，王绪毅当做没有看见那些问候，把群组的消息设置为“不提醒”。 　　真是物是人非。王绪毅望着眼前的灯红酒绿，心想自己又何曾预料有朝一日会以某位总裁男友的身份参加这种宴会？经过刚才那段对话，王绪毅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杜飞鹏，是他们都变了吗？ 　　王绪毅现在和吴骁盈交往，常常想：他们的阶级不同、层次不一样，他们在两个不一样的世界里。但是，和自己同阶级、同层次的人对话，不也一样有陌生感，一样难以沟通吗？如此说来，真正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究竟是什么呢？ 第七章 两个世界（10） 　　分手这么些年里，两人完全没有联系，王绪毅把这种情况视作理所当然，毕竟自己也算是一个“渣男”了。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杜飞鹏会在举办婚礼前夕联系他，还告知他现任男友和他同名。 　　王绪毅只感到匪夷所思。他什么意思呢？是想表达这些年来，其实他一直没忘了他？ 　　如果是这样，身为“渣男”的王绪毅又忍不住打心里为远方那位素未蒙面的“绪毅”抱不平了。杜飞鹏究竟在想什么？他有考虑过现任的感受吗？ 　　假如杜飞鹏真的那么“痴情”，王绪毅非但没有感动，反而在心里使劲地翻白眼，心想这人把现任当什么看待？ 　　当然，这些终归是王绪毅一厢情愿的遐想而已，是真是假，他懒得去求证，省得显得他好像多在乎。王绪毅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心中度量一番他和杜飞鹏之间的关系，通过聊天软件给杜飞鹏打了一个八百元的红包，祝他新婚愉快。 　　这可是王绪毅一个月的餐费，他想一想就觉得肉疼。 　　“怎么这么无聊，一个人在这里玩手机？”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出现了。 　　王绪毅疑惑地抬头，看见居然是上回一起拍手机广告的男歌手，下意识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见状，男歌手扑哧笑了，说：“不用这么见外吧？” 　　见外？他只是吓了一跳而已。而且，他俩完全不熟，见外才是应该的。王绪毅为男歌手的突然热忱感到不解，讪讪笑了笑，说：“是没想到你居然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长得挺帅的。”男歌手毫不吝啬地恭维，“那天拍啤酒广告，我看所有的群演里，你应该是最帅的吧！” 　　那是手机广告。王绪毅在心里如是吐槽，但懒得纠正，跟着客气说：“没有、没有。哪儿能和你比。”为免交谈时不那么尴尬和不自在，王绪毅在侍者路过时，拿了一杯香槟。 　　“刚才我看见，你和林总在一起。你们是朋友？”男歌手端着酒杯，好奇地问。 　　原来是看见他和林世安交谈了。王绪毅想了想，答说：“没有，也是今晚才认识。” 　　听罢，男歌手面露惊讶，俄顷，说：“哦！你是和HVBC的吴总一起来的？” 　　这回轮到王绪毅惊讶了，毕竟吴骁盈去了那么多次菜市场和超市，一直没人认出他，想不到，到了这种名流聚集的宴会，他立刻有名有姓了。王绪毅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是男朋友？”男歌手似笑非笑地问。 　　看他这张“八卦脸”，王绪毅真难以想象他在面对媒体和粉丝时，一直是耍帅扮酷的人物设定。王绪毅想：既然吴骁盈已经带他来了，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嗯。”王绪毅坦然地点头。 　　“哈！你挺幸运的。”男歌手笑说，“吴总往常出席宴会，全是一个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他带人来。想必，他对你是真爱吧！” 　　王绪毅听罢，心里有些得意，不过男歌手的态度，始终令他难以理解。 　　男歌手神秘地笑，道：“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啊！” 　　“啊？”王绪毅为他这副谆谆教诲的态度感到迷茫。 　　男歌手却斜眼看他，仿佛他在装傻，又讳莫如深地笑，说：“趁着和吴总交往，多争取点儿资源。HVBC虽然不涉及娱乐圈，不过吴总怎么说也是个大老板嘛！只要你在圈内放话，说是吴总的男朋友，资源还不是说来就来了？利用这段时间，有了资源，增加多点儿曝光率，要红是眨眼功夫的事儿！” 　　说了半天，原来是指这个？王绪毅哑口无言，心想这位男歌手说话这么如此自信，仿佛两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他不得不给朋友一点儿积极的建议似的。可事实是，他们完全不认识，那天王绪毅的确和他一同拍了广告，不过全程没有交流不是吗？更何况，男歌手完全忘了自己拍的是一支手机广告。 　　王绪毅自知外貌确实比一般人好，但远不到“盛世美颜”的程度，而且演技非常烂。他拍广告只是为了贴补家用，赚点儿外快，从来没想过进入娱乐圈，走红更是天方夜谭。可想必在男歌手他们的眼中，没有一个模特不是为了红才接广告，而和总裁交往，拿资源、刷流量都是必然吧！ 　　一整晚，王绪毅连续两回体会到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懒得和完全不熟的人争辩，面对男歌手的好心提醒，他只淡淡地笑了一笑。 　　“哦，我找吴骁盈去了。下回聊。”王绪毅毫无预兆地说了道别，话毕立刻转身找吴骁盈去了。 第七章 两个世界（11） 　　王绪毅想不明白，明明男歌手比自己有钱有势，为什么想法却那么狭隘？他和吴骁盈交往，最怕就是别人误会他是贪图吴骁盈的钱，但现在看来，他很难让别人不这么想。 　　王绪毅安慰自己，那是因为男歌手不了解他，所以才这么想。如果换作他的亲朋好友，一定不会这样误解他。但是，王绪毅难过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向同学、朋友们坦白，正如此前杜飞鹏问起，他顾左右而言他一般。 　　这最终，是他自己的心态问题。 　　王绪毅为自己这副臭脾气心烦，只想找到吴骁盈，两人赶快回家。 　　然而，当他找到吴骁盈，却看见吴骁盈正和宴会的主人在一起，顿时心中一梗，料想不能走了。 　　王绪毅还没来得及转身，已经被叶懿川发现。眼看叶懿川清秀的眉眼中很快焕发出亲切的笑意，王绪毅发窘，只好在吴骁盈转身看见自己时，乖乖地走上前去。 　　原先王绪毅明明说过不想来应酬，没想到这会儿自己出现了，吴骁盈惊讶得很。他惊讶归惊讶，不忘给王绪毅介绍：“叶总、叶夫人，这是我的男朋友——王绪毅。” 　　“叶总好，叶夫人好。”王绪毅下意识地靠着吴骁盈站，乖觉地问候，不太敢直视这两位尊贵的人物，心里想的却是：石嘉龄比她的丈夫大十几岁，新闻照片里两人却般配得很，如今在现实中看见二人，年龄差距才真正显示出来。没了修图和滤镜，石嘉龄满脸医学美容的痕迹，而正当年的叶懿川却美得像画儿似的，难怪网友们都说他们的婚姻，一个好色、一个贪财。 　　“才几个月不见，吴总就有男友了？”石嘉龄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看来，这几年内地变得开放了很多，人们对同性间的恋爱接受度很高。吴总是做互联网的，也走在时尚的前沿，做了个好表率。” 　　时尚的前沿？王绪毅听着怪怪的，不过当着大人物的面，他当然不敢顶嘴，何况这是吴骁盈的朋友，他不愿让吴骁盈下不了台。 　　“之前忙于工作，确实空窗了一段时间。不过以前谈的都是男朋友，也不是从这几年才开始的。”吴骁盈回答说。 　　面对对面丢过来的曲线球，吴骁盈竟然回了一个直球！低眉顺目的王绪毅险些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不禁悄悄抬眼看石嘉龄，奈何她脸上打的玻尿酸太多，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变化。他又不小心瞥见她身边的叶懿川，再一次在心中感慨：叶懿川长得真帅！ 　　叶懿川脸上的笑容不明显，可依然能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他说：“能让吴总在百忙之中停下脚步，好好享受生活的人，应该非常有魅力。不知道王先生在哪里高就？” 　　王绪毅突然被提及，微微错愕，掩饰心中的惶恐和尴尬，回答说：“我在墨丘利担任咖啡师。” 　　“那吴总以后的咖啡不用愁了。”石嘉龄笑道。 　　王绪毅讪笑。 　　“每天的工作是煮咖啡，回到家里，应该不愿意再闻见咖啡的香味了吧？”叶懿川却道。 　　这夫妻俩真是一点儿也不掩饰感情的不和睦。王绪毅哪儿能让自己被他们当球丢来丢去？说：“还行。吴骁盈不怎么喝咖啡。”说完，他斜眼瞄向吴骁盈。 　　其实，经这夫妻俩提醒，吴骁盈才想起自己没喝过王绪毅煮的咖啡。他正想着什么时候请王绪毅煮一回，没想到王绪毅却这么回答，只好道：“哦，是。我一般喝速溶的。” 　　听罢，那夫妻俩突然又非常默契地忍俊不禁了。 　　王绪毅在心里啧了一声，哭笑不得。 　　叶懿川笑罢，若有所思地看王绪毅，说：“吴总这么坦荡，应该有很多人羡慕王先生吧。” 　　不知为何，王绪毅听他这么说，竟从他那双桃花眼里看出几分羡慕之意，不禁暗暗吃惊。难道美貌真的可以屏蔽一切？王绪毅心想，换做别人，他可能认为这话是揶揄讽刺，但是从叶懿川的口中说出来，他居然相信是真的。 　　王绪毅想想，或许也是真的。且不论吴骁盈是高高在上的总裁，哪怕和他一样，是一般的小市民，像这样的男朋友，也一定有很多人羡慕他。叶懿川说中了，是“坦荡”这个词。 　　思及此，王绪毅羞赧地笑了笑。 　　“这么说，你也很羡慕王先生了？”石嘉龄突然道。 　　王绪毅正沉浸在被人羡慕的幸福当中，冷不丁听见这句，幸福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石嘉龄用安慰的语气对丈夫说：“你哎，不用太羡慕。吴总和王先生的感情固然很好，可是你比王先生幸运很多，最起码，你能结婚。这该轮到吴总和王先生羡慕你了。” 　　什么鬼？王绪毅心中厌恶，同时震撼地发现叶懿川居然能够面不改色，看来是历练已久。 　　他再看吴骁盈，忙不迭地低头掩饰笑的冲动——面对对面夫妻你来我往的互相伤害，没有表情的吴骁盈居然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茫然，分明没听明白他俩在干什么。 　　快别闹笑话了。王绪毅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对富豪夫妻面前变得高了一截，在心里老神在在地劝说他们。 　　“吴总应该没那么快想结婚吧？”叶懿川把话题丢给吴骁盈，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瞧我们，怎么聊起结婚的话题来了？像婚恋节目里，棚内催婚的嘉宾似的。挺惹人烦，对吧？王先生。” 　　对、对、对。王绪毅说完“心里话”，不好意思地笑，不作答。 　　吴骁盈惊讶地问：“现在还有那种节目？” 　　这话一出，王绪毅本来可以忍住的笑，顿时忍不住，吓得他连忙捂住嘴巴，又在瞥见石嘉龄犀利的眼神后，努力控制笑意，板起脸来。 　　叶懿川毫不介意地耸肩，说：“可不是？现在大家的生活过得好了，闲情逸致也多起来了。自己的事拎不拎得清不知道，可别人的事一定要弄清楚。” 　　王绪毅对此深有体会，十分同意地点头。 　　虽然一直知道叶懿川很有个人魅力，可是眼看他几句话的工夫就让王绪毅心服口服，吴骁盈的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总归他们夫妻二人的话，十句他有五句听不懂，寒暄也寒暄过了，吴骁盈打定主意离开。 　　趁着另有他人试图接近这对夫妻，吴骁盈在他们走近后道：“叶总、叶夫人，我们就不多耽误你们了。下回有机会再叙。” 　　石嘉龄明显地不喜欢王绪毅，闻言优雅地微笑，已经转首接受别人的问候。 　　“招待不周，希望别介意。”叶懿川说着，伸手扶了一下吴骁盈的胳膊，转身应付其他宾客去了。 　　王绪毅本要找吴骁盈一起走，但和这对话题榜上的夫妇聊过以后，他暂时忘了这件事。 　　待二人离去，王绪毅变得无所事事，和吴骁盈之间，反而是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既然已经和主人家聊过天，吴骁盈此行应尽的礼仪也达成了。同时，他还有机会把王绪毅介绍出去，这又是他计划外的一个收获。他沾沾自喜，看王绪毅百无聊赖，问：“现在做什么？我刚才已经找过石董了。还一起去吗？” 　　“哦，不不不。”王绪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心想小辈尚且那么厉害，大boss岂不是更难缠？他可没有往枪口上堵的习惯。 　　吴骁盈也不想再回头找石万涛了，老先生自从病了以后，脾气更加古怪，说的十句话，他有九句听不懂。他想了想，试探地问：“你觉得叶总怎么样？” 　　“啊？”王绪毅稍作思索，说，“挺圆滑的吧。”这一点，倒是符合他为了钱结婚的设定，不过王绪毅不想崭露自己对他人的刻板印象，所以没说。 　　看他的表情随意，好像对叶懿川没什么兴趣，吴骁盈纳闷。他又说：“他虽然结婚了，不过背地里有很多男朋友。” 　　“真的假的？！”王绪毅不小心拔高了音量，连忙闭嘴。他看看左右，确认周围的人不再注意自己，悄悄地问：“真的吗？可是，新闻上说，是他老婆出轨呢！” 　　吴骁盈不太乐意看他如此兴奋，不情不愿地点头，说：“嗯，真的。只不过，他都处理得很好罢了。” 　　“那很厉害哦……”王绪毅迅速地脑补出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令人又爱又恨的渣男形象，和小说的男主角一样一样的。 　　吴骁盈看他两眼放光，皱眉道：“很厉害吗？” 　　王绪毅连连点头，说：“你不觉得吗？” 　　吴骁盈不知道，闷闷不乐地低头。 　　“怎么了？”王绪毅不明所以，难道是不喜欢他探听八卦吗？ 　　可是，明明是他自己先道人是非的吧？王绪毅莫名其妙，但对“小说男主角”的好奇心明显高过于对吴骁盈情绪波动的不解，他纠结了片刻，最终忍不住问：“对了，既然他有那么多‘男朋友’，你知道他和哪一个关系比较好吗？” 　　吴骁盈正为王绪毅对别人的崇拜不高兴，想不到他突然有此一问，顿时懵了：“啊？” 　　“就是，他到底有没有cp？”已经和吴骁盈分享过很多小说的剧情，王绪毅现在很随意地对他使用这些“专业术语”了。 　　吴骁盈仍愣着，讷讷道：“不知道，好像没有吧。” 　　“没有吗？哇……”王绪毅又发一通感慨。他忍不住回头偷看了一眼叶懿川的背影，凑近吴骁盈，小声说：“你觉得，什么人能治得住他？”他摸了摸下巴，“他已经是个总裁了，难道是‘双总裁’的设定？不过，如果是个‘妖艳贱货’，感觉也很精彩。你觉得呢？” 　　听他说了半天，吴骁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正在描述一部还没有姓名的小说。等到王绪毅发问，吴骁盈不禁又愣了一下。看着他放光的眼睛，吴骁盈摇头，说：“我觉得你很可爱。” 　　“啊？”面对措不及防的称赞，王绪毅措不及防地脸红了。他害羞地白了吴骁盈一眼，顿时记起最初来找吴骁盈的原因，忙问：“你还有什么事吗？这里有点儿无聊。你要是没什么事，我们能不能先走？” 　　吴骁盈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可以。” 　　“太好了！”王绪毅还等着回家以后，向吴骁盈吐槽被多年不联系的前男友套走份子钱的事。 　　王绪毅走了两步，看见餐桌上还有不少琳琅满目的餐点，忍不住驻步不前。 　　他犹豫了一下，改了主意，拿起一个餐盘，转身对吴骁盈说：“先吃块披萨再走吧，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吴骁盈同样饿了，同意地点头。趁王绪毅往盘子里装吃的，吴骁盈转身寻找自己的助理，远远地对刘思明做口型，让他先去准备车。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上流社会”的晚宴，都像婚礼宴席一样，永远吃不饱。坐在回吴骁盈家的车里，王绪毅有点儿闷闷不乐，觉得对着米其林餐厅的大厨做的菜，竟然不能敞开来吃，实在可惜。 　　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让其他宾客们知道，否则非得当面或背地里笑话他，笑话他不要紧，只怕顺带丢吴骁盈的脸。不过，当只有吴骁盈和他两个人的时候，他憋不住，左思右想，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想法透露出来：“今晚吃饱了吗？” 　　参加这种晚宴，吴骁盈从没有过吃饱的经验。他如实摇头，说：“没，回家可能要煮碗泡面吃。” 　　英雄所见略同！王绪毅听完眼睛一亮，遂更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足，苦着脸说：“我也是，好饿！是什么口味的泡面？” 　　“不大记得了，好像是韩式泡菜吧。”吴骁盈参加类似的宴会许多次了，这是头一回在结束后听人关心吃没吃饱，叹气道，“唉，没有一回能吃饱的。” 　　王绪毅忍俊不禁，想他怎么这么实在呢？反而安慰道：“没办法，这种宴会，就是应酬、谈生意用的吧。”他想了想，打趣问，“吴总，怎么样？又谈了几个亿呀？” 　　吴骁盈惊讶地反问：“你这么了解？嗯……和鹿和集团的顾董稍微谈了一下，如果后续接洽顺利，应该有个几十亿吧。叶总好像也有事情想说，约了改天在外面见。” 　　闻言，王绪毅的笑容僵住，顿时后悔问出这么一个“随意”的问题，否则也不会听到这么“随意”的回答。他不想知道究竟有“几十亿”，勉力继续笑道：“那不是挺好的嘛！” 　　吴骁盈微笑，点了点头。 　　看他这样，分明没觉得这对话有什么不妥，王绪毅只能在心里默默习惯和承受了。为了掩饰失落，王绪毅开玩笑道：“不过，你才谈了几十亿的生意，回家却吃泡面，心里不会不平衡吗？” 　　“还好吧，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吴骁盈撇嘴，解释说，“主要是这里比较偏僻，家里没有私厨或者佣人，叫外卖也不方便。”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王绪毅点了点头。 　　吴骁盈关心道：“你呢？今晚没有很多时间陪你，一个人还习惯吗？” 　　经他问起，王绪毅如梦初醒，用力地往他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大声道：“我跟你说哦！” 　　于是，王绪毅把突然被前男友加为好友，以及后面发生的一系列对话全告诉了吴骁盈。 　　吴骁盈原本看王绪毅兴致勃勃，还以为他在宴会上遇见什么好玩的事要和自己分享，想不到他居然提起自己的前男友，而且提起时一脸嫌弃。 　　看他这“专业”的吐槽嘴脸，如果不是他事先已经说明那人是他的前男友，吴骁盈真心看不出来。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虽然领不到结婚证，不过既然要举办婚礼，正式通知各路亲朋好友，那想必是打算认认真真地开启人生的下一段旅程了，对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联系我？重点是，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他现任的名字和我一样呢？”王绪毅一边说，一边滑动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作为证据，“我且不论他到底为什么找了一个和我名字一样的人。他这样告诉我，让他的现任情何以堪？他的现任知道吗？知道自己的名字和男朋友的前任名字一样，而且男朋友还把这事儿告诉前任了吗？他把现任当什么了？” 　　王绪毅说得义愤填膺，仿佛自己并不是故事中的人物——不是他所说的那个“前任”似的。吴骁盈惊讶不已，面对一连串的提问，只好愣愣地回答：“大概，你那个前男友还是忘不了你？” 　　“哎！如果是这样，那他未免太不把现任当回事儿了吧？这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耶！不管能不能领证，只要是打定主意要定下来，要好好长厢厮守的，哪怕心里有片白月光，拜托，放在心里照亮照亮自己就好了。干吗要捧出来搞得月光倾城？大晚上的，那么亮，别人不要睡觉的？”王绪毅不满地将双臂抱在胸前，“要是真这样，我真是为他那个‘未婚夫’不值！好坑啊！” 　　吴骁盈费解地歪了一下头，说：“话是这么说，可是……” 　　“可是什么？”王绪毅很想知道他有什么新的见解。 　　可是，你就是那片“白月光”呀。吴骁盈在心里说。不过，他莫名地感受到王绪毅的目光犀利，所以选择摇头。他想了想，问：“那你呢？你的心里有没有白月光？” 　　王绪毅全程在真情实感地为前男友的现任抱不平，没想到竟然引火上身，顿时愣了一愣。面对这个问题，他没来由的紧张，脑袋里居然一片空白。“呃。”明明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却心虚得很，含糊不清地回答，“没有吧……” 　　如果真的没有，为什么回答的时候，眼神会飘忽不定？吴骁盈半信半疑地看他，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嗯。” 　　看见他笑，王绪毅更心虚了。他挪了挪位置，挨着吴骁盈坐，试图撒个娇蒙混过关，说：“呐，我也快三十岁的人了。人嘛，总要有点儿经历的。你也知道，如果三十岁还没经历，那叫什么？” 　　“‘魔法师’？”吴骁盈说。 　　“恭喜你，出师了！”王绪毅自豪地往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吴骁盈抿嘴笑了一笑，说：“我知道。所以，其实心里有白月光，很正常的事。” 　　没想到又绕回去了，王绪毅顿时尴尬，讪讪一笑。可他转念一想，奇怪，如果吴骁盈早把他看穿了，怎么刚才的笑容还那么开心和欣慰呢？他不解道：“那你刚才……” 　　吴骁盈疑惑地看他。 　　“没，没什么。”王绪毅挥挥手，不给自己找麻烦。 　　“因为你刚才说，如果打定主意要定下来，要好好长厢厮守，就算有白月光，也应该自己放在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人。所以，如果你的心里真的有白月光，却选择不说，应该是想和我长厢厮守。”吴骁盈有条有理地说完，看到王绪毅表情呆木，不禁又有点儿紧张，“我可以认为，你说的话，逆命题也成立吗？” 　　王绪毅真是没有想到，吴骁盈这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其实，他不能确定自己刚才否认时，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听见吴骁盈这么说，他突然觉得，如果能和吴骁盈长厢厮守，说不定会非常不错。 　　他佩服地点头，比起大拇指，称赞道：“有理有据，逻辑清晰，满分！” 　　吴骁盈错愕了几秒，轻松地笑了。 　　王绪毅跟着笑了，忍不住往他的额头上蹭了又蹭。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2） 　　在车上聊天的时光非常愉快，以至于王绪毅忘了观察车外的环境。他也忘了吴骁盈的房子距离晚宴地点不远，两人没聊多长时间，车已经停了下来。 　　王绪毅完全没有关于倒车和进车库的记忆，经吴骁盈的提醒要下车，茫然之后，就是震惊。 　　他依稀记得十几秒前，汽车开进一扇看起来笨重又高端的大门里，而在此之前，他们好像通过了一条灯火通明的通道。 　　那扇大门尽管不是铁制的雕花门，可以它的宽度以及双开式，王绪毅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只是一扇通往院落的大门。可是，待王绪毅下车后，呈现在他面前的，确实一个完整的客厅！ 　　王绪毅呆呆地看着这个客厅，这里虽没有石府的门厅和走廊，但吴骁盈的房子同样宽敞——他简直愿意用“宽阔”来形容这座房子的客厅。或许用“宽阔”最准确，否则，怎么能够把车直接开进客厅里？！ 　　还有这种内饰设计吗？王绪毅连忙回头，看见司机和助理正在向吴骁盈告辞。以他们的神态判断，王绪毅确认自己是这座房子里唯一一个大惊小怪的人。 　　同时，王绪毅惊讶地发现这车虽然开进了客厅里，但外观依旧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他忍不住盯着车轱辘子看，见到上面仿佛没有下过地的痕迹，内心惊叹不已。他开始怀疑，刚才自己坐了一辆假车。 　　那么干净，难怪能开进客厅。 　　王绪毅收回目光，接着又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这辆加长轿车的背后，正是曾经被王绪毅嫌弃过的那一辆。哦，这么看来，虽然有双车道，客厅还是宽阔的。 　　眼看着司机和助理要走，王绪毅对他们微笑道别，一路目送。 　　只见二人一同往另一侧的大门走——难道吴骁盈家里所有的门都和博物馆的门一样大吗？不知交谈了些什么，刘思明先走到门边。王绪毅不禁纳闷：不一起走吗？ 　　下一秒，门徐徐地打开，速度宛如停车场出入口的自动升降杆。王绪毅看见一个带转弯的斜坡出现在门的背后，宽度起码能供一辆汽车行驶，而斜坡明显不是通向室外，而是……楼上？！ 　　“呃。”王绪毅组织不起语言，呆呆地看着司机往门里走。他连忙看向吴骁盈，张了张嘴巴，还是没找出合适的开场白。 　　吴骁盈往沙发的方向走，说：“先进来坐吧，不用管他们。” 　　“你家里有一条路？！”王绪毅立刻跟上去，急于重新刷新自己的世界观，“那个坡，也是这座房子里的？” 　　“嗯，那上面是个小车库，停了辆车。我让司机开回市里做保养，顺便送思明回去。”吴骁盈打开冰箱，和预料中的一样，几乎为空。他拿出里面的两瓶苏打水，回头问：“喝吗？” 　　王绪毅的注意力没有办法从那道门和那个斜坡上离开，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却不住地往后看。不多时，他看见门再次打开，一辆白色的宝马从里面开出来。 　　待车停稳后，刘思明远远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王绪毅愣愣地挥手回应，眼睁睁地看着他坐进车里，又眼睁睁地看着车开走了，或者说，开出了客厅。 　　“不是，你为什么要把车停在家里呢？”王绪毅本想拧开苏打水的瓶盖，却发现已经开过了。他举起瓶子确认没被喝过，是吴骁盈事先拧开的。 　　吴骁盈从柜橱里找出泡面，说：“这样方便。” 　　“啊？”王绪毅还是不理解这样的设计。 　　“车开进来前的那条通道，左边是机房。如果要搬什么东西出去，那儿有门，把车停在门口就能搬了。而且停在屋子里，要拿什么东西，也很方便。你不觉得吗？”吴骁盈问。 　　“嗯……”王绪毅不太觉得。他皱眉，面露难色。他想了想，又发现有蹊跷，道：“你上回说的那套三百多平米的房子，应该不是这里吧？我看这里可不止三百平。但是，你不是说那里已经有一个机房吗？怎么这里还有？你到底有几个机房？” 　　吴骁盈眨了眨眼，说：“两个。这个和那个。” 　　