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零之极品爸妈》 作者:西子胡   文案:   刘艳穿越了,穿越到六零年代,她正打算大干一场,分家摆脱极品,收拾极品,紧跟时代,走上人生巅峰,只是她还没开始施展手脚,老刘家就分家了,然后她爸她妈,正是别人眼中的极品……   不按套路来,怎么破,在线等,急急急……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甜文 年代文   主角:刘艳 ┃ 配角:陈春红,刘春生,刘华,刘军,刘老头,以及酱油党男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求助:遇上极品爸妈该怎么办?   立意:珍惜当下,用心过好眼前生活 ================== 第1章 分家后第一架   分家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老刘家找了大队长,还有爷爷的两个兄弟过来,把家给分了,直到现在,刘艳都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打你个死猪头,刚分了家,就开始抢我家娃吃的,欺负我家没人哈,你还做伯娘的,好意义抢侄女一口吃的,不通人性的东西,畜生,饿死鬼投胎。”   “什么抢的,你眼瞎了,那是我家伟子在地上捡的,捡的,你聋了听不懂,养个赔钱货是傻子,你也成傻缺了。”   这话就像滴进滚烫油锅里的一滴水,顿时炸开了锅。   刘艳看到她妈,气得拿起手边的的捶衣棒朝她二伯娘朱红英的面门扔过去,“你说谁傻子,我家阿艳早好了,你这头死猪,我跟你拼了。”   “我就说,除了傻子,谁会把吃的掉地上,只你把赔钱货当块宝。”   “死猪头,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赔钱货……”   “你个好吃婆,你个傻货,所以才会生出傻子……”   两人从一开始的倚门对骂,很快就冲到屋门前的空地上打成了堆,你拽我的头发,我抓你的脸,你一拳,我一脚,十八般武术全上场施一遭。   “给我住手,都给我住手。”   她奶胡老太举着火钳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直接朝两人打去,“造孽,我老刘家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俩个丧门星进来,让你们打,让你们打,去你娘的破烂玩意,”她奶的火钳,专朝两人的手上脚上打,“没分家了吵,分家了也吵,再吵再打,全给我滚出去,不要住我屋子。”   她妈和她伯娘一人挨了几记火钳,一个劲闪躲她奶的火钳,已顾不上扯架。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留下指甲抓过的血痕,头发松散,她妈手里还拽着从她二伯娘头上拨拉下来的一小撮头发,这一场架,她妈完胜。   这会子,她妈陈春红像只斗胜的公鸡,手扬着战利品,得意洋洋地斜眼看她二伯娘朱红英。   刘艳毫不怀疑,要不是她奶拿着火钳,虎视耽耽地站在旁边,她妈估计又会朝她二伯娘骂道:猪头就是猪头,白长那么高个。   是的,这样的撕架,刘艳已经看了不下五场。   前几天,她穿越而来,穿越到这具身体里,穿越过来的第一现场,就是她娘和她二伯娘在干架,揪耳朵抓头发的惨烈场面,直接把她震住了。   接连几天下来,她已经看麻木了,她妈和二伯娘三天两头的干架,没事都能吵上几句嘴,要是哪天不吵架,整个老刘家的人都不习惯。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仰头望天,站得远远的,因为上次她离得近一点,让她二伯娘一脚踹得摔倒在地,右眉骨处摔了坑,鲜血直流。   这件事,直接演变成了昨天的分家大戏。   “伟子,华子我打死你个短命鬼。”   二伯娘朱红英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朝着灶房冲过去。   刘艳回头一看,好家伙,她二哥刘华正把伯娘家堂哥刘伟骑在地上打,打得堂哥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看到两个孙子打架,她奶第一时间冲过去,她妈也赶着过去,瞧着儿子占上风,就开始去拉她二伯娘,于是又一轮的大战开始了。   “……让你馋嘴,让你偷吃,让你欺负我妹。”她二哥的手专朝堂哥的嘴上招呼。   她奶过去,忙阻拦她二哥,“华子,你给我住手,快住手,不许打你哥。”手里的火钳嚯嚯朝二哥挥去。   二哥腾地一下躲开。   堂哥刘伟放声大哭大嚎,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震天动地。   耳朵伴随着她妈和她二伯娘的撕架叫骂声。   “还不赶紧去拉开她们。”一道喝斥声响起,刘艳抬头望去,只见她爷爷刘老头带着两个儿子从外面进来,一进门,看见她妈和她二伯娘在打架,脸一下就黑透了,转头对两个儿子喝斥道。   她二伯忙上前来拉她二伯娘,紧接着,大伯没上前,大伯娘上前去拉了她娘。   把两人分开后,脸上身上又多了几道痕迹。   这回,她妈让她二伯娘用力扯下一捋头发,于是,她妈直接坐在地上哭唱撒泼起来,“欺负人了,老刘家欺负人,欺负我男人不在家,老二夫妻俩合起来打我一个……”   “下午不用上工了,都给我回屋去。”刘老头震怒,吼了一声,直接回屋。   这一吼,她娘的哭唱撒泼,她堂哥的哭鬼狼嚎,都噎在了喉咙里。   她奶一见老头发怒,开骂道:“一个两个丧门星,活着是浪费粮食,一天到晚地打架,有这力气,多少活干不完,懒婆娘,多争点工分,多分点粮食,哎哟,我老刘家倒了八辈子霉……”   她妈没管她奶的骂,直接带着儿子女儿回了西边的屋子,当然,临走前,把小女儿抱进怀里,又伸手顺走了一个她奶拿出来放在灶上做午饭的红薯,“这是赔我家丫头的。”   她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拿着火钳追了上来,“我打你个丧门星,好吃婆……”   啪地一声,她妈把门一关,把她奶挡在门外。   至于叫骂声,她妈一点都不在意,把小女儿放在地上,哄道:“艳儿,等会儿,妈煮给你吃。”   刘艳听了这话,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口水不争气地淌了出来。   “饿了吧,等着。”陈春红摸了下小女儿的肚子,往后门走去,分家后,半夜里,她就在后门搭了小灶台,家里分到一个煮东西的陶罐,要用铁锅,只能去灶房,刚才陈春红已经得罪了婆婆,这会子,哪敢再过去煮吃食。   并且,家里只分了一堆红薯土豆,可怜的几抓糙米,几乎没什么可以煮的,离收早稻还要一个多月,陈春红担心吃不到那个时候,叹了口气,只能另外想办法。   “华仔,你大哥呢?”陈春红把自己收拾一下,拣了两个红薯,犹豫了下,又抓了一把糙米,开始煮午饭,扫了眼屋子,没见到大儿子刘军,于是问小儿子刘华。   “大哥去洪顺家做作业了,我去叫。”刘华哧溜跳起身,当心在前面撞到奶奶,从后门往外跑。   刘艳饿得肚子直冒酸水,难受得慌,屋子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两个木头做的旧箱子,连个板凳都没有,她只好抱着肚子靠着床脚蹲着,土砖做成的屋子,十分的低矮,关上门窗屋里一片昏暗。   真的好饿。   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穿越,从物质丰富的二十一世纪,穿越到缺衣少食的六十年代,她没经历过这个年代,但上一辈子,听爸妈,听爷爷奶奶,听外公外婆说过这个艰苦的年代。   穿越前一天晚上,她为了减肥,只吃半碗米饭,剩下的半碗倒掉了。   以前家里的老人常说,浪费粮食,会遭天打雷劈的。   她果然遭雷劈了,所以被劈到了这个时代饿肚子。   她之前叫刘艳,这具身体也叫刘艳,只有五岁,在这之前,是个傻子。   来了几天,家里的情况,她也了解了大概。   她穿越的老刘家,是刘家村的第一大姓,老刘家在没分家之前,人口也十分庞大,爷爷刘老头和她奶胡老太生有五儿五女,五个儿子全活下来了,五个女儿活了两个,在灾荒年月,死了三个。   她爸排行第四,上面有大伯二伯三伯,下面有个小叔,以前家里儿子多,荒年的时候,三伯和她爸十几岁出去逃荒,胡打胡撞下,她三伯在矿厂做了工人,有了单位,在矿山那边安了家,她爸加入八路,当了兵。   大伯刘初生,娶妻廖莲,生有一儿一女,廖莲脑子有点问题,二伯刘来生,二伯母姓朱,也就是刚才和她妈陈春红打架,她娘口中所骂的猪头,俩人生有三子一女,刘伟堂哥是小儿子,三伯刘应生和三伯母苏香,之前连生了四个女儿,上个月才得了个儿子,也是造成这次老刘家分家的导火线之一。   小叔刘卫国,三个月前,刚和小婶曾妙妙成亲,还没有孩子。   剩下她自己家,她爸刘春生人在部队,家里有两个哥哥,大哥刘军,二哥刘华,她妈陈春红,是生产队里有名的泼妇,更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   用她奶胡老太之前骂的话,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前两天她摔破脑袋,她妈问她奶要个鸡蛋补补,她奶不同意,她妈等大家都上工了,直接撬了她奶的箱子,带着一家子挥霍了四个鸡蛋,引发了一场对骂撕打大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年代文,新人新文,需要呵护,求收藏和留言,么么哒~。   老刘家人物列表:孩子的年龄为出场时的年龄。   刘老头和胡老太,共五儿二女   大伯刘初生【大伯母廖莲,女儿刘夏花(12岁)儿子刘兵(10岁)】   二伯刘来生【二伯母朱红英,大儿子刘建国(13岁)二儿子刘建党(12岁)三儿子刘伟(10岁)小女儿刘花(6岁)】   三伯刘应生【三伯母苏香,大女儿桃花(14岁)梨花(13岁)杏花(10岁)梅花(6岁),小儿子刘俊男(0岁)】   女主爸刘春生【女主妈陈春红,刘军(11岁)刘华(9岁)刘艳(5岁)】   五叔刘卫国【五婶曾妙妙,刚成亲,还没有孩子】   两个姑姑还没有出场 第2章 大哥想吃好吃的   “军子回来了。”   刘艳听到动静,看见她大哥刘军拉长着脸,从后门走进来,对于她妈陈氏的招呼,跟没听到一样,理都不理会,进了屋,把身上斜挎的军用书包往木箱子上一扔,人直接躺床上。   “……”对于这个大哥,实在一言难尽。   一套合身的蓝布衣,脚下穿着七成新的解放鞋,白白净净的脸,微微有些圆胖,在这个大家都面黄饥瘦,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这家伙竟然能长肉?大家的衣服洗得发白补丁结补丁,而且根本没有合身一说,小孩子的衣服,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刘艳身上现在穿着的套筒,是大伯家的刘夏花姐穿过的。   夏花姐的衣服,又是接三伯家几位堂姐的。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她身上的套筒,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把老刘家里的所有女孩子都轮过了一遍,水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至于鞋子,没见二哥光着脚丫满山跑。   她脚下的草鞋,还是前两天,陈氏看着她老往外跑,特意给她编的,一开始没有垫上布,脚底板扎得通红,后来陈氏在鞋底给垫了一块布,就为这个,她奶堵着她娘骂了败家娘们。   她记忆中,之前因她是傻子,没有出过门,不需要鞋子,冬天更省事,在被子里窝里,连衣服都不用了。   所以,眼前的大哥,不说和这个家,就是和这个时代都格格不入。   只是这样的神仙日子,在上个月,随着三伯娘生下自己的儿子后,全都结束了。   四年前,三伯家在连得了四个女儿后,奶奶骂三伯娘苏氏是扫把星,克她老刘家,生一溜的赔钱货,要绝了老三的后,死了没人摔盆,跑到矿上去闹,要求三伯把工资全交给家里。   当然,中间少不了她妈和二伯娘朱氏的撮弄。   用她妈的话说,同样是儿子,凭什么,她爸的津帖全交家里,老三只交一半的工资。   其实,刘艳看了出来,她妈是很想扣下她爸的全部津帖,至于为什么没这么做,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   三伯是石矿场的五级工,每个月工资六十二元,三伯娘苏氏是临时工,每个月工资十五元,这个收入还不稳定,他们有四个孩子要养,要是三伯把钱全交家里,那么自己家人都养不活。   后来不知道怎么谈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依旧只交一半的工资,但是三伯要从老家带一名侄子过去抚养,供应一切吃穿读书,三伯带的人,正是大哥刘军,打败了二伯家的三位堂哥,雀屏中选,这也是陈氏和朱氏妯娌俩这些年所结的怨,最大的一桩。   一开始,被强塞过去的人,三伯和三伯娘心里都不舒服。   陈氏把儿子送过去,是为了让儿子享福的,没有撒手不管,所以常撮弄她奶胡氏去看儿子,顺便把一双小儿女也带过去蹭吃蹭喝,说是担心儿子受伯娘虐待,这样一来,三伯和三伯娘只能好吃好喝供着侄子。   三伯连生了四个女儿,一直抬不起头来,很担心自己没有儿子,会绝后,尤其中间几年,三伯娘一直没有再怀孕,所以,把侄子当成了亲儿子在养,家里四个闺女全靠后,吃的穿的,都往侄子身上搭。   哪怕三伯娘苏氏去年怀孕,三伯也担心又是个女儿,丝毫没有改变态度,直到上个月,苏氏生了个儿子,才一下子变了态度,把侄子送了回来。   三伯有了亲生儿子,一反往日的沉默丧气,抬头挺胸地对她奶胡氏说,他以后有儿子要养,不能再给家里交钱。   这话如同炸开了锅。   