瞧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儿，王绪毅哑口无言，心道技术宅做到这个地步，也是登峰造极了。来吴骁盈家以前，王绪毅曾经考虑过如何承受两人在经济上巨大的差距，可或许是摆在眼前的现实与其说是夸张，还不如说是滑稽，他竟然没怎么感受到想象中的落差。 　　王绪毅哭笑不得，看吴骁盈正在烧开水，惊讶地问：“不是煮着吃？” 　　“我不会煮。”吴骁盈尴尬道。 　　王绪毅无奈地看他一眼，说：“我煮就好了。煮着比较好吃吧？” 　　他连连点头。 　　王绪毅打开瓦斯炉上的锅，闻了闻气味。和他想的一样，一股子商品刚开封的味道。 　　“你这些炊具和厨具，都是展示用的吧？拍张照片，还以为是效果图呢。”王绪毅把锅洗了洗，开玩笑道。 　　吴骁盈不好意思地笑，说：“确实像摆设，买回来没有用过。” 　　“那你还买？”王绪毅奇道。 　　他撇撇嘴，说：“当时觉得应该有吧，有才像个家。其实，都是设计帮我弄的。” 　　“他们帮你弄好了，你觉得像个家吗？”王绪毅往锅里倒满水，打了两回火，没点燃，到第三回 ，终于点燃了。 　　吴骁盈看着他把泡面的面饼放进锅里，想了想，说：“现在比较像。” 　　闻言，王绪毅的动作顿了顿。他好笑地白了吴骁盈一眼，煮面时，回头真正好好看一看这个客厅。刚才他只是随口说出的一个比喻，现在再看，真是越看越像样板房的效果图。 　　此情此景，让王绪毅不禁想到许多小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主角，他们都住在或商务或豪华的房子里，家居设计高端大气上档次，但是，唯独没有烟火气，没有人住的味儿，只等着另一个人风尘仆仆地渲染他的家。 　　原来，他们走的是这种设定啊。王绪毅心里这么想，又忍不住笑了，因为吴骁盈一点儿也不高贵冷艳，他有点呆、有点夸张。他把车道铺在机房的墙外，像个有钱又任性的小孩。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3） 　　吴骁盈说回到家里只能吃泡面，真的丝毫没有夸大其词。煮面的过程中，王绪毅试图在这个形似样板房的厨房里寻找其他可以佐餐的食物，未果，反而险些因为这样错过把泡面捞起来的最佳时机。 　　幸好他即使反应，关上炉火，迅速地把面放回泡面碗里。 　　“好香。”吴骁盈从王绪毅的手中接过面，闻了闻，由衷地称赞道。 　　王绪毅把对折的塑料叉子打开，斜眼看他，说：“你在拍泡面广告吗？” 　　吴骁盈不明所以。 　　“没什么。”王绪毅耸肩，把泡面端至一旁的餐桌后坐下。他看看这张餐桌，又看看这碗面，顿时觉得这样使用餐桌，简直是暴殄天物。 　　吴骁盈端着面在他的身边坐下，低头开始吃。 　　煮出来的泡面的确比直接用开水浸泡要入味很多，而且料包在开水中煮沸，香味非常浓郁，如果说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太烫了，吴骁盈每吃一口都等稍作等待。 　　王绪毅虽然喜欢吃，不过平时对泡面这种平民食物实在没什么兴趣。幸好他已经饿了，再看吴骁盈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变得有胃口。可惜，“有胃口”远远不等于“好吃”，王绪毅吃了一半，望着宽敞、明亮又典雅时尚的客厅，遗憾道：“你这儿怎么连啤酒也没有？” 　　吴骁盈正埋头吃面，闻言抬头，问：“有红酒，你要喝吗？” 　　“啊？”吃泡面配红酒？王绪毅诧异，还没反应过来，吴骁盈已经起身找酒去了。 　　酒柜距离厨房不远，不一会儿，吴骁盈拿着一瓶红酒回来，再去找酒杯和醒酒器，说：“这是之前别人送的，送到家里来了，所以一直没机会喝。” 　　王绪毅拿起红酒，看到出产酒庄的名字和年份，登时心中一惊。他对红酒不了解，这是一类远离他日常生活的消费品，不过，他在小说里见过这个酒庄的名字。 　　每当小说的主角需要炫富——或者说“自然流露”，表明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品味时，常常会提到这种红酒。王绪毅怀着敬畏的心情，把酒放回桌上，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泡面。 　　吴骁盈把酒杯分别放在二人的面前，脱掉西装，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椅背上。 　　尽管心中饱受震撼，不过王绪毅还是尽量保持平常的心态。趁着吴骁盈脱西装，王绪毅用开瓶器打开红酒，倒进醒酒器里。 　　看着醒酒器中红酒幽红透明的色泽，王绪毅闻到酒香，眯起眼睛，恍惚间，突然能把吴骁盈和“高雅”联系在一起了。然而，再看见韩国泡菜风味的泡面，王绪毅再度出戏了。 　　“吃完面，酒应该就能喝了。这瓶不需要醒很长时间。”吴骁盈坐下，继续吃面。 　　王绪毅对此不了解，点点头。他吃了两口面，也有点儿热了，于是同样脱掉西装。他看看吴骁盈对西服的处置方式，暗想这样放对衣服不好，那么贵的衣服，坏了他心疼。但他转念又觉得这衣服又不是他出的钱，管它呢！ 　　他把西服往一旁放，解开马甲背心的纽扣，如此一来，顿觉轻松许多。 　　吴骁盈刚才说的话，让王绪毅好奇。他想了想，故作随意地说：“你对红酒有研究？” 　　“没什么研究，以前上课时学的，后来和朋友们在一起，耳濡目染，稍微知道得多一些。”吴骁盈耸肩。 　　看他好像不太在意，王绪毅惊讶道：“上课时学的？大学时候的选修课？” 　　“不是。就是……”吴骁盈稍作思考，“就是公司成立、上市，要开始参加一些宴会和party以后，专门找这类的老师来教。学了一段时间。” 　　没有想到他还有这种经历，王绪毅吃惊极了。说白了，吴总是专门上了礼仪课？“我听说国内很多人当上老板以后，都会去析津商学院读个MBA，真的吗？你去了没？” 　　“嗯，前两年才毕业。那也是公司的人让我去读的，和礼仪课一样。感觉读那个没什么意思，我总想逃课。”吴骁盈吃完泡面，捧起碗喝汤。 　　王绪毅忍俊不禁，提醒道：“可是你那会儿，也有三十岁了吧？三十岁是大人了，还想着逃课？” 　　“年纪越大越想逃课，因为知道自己想学什么、不想学什么，而且有能力承担后果。”吴骁盈无所谓地说。 　　王绪毅明明在逗他，没想到他突然说出那么有哲理的话，不由得愣住。吴骁盈的话让王绪毅莫名地感慨：“不过，你现在过的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吴骁盈不解。 　　他干吗不解？王绪毅皱眉，只好回味一番自己说的话，最后不得不承认：“说白了，就是有钱嘛！” 　　“哦。”这么说，吴骁盈理解了。 　　“你自己觉得呢？”王绪毅吃饱了，突然想和吴骁盈谈谈心，“你觉得，自己过上理想中的生活了吗？” 　　吴骁盈想了想，点点头。 　　王绪毅笑问：“是遇上我之前，还是遇上我之后？” 　　“之前就挺理想的。”吴骁盈不假思索地回答。 　　闻言，王绪毅呆住。他不禁皱眉，没好气地问：“那我对你来说，是聊胜于无的部分了？” 　　因为谈话的氛围一直很舒服，所以吴骁盈毫无警惕，听见王绪毅的语气有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回答了一道送命题！他心中一凛，连忙道：“不、不，当然不是。是锦上添花的那部分。” 　　王绪毅纠结片刻，终于松开紧皱的眉头，嘟哝道：“算你嘴甜。” 　　看他好像完全没有了聊天的兴致，吴骁盈免不了后悔此前的不小心。他试图找一些话来掩盖自己的错误，将功赎罪，可是左思右想，又觉得自己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所以想不出该说什么。 　　王绪毅转着手中的叉子，不知道醒酒器里的红酒能喝了没。他不管，直接往酒杯里倒了半杯酒，不发一言地喝了一口气。有点儿涩口，他皱起眉头。 　　“酒醒了？”吴骁盈惊讶道。 　　“不知道，我没上过课。”王绪毅说着，又喝了一口。 　　吴骁盈愕然，不禁有些气馁。 　　“锦上添花”的另一种说法，就是“没有也行”吧？王绪毅的心里纠结着这个，总觉得不太舒坦。 　　他虽然是个普通人，不过也有着天真的梦想。他理想中的爱情，彼此是对方的独一无二、不可或缺，是把对方的生命填满的那一个。他既然希望能和吴骁盈好好地经营这段恋情，当然盼望着彼此的关系能向理想中的状态发展，可是吴骁盈却说在遇见他以前，已然过上理想中的生活了。 　　这怎么能让人不闷闷不乐呢？ 　　不过，当人的生命里已经出现过几段恋情，生活中也曾经有过起伏坎坷，再追求那样的理想化，似乎非常不切实际。而王绪毅回想他们的相识和交往，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吴骁盈只是说了实话。如果当初，吴骁盈是需要一个人来填满自己尚不完整的生命，那么他应该去相亲，而不是约炮。 　　王绪毅觉得自己滑稽的地方在于：他竟然以为吴骁盈会像“传说中”的那样，虽然已经腰缠万贯，住在城堡一样的房子里，但长期一个人生活，还是免不了感到空虚、寂寞、冷。因为，这是常见的套路。 　　等等，或许这不是“常见的套路”，而是没有钱的人幻想出来的自我慰藉。 　　问题似乎又回到最初。王绪毅托着脸，冥思苦想，良久，问：“那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 　　吴骁盈谨慎地观察他的表情，脑子急速运转，试图找到这道题的题干，然后再找到正确的解题方式。 　　可惜，没等吴骁盈找到最佳答案，王绪毅已经不耐烦地催：“说啊！” 　　吴骁盈吓了一跳，思路就这么断了。 　　“呃。”吴骁盈无助地看他，把这座房子环视一遍，答道，“就是像这样。” 　　因为他说已经过上理想中的生活，所以回答“像现在这样”真是一点儿错也没有。王绪毅险些翻白眼。 　　“就是，有足够的服务器和其他通信工具，可以写想写的东西。出门方便——楼上那个车库，就在卧室的门外。当然最好是不用出门。软件写出来以后，能造福别人的生活，满足用户的需要。使用的人越多，越能带来经济效益，公司可以发展，我会获得更高的收益，然后……”看见王绪毅面无表情地端起红酒杯，吴骁盈小心翼翼地咽下一口唾液，“买更多配置更高的硬件来承载软件的需求，一个完美的循环。” 　　听到最后一句，王绪毅险些把刚入口的红酒喷出来。他咳了两声，古怪地打量吴骁盈，艰难地发声：“你……” 　　吴骁盈正襟危坐。 　　王绪毅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评论他，只好作罢。 　　但话题不能就此结束，否则晚上要怎么好好休息？王绪毅给他倒酒，继续谈心：“按你那么说，像定制的西装、豪车，还有今晚参加的宴会，都是‘锦上添花’的部分了？” 　　这题他会。吴骁盈立即摇头，说：“不是，只能说，是为了过理想的生活，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王绪毅听完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知道自己说的这话有多讨人厌吗？这话的内核意义差不多等同于“金钱并不代表一切”。王绪毅的头有点儿疼，失笑道：“你这话让我想起段庆国，他老说自己的本意不是赚钱。但是这回的富豪榜，他又是榜首。” 　　“万一真不是呢？”吴骁盈却道。 　　“那是我这种穷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绪毅实在不能从这个循环往复中挣脱。 　　吴骁盈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解释：“当然不是。只是，钱，就是货币，说白了是一种交换媒介。人们要赚钱，想变得有钱，是因为市场上的商品都需要通过货币进行兑换。买一斤牛肉需要几十块，买一颗卫星则需要更多。如果我只有买一斤牛肉的需求，实际上，一百元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但是放在现实当中，几乎没有人的需求仅限于一斤牛肉而已。” 　　王绪毅难得有机会听吴骁盈说长篇大论，心里一方面想着“你那么有钱，当然说得轻松”，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王绪毅的理想是开一家蛋糕店，所以他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但他对卫星没有兴趣，所以哪怕他拥有更多的钱，他能想到的只是开两家蛋糕店而已。 　　王绪毅居然从吴骁盈这番侃侃而谈当中，感受到些许他身为总裁忽悠人的魅力，又道：“那你怎么解释豪车豪宅是代价呢？” 　　说到这个，吴骁盈轻微叹了一声，说：“像是准入证。虽然我觉得五万元的车就能代步用，可有些地方，不开五百万以上的车进不去。” 　　王绪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微微错愕。 　　担心自己说的话又让王绪毅产生别的误解，吴骁盈苦恼地看他，想了想，问：“你羡慕别人有钱吗？” 　　王绪毅白了他一眼，说：“废话，除了有钱人以外，谁不羡慕有钱人？” 　　这话有些拗口，吴骁盈忍住笑，又问：“那你觉得，你究竟是羡慕别人有钱，还是羡慕别人可以用钱过他们想过的生活？或者说，是想着‘如果我那么富有，就可以如何如何’呢？” 　　王绪毅惊讶地发现自己难以回答吴骁盈的问题。奇怪，他不是挺傻的吗？怎么酒过三巡，就变成哲学家了？ 　　不久前，王绪毅还觉得吴骁盈是个有钱又任性的小孩儿，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小孩却说出他一直没有想透的一件事。 　　吴骁盈说的对，他嫉妒的不是“别人有钱”本身，而是他们有钱以后，可以做的那些事。本质是，他连那些事也未必嫉妒——他何必嫉妒别人家的庭院里有一座大喷泉？他不需要一座喷泉。他嫉妒的，或者说，他遗憾的，是自己不够富有，所以当如果他真的需要一座喷泉时，他没有办法立即拥有一座喷泉。 　　王绪毅沉默着不接话，令吴骁盈尴尬。他只好晃一晃红酒杯，喝了一口酒，他发现味道正好，说：“酒醒好了。” 　　“啊？哦。”王绪毅端起酒杯喝酒，“不涩了。” 　　吴骁盈连忙点头，想着把话题从自己的身上带开，问：“不说‘有钱’的事情了。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他会问，可这好像也在情理当中。王绪毅想到答案，先觉得好笑。他笑着摇摇头，如实道：“我理想中的生活……首先，要有一笔钱。”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4） 　　吴骁盈真诚地看着他，但是，王绪毅居然选择喝酒！他不禁错愕，问：“然后？” 　　王绪毅的嘴巴一努，避开他的目光，学以致用道：“然后过理想中的生活呗！” 　　吴骁盈哑然无语。他能够看出王绪毅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为什么隐瞒，他却不得而知。想到自己已经言无不尽，而王绪毅却惜字如金，吴骁盈难免郁闷，觉得王绪毅这是对他不公平。 　　如果两个人今后始终要一起生活，那么首先得保证的，是确认两人想过的是同一种生活。吴骁盈不仅仅是好奇，由于王绪毅着重提到需要一笔钱，他想：要钱还不容易吗？于是更想知道王绪毅的梦想是什么了。 　　“说说嘛。”吴骁盈说。 　　王绪毅哪里能告诉他？如果告诉吴骁盈，他想开一家蛋糕店，按照吴骁盈雷厉风行的作风，搞不好天还没亮，店面就被盘下来了。 　　到时候，别人得怎么议论他呢？ 　　怪只怪他自己，空有一个梦想，平时钱还是照花，所以来了析津这么些年，基本没存着什么钱。哪怕能存到一部分也好，这样当他接受吴骁盈的帮助而被他人质疑时，他起码能对自己有个交代：不是完全依靠吴骁盈，他也努力了。 　　思及此，王绪毅沮丧得很，更加不可能告诉吴骁盈了。他摇摇头，打哈哈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买买买，吃吃吃呗！” 　　吴骁盈听完再度愕然。 　　看见吴骁盈不可思议的表情，王绪毅的心里发怵，生怕吴骁盈认为他是一个不上进、不努力的人。 　　说也奇怪，王绪毅知道自己确实既不上进也不努力，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凡事得过且过，所以梦想一直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他竟会担心吴骁盈这样看待自己呢？ 　　吴骁盈真没想到王绪毅的梦想这么笼统，若说得苛刻些，这似乎算不上什么梦想，只能说是大多数人的人生目标。可是，如果王绪毅对这样简单的梦想理直气壮，为什么说完以后，反而看起来很迷茫？难道是酒喝多了？ 　　吴骁盈不太相信这是王绪毅的真实想法，因为他平时没少被王绪毅说教和嫌弃，这让他认为，王绪毅是一个对生活有很高要求的人。 　　谈话到这里，王绪毅既疲惫又紧张。对比吴骁盈，他觉得自己差劲极了，原因已经不是吴骁盈很有钱，而是吴骁盈已经过上他理想中的生活。相对而言，他又如何呢？ 　　同时，王绪毅又担心吴骁盈刨根究底。他生怕自己最后会老老实实交代：也不是没有为了梦想努力过，他曾经想通过HVBC这个平台，获得一笔奖励金，这样就能正式启动他的梦想。而事实呢？事实是他连这个也没有坚持，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账号注册了六年，他的小店连一次月榜都没有上过。 　　他不想再聊了，起身端起吃空的泡面碗，在厨房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垃圾桶。“哎，都十二点了。浴室在哪儿？我想洗洗睡了。”他没精打采地说。 　　王绪毅的意兴阑珊更让吴骁盈在意。难不成，王绪毅的梦想遥不可及，所以说出来的意义不大吗？吴骁盈虽然觉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是一句笑话，不过个人的眼界总是有限的，兴许对王绪毅来说非常困难的事，两人一起做，会变得简单呢？ 　　吴骁盈得先回答王绪毅的这一个问题，把泡面碗丢掉后，清洗红酒杯，说：“等等，我带你上去。” 　　这屋子有一个过于宽敞的客厅，二楼的空间自然不会小。 　　王绪毅跟着吴骁盈上了二楼，再次被设计所震撼。这该说是欧式还是俄式呢？王绪毅茫然。 　　二楼没有走廊，楼梯直接抵达一个房间，看沙发和茶几的摆设，还有其他内饰，王绪毅猜想此处应该是一间会客室。 　　会客室有两道门，同样是双开。通过那道敞开的大门，王绪毅可以完整地看见隔壁是一间书房。 　　如果他的目光再放远一点儿，则能够遥遥地看见位于书房另一侧的多功能室，而多功能室的另一头——王绪毅踮起脚尖，眯起眼睛，仿佛可以看见一张大床，那里应该是吴骁盈的卧室。 　　这些房间全部通过双开门连同，当这些门都打开，整个二层几乎一览无遗。 　　面对这样的设计，王绪毅早些时候的烦闷一扫而空，反而在跟着吴骁盈往卧室走的时候，说：“你这儿的设计真有点儿像欧洲的城堡。我之前看欧洲的宫廷片，好像见过这种画面，门一道接一道地打开，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 　　“嗯，我觉得这样很方便。”吴骁盈解释，“从楼梯往卧室走的路程，有没有走廊都一样。可是，假设有走廊，就得多开一扇门。” 　　王绪毅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还得想一想。想到确实如此，王绪毅没有惊叹吴骁盈的用心，反而置疑：“可是，你不觉得没有走廊，私密性不够吗？” 　　“我一个人住，需要什么私密性？”吴骁盈奇怪地问。 　　王绪毅被问得一堵，只好点头承认他说的没错。 　　吴骁盈细想不对，急忙试图改正答案，说：“这座房子设计的时候，的确只考虑了我单独住的情况。如果有客人来，楼下有客房。至于……” 　　王绪毅知道他想解释什么，不等他说完，笑道：“好啦！我不图你这房子，看着就怪。现在咱俩住的挺好。” 　　“嗯。”吴骁盈立刻点头同意，又补充，“我的想法也是这样，如果谈恋爱要同居，再找别的地方住。这里毕竟是郊区，住着其实不大方便。” 　　王绪毅瞧他紧张的样儿，忍不住逗他：“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万一我在咱俩同居之前来，你怎么说？” 　　吴骁盈不解，道：“照说。” 　　“所以你之前才没男朋友。”王绪毅好气又好笑。 　　吴骁盈语塞，不由得思考王绪毅的话。不过，他没等想通就放弃了，说：“但我现在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这回，轮到王绪毅无法反驳了。 　　他们终于走到吴骁盈的卧室里，王绪毅停步环视，看见吴骁盈往一旁的小房间里走，跟上去瞧。 　　这是一个衣帽间，空间比王绪毅之前租的那套公寓大，三面皆是衣柜，配有独立的饰品柜和鞋柜，还有沙发可以休息。有了前面的“双车道”作铺垫，王绪毅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久，吴骁盈找到换洗的衣服给他，说：“我带你去浴室。” 　　王绪毅拿着衣服跟上，开玩笑道：“还以为你会直接告诉我，浴袍在哪里。” 　　吴骁盈花了三秒钟的时间理解这话背后的含义，顿时停下脚步。 　　王绪毅半嗔半笑，给他白眼，却见吴骁盈二话不说把他手里的衣服拿了回去。“哎？”还可以这样反应吗？ 　　吴骁盈拿着衣服，脸有些红，转身快步走回衣帽间，把衣服随手丢进去，又匆匆回到王绪毅的面前，说：“走吧。” 　　其实，王绪毅不能确定自己为什么说了那样一句话。或许，只是出于一种习惯？ 　　当情况已经停滞、乏味，他没有心思再面对时，他总是这样，试图用性来掩盖。这究竟是为了激发火花，还是为了敷衍了事，王绪毅往往不清不楚。 　　但很可惜的是，吴骁盈和王绪毅所有正儿八经的前任一样，在听见他的邀约后，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期盼了。吴骁盈好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这样，王绪毅希望如此。 　　这总好过明明知道，却不在意，却选择一同敷衍。如果是那样，不但是王绪毅没救了，整段感情都没救了。 　　浴室的设计和王绪毅想象中的有出入。 　　他以为会有一个孤独的大浴缸等着自己，像很多电视里出现的豪宅那样。可没想到，这里的浴室挺平民化，既有浴缸，也有淋浴间。所以浴室虽然很宽敞，不过王绪毅不至于感到陌生。 　　“柜子里有另一件浴袍。”吴骁盈说着，解开背心马甲的纽扣。 　　王绪毅连忙把他挡在门外，问：“你干什么？” 　　吴骁盈不由得尴尬，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看见吴骁盈呆木的样子，王绪毅忍不住笑，说：“我先洗。” 　　他尽管笑了，语气却是毋庸置疑。吴骁盈发窘，不得不承认自己理解错误，只好讪讪地把纽扣重新扣上。 　　马甲如果想脱，还是可以脱的吧？王绪毅看得哭笑不得，给他一记白眼后，关上了门。 　　门关上那一瞬间，吴骁盈突然想明白了：他可真够傻的，王绪毅此前看着还挺郁闷，怎么可能眨眼功夫又想做爱了？ 　　都怪他的想法太简单，没动脑子，希望王绪毅没生他的气。 　　衬衫和马甲穿在身上，依旧束缚，吴骁盈回衣帽间里脱了这些，换上质地柔软的棉质家居服，身上顿觉轻松不少。他又想起王绪毅谈及“理想中的生活”时，眼神中的失落。王绪毅的梦想到底是什么？非常难实现吗？ 　　回想和王绪毅一同生活、相处的这段时间，吴骁盈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大多数人的梦想和爱好有关，因为喜欢，所以追求，经过一点点的量变，最后达到质变。吴骁盈回忆着王绪毅喜欢的东西，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 　　他大吃一惊，立刻从衣帽间冲出去，直奔浴室，拍浴室的门，激动地问：“绪毅，绪毅！” 　　王绪毅在按摩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着，差点儿就要睡着了，忽然听见门外吴骁盈的叫声，吓得他险些捡起一旁的浴巾，从浴缸里跳出来。“什么事？”他坐起，朝外喊，心里否定关于突然起火的猜想。 　　吴骁盈听见他答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可不必如此激动，完全可以等他洗完澡以后再说。思及此，他不免尴尬，迟疑后问：“我能进去说吗？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说得好像怕他做什么似的！王绪毅好笑，说：“进来吧，我在泡澡。” 　　听罢，吴骁盈松了一口气。 　　吴骁盈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浴室里。 　　王绪毅尽管泡着热水澡，不过浴室很大，又有防雾的设计，所以吴骁盈进门后，清清楚楚地看见泡在清水里的王绪毅，顿时发窘。 　　又不是没看过。王绪毅见他拘谨，觉得他既好笑又可爱，努了努嘴，问：“什么事？” 　　经他问起，吴骁盈想起敲门的原因，说：“刚才不是聊到你的梦想吗？可是，你没好意思说。该不会，你想做外国书刊的代购吧？做那个，进货的确需要一笔钱。你如果想做，我也支持你。不过，现在对进口书的卡控很严格，没有经过审核的书籍如果大量购入境内……” 　　“谁要做代购？！”王绪毅忍不住打断他，气得险些笑出来。 　　吴骁盈惊讶，迅速地想了想，又说：“如果想通过正规途径引进，我确实可以联系到一些人帮忙。但还是刚刚的问题，现在对这个卡控很严……” 　　“看耽美只是我的爱好！爱好！”王绪毅气得拍水，指着门道，“出去！我不要再听你胡说八道了！” 　　眼看着王绪毅气得只差从浴缸里跳出来，吴骁盈连忙打开门，举起双手，好声好气地说：“我走，我马上走。你别生气。”话毕，他不等王绪毅平静，迅速地从打开的门缝里闪了出去。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5） 　　吴骁盈那是什么意思？故意恶搞吗？ 　　王绪毅既生气又惊奇：按说他俩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双方对彼此应该都有些了解，他已经能做到看见吴骁盈的大房子时没有吓得下巴脱臼，怎么反而被吴骁盈这种滑稽的猜想气得肝疼呢？ 　　另一方面，吴骁盈也真够奇葩的。他是怎么想到他的梦想是做耽美同人的代购？王绪毅真想撬开他的脑子检查检查里面的构造，看看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吴骁盈真的一点儿也没有考虑过两人之间社会地位的差距会给他带来压力，所以他才会有那一系列的无话可说吗？ 　　就算吴骁盈完全没有考虑，也不至于想到代购吧？他的心思不敏锐就罢了，思路怎么还能够这么清奇？他真的是gay吗？是直装弯吧？！ 　　剩下的工夫，王绪毅完全没有办法好好享受浴缸里的水流按摩了。 　　他迅速地洗了澡，擦干身体后，本想立刻裹上浴袍上床睡觉。可他发现浴室的架子上有价格非常昂贵的法国香薰护肤乳，本着能蹭就蹭的心理，好好地往身上抹了一层。真是一分钱一分货，抹在皮肤上，比他平时用的开架货吸收迅速得多。 　　王绪毅前一刻还怀疑吴骁盈是个无药可救的直男，抹完护肤乳，又不得不承认他好像还有一点儿生活品味。他裹上浴袍，神清气爽、昂首挺胸地往外走，心想此刻如果自己裹着的是一件真丝睡袍，那他简直是“仙女”本人了。 　　