胡氏怎么可能同意,每月一下子少了三十一元的收入,家里其他人也不同意,胡氏死捏着养老不松口,三伯直接说:他养爸妈可以,没有养兄弟的义务,现在家里没分家,他交了养老钱,是养兄弟而不是养爸妈,所以不交,等将来分了家,他再和兄弟们一样交养老钱。   因为三伯的这番话,成了老刘家分家的导火线。   点燃这根导火线的人是陈氏,她也动了心思,老三不想往家里交工资,她也不想她男人往家里交津帖。   于是这几日,搅得家里鸡飞狗跳。   最后家里赶在三伯离开前,分了家,他每个月给爷奶十元钱养老。   “军子,艳儿,吃饭了,快出来。”   陈氏的叫喊声响起,刘艳拿出当年在学校里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和劲头,跑到了后门的灶台边,闻着煮红薯的香味,她都忘了,前两天吃红薯烧心的感觉,实在是太饿了。   因三伯一早要离开,所以老刘家早上吃了顿分家饭。   说是稀粥,真的能照出人影儿,就这样,份量都有限制,她妈帮她盛了一大碗,吃完后感觉灌了一肚子水,也有饼子,饼子是干活的大人吃的,她这样不干活的小孩子,摸都摸不到,她妈偷摸喂她一小撮,差点没把她喉咙刮出伤来。   太硬了,要是穿来第一天,她肯定张嘴就吐了,来了这么好些天,她早认清了事实,再难吃,也能填肚子。   饿肚子太难受了,酸水一直往上涌,口水一个劲往外淌。   分家的五个黑碗,四个有缺口,也没谁了,刘艳看着她妈,把蒸熟的两个红薯,对半分成四份,又把陶罐里的糙米粥,装到四个碗里,吩咐烧火的儿子刘华,“华子,你用水洗一把脸就开始吃饭了。”   刘艳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妈手里的红薯和粥,听她妈这么一说,才看见,蹲在灶边烧火的二哥,脸上有几条黑灰,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活像只大花猫。   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二哥的脸。   刘华见小妹笑她,羞得忙转身去桶里舀水,这水是他早上从河里提回来的,使劲搓了搓手,又洗了脸,还特意朝水桶里照了下,才重新回到灶台边。   刘艳穿越而来,悲催中又觉得庆幸,成了她妈的孩子,至少比成为二伯娘家的孩子好,哪怕在外人眼中,她妈又懒又好吃,每天只能挣四五个工分,但她和二哥,却被她妈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二伯家的堂哥堂姐,衣服脏乎乎的,头上虱子都爬出来了。 第一回 见到,她差点没吓死。   当然,她妈的爱干净,只限于她自己,她三个孩子,还有她住的屋子。其余地方,油瓶子倒了,她都不带去扶她一下。   她奶怎么骂都不管用。   “我不吃红薯,我要吃米粥。”从屋子里姗姗来迟的刘军,走到灶台边,伸手把两碗粥拨拉到自己面前。   刘艳,“……”谁都想吃米粥,不想吃红薯好不,那东西吃了烧心,还总放屁。   “你不吃红薯,剩下的,可以给我吃。”刘华右手端起一碗粥,左手拿着红薯,看着大哥的眼神,好似看傻子一般,有东西还不吃,等你饿极了,啥都会吃。   陈氏只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含笑道:“米粥一人一碗,红薯一人半个,你不吃红薯,可以给你弟吃。”   “红薯给刘华,我要吃两碗粥。”刘军以为大家没听懂,又强调了一遍,其实除了粗线条的二弟刘华外,她妈和她妹都听懂了。   “粥是分好的,一人一碗。”陈氏耐心解释,她们家不流行吃独食。   “我是儿子。”   “你弟也是儿子,再说我们家没这样的规矩。”   “我要上学。”   陈氏算是看明白了,合着大儿子在他三伯家养成了吃独食的习惯,有些烦躁道:“啥,我还要上工呢,没见学校都停课了,老师都不上课,跑来下地干活,所以上工比上学重要。”   “……”刘军沉默了一下,又不依不饶,“我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   陈氏直接气呵了,“别说以后,你现在给我顶顶看,你明天开始赚工分,生产队给牛割草,交一百斤草算两个工分,我也不要多,你每天割一百斤草。”说着,又转头对二儿子道:“华子,下午的时候,带你哥去找割草的地,免得他明天找不到地。”   “好的。”刘华一口答应。   刘军大约没想到会要他干活,这些年,他根本没干过活,以前在家的时候,那会子他还小,也没干过活,“我不做。”   “不做可以,一天只准吃半个红薯,其余的都不许吃,过几天我去买肉,我和弟弟妹妹吃,你在旁边看着。”陈氏觉得不能惯着儿子,大儿子回来这几天,除了吃和睡,都不着家,以前没分家,她不管,因为干得再多,也落不到她们头上。   但是现在分了家,老二比他还小两岁,都知道给家里水缸提水,上山拣柴,帮她烧火,照顾妹妹。   “你们俩吃你们的,别管他。”陈氏打算冷一冷这个被惯得四六不分的大儿子,既然回来了,总能把他扭转过来,带着小女儿和小儿子哧溜喝粥,吃红薯。   刘艳也觉得,天大地大,吃最大。   她妈熬的粥,比她奶熬得浓多了,这么多天以来,除了三伯回家那天,吃了顿好的,闻了点肉香,就数今天的粥香了。   二哥一顿狼吞虎咽,很快就把粥喝完,把红薯吃完,然后见大哥没动,于是粗着嗓子问了道:“大哥,你吃不吃,不吃,我帮着你吃掉了。”   说着,刚伸手去拿红薯,刘军把剩下的一碗粥端了起来,放到嘴边,猛地喝了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那眼圈一下子红了,哗啦眼泪掉了出来。 第3章 两个哥哥   眼泪掉到粥里,大哥和着眼泪把粥喝完,那速度和刚才二哥的狼吞虎咽有的一拼。   因为喝得又急又快,差点噎住,哧溜喝完后,打了一个巨响的嗝。   刘华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大哥,觉得很玄幻,面前的人是他大哥么?那个吃东西很斯文的大哥,哦,这个词,是他从洪顺口中知道的,迟疑之下,他手中捏着的红薯都忘记往嘴里塞了。   这会子,见大哥喝完了粥,他还记着,他手中的红薯是大哥的那份,面上流露出一丝犹豫与挣扎,然后把红薯递到大哥眼前,“大哥,这个你还要吃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重重的哼声,还有一个后脑勺。   刘华另一只手挠了下自己的脑袋,这是啥意思,是不吃?抬起头望向他妈,陈氏直接大手一挥,“不管他,他不吃,你吃,你今日上午给家里拣柴打水,辛苦了,多吃点。”她不养儿子挑嘴的毛病,再怎么挑,饿上两顿,保管啥都吃。   “好嘞。”   刘华欢呼一声,三两下,就把半个红薯吞下肚,连皮都吃了下去,然后对他妈保证道:“妈,下午我还去拣柴,再把水缸装满。”他打小力气就很大。   “真是妈的乖儿子。”陈氏笑不拢嘴,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打算把碗洗一下,自从进入五月以来,白天愈发长了,中午还得眯一会儿眼,要不下午去上工没精神,她以前只拿四五个工分,如今分了家,大队分了户口,户口本和粮油本要过两天才办好。   以后她干活的工分,都挂在自家户口本下,有一家子要养,她还得努力一把,把工分提上去。   这个时候,一个男劳力全天是十工分,女劳力全天是八工分。   刘军把碗撂在灶台上,又一声重哼从鼻腔里发出来。   陈氏回过神来,看着大儿子阴阳怪气的模样,微眯了下眼,“最后一个吃完的洗碗。”   刘军听了这话,瞬间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他妈,可是他妈板着张脸,很严肃,又拦在他面前,只好瘪了瘪嘴,回道:“我不会洗。”   “我教你。”   “我不学,洗碗是女人干的活。”   “谁说的,在我家不管男女都要干。”   “三伯家就是这样。”   “你觉得你三伯好,他今天早上走的时候,也没带你走。”   这话犹如水库的堤坝开了一道闸门,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夺眶而出,流得又汹又猛,还带着哭腔,刘军想到今天早上,他去送三伯的时候,以前对他很好的三伯,给他买好吃的三伯,家里肉全给他吃的三伯,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都说了,他以后和小弟弟分着吃肉,三伯还是把他送了回来。   他以后连米粥都喝不到,只能吃红薯,还要饿肚子,还要干活,还要洗碗,越想越伤心,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大有水漫金山之势,不停地抽泣,转头,噔噔地把灶台上的四个碗叠了起来,拿起来扔到水缸旁的一个木盆里。   扔,绝对是扔。   一片稀里哗啦声,好在这个时代的粗瓷碗,又厚又结实,才没有扔坏。   陈氏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只觉得又气又好笑,凉凉地提醒道:“家里就这么几个碗,打坏了,你以后喝粥就不用碗,用手捧着吃,能捧多少吃多少。”   刘军舀水的手一僵,手中的葫芦瓢直接掉进缸里。   刘艳作为吃瓜群众中的一员,和她二哥刘华,瞪目结舌地看着她大哥和她妈斗法,当然第一直播现场,呈现的是她妈全面碾压她大哥。   小样,治不住你。   在这个为了一口吃食需要努力奋斗的艰苦年代,握住了吃食,就按住了命脉。   “你们俩先回屋去。”陈氏对着看热闹的小儿子和小女儿挥挥手,心里气归气,教还是得教,再怎么样,都是她亲儿子。   刘艳一点都不想走,可是一转头,对上她妈微眯上的眼,心里一阵怕怕,拉着她二哥落荒而逃,这些多天相处下来,她得出一个规律,她妈眼睛一眯,肯定就在打坏主意。   刘华被拉得脚步一个踉跄,好在小妹的力气小,他很快稳住了身体和小妹一道进了屋,嘴里却念叨道:“艳儿,我想看。”   “有什么好看的,没见妈都让我们离开,要听妈的话。”   刘华对听妈的话,十二分的认同,因为听妈的话会有吃的,只是片刻,又苦恼道:“我也不会洗碗。”   “放心,你吃饭那么快,肯定不会轮到你洗碗。”想到二哥那狼吞虎咽的生猛样,刘艳忍不住捂嘴笑。   “可是你人小,吃得慢,我要是学会了,以后我帮你洗。”   刘艳听了,顿时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喊了声二哥,立即解决他哥的苦恼,“没关系,我会洗,我可以教二哥。”   刘华鼓了鼓眼,脸上带着怀疑,还有一丝紧张,“艳儿,你怎么会洗?”   “之前看奶奶和妈洗过碗,学会的。”刘艳回道,她穿越过来之前,好歹是成年人,洗碗还是会的,唯一的差别,大约是没有洗洁精,她看她妈用的是草木灰,况且,现在家里的吃食,一点油水都没有,碗很容易洗。   听了这话,刘华松了口大气,他刚才还担心他奶趁他和他妈不在家的时候,逼小妹洗碗,早在一年前,她奶就让刘花堂妹跟着夏花堂姐洗衣服、打猪草、采野菜、上山拣柴,二伯娘没拦着,反而说赔钱货要多干活。   刘花堂妹只比小妹大一岁。   想到这,刘华打了个激凌,小妹现在脑子灵光了,走出去也知道回来了,他决定,以后出门都要带上小妹,免得留在家里,像上午一样,吃个烤洋芋都被伟子哥抢了去。   刘艳是绝对没想来,二哥已经在心里决定,要把她带在身边,带她出门。   此刻,她眼珠子滴溜直转,一边听着外面,她妈教她大哥洗碗,和她大哥讲道理,当然日常的一句,必不可少,那就是:小妹年纪最小,他身为大哥,要照顾妹妹。一边心里琢磨着,怎么让二哥带她去山上。   她来了这么多天,一直被陈氏拘着,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屋门前的那块自留地。   在家里,她动手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穿衣吃饭关门,跟在陈氏身边打下手,递东西,努力让陈氏相信,她已经不傻了,完全可以走出门了。   她想看看刘家村,更想去山上看看。   老话常说,靠山吃山,在这个艰苦的年代,在饿过肚子后,她想找口吃的,想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在饿肚子面前,其余都是小事。   很快洗完了碗,陈氏带着大儿子刘军了走进来,“休息一下,下午妈去上工,华子先带军子去找割牛草的地,然后再去山上拣柴,军子回来后,要在家带妹妹。”   “妈,以后我出门都带着妹妹。”   “妈,我想去山上。”   刘华和刘艳兄妹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开了口,陈氏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怎么回事?”抱起小女儿放到床上,眼睛却望向小儿子。   这个床,大约是刘艳睡过最简陋的床,几块木板,上面只铺了一张草席,好像是由灯芯草自己编制的。   “把妹妹留在家,会被伟子哥欺负的。”刘华说出了担心,还有会被奶奶使唤干活,突然想起,奶奶也要出工干活,要去养猪场喂责任猪,于是把后面一句话咽下去了。   陈氏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小儿子力气大,所以大他一岁的伟子都被他压着打,但大儿子……看着细皮嫩肉的大儿子,哪怕比伟子大一岁,也不定能打得过伟子。   家里老头老太太重男轻女,所以,女娃早早地就开始干活了,夏花都已经开始下地挣工分了,但是男娃,无论伟子,还是和夏花同岁的建党,每天都像没笼头的马,不干活,到处跑。   “妈,我想跟二哥一起,我想去山上看看。”刘艳惊喜不已,没想到二哥会主动说要带她出门,她当然得抓住机会,拽着她妈的衣袖恳求。   陈氏瞧着小女儿晶亮的眼睛,满眼的渴望,不似从前的空洞无神,心头顿时软得一榻糊涂,小女儿已经完全好,想去外面,她也不能总拘着她,应了声好,又叮嘱小儿子,“记得好好看着你妹妹,在山脚下溜达一圈,别上山。”   “柴火不急着拣,上午拣的,还剩下很多。”   刘华一一应承了下来,爬上床躺下。   刘军看着她妹她妈她弟都上了床,有些无措地站在床边。   “你睡华子身边。”陈氏指了指位置,大儿子回来,以后这一张木板床就睡不下了,大儿子渐渐大了,又有闺女,得分开才行。   再扫了眼屋子,空荡荡的,家里缺的东西还很多,桌子凳子一样都没有,吃饭只能蹲在灶边,那个灶还是她临时搭的,锅也没有,最主要的还是粮食问题,想着昨晚分家,才分了五十元钱,心里就觉得憋屈。   孩子他爸,每个月寄回来的津贴,都不只这个数。   老虔婆咬死说没钱,还把柜子箱子啥都亮出来给她们看,把她们当傻子,都能给她们看了,怎么可能放钱让她们找,哼,别让她哪天挖地三尺挖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终于上来了,以前听说后台很卡,第一回 感受到了o(╯□╰)o大家的留言都看到了,谢谢大家的喜欢。刚开文,还很瘦,需要大家的支持与呵护~~   另外,说明一下:更新时间为14:30(如果没更新,可能是后台卡住了),其余时间为抓虫,如有加更,会提前说的。 第4章 把账算清楚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儿转哪,蚕豆花儿香啊麦苗儿鲜……”一首《九九艳阳天》,极具有时代特色的嘹亮歌声,从生产队的大喇叭里传出来,这是刘家村生产队通知要上工的信号。   刘艳几乎在歌声响起时,就醒了过来,听了这么老些天,每天都是这一首,原本不熟悉的歌词,现在已经完全能够哼唱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极度贫乏,就这台扩音器,据说是整个公社独有的一份。   她所在的刘家村生产队,属于新建大队,大队之上是泉峰公社,整个公社有八个这样的新建大队,而新建大队,又有十个像刘家村这样的生产队,不过刘家村算是其中最大的生产队,有三百多号人,耕种的土地有五百多亩,还有后面一大片茶籽山。   寻常生产队只有一两百号人口,刘家村生产队因一些历史原因,才没有被一分为二,成了全公社规模最大的一个生产队。   刘艳忍不住猜测,大约是这个原因,全公社唯一的一台扩音器,落到他们生产队了,毕竟,别的队一百多号人,要上工敲个锣就行了。   他们队没有这个大喇叭,还真不一定能全都听到。   “妈去上工了,军子和华子照顾好妹妹。”陈春红在后门外用冷水洗了把脸后,走了进来,对已经起来下了床的三个孩子叮咛道:“华子记住了,等太阳西斜的时候,带你妹妹在山脚下转悠一圈就回来。”然后又看向大儿子,“记得今天下午要干的活,跟华子去生产队认个门,然后去找割牛草的地。”   刘军正伸手揉着惺松的睡眼,听了这话,一下子清醒过来,“妈,我知道了。”   大约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嘶哑,就这一句话,惊得刘华和刘艳兄妹俩眼珠子快要掉到地上了,似看怪物一般看了眼大哥刘军,他竟然也会这样好好说话。   毕竟,回来的这几日,大哥要么拉长着脸不说话,好似谁都欠了他八百斤粮食没有还,要么说话哼声哼气,眼睛鼻孔朝天上看,就没见他好好说话的时候。   没料到,洗了一次碗,睡了一场觉,大哥竟有这样的转变,刘艳抬头望向她妈的目光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崇拜,似小星星一样放光。   陈春红笑呵呵地摸了下小女儿的脑袋,“好好听你哥的话。”说完,往外走,打开了前门。   好巧不巧,正碰上对面的二伯娘朱红英打开门走出来,仇人见面,分开眼红,这会子急着要上工,不可能打起来,但嘴巴却可以使劲动,拉开大嗓门道:“哟,今天天下红雨了,你这么早出门,我还以为,你又要病倒了,要天黑才能起来,又要请一下午的假了。”   没分家之前,俩人只要打架,陈春红必定装病请假在家里,不去上工,老太太一骂,陈春红不仅在屋里和老太太对骂,还嚷嚷着要去革委会告老太太是封建毒瘤,剥削折磨儿媳妇,连病了都不放过,趁老四不在家,虐待军属,反*革*命,反军队,要和老太太划清界限。   直接把老太太吓懵了。   家里人都被陈春红吓得够呛,陈春红曾经就疯过,惹急了她,拿刀砍人,她都干得出来,所以,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家也不敢逼她,只有老太太看不过眼,常常会狠骂上几句,吼上几嗓子,可是陈春红从来不在意。   “也对,以前没分家,吃公中的穿公中的,靠着我们大家养,占着大家的便宜……”   “谁靠大家养,谁占便宜了,”陈春红直接打断朱红英的乱吠,她原本不想理朱红英的,只当狗吠两声,毕竟,打架吵架是很费力气的,如今不比从前,她下午还得好好干活,可听到这,整个人如同点燃的爆竹,一下子就炸了。   “朱红英,你给我把话说清了,我们娘几个以前吃的穿的,怎么成了大家供养,占大家便宜了,我工分是赚得少,但孩子他爸一年交家里的津帖,不说票据,单单钱就有七八百,你们俩口子加起来,去年一年才赚四百多一点,你家六个人吃饭,还三个半大的小子,能吃死老子,我家三个人吃饭,有两个是小孩,我们仔细把账算一算,到底谁养谁,谁占谁便宜,算出来欠我的,你们年底全给我还回来……”   “一个两个丧门星,挨千刀的,都给我闭嘴,”   胡老太太走出来,听这两妯娌越扯越离谱,瞬间黑了脸,大吼了一声,她就知道,老四媳妇这是在惦记着老四那津帖和票的事,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全让这些丧门星给教坏了,抬头看了眼陈春红,“既然要上工,就好好去上工,你是该多赚点工分,好好养家。”   “分了家,我家就不劳你费心了,反正老四赚的,够我们娘几了。”这会子功夫,该出来的人,都从屋子里出来了,陈春红说到这时,特意斜了眼,从正房东侧间走出来的老五夫妇俩,微眯着眼,凉凉道:“这有些人呀,没城里人的命,却养了城里人的身,连地都不会种,小心没了兄弟供养,饿死在马路边。”   胡老太太被人直戳心肝,当即气得个倒仰。   陈春红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一眼,往外走,真气倒了才好,老四在家,天天装气倒,也该遭一回报应了。   屋子里,刘艳和大哥二哥,又一次目睹了她妈大发神威,见她妈走了,乖觉地关上了门,避开她奶发出的后续余波震荡。   刘华对着大哥和小妹说道:“走,我们也出门,从后门出去,生产队这会子人多,我们先去找割牛草的地。”   “现在?”刘军看着外面热辣辣的太阳光,迟疑了一下。   “现在就走,奶奶等会儿会骂人,还会支使干活。”刘华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她奶在生产队猪场煮猪食,比去地里干活的人,要晚出门。   五月的天气,越来越燥热。   这会子真的是一点防护都没有,接受太阳光的直晒,家里唯一的斗笠,是她妈上工时戴的,刘艳走到太阳底下,立即感受到了一股夏日的炎热,退怯的心思,到底让外界的吸引给打败了,她想去看看外面,早点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你们在这树荫底下等等。”刘华把大哥和小妹领到离家有一小段距离的大槐树底下,停了下来,“我忘了拿件东西,要回家一趟,等我一下。”   刘艳点头答应,正好她也想歇一下脚   瞧着二哥转身,飞一般的速度往家里跑去,她心里羡慕不已,二哥体力就是好,没见就刚才这一小段距离,她和大哥已热得湿汗淋漓,她是个头小,又从来没有出过门,大哥是这几年在三伯家养得太娇弱了,白皙的脸庞,已晒得通红。   他们等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家里上工的人,都已经陆续出门,赶到生产队的集合点,村口一棵大板栗树底下,二哥都还没有回来。   刘军等得有点急躁,对小妹说道:“老二还没有回来,要不我们回去看?”   “再等等看。”刘艳按捺住性子,她不想往回走,走回去了,还得走出来,又得多走些路。   “……站住,你这个讨债的,你给我回来。”   一声熟悉的大吼声传来,刘艳和刘军俩人抬头望去,只瞧着二哥被奶奶给追出了门,追了半条田埂,奶奶气力不济停了下来,二哥见了,才转道往他们这儿跑来,走近了些,刘艳才发现,她二哥手里,拿着一顶竹子编的斗笠。   刘华走到面前,把手里的斗笠戴到小妹头上,对大哥说道:“本来打算拿两顶,大哥和妹妹一人一顶,刚拿到一顶,就让奶奶发现了,只好逃了出来,妹妹小,给她戴,等空了,我缠着爷爷给我编两顶。”   “爷爷编的?”刘艳很诧异,她爷刘老头还有这种手艺,取下头上的斗笠,仔细看了看,是用竹篾编制的,顶上一圈嵌入一层棕毛,可以遮阳。   “当然啦,爷爷的竹蔑手艺在咱们这一带很出名,每年冬天,爷爷帮人编制竹器挣来的钱,交到生产队都能记工分,家里面,奶奶都存了有二十几顶斗笠,就等着别人到生产队来买,多换点工分。”   刘艳听了一愣,头一回知道,挣来的钱,还要上交生产队?   转眼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这是集体经济的时代,不允许接私活,估计不上交,就得被批走资本主义了,唉,刘艳心里叹了口气,想要挣个钱还真不容易,连有手艺都不行,而且这个时代,工分比钱更重要,工分能换到粮食,但钱不一定能买到粮食,到公社粮站的粮店买粮食,除了钱,还要相应的粮票。   且说,对面走过来一人行,有七八个之数,大约是分在这片区域的田里干活,一路走来,一路陆陆续续都有人开始下田,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位面色黧黑的妇人,笑着招呼道:“哟,这大太阳的,你们几个要去哪?”   刘华喊了声六伯娘,然后回道:“我们去找能割牛草的地。”整个刘家村,除了少数几个外姓,剩下都姓刘,都是族亲,往上数几代都能攀上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可爱,么么哒!!   开文三天,后台收藏过百,庆祝一下,今天晚上加更,加更时间为20:30~~~   继续求一波收藏评论~~ 第5章 她好像有金手指   刘军跟着腼腆地喊了一声六伯娘。   那位面色黧黑的妇人点了点头,夸赞刘军,“你是军子吧,长得可真俊,比你家五叔还俊,真不像咱们村里人,养得像城里人,这么俊的娃,你三伯真狠心,养得好好的,怎么把你送回来了?”刘老头家老三生了个儿子,把侄子送回来,这件事,村里大家都知道,说嘴说闲话的,不在少数。   刘军有些不自地避开了。   听着这位六伯娘三句话不离挑拨,刘艳很不喜欢,这人和老刘家的关系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和她妈的关系肯定不好,一看就是个拨弄事非的,遂开口道:“ 我哥是我爸妈的孩子,又不是三伯家的孩子,当然要回自己家。”   被个孩子驳了话,那位六伯娘顿时心里不舒服,看向刘艳时,因她没在村里出现过,打个顿,想起她是谁,“哟,你是老四家的傻女……”   “我妹妹不傻了。”   刘华看到妹妹被人说傻子,也不管长辈不长辈,气呼呼地打断了六伯娘的话,然后就要拉着妹妹走开,他不要让妹妹留下来被围观,没见已经下田的人都有在探头的。   话说,村里的人早就听说了,前些天上池塘刘老头家的傻孙女,突然变好了,不傻了,眼下村里的娱乐少得可怜,所以这一类的八卦新闻,大家都特别感兴趣,叫上池塘刘老头,是因为刘艳他们家门前的那口大池塘,名唤上池塘,村里的老头,大多姓刘,为了区别,要么叫名字,要么以他家附近的一些特殊标志称呼。   刘艳不想灰溜溜地走,觉得这是一个正名的机会,对着二哥眨了下眼睛,挣开二哥的手,转身走到六伯娘面前,两手抓紧斗笠的边缘,微仰起面,甜甜地喊了声六伯娘。   然后故作天真道:“我之前是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我妈应该和大家都说过,六伯娘怎么不记得了,是不是得了健忘的病,我妈说,人要是病了,要及时找医生治。”   说完这话,也不等六伯娘的反应,刘艳立即拉着二哥离开。   她的声音不小,周遭离得近的人,有听到的,更有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不由当场哈哈笑了起来,没一会儿,那一片稻田区就传来一连串的笑声。   爱说事非、爱扯东家长西家短的大树媳妇,竟被个孩子取笑了,骂得病了,骂她的,还是她曾嘲笑的傻女。   大树媳妇即指刚才那位六伯娘,她男人叫刘大树,是刘艳家隔了两个房头的堂伯。   六伯娘在反应过来时的那一脸酱色,离开的刘艳自然没法欣赏到,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让天上炙热的太阳光,还有对面的那座山,以及周围能看得见的山头给转移了。   整个人似霜打茄子一般,没精打采的。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山上会这么干净,长满了茶籽树,结满茶籽的茶籽树,除此之外,整座山连一根杂草都没有,谁来告诉她,山上的蘑茹、野猪、野果等一切野物跑哪里长去了,刘艳沮丧极了。   她要是提前一个月过来,或许还能摘一摘茶树上结的猫耳朵和茶泡吃。   “那座山,是我们队里的,”   刘华见小妹盯着对面的那座茶籽山出神,忙地给妹妹介绍,“队长每隔一个月会组织大家上山清理杂草,所以茶籽树长得比其他村都要好,每年结的茶籽也是最多的,去年我们生产队在县里还受到了表扬。”   说起这番时,刘华满脸的骄傲,仿佛感同深受,作为刘家村生产队其中的一员,是件很荣誉的事。   刘艳简直没眼看,在一瞬间的失望与沮丧之后,她想起了一个问题,“二哥,山上都光溜溜的,你平常拣柴在哪里捡?”   “又不是所有的山都长茶籽树。”拣柴都是翻过面前的这座,后面有几座荒山,还有座坟地,那边有许多柴。”   什么叫喜从天降?什么叫峰回路转?   这就是了,失望后的希望,刘艳格外的兴奋,“二哥,走,我们去那边看看。”一高兴,连炙热的太阳,都没有那么热了。   “不行,妈说了,只带你在山脚下转转,而且去那边很远,你脚底下会起泡的。”刘华瞧着妹妹高兴起来,他也高兴,却牢记着他妈的叮嘱,更没忘记,小妹前几天刚穿鞋子时,脚底板一片通红的惨状。   刘艳还想争取时,旁边的大哥刘军有气无力道:“别去了,太热了,找完长牛草的地,去一趟生产队的仓库,我们就回去。”他明天早上割牛草,要去生产队的仓库领镰刀,装草的筐是家里的。   刘华也赞同,正好他们也走到了小河边,刘华常在村里走,知道大家割牛草,一般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小河两边的洼地,另一个是山凹间的峡谷。   这两处的草长得很丰茂。   “就是这些,这些青草都可以割了喂牛。”刘华指了指正前方长势茂盛的一块青草地说道,他没割过牛草,可他看夏花堂姐割过。   刘军随意看了一眼,“我明天早上过来割,现在我们往回走。”脸上火辣辣的难受,他觉得,再待下去,他人都要被烤熟了。   刘华刚要答应,却让小妹拉下手,回头问:“怎么了?”   “二哥,那边好像有熟了的五月泡。”刘艳指了指河上游,紧挨着山脚的河岸说道,她刚才绞尽脑汁,回想起上一辈子小时候在乡下待过的经历,农历五月份的乡下,有什么野果可以吃,忽然想起五月泡,一种常长在山涧与河岸边的野果,红红的,一粒一粒的拇指大小,甜腻腻的,很好吃。   她刚一想到这里,就好像闻到了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味觉指引着她,很快,她发现了散发出这种味道的大体位置,距离远的,连她自己都有些迷惑。   她不记得,五月泡有没有这么大的味道,隔这么一段长的距离,她都能闻到。   一听到吃的,刘华马上答应,“我们过去看看。”   “这么远,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五月泡?”相比听到吃的,几乎盲从的二弟,刘军哪怕快晒晕了,看了眼小妹指的位置,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大哥的话音一落,刘艳心下暗惊,抬头望向二哥,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甜腻腻的味道?”刘华使劲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没有,哪里有这种味道?”   刘艳听了这话,还有那股甜腻腻的味道,一直萦绕鼻尖,勾引着她过去,现在她能够确定,只有她闻到了这种味道,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想去看看,扭头对大哥道:“大哥找个树荫躲一下,我和二哥去那边看看。”   “行,我在树荫下等你们。”刘军只觉得小妹异想天开,手一挥,人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去找树荫了。   刘华带着小妹,往上游走去,带着一股子兴奋劲,“这条河两岸长的五月泡,几乎让村里的小子翻过几遍了,要是能找到,肯定是刚成熟,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现。”   走了大约有四五百米的距离,穿过小型堤坝,走到山脚下的湿地,入眼是一片红彤彤的五月泡,一颗颗结实饱满,汁水充沛,透着光泽,大约今日才刚成熟,还没有人摘过痕迹,刘华欣喜不已。   刘艳也很高兴。   没想到,真的会有。   就在河水边,两人都顾不上清洗,摘了一粒直接放入嘴里,还连吃了数颗,刘艳只觉得人间美味,莫过如此。   比前世吃过的所有水果,都要好吃。   这么多天以来,淡出鸟的嘴巴,终于有了丝甜味。   兄妹俩吃了一会儿,才开始采摘,刘华很快懊恼不已,今日出门的时候,没带背篓出来,要是全摘下来,他们手上拿不了这么多,而且一路拿回去很显眼,肯定被打劫得一点都不剩,回去取背篓也不现实,在他看来,发现了就要马上摘完,真等他回去拿了背篓来装,指不定被谁摘去了。   没见河下游,好几个同龄的黑小子在水里翻腾。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章,么么哒。 第6章 艰苦的岁月呀   他们把那一片熟透了的五月泡,摘了个七七八八。   找不到装的东西,刘华直接脱掉上衣,找了根滕条扎住上面的领口,制成一个开口的大布袋。   “二哥,你干嘛。”刘艳一把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能动不动就脱衣服呀。   “用衣服装。”   刘艳听了,惊得张大了嘴巴,看着脱下来的那件肥上衣,充满这个时代的特色,带有领子和扣子的中山装式样,大约是大哥穿过之后,短了给了二哥,灰扑扑的劳动布,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还印有二哥身上流下来的汗渍。   她深深怀疑,这些五月泡用二哥的衣服装过后,她还吃不吃得下,果断地摘下头上的斗笠,“二哥,我们用这个装。”话一说完,眼睛看到斗笠中间箍圈处的头发丝,面皮不由抽搐了一下,她刚才也出汗了,摘下斗笠的时候,脑门后一阵微凉,想来头发都已经汗湿了一大半。   刘华一口就否决了,“不行,这个斗笠奶要用来卖钱换工分的,要是弄脏了,奶绝对会和妈吵架,让妈赔钱,没事,就用我的衣服装。”   二哥没事,她有事呀。   刘艳在纠结是吃二哥的汗渍,还是吃她自己的汗渍时,看到她二哥拿起一串五月泡放进衣服制成的口袋,刘艳看直了眼,再也顾不上其他,面对糙汉般的二哥,忙阻止她二哥,“二哥,先别装,把衣服放在水里洗一洗,洗干净了再装。”   “我衣服很干净,今早才换的。”刘华说道,他妈爱干净,夏天的衣服,每天都换洗,又不像伟子哥,衣服放在竹竿上晾一夜,第二天又接着穿。   “全是汗。”刘艳说着,还特意指了指印出来的那道白汗渍。   “好吧。”刘华见她妹坚持,只好把衣服放在河水里反复揉搓。   没有肥皂和洗衣液的痛苦,衣服揉成了霉干菜,那股子汗味还没有袪除掉,刘艳受不住他二哥哀怨的眼神,只好认命地让二哥往里面装,把那一堆五月泡全装了进去。   然后,他们兄妹俩往回走。   炎炎烈日下,刘艳看着她二哥光着膀子在前面走,大约平时没少晒太阳,裸露出一片棕黑色的皮肤,太阳光照射下,黑得发亮,瘦得脊椎骨隐隐可见,细长的手臂,力气不少,一大包五月泡抱在手里,一点没觉得费劲,比她空手走路还快。   “你们这是干嘛了?”蹲在大樟树底下歇息的刘军,看着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包东西的二弟,疑惑地问道。   “是吃的,你打开看看。”刘华笑眯了眼,手特意松开了拽着开口位置,“你拿一串。”   刘军看了整整一包五月泡,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望着二弟,“你们真的找到了五月泡。”   太过吃惊,以至于刘军的声音陡然拨高了。   “什么?五月泡?”   “在哪?”   “我要吃。”   ……惊动了周遭玩的孩子,有七八个之众,听到吃的,一窝蜂全围了上来。   “走,走,走,都闪开,”刘华见势不好,一把抓住开口。   刘军后悔不迭,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刘艳看着一个个面黄饥瘦的孩子,眼睛冒绿光地盯着她二哥,还有她二哥手里的那一大包五月泡,三对八,不远处,还有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太凶残了。   只听她二哥粗声粗气地说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想吃自己去摘。”   “华子,你在哪摘的?”其中有个高大的男孩子问道,显然,是这群孩子的孩子王。   刘华捏住衣包的开口单手提住,腾出另一只左手,指了指左前方,“红哥,就是那里,堤坝过去紧挨着山脚下的位置,今日刚成熟的,有一大片,还剩下不少。”   高个子男孩子叫刘红,比刘华大几岁,是刘家村的孩子王,打架很厉害,因为刘华力气大,打架也很凶猛,因此,平日里,两人关系很不错,听了刘华的话,道了声,“华子,谢了。”说完,带着他的几个跟班,呼呼地往堤坝跑去。   剩下的人,看着刘华手里的那一大包眼馋,只是红哥都走了,刘华打架很厉害,他们不敢上前抢,陆续有人往堤坝那边跑去,去蹭一波剩余,最后剩下几个长得很瘦弱,焉不拉几的,正巧,堂哥刘伟走了过来。   就有人起了坏主意,有个黑小子用手肘拌了拌刘伟,挤兑道:“伟子,那是你弟,有那么一大包五月泡,怎么也不分你一点?”   刘伟上午抢了刘艳手里的烤洋芋,让刘华给压着打了一顿嘴,这会嘴巴还是淤青的,看到刘华,就好像鼠避猫一般,恨不得立即跑开。   他对那黑小子翻了个白眼,和着挨打的不是你,他真抢了,这起子人又该打他的主意了,哪怕再馋,嘴里咽了口唾沫,愤恨地瞪了眼刘艳,就转身跑开了。   跑堤坝那边去拣拣漏。   刘艳目瞪口呆地望着堂哥跑开,这是被她二哥打怕了,可是为什么愤恨地瞪她,真该愤恨的人是她好不好,今天上午抢她的烤洋芋时,一看就惯犯老手,以前的刘艳是傻子,估计私底下常常被他抢吃的,也不会告状,除非被撞见,会被打一顿,否则啥事都没有。   “华子,滴水了。”   听了大哥的提醒,刘艳和刘华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只见二哥手里提着的那包五月泡,下面扎着的领口处,已经有鲜红的果实汁*水,往下滴,落入黄泥土灰中,已晕开了一圈,“二哥,快打横抱起来,别提着了。”   这简直是挤压式榨果汁。   刘艳无法想像,里面装着的五月泡,不知被挤成了什么样,还能不能吃?   刘华用指头沾了一滴流出来的红汁,然后放进嘴里吮了下来,笑眯了眼,望着他哥和他妹说道:“很甜。”   刘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军其实也想吃,却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兄妹俩,难得志同道合地撇开眼,刘军咽了下口水后,松了松嗓子说道:“去一趟生产队的仓库,我们就回家。”   “好嘞,现在就去。”刘华重新两手捧着,捧着这一大包吃的,十二分的开心,昂首阔步在前面带路。   刘家村四周山围着山,有一条小河,就是刚才她们所去的小河,穿村而过,除了四周的山外,村里子还算比较开阔,一眼望过去,好几十户人家。   生产队的办公点,很好辩认,就在村口处那棵大板栗树不远,大板栗树上,挂了个大喇叭,平日里上工的信号,就是从这个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板栗树上挂满了青色的刺球,要过几个月才会成熟。   “铃,铃,铃……”   随着一串急促的响铃声响起,刘艳回头,看到有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进村,是一个小年轻,大约二十出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蓝色工人装,车后座搭有一个绿色的大包裹,包裹上印有邮政两个白色大字,头上戴着蓝色解放帽,帽子中间有一颗红心。   车驶过来前,刘艳和两个哥哥忙地退到路旁边让开路。   自行车嗖地一下驶了过去,扬起了一层灰尘,去的是生产队办公点的方向,在这个乡下没有机械动力只有脚力的年代,一辆自行车,很拉风,太拉风了。   “大哥,你看那是生产队办公点,旁边就是仓库。”刘华指了指几间刷了白墙的房子,很快,邮政小哥就在那前面停下了车。   刘军嗯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刘艳见她二哥,死死盯着那辆自行车,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情绪低落,“二哥你咋了?”   谁知,二哥如同大人一般,长长地叹了口气,“邮递员来了,奶要高兴了,但妈要不高兴了。”   啥……不懂,表示不懂。   无论刘艳,还是刘军,都一脸懵逼。 第7章 她妈发傻了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   上工的人陆陆续续结束了一天的田间劳作,到小河边草草冲洗掉腿上脚上的泥巴,把劳作的工具还到生产队的仓库,匆匆赶回了家,在外撒野的小孩,也在大人的叫唤声中开始往家里跑。   家家户户的院子,安静了一个下午,随着大人小孩的回来,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小孩子的追打声,大人的喝斥声,还有灶间锅碗瓢盘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汇成了晚饭前的交响乐。   青烟升起,零星只有几家灯火,大部分人家为了节省煤油,多是摸黑煮饭吃饭。   最近,生产队的稻田除草任务很重,大家弯了一天的腰都累了,所以,晚上没有开批*斗*会,也没有其他的宣传活动,吃了饭,洗了澡,在院子里纳凉的,手上却没有歇活,编个草鞋,或编个斗笠篮子,到了半夜,没那么燥热了,才回屋子里去睡觉。   老刘家的正房,老两口住的最东侧的屋子里,刚进屋准备歇息的刘老头,看到早就回屋的自家婆子还没有睡,见到他进来,突然喊了一声,“老头子。”   刘老头嗯了一声,把手里已经完全熄灭的烟枪放到了床尾的柜子上。   “今天是哪一天了?”   “二十号。”   “我没记错日期呀,”胡老太小声地嘀咕了一声,“邮递员今天应该来村里了,队长怎么没通知我去拿老四的汇款单?”因为邮递员来村里送信的时候,大家都在上工,所以没送到各家,而是直接送到生产队,再由队长,通过大喇叭,通知大家去拿。   老四寄的汇款单,每个月都很准时,二十号寄到家里来。   “不会是老四媳妇偷偷去拿了吧。”