可惜，王绪毅的好心情在开门看见吴骁盈的那一刻，荡然无存。他又想起刚才吴骁盈火急火燎拍门，只为了劝他不要代购的情景，顿时哭笑不得。 　　吴骁盈正惴惴不安地坐在床尾凳上，一看见王绪毅出来，立即起立，站得笔直，宛如哨兵。 　　瞧他紧张慎重的姿态和忐忑小心的眼神，王绪毅就算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他气极反笑，没好气地瞪了吴骁盈一样，暂时不打算原谅他，说：“赶紧洗澡吧！这么晚了，洗好睡了。” 　　吴骁盈看他笑了，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又在他用犀利的眼神催促后，马上冲进浴室里，关上了门。 　　王绪毅眼看着他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再度哑然无语。 　　算了、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吴骁盈了。王绪毅拍拍自己的脸，想着穿浴袍睡觉不方便，回头往床上看，没见着睡衣。毕竟是头一回到吴骁盈的家里做客，出于礼貌，王绪毅下意识地想问问吴骁盈哪里能找到睡觉穿的衣服。可等他走到浴室的门口，又不禁犹豫了。 　　既然已经是男朋友，哪怕是第一次来吴骁盈的家，也不能称之为“做客”了吧？而且，他们连对方的肉体都看过无数次，为一件睡衣客套，好像有点儿假。王绪毅踟蹰良久，最终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摆出“男主人”的架势，兀自走进衣帽间里找睡衣。 　　王绪毅的决心经不起打击，再次步入比自己曾经的公寓还宽敞的衣帽间，他的心情又复沉重起来。 　　他和吴骁盈的差距或许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如果他一直考虑这个，那么他得永远受累于此。对于这一点，王绪毅心知肚明。可是，当他试图泰然地接受，他又害怕自己慢慢习惯于享受这些，而这些是他所处在的阶层不应该习惯享受的。 　　管它呢！连高档的护肤乳都用了，还假矜持个什么劲儿！ 　　王绪毅把衣帽间里的衣柜找了一遍，看里面的衣物全都叠放得整齐有序，竟有些不忍翻弄。 　　当王绪毅从衣柜里找到一件自己十分钟前幻想过的真丝睡袍，他忍不住发出惊叹：“哇！” 　　他闻了闻，上面有淡淡的清香，布料贴在脸上，格外顺滑。他激动得打了个抖，二话不说就把这件烟灰色的真丝睡袍换上了。 　　这一刻，王绪毅的脑子里产生一个不太恰当的联想——他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他带着这个肉麻的联想走到全身镜前，往里一看，不禁在心中赞叹：料子好就是不一样，剪裁也好。他前看看、后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真是，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的。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王绪毅说服自己道：不管这是不是他应得的，能享受一次是一次好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王绪毅哼着曲儿，回到卧室，掀开被子倒在床上。 　　这床也特别特别舒服！王绪毅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看屁股从睡袍下露出来，马上盖住。 　　如果这是仲夏夜里一个旖旎的梦，那么王绪毅的梦境中，无疑缺少一位男主角。 　　虽然此前，吴骁盈先是“自然流露”出对财富的不在乎，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猜测他的梦想是代购。但此刻王绪毅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已经身心荡漾。撇去那些不谈，王绪毅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一部杰克苏的耽美小说当中，而他，就是享有霸道总裁万千宠爱的男主角！ 　　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体验？王绪毅决定沉溺于此。 　　哪怕吴骁盈确实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不过精致华贵的卧室、温馨暧昧的灯光、柔软舒适的大床、丝滑轻薄的睡袍……这一切的一切，都太适合恋爱的意境了。确切地说，太适合做爱的意境了。王绪毅纵有些许不满，但不打算浪费这些。他毕竟是个凡夫俗子，不想在这样的意境里，对着自己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不错的男朋友假清高。 　　带着期待，王绪毅下了床，在房间里的各处寻找安全套和润滑剂。 　　这情形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吴骁盈约炮，当然，那次他收了钱。 　　王绪毅心里纳闷：他怎么有钱没钱都这么积极？ 　　可是，王绪毅把卧室里能翻的地方都翻过以后，竟然没有找到那两样东西！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猜想难道放在浴室里？他正不知所措着，吴骁盈洗完澡出来了。 　　“啊，你洗好了？”因为打算和吴骁盈干一炮，王绪毅突然看见吴骁盈本人，不禁紧张。 　　看见王绪毅身上穿的睡袍，吴骁盈呆住。 　　王绪毅毕竟是不问自取，不免尴尬，解释道：“想说穿这个睡觉方便点儿，还挺合身的。”他没问自己能不能穿，毕竟穿都穿了。 　　吴骁盈犹豫着该不该让王绪毅换另一件睡袍，因为，这件是他某一任前男友留下来的。 　　由于吴骁盈和对方是和平分手，所以不存在把对方的东西全丢出门外的情况。 　　当时吴骁盈问对方留在这里的东西还要不要以后，对方说不要，吴骁盈也懒得整理，任由它们留在原处了，反正，这屋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空间。如果已经对物品原本的主人没有了感情，就算看见物品，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吴骁盈最终决定让王绪毅继续穿着，省得王绪毅问为什么不能穿，接着顺藤摸瓜摸到背后的故事，到时候他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嗯，好。”吴骁盈指了指衣帽间，“那我也换睡衣去。” 　　吴骁盈木讷的态度让王绪毅不禁失望，等吴骁盈离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心想刚才他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挺不错，怎么吴骁盈完全无动于衷？ 　　难道，他还在想着“代购”的事？ 　　王绪毅满心狐疑地回到床上等吴骁盈，看他从衣帽间里出来时，依然心不在焉，更加郁闷——这和他想象中的剧情，差太多了。 　　要么干脆算了，反正没找到套。王绪毅在心里自暴自弃地想。 　　可是，难得那么好的场景，不谈情说爱、不**太可惜了。王绪毅看向身边的吴骁盈，见他虽然坐在床上，但居然沉默不语，便问：“在想什么？” 　　王绪毅的语气中竟然透露出关切？吴骁盈惊讶极了。要知道，不久前王绪毅还坐在浴缸里冲他发了一通脾气！吴骁盈对王绪毅的“自愈能力”感到难以置信，同时又充满警惕。他担心王绪毅这是在试探自己，可不愿意那么轻易就送命。 　　与其逃避，还不如坦然面对，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吴骁盈诚恳地说：“对不起。就是……我说你想代购的事。” 　　王绪毅的本意是“撇去那些不谈”，没想到吴骁盈自己先提起了。登时他的脾气就上来了，差点儿没爆发。他拼命忍着，转换思路，微笑道：“知道错了就行。”他凑近吴骁盈，下巴打在他的肩头，“有没有想到什么方法弥补？” 　　弥补？吴骁盈看他笑盈盈的眼睛，心里发毛。他想了想，说：“嗯，我找一样东西给你看，你等等。”话毕，他立即下床。 　　王绪毅脑袋的重量托在吴骁盈的肩膀上，他突然离开，王绪毅险些栽倒在床。 　　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王绪毅问：“你去哪儿？” 　　“书房，等会儿回来。很快。”吴骁盈说着，趿着室内拖鞋往书房走了。 　　难道是去拿安全套？他把那玩意儿放在书房里？王绪毅虽然有此猜测，不过很快又否定了。想到吴骁盈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王绪毅不耐烦起来。 　　由于二层所有的空间是连通的，王绪毅虽坐在卧室的床上，却能够看见吴骁盈一路往书房走。 　　他也能够看见，吴骁盈爬上书架的梯子，从最顶层拿下一只洋娃娃的布偶和一只熊布偶。 　　看着吴骁盈抱着那两只布偶玩具朝自己走来，王绪毅的眉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第八章 下一趟路程（6） 　　王绪毅承认，自己平日里偶尔会表现出“少女心”，不过，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少女心”应该是最不应该被提及的部分吧？他忍住皱眉的冲动，看见吴骁盈对自己憨憨地笑，嘴角勉力地挤出一个配合的笑容。 　　“我们今晚，该不会要抱着洋娃娃睡觉吧？”王绪毅说时尽量表现出抗拒，这波操作太诡异了。 　　吴骁盈惊讶，反问：“你想抱着睡觉？” 　　“当然没有。”王绪毅后悔自己问出那么个问题，“那你拿来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小侄女，拿两个玩偶就能哄好。” 　　闻言，吴骁盈不由得紧张，说：“这不是两个一般的玩偶。” 　　王绪毅不解。 　　他在床尾凳坐下，把玩偶放在凳子上，将它们的胳膊相互间搭起来。 　　看到这个画面，王绪毅的心里纠结极了：一方面，吴骁盈怎么说也是三十六岁的人了，而且贵为一家公司的总裁，玩弄两个玩偶实在幼稚得很；另一方面，他这个样子，居然挺可爱？！王绪毅不知该如何组织自己的面部肌肉做出合适的表情。 　　“你看这样，想到什么吗？”吴骁盈布置好，问。 　　他的兴致勃勃加剧了王绪毅的心情复杂，他尽量微笑，摇摇头。 　　吴骁盈惊讶，想了想，哼起歌儿来，给他点儿提示。 　　王绪毅真心没有心情配合他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但吴骁盈似乎没有察觉，哼歌的过程中还用眼神提醒他。王绪毅觉得额头上的青筋要跳起来了，说：“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对！”吴骁盈高兴得拍手，又转身往书房去了。 　　对着他的背影，王绪毅真真切切地翻白眼了。 　　王绪毅完全没有心思琢磨吴骁盈又去做什么了，百无聊赖地坐着。 　　突然，面前不远处的洋娃娃和小熊居然动了起来！ 　　王绪毅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张望，寻找吴骁盈的身影。他看见吴骁盈的手里捧着一个像是游戏手柄的东西走回来，好像正在操纵这两个布偶。王绪毅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布偶，见它们的胳膊搭着胳膊，节奏分明地在床尾凳上蹦跶，明明是两个完全分离的个体，居然可以同步蹦跶，仿佛连为一体一般活动，丝毫没有分开。 　　随着它们蹦跶的节奏，一个洗脑的旋律在王绪毅的脑海里响起：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王绪毅猛地一阵晃脑袋，确认这首歌没有播放，只是洋娃娃和小熊蹦跶的节奏切好踩着这首歌的节拍而已。 　　待吴骁盈回到床上，王绪毅好奇地看他手中的游戏手柄。 　　吴骁盈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推动了几下手柄。 　　王绪毅连忙看向那两个玩偶，居然看见小熊把洋娃娃托举起来了！他看得目瞪口呆，忙问：“怎么回事？这不是俩不同的娃娃吗？” 　　“嗯。不过它们可以做一些比较高难度的舞蹈动作。有一些做不了，因为小熊的腿太短了。”吴骁盈说完，又让两个玩偶展示了一下旋转动作。 　　“我靠……”王绪毅哑口无言。 　　吴骁盈笑问：“可爱吗？” 　　“可爱倒是可爱……”王绪毅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他没有完全沉浸在这两个玩偶的蹦跶当中，问：“你真打算用这俩玩偶来哄我？——在哪儿买的？” 　　吴骁盈窘道：“忘了。” 　　王绪毅撇撇嘴。 　　担心王绪毅的兴致退却，吴骁盈连忙道出自己的本意，说：“哪里买的，不重要。它们买回来的时候，就只是两个不会动的玩偶而已。我往它们的身体里加了芯片和架子，编程以后，它们才动起来的。” 　　原来他想吹嘘的是这个！王绪毅不得不承认，他听完以后，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虽然他转念又想，像吴骁盈这样的大神，做两个会跳舞的玩偶只是小菜一碟，没必要大惊小怪。 　　眼看着王绪毅的表情从惊叹到淡漠，吴骁盈不禁忐忑和气馁。他进一步道：“这是我的第一个获奖作品，小学时做的。” 　　听罢，原打算安之若素的王绪毅立刻又露出赞叹不已的表情，纵然心底多少有些嫉妒的酸，可还是说：“你从小就是个天才呐！” 　　吴骁盈看他的表情终于稳定了，腼腆地笑了笑，说：“因为我从小喜欢做这些，觉得有趣。”他顿了顿，“绪毅，对不起。我刚才问你是不是想做代购，是因为我只知道你喜欢看那类书。其实喜欢看没什么，做代购也不丢人，我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违法乱纪，带着热情和爱，一门心思地去做，最终都会有所收获的。所谓的‘梦想’，不就是做梦都会想的事情吗？只有自己真心喜欢的，才会做梦都去想。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努力，不管是什么，都不丢人。不要在乎外界对你的看法，有梦就勇敢去追，就算最终达不到预期的目标，但相信我，结果一定比没有起步要好很多。” 　　有梦就勇敢去追？王绪毅听得热泪盈眶，心情却复杂得很，因为，吴骁盈的说辞实在是太老套了！ 　　王绪毅实在不习惯这么古早味的对话和剧情，纵然心里感动得很，可他深吸一口气，换话题道：“你这两个玩偶保存得很好嘛！你小学时候做的，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看起来起码还是七八成新。” 　　吴骁盈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刚才那段话，还是他仔细斟酌以后，参考自己在公司岁末尾牙的发言说出来的。看来，对员工说的话不能对男朋友说，说出来，没有一点儿奏效。吴骁盈只能在心里遗憾，就着王绪毅的话，答道：“嗯，这是当年我送给妈妈的母亲节礼物。参加比赛结束以后就送给她了，她非常珍惜，所以保存得很好。” 　　难怪，儿子的第一个获奖作品，当妈的当然视作宝贝一样保存了。王绪毅点点头，惊讶地问：“咦？既然是送给你妈妈的礼物，怎么现在你留着？” 　　闻言，吴骁盈愣住。 　　王绪毅敏锐地感觉到其中有蹊跷，好奇道：“看来有故事？” 　　吴骁盈本想借自己的经历鼓励鼓励王绪毅，没想到他却对别的好奇，对此，吴骁盈又窘又无奈。他抓了抓脸颊，局促地笑了笑，说：“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我在学校那会儿出柜了。我妈不能接受同性恋，把我所有留在家里的东西全都丢了，包括这对玩偶。” 　　王绪毅真想不到自己无心的好奇竟然掏出这么伤心的往事，不由得愣住。他尴尬地扬了扬嘴角，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过很多年了。”吴骁盈耸肩。 　　确实过了很多年。但过了那么多年，这对玩偶还在吴骁盈那里，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母子的关系一直没有好转？王绪毅犹豫着该不该问。 　　“后来，我本打算送给我的小侄女。不过她不喜欢，不肯收，所以我又拿回来了。”吴骁盈撇撇嘴，若有所思地说，“习惯了。很多我觉得不错的东西，别人都没有兴趣。” 　　王绪毅听罢一阵心酸，忍不住道：“不如送给我吧？我觉得挺好玩的。” 　　吴骁盈惊喜地问：“真的？” 　　他连连点头。 　　“那行，明天装好了拿回去。”吴骁盈起身，从床尾凳上拿起那两个玩偶，递给王绪毅。 　　王绪毅最好奇的莫过于它们的胳膊是怎么做到搭起来以后不分离的，玩偶拿到手上以后，扯开一看，原来仅仅是靠磁铁而已。见状，王绪毅不免好笑。他把玩偶的胳膊重新搭在一起，一边摆弄一边说：“常听你提起你的小侄女，你真是挺疼她的。有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会给她吧？真是中国好叔叔。” 　　吴骁盈听罢腼腆地笑了笑，点头承认道：“嗯，还行。菲菲是我妈唯一的孙女，我妈生前很疼她。以前，我刚被我妈赶出家门的时候，菲菲仗着自己年纪小，常在我妈面前‘口无遮拦’地提起我，无非是希望我妈能让我回家。不过，她真是年纪小，不知道大人有的决定一旦做了，任谁说都不会改。” 　　王绪毅听完，暗自庆幸自己没问吴骁盈母亲的近况，原来，吴妈妈已经去世了。他沉默片刻，问：“那你爸呢？” 　　“我爸在我哥和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再没有回来过。是我妈把我们兄弟俩拉扯大的。记得小的时候，因为我妈是单亲妈妈，街坊邻居表面上同情她、帮助她，其实背地里常说她的坏话，做的很多事也是排挤和欺负她。不过她都挺过来了。后来我哥考上名牌大学，我之后的学业也比较顺利，大家才渐渐对我妈另眼相看。只是……”吴骁盈蹙了一下眉，“我最后还是让我妈失望了吧。” 　　听他言语当中无意间透露出的惋惜，王绪毅的心里难过极了。他知道向家人出柜以后不被接受的那种苦，可是，假如没等到谅解，父母就已经过世，那么那种遗憾，则是非常难从心里消除的。那像是一道沟壑，你不知道他们离世的那一刻，带着的恨和困惑究竟有多深，所以，就算搬一座山、两座山，都不知道能否把沟壑填平。 　　良久，王绪毅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其实，我刚向我爸妈出柜那会儿，他们也把我赶出家门了。我当时很意气，想着既然他们不理解我，我也不奢求，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后来，我想通了，也和他们沟通过，知道他们之所以不同意，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觉得这是一条‘歪路’。你知道，在这个社会上，‘歪路’是很难走的。他们与其说是反对我喜欢男人，还不如说，是担心我因为喜欢男人，在今后的生活里承担比‘正常人’更多的压力、更多的苦难。想通以后，我下定决心，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起码要活得像样一点儿，不要让他们觉得，喜欢男人是一种全社会都不会原谅的罪，会导致我活不下去。你看我现在，好歹在析津有一份工作，每个月的收入有资格缴税，其实还不赖嘛！我爸妈看我过得还行，有时虽然还念叨，不过已经重新接纳我了。我想，你妈妈当初应该也和我的爸妈一样，是因为担心才反对的。现在你那么优秀，成就那么高，她在天上，应该也放心了。失望什么的，不存在。”说完，他拍拍吴骁盈的手背。 　　是这样吗？吴骁盈回忆着妈妈没有去世前的时候，可惜，自从他离开家，便再没有机会和妈妈沟通。事实究竟是不是如同王绪毅所言，人已经不在世，自然只能由人评说。 　　吴骁盈对王绪毅的说法半信半疑，低头看看王绪毅的手，翻过掌心，握在手中，道：“有你这番话……” 　　怎么又是这么老派的说法？王绪毅秉着耐心，微笑看他，等他说出释然的话。 　　“我觉得无论我妈是不是对我失望，我都无所谓了。”吴骁盈说完，淡淡地笑了一笑。 　　王绪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通安慰以后，吴骁盈虽然想开了，可完全不是他认为应该想开的那个方向。王绪毅听完错愕了半晌，心头顿时又酸又暖，怪吴骁盈怎么那么固执？就不能听一听劝，怎么非要固执己见呢？ 　　“什么啊……”王绪毅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手还没有拿开，吴骁盈的吻先贴到了他的唇上。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7） 　　纵然吴骁盈再三表示其实自己在生活方面，不需要那么多钱，可是王绪毅依然觉得他这是有了太多钱以后产生的错觉。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张床，王绪毅便已经切身体会到它的“价值连城”。 　　王绪毅回想，自己上一回睡那么舒服的床，应该是他和吴骁盈第一次约炮的那一次。但吴骁盈家里的这张床无疑比酒店里的那张还要柔软和舒适，导致王绪毅在纵情过后，很快呼呼大睡，并且一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最近，王绪毅常常后悔上学时没有好好学语文，否则，他现在一定有更大的词汇量用来形容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不是只有贫乏的“爽”、“爽”、“爽”而已。 　　如果现在他和吴骁盈住的地方也能有一张这样的床就好了，怎么当初吴骁盈没挑同款？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有一张床了，王绪毅懒得提这种要求，那样挺浪费钱的。 　　吴骁盈似乎对前一晚仍不满足，王绪毅睡得懵懵懂懂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只手自身后环至胸前。 　　他没有睁眼，感觉吴骁盈的吻落在他的肩头，在心底轻轻地笑了一笑。 　　吴骁盈的指尖温柔地在王绪毅的胸前轻揉，王绪毅还很困，想提起兴致配合，又有些力不从心。直至吴骁盈的手沿着他的胸腔，如同一片羽毛般轻轻地往下扫，王绪毅终于在睡眠的边沿转身。 　　他依旧没睁眼，却在转身后很快吻到吴骁盈的唇边。 　　吴骁盈拥着他的身体，见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着，于是也笑了。 　　清晨的相拥慵懒而惬意，连激情也带着半梦半醒的迷离。 　　王绪毅似乎在长夜的尽头做了一个纯白色的梦，这梦像云朵一般轻，也和云朵一般湿润。 　　他伸出胳膊，勾住吴骁盈微微汗湿的颈项，用另一只手触碰他的敏感。 　　他们都不说话，默契让他们贪婪。 　　直到吴骁盈转身时，王绪毅睁开眼，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出神。 　　很快，拿到安全套后的吴骁盈回来，重新吻他。 　　这一吻十分潦草，王绪毅谈不上有太多的激情，惬意的心情反而更多。他感受不到十分的热烈，只是又有满心的期待。 　　吴骁盈同样如此，比起情动难耐，更像是一种必须完成的按部就班。他把王绪毅的身体转过去，用牙齿撕开安全套的包装，开始吻他的耳背。 　　吴骁盈的吻像是湿润的风灌进王绪毅的耳朵里，王绪毅感觉自己像一张帆被吹满，似乎能去往更远的地方。他吻着吴骁盈的手臂，知晓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船只摇摇摆摆，海面波澜不兴。 　　正在王绪毅屏住呼吸，打算迎接吴骁盈时，突然，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 　　他们都怔了怔。 　　王绪毅本不打算看是谁一大早找自己，奈何手机又接连收到两条新的信息。他只好拿起手机，点开来看，见到是很久没有联系的梁月梨，不由得诧异。 　　梁月梨：亲爱的，最近过得怎么样？忙不忙呀？?? 　　梁月梨：我最近手头有几分工，我看挺合适你的，看你感不感兴趣，要不要接呢？ 　　梁月梨：都是我觉得性价比很高的工作。有一个平面，拍一晚上就行，而且在工作日，不耽误过周末。(*^▽^*) 　　这阵子王绪毅忙着谈恋爱和养猫，生活过得规规矩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模特的工作。从前他得考虑自己的生计，但近来菜都是吴骁盈买，他只负责做饭，少了一笔开销，再加上不再为房租发愁，他当然更不必赚外快。不过，有挣钱的工作找上门来，哪里有不接的道理？ 　　王绪毅：(#^.^#)还行。梨姐你呢？好久没联系了！ 　　王绪毅：有工作当然做！? 　　梁月梨：好嘞！回头我把详细内容发给你！(づ￣3￣)づ╭?～ 　　王绪毅：嗯嗯！ 　　吴骁盈等他发完信息，问：“是工作？” 　　“嗯，一个平面广告，赚点儿外快。”王绪毅答完，放下手机。 　　想到因为回信息，中断了他们原打算做的事，王绪毅感到不好意思，主动转身调情，笑道：“之前，你也是看广告才找到我的。对吧？” 　　“嗯。”吴骁盈当然不会说王绪毅在广告里的表现有多不自然，毕竟那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重新亲吻王绪毅，渐渐地，王绪毅的吻带着刻意的热烈，演技拙劣得像他在那支广告里那样，可是吴骁盈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用心。 　　但是，当王绪毅张开双腿坐在吴骁盈的身上时，诧异和窘困同时漫上他们的心头。 　　吴骁盈抚摸他的大腿，心底不可避免地紧张。 　　应该是刚才中断的缘故，吴骁盈没有先前兴奋了。王绪毅察觉到这一点，配合着吴骁盈故技重施的邀请，甚至更加主动。他捧着吴骁盈的脸，注视他的眼睛，又躬着身体吻下去。 　　只是这些刻意的互动没有奏效，吴骁盈把王绪毅推倒，抱住他的后背，还是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 　　焦虑和紧张愈发笼罩吴骁盈的神经，他气馁极了，吻着王绪毅的脖子，继续往下亲。 　　王绪毅感觉到他的不知所措，转身轻抚他的后背，摸到他的背上全是虚汗，说：“要不算了？没事儿。” 　　闻言，吴骁盈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他抱住王绪毅，闷闷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王绪毅本来也不是太想做，感觉怀里的吴骁盈沮丧得像个孩子，反而心疼了。他不禁后悔刚才居然去回信息了，如果没有中断，一切应该挺顺利的，吴骁盈也不会这么失落。 　　