胡老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丧门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突然惊起,要出门去西厢找陈氏,让刘老头给喊住了,“不会的,老四是寄给你的,写的是你的名字,她去拿,队长也不会给她,再说了,汇款单上一直写的都是你的名字,她拿了也取不了钱,估计是队长太忙,没来得及通知,你明天去生产队问问。”   “对,对,对。”胡老太听了这番话,安下了心,重新坐回床边,“我明天一早就去问问。”   老四打小就孝顺,什么都听她的,不像老三,就是个白眼狼,给他媳妇都能找到个临时工,让他给老五找份工作,他就推三阻四的,可怜她家老五,好好一个大学生的苗子,碰到学校乱了起来,连高中都没法念完,眼下,还得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一起下地干苦力活,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家老五怎么能干这样的活?   “老婆子,这回取了钱,你拿一半给老四媳妇。”   “凭什么呀?”胡老太听了刘老头的话,直接不干,“我儿子寄给我的,就是我的,给那个丧门星馋嘴婆,就她那样,给多少,都不会嫌多,也不会记着我们的好,我不拿这钱去打水漂。”   “这不是分了家……”   “分家怎么了,分家也是我儿子。”胡老太直接打断刘老头的话,又叮嘱道:“我告诉你,分家的事,先不许告诉老四,反正他在部队里常常一两年都不回来,等他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和他说。”   老四从小就木讷,却也是最听话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陈氏闹了七八年,汇款单上依旧只写她的名字。   这一点,胡老太很有信心,所以根本没多少顾忌,“你想想,一两年,我们能多存上多少钱,老大媳妇脑子有问题,自己都要人看着,又收拾不了家里的活计,这以后,兵子娶媳妇都困难,我们得给他多存点彩礼的钱和票,还有老五的工作……”   嘀咕到这里,胡老太又犹豫了一下,“老头子,要不写信的时候,还是让老四今年年底回来一趟,老三那个白眼狼是靠不住了,老五的工作只能指望老四想办法。”   这话刘老头也认同,除了老三和老四,家里没有认识别的人能帮忙在城里找份工作,上次好不容易,老五的朋友打听到县里的五金厂招工,老五匆忙赶过去,参加考试,没有选上。   正房这边,刘老头和胡老太说了大半夜的话,商量着家里的事情,没有睡着。   同一个院子里的西厢,半夜里,夜深人静之时,母子四人,也兴奋得没有睡着。   陈氏手里紧紧捏着那张汇款单,还有十张全国通用粮票,从十市斤到一市斤不等,很明显是临时凑的,她数了五遍,一共有五十三市斤。   刘艳兄妹三个,一人手里抱着一盒罐头,刘艳站在后院里,天上繁星闪烁,她就着灰蒙蒙的夜色,竟看清上面的包装上有一个肉字,口水都流出来了,只是她妈没发话,他们都没敢打开,因为她妈现在明显有点不正常。   “军子,你帮妈再看看,这汇款单上,写的是多少钱来着?”   “七十九元二角。”   “你再仔细看看,上面是妈的名字?”   “是妈的名字。”他妈叫陈春红,汇款单上收款人一栏,工工整整写着这三个字,刘军低头就着萤火虫的光,又看了一遍,这萤火虫还是她妈让他和他弟一起去抓的,放到一个不知他弟从那拣来的玻璃瓶里,此刻,他的内心很无奈,可还没有完。   又见她妈把那个包裹袋拿了出来,这回不仅问他妈的名字,还问他爸的名字,语气中充满怀疑,“真是你爸寄过来的,没有搞错?”   “妈,是我爸的名字。”刘军老实回答,他没忘记,他妈问第二遍时,他只露出一点不耐烦,他妈就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说他念了四五年的书,家里就他一个识字的,连这点活都干不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爸寄过来给妈的。”   “刘春生竟然会给我寄东西。”陈春红犹有些不敢信,刘春生是孩子他爸的名字,陈春红望向二儿子,“华子,你掐我一下试试。”她觉得,她是在做梦,那根榆木要是会给她寄钱寄票寄吃食,她的名字,可以倒过来写了。   之前和他说了多少遍,闹过多少回,都比不上他妈的一句话。   这七八年间,她想了一切办法,也只从他身上搜来二百块钱不到。   刘华不敢不听他妈的话,刚要上前,却让他妹给拦住了。   刘艳之所以拦住,是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都已经是第四遍了,连她看到肉的兴奋劲都下来了,她妈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现在只想吃肉,然后去睡觉。   已经大半夜了,好不好?   他们下午经过生产队的时候,也没想到,竟有她家的包裹,而且是寄给她妈的,队长交待他们,回去后告诉她妈一声。晚上,她妈下工回来,听到消息,一开始就不信,后来等天完全黑了,外面没什么人了,磨不过他们几个,才带着她二哥一道去了趟生产队,然后领了一个大包裹回来。   好在,她妈在外面撑住了,回来才发起了傻。 第8章 藏东西   “妈,爸给你寄东西才正常,你快收下。”刘艳说道,朦胧夜色下,哪怕看不清她妈的表情,但也不愿她妈再发傻下去,再这样没完没了,天亮都不能完事,刘艳把手中的肉罐头朝她妈面前一举,“我要吃这个。”   陈氏看了眼小女儿手中的罐头盒子,猜不到里面是什么,但并不妨碍她对罐头是好东西的认识,“好,吃这个。”蹲下身一把抱住小女儿,然后兴奋地在小女儿脸上亲了一下,“对,闺女说得对。”给她的,她就收下,想那么多干嘛,家里现在正缺吃的。   刘艳被她妈突如其来的熊抱还有亲亲,给吓了一大跳,别说平常家长和孩子根本没有这么亲密的方式,她好歹也是一介成人的灵魂,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揉了揉被亲过的地方,还好,没有口水。   “艳儿,你和你大哥先进屋去,老二留下来给我打下手,等会儿妈给你们开罐头,”陈春红的理智上线,一想明白,就恢复了平时的利落,开始收拾那个足有十余寸见方的包裹,包括儿女们手上的,一共有十二盒罐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装着钱和票的铝制饭盒。   这样的饭盒,老虔婆就有一个,也是孩子他爸从前给带回来的,所以她认识。   只听刘华轻声道:“妈,我去灶房拿火钳和菜刀。”   “去吧,你小心点。”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刘华撒丫子从后面绕去灶房,母子俩配合密切,明显不是第一回 干这样的事了。   陈春红没有去拿儿女手中的那三盒,只把剩下的九盒收起来,粮票和汇款单她拿一半放身上的口袋里,另一半拿了个玻璃瓶,全部装进瓶子里,这拨骚*操作,刘艳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她妈要干嘛,后面,又见她妈拿水泼不远处的两株柳树。   没一会儿,二哥回来了,手里赫然拿着家里那把大菜刀,还有她奶抽人的大火钳,“妈,一起挖。”   一起挖?   刘艳听得赫然开朗,她妈这是要挖洞把东西藏起来吗?是她猜的那样嘛?刘艳来了精神,连对肉的馋意都去了几分,兴奋得两眼亮晶晶的,凑了过去。   陈春红一发现女儿还没走,忙低声斥道:“你们怎么还没回去?军子,把你妹妹带回屋去。”   “妈,我不会说出去的。”刘艳举起小手保证,“我想看。”她妈不给她和她大哥看,大约是怕他们两个嘴不严说出来,把二哥留下来,是二哥一向护食,而且一看就是常给她妈打下手的。   “我也不说出去。”刘军看了眼他妹,又看了眼他妈,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瞧着他妈和二弟干劲十足,他也想留下来,他也想看。   “不行。”陈春红放下水桶,一双手一边拉一个,半提半拉,把他们推进了屋子里,警告道:“快关上门,不许出来,要是出了房门,等会儿吃罐头,就没你们俩的份了。”   这话一出,刘军吞咽了下口水,“妈,我会看住小妹。”他在三伯家几年,吃过一次罐头,知道这种东西好吃。   “军子是好孩子。”陈春红满意地摸了下大儿子的脑袋,然后急忙从外面拉上门,转身过去,接着干活,得挖两个洞,把东西分成两份埋。   最近一直没下雨,地上的泥土很硬,所以她刚才才会泼水,最主要的是家里没有趁手的工具,要是能有一把锄头,挖个洞埋东西就简单多了,今晚也是收到东西太突然了,要是往常,她趁干活的时候,拿着锄头回来先把地上的泥土松一松,会快上许多。   这会子,她们母子俩只好用菜刀和火钳挖洞。   相比于后门外,柳树下,干劲十足的母子俩,屋内,刘艳和大哥刘军大眼瞪小眼,刘军紧拉住他妹的手,刘艳哀怨地瞪着大哥,可惜黑麻麻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大哥根本看不到她的眼神,刘艳只瞪了一会儿,觉得累,扭开了头。   她妈总是来这一招,可是却出奇得管用。   这么想着,手里紧紧抱着那盒肉罐头,觉得很满足,睡意袭来,连什么时候睡过去都没有印象,次日清晨从床上醒过来,外面灰蒙蒙的一片,大哥和二哥还在睡,她妈已经起来了。   下意识伸手一搂,手里的罐头不见了。   刘艳一骨碌爬起身,下了床,抬头看见放在床尾箱子上的三盒罐头,除此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放下了心,噔噔地迈着小短腿往后门走去,她还记得,妈和二哥半夜挖洞埋东西。   “妈。”看着她妈在灶边煮红薯,刘艳喊了一声,外面竹杆上晾着湿衣服,还在滴水,她妈起来得可真早,连衣服都洗好了。   “起来了洗脸,我给你们留了热水。”陈春红往灶里加了根小木头,起身要给小女儿洗脸,却见小女儿一溜烟从她身边跑开,直往昨晚她埋东西的柳树下。   刘艳仔细查看了下两棵柳树下的泥土,早已经被踩平,根本看不出痕迹,要不是她知情,肯定猜不到,这下面埋有东西,她妈果然技术纯熟,刘艳佩服极了,冲到她妈面前,笑嘻嘻地冲她妈道:“妈,都埋好了。”   陈春红只惊愕了一下,很快就释然,女儿自从傻病好了之后,越发像个小人精了,伸手点了点小女儿的鼻子,“就你精怪,”又叮嘱道:“别往外说。”   “妈,你放心,我谁都不说。”刘艳说完,她妈拉着她要给她洗脸,她强烈要求自己洗。   陈春红给她兑了温水,只在旁边看着,让小女儿自己洗。   洗完脸后,刘艳突然问道:“妈,我们家有老鼠洞吗?”   “当然有呀,你看,那墙角下就有个大老鼠洞。”陈春红指了柴堆后面。   刘艳吓得退后半步,才仰头疑问道:“里面有藏东西吗?”   “怎么可能,藏了也早让你奶和你二伯娘挖走了。”陈春红拍了下女儿的头顶,“好了,别想七想八了,去叫你哥他们起来,我们今天去一趟县城。”她要把钱取出来,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这次发什么癫,但失望太多次,她已经不想去猜原因了,唯有取出来放到她身上,她才能踏实。   并且,家里也要添置许多东西,另外老虔婆昨日没收到汇款单,今日一定会去生产队问队长,她收到包裹的事瞒不住,老虔婆肯定会逼着她要东西。   今天铁定有一场硬仗要打,索性到生产队里请一天假,相比于她的名声不好,老虔婆一向在村里有个好名声,这回先让她急一急,正主不在,让她有火也没法发,只能憋着,急不死她。   一家子吃了早饭,每人半个红薯,陈春红又打开了一盒罐头,里面装了一整块绛红色像发糕一样的东西,她尝了一口有猪肉的味道,有咸味,用来炒菜应该不错,家里没有锅,她只好用热水泡了下,然后分成四份。   刘艳一眼就认出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午餐肉,看着不伦不类的做法,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她实在馋,全过程一直在流口水,哪怕用热水泡过,她吃的时候,也觉得,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吃过最好吃的午餐肉。   好吧,她上辈子不爱吃午餐肉,没多少对比。   早饭过后,院子里已开始陆陆续续有了动静,天色也渐渐亮堂起来,陈春红洗好碗,和孩子们说话时,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走,我们出门,今天妈带你们去县城。”   听说去城里,几个孩子都兴奋不已,受了陈春红的影响,倒没有欢呼出声,刘军有些忐忑问道:“妈,那个我今天早上的牛草还没割?”他没忘记,她妈说了,割牛草,赚工分,有肉吃,现在是有罐头吃。   刚才吃的那一块,他还没满足,还想吃。   “今天妈请一天假,你也跟着放一天假。”陈春红对大儿子的自觉很满意,带着儿女出门,拉上后门,把剩下的两盒午餐肉,藏到柴堆子下面,草草掩盖了一下。   刘艳一眼就看到了,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妈,这么明显的位置,太不科学,也太不符合她妈的风格,“妈,藏在这里,很容易被人发现。”翻一下柴堆就能看见。   “那就让他们发现好了。”陈春红笑眯了眼,让他们发现,让他们吃,不吃,怎么能让他们还回来,怎么堵他们的嘴?   刘艳看见她妈的神情,顿时打了个激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小可爱们都猜中了,嘤嘤,再猜一波,他爸为什么要寄粮票和肉罐头~(饿的原因除外)~嘻嘻,再求一波收藏评论~~ 第9章 爱多事的队长   生产队的队长叫刘大根,他媳妇姓孙,村里年长一辈喊她大根媳妇,同辈有叫孙姐或叫队长嫂子,晚一辈的大多称伯娘或婶娘,反正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攀上点亲属关系。   