虽然王绪毅的声音很温柔，可依然没有让吴骁盈的心情好转。真是太丢人了，而且，是他先挑起的，所以吴骁盈愧疚得很。他担心王绪毅没有得到满足，反而劝慰自己，心中更加惭愧。 　　再怎么说，吴骁盈也是三十六岁的人了，平日不怎么锻炼身体，工作让作息不规律，看他这一身的虚汗，王绪毅就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会这样完全情有可原。现实生活就是这样，不可能每一次都顺利，上了年纪还生龙活虎的人比例也不多，王绪毅小说虽然看得多，不过现实他还是认得清。他轻轻揉着吴骁盈的头发，希望他不要太在意。 　　可是，吴骁盈忽然抬起头吻他，似乎还想再努力一次。 　　王绪毅讶然，生怕还是不行，到时候吴骁盈更受打击。但他没有推开吴骁盈，而是体贴地接受他的吻。 　　渐渐地，王绪毅察觉这个吻有别的意味，它讨好的成分那么多，仿佛不需要他回应，已经爱意缱绻。 　　王绪毅马上明白吴骁盈打算做什么，他皱起眉，心跳开始加速。 　　当吴骁盈的吻在他的身上点燃，他的心跳好像比之前跳得还要快。 　　他的吻落在哪片皮肤上，那里就会变得特别温暖，不是热，是温暖。王绪毅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觉得胸口暖融融的、肚子暖融融的……他的心头暖得发涩，天花板上吊灯的形状很快就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模糊了。 　　“对不起。”最后，吴骁盈重新拥抱他，又说了这句话。 　　王绪毅皱眉，捏捏他的脸，吻他的嘴巴。吴骁盈的口腔里留有他的味道，王绪毅闻着觉得害羞，反而将舌尖更张狂地往他的口腔里搜刮，想让唾液把味道冲淡。 　　“忘了帮你戴套，太急了。”吴骁盈哑声道。 　　“傻瓜。”王绪毅的鼻子又酸了。他看着吴骁盈的眼睛，待情绪褪去，开玩笑问：“好吃吗？” 　　吴骁盈惊讶地看他，腼腆地笑了笑，用鼻尖蹭他的脸颊，说：“好吃。” 　　什么呀？王绪毅好笑地揉他的头发。他想了想，问：“吃早餐去？但是，去哪里吃？回市里？还是去附近的墨丘利？” 　　“去墨丘利吧。”吴骁盈的心里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不过这么没面子的事情不能老挂在脸上。他起身道：“我先去冲个澡，等会儿换好了衣服，我们开车出去。” 　　王绪毅看着他背上的肌肉线条纹路分明，不免为他内在的体虚而可惜。他点点头，等吴骁盈离开，立即拿起手机搜索人在什么情况下容易出虚汗。 　　是肾虚？王绪毅琢磨着，自己得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通过饮食好好给吴骁盈补一补。 　　当然不能让吴骁盈察觉，再怎么迟钝的男人都有这方面的自尊心，王绪毅不想让吴骁盈觉得自己很在意他不行，否则他得多难过！再说，王绪毅的确不是很在意，他只是单纯地希望吴骁盈能够健健康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吃早餐的时候，王绪毅看了梁月梨发来的工作介绍，确认它真如梁月梨所说的“性价比”很高，满心欢喜地发信息向梁月梨询问时间。 　　吴骁盈观察王绪毅的表情，见他神态轻松，好像并不在意清晨的事故，心底悄然地松了一口气。尽管他打定主意找个时间重新弥补和证明自己，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对王绪毅说。 　　“约好了？”看见王绪毅放下手机，吴骁盈问。 　　王绪毅点头，高兴地说：“工钱比之前同类的工作多很多！”他顿了顿，“以前这么好的事儿通常轮不到我，偏偏这回经纪人想起我来了。真奇怪。” 　　吴骁盈对模特行业不了解，说：“既然合作那么长时间，应该是靠谱的吧？” 　　“嗯，所以我答应了。”王绪毅继续吃三明治，问，“等会儿我们去哪里？你回公司吗？” 　　吴骁盈没什么想法，或者说，清晨发生的事扫空了他全部的想法。他撇撇嘴，说：“目前没有计划，先回市里再说呗。” 　　王绪毅同意地点头，心想着荒郊野岭，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位于郊区的墨丘利几乎没有客流量，这个时间点，如果换做王绪毅工作的那家分店，早已坐满了人，连排队买一杯外带的咖啡也要等二十分钟。但是这里，他们进店坐了半个小时，依然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突然接到那样一份工作，王绪毅又想起吴骁盈先前对自己的鼓励。 　　如果以后接到的都是这种轻松又能挣钱的工作，他再注意节省一些，应该很快就能存到开蛋糕店的启动基金吧？大不了就贷款。贷款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有了压力，就会更有动力了。王绪毅打算重拾自己的梦想，并且为之做出切实的努力。 　　先前因为参加晚宴，王绪毅从市区出发以后，路上始终非常紧张。他紧张得皮肤过敏了，加上当时的后排座位有隔板，看不见前面的路，他完全没有在意路途究竟有多遥远。 　　等到坐在由吴骁盈驾驶的车里，王绪毅看见前方的路好像没有尽头，心里再次对“郊区”有了实感。 　　“你平时应该很少回那栋房子里吧？那么远。”王绪毅由衷地说。 　　吴骁盈道：“在那里置地，也是为了‘合群’。很多人都在那边买房。不过那里的机房比较大，必要的时候，我会专门回去。” 　　王绪毅想起他的那一套理论，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说：“哎，那什么时候，你带我去你平时住的地方看看吧？”他想更多地了解吴骁盈。 　　吴骁盈奇怪道：“我平时住的地方？我不是和你住一块儿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绪毅好气又好笑，说，“就是咱俩同居以前，你住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吴骁盈觉得那里没什么可看的，交往了这段时间，他看得出来王绪毅对他喜欢的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他不愿意强人所难，也不希望看见别人故作喜欢的模样。 　　见吴骁盈不答，王绪毅开玩笑问：“怎么？难道那里‘金屋藏娇’？” 　　“不是。”吴骁盈真觉得没必要，想了想，说，“不然我什么时候，带你上我哥那儿去吧？介绍你们认识，还有我的小侄女。” 　　王绪毅听罢吓了一跳。他虽然想更了解吴骁盈，但是，到见家人这一步似乎又有点早了。 　　吴骁盈的父母已经不在世了，哥哥应该是他最亲近的家人，如果见面，无异于见家长。王绪毅谈过那么多场恋爱，走到见家长这一步的却没有，他不可避免地紧张，一时没有答应，又想：如果见了吴骁盈的哥哥，他是不是得带吴骁盈回家见自己的父母呢？光是想到这个，王绪毅更加头疼了。 　　吴骁盈开着车，瞄见王绪毅的神情犹豫而纠结，道：“不想去就算了，没事儿。” 　　“哦，不！”王绪毅生怕让吴骁盈失望，不假思索地否认。 　　吴骁盈疑惑。 　　其实，要到什么程度才需要见家长呢？过去的王绪毅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仿佛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 　　他和他的前男友之间，永远不会出现“见家长”这样的话题，无论是他还是那些人，都没有人说过。现在，像破天荒，吴骁盈问要不要见家人，王绪毅才意识到过去那些水深火热、情真意切的恋爱其实有多像自导自演的游戏。他们之所以没考虑见家长，不是因为担心家人反对，而是认为没有必要让家人知道。 　　迟早都会分手，何必郑重其事？——带着这样的心情，王绪毅走过了一段又一段没有见过对方家人的恋情。 　　现在他得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吴骁盈把问题摆出来了。 　　在回答这个问题以前，王绪毅问：“你以前谈恋爱，也带男朋友和你哥见面吗？” 　　吴骁盈惊讶地看他，回想以后说：“除了第一任，其他都没有见过面。因为都在美国谈的。” 　　第一任，就是那个和小三一起偷走他公司的徐泽睿了？看来，吴骁盈当年真的很爱徐泽睿，思及此，王绪毅的心里不太舒服，说：“那之前你们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说完，他自己先吓了一跳——言外之意，岂不是他和吴骁盈之间已经到了那个地步吗？ 　　吴骁盈愕然，说：“没，因为是同学。我哥的学校在我们学校隔壁，他来找我吃饭的时候见的面。” 　　啊？王绪毅吃醋吃了一半，又吐出来了，因为吴骁盈说话的语气实在不像撒谎和安慰。如果这么随便就能见面，那么是否在吴骁盈的眼中，这不算什么郑重的事？王绪毅担心是自己小题大做，问：“怎么想到让我和他们见面？” 　　“也没什么，感觉我的小侄女应该和你挺聊得来。”吴骁盈觉得这比去他那个机房有意思。 　　害他紧张个半天。王绪毅撇嘴。 　　吴骁盈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考虑考虑。”王绪毅将手臂抱在胸前。 　　无论吴骁盈认不认为这件事重要，但王绪毅发现自己很看重。 　　他头一回正视，就看得特别重。他和吴骁盈到什么地步了？该“谈婚论嫁”了吗？但是，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他们对彼此还有那么多的不了解，虽然已经交往、同居了一段时间，可是更多的默契，其实只表现在性爱上。 　　这样的关系，能见家长了吗？ 　　想到性，王绪毅突然想起发生在清晨的事，抑或说，是清晨没有发生的那件事。想到那个，王绪毅转头对吴骁盈说：“那你看什么时候，带我去和你哥一家认识认识吧！” 　　吴骁盈没想到他决定得那么快，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说：“好。” 　　王绪毅决定了，过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他原本以为维系他和吴骁盈关系的是性，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有默契可言。可是，如果他已经做到连那个都可以不在乎，即使没能好好地和吴骁盈**，他最先想到的也是对吴骁盈说“没关系”，那么，或许已经到可以见家长的程度了。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8） 　　尽管王绪毅明确说过“没关系”，不过清晨的事一直在吴骁盈的脑海里萦绕。其实活到这个岁数，偶尔一次不行十分正常，而且这绝对不是最丢脸的一次。 　　哪一次最丢脸呢？吴骁盈回想：应该是他刚和第二任男友交往的那一回。 　　那年吴骁盈还在矽谷，刚被徐泽睿他们从公司里赶出来，和当地几个事业还没有起步的码农租住在被房东称为“孵化器”的房子里。好在他曾经有过创业的经历，而且技术还行，当时没有被其他人看不起。不过，他毕竟不是华人或华裔，一开始，其他人依然对他有着或多或少的歧视——按“普通人”的话来说，他们搞技术的人，情商都不行，而且大家都不屑于掩饰自己情商低的事实。 　　反正，刚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外卖全是吴骁盈订的。 　　可能因为接触得多，鬼使神差地，外卖员看上了吴骁盈。吴骁盈起初完全没有接收到对方示好的信息，直到对方不得不表现得更加明显，他才后知后觉、与时俱进、入乡随俗地和刚把披萨送来的小哥在车库里脱了裤子。 　　两人的关系本应以“激情四射”为开端，结果上膛的枪却在关键的时刻没有派上用场。吴骁盈在事业的低谷又碰上这种情况，不消片刻便连原本的状态也消失了，完全软下来。后来外卖小哥说要送外卖，亲了亲吴骁盈就提上裤子走了。吴骁盈为此事郁闷了一个星期。 　　那一个星期在旁人看来，是他在“反对歧视”，因为吴骁盈拒绝再帮任何人点外卖。 　　是作息不规律还是心情太差？或者两者兼有之？彼时的吴骁盈还没到三十岁，此事对他而言不可谓不打击，他甚至害怕自己再也不行了。为此，他专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每天给自己充分的睡眠，并且每天晨跑或晨泳。 　　吴骁盈原以为经历那回尴尬至极的状况后，自己再不能面对那个外卖小哥。但他不点外卖，还有别人点。他还是见到那位小哥了，对方不但不介意他上一次的失败，还随即又向吴骁盈递出橄榄枝。还是在车库里，他们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发，之后自然而然地成为情侣，开始交往。 　　那段感情，最后因外卖小哥去东海岸读法学院结束了，留给吴骁盈最深的记忆就是第一次在车库里的尴尬以及随后的发展。那让吴骁盈直到现在依然认为，对方是一个体贴的人。 　　无论如何，长期交往以后才出现不行，比第一回 就不行要好一些，起码……不太可能因为这样就散伙。吴骁盈在心里如是安慰自己，但同样还是难解郁郁。 　　是最近咖啡因摄入过多吗？吴骁盈回想一番，惊愕地发现事实是自己有很长时间没锻炼了，加上前一晚他们很晚才上床，到了床上又翻云覆雨一阵，休息不足，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两人驱车回到市里的家，王绪毅立即去往厨房查看冰箱里还有什么食材，为他们的午餐做打算。 　　吴骁盈坐在餐桌旁看他忙碌，瞧他的样子，似乎真的没有把清早的事放在心上。 　　“中午咱们就随便吃个西红柿蛋面？”王绪毅把西红柿和鸡蛋从冰箱里拿出来，低头看见呜呜趴他的裤腿，连忙把它抱到它的用餐区域，往碗里倒猫粮。 　　王绪毅穿着一条低腰的牛仔裤，蹲下后，后腰从衣服下露了出来。 　　吴骁盈盯着那片皮肤，心头陡然发紧，但王绪毅很快起身给猫换清水去了。他的目光随着王绪毅流动，直到再次看见王绪毅蹲下，把装水的碗放在猫粮碗旁。 　　等到王绪毅洗了手，吴骁盈起身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坐下后问：“坐车累不累？” 　　王绪毅不解，心想虽然从霞汀回市里挺远，但不算长途，累还说不上吧？低头凝视着吴骁盈，王绪毅突然了然，笑着捏捏他的脸，问：“不累。你呢？开车累不累？” 　　“不累。”吴骁盈说着起身，看见王绪毅笑，自己也腼腆地笑了。他蹭蹭王绪毅的额头，低头吻他。 　　王绪毅接受这个预料中的吻，如同他预料这个吻未必情意绵绵。它有些急躁和火热，但又慢条斯理，吴骁盈用柔软的嘴唇吮吸他的唇瓣，舌尖在他的牙齿上细细勾勒，双手则有条不紊地往他的后背摩挲。 　　吴骁盈常常这样吻他，吻时双手仿佛没处放，非得抓他的臀或者往后背捏一捏。吴骁盈摸他的背时，总要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不管其中有没有欲望，王绪毅的心都会慢慢变得丰满。 　　他的心开始膨胀、膨胀，将吴骁盈的衬衫从皮带里扯出来，往里摸。 　　吻好像永远不会停，他们好像永远不用低头看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吴骁盈的脑子可能坏掉了——王绪毅在心里好笑地想，因为他竟然连皮带也不解就开始扯他的裤子。王绪毅无奈，只好自己解开皮带。 　　不料他才把搭扣解开，吴骁盈就好像找到门路一般把裤子扯了下来。 　　王绪毅被他推着转身，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厨房里，心里大吃一惊。虽然性经验很多，但这种体验还真没有过，王绪毅望着窗外的蓝天和高楼大厦，还没反应过来，上身已经不得不趴在流理台上。 　　他几次险些撞上面前的调料瓶，窗外有飞鸟经过，而吴骁盈搂着他的腰，抱住他的肩膀，呼吸躁动。 　　猫、猫呢？ 　　相比于吴骁盈的全神贯注，王绪毅却心猿意马。他埋着头，眼睛却忍不住寻找呜呜的去处。看见长得浑圆的小家伙正端坐在不远处，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王绪毅险些笑场。他给呜呜递了个抱歉的眼神，心说真是对不起，他的男朋友在急于证明自己呢。 　　吴骁盈真的很急，导致他完全没有像平时那样亲吻王绪毅。可王绪毅知道他的心思，不但没觉得他不体贴，甚至觉得吴骁盈像个小孩儿。 　　果然男人不管长到多少岁，都有幼稚的时候。这么想着，王绪毅的双腿开始发抖，他撑着流理台，大口大口的呼吸，直至吴骁盈拥紧他的身体，从喉咙里发出颤音，他的双膝发软，差点儿跪倒在地。 　　从霞汀坐车回来不累，现在反而有些累了。王绪毅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篓，重新把皮带扣上。 　　吴骁盈穿好裤子，抬头发现王绪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尴尬得避开他的目光。 　　刚才怎么没不好意思？王绪毅好气又好笑，凑近亲亲他的脸，小声问：“饿了没？” 　　闻言，吴骁盈的脸更红了，说：“有点。” 　　“那我煮面了，你等会儿。”王绪毅洗好手，从橱柜里找出面条。 　　吴骁盈彻底地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在餐桌前。看着王绪毅在流理台前忙碌的模样，好像两人刚才什么也没有做过似的。他的心里既踏实又迷茫，他的迷茫在于：他竟无法分辨自己和王绪毅认识多长时间了。像是希尔伯特曲线，明明依然在一个单位空间里，曲线却可以由简及繁，变得越来越满。 　　喵呜！ 　　吴骁盈被猫的叫声唤回神来，低头一看，见呜呜正朝自己叫唤，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这家伙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他怎么没发觉？该不会，刚才他和王绪毅做了什么，全被它看见了吧？ 　　思及此，吴骁盈的喉咙发干，朝呜呜窘促地笑了一笑。 　　喵呜！喵呜！ 　　呜呜冲他叫了几声，转身走了。 　　王绪毅回头一看，说：“你陪它玩会儿吧，它昨天自己在家。” 　　吴骁盈想到确实如此，起身往外走。 　　“哎！算了！”王绪毅又叫住他，“面煮好了，先吃面吧。” 　　吴骁盈错愕，又坐了回来。 　　王绪毅把两碗西红柿蛋面端上桌，又倒了两杯清水，两人就这么简单地解决午餐。 　　趁着吴骁盈低头吃面，王绪毅拿出手机偷偷地搜索如何改善肾虚的问题。 　　“晚餐吃饺子吧？韭菜牛肉馅儿的。”王绪毅放下手机，说。 　　正吃着午餐，就决定了晚餐？吴骁盈惊讶，问：“突然想吃饺子？” 　　“嗯，很长时间没吃了。”王绪毅问，“吃吗？要是吃，下午出门买饺子皮和菜。” 　　吴骁盈点头，说：“你做什么都吃。” 　　真乖。王绪毅忍住笑，低头吃面条。 　　认识梁月梨那么长时间，王绪毅从她那里接到的广告大大小小有近百条，其中，平面广告居多，视频广告很少，由他担任主角的广告更是少之又少。除去长野汽车的广告外，这类的广告，王绪毅数来数去，绝不超过五条。 　　平心而论，王绪毅不太愿意接那种广告，收入虽然不少，但他的演技拙劣，出演时必须得忍受导演和其他人吹毛求疵的眼神，就算他们不明说，王绪毅也能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为什么经纪公司会找这种人”的嫌弃。相对而言，王绪毅更喜欢拍那种印在传单上的平面广告，他只要穿上商家指定的服装，拿着道具或者不拿道具，摆一个简单的笑容，就能完成任务，既轻松又挣钱。 　　要不怎么说他不上进呢？王绪毅又一次觉得自己没救了。 　　所以一直以来，王绪毅都知道梁月梨不把好的资源分给自己情有可原。那么，现在突然又被分到一个不错的资源，王绪毅完全不理解了。 　　这回要拍摄广告的厂商，是雪丸烘焙。这家发源于美国的烘焙公司目前已经深耕中国大陆，和墨丘利一样，是不少都市人的“装逼”之选。它家的蛋糕小而精致，以口感细腻、层次丰富著称，价格是国内同类商品的两倍，可仍然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很多人光临雪丸烘焙坊，品尝蛋糕和喝茶都是次要目的，首要目的是拍照，王绪毅隔三差五地看见朋友圈里有人发在雪丸喝下午茶的自拍，在雪丸烘焙坊，没有摆拍的下午茶时光是不完整的。 　　最近，雪丸烘焙即将推出自家的外送服务，广告的内容正是这个。 　　根据剧本，王绪毅得在广告中出演一名西点师，在制作好精美的蛋糕后，骑着电动车将蛋糕送给美丽的女顾客。 　　王绪毅做梦都想成为一名西点师，没想到竟然先在广告里实现了。 　　这真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提醒他赶紧加快脚步，追逐自己的梦想。 　　因为是这样的广告，王绪毅比以往每一次都积极。 　　他很早便出门，第一个抵达拍摄片场。等到剧组的人陆陆续续地到了，王绪毅马上找导演助理报道。 　　王绪毅万万没有想到，梁月梨也在！要知道，自从那次被梁月梨发现，签约天之美做兼职以后，梁月梨的“实体”就从王绪毅的世界里消失了，他们一直只通过手机发信息联系。现在，她竟然又出现了，而且第一眼马上认出他，王绪毅惊讶不已。 　　诚然，王绪毅没有将自己的诧异表现出来，可他确实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梁月梨。幸好梁月梨主动介绍他和导演认识，导演亲切地称呼梁月梨为“阿梨”，王绪毅才暗自将人对上号，连讶然也晚了一步。 　　“听阿梨说你喜欢烘焙，这支广告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导演笑道。 　　王绪毅忙客套道：“哪里哪里？很谢谢梨姐和张导给我这次机会。我会好好拍的。” 　　梁月梨微笑道：“很久不见了，收工以后一起吃饭！” 　　王绪毅没想到还有这种安排，想到晚上约了吴骁盈吃饭，不免迟疑。 　　见状，梁月梨兴味地问：“怎么？有约了？” 　　“哦，不是。一起吃饭，当然好了，你帮我这么多，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你。”王绪毅不想错过这次套近乎的机会，因为他需要更多的外快，筹备开店的资金。 　　梁月梨佯怒白他一眼，笑道：“这就客气了吧？” 　　导演看了看手表，笑着对王绪毅说：“那我们赶紧开始，争取早点儿收工？” 　　“哦！好好好。”王绪毅从没遇过这么客气的导演，忙不迭地答应，转身找场务去。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9） 　　“来和我们一起喝下午茶吧！”女演员说完，笑着把诧异的王绪毅拉进门里。 　　随着导演喊“cut”，拍摄结束了。 　　王绪毅已经记不清这拍的是第几条，看见其他演员木然中透着疲惫的脸上写着对结果的紧张，他既尴尬又忐忑。 　　导演沉吟片刻，朝王绪毅笑道：“OK！过！今天谢谢大家了！” 　　众人听完，一阵欢呼。 　　王绪毅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对其他演员露出感激的笑容，双手合十道：“辛苦你们了。” 　　他们的笑容或多或少带着窘促，有的人说他也辛苦，有的人说没事，有的人什么都没说。 　　王绪毅知道因为自己尴尬而生硬的表演耽误了其他人的时间，因此对他们抱有十分的歉意。但他总共有十二分的歉意，其余两分来自导演对他的态度。 　　自己的演技如何，王绪毅的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他在开拍伊始就做好了被导演嫌弃的准备。 　　可是，没有想到，虽然在拍摄的过程中导演喊了几次暂停，但竟然没有一次冲王绪毅发脾气。哪怕是因为王绪毅个人的原因需要重拍，导演也是客客气气地问能不能再来一条。 　　王绪毅做这份兼职做了那么多年，第一次有这种待遇，不禁诚惶诚恐，加上是自身犯的错误，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若说前面几次，王绪毅面对导演这般礼貌的态度，能将之视作为导演个人有涵养，那么等到之后看见他吼其他的演员和剧组人员，王绪毅的心里不可谓不震惊。 　　王绪毅不傻，自然看出自己受到了特殊待遇，但是为什么突然只见变成这样，他完全不解。 　　此前，王绪毅看见能有这等待遇的，只有那些线上的腕儿，而陪那些腕儿拍广告时，王绪毅扮演的则是那些无论有没有犯错，都会被迁怒咒骂的配角。今日与昔日的对比，令王绪毅顿时想起了一件事：去参加晚宴那天，他遇上的那个歌手让他利用和吴骁盈交往的机会，多找资源往上爬。 　　诚然，王绪毅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万一别人有呢？ 　　想到或许真是这个可能，王绪毅的心里厌恶至极，连拍摄也不用心了。他本来就没什么演技，加上走神，出错的时候更多，但导演依旧没有骂他，遭殃的还是其他人。 　　王绪毅想着不能连累别人，最后认认真真地把广告拍完了。他知道其中肯定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他的水平有限，没有办法。 　　剧组人员在场地收拾东西，王绪毅则在洗手间卸妆。 　　他卸了妆，犹豫着是否该去向导演道别，又想到已经和梁月梨有约，最后不得不再回去一趟。 　　“哎，今天那个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大牌？连张导都给他面子。”化妆室里传出鄙夷的声音，“是什么红在某个圈子里的腕儿吗？” 　　听见议论声，路过化妆室的王绪毅不由得停下脚步。 　　“嘁！哪儿呀！就是个外围！我猜呀，一定又是哪个老总包的小白脸，带资进组，面子才这么大。”说这话的，正是广告里拉王绪毅喝下午茶的女演员。 　　“哪个老总？”另一个声音好奇地问，“这是雪丸的广告，该不会是雪丸的老总吧？” 　　此时，一个自信满满的声音公布了答案：“是HVBC的吴骁盈！”她顿了顿，“HVBC就是那个卖菜谱，帮人开店的网站。唉，也不知道那个网站怎么开起来的。菜谱这东西，必然要共享嘛，说什么原创，嘁！我都是看了名称以后在网上搜同名的菜谱，到处都是。我看这家网站迟早要倒闭的，老板的脑子也不大灵光。八卦组里有过专贴，说之前被前男友骗过一回，倾家荡产之后又东山再起。听着好像挺厉害哦？不过看来也不咋地，不然怎么找这等货色？” 　　“万一其实没什么钱，包不起贵的，只能包这种有点姿色的外围？”女演员说，“你说的那个吴什么，听都没听说过，到底有没有钱？” 　　“知情者”不以为意地说：“应该没什么钱吧？你说的对，有钱谁包这种？再说，他那个网站，看着也不挣钱，还要出钱给人开店呢！哪儿来的收入？” 　　有人唉声叹气道：“再没钱也比我们有钱吧？唉，羡慕诶。傍上个款爷，演得再烂也有人捧。这人真是看不出来。他和我一个公司的，几个月前我俩还一起拍了一支手机广告呢！那会儿他和我一样当‘背景板’。唉、唉，瞧瞧现在！你们看到我们公司的经纪人没？真巴不得给他提鞋！” 　　王绪毅眉头紧皱地听着她们在背地里议论自己，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了一声。照这么说，让他来拍这支广告并不是产品厂商或者导演的意思，是梁月梨促成的？因为她知道他正在和吴骁盈交往——或许她那里的信息是，他被吴骁盈包养了。 　　想到这里，王绪毅的心跳加速，气不打一出来。 　　他高高兴兴地接这个通告，心里想的是不靠吴骁盈，自己挣点儿外快，存了钱开蛋糕店，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因为吴骁盈的关系才得到这次机会。 　　可是，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王绪毅困惑极了。如果说是宴会之后传开的，谁那么大嘴巴？王绪毅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压根没有和什么人交流，吴骁盈也不曾将他介绍给很多人。 　　该不会……是吴骁盈的暗箱操作吧？这可能吗？ 　　王绪毅回想两人的交流，心中惊疑：那天他谎称自己没有梦想，但吴骁盈明显看出他是撒谎，而且还用跳舞的洋娃娃来鼓励他。如果吴骁盈觉得那还不够，还不足以激发他的斗志，所以搞了这一出呢？ 　　谁准他这么做的？！ 　　如果吴骁盈真的这么做了，王绪毅不禁不寒而栗，因为，正在他觉得吴骁盈很单纯，想法简单，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其实吴骁盈已经把他的背景摸透了。这不是很可怕吗？ 　　王绪毅完全没有心思和梁月梨吃饭。 　　他想着是否该不告而别，偏偏被梁月梨遇上了。 　　梁月梨一看见他便喜笑颜开，说：“辛苦了。” 　　王绪毅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心烦。奈何梁月梨没有表明她得知他和吴骁盈的关系，王绪毅也不方便说破，他只好客套地说：“不辛苦，我演得烂，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感觉浪费了这次机会。” 　　“哪里？我觉着演得不错呀！”梁月梨笑眯眯地说，“你是太谦虚了。” 　　这话说出来，她不怕鼻子长长吗？王绪毅腹诽并微笑。 　　梁月梨积极地问：“正好到饭点了，咱们找个地儿吃饭去？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京味儿？川味儿？” 　　王绪毅自知演技撑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而且满心想着回家找吴骁盈算账，脑子疾速思考了一下，抱歉道：“哎，梨姐，您瞧我，完全给忘了。我之前约了人的，推不掉，晚上实在没时间。要不，改天再聚？” 　　梁月梨大概没想到他突然变卦，微微错愕，俄顷微笑道：“理解、理解。那我就不耽误你了，饭嘛，什么时候吃都一样。你现在要去哪儿？要不，我开车送你？” 　　“不、不、不，”王绪毅连忙摆手，“我自己打个车去就行了。” 　　“打车多不方便，现在可是高峰期，很难打车。”梁月梨仍坚持。 　　王绪毅笑说：“没事儿！”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梁月梨听得愣了一愣，忙笑道：“那好，不耽误你。”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0） 　　还真被梁月梨说中了，高峰期不好打车。王绪毅在路口等了二十分钟，终于打到一辆车坐进去，上路没超过十分钟，堵在路上了。 　　王绪毅惦记着要找吴骁盈算账，偏偏堵在路上寸步难行，更加心浮气躁。 　　看着手机上的计费软件开始计算路途等待时间，每分每秒，王绪毅似乎都能够听见钱掉的声音。他忍无可忍，和司机说好以后结算下车，往最近的地铁口走。 　　二号线还是那么拥挤，王绪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车厢内，在密不透风的芸芸众生之中，竟莫名其妙地获得了一丝不被关注的安全感。他觉得这种安全感很作，仿佛自己真是个什么腕儿似的，其实在别人眼里，如果没有吴骁盈，他什么都不是。可是，王绪毅希望在别人的眼中，哪怕有吴骁盈，他照样什么都不是。 　　好不容易到了换乘站，王绪毅从车厢里挤出来，感觉身上充满了各种气味。 　　好在换乘的地铁线路乘客很少，他得以坐下，掏出手机看见有梁月梨发的信息。 　　梁月梨：宝儿，广告的款项很快就会打给你哦。(づ￣ 3￣)づ 　　王绪毅装作没有看见，退出聊天界面，想了想，又重新打开，回复道：好呀！谢谢姐！(*/ω＼*) 　　回复后，王绪毅给吴骁盈发信息：我正在去你们公司的路上，你在公司吗？快下班了没？ 　　这条信息发送成功后，王绪毅的手机再没有动静。直到他对着空荡荡的车厢发呆，听见广播提醒下一站的站名，他回过神，等着下车，终于收到吴骁盈的回复。 　　和这条回复同时进入王绪毅手机的，是Joseph的信息。 　　Joseph：嗨！周末有没有安排？我们团建去呗！没有Maggie嘻嘻！(#^.^#) 　　团建？王绪毅加入墨丘利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团建这回事，可想而知这只是要约着吃吃吃而已。王绪毅的心情虽然沉重，可想到能和朋友们胡吃海喝，立即来了精神，不假思索地回答：必须去！ 　　这条消息发送成功后，不到半分钟，王绪毅就被Joseph拉进一个聊天群里，群的名字叫做：屁是氨气可溶于水。 　　看见这个名字，王绪毅立刻知道创建这个群的人一定是Joseph，这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王绪毅得承认，自从谈恋爱以后，他脱离“集体生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和他以往的作风一样，每次谈恋爱，就会从朋友圈里消失，直到恢复单身才重新出现。可是，十分滑稽的是，他这样的“恋爱脑”，总要周而复始地重复这样的轮回。他好像永远都会回到集体当中，正如同他不会永远沉浸在一段恋情里一样。 　　现在他那么热情地想投入到集体生活里，还不是因为感情上受挫了？只有在感情不顺利的时候才会想“合群”，王绪毅正是这样一个利用友情的人。这么想着，王绪毅不禁担心自己这样逃避，不利于感情的发展，看着朋友们在新建的聊天组里不断地发表情图片，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这样不行，这样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可是，这样才能解决实际问题呢？ 　　王绪毅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看吴骁盈回复的信息。 　　吴骁盈：你去HVBC了？但我下午不在公司，回家了。 　　读罢，王绪毅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巧地铁在某站停车，他看也没看是哪一站，直接下了车。 　　像王绪毅这种市井小民，平日里总秉持着“有便宜不占即是傻”的理念，可是他又莫名其妙地拥有和他的身份地位不相等的自尊心，脑子里常常冒出十分清高的想法，那些想法一旦付诸于实践，就会被人评论为“作”，三十年来，一贯如此。 　　回家的路上，王绪毅再次收到梁月梨发来的信息，说又有了几个新的通告，他可以挑挑看。 　　王绪毅做兼职模特这么多年了，头一回可以挑通告，可他丝毫开心不起来。他知道，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了。然而，即使有很强烈的自尊心，他依然秉持着“不能不占便宜”的理念，往聊天框里输入喜笑颜开的颜文字，感谢梁月梨的帮忙。哪怕他知道，梁月梨真正想帮助的人不是自己。为了想通这件事，王绪毅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最后他体谅了梁月梨——毕竟，可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帮助吴骁盈。 　　有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就算不是伸手要钱，也能少奋斗十几年，这有什么可不情愿的？王绪毅觉得，自己应该心安理得一些，即使在背地里被别人那样议论，也应该心安理得一些。 　　谁让他们没有这样的一个男朋友？他们不过是嫉妒罢了！王绪毅如是安慰着自己，但并没有更快乐。 　　王绪毅想起自己才大学毕业那会儿。 　　他在一所极普通的大学里读一个极普通的专业，上学期间的成绩也极为普通。这意味着他和很多普通人的一样，到了毕业季，不得不面临就业的压力。 　　可是到了那个节骨眼上，王绪毅的人生中突然出现一个不太普通的契机。彼时，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听说自己有一个在供电公司当领导的亲戚。那亲戚与王绪毅家不太相熟，如果不是因为王绪毅要找工作，家里也不会联络上那位伯伯。那位伯伯临近退休，在公司的职位不大不小，又托了一层关系才把王绪毅弄进供电公司里。 　　为此，“缘分”算是结下了。王绪毅事先根本不认识那位伯伯，可自那以后，逢年过节，家里都会提醒王绪毅给伯伯发信息、打电话问候，而每当王绪毅按照家里的要求去做那些事，便打心里头地尴尬和憋屈。 　　他憋屈什么呢？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实习时，其他人还在人才市场里灰头土脸地找工作。他想自己这不是憋屈，而是作罢了。 　　王绪毅当时的男朋友也笑他作，安慰道：“你就想想嘛，比别人少奋斗好几年，捡个亲戚也值得。何况，还是个有用的亲戚不是？” 　　“我不希望别人在背后议论我走后门。”王绪毅淡淡地说。 　　对方瞪圆了眼睛，佯装生气，道：“怎么能说你走后门？”他抓了一把王绪毅的臀部，眯了眯眼睛，“明明是我‘走后门’，是不是？” 　　想起那段经历，王绪毅和当时一样，翻了白眼。 　　是他的问题，不管怎么想，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父母和亲戚都是不能选择的，男朋友却是他可以选的。可是，他找一个品味、眼界不如自己的，免不了一天到晚嫌弃对方庸俗；找一个身份、地位高出自己的，又总要自怨自艾、自卑自负。他好像永远不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因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全合适的。他永远在高不成、低不就，直至等到有一天，他选择“将就”。不是那种勉勉强强的将就，是“走进一片森林里，找到一棵树，虽然心里免不了惦记前方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可还是挥动斧头把那棵树砍倒，费九牛二虎之力拖回家里，只因为担心再往前走不会有更好的”，是这种将就。 　　小区附近的水果店里有草莓，一颗颗装在保鲜盒里的，娇艳欲滴。 　　王绪毅路过时看了看，暗想这个季节的草莓哪怕长得好看，恐怕也不会好吃。但因为长得太好看了，隔着保鲜膜，闻着也香，他生怕回家以后还惦记着，索性买了一盒。 　　回到家中，王绪毅才打开家门，低头便看见坐在门边等自己回家的呜呜。 　　呜呜仰面望着他，王绪毅和它对视片刻，它立刻躺倒在地，翻出肚皮。 　　王绪毅一看笑了，关门后蹲下，揉它的肚皮玩儿。 　　呜呜被揉了几下，爬起来，往屋里走了。 　　“回来了？”吴骁盈在屋里喊。 　　王绪毅换了鞋，走进屋里，踩着音乐地板，听见发出声音，惊讶道：“怎么开着？” 　　“哦，刚刚让呜呜自己玩儿。”吴骁盈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 　　“我今天……”王绪毅说着话，看吴骁盈正在敲键盘，担心打扰他工作，又闭了嘴。 　　吴骁盈抬头问：“今天怎么了？” 　　王绪毅的脑袋空白，说：“我忘了。” 　　他惊讶道：“那想起来再说吧。——买了草莓？” 　　“嗯，不当季，估计不甜。”王绪毅说着，拎着草莓走进厨房。 　　王绪毅把草莓全洗干净，一颗颗红艳艳的，像红宝石。 　　他拿着果篮往客厅走，先拿了一个吃。 　　他咬下一口草莓尖，尝到香甜的味道，惊喜得继续吃第二口。惊喜没能继续，整颗草莓，只有草莓尖是甜的，其余部分索然无味。 　　“甜吗？”吴骁盈闻到草莓的香味，问。 　　王绪毅摇头，把果篮往茶几上放，说：“只有尖儿是甜的。真是，浪费我二十块钱。” 　　“你可以只吃尖儿。”吴骁盈说。 　　王绪毅瞪眼，道：“那岂不是更浪费？” 　　吴骁盈奇怪道：“不会。剩下的给我就好。” 　　闻言，王绪毅呆住了。 　　吴骁盈不明所以，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王绪毅立刻拿了一颗草莓，只吃草莓尖，剩下的塞进吴骁盈的嘴里。他美滋滋地吃完尖儿，看吴骁盈吃草莓，笑问：“怎么样？甜吗？” 　　吴骁盈听罢更奇，说：“不甜。刚刚你不是说了不甜吗？” 　　“哦。”王绪毅忍住笑，亲亲他，问，“现在呢？甜吗？” 　　吴骁盈后知后觉地明了王绪毅在调情，讶然片刻，继而笑着摸摸他的头。 　　王绪毅仍笑着，把果篮捧在手里，继续只吃草莓尖，剩下的给吴骁盈。 　　吴骁盈的手留在键盘上，全是张嘴等着吃。 　　吃着吃着，王绪毅想起在广告片场发生的事，心里的滋味变得复杂许多，嘴里虽是甜滋滋的，咽下去时却略显无味了。他拿起一颗草莓看了看，问：“哎，今天我去拍的那支广告，是雪丸烘焙的。” 　　“那是大品牌了，广告费应该挺高？”吴骁盈问完，吃惊道，“昨天听你说，是男主角？” 　　王绪毅点着头，观察吴骁盈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他知道吴骁盈的脸上藏不住事，既然他什么都没看到，那说明什么都没有。纵然如此，王绪毅还是说：“拍完以后，我听见其他演员在背地里说，是你安排的？” 　　吴骁盈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否认：“没，我刚刚才知道是雪丸的广告。” 　　“我想也是……”王绪毅又吃了一个草莓尖，嘟哝道，“你哪儿来的这份情商？” 　　吴骁盈问：“什么？” 　　“哦，没什么。”王绪毅把剩下的草莓喂给他。 　　吴骁盈明明听得清清楚楚，看王绪毅故意隐瞒，问：“你是希望我帮你安排？” 　　“不，当然不！”王绪毅立刻表态。 　　吴骁盈被他弄得云里雾里，说：“可是，刚才听你的意思，是因为我的情商不够，才没给你安排？” 　　“不、不、不，你想错了。”王绪毅郑重其事地说，“你的情商，不多也不少，刚刚好。我很满意。” 　　每次他用这种正儿八经的表情说话，吴骁盈的心里就半信半疑，总有一种自己被糊弄的感觉。但是，吴骁盈永远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被他糊弄的，而他又为什么要糊弄，所以放弃了。 　　王绪毅看吴骁盈仿佛并不相信，索性改变话题：“对了，这周六我和店里的几个同事搞团建去，吃吃饭，唱唱K。” 　　吴骁盈听罢眼睛一亮，笑道：“好！” 　　“嗯。”王绪毅舒舒服服地倚在沙发上，感慨道，“唉，好久没参加集体活动，我都快离群了！这回参加，一定得和他们好好团聚团聚，听听有什么新的八卦！” 　　吴骁盈连连点头。 　　王绪毅最近的周末如果没轮上班，全是和吴骁盈一起度过的。反过来说，吴骁盈的周末同样也全和王绪毅一起度过。王绪毅想到自己去聚会，吴骁盈会落单，马上考虑怎么弥补吴骁盈，问：“对了，你周六上班吗？如果在家，想吃什么？我去玩以前，先帮你把饭菜做好。” 　　吴骁盈听罢一愣，问：“你不带我去吗？”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1） 　　带……王绪毅听完，呆了一呆。他顿时尴尬得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因为他确实完全没有考虑过和吴骁盈一起参加。“团建”只是一个比喻，其实那根本不是官方组织的活动，只是同事朋友们私底下胡吃海喝的聚会而已。王绪毅参加那样的聚会，是为了有个机会能够放松放松自己，毕竟这段时间和吴骁盈在一起，贫富差距太大，频道又频频对不上，让他有些怀念正常人的生活了。可是面对吴骁盈的不可思议，他要如何婉拒呢？ 　　王绪毅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说：“那是团建，没有带家属的吧？” 　　吴骁盈眨了眨眼，问：“是那种有拓展活动的团建吗？” 　　我擦？王绪毅哑然，心道吴骁盈看着呆板，脑子倒是蛮灵光，是打算让他当面打脸吗？“不是。”王绪毅撇嘴。 　　“哦……”吴骁盈无奈，道，“我是觉得你参加那种聚会挺难得，如果能有机会见见你的同事和朋友，那就好了。” 　　王绪毅奇怪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同事。你去我上班的地方喝咖啡的时候，不是常见他们吗？” 　　被他这么一说，吴骁盈心想确实如此，点了点头。 　　“而且，那种聚会很常见，哪里难得了？”王绪毅觉得好笑，心想自己怎么着也是个“现充”。 　　听罢，吴骁盈吃惊道：“真的？可是，你的朋友圈里完全没有这类型的照片。上回我问你，你还说自己是个内敛的人。” 　　王绪毅闻之愕然，脑袋一片空白……他最后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不跟你耍嘴皮子，我带你去就是了！” 　　先前王绪毅拒绝，吴骁盈原以为已经没戏了，没想到他不知怎么的又改变想法了，惊喜道：“好！” 　　“‘好’个头。”王绪毅嘟哝，想到要介绍吴骁盈给Joseph他们认识，提前紧张起来。 　　王绪毅发现一件事——他虽然自诩情商比吴骁盈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吴骁盈争论些什么，他往往以败北告终。他琢磨过、反思过，认为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常常因为认定吴骁盈情商低，而忽略他智商高的事实。 　　比如说这一次，王绪毅真心没有想到吴骁盈居然还记得他曾自称是个内敛的人，那好像是他八百年前无心说出的一句话，吴骁盈的脑容量为免太大了，连这个都记得。 　　答应把吴骁盈带到聚会上，表面上看来是一时冲动的决定，但王绪毅事后回想，觉得自己考虑这件事已经考虑很长时间了。如果他打定主意要和吴骁盈继续过下去，那么他们不可能永远只过只有他们俩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圈注定要产生交集，或快或慢、或刻意或无意，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上一回吴骁盈已经把他带往那个所谓的上流社会晚宴，还把他介绍给林世安等人，试图让他了解那个圈子，那就算是出于礼节，他也该表示表示，发出同样的邀请。 　　经由吴骁盈提起，王绪毅又想起了那个屏蔽了吴骁盈的朋友圈，他不禁为吴骁盈捏一把冷汗——吴骁盈连他都应付不来，真的能应付那群“凡夫俗子”吗？吴骁盈是否也会和他上次参加晚宴那样紧张，也会感到压力呢？ 　　王绪毅思来想去，结论是：恐怕不会，因为吴骁盈的脑子在这些方面，太迟钝了。每次王绪毅感觉场面已经尴尬得无法再继续保持礼貌，吴骁盈却总可以毫无察觉。 　　王绪毅这个人，操心惯了，眼看着聚会的时间一天天地临近，吴骁盈却只顾着傻乐，不得不暗自替他担心。他意识到自己有所疏漏——万一只有他一个人带家属，那岂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万一那是一个“情侣去死去死团”的聚会呢？ 　　临着周六，王绪毅借着工作的间隙，向Joseph询问参加的还有谁。 　　“参加的人都在群里，还是那些人，你没看？”Joseph惊讶道。 　　王绪毅给客人扫码结账，回头说：“看了。那……Yuki呢？她不带男朋友去吗？还有Kevin带不带女朋友去？” 　　闻言，Joseph眼睛一亮，道：“Fanny好像透露，她要带男朋友去哦！” 　　王绪毅大吃一惊，问：“她交男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那天Kevin说给她介绍男友，她说不用，已经有了，我们才知道！”Joseph用兰花指捻起抹布，“唉，真是，好小气哦，交往了两个月才说。” 　　王绪毅听罢出冷汗，心想当初他不也隐瞒了两个月才点头承认吗？ 　　忙完以后，趁着暂时没有客人点单，王绪毅假装随意地说：“那我也带男朋友去好了。” 　　Joseph两眼放光，说：“好呀好呀！一直想见你的新男友呢。帅不帅？有没有照片？如果太帅，先让我打一针预防针哦，不然我到时看见，激动得晕倒了怎么办？” 　　王绪毅皮笑肉不笑，心想吴骁盈都不知道光顾店里多少次了。 　　把吴骁盈介绍给朋友们，比把他介绍给自己的父母更令王绪毅紧张。 　　因为王绪毅的父母虽然已经接受他是个同性恋，但实际上不认同，他们的不认同表现在他们压根不在乎王绪毅交了怎样的男朋友，只要他开心就行。王绪毅知道，父母完全不希望他把男友带回家里，因为在他们看来，家里有一个同性恋就足够了。何况，王绪毅的父母远在趾洲，除非回家过年，否则彼此根本不会见面。 　　朋友却不同，他们是真真切切活在王绪毅“交际圈”里的人，而且只要聚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八卦，他们完全接纳LGBT群体，对王绪毅而言，是另一种程度的“有血有肉活生生”。把吴骁盈介绍给大家，意味着将吴骁盈的位置切实地摆进别人的生活里，虽然王绪毅还不确定这个位置究竟是“王绪毅的男朋友”，还是“吴骁盈”，但他是“真实的”、可延续的，这个位置只会往更深的层次拓展。这令王绪毅不得不紧张。 　　王绪毅先前担心只有自己带家属，会让吴骁盈成为众矢之的，得知还有其他人带男友，又担心吴骁盈的身份太特殊，依然是众矢之的，反而让其他人的男友黯然失色。 　　他最后的担心，落在了吴骁盈的衣品上。 　　“除了格子衬衫和条纹衬衫，你就没别的衣服了？”王绪毅看见换好衣服的吴骁盈，顿时连发脾气的力气也无，“而且，里面别配你们公司的T恤吧？聚会吃饭也要打广告，你这么敬业的吗？” 　　吴骁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说：“这T恤是纯棉的，料子穿在身上非常舒服。” 　　“我知道。”王绪毅穿过，而且，穿了以后发现它除了丑以外，全是优点，于是拿来当家居服了。 　　吴骁盈看他的眼睛半眯，立即从衣柜里找出另一件T恤，问：“这件可以了吧？” 　　王绪毅看着他手里那件价值上万的T恤，犹豫了一下，说：“行吧。衬衫没有纯色的？非穿格子和条纹？” 　　“哦，我再找找，马上！”吴骁盈几乎钻进衣柜里。 　　带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出场，本应该AA制的聚会，是应该让吴骁盈全包呢？还是让他也参加AA？王绪毅发现自己遇上的问题，真的特别多。可是群里的朋友们纷纷表示已经出门或者在路上，王绪毅临时变卦已经来不及。他一个激灵，问：“咱们是自己开车去吧？” 　　吴骁盈换好衣服，问：“要让司机开车过来吗？” 　　“不、不、不。”王绪毅连连摇头，看见终于不再穿格子或条纹衬衫的吴骁盈，心中一动。 　　吴骁盈低头看了看，问：“这样行吧？我打算穿那双帆布鞋。” 　　“行。”王绪毅起身上前，搂住他的脖子，亲他道，“你最行。” 　　吴骁盈听完下腹一紧，低头去看王绪毅的手，继而把他推至衣柜的门上，舌往他的口腔里搅弄，问：“等会儿我开快点儿？” 　　“现在不快就成。”王绪毅笑着解开他的皮带。 　　群里有人先一步抵达KTV，进入包厢以后，问需要点什么小食，有烧烤。 　　王绪毅扭头看了一眼开车的吴骁盈，忍住笑答复：韭菜、生蚝。 　　“笑什么？”吴骁盈瞄见王绪毅的笑脸，好奇地问。 　　“没什么。”趁着红灯，王绪毅勾住他的脖子，亲他一口。 　　因为唯一的一件纯色衬衫弄脏了，吴骁盈最后还是穿了格子衬衫。不过，王绪毅却觉得吴骁盈最后挑的这件格子衬衫挺可爱，淡棕色和奶绿色相间的格子，衬得他的皮肤又白又嫩，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三十六岁的人。大概其他地方也不像，想到这里，王绪毅又笑了。 　　群里的人看见王绪毅点的菜，接连发了几个表情包，各种言外之意皆有之。王绪毅挑眉，同样往群组里发表情包回击，全是恬不知耻的恶搞图。 　　吴骁盈看见他聊得起劲，不禁道：“看来你和朋友们的关系挺不错，不过却不喜欢发朋友圈？” 　　“朋友圈发的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是人设，懂吗？”王绪毅看他抓着“内敛”的事不放，说。 　　吴骁盈吃惊，问：“那你在朋友圈里，是树立一个‘内敛’的人设？” 　　“闭嘴，开你的车。”王绪毅才说完，又遇上一个红绿灯。他斜眼瞄向吴骁盈，发现他的嘴巴闭得真挺严实。不料，他才这么想，吴骁盈突然转过头来。 　　王绪毅语塞。 　　吴骁盈看了一眼红灯剩下的时间，转身吻了王绪毅一下，垂眸看见他的嘴唇微微打开，问：“现在我能张嘴吗？” 　　王绪毅没好气地瞪他，也看了一眼交通灯的倒计时，说：“你还有三十二秒。”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2）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我轻轻地尝一口味道香浓的说，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隔着KTV包厢的门，王绪毅已经听见Joseph完全不在调上的歌声。他困窘地回头，却看见吴骁盈毫不在意，不免嫌弃他没有接收自己的信号。 　　王绪毅深吸一口气，推开包厢的门，果然见到Joseph在单人舞台上摇摆高歌。 　　Joseph看见王绪毅二人，眼睛发亮，朝他们热烈挥手。 　　王绪毅感觉其他人的目光转眼间全集中在他和吴骁盈的身上，没来由地紧张。他立刻抓起吴骁盈的手，在脸上堆砌体面又从容的假笑，带吴骁盈绕至茶几后，在其他人腾出的空位坐下。 　　“我尝着你话里面的奶油溜啊溜——哎，Mason来点歌！那些多余的画面全被跳过……”Joseph朝才落座的王绪毅挥手。 　　王绪毅窘然，转眼间，面前已经摆了两只杯。 　　“哎，喝啤酒行了吧？”Kevin把杯拿走，直接往他们的面前放了两罐啤酒。 　　吴骁盈见状忙道：“我不喝，开车。” 　　“哟。”Kevin冲他眨眼，笑道，“今天没限行？” 　　吴骁盈惊讶，说：“没，我有……” 　　“没限、没限。”王绪毅猜到他想说自己有几辆不同车牌的车，连忙在他“自然流露”前打断。 　　吴骁盈不明所以，只好看王绪毅的眼神行事，礼貌地微笑，把水杯重新放回自己的面前。 　　包厢里一共坐了十个人，其中有几副面孔，吴骁盈有印象，都是和王绪毅一起工作的同事。另外的三位，看着面生，吴骁盈看王绪毅的样子，似乎和他们不算熟。 　　正在吴骁盈默默观察其他人的时候，王绪毅把爆米花摆在面前，凑到他的耳朵旁，挨个挨个地介绍他们的名字。 　　听完王绪毅的介绍，吴骁盈知道其他人和他一样，都是“家属”。 　　Joseph终于唱完歌，再次用麦克风朝王绪毅喊道：“Mason，来点歌诶！还有那位，刚来的帅哥！” 　　吴骁盈愣愣地回头，又问王绪毅：“说我吗？” 　　“有比你帅的吗？”王绪毅凑近他的耳旁笑道。 　　吴骁盈听罢惊喜，随即半信半疑，说：“我不会唱歌。” 　　