陈春红带着三个孩子走到队长家门口时,正撞上孙氏端着木盆出来倒水,看到他们几个,出声招呼道:“哟,春生家的,这么早呀!你这是要门吗?”孙氏看到陈春红背上背了个大背蒌。   “是呀,嫂子早呀,要出门,所以来找队长请个假,开封介绍信。”陈春红回道,刘大根和她男人同辈,却大上一轮不止,因此,她直接喊孙氏嫂子,三个孩子都开口喊了声伯娘。   孙氏多看了眼刘艳,然后对陈春红笑道:“看来你家老小是全好了。”   “是好了,只是我这有点不放心,正好孩子他爸寄了点津贴过来,我打算今天带她去县城找医院检查检查。”   “检查一下也好,可以彻底放心。”孙氏倒没觉得意外,毕竟,陈春红家老小生下来痴傻,前些年,陈春红也为此求过医,这在队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那会子,大家都觉得陈春红瞎闹腾,没见傻子能治好的,生下来没扔掉,给口饭吃,已经很不错。   “我也是这样想的。”   “进来吧。”孙氏领着她们进了院子,队长家也是一大家子住一起,这会子天刚亮,各房的人已经都陆陆续续起来,洗漱、洗衣服、做饭的,一片忙碌,相互打了声招呼后,陈春红直接和队长说了要去县城的事。   刘大根听了,皱了下眉头,他对陈春红的印象很差,这几年里,陈春红劳动不积极,经常缺工请假,有时候一年赚的工分,还比不上有些积极性强的孩子,“都好了,何必再费这个钱,现在又是忙碌的时候,你这请一天的假,耽误一天的工分,也划不来。”   “我也没办法,刚分了家,家里什么都没有,孩子他爸又不在家,三个孩子又小,这不,好不容易孩子他爸寄了一回钱回来,我就想着给家里添点东西,顺道去城里给艳儿检查一下,安安心。”   孙氏见他男人还在磨矶,于是在一旁插嘴道:“我说你,孩子看病这是正事,你有什么不准的,反正只请一天假,队上这么多人,也耽误不了除杂草的活。”她最了解他家男人,自从担了这个生产队长,不仅自己天天在田间土里,更恨不得全队所有人,都待在田间土里上工,所以对那劳动不积极的人,格外严厉许多。   其他人请假,也没见他这么磨叽。   “我这不是担心,刚分了家,没长辈看着,年轻人自己心里没个数,”然后又对陈春红道:“你自己要把握好度,把日子过好,别到年底没有多少工分,分不了什么粮食,到时候几个孩子都养不活。”   “队长放心,我以后会好好上工,不拖队里的后腿,争取年底多分点粮食。”陈春红嘴里连忙保证,心里却暗暗腹诽,早猜到,这老队长爱多事,她来之前,已做好了被说一顿的准备,只要准了她的假,给她开个介绍信,让他说一顿又不会脱层皮。   再者,这几年,她在村里的名声,确实不好,要改掉变大家的印象,不是她昨天上一天工、赚了八个工分就能扭转过来的。   “记住你说的话。”刘大根起了身,进屋子里给她开了份介绍信。   过一会儿,介绍信开好了,陈春红接过孙氏递上来的信,道了声多谢,带着几个孩子离开。   孙氏亲自送到门口,才转身回屋,刘大根看了眼自家婆子,“你什么时候和春生媳妇关系这么好了,还帮她说话。”自家婆子自家知道,她可是从来不愿意管别人家的事,在外人面前,他说话时,她很少会插话。   “我只是觉得,春生媳妇大约是变好了。”   刘大根却是不信,孙氏笑道:“要不我俩打个赌。”也不管刘大根应不应,接着说道:“春生媳妇以前可不是这样,早些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勤快人,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是最近这七八年间,才开始不爱干活,变得泼辣起来,这中间的时间有点久了,估计大家都忘记了。”   “你看看,昨天分家第一天,她一个人就除了两亩田的杂草,可见这手脚还没有慢下来。”   “那之前她为什么不干?”刘大根昨晚看到记分册时,还以为记分员弄错了,后面还找了记分员确定,回来后,他把这事和老婆子嘀咕了一句。   孙氏见了,只觉得好笑,“这我哪知道?左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说,你刚才那句话,可说错了,她就真的没工分,春生在部队的津贴,也够养她和三个孩子了,以前春生寄东西,都是寄给他老子娘,这次倒是奇了,估计你今天晚上,又有得忙了。”   “忙?忙什么?”   瞧着自家男人满头雾水,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要真明白,他们家也不用一大家里,还挤在这院子里,“没什么,没功夫和你唠嗑,我去灶房看看。”说着,起身往外走,留下一脸不解的刘大根。   不过,这个时候,还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发呆,很快就有人上门,刘大根出门一忙,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留的谜,小可爱只猜到一半,嘻嘻,留个悬念,且待后续分解~~另外,关于加更,要留待后面~~ 第10章 太扎心了   队长夫妻俩的唠嗑,陈春红自然不知道,她大约没料到,第一个看出她变化,并相信她的人会是队长媳妇孙氏,从队长家里出来,她只是觉得孙氏对她有些过于客气了。   刘家村离县城大约有四十里的地,要是一个人,陈春红会走路过去,眼下带着三个孩子,小女儿还小,于是先走路到公社,在公社的街上,正巧有一趟去县城的班车,于是带着孩子搭乘了班车。   眼下正值农忙时节,几乎没有什么人外出,车上十几个位置,只坐了零星几个人,大约是赶到城里去办事,她们母子四人一上车,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因为一般大人外出办事,很少会带上孩子,而且还带上这么多。   “哟,大妹子这是去城里走亲戚呀?”买票的时候,售票员大姐热情地搭话,估计是坐车的人少,开口说话的机会也少,好不容易碰上个人,趁机多说句话,特意看了眼刘军,像刘军这样白白净净长得微胖的孩子,很少见,看着就让人喜欢,于是又笑着夸赞了一句,“你亲戚家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刚要回话的陈春红,听了这一句,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刘军突然被夸赞,羞红了脸。   刘华……刘华头一回坐车,整个人特别的兴奋,一上车后,跑到了车尾,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充满了新奇。”   刘艳年纪小,被她妈抱在怀里,微微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睁着圆溜的大眼,声音清亮道:“大婶,这是我家大哥。”   话音一落,那位大姐脸上的笑容一滞,神情尴尬地看着陈春红,嚅动了下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呀,我家老大在亲戚家住过几年,亲戚家的条件好,把孩子养得很好,也难怪大姐认不出来,别说大姐,就是我当初第一回 去看孩子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来。”陈春红对着大姐笑着解释,刚才问题太突然了,她犹豫着该说出事实,还是含糊过去,不让别人难堪,所以一见小女儿说出事实,她索性大方地打圆场。   听了这话,售票大姐神色一松,毕竟亲妈都没认出来,何况她这个路人,人家给她递了梯子,大姐也是活络人,顺着梯子而下,“看我什么眼神,仔细看看,孩子眉眼间,和大妹子挺像的。”然后又夸赞起刘艳,“你家姑娘也长得很好,多亏了她机灵,刚才呀,提醒了我。”   说瞎话,绝对是睁眼说瞎话。   刘艳在心里暗暗吐糟,虽然家里没有镜子,但她对着水缸还有池塘水照过,头发枯黄,脸上没肉,肤色暗黄,跟个难民似的,哪能叫好看,再说她机灵,刚才说出那句话时,对方指不定心里怎么埋怨她。   “孩子小,不懂事,可不经夸,”陈春红说着,看着车已经启动了,二儿子还在车里窜来窜去,忙回喊了声,“华子,过来,到这边坐好。”这会子车上没人,要是人多,可不兴孩子坐座位。   然后不好意思朝售票大姐笑道:“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就是闹腾。”   “可不是,我家那两个差不多也是这般大小,两人只差了一岁,在家里那是天天打架……”   果然,什么时候,结了婚的女人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孩子,而且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中间,有人上车,售票大姐去收了一回钱,又重新过来了。   下车的时候,两人已经把家里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大姐姓骆,家就住在公社附近的村子里,她男人是县里运输队的正式工,她现在是个临时工,专跟着县里到公社的这趟班车,这趟班车,一天两趟,上午去县里,下午从县里回来。   末了,还叮嘱陈春红,“下午四点前一定要过来,不然车子开走了,只能走路回去了。”   “记着了,谢谢骆大姐。”陈春红道了谢,才离开,从公社到县里,票价是两毛钱,三个孩子,刘军正处于可买可不买的年纪,骆大姐免了票,因此,陈春红只买了一张车票,付了两毛钱。   刘军感叹了一句,“这位大婶,可真是好人。”上次三伯送他回来,坐车从隔壁县坐到县城,又从县城坐到公社,三伯和售票员说,小孩子不用买,售票员不同意,最后买了个半票,还没有座位。   陈春红听了,笑着斜了眼儿子,“是见她夸你长得好,还是因为她夸你是亲戚家的孩子?”别人不说,她还没留意到,以前只觉得大儿子在他三伯家吃得好穿得好,把她儿子养得好,她家占了便宜,她就很开心。   可如今一对比,看着黑不溜秋的二儿子,还有面黄肌瘦的小女儿,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自己养在身边的孩子,倒没有别人养得好,还有身上的衣服,差别也很大,难怪别人看不出来是一家子。   也太扎心了。   这么一想,陈春红暗暗下了决心,以后是她当家作主,她一定要把二儿子和小女儿也养得跟大儿子一样,原本打算去邮局取钱,然后去供销社采购的念头,一下子变成先带孩子们去国营饭店吃顿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刚收到签约通知,太高兴了,亲们可以放心收藏了,么么哒,求一波收藏评论。 第11章 暴发富的心态   呼啦啦的一群里人往里冲,刘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国营饭店的门头,就让她妈抱起来跟着人流往里跑,然后她二哥眼尖看到了个空位,就直接拉着大哥占位坐下来,屁股一溜往旁边的位置一挤,空出来一个位置,朝着她妈冲道:“妈,这里,快。”   整个屋子,大约四五十平,近二十张方形桌,从门打开到人坐下来,几乎一分钟的时间的都不到,所有的位置都被占了,还有因为争抢座位在激烈争吵,大喊大叫的吵闹声此起彼伏,如同后世的菜市场一般喧嚣。   “吵什么,吵什么,还吃不吃了,”   靠在最里面台子上,一位长得圆滚的大妈,貌似是店里服务员,拉高分贝的粗嗓门一吼,整个屋子瞬间安静如鸡,然后又见那位大妈服务员,伸手指了指好几个站着的人,“你们,你,还有你,没位置的全出去,都别在这儿拄着了,等会儿有位置了再进来,别耽误别人吃饭。”   把顾客往外赶,也只有这个时代最牛叉的国营饭店了。   至于后世的顾客至上,这会子还没有这句话。   要不是她大哥刘军之前来过国营饭店吃过饭,刚才一听妈说要带他们来国营饭店吃好吃的,欢呼兴奋之余,她大哥一路传授经验,估计他们还不一定能吃得上这顿饭。   吃个饭简直跟打仗似的。   “大妹子,能不能和你们挤一挤?”陈春红听了,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没有抢到位置的中年男子,一身蓝色的工人装,手里抱着个女孩,应该和她家艳儿差不多年纪,收拾得很干净,陈春红正要拒绝,又听那男子恳求道:“大妹子,就半个位置,孩子难得来一趟城里,所以带她来吃顿红烧肉。”   红烧肉三个字一出,周遭一片吞咽口水声响起,刘艳也很可耻地成了其中一员,不停地咽口水。   陈春红心里犹豫了一下,听大儿子说,国营饭店的菜式每天都是固定的,服务员还没有报今天的菜,他都知道,可见是早打听好了,又看了看四周,几乎没有孩子坐座位,自家两个孩子占了两个位置,已经有人在注意了,再看看对方穿着工作装……   “同志们,没坐好的,赶紧出去,坐好的,把钱和粮票准备好了,赶紧的,手脚麻利点,别耽误别人吃饭。”   服务员那高八十分贝的大嗓门又再次响起,那名男子越发窘迫了,正准确往外走时,陈春红开了口,“你坐吧。”说着,让大儿子和小儿子俩挤一挤,让出小半个位置的空隙。   几乎空隙一出来,那名男子就抱着孩子快速坐下,他这个动作,并没有人觉得不妥,因为一旦他慢一点,很快就会让别人占住,男子坐下后,朝着陈春红道了声多谢,“太感谢你了。”   陈春红点了点头。   刘艳仔细听着服务员报菜,今日的肉菜真是红烧肉,至于素菜,素菜她根本没听,黄瓜豆角什么的,家里自留地上有种,她们出来可是为了吃肉的。   陈春红也和小女儿一样的想法,于是服务员一过来,直接粗暴的要了四份红烧肉,听到有米饭供应,又要了四碗白米饭,服务员迟疑了一下,“我说女同志,这么多能吃得完吧,可不兴浪费,你们点多了,后面的人就没有了。”   “没事,大姐我家两个小子很能吃。”陈春红忙道。   “一块钱,一斤粮票。”服务员有些气愤地说道,她觉得自己的好心被人当驴肝肺了。   陈春红早把准确好的钱和票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收完钱和票,特意看了眼陈春红,似看败家娘们的眼神,然后撕一张小票给她,陈春红似没看到一般,笑嘻嘻地接过小票。   