王绪毅也不希望吴骁盈引人注目，任Joseph如何吆喝，浑然不动。 　　Joseph叫了他们半天叫不动，电视屏幕切换至另一首歌曲。只见坐在Fanny身边的男人兴致勃勃地说：“哎，我的歌！” 　　旁人立刻将麦克风递给他。 　　王绪毅这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这个人，心想他肯定就是Fanny传说中的新男友。不料他没观察多久，便发现Fanny同样在观察他的男朋友，两人目光交汇，他忙不迭地把目光移开。 　　Fanny的男友一开嗓，座上的众人纷纷诧异，要么称赞他唱得好，要么说他唱得和原唱一模一样。 　　要不是他中途因为受到赞美停顿了一下，王绪毅还以为放的是原唱版本，不由得跟着赞叹。 　　吴骁盈同样以为是原唱，心想王绪毅的朋友真是多才多艺，正专心致志地欣赏，忽然被身边的人捅了捅胳膊。 　　Joseph笑问：“怎么称呼？” 　　“哦，我叫吴骁盈。英文名和绪毅一样，也是Mason。”吴骁盈回答。 　　Joseph眼睛一亮，道：“你俩真有缘！怎么认识的？” 　　“嗯……偶然间，在电梯里认识的。”吴骁盈答完，下意识地看向王绪毅，发现王绪毅正听歌，没留意他们的对话。 　　“我们几个，都是Mason的同事，也是朋友。我和Mason认识四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带男朋友参加我们的聚会。”Joseph话锋一转，“不唱首歌吗？” 　　吴骁盈听说自己是个“特例”，心里高兴，突然被邀请唱歌，不作多想，说：“我很少听歌，现在的歌基本都不会唱。” 　　“没关系，老歌才经典，才好听！”Joseph说着，把他拉到点歌机前。 　　吴骁盈没有说谎，他真的不会唱歌。他上一次唱歌，还是在学生时代最后一次军训的升旗仪式唱国歌。他不惯于突然间加入热闹的群体里，奈何王绪毅的朋友们看起来个个热情。 　　他紧张地想找王绪毅帮忙，却见王绪毅正和一个朋友聊得热火朝天、神采飞扬，只好硬着头皮挑歌。 　　Joseph可能平时给客人点单点习惯了，连吴骁盈点歌，他也做起推荐工作，不断点击点歌机上的选项，问他需要哪个语种、哪个国家和地区的歌曲，男歌手还是女歌手，个人还是乐队组合，热门金曲榜100首要不要…… 　　他的语速太快，吴骁盈看得眼花缭乱，总觉得没有一首歌的歌名自己是认得的。吴骁盈看Fanny的男友唱得一首接一首，说：“他唱得不错，我们听他唱就好。” 　　“这哪儿行？你和阿哲都是第一次来，唱首歌，大家都全认识了嘛！”Joseph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要不，你和Mason来个情歌对唱？哦，不行，你俩都是男key，找一首‘兄弟情’吧！” 　　吴骁盈不明所以，低头终于看见一首自己认得名字的，说：“这首我应该会。” 　　Joseph一看，忍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有品位哦！”话毕，他立即点了那首《青城山下白素贞》，切至下一首。 　　“真的假的？”王绪毅从同事Yuki这里听到关于Maggie的最新八卦，吃惊得合不拢嘴，忽而听见一段熟悉的旋律，还没来得及想起名字，已经被继而响起的歌声吓了一大跳。 　　王绪毅连忙回头，看见拿着麦克风认真演唱的吴骁盈，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连忙看向其他人，只见大家全都难以掩饰脸上的笑容，登时哭笑不得。 　　“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啊～～啊～～一心向道无杂念……”吴骁盈闭上嘴巴，仔细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发现才唱完半句，一整句的歌词已经结束了。他定睛等着下一句开始，看见歌词前出现倒数的提示，在心中默念，跟着张嘴唱：“望求菩萨来点化——” 　　王绪毅听不下去，连忙拿起茶几上的另一支麦克风，抢先唱：“渡我素贞出凡尘。” 　　吴骁盈惊喜地看向王绪毅，不料却遭他白眼，只好乖乖闭嘴。 　　“嗨呀嗨嗨哟，嗨呀嗨嗨哟，渡一渡我素贞出凡尘。”王绪毅一边唱，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失策，刚才怎么只顾着听八卦，没管住吴骁盈？这吴骁盈也是，唱得五音不全，而且全不在节拍上，这么差的唱功，也不舍得提前向他报备。 　　好不容易唱完了，王绪毅放下麦克风。 　　一旁Fanny的男友阿哲连连鼓掌，称赞道：“好俊俏的白蛇！” 　　“那可不？如果是这条，菩萨死也不会来电话的。”王绪毅白了吴骁盈一眼，开玩笑道。 　　吴骁盈听完尴尬，腼腆地笑道：“我一点儿也不会唱歌。” 　　那你还唱？王绪毅在心里说完，想肯定是Joseph非抓着吴骁盈不放，便点名道姓地说：“喂，Joseph，别再让他唱歌了！” 　　“知道啦，知道啦！心疼的哟！”Joseph挤眉弄眼。 　　我是怕丢脸！王绪毅心里说着，嘴上哼哼，可是想到吴骁盈努力唱歌却没有一句在调上和节拍上，又忍不住觉得他认真得可爱，笑骂道：“你怎么点这种歌？” 　　吴骁盈窘道：“翻了半天，只会唱这首。” 　　“你压根不会唱好吗？”王绪毅好气又好笑，瞪他。 　　“这是热恋期啊，打情骂俏的。”Yuki挽着男友的手，笑问，“是在哪里工作呀？” 　　吴骁盈如实道：“HVBC。” 　　“HVBC？是那个卖食谱，帮人开餐厅的网站吗？”Yuki问完，见吴骁盈点头，说，“咦？那你有没有什么门道能帮帮Mason？他一直想开一家蛋糕店。” 　　王绪毅听到一半连忙挥手，可是来不及，Yuki已经说完了。 　　吴骁盈诧异地看向王绪毅。 　　“你是……HVBC的CEO啊！”Kevin端着搜出百科词条的手机，大声叫道。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3） 　　Kevin的尖叫使得其他人纷纷将惊恐的目光投向吴骁盈，并连带着难以置信地扫视王绪毅几眼。 　　一切来得太快，王绪毅完全没有办法决定究竟该先向吴骁盈解释蛋糕店的事，还是先向朋友们隆重介绍自己的总裁男友。 　　上一曲早已结束，但没有人接着唱下一首，不知谁点的《海阔天空》在无人出声的包厢里回荡着，播放软件迟迟没接收到人声，自动识别需要原声带唱，激扬的歌声突然响彻。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Hoo~no~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王绪毅的大脑正宕机，听见歌声，猛然间回过神。 　　Yuki恍然大悟道：“啊！那你是不是快要辞职，开店去了？”说着猛拍王绪毅的大腿。 　　王绪毅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吴骁盈认识王绪毅这么长时间，也知道他喜欢自己在家里做甜点和蛋糕，可是居然完全没有想过他想开蛋糕店！现在经人提起，吴骁盈尽管大吃一惊，可是细想又觉得有迹可循。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王绪毅一直隐瞒这个想法，问：“你要开店？” 　　“哈哈哈！吴总开玩笑、开玩笑！”阿哲笑道，“吴总帮那么多人实现梦想，开了餐厅，给男朋友开一家区区的蛋糕店，当然不在话下。对吧？” 　　这对吴骁盈而言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愕然道：“呃……” 　　“哎呀，本来想等筹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再通知大家的，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王绪毅尽量将假笑做得真切，说时不忘把手放在吴骁盈的手背上，用力抓着，用力道提醒他不要吭声。 　　已经筹备了？吴骁盈不由得惊讶，但看向王绪毅时，隐约可见他虽面带笑容，瞄向他的眼神里却带着凶光，连忙将嘴边的疑问吞进肚子里。 　　Fanny微笑道：“难怪这阵子你上班心不在焉，原来全在想着开店的事了？” 　　王绪毅讶然，心想自己明明兢兢业业地工作，哪里心不在焉？可他看Fanny的笑容不比自己刚才的真切，只好不好意思地笑。 　　“Mason，刚才吴总说，你俩在电梯间里认识的？哪里的电梯？我也想去坐一坐。”Joseph兴致勃勃地问。 　　王绪毅不知道吴骁盈这样说明两人的相识，心道如果这样，吴骁盈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为广告的尾款发愁呢！“哦……”他看向吴骁盈，用眼神问是哪架电梯。 　　吴骁盈忙答：“是我大哥住的小区。” 　　“哇？哪个小区？”Joseph进一步问。 　　王绪毅唯恐再下去，吴骁盈编不出合理的谎话，便道：“你管呢？真以为去了能遇上富婆？” 　　听罢，吴骁盈解释说：“哦，我哥住的小区在三环东，大学院校的住房，业主是学校的教职工比较多。” 　　王绪毅闻之哑然失笑。 　　“百科上说，吴总您是国工的直博？您哥哥住大学的分配房，难不成是教授？哇塞……您一家人真了不得！”Kevin仍端着手机，一边看百科词条，一边向吴骁盈求证。 　　吴骁盈腼腆地笑了笑。 　　Yuki不舍道：“原本只是大家出来聚一聚，没想到却要成为Mason的送别会了？” 　　送别？王绪毅诧异，继而想起刚才自己确实说过要去开蛋糕店了，登时哑口无言。 　　阿哲立即往杯中倒啤酒，招呼道：“来来来，先走一个，祝吴总和Mason一切顺利！” 　　Yuki似乎猛地想起什么，拍手道：“哎呀！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原本计划唱完歌去撸串，岂不是太寒酸了？” 　　几人面面相觑，Joseph说：“也是哦！吴总怎么可能和我们去撸串嘛！” 　　吴骁盈才要说他可以，大腿突然被王绪毅用力抓了一把，疼得不敢出声。 　　Kevin沉了沉气，仿佛破釜沉舟，道：“咱们吃金海湾去吧！昨儿才发了工资不是？” 　　在金海湾吃自助，人均消费近千元！王绪毅光是听着就肉疼，他不信Kevin的肉不疼。他听完面露难色，只听Yuki犹豫道：“但是我刚还信用卡咧……” 　　“信用卡还了，不就又能透支了吗？”Joseph笑说。 　　Yuki的男友搂她的肩，说：“没关系，有我呢。” 　　说是他的送别会，却当着他的面自顾自地做决定，王绪毅的心里不是滋味，更别提他压根没决定辞职了。王绪毅看他们一来二去，尤其是Yuki男友表态的模样，知道他们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忍住心中的不耐烦，凑到吴骁盈的耳边说：“要不，你请客？” 　　吴骁盈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最有钱！王绪毅在心里不痛快地说，但没有回答。 　　吴骁盈看他面无表情，不禁犯怵，对其他人说：“想去金海湾的话，我请客好了。我让助理安排一下，应该还能安排包厢。” 　　“哇！吴总好阔气！”Joseph惊叹道。 　　王绪毅在心里默默翻白眼。 　　Kevin则当面给Joseph白眼，说：“人家是总裁好吗？这点儿事，根本不算什么。对吧，吴总？嘿嘿，哪里好意思让您破费？” 　　“不算破费。”吴骁盈如实说。 　　他又“自然流露”了，王绪毅暗自冒冷汗。 　　Kevin立刻改口：“当然、当然，对吴总来说，当然是九牛一毛了！” 　　“那个……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正在大家兴致盎然地决定去吃海鲜自助时，Fanny突然道。 　　王绪毅惊讶道：“为什么？”他看Fanny紧抓着男友的手。 　　Fanny淡淡一笑，说：“我今天不太舒服，吃不了海鲜。” 　　Yuki道：“没关系呀，那里不只有海鲜，还有别的东西。” 　　“不了，你们吃好。”Fanny说罢拉着男友起身，“我们先回去了。” 　　王绪毅始料未及，没做多想，起身道：“我送你们吧。” 　　“不用啦，大家出来玩的，又不是你的局。”Fanny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完，不等王绪毅回答，又接着向其他人道别。 　　王绪毅为她说的话发窘，只好重新坐下。 　　Fanny和男友牵着手离开了，王绪毅看得出来，她的男友同样有些不明所以。 　　待他们离开后，Yuki好奇地问：“她怎么啦？” 　　众人均茫然地摇头。 　　王绪毅发现Kevin的手指仍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间或凑到女友的耳边窃窃私语，心生不好的猜疑，出声打断道：“算了、算了，咱们唱歌吧！哎，Kevin，有你点的歌没？老在玩手机，一下午没听见你唱歌！” 　　Kevin听罢连忙把手机屏幕锁闭，接过麦克风，笑道：“唱唱唱，哟，这谁的歌？我抢了！” 　　“哈哈哈！这歌和刚才吴总那首老呼应了！”Joseph怂恿，“我专门给Mason点的。Mason再唱一个？” 　　“你有病吧？！”王绪毅骂道，“这歌谁会唱？” 　　Kevin连忙挥手道：“来了来了，副歌我会，副歌我会！——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咦？后面怎么唱？不会了。” 　　“切歌切歌！”王绪毅说着，将歌曲切至下一曲。 　　“《好汉歌》吴总会不会？和‘白素贞’是同一时期的歌。”Joseph还忙着帮吴骁盈张罗。 　　“说了别让他唱歌！”王绪毅指着他翻歌单的手，“你们唱就行了，别捎上我们！” 　　吴骁盈看他急得要跳脚，跟着接话：“嗯，你们唱，我们听就好。没关系。” 　　有吴骁盈亲自发话，他们终于不再邀请吴骁盈唱歌了。王绪毅急出一身汗，好不容易能歇息，靠进沙发里，嘟哝道：“真是有毛病。” 　　“累了？”吴骁盈看他似乎筋疲力尽，问。 　　王绪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嗯。” 　　吴骁盈观察他的表情，半晌，问：“你想开蛋糕店？” 　　刚才忙着应付Joseph他们，王绪毅完全忘了还有这一茬。听吴骁盈问，王绪毅语塞。事到如今，难道还说那只是朋友的胡说八道？可是他刚刚不但承认，而且还扬言蛋糕店已经快开起来了！王绪毅后悔万分，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好面子？生怕别人认为吴骁盈对男友的梦想毫不知情，显得吴骁盈不称职。现在可好，吴骁盈称职了，他尴尬了。 　　“嗯……”说起这个，王绪毅不禁委屈。他本想今后好好工作、好好拍广告，攒了一定积蓄再向吴骁盈说的。现在吴骁盈知道了，而他却不一定能好好拍广告了，因为那些资源都是别人看在吴骁盈的面子上给他的。 　　吴骁盈不解，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们公司有专业的团队，对开餐厅的事情挺在行。” 　　“那是你们公司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王绪毅更委屈了，“难道你要假公济私吗？别以为我不知道，CEO是要对股东负责的，你虽然是老板，也不能随便用公司的资源做自己的事。” 　　吴骁盈想了想，说：“你可以注册一个HVBC的账号。你做的饭那么好吃，蛋糕也好吃，只要‘小店’的业绩上去，就可以办了。” 　　“我有‘小店’。”王绪毅说完，瞄见吴骁盈吃惊得不能吭声，郁闷道，“注册好多年了，但是业绩一直没上去。不过，是我太懒了，也没有好好经营。唉，就是这样，全是因为我不上进，自己也没存着什么钱，没希望。你别管我了。” 　　吴骁盈看他越说越沮丧，不禁心疼，安慰说：“没关系，很多人都这样。” 　　“我就是‘很多人’中的一个！”王绪毅听完更着急，沮丧道，“所以‘很多人’都实现不了梦想，梦想能成真的，都是少数人。好烦，你别管我了。” 　　吴骁盈吃惊，沉吟片刻，说：“我自己存了一些钱。顶多，我不买新的卫星和服务器了，给你开店？” 　　王绪毅就是不希望他帮忙，所以一直隐瞒着不说，可吴骁盈执意如此，只会让他更烦躁。奈何身边还有其他人，王绪毅郁闷归郁闷，只能压着声音喊：“你别帮我！我不要你帮！” 　　吴骁盈皱眉，道：“我不帮你，帮谁？” 　　闻言，王绪毅微微错愕。 　　“你平时上班，回家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这么说，听起来可能比较人妻，但确实为家里做了很多事。现在在一些家庭里，家庭主妇还能拿到丈夫给的薪水呢。”吴骁盈说着说着，觉得词不达意，停顿片刻，又说，“总之，我想，你做那些的时候，其实没有特意希望要什么回报吧？蛋糕店不是给你的回报，也不是什么礼物。我想吃饭的时候，你给我做饭。你想开蛋糕店的时候，我给你开店，就这么简单。” 　　一点也不简单！王绪毅矛盾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头顶的音箱突然响起气势恢宏的歌声：“看招！我所向皆靡！别做无谓的挣扎！” 　　王绪毅和吴骁盈都吓了一大跳。 　　王绪毅看向唱得全情投入的Kevin，受不了地翻了白眼。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4） 　　若说王绪毅和吴骁盈在床上你侬我侬，在经济上界限分明，倒不完全是。如果不是王绪毅在开蛋糕店一事上表现得完全排斥吴骁盈的帮助，吴骁盈或许永远不会发现原来王绪毅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吴骁盈觉得，这也不能完全怪自己。 　　前段时间，手机支付终端推出了一项新的功能，叫做“真爱付”。用户把这个功能和另一名用户绑定以后，在付款时可以选择这个功能，钱款则直接从对方账户授权的额度里自动扣除。 　　这个功能推出后没多久，便遇到吴馥菲的生日，小丫头兴冲冲地给吴骁盈发信息，问小叔叔对她是不是真爱。 　　吴骁盈还没回答这个问题，app的绑定授权短信已经发送至吴骁盈的手机，他回复了一个“1”，从此吴馥菲在使用app付费时，能随时从他的账户里划走五万元。 　　这个数字对吴骁盈而言不算什么，但他事后想了想，发现这对小侄女区区一个初中生来说，等同于“狮子大开口”。 　　这项功能的解绑权在吴骁盈这里，他的心里虽然想着吴馥菲真是“敢想敢做”，但到底没有解除叔侄之间的绑定。因为很快，王绪毅也提出和他绑定这个功能。 　　“你说这个功能的策划组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真爱付’、‘真爱付’，天，好像你很喜欢付钱似的。”王绪毅依在吴骁盈的肩头，一边输入验证信息，一边笑，“你要授权多少额度给我？五万？” 　　五万？吴馥菲都要五万，他才五万？吴骁盈惊讶道：“这么少吗？” 　　王绪毅听完，输入内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停。他说：“我当零花钱用的，又不是买房买车。” 　　“你看最高额度是多少？”吴骁盈想了想，“多填一点儿吧，万一什么时候急用？” 　　“我有急用的时候，肯定是要紧的急事。有要紧的急事，我还能不告诉你，直接用钱吗？”王绪毅给他白眼，犹豫了一会儿，说，“十万吧，行吗？这里的最高额度是十五万。” 　　吴骁盈不假思索地点头。 　　正因为王绪毅当时连填写一个额度也考虑再三，所以吴骁盈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会使用那笔钱，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和他之间在经济方面的界限没有那么严苛。 　　可是，等到王绪毅心浮气躁地拒绝他的帮助，吴骁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王绪毅和他绑定“真爱付”以后，一次也没有使用过这项功能。 　　另一边，吴馥菲为买JK制服裙和代购漫画，已经断断续续用了好几千。 　　吴骁盈再迟钝也看得出来，王绪毅不愿意继续讨论开蛋糕店的话题。 　　眼看他的情绪要波及至聚会的其他人，此后众人在金海湾吃自助，吴骁盈不再提起蛋糕店的相关。 　　吴骁盈很想告诉王绪毅，不靠他人的帮助，要实现梦想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正如王绪毅此前所言，很多人要过理想中的生活，都必须要有足够的钱。 　　哪怕是吴骁盈自己，最初也得益于天使投资，才能够创业成功。后来他的公司被骗走了，他虽不至于流落街头，但一切都得重头再来，那个时候，他同样得到别人的倾囊相助。 　　接受别人的钱，没什么，顶多之后挣回来、还回去就是了。 　　可是，想到这里，吴骁盈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以他和王绪毅的关系，他是不可能要求王绪毅给回报的。 　　这似乎和吴馥菲的关系有点儿像，然而，王绪毅不能做到像吴馥菲那样，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但如果情况变成他为了让王绪毅用的心安理得，提出让王绪毅给回报，那又成了吴骁盈想不通的事。 　　那日过后，吴骁盈再没有问王绪毅还想不想开蛋糕店，反倒是咖啡店里的同事，每当遇上和王绪毅上班，无论是谁，都要问一问王绪毅的蛋糕店筹划得怎么样了，仿佛王绪毅隔天就不会再打卡上班。王绪毅甚至听说，Maggie偷偷向总部透露风声，说北城区的五分店即将多出一个空位，可以安排人员来就职。 　　听说此事，王绪毅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老子还没在网上搜出辞职信的格式，就已经当他要走人了？ 　　王绪毅在外，发脾气只往肚子里发。 　　气过之后，他想通了，北城区五分店是多好的一个位置？三环以内，地段繁华，坐落在大商场里，在西觉寺附近，每天面对的客人不是时尚的俊男美女，就是只和计算机交流、不与人纠缠的码农，而且，人均月薪在全是墨丘利的分店里排前五。这么好的一个口，可不得无数双眼睛盯着吗？ 　　王绪毅越是想，越犹豫：他真的要放弃眼前的这份工作吗？只因为当时被问起，他不愿让吴骁盈拂了面子？ 　　如果辞职，他真去开蛋糕店？ 　　事实非常可笑——王绪毅虽然心心念念着开店，其实究竟要怎么起步、如何经营，他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在网上搜一搜一般的流程，因为这对他而言太遥不可及了。 　　梦想、梦想，王绪毅当它是梦，只偶尔想一想，从来没考虑过它有实现的一天。他之所以拒绝吴骁盈，不单单因为强烈的自尊心，还因为他不知所措。他是如此荒唐和滑稽，愧对这个梦想。 　　王绪毅在吴骁盈面前表现出的强烈自尊心，让吴骁盈成为了特例。 　　越是在乎，越要划清界限。这样的感受，曾几何时也出现在王绪毅的身上，待他重新想起，他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那么长时间没有记起那种感觉了。 　　那个时候，王绪毅还和傅文澜保持着暧昧的好友关系。他单恋傅文澜甚久，但两人迟迟没有踏出那一步。 　　他强烈的自尊心源自于他强烈的自卑感，因此，他和傅文澜的对话里，常常出现“我们那种破学校，当然和国工没法比”、“你是高材生嘛，当然不一样了”、“你怎么会考虑本科就毕业工作？你不像我，你当然是保研”……这样的话语。 　　他花了多长时间才忘记傅文澜，同时忘记那种感觉？王绪毅不确定。吴骁盈再度催生他的自卑，他竟感到恍如隔世。 　　他已经有那么长的时间不再想起那个人了，如果他将来和吴骁盈分手，是不是也要花同样长的时间？或者更久？ 　　不是的，他不想和吴骁盈分手，因为他深刻地预感到，这样的分手将和从前的几次分手不同。王绪毅不愿意再花很多年的时间对一个错过的人魂牵梦萦，再导致之后的恋情也力不从心。这太没长进了，何况，吴骁盈凭什么为他的没长进买单？ 　　所以，开一家蛋糕店，第一步究竟该干什么？王绪毅很想努力迈出这一步，但他的脑袋里满是浆糊，一头雾水。 　　是不是该找一个店面？回家的地铁上，王绪毅打开手机，打算下载一个房产信息的app。偏偏，出于习惯，他还是先打开了购物软件，莫名其妙地翻阅起首页推荐的商品来。 　　王绪毅主要翻看的是那些自制烘焙食品的网店，这有点儿像浏览HVBC，都是为了向同行取经。看了半天，手机屏幕突然弹出低电量的提示，王绪毅愣了愣，突然一个想法冒出脑海—— 　　那些得到HVBC资助，开了实体店的“小店”，不但需要在网站上有口碑和业绩，还有经过最后一关，那就是通过HVBC专业评审团的评选。如果他做一些蛋糕或点心，送到吴骁盈的公司去，让那些评审品尝，他们觉得还不错，起码从口味上，他合乎接受资助的要求呢？ 　　他不是没实力的，他只是没能像那些成功者一样经营好虚拟的“小店”而已。王绪毅这个自我安慰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打定主意就这么做。如果，评审们觉得他做的东西不够资格，那至少他拒绝吴骁盈时，能拒绝得有底气一些，不显得那么无理取闹。 　　每天庸庸碌碌、平平淡淡，这样的生活，王绪毅过了那么多年，为没能实现梦想郁郁寡欢的时候少之又少，心安理得的时候更多，他又何必在机会来临前，假装出浓烈的热爱？ 　　无论如何，现在有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王绪毅还是想尝试看看。如果没有成功，起码他能对得起这个机会。他决定努力，不是为了在失败时对得起自己，而是为了对得起吴骁盈。 　　可是，这样的想法绝对不能告诉吴骁盈，否则，万一他给评审团的人通风报信怎么办？——王绪毅就是这么想太多。 　　他琢磨着，什么时候做好蛋糕，让外卖送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这么决定以后，为这件事纠结了好几天的王绪毅变得轻松了不少。 　　走出地铁后，王绪毅特意去菜市场买了菜，打算晚饭给吴骁盈做几个拿手菜，以为这几天来自己的坏脾气道歉。 　　王绪毅回到家门口，打开门，照旧看见呜呜兴高采烈地跑到面前迎接他。 　　他笑着将食材放在门边，抱起猫，朝家里喊道：“我回来了！” 　　可是，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回音，吴骁盈分明不在家。 　　王绪毅纳闷，抱着猫往屋里走，看见一个吃剩的泡面碗摆在茶几上，汤汁洒了一地。他皱眉，抓起呜呜的爪子来闻，果然闻见泡面的味道。 　　吴骁盈到哪里去了？王绪毅上午出门前，分明听吴骁盈说不去公司，但现在看来，吴骁盈是急匆匆地出门了，连一碗泡面也没吃完。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5） 　　“你老让我别总是事必躬亲，干吗那种关键时刻，你自己倒是上场了？”吴骁盈往下沉了一口气，向晁籍递了个眼神，两人一起用力，把一台小型机抬起来，安插进服务器的机柜里。 　　严恩无辜又尴尬，说：“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想帮忙。” 　　“重启这种事儿，你随便找个人做不就行了？干吗碰设备？”终于把新的服务器装进柜子里，吴骁盈抹了把汗，给其他人眼神示意，让他们接线。 　　晁籍看严恩无言以对，笑道：“你是bug本人了，只要你在机房里，满墙贴着雍正的画像都没用！” 　　听罢，严恩横了他一眼，却在目光遇上吴骁盈时，再度尴尬地笑了。 　　吴骁盈不想回应他的笑容，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技术部门做，向晁籍扭了一下下巴，往外走。 　　严恩和晁籍随即跟了出去。 　　十个小时前，HVBC的中心机房进行了一次网络搬迁施工，技术部门打算利用这次搬迁的机会，顺便对对外接口服务器进行升级和克缺。由于这次施工影响范围较大，以晁籍为首的技术部门准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施工前和施工的过程中都和对方接口部门进行沟通与联系。但是，最后谁也没有料到，临近施工结束前，HVBC和shoolguy的接口服务器间通信不上。 　　吴骁盈虽然很重视这项施工，不过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能老参与进来，不给其他人放手去做的机会。于是他没到公司来，把事情都交给晁籍做。听说和shoolguy通信不上，吴骁盈仍然留在家里干别的活儿。他给了晁籍一点建议，让他们考虑看看会不会是对方的问题。晁籍他们各种方法都尝试过，最后查到问题所在，和shoolguy那边同时添加了网络配置，修改脚本文件。没有想到，只差最后一步——双方共同重启程序时，严恩重启程序，直接把服务器搞死了。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吴骁盈常说严恩有时间得去山里找庙宇拜一拜，他总不听。严恩不但是个电脑白痴，还是个电脑黑洞，他解决计算机故障的手段永远是重启和断电重启，而因为不断重启造成设备损耗，他已经换了好几台电脑。吴骁盈追忆，好像每一次严恩走进中心机房就没有好事，他每次触碰设备，都能够引发设备故障，哪怕只是把一台交换机从一个机柜搬到另一个机柜，也会让原本使用得好好的光模块坏掉。 　　听说接口服务器无法启动，得重新装一台，吴骁盈连方便面都没吃完就赶过来了。 　　幸好晁籍他们的动作麻利，很快准备好了机器，现在只差把程序装上去，网络连通，就能使用。 　　吴骁盈懒得听关于用户的报告，他知道用户现在骂成了什么样子，也明白此时此刻肯定又有不少人卸载了app。公关和安抚的工作，严恩已经吩咐人去完成，吴骁盈得考虑这次风波过后，他该怎么做。 　　“讲真，那些用SG账号登录的用户也是够够的，早和他们说，建议再注册一个HVBC的账户进行绑定，还是可以用SG的账号登录，他们非连这个都懒。现在崩了，连不上，怪谁？”晁籍依旧用我行我素的语气说话，顿了顿，又道，“老吴，还是强制这些用第三方账号登录的用户注册账号吧，这样一来，HVBC的注册数会增多不说，遇上这种情况，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用户正是图方便，才使用第三方登录，如果登录后还强制注册，那么就失去第三方登录的意义了。吴骁盈暂时不想谈这件事，说：“事先和第三方沟通好，做好测试，这种情况是可以避免的。” 　　“shoolguy的接口机，有八百年没有升级了吧？和他们联系的时候，也是趾高气扬的，说什么‘我们绝对没问题’！人家有政策扶持，才懒得搭理我们这种外资，不能总以不变应万变诶，吴总！”晁籍拍着会议桌说。 　　“行了行了，趁着这场风波，完了写配置吧。”吴骁盈不想听他唠叨，立刻改了口。 　　“欧了。”晁籍做出一个“OK”的手势，转身又笑话严恩，“哎，还不去西觉寺拜一拜？要去上西觉寺哦，下西觉寺不灵的。” 　　严恩不耐烦道：“滚。” 　　来都来了，吴骁盈决定趁他们做应急处置的时候，把那个第三方账号登录后强制注册的脚本写好。这没有花吴骁盈太多的时间，他慢吞吞地写着，时不时干点儿别的事，比如问问应急处置的进展，或者逛逛HVBC的小店。 　　逛到“烘焙街区”的界面，吴骁盈想起王绪毅想开店的事。不知道王绪毅考虑得怎么样了？这么多天过去，他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因为王绪毅始终表现得十分抵触，吴骁盈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在HVBC开的小店叫什么名字。不过，这完全难不倒吴骁盈，尤其是，他现在和王绪毅住在一起。通过筛选HVBC数据库里的海量用户数据，吴骁盈很快筛选出一批近期频繁在北城区登录的用户。他再对这批用户的IP地址进行精确度更高的筛选，最终找到了一家叫做“悦澜”的“小店”，用户注册于六年前，HVBC刚刚建立的时候，是第一批用户。 　　这个账号下，同时绑定了一个PVC的账号，这个账号则注册在更早以前。吴骁盈记得这个时间，那是七年前，他和徐泽睿一起创立PVC的一个月后。这个用户，平时浏览菜谱居多，虽然小店也上传菜谱，不过比较少，订阅量也不高。 　　吴骁盈看得出来，他刚注册PVC的那会儿很积极，上传了很多菜肴和点心的图片，但渐渐倦怠了。等到PVC被卖领秀集团，这个用户再也没有使用过PVC。后来，HVBC上线，他用同样的用户名和密码建立账号，开起小店。 　　这个用户是HVBC的忠实用户吗？吴骁盈想，如果是，那他也是另外一种。这六年来，他一直使用这个网站提供的服务，在网站上进行消费，用自己的绵薄之力给网站添砖加瓦。而他做这些事情时，又显得那么不积极，他的小店常常无人打理，订单从来不会自动确认，全要系统在多日后自动走完流程。 　　会是这个人吗？如果是，那么他的行动力未免太差了。吴骁盈在心里这样判定。 　　看着这些记录，吴骁盈在脑海中塑造出一个形象：那个人，心里想达成某个目标，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起来时积极性特别高，会突飞猛进，可很快，他又会放弃，觉得那么麻烦干什么？只因为生活中，还有其他不那么累的事。 　　“我有‘小店’。注册好多年了，但是业绩一直没上去。不过，是我太懒了，也没有好好经营。唉，就是这样，全是因为我不上进，自己也没存着什么钱，没希望。你别管我了。” 　　突然之间，吴骁盈理解了当时王绪毅那样说的意思。为了达到目标，当然要时刻准备，随时着手。如果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不足，为什么不马上改进？就像程序出现漏洞，一定要立刻克缺才能保证运行和后续升级一样，对吴骁盈而言，这世界上理应不存在明明有条件却不去完成的事情，更不该有明知缺陷在哪里，却不克服的道理。 　　可是，王绪毅是这样的人。他了解整个网站的运营模式，也知道“小店”的经营方法，使用记录显示，只要他稍微用点儿心，业绩就能够提上去，可他没能坚持到最后，不久又半途而废了。想到王绪毅说起此事时懊丧的表情，吴骁盈了悟，王绪毅知道自己有满身的缺点，也曾想过克服，但他后来懒了，正如他所说的“不上进”。任凭他想得多透彻，没有付诸实际，全都无济于事。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没想过弥补。 　　面对这些数据，吴骁盈哪怕不能认定这个用户就是王绪毅，也想到，王绪毅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试着了解过王绪毅，他一味地用“好”来形容他，以为王绪毅的所有缺点都不值一提，也相信只要自己接受那些不足，他们会一直稳定地交往下去。可是直到现在，吴骁盈才知道，或许不行。因为王绪毅是那样憎恶改不了、不能改掉缺点的自己，如果吴骁盈持有同样的态度，这恐怕不能给王绪毅任何安慰，所以那时候王绪毅才会生气和沮丧，而且疲惫而无可奈何。 　　但是，鼓励和引导别人，实在不是吴骁盈有能力完成的事。他平素最不愿意用条条框框作为准则限制别人，设定别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他身边的每一个朋友、亲人，都在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生活着，吴骁盈对他们没有意见，更不会提出意见。他怎么能想到，王绪毅会是一块正方体，需要别人推着走？ 　　吴骁盈苦恼极了，他活了三十六年，别人把他的公司偷走了，他也没想着报复。现在让他开始教男朋友做人，这怎么办得到？ 　　思及此，吴骁盈沉了沉气。他瞥了一眼一旁的手机，正巧王绪毅打了电话进来。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6） 　　“喂？你在哪儿？”王绪毅问。 　　吴骁盈正要回答，听见那端传来一个放置的声响，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电话里传来冰箱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等了等，直到感觉手机再次被拿起，说：“我在公司，下午出了点儿状况，过来应急处理一下。” 　　“哦……我说呢，泡面的碗也没收。”王绪毅再度放下手机，问，“你回来吃饭吗？” 　　听这声音，似乎是选了外放。吴骁盈说：“应该回不去了。你在干什么？” 　　“看你不在家，也就没忙着做饭，打算做个慕斯吃吃。”王绪毅说，“既然这样，你先忙吧。挂了。” 　　“哎，我不忙。”听说他要做烘焙，吴骁盈连忙叫住他。 　　王绪毅奇怪道：“你不是有急事吗？” 　　吴骁盈望向办公室外那些忙碌的身影，说：“现在不急。你打算做什么慕斯？能让我看看吗？” 　　“嗯？怎么看？”王绪毅问，“开视频？” 　　吴骁盈正是这个意思，道：“嗯，我先挂电话，再给你打过去。”话毕，他不等王绪毅答应，率先把电话挂断了。 　　挂断电话后，吴骁盈没有第一时间拨打视频电话，而是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HVBC账号。 　　他的账号名下同样有一家小店，名称叫做“测试用”，顾名思义，是他当初测试用户体验用的。不过，他每次认为已经测试得很好的版本真正交给用户使用，都会迎来骂声一片，“不人性化”、“用户体验差”这样的评论永不断绝，所以后来他干脆放弃了这件事，把内测的任务交给真正的用户去完成。 　　这个账号沉寂已久，吴骁盈点开网站自带的直播插件，将内容设置为“手机摄影”，最终给王绪毅发送视频邀请。 　　“咦？你不是要做蛋糕吗？”看见王绪毅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里，吴骁盈连忙关闭直播通道。 　　王绪毅皱眉道：“我开着视频还怎么做蛋糕？” 　　“找个架子，把手机放着就行了。”吴骁盈看了看时间，开始焦急，“我想看你做蛋糕。” 　　王绪毅的面色一凝，俄顷古怪地看着镜头，问：“干吗想看？” 　　“就是想开嘛。”吴骁盈生怕他挂断视频电话，计划功归一篑，央求道。 　　他的表情僵了僵，嘟哝道：“干吗撒娇？”他虽是这样厌弃着，却还是起身往厨房走去了。 　　吴骁盈看见机会来了，立刻重新打开直播通道。 　　接口服务器的故障一时之间恢复不了，HVBC的实时流量创了新低。虽然用户实时使用率低，不过网络上骂声一片，这意味着还是有不少人关注网站故障的修复情况。 　　吴骁盈用“测试用”这个账号在网站首页的直播间进行直播，为了不使用意太明显，他又建了几个小号，分别命名为“测试用-2”、“测试用-3”……这些小号全部接通此时此刻正在自己主页进行直播的网站用户。 　　所有直播的内容，以每一分钟切换一次的频率进行轮巡播放，无论用户是否登录网站，在进入首页后都能看见直播内容。这么一来，那些不断尝试能否登录的用户就会反复地看见直播间的内容。 　　“现在第一步，是要做什么？”吴骁盈看见王绪毅已经把手机放置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今天要做的蛋糕叫什么？” 　　“嗯，可能叫‘暖阳’吧。”王绪毅说完，自言自语，“自己吃的东西还起名字，有够无聊。” 　　吴骁盈不以为然道：“不会，很有仪式感。”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直播间写一个新的脚本，这么一来，用户想单独观看某个直播时，可以通过点击屏幕进入相应的直播间。 　　“‘暖阳’听起来是很温暖的一款。”吴骁盈一边写代码一边鼓励。 　　王绪毅奇怪地看了镜头一眼，置疑道：“你在干什么？” 　　“啊？没干什么。”吴骁盈连忙收起手。 　　“你明明在敲电脑吧？”王绪毅沉了沉气，“行了行了，你忙你的去吧，视频关了。我做好了，你回来吃就行。” 　　“别！”吴骁盈忙不迭地喊道。 　　王绪毅将切好的生姜片放进搅拌机，说：“你有事就去忙呀，我又没逼你看我做蛋糕。哦，对了，是你非要看的。看就看，干吗看得那么敷衍？” 　　他说话间，吴骁盈看见一条弹幕从“测试用”的直播里飘过，问：好奇，怎么才能单看一个直播？ 　　吴骁盈再次央求：“我既想做事，又想看你做蛋糕。让我看吧，求你了。” 　　王绪毅听罢瞪圆了眼睛，脸登时红了。半晌，他烦躁地念叨：“行、行、行，随你吧。真是，一把年纪了，竟然撒娇。” 　　吴骁盈松了一口气，继续写脚本，又看见弹幕问：主播和谁说话？男朋友吗？ 　　王绪毅不知道自己正在进行直播，当然不会看见弹幕的内容。为了不露馅，吴骁盈没有回答弹幕。他假装没有看见，趁机让王绪毅介绍自己的蛋糕：“那你这款蛋糕，是什么口味的？” 　　“生姜甜橙口味，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我回家的路上临时想的。”王绪毅打开搅拌机，把生姜片打碎。 　　此时弹幕出现：555求只看这个直播的方式。 　　吴骁盈写着代码，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雍正画像。他起身走到画像前，双手合十，潜心祈祷，说：“我这都是为了他好。求一次过。” 　　祈福完毕，吴骁盈重新回到电脑前。他将手机的视频同步至电脑屏幕，这样在王绪毅那里，会有他始终关注蛋糕制作的错觉。 　　弹幕1：所以姜呢？怎么没了？刚才主播还在切姜。 　　弹幕2：贵站不但不让用户登录，还不让用户安心看直播？zqsg的服了。 　　弹幕3：这可能是所有参加测试的小哥哥里最真诚的一个，完全没有介绍做法，一心一意做蛋糕。 　　弹幕4：咦？我是点进来了吗？小哥哥你每天都给男朋友做蛋糕吗？是年上还是年下？(o?▽?)o 　　弹幕5：生姜+甜橙，真的超暖了！期待！ 　　弹幕6：想吃想吃！?(?>?<?)? 　　弹幕7：求这个小哥哥的真实用户主页，他有小店吗？ 　　终于看见有用的弹幕，吴骁盈在脚本里添加新的内容，指定那些和蛋糕有关的弹幕高亮显示，只关心主播八卦的弹幕隐藏。至此，一切准备就绪，吴骁盈将脚本直接投入使用，问：“生姜和甜橙混在一起，会不会有点儿奇怪？” 　　“不是混在一起。”王绪毅懒洋洋地解释说明，“生姜慕斯在里面作夹心，外面是甜橙慕斯。” 　　作者有话说：抱歉，卡文了……所以还是没能完结……o(╥﹏╥)o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7） 　　“然后呢，把这个糖粉倒进姜汁里搅拌融化，吉利丁片放在冰水里泡软。”王绪毅漫不经心地回答问题。 　　吴骁盈捧着脸坐在电脑前，连连点头，看见弹幕上出现的问题，复述道：“那糖粉要放多少合适？” 　　“适量呗。你喜欢吃甜的，我就放了比较多，而且甜一点儿可以中和这个姜的辣。”王绪毅说完，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镜头，“你很奇怪，问这么多干什么？不是只负责吃吗？” 　　吴骁盈尴尬，解释道：“偶尔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完成的嘛。” 　　“知道有什么用？难道你会做？”王绪毅白了他一眼。 　　吴骁盈更窘，看见屏幕上出现的“无用”弹幕越来越多，只好努力把话题引向蛋糕本身，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可以把泡软的吉利丁片放进煮好的姜汁里，搅拌一下，让吉利丁片融化。”王绪毅一边操作一边说明，想了想，怀疑道，“不对呀，你不是说出了状况要处理吗？为什么一直在看我做蛋糕？” 　　“呃。”吴骁盈看了一眼办公室外，大伙儿忙得热火朝天，“我把事情交给他们去做了，目前没有什么要盯的。” 　　王绪毅听罢努嘴，嘟哝道：“总裁就是总裁，整天只要坐在办公室里指挥人做事就好。” 　　吴骁盈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控评，弹幕的数量突然间暴增，全是关心主播男友身份的。 　　“完了完了。”吴骁盈下意识地念叨，想着怎么通过技术手段让看直播的观众忘记刚才那句话。 　　王绪毅好奇道：“什么‘完了’？” 　　吴骁盈一愣，正要开口，看见晁籍推门入内，连忙合上电脑。 　　“我操，刚刚听说首页加了一个live，是你搞的不？真的假的？还嫌现在不够乱吗？”晁籍怕是看到他鬼鬼祟祟，入内一副要检查的模样。 　　吴骁盈只好乖乖地重新打开电脑。他关闭语音功能，说：“我想趁着流量低的时候做个测试。” 　　“还有这种操作？”晁籍大吃一惊。 　　吴骁盈只是随口一说，说完觉得不无不可，更加确定这个做法的正确。他打了个响指，问：“你觉得怎么样？” 　　“把接口服务器的故障推到网站功能升级上面，让用户觉得短暂的故障时间只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好的使用体验？”晁籍惊叹不已，连连拍掌。 　　吴骁盈得意地挑眉，舒舒服服地靠在老板椅上转了个圈。他得意完毕，不忘问：“机房怎么样了？” 　　“差不多啦，目前正在和SG那边做联合调试。”晁籍看了一眼他的电脑，评论道，“我说，弹幕暂时就不用了吧？我怕承受不住诶。——咦？这个主播……有个总裁男友？天，这是什么人设？现在的主播，为了红，什么都做得出来。还‘总裁男友’？他怎么不说自己差点儿成为关唯晨的老公？” 　　吴骁盈一听不乐意了，皱眉道：“什么‘为了红’？他做的蛋糕是真的好吃。” 　　“你吃过？”晁籍问完一愣，俄顷，他捂住张大的嘴巴，指着电脑屏幕，又指向吴骁盈。 　　吴骁盈严厉地给他冷眼。 　　“我操！”晁籍骂完立刻奔出办公室外。 　　吴骁盈云里雾里，不多时便听见晁籍在外面大喊：“喂！老严！老吴背着我们睡了一个用户！正做直播呢！” 　　什么？！吴骁盈当即从老板椅上跳起，一不小心踢中办公桌，痛得跌倒在地。他坐在地上揉膝盖，忘了办公桌的外侧没有隔板，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公司的程序员们全弯腰观察他的状况。 　　吴骁盈立刻起身，又看见他们已经盯着各自的电脑屏幕敲打键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拉回椅子，重新坐下，看见弹幕出现的多是与蛋糕制作无关的内容，索性在控评的同时，把王绪毅的直播页面从首页移除了。 　　之前明明还兴致浓厚地问每一步的关键，在信号中断以后，就再不吭声了。就知道他肯定是心血来潮，思及此，王绪毅在心里默默翻了白眼。 　　算了，正如王绪毅自己所说的那样，吴骁盈向来只负责吃而已，他可不知道吴骁盈问了以后能做些什么。 　　把奶油打发以后，王绪毅把姜汁倒进奶油里搅拌均匀，倒进模具当中，放入冷冻层冷冻。等待生姜慕斯成型的时间里，王绪毅用甜橙榨汁，与糖粉、吉利丁片搅拌均匀后，留着备用。他不急着打发甜橙慕斯所需要的奶油，因为生姜慕斯还没做好。他用等待的时间做了一个饼干底，放入冷藏层。 　　王绪毅看了一眼视频的镜头，见吴骁盈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什么，喊道：“喂，蛋糕做一半，等会儿再做。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可是，视频电话那头的吴骁盈仿佛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毫无反应。王绪毅心想：吴骁盈该不会忙着工作，把语音关闭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也应该先说一声。他沉了沉气，索性直接挂断了视频电话。 　　终于可以有时间刷一刷网页，看看一整天下来，又有哪些明星出轨，哪些明星锒铛入狱了。王绪毅舒舒服服地躺倒在沙发上，想了想，又坐起身，打开放在茶几上的一包薯片吃起来。 　　比起shoolguy这样的社交型网站，HVBC对不烹饪的人而言，可谓名不见经传，可让王绪毅意想不到的是，在他打开社交app的那一刻，居然看见HVBC出现在热门话题榜上。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上一回王绪毅看见HVBC占据榜单位置，还是该网站吞并PVC，被网友挖出CEO旧事的时候，而这一回，则是因为网站服务器崩溃，造成SG的用户无法通过第三方登录的方式登录HVBC。 　　“啧啧啧……”王绪毅忍不住咂嘴，想到不久前吴骁盈还在问他蛋糕怎么做，简直哭笑不得。 　　吴骁盈这个人，心也太大了，也不看看网上都把他的软件骂成啥样了，居然还有心思和男朋友视频聊天，问蛋糕怎么做？一瞬间，王绪毅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审视整件事，不禁对吴骁盈叹气摇头。但是，想到吴骁盈面对那么糟糕的负面新闻，竟然还可以有闲情逸致和自己视频，看他做蛋糕，王绪毅的心里又有些美滋滋的，觉得吴骁盈这还真有点儿霸道总裁不顾平民疾苦的范儿。 　　不过，吴骁盈到底是王绪毅认识的那个吴骁盈，此时应该真正在忙着处理危机了吧，都上热搜了，能不走心吗？难怪刚才喊他没回话。王绪毅顿时很理解吴骁盈了。 　　无论网友们对故障如何批评吐槽，王绪毅作为HVBC的忠实用户，当然要看一看官方是如何解释的。 　　他点开HVBC的官方首页，果真看见编辑在五分钟前发布了一则说明，说网站正在进行系统升级，部分功能有缺失，其中存在部分用户无法通过第三方登录的现象。这样的问题，将在网站升级完毕后得到解决。至于升级更新的内容，目前大家可以通过电脑网页版查看，“无需登录就能看到新的惊喜哟！?” 　　王绪毅最受不了这种面对粉丝的责骂，还能厚着脸皮卖萌的官方了。他皱了皱鼻子，心想幸好自己有单独的账号，而不是使用SG账号做第三方登录。 　　但王绪毅的确好奇所谓的“惊喜”是什么，他搬出自己的电脑，打开HVBC网页版。 　　“咦？”看见网站上出现的轮巡直播，王绪毅惊喜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新的功能吗？还可以做直播了？ 　　和往常一样，王绪毅热衷于发掘HVBC的每一个新功能。他很快发现，只要在直播轮巡的过程中点击窗口，就可以打开主播的页面，只观看那个直播的内容，而且，还可以发送实时的弹幕进行评论和询问，甚至能给主播打赏！这个功能真的不错，王绪毅想，等吴骁盈回来，得夸一夸他。 　　点开的页面里，主播正在制作一款樱花口味的蛋糕。想到樱花的味道，王绪毅面露难色，心想真的有人会吃吗？正在这时，弹幕里有人提出了和他一样的质疑。 　　弹幕1：樱花有多漂亮，樱花味的东西就有多难吃吧…… 　　弹幕2：主播慎重诶。 　　弹幕3：救命！求指路刚才那个生姜甜橙慕斯的主播，看到一半没有了，没点收藏！ 　　弹幕4：前面等我，想看总裁吃蛋糕！ 　　看见那两个已经飘走的弹幕，王绪毅呆住。他揉了揉眼睛，连忙在一旁的评论区里寻找刚才那两个弹幕，可是弹幕刷得太快，他一时找不到。找不到不要紧，因为，很快又有人加入了询问。眼看着关于生姜甜橙慕斯的弹幕越来越多，有其他用户提出要尊重樱花慕斯的主播，王绪毅的心好像停跳了。 　　不、不可能吧……吴骁盈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那么弄？ 　　王绪毅的脑海一片空白，背后发凉。他把凉透的手放在鼠标上，点开自己的HVBC主页，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个新的功能——增加在用户主页的Live窗口，附带实时评论。目前，窗口已经全黑无内容，只有一个循环播放的图标，而用户的评论区，出现了成百上千条评论。王绪毅注册这个账号已经六年，前面那些年里积累的评论量还没有这一个小时来得多。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8）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Live有回播的功能吗？王绪毅亟需知道他有没有在直播的过程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他的头皮发麻，脑袋几乎要钻进电脑的屏幕里，不消片刻便满头大汗。 　　在经历了煎熬的十分钟以后，王绪毅确认自己没有找到任何看重播的途径，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轻松了一点儿。可是，他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因为直到此时，他打开其他直播，还能在弹幕里看见和自己有关的内容。 　　这些内容，关心生姜甜橙蛋糕的人确实很多，但它们无一不和“主播的总裁男友”联系在一起。留在王绪毅主页里的评论也是，大家看似关心蛋糕制作的后续，实质上只是想知道主播和总裁后来的剧情。 　　一瞬间，王绪毅觉得可笑又可悲。这家虚拟小店他开了一段时间，虽说作品不多，但他时不时也会用心经营。然而，六年的经营比不过一朝的人物设定，想到这个，王绪毅不由得觉得自嘲。 　　王绪毅一方面感慨这个处处要立人设的世道，另一方面又忍不住确认事情的后续。他战战兢兢地在社交网站上搜索和自己那则直播有关的关键字，在心里祈祷自己千万别已经火到了站外。 　　然而，搜索的结果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社交网站上不但有营销号以那则直播作为话题炒作，而且还有录播，目前评论和转发虽然都很少，可是王绪毅一眼就看出这几个营销号买了热搜，所以随随便便就搜出来了。 　　王绪毅颓唐地坐在电脑前，欲哭无泪。 　　他的确希望自己制作的蛋糕能够被更多人知道，也有想开一家蛋糕店的梦想。他常常羡慕那些在HVBC走红的虚拟小店，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那些店主一样，因为业绩突出，被网站选为投资的对象，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实体店。但是，这些愿望的实现应该全部依赖于他的手艺和努力，而不是什么“总裁男友”的人设。 　　这个设定像是一团团白云，越叠越高，把王绪毅捧到天上。他在天上盖了一座房子，地基松软又虚幻，只要云一散，房子就塌了。诚然，王绪毅心想，自己这么苦心经营和吴骁盈之间的关系，两人应该不会分手，但这个人设又能吃多久呢？网络上那些靠着人设走红的明星，王绪毅每天都把他们当戏一样看着，虽然觉得有趣、觉得喜欢，却觉得不真实。现在想到自己的生活也被人当戏一样看，王绪毅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最让他失望的，还是吴骁盈。他们交往了这么长时间，王绪毅以为他们对彼此已经有所了解了，可是吴骁盈做的事却颠覆他的认知。 　　王绪毅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他非常沮丧和绝望，心想吴骁盈怎么能这样呢？他难道不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出风头，一点也不喜欢外界仅仅将他视为“吴骁盈的男友”吗？如果他真想红，他早该辞了咖啡师的工作，一心一意当广告模特，甚至找机会进入演艺圈。如果他真想靠着“吴骁盈的男朋友”这个身份过活，先前梁月梨给他找通告，他也不会拒绝了。 　　王绪毅越想越难过，无奈地抹了抹脸。 　　他想起生姜慕斯放在冷冻层，放了二十分钟，应该已经定型了。眼前的情况，他着实没有心情再做蛋糕，可任由慕斯放在冷冻层结冰，他又觉得浪费材料，十分可惜。 　　经历几度挣扎，王绪毅没精打采地继续蛋糕。 　　幸好是选择了默默地做蛋糕，而不是马上打电话找吴骁盈算账，王绪毅在过程中仔细地回忆了整个过程。 　　他身为主播，却是唯一不知道直播了什么的人。吴骁盈是从什么时候做了那个直播的插件，又从何时开始让他直播的？ 　　王绪毅察觉另一件让他毛骨悚然的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吴骁盈，自己的HVBC账号是哪一个，吴骁盈是怎么找到他的？ 　　难不成，吴骁盈一直在背地里偷偷地注意他在HVBC的动态吗？天，他到底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交往？王绪毅越想越害怕，简直想哭。 　　可是，他想象中的这一个难以估量的吴骁盈和他认识的吴骁盈是同一个人吗？他究竟该相信想象，还是相信这些日子以来和吴骁盈的朝夕相处？这样的彷徨让王绪毅觉得自己特别失败，活了三十年，谈了好几场恋爱，却对了解一个人的方法一无所知。 　　想着想着，王绪毅觉得很不甘心，说白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他还是选择相信与吴骁盈相处时感受到的那些真实。 　　总不可能，吴骁盈在和他交往的过程中一直在立人设吧？如果是那样，从前他对吴骁盈的那些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无理取闹，又算什么呢？ 　　王绪毅把做好的慕斯放进冷冻层里重新冷冻，过了半个小时，慕斯冻好了，他也冷静下来了。 　　他把蛋糕包装好，放进盒子里，用约车软件叫了一辆车，目的地是吴骁盈的公司。 　　“这款桂花豆腐慕斯，看起来不错诶，看起来没补滤镜，只是补光后的生图吧？味道怎么样？”晁籍捅了捅吴骁盈的胳膊，问。 　　吴骁盈的左边坐着晁籍，右边坐着严恩，这两位公司的副总裁正把他夹在中间，非要和他一同观看王绪毅虚拟小店里的作品。吴骁盈不耐烦地问：“你们已经没事做了吗？” 　　“啊。不是都弄好了？剩下的，交给下面的人做就行。用不着事必躬亲。”严恩拍拍他的肩膀，“哎，到底吃过没？” 　　听见严恩居然用他教训自己的话教训回来，吴骁盈翻了个白眼，说：“没吃过。” 　　“啊？那这款西瓜酸奶慕斯呢？哇塞，里面还有奇异果，口感怎么样？”晁籍盯着电脑屏幕，再次发问。 　　吴骁盈只想回家吃饭，沉了沉气，说：“没吃过。” 　　严恩和晁籍面面相觑，皆是不相信。 　　“不可能吧？”晁籍皱眉道，“你俩不是同居了吗？怎么可能没吃过？” 　　严恩笑着拍吴骁盈的肩，说：“放心，我们不会和你抢着吃。你也知道，我对烘焙没兴趣。” 　　“我真心没吃过。”吴骁盈烦不胜烦。 　　晁籍瞪眼道：“你和一个糕点师谈恋爱，却没吃过他做的糕点？那你为什么和他谈恋爱？” 　　听罢，吴骁盈哑口无言。半晌，他反应过来，道：“不是。我只是说没吃过这家店里的作品，没说没吃过他做的蛋糕。何况，我犯得着吃蛋糕而谈恋爱吗？我要是只图吃蛋糕，HVBC投资的哪家蛋糕店，我不能去免费提货？我还能请私厨，专门给我做呢！” 　　晁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起开，我要回家吃饭了。”既然公司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吴骁盈不想再和他们俩纠缠。 　　严恩起身让开位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慨道：“有男朋友了不起咧。” 　　“好过你没有。”吴骁盈把电脑合上，塞进包里。 　　正在这时，秘书的电话打进吴骁盈的办公室里。吴骁盈啧了一声，按下免提，问：“什么事？我要下班了。” 　　Jodie在玻璃墙外对吴骁盈挥了挥手，道：“吴总，前台有一位叫王绪毅的先生找您，说是生姜甜橙蛋糕已经做好了。” 　　闻言，吴骁盈惊讶得愣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严恩和晁籍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绕过办公桌，一同朝外面冲出去了。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9） 　　可能因为心里有鬼，王绪毅来到HVBC的前台，总觉得惴惴不安。隔着玻璃门，捧着蛋糕的王绪毅谨慎地窥探里面的情况，可想到自己是这家公司总裁的男朋友，这样的窥探又显滑稽。 　　HVBC的总裁和副总裁都是去过美国的海归，或许因为如此，公司的装修设计与美剧里的相似，属于凌乱有序的类型。而且装修用的颜色千奇百怪又井井有条，很符合老板是码农出身的审美。 　　有一个设计，王绪毅盯着看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理解它的用意——正对着玻璃门的那面墙上，挂满了印有HVBC公司logo的白T恤。想到吴骁盈常穿这件T恤，王绪毅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每次在公司加班不回家，隔天会从墙上拿一件换上。 　　不料，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在王绪毅的脑海里，他便看见两个穿着那件T恤的人兴致勃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绪毅心中一凛，眼看他们离玻璃门越来越近，下意识地往后退打算躲开。可他很快发现这两人的目标正是自己，眼神对上以后，他发觉这两位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甫一推开玻璃门，其中一个头发泛着油光的人便激动地问：“王绪毅是吧？” 　　王绪毅的心里啊了一声，想起他是HVBC的副总裁晁籍，那么另一位，就是传闻中和他形影不离的严恩了。其实，传闻不止是网上而已，吴骁盈也常常谈起他们，只不过网上的说法更有趣——王绪毅曾在论坛里见过他俩的同人文。 　　“是王绪毅先生？”严恩率先伸出友好的手。 　　王绪毅连忙腾出一只手握上去，心道论坛里的文倒是没有ooc，这人确实挺温文尔雅，是相对正常的那一个。 　　“您好……”王绪毅想了想，问，“是严总和晁总？” 　　晁籍眼睛一亮，道：“老吴常向你说起我们吧？” 　　王绪毅客套地微笑，说：“还好，主要是通过网上认识的。” 　　“做了蛋糕？”晁籍的两撇眉毛灵动地挑动着。 　　听罢，王绪毅捧起蛋糕，说：“嗯，带过来让你们尝一尝。” 　　“真是有心了。”严恩说话的同时，晁籍先一步把蛋糕接了过去。 　　王绪毅被他们围攻，心中紧张。只见严恩推开玻璃门请他入内，他立即客客气气地往里走，想着他们怎么知道这蛋糕是他做的？难道看了直播？或者，直播的事他们也有从中安排？ 　　严恩很快回答了他没说出口的疑问，道：“要不是看见骁盈弄那个直播，我们还不知道他正在和一个蛋糕师交往呢。那家伙藏得太严实了。” 　　“确认不是忘记了吗？”晁籍表示怀疑。 　　严恩瞪了他一眼，继续对王绪毅微笑，道：“我们到茶水间坐一坐吧。” 　　于是，王绪毅便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往公司的内部走，始终客气地微笑着。 　　走着走着，王绪毅突然想起，问：“对了，吴骁盈呢？” 　　“他……”严恩和晁籍对视了一眼，“可能上厕所去了吧。” 　　晁籍连连点头，道：“他太紧张的时候，就会想吐。这你是知道的哦？” 　　王绪毅无言以对。 　　无论是出门前还是在路上，王绪毅已经做好了来这里被围观的准备。可是等他到了才发现，这里对他感兴趣的人并不多，他也远没有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么“红”。 　　这无疑让王绪毅松了一口气。 　　看见晁籍满怀期待地把蛋糕放在桌面上，王绪毅忙道：“打开来吃吧！” 　　“我找一下餐具。”说着，严恩在茶水间里忙碌起来。 　　王绪毅对这里不熟，只能等严恩把餐具拿出来再帮忙。 　　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王绪毅忍不住想，真是物以类聚，这两位和吴骁盈一样，都是“事必躬亲”的人。照理说，这类事情应该交给助理或秘书来做，这么想的话，网上某些同人文又写得不太真实了。 　　看见严恩找出餐具，王绪毅立即上前帮忙摆放。这动作做了一会儿，王绪毅突然停下，看看举动完全自然的严恩和晁籍，不禁惊讶于自己融入之快。可他们二人分明没有对此有所察觉 　　“老吴来了？来吃蛋糕啊！”晁籍说着，已经用手指往蛋糕上抠了一块奶油。 　　见状，王绪毅和严恩都愣住了。前者甚至一时间不知该回头看吴骁盈，还是确认一下晁籍的所作所为。 　　王绪毅最终选择回头，看见吴骁盈穿着那件带logo的T恤，下意识问道：“你换衣服了？” 　　“啊？”吴骁盈低头一看，“哦，是。刚才弄脏了。” 　　“我就说他刚才去吐了吧？”晁籍说着，又抠了一块奶油。 　　“我还没拍照！没拍照！”严恩狠狠地往他的手上打了几回。 　　好像完全不在意严恩的责怪，晁籍吃完奶油，睁大眼睛朝王绪毅赞美道：“好吃诶！” 　　闻言，王绪毅愣了愣，心头没来由地激动。虽然不了解晁籍，不过无论是从吴骁盈那里，还是从同人文里，他都猜想晁籍是一个直言不讳的人。如果晁籍说好吃，那应该对他而言，就是真的好吃了。 　　“真的吗？”王绪毅惊喜道，“那你多吃点儿。” 　　吴骁盈听了讶然，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王绪毅不解地问。 　　“之前也没见你让我多吃。”吴骁盈嘟哝着，拉开椅子坐下。 　　王绪毅哑然无语，低头看他，眨巴两下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忍不住道：“不是，你把我俩视频的内容放上网当直播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闻言，吴骁盈吓了一跳，直接咳了起来。 　　王绪毅没机会发脾气，反而被他吓着了，连忙给他拍背。 　　两人的动静终于引起另外两人的注意，已经在分食蛋糕的严恩和晁籍被他们吸引了目光。严恩连忙关心道：“骁盈，你没事吧？” 　　“没，没事。”吴骁盈挥挥手，看见晁籍竟然还在吃，瞪眼道，“给我倒杯水！” 　　听罢，不等晁籍反应，王绪毅先在茶水间里团团转，找到水杯，给吴骁盈倒了一杯水。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20） 　　喝过水，吴骁盈可算缓过劲来。他抹了抹咳出的眼泪，张嘴正打算解释些什么，但余光瞄见其余三人全在盯着自己看。他不能确定他们的眼神到底是不是出于关心，总之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还OK吧？”晁籍一边吃着蛋糕，一边问。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吴骁盈在朋友的面前丢脸，王绪毅的心里过意不去。可他看眨眼间，自己带来的蛋糕居然只剩下半个，大吃一惊，急忙拿起刀叉，从盘子里取出一块蛋糕放进碟中，对吴骁盈说：“先吃蛋糕吧。” 　　已经做好被王绪毅大卸八块的准备，没想到他竟这么反应，吴骁盈云里雾里。可是王绪毅的话，他不敢不从，于是默默地吃了两口蛋糕。 　　在嘴里融化的蛋糕中好像有冰渣子，虽说夏天吃着凉爽，可口感好像比起之前吃的蛋糕，有所欠缺。吴骁盈心想：王绪毅估计真挺生气的，连蛋糕都做不出原来的水准了。 　　“味道怎么样？”王绪毅问。 　　“嗯……挺好吃的。”吴骁盈说着，又吃了一口。 　　吴骁盈不会说谎，王绪毅瞧着他的样子，就知道根本不好吃。王绪毅不免沮丧，自己切出一小块来吃，尝尝到底怎么回事。 　　“何止‘挺好吃’，很棒好不好？”晁籍用胳膊肘捅了捅严恩，“你干吗不吃？哦，对了，你乳糖不耐受，吃不了奶油。” 　　严恩不回答，只给他白眼。 　　换言之，晁籍自己吃了半个蛋糕？！王绪毅正为得不到吴骁盈的肯定耿耿于怀，听罢又有了自信，暗想应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眼看着只有严恩一个人没吃，王绪毅说：“下回我做别的不需要奶油的蛋糕吧。” 　　“还有不用奶油的蛋糕吗？”晁籍惊喜道。 　　王绪毅笑着点头，说：“想一想的话，应该可以办到。” 　　“哇……”晁籍一边感慨，一边又将一块蛋糕放进自己的碟子里，“你的店开在哪里？我往群里发一下，让大家都去捧场！” 　　闻言，王绪毅怔住。他尴尬地看了看吴骁盈，双手往大腿上搓了搓，说：“我没开店，就是平时做着玩儿。” 　　“为什么不开一家试试呢？老晁的嘴特别刁，他说好吃的店，销量通常都不错。”严恩问完，想了想，说，“如果是资金的问题，现在银行对青年创业的放贷，好像是有优惠政策的。” 　　“干吗找外面的银行？”晁籍给严恩白眼，朝吴骁盈那里抬了抬下巴，“这不就是他的银行吗？” 　　王绪毅没想到连晁籍也这么说，神经不由自主地紧张。 　　之前，他和吴骁盈已经就这件事有过讨论，不过最后是不欢而散的结局，导致他们已经把这个话题搁置了一段时间。现在，突然被别人当面提起，而这个人是吴骁盈的朋友，身份还是个副总裁，王绪毅自然不能像对待自己朋友那样打哈哈，只好不尴不尬地看向吴骁盈。 　　想到反正之后也得被王绪毅念叨，吴骁盈索性“一错再错”，完了再一同秋后算账。他肯定地点头，道：“对，没错。我是你的银行。” 　　听罢，王绪毅险些被唾液噎着。 　　没过多长时间，晁籍已经把蛋糕吃得所剩无几，看来是真心喜欢吃的。原本，王绪毅就曾打算把自己的作品让HVBC的人尝一尝，看看够不够资格开店，如果可以，他就接受吴骁盈的投资。现在虽然只有一个人觉得特别好吃，可他毕竟是副总裁，王绪毅的心里顿时有了底。 　　“我再考虑看看吧。”王绪毅的回答依然有所保留。 　　“嗯，创业毕竟不是小事，认真斟酌是必要的。”严恩同意地点头。 　　晁籍眉飞色舞，道：“就开在我们楼下怎么样？这样每天都能吃。” 　　吴骁盈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冷冷地提醒：“是用我的钱，不用公司的钱，休想吃免费的。” 　　王绪毅吃惊地问：“如果接受HVBC的投资，员工能在店里吃免费的？” 　　看他们一个个理所当然地点头，王绪毅不免为自己从前那些没怎么努力的努力感到欣慰。虽说得到启动资金是好事，可是想到之后得给他们提供免费的午餐，王绪毅又觉得这不划算。按这么说的话，还是直接从吴骁盈这家银行提钱，会好一点儿。 　　王绪毅到底还是一个非常市井和小气的人。 　　“无所谓。”晁籍两手一摊，转而对王绪毅说，“但千万要开在我们楼下。我明儿就去给你问问多少钱。” 　　王绪毅吃惊得张开嘴巴，却不知要说什么好。 　　“我现在去问好了。”晁籍拍了一下严恩，“走不走？下班了。” 　　严恩看一眼手表，立即起身，说：“先去看一下服务器怎么样了吧？” 　　吴骁盈忙道：“你还是别进机房了。” 　　“哎，走了走了。交给底下的人干。”晁籍推着严恩走，朝王绪毅挥手道别，离开前再次用手指抠了一块吴骁盈碟子里的奶油。 　　见状，王绪毅脸上的笑容僵住。 　　待目送二人离开，王绪毅回头一看，居然看见吴骁盈还在吃那块蛋糕，立刻夺走，瞪眼道：“不嫌脏吗？” 　　吴骁盈眨了眨眼，说：“还好，别浪费了。” 　　王绪毅努嘴道：“又不好吃，浪费就浪费了。别吃，真是太不讲卫生了。”说完，他起身收拾桌上用过的餐具和只差没被舔干净的蛋糕盒。 　　没想到已经被他看穿，吴骁盈不禁犯窘。他讪讪一笑，说：“不是不好吃，只是没有之前做的那么好吃，有冰渣子。” 　　“那是因为我放冷冻室了，觉得口感更像夏天，而且可以中和生姜和甜橙的热。”王绪毅把餐具端往水池，想到刚才和那两位副总裁的对话，简直只能用“如梦似幻”来形容。 　　思及此，王绪毅回头问：“晁籍的品味怎么样？就是对美食的鉴别能力。” 　　吴骁盈继续吃那块被抠过的蛋糕，点头道：“很不错。其实所有被HVBC投资的蛋糕店，他都参加了甄选。去年开了两家，都在他家附近，是他选的位置。” 　　什么叫做“假公济私”？王绪毅终于见到那位真正符合小说设定的总裁了。只可惜，晁籍太不讲究卫生。王绪毅面露难色，俄顷才发现吴骁盈趁自己离开，又吃那块蛋糕，大喊道：“快别吃了！” 　　吴骁盈吓得叉子掉在蛋糕碟上，奶油溅脏了T恤。 　　“啊呀，真是。”王绪毅连忙上前，抽出纸巾给他擦。 　　吴骁盈连连摆手表示没关系，说：“没事儿，我出去找一件换就行。” 　　听罢，王绪毅的手顿了顿，哭笑不得地问：“那面墙上的T恤？” 　　“你发现了？”吴骁盈惊喜。 　　整面墙都是，很难不被发现吧？王绪毅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虽然是这样，还是别浪费吧。稍微擦一擦，回家洗就行了。”王绪毅说完觉得，他干吗替吴骁盈节省公司资源？ 　　吴骁盈想想也有道理，不好意思地笑了。 　　以防他再吃那块恶心的蛋糕，王绪毅把蛋糕丢进垃圾桶里。见吴骁盈笑，他问：“干吗笑得那么猥琐？” 　　吴骁盈一愣，问：“很猥琐吗？” 　　“反正不是正常的笑。”王绪毅不解，“笑什么？” 　　“其实之所以把那么多衣服挂在那里，是因为大家不常回家，回家也懒得洗衣服，所以衣服脏了可以直接换掉。不过我刚刚忘了，现在家里可以洗衣服。”吴骁盈说完，又笑了。 　　王绪毅的眉尾动了动，干巴巴地问：“我是你家洗衣工？” 　　“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吴骁盈急忙挥手，想了想，又辩解道，“也不是只有你洗衣服吧？” 　　王绪毅追忆，好像确实如此，问：“那怎么说？” 　　“可能你在家，我就想着该洗衣服吧。”吴骁盈说着，想起小时候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对王绪毅说。 　　王绪毅习惯了整天听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听完好笑地哼了一声。他瞄向水池里的碟子，说：“那怎么没想着洗餐具？” 　　“马上洗。”吴骁盈话毕立即来到水池旁。 　　王绪毅真是不该忘记他的执行力，转眼间吴骁盈已经拿起洗碗布，把水龙头哗啦啦地开起来。 　　看着从水池中飞溅的水花，王绪毅有一瞬间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在家里，而不是在吴骁盈的公司。 　　吴骁盈洗得很细致，压根没有发现有人从茶水间的门口经过。 　　王绪毅却常常留意门外那一道道猎奇的目光，这让他又想起了那个直播间。趁着吴骁盈洗碗不注意，王绪毅也假装不经意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HVBC的账号？” 　　吴骁盈听完心头一惊，连忙掩饰，道：“我不知道啊！” 　　“还说没有？”王绪毅本想忍住，可看他竟然敢撒谎，瞪眼道，“要不要我把我的‘小店’开给你看看？直播还留在那儿呢，底下一堆评论的。” 　　这个吴骁盈确实始料未及，稍一回想，可算知道差错出在哪里，不由得啊了一声。 　　“‘啊’你个头！”见他发懵，王绪毅差点儿翻白眼。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21） 　　吴骁盈错了，他真的错了。 　　经王绪毅的提醒，吴骁盈终于想起是怎么一回事。他最初用一个新建的测试账号做直播，为的就是只让用户看看直播，不锁定主播本人，后来一不留神忘了这件事，把直播平台移走时，移回王绪毅的主页去了。 　　亏得王绪毅突然带着蛋糕出现时，吴骁盈还觉得奇怪，心想他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而且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紧张得跑到卫生间里吐了一阵。 　　吴骁盈忸怩一阵，吞吞吐吐地说：“我也只是想让更多人知道你做的蛋糕而已。”想起自己的初衷，他立刻继续解释，“你看弹幕了吗？有很多人，问你蛋糕怎么做，还有很多人说想吃。” 　　“也有很多人想看看我的总裁男友。”王绪毅冷不丁地接话。 　　吴骁盈大手一挥，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哪怕只有一部分人，他们同样想了解你的蛋糕。我觉得，人活着，只要有这部分人就够了。有他们的支持和理解，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呢？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总裁男友’是谁，那就别搭理呗。满足那些和你有同样喜好、同样追求的人，就够了。” 　　其实，王绪毅何曾不明白这些道理呢？听完吴骁盈的鼓励，他沉默地低头。 　　“老是考虑别人怎么想，很耽误事儿。”吴骁盈继续道，“关键是，那些人根本不在乎你。比方那些问你‘总裁男友’是谁的人？他们真正关心你吗？他们只是关心绯闻罢了。如果你换个男朋友，他们可能就不知道你是谁了。为什么要在意那种人的想法呢？” 　　王绪毅张口，看吴骁盈的话仿佛没说完，便道：“你先说。” 　　他稍微犹豫，讪讪一笑，道：“不过你别换男朋友。” 　　王绪毅听完，扑哧笑了。 　　“凡事多考虑考虑自己吧，总想着不在乎你的人，多浪费精力。”吴骁盈把洗好的餐具放回消毒柜中，看看上面的按钮，迟迟没有下手。 　　王绪毅正想着他的话，见他蹲在地上半天不动，问：“怎么了？” 　　“这个怎么开？”吴骁盈问。 　　“啧。”王绪毅把他推开，弯腰稍微一看就打开烘干和消毒功能。 　　吴骁盈起身看着启动的消毒碗柜，不由得笑了。偏偏他才笑，肚子却咕噜咕噜响了。他连忙捂住肚子。 　　王绪毅瞥了他一眼，问：“饿了？” 　　他连连点头。 　　“那回家吃饭吧，我煲了汤。”王绪毅说着，心想晁籍真是太能吃了，蛋糕基本全是他一个人吃掉的，吴骁盈反而一口也没吃上。 　　其实，见到晁籍和严恩以后，王绪毅对吴骁盈的羡慕又增了一层。他常觉得吴骁盈的情商低，可是在他身边的，都是实在得离谱的朋友，没有沽名钓誉，也没有趋炎附势。 　　王绪毅再想到自己的朋友，顿时感到失败。 　　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过于在乎别人的感受，所以给人不明确的感觉，所以才会如此呢？ 　　和吴骁盈一起离开HVBC，王绪毅注意到，很多坐在办公室里的程序员们纹丝不动。 　　他们都是铁打的吗？ 　　“他们都要加班？”走进电梯后，王绪毅忍不住问。 　　“嗯。”吴骁盈点头。 　　王绪毅看他理所当然，吃惊道：“压榨员工的动作，做得那么自然吗？” 　　“那我以前也这样啊。加班都是他们自愿的，因为回家也没事做。”在王绪毅越来越震惊的表情当中，吴骁盈说，“如果他们回家后有事做，自然会回家。现在不是什么特殊时期，每人拦着他们。你放心好了，他们都是些没有感情的加班机器。” 　　王绪毅听完，脑袋发蒙，半晌，抑扬顿挫地笑了三声：“哈！哈！哈！” 　　吴骁盈不明所以。 　　“挺好笑的。”王绪毅面无表情地说道。 　　吴骁盈在这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仓促地笑了一笑。 　　走出HVBC所在的大厦，王绪毅不禁朝大厦周围观察，看看哪里有可以开蛋糕店的地方。 　　可是，他看见所有的商铺从外表看来，都经营得井井有条，完全感觉不出哪里可以开一家蛋糕店。 　　“怎么了？”吴骁盈留意他的目光，“车在那边。” 　　“哦，好。”王绪毅立即跟上。 　　吴骁盈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找车，问：“怎么了吗？” 　　王绪毅思来想去，问：“我真的可以在你们公司楼下开一家蛋糕店吗？” 　　听罢，吴骁盈眼睛一亮，立刻说：“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别人不是把店都开得好好的吗？”王绪毅哭笑不得。 　　“看中哪家，让他们搬走就是了。”吴骁盈说完，看见王绪毅瞪圆双眼，马上反应过来，“不过，这你别担心，不用我们做。说不定，刚才老晁已经选定目标了。” 　　王绪毅哑口无言。 　　“他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动作比我还快。”吴骁盈打开车锁，想了想，说，“没准你下次来，店已经开好，就等你去做蛋糕了。” 　　王绪毅闻言，生生地在车门边呆住。 　　吴骁盈无比认真地点头，确认此事。 　　回忆那位副总裁的所作所为，王绪毅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变得有多难看。他纠结半晌，说：“到时候，千万别让他进厨房啊。” 　　吴骁盈听完愣了愣，过了几秒钟才明白王绪毅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忙不迭地点头，表态道：“那是肯定的。” 　　但是想到吴骁盈在他们的面前，好像也没有什么发言权，王绪毅对此半信半疑。他满腹狐疑地坐进车里，才系上安全带，又听见吴骁盈的肚子叫了。 　　吴骁盈尴尬地笑了笑，马上开车。 　　王绪毅无奈，心里想着家里还有哪些食材，可以快速做完一顿晚餐。 　　家里的奶油似乎还能做一个奶冻，这样能弥补吴骁盈没吃成蛋糕的缺憾。 　　其实，拿吴骁盈的钱开店挺好的，尤其是王绪毅知道，如果是得到HVBC的投资，还得给他们的员工永久福利以后。 　　把店开在HVBC的楼下也不错，这样他还能常常蹭吴骁盈的车来上班。 　　回家的这一路上，王绪毅和平时一样，依旧想很多很多。但他想的都是和吴骁盈的事，而且，好像从很早之前，他就只想和吴骁盈有关的事情了。 　　意识到这一点，王绪毅不禁扭头看向吴骁盈。 　　“嗯？”吴骁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绪毅忍俊不禁，摇摇头，说：“没什么，挺好的。” 　　关于为什么应该接受吴骁盈的帮助，开一家店，王绪毅忽然明白了真正的理由。其实，没有什么大道理，因为是吴骁盈，因为是他现在做什么都会想到的吴骁盈，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呼！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的陪伴！当然，还有很多可以唠一唠的地方，番外再说好了。大家劳动节快乐！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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