服务员差不多翻了个白眼,然后立即问旁边的那名男子要吃什么,对方点了两份红烧肉和一份豆角,三碗米饭,说着递上钱和票。   服务员听了心里只觉得怪异,这一桌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点这么多,可看到对方递上的钱和票,只好接过,同样撕了张小票给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点这么多,别一个两个尽浪费。”   然后又提醒道:“等会儿仔细听,听到叫你们,自己去窗口端。”   说完,也不管客人是否回应,又去问下一个吃什么,后面跟着个小姑娘,拿本子记录,整个过程特别的麻利。   大家点了菜,付了钱,就开始坐着耐心等待,因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菜。   这个时候,服务员就是大爷。   客人点个菜,都还要被她排揎一顿。   “大妹子,这里的菜饭,份量都很足的,”旁边的男子,犹豫了一下,大约觉得冒昧,又想到对方给他让了位置,纠结了一下开了口,又解释道:“我点了两份,是因为我带了饭盒,准确打包一份。”   听了这话,陈春红第一反应是看向大儿子,毕竟她们娘几个只有大儿子来过国营饭店吃饭,她之前都没有来过,虽然她刚才交钱和票时,十分爽快,那是秉着家里突然一下子有了余粮,久贫乍富的暴发富心态一下子爆了出来,想让孩子们吃顿好的。   可是仔细算一算,眼下玉米面一斤一角钱,白面一角五,大米也才一角七分,再另外搭上相应的粮票,今日这一顿花的钱,够他们家里吃上好几天了。   这会子又特别肉痛了。   刘军一看她妈的表情,浑身打了个激凌,因为他在三伯家,常看到三伯母一露出这表情,当天的伙食,就要差上许多,于是急忙保证道:“妈,我能吃得完。”   “那是肉,再加一份我也能吃。”   “妈,我吃肉。”刘华和刘艳兄妹俩不约而同地开了口,钱和票都付出去了,绝对不能让她妈后悔。   见孩子都这么高兴,陈春红只好咬咬牙,反正钱和票都交了,肯定收不回来,还受了顿服务员的白眼,今日怎么都要吃得饱饱的,于是豪气道:“行,今天大家敞开肚皮吃。”她没把那个饭盒带来,没法打包,撑破肚皮,也要全部吃完。   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终于轮到叫他们了,随着服务员大嗓门的吆喝声响起,“四份红烧肉,四份米饭的,快点过来端。”刘军和刘华兄弟俩,根本不用陈春红开口,腾地一下起了身,快步冲向小窗口。   兄弟俩一人端肉,一人端菜,那手绝对稳稳的。   他们点的这个份量,几乎引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看过来,可兄弟俩根本没注意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动作迅速,菜和饭很快端上桌,刘军又从筷筒里拿出了四双筷子。   刘艳注视着面前的那碗红烧肉,色泽红亮,肉香扑鼻,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好想吃,不过,这会子,她也注意到了,对面的大叔说的份量很足的意思了,的确很足,肉是用大钵装着,米饭用海碗装。   看来,今天他们真要放开肚皮,使劲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昨天投营养液的亲(悲催的,不知在哪看是谁投的),送一个么么哒~~这几张是剧情铺垫哈,出场的人,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哈。~~求收藏,求评论。 第12章 第一次交易   刘艳觉得坐在她妈身上吃,放不开手脚,也耽误她妈吃饭,“妈,我下去自己站着吃。”说完,哧溜一下从她妈身上滑下来,她人矮,站着只比桌子高一点,不显眼,垫着脚尖想伸手去扒拉一碗红烧肉到自己面前。   陈春红看到小女儿心急的模样,忙道:“你慢点,这一碗都是你的,没人会和你抢的。”端了一碗到小女儿面前。   “好香,我想早点吃到嘴里。”刘艳这话,几乎说出大家的心声,没见二哥直接从大哥手中抢过筷子,大哥都没把筷子递到她们手上,直接插到碗里,然后就低头开吃了。   连白米饭都失去了吸引力。   大家的筷子,不约而同地伸向肉碗里,刘艳夹起一坨酱色肉,都没看清是肥是瘦就往嘴里塞,好好吃,太香了,一点都没觉得油腻,也没觉得肥腻,来不及细嚼,狼吞虎咽入了喉咙下了腹。   生平头一回觉得,原来肥肉这么好吃。   此刻要是她抬起头来看一眼,会发现,这一桌,她妈她哥还有她四个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眼睛放着万丈光芒,似吃了人参果一般精神,筷子没有停,不停往里嘴里塞肉,腮帮子胀得鼓鼓的,嘴油乎乎的。   份量很足,刘艳吃了小半钵,有饱腹感后才停止塞肉,开始吃米饭。   “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吃就好了。”刘华摸着肚子发出感慨,他吃得又急又快,一钵肉快见底了,米饭吃了一小半时,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感觉到米饭堵在嗓子眼,所以暂时停了下来。   “每天都这样大口吃肉,大碗吃饭,神仙日子也不换了。”陈春红笑了笑,她自己也有点吃撑了,再看还剩下的一半,只能先歇一歇,俗话说,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但看着这些份量,她一个大人全吃下去都很困难,她真有点害怕孩子吃撑了,从前也听说过,饿久了的人,突然吃太多胀死的例子。   不由打了个激凌。   可是又还剩下这么多,她没有带饭盒。   正在想着对策时,坐在她旁边的男子,他们的饭菜也端过来了,只见男子从背后的帆布包里取出两个大的铝制饭盒,盒子上还有个提手,打开盖子,麻利地把菜和饭倒进去,其中的一个盒子压得满满的,却空留下一个盒子。   陈春红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轻声问道:“能不能借你一个饭盒,不白要你的,拿东西和你换。”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敢说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可不是开玩笑的,严禁私下买卖交易。   当然,她之所以敢开口问,是因为身边的男子明明拿出一个大饭盒就足够了,他却多拿了一个。   她刚说完,男子伸手朝她比了三个手指头。   陈春红猜是三毛钱,价格还算合适,又主要是不要票,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因为这会子周遭的人很多,就刚才这动作,对面坐着的两个年轻人吃饭的功夫,还特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所以她没有立即给钱。   那名男子爽快地把饭盒推到陈春红面前。   陈春红心里越发肯定,他多拿出一个饭盒来,是想换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今天又书荒了”,灌溉营养液 10   感谢读者“雪花飘飘”,灌溉营养液 1   谢谢亲们的支持,今天的更新~~ 第13章 讨价还价   扶墙出来。   刘华吃得太快了,陈春红买了饭盒准备打包时,回头二儿子已经把那份米饭和红烧肉都吃光了,她知道二儿子能吃,但平常家里常常吃不饱,她也没测过儿子的饭量,所以看着那空了的碗和钵,吓了一大跳,这完全是一个成人的食量。   刘军和刘艳兄妹俩吃得有点慢,后面见有了饭盒,就没有再拼命吃了,陈春红是大人,能控制自己,再者,打包回去,还可以多吃上两顿。   所以,最后吃撑的人只有二哥刘华。   从饭店里出来,刘艳和大哥刘军一左一右扶着她二哥刘华,看着那凸出来的肚子,还有他二哥难受得想抠喉咙的举动,连走一步都难受,刘艳很担心,想要和她妈说,送他二哥去医院看看。   可她妈现在很忙。   出了饭店,走进旁边的小巷子里,刘艳和两个哥哥挨墙而站,不远处,她妈正和人在讨价还价,那个人就是刚才在饭店里,和他们同桌的男子,之前刘艳看到她妈和人比划一下,就换了个饭盒,当时还觉得挺神奇的。   出来后,到了这小巷子里来交钱时,才发现闹了个乌龙。   男子开价是三块,她妈以为是三毛,还觉得占了很大的便宜,现在三毛变三块,她妈怎么可能同意,于是俩人一直在讨价,声音越吵越大,他们帮忙望风,离得有点距离,也听得一清二楚。   “……你要是不愿意接受,就把饭盒还给我。”   “不可能。”陈春红一口就回绝,这会子里面还装着饭和肉,要是给他,她用什么来装,她们娘几个手捧着吗?   再说了,一进她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拿出来过,当时他把饭盒推给他,就说明他已经默认了她说的价格,所以对方说三块,她觉得对方是在坐地涨价,三块能买十八斤大米,他一个饭盒,就要三块钱,怎么不去抢呀。   “那就给我三块。”男子皱了下眉头,他不善长于吵架,所以翻来覆去就一点,要么给钱,要么还饭盒。   “你怎么不去抢劫呀。”陈春红白了那男子一眼,却也知道争不出结果,饭盒她不会退,但坐地起价也不可能,她不吃这个闷亏,“去百货商店,问问那里的饭盒是多少钱一个,我实付你多少钱。”   “在那里买,除了钱,还要票,我是不要票的。”男子显然不答应,就是因为不要票,他才加了价格,何况东西是他们五金厂里出来的瑕疵品,他是内部拿的,也付了成本费和加工费。   “你叫什么名字?”   “凌云翔。”   “在五金厂上班?”   “嗯。”男子应了一声,突然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十分警惕地望向陈春红,“你问这个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去举报你的。”陈春红很意外,这人这么老实,竟还好敢出来倒买倒卖,不过也放下了心,至少能合作,“你们厂里,除了饭盒,铁锅菜刀什么的,应该都有吧,我需要这些东西,却没有票,当然,要是你能提供,我可以按百货商店里价格再加一成,给你付钱,这样,你有得赚,我也能得到我要的东西。”   她在县城没有熟悉的人,一路都在琢磨这事,所以才会和骆大姐搭话,而面前的凌云翔,打从让座开始,她就生了心思。 第14章 成交   “一成太低了,至少要两成。”   “好,就两成。”陈春红一口答应了下来,凌云翔当场怔愣住了,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同意了,他还以为,她依旧会寸步不让,刚才的一番讨价还价,还有他自己无意识下泄了底,为了避免风险,他早就歇了交易的心思,只想快点结束,所以随口提了价。   出乎意料的,她会这么爽快,没有再斤斤计较,反倒弄得他有点骑虎难下了。   待要反悔,可是对方饭盒的钱还没有付,并且,经过刚才的接触,他算是看出来,面前的村妇跟他老娘似的,十分强势,还带着精明算计,他是很不太喜欢跟这样的村妇打交道。   之前,在饭店的时候,第一眼,他看到她抱着女儿,把女儿护在怀里的样子,让他觉得这个村妇很不错,应该很好说话,这会子,他只觉得自己眼瞎了。   再着急倒卖东西赚钱,也不能和这样人做交易,因为不仅赚得很少,一个搞不好,他自己还得脱层皮……   “你不会是要反悔吧?”陈春红问道,看着凌云翔半晌没反应,满眼怀疑地打量着凌云翔,“你一个大男人的,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可不能当放屁。”   “没有,不会。”凌云翔回过神来,有些局促地忙否定,不自在地避开陈春红的目光,“你,你跟我来,去取东西。”   “去哪里?”陈春红没有急着走,想要先问清楚。   凌云翔看着陈春红的防备,觉得自己的警惕性还比不上一个村妇,不过既然不好反悔,就早些把这笔交易做完,按刚才谈的价格,至少还能赚到钱,于是解释道:“东西我放在宿舍里,我们现在去我在五金厂的宿舍门口。”   陈春红一听是厂子的宿舍,倒没有再迟疑,应声好。   又听凌云翔叮嘱道:“去了那边,到时候我会对外说,你是我乡下的亲戚,过来拿东西。”   “可以,我姓陈,孩子他爸姓刘,你叫我陈姐或刘嫂都行。”陈春红没有意见,现在严禁倒买倒卖,私下交易为了防止被抓被举报,大约会打着亲戚的愰子拿东西,“不过,去你宿舍前,我们先去一趟百货商店,问问几样东西的价格,我也不占你便宜,你也可以和我说说,你那还有什么,看有没有我需要的,我们可以一并把价格问了。”   这么做,不仅表明,她不占凌云翔的便宜,更是防止凌云翔虚报价。   一个饭盒,他报了三块钱,陈春红可不敢信他再报的价格,问了价,她自己也放心,况且,她没去过百货商店,头一回过去,拐了个城里人给她引路,也不错。   凌云翔知道对方防备着他,听了对方的提议,倒没有反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边厢,刘艳见二哥实在难受得紧,更担心二哥撑坏了胃,她来了这些天,二哥对她很好,忽地想起以前好像听人说过一个方法,抠喉咙能把吃进去的食物呕出来,“二哥,你把手指伸进喉咙里试试。”   “干嘛?”刘华难受得扶着墙。   “把吃进去的东西呕出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一说完,刘艳就有些懊恼说了实话。   果然,听了她的话,刘华死命摇头不答应,“不行,那么好的东西,吃进肚子里才赚了,哪能吐出来,你不用担心,二哥没事,等会儿就不难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第15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刘艳见说不通二哥,只好寄希望她妈,见她妈过来了,忙说道:“妈,你快看看二哥,二哥吃得太撑了,你让他吐出来一点。”   “吐出来?说什么傻话。”陈春红大手拍了下小女儿脑袋,急忙走过去看二儿子,“华子,还难受?”   “妈,我不吐。”刘华靠着墙,一张脸难受得憋成了苦瓜样,却很坚持,微微仰起头,压下想吐的强烈念头。   “当然不吐啦,这么好吃的东西,吐出来浪费了,天老爷会看不过眼的,”陈春红上前扶住儿子,“吃饱了,别这么站着,华子,来,妈扶着你,你慢慢走,走一段路费了力气,东西消化下去就没事了。”   一听这这话,刘艳只觉得天雷滚滚。   不愧是亲母子,两人的脑回路,一模一样。   刘艳瞧着二哥额头都冒汗了,还咬着牙忍着,“妈,你看二哥很难受,这样会撑坏身体的,要么让二哥吐出来,要么带二哥去医院买消食的药。”   “艳儿,你别捣乱,忍一忍就过去了,什么消食药,小孩子消化能力强,很快就会消化了。”陈春红说着,又回头叮嘱大儿子,“军子,牵着你妹妹,大街上别走丢了。”   刘军忙答应,上前拉住妹妹的手。   刘艳甩开大哥的手,走到前面拦住,“妈,你快停下来,你看看二哥,都撑得喘不过气来了。”察觉到二哥微张着嘴,仰着头,似要吐,又让他咽下去了,她好像记得,吃得太饱,食物堵在喉咙里,人体会产生恶心的感觉,想到这,刘艳知道说不通她妈和她哥,看着自己的五短身材,直接跳起来,伸手拉下他二哥的脖子。   “艳儿,你干嘛……”   遂不及防下,刘华头一垂下来,“呕,哗啦……”   一阵稀里哗啦,呕吐物从嘴里倒了出来,一开始还是米饭,后面有部分开始消化了,就是黄色和褐色的液体状物。   刘艳忙地闪避开,刘军闻到一股恶心的味道,也跑开了。   陈春红顾不上去责怪小女儿,忙着照顾儿子,衣服上有溅到呕吐物也没在意,一边伸手轻抚着儿子的后背,一边一脸肉痛地望着那一堆吐出来的食物。   在她眼里,看到的不是脏东西,而是一堆的饭和肉。   同样,刘华也很心痛地看着他吐出来的东西,全没了,好不容易吃顿好吃的,全让他吐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妈下次还能不能让他吃了,想到这,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终于止住了要吐了念头,没有再吐了,摸了下肚子,应该还留有一点,抬起头来,怒目瞪向罪魁祸首。   见惹怒了二哥,刘艳讨好地冲着他笑了笑,“二哥,你看,吐出来是不是感觉好多了,没那么难受了,也不会喘不过气来了,好二哥,我是担心你胀破肚皮,肚子破了,以后就没法吃好吃的了。”   “你胡说,才不会胀破肚子。”刘华怒气冲冲地回道,哪怕真的感觉好多了,他也不愿意呀,摸着肚子,他怎么就吐出来了,望着那堆呕吐物,不愿意离开,一脸的生无可怜。   “行了,站一边去。”陈春红推开二儿子,看到墙角处有几个煤渣,拿了过来,踩碎了,把那堆呕吐物给掩埋了,然后一道出了巷子,她和二儿子的衣服上都有溅到呕吐物,得到河边去清洗一下,好在县城的这条大街,临街就是一条河。   抬头对凌云翔歉意道:“得耽误一下了,我带华子去水边清洗一下。”要不然,这样没法去百货商场。   “可以,我帮你看着两个孩子,你快点。”   陈春红道了声谢,又叮嘱大儿子和小女儿,“你们俩跟着凌叔叔在这等着,妈和华子下去洗一下就上来。”说着,指了指下面的那条河。   刘艳和她大哥忙答应。   “我叫刘艳,你叫什么名字呀?”刘艳回头,看到躲在凌云翔后面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探头出来,她望过去时,小姑娘又胆小地缩了头,刘艳想着她妈既然要买人家的东西,于是大大方方地和她要招呼。   只是她一开口,小姑娘似受到了惊吓一般,鼓圆了眼,然后死死地躲在她爸身后不出来,凌云翔见了很无奈,大约生活的愁苦,固化了他脸上刻板的表情,此刻朝着刘艳笑起来,显得有些违和,不自然,“我女儿比较认生。”   “她有多大了?”刘艳问道。   “今年五岁了。   “和我一样大,我今年也是五岁。”   虽是同岁,但是小姑娘明显比她小一号,刘艳原本觉得自己又小又瘦,没想到,面前的小姑娘,比她还瘦,而且一张脸黑黝黝的,好像很久没洗过了。   他爸还是工人。   这一对比,刘艳觉得,她妈尽了她能力范围以内,最大程度地把她们兄妹三人养好了。   去百货商店的路上,通过她妈和凌云翔交谈,也了解了对方的家庭情况,小女孩叫凌楠,是凌云翔的女儿,两年前,孩子她妈死了,现在孩子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和叔伯。   凌云翔早些年初中毕业后,考进了五金厂,进了城,当了工人,因为当初全家供他读书,所以他出息后,上班的工资全交给家里,只是家里的老人重男轻女,对女儿很不好,他又要上班,带着孩子不方便,没办法,只能时不时接孩子来城里,吃顿好的,改善一下生活。   眼下,他只想多赚钱在城里买套房子,等女儿再大些,把女儿接到城里来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寄过来的合同,还没有收到,今天没法申请榜单,申请了也有可能轮空,所以,蠢作者不想了,从今天开始,正常字数更新。没榜只能靠你们了,求一波收藏评论哈~~ 第16章 还有个包裹   县里的百货大楼有两层,第一层卖的是常用的生活必需品,第二层主要是些大件或稀罕的贵重商品,今日不是赶大集的日子,也不是农闲,店里的人很少,冷冷清清的,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高高的柜台里,或是柜台背后靠墙一排的货柜上,想买什么,必须让售货员拿。   店里的男售货员穿着白衬衣,女售货员统一梳着两个□□花辫子,一身清爽的碎花衬衣,一眼望去,倒成了这个年代里,难得的闪亮风景。   在这个物资极度贫乏的年代里,售货员的工作很吃香,因为他们手头上会有一些紧缺的物资。   刘艳带着满心的好奇跟着她妈和凌叔叔走了进去,只见一群售货员聚在最里面的一节柜台边上拉家常,看到他们进店,跟没看到一样,该干啥,照样干啥,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这服务态度,果然如传说中一般,不敢恭维。   陈春红看到一个暖瓶,张嘴连喊了三遍,“同志,看看这个暖瓶。”才有个女售货员很不耐烦地走过来,粗声粗气道:“哪一个,两块钱,还有,暖瓶是要票的……”不过,说到票字时,一眼看到穿着工人装的凌云翔,及时止住了话头,问道:“要不要?要我就给你拿。”   陈春红呵呵一笑,一连串问铁锅、菜刀,还有铝制饭盒的价格。   女售货员见了,一脸鄙视地望了陈春红一眼,懒洋洋地报了价格,开始赶人,“要买就买,不买赶紧走,别耽误公家时间。”   “哟,不好意思,出门前钱不够,我得去邮局取钱,孩子他爸从部队寄来的津贴,这个月的还没来得及取,所以想先问问价格,等取了钱和票再过来买。”陈春红笑眯着眼说道。   那名售货员一听这话,瞬间,态度大变样,跟变脸似的,亲切地笑道:“原来大姐是军属呀,你看看,你还想要看什么?我给你拿。”   这个时代的拥军政策,使得地方上普遍优待军人家属,因此军人家属的身份,十分的荣耀,走到那里,都能让人高看一眼。   刘艳看得目瞪口呆,售货员的变脸速度,还有她妈这随时随地,都能化不利为有利,心里不由感慨一句,都是人才呀!瞧着她妈很快就和那名姓陈的售货员打得火热,对,通了姓名,她妈叫人家陈小妹,叫得可顺口了,还直道五百年前是一家。   她妈什么都没买,把该问的都问了一遍,和人家告辞,说下次过来买,陈售货员还乐呵呵地和她说,下次一定要来。   出来的时候,午后的太阳光强烈得十分刺眼,刘艳晕乎乎的脑袋才觉得清醒了不少,望向她妈的目光,好似有无数个小星星在闪光。   旁边的凌云翔望向陈春红的目光,吃惊之余,带着若有所思,领着他们去了他在五金厂的宿舍门口,他已经不再纠结,是让对方先付钱,还是先给对方东西,回了宿舍,拿了铁锅和菜刀,还多拿了一把锅铲。   都是瑕疵品。   铁锅少了个手耳,菜刀背缺了口子,铲子的形状有些奇怪。   不过,这些对陈春红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东西了,铁锅有点大,无法放进背篓里,只好双手捧着,眼下的铁锅,都是生铁铸造的,足足有家里木盆大的铁锅,份量很重。   刘华要帮忙拿,陈春红没有答应。   “要不,我帮你们提,正好,我要去车站,就送你们过去。”凌云翔说道。   “不用了。”陈春红忙地出言拒绝,今日她已经占了大便宜,东西到手了,她可不想再有牵涉,再说,人家请了一天假陪女儿,等会儿还要送女儿回乡下,“我们要先去一趟邮局,再去车站坐车,估计没有这么快。”   “刚进来的巷子有点绕,我送你们出去。”   陈春红点头,“好呀。”心知肚明,这是要找个地方付钱,只见凌云翔锁上门,抱起小女儿领着他们往外走,走出巷子,走到一株大树底下,陈春红拿出早已准确好的钱,递给你凌云翔,“这次多谢你了。”   “不客气。”凌云翔接过,罕见的没有数,直接塞入裤袋里。   正预备等着对方清点完钱,然后离开的陈春红,看到这一幕,惊讶不已,“你不数一数?”顿了下,又道:“我先说好,过后你再说少了,我可是不认账的。”   “我相信你。”   陈春红直接惊掉了下巴,怪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他们才刚认识不久,哪门子相信了,看着人模狗样的,竟跟个二傻子似的,心里不由暗暗嘀咕,早知道对方不数钱,她刚才就该少放几毛钱。   反正对方也赚了她的钱。   少赚几毛,也没让他吃亏。   “那好,走了。”   陈春红捧起铁锅,带着孩子们离开,一路往邮局走去,刚才他们来这里的路上,经过邮局,所以这次都不用问路,直冲目标而去。   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似要把人烤熟了一般,大汗淋漓,汗流夹背,却没有一个人觉得热,觉得累,大家心里都十分高兴,这份高兴,就如同夏日里的甘霖,冲散了所有的酷热与疲惫。   从内到外,都迸发出勃勃朝气。   走到邮局门口,都不带歇一下,陈春红直接让两个儿子看着锅,自己往柜台边去取钱,女柜员接过单子,还有介绍信,还有户口证明,核对过后,问道:“你还有个包裹,是在这里一并取了,还是让邮递员送到你们村里,你再去拿?”   陈春红有些傻眼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好在她没有把犯傻表现出来,直接对柜员笑道:“一并取了,也不麻烦邮递员了。”   “好,等着。”   没一会儿,陈春红接过女柜员递来的钱,点了三遍,然后放进自己早就缝制好了的衣服里层的口袋里,一侧的门打开,很快有人拿出来一个大包裹,比昨晚收到的那个大了圈,难怪要开门送出来,这么大个,从小窗口根本无法递出来。   陈春红似看到宝贝一般,眼里放着金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最初的梦想”扔了1个地雷~   感谢读者“最初的梦想”,灌溉营养液+197~   昨天看到营养液突然增加到两百多,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关上APP,又打开看了一眼,才确定,哈哈,谢谢了~~求一波收藏和评论~~ 第17章 天黑回家   “好多肉罐头!”   “爸寄过来的?”   “又有一个包裹!”   站在门口处的兄妹三人看到那个大包裹时,又惊又喜,相互看了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冲了过去,其中,二哥走到一半,刹住步子退回去,提起那口锅,罩在脑袋上,重新往前冲,吓得出来送包裹的工作人员,忙不迭地闪躲。   “华子,快站住。”陈春红忙地上前,取下儿子头上的那口铁锅。   刘军第一时间蹲下身,查看了包裹上的寄件收件人,然后抬头对他妈报告道:“妈,包裹是我爸寄过来给你的。”   看到儿子的举动,陈春红记起昨夜里干的傻事,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这种黑历史,她一点都不想提起,厚着张脸皮笑道:“对,是你爸寄过来的。”   然后转头对穿蓝色工作装的邮局小哥道:“不好意思,收到包裹,刚才高兴过了头了,多谢你帮忙送出来了。”   “没事,没事。”长得白白净净的邮局小哥忙挥手,腼腆一笑,“大姐,东西给你们了,你们收好。”说完,转身从开着的那扇门进了工作间,怎么看,那背影都有点像逃窜似的,可是刘艳他们一家子,都没有注意到。   眼下,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大包裹上。   “妈,我们打开看看,看有多少盒肉罐头。”刘华说道,他脑筋直只惦记肉罐头,刘艳和刘军对肉罐头什么的,也很喜欢,但是他们更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好吃的东西,一致抬头眼巴巴地望向他们的妈。   陈春红当然也想知道,自家那个榆木疙瘩又寄了什么,可是现在她发愁的是怎么把这一大包东西扛回去,她弯下腰,伸手拽起包裹的两角,提起来掂了掂,还好只比铁锅重一些,比想像中的轻,她提得起来。   扭头看向那个缺了个提手的铁锅,要是两个提手齐全,可以让军子和华子抬着走,可是现在只有一个提手,“军子,华子,你们过来抬一下铁锅试试。”   总要试试看看,行不行?   陈春红对两个儿子招了下手,大儿子刘军力气小,抓着有提手一边,小儿子力气大一点,抓住另外一边没有提手的铁锅边缘。   “你们俩一起抬着走一走,试试看,能不能抬得起……”   刘华听了,直接打断他妈的话,“妈,不用大哥抬,我一个人就能扛得起来。”说着,抢过他大哥手中的提手,把锅举起来,放到头顶,这回锅面朝天,两手高举扶着锅边缘,望向他妈道:“妈,你快看,我一个人能顶得起来。”   “快放下来,这样太重了。”陈春红说着,伸手要去拿下来,却让二儿子刘华直接闪躲开,一溜跑到门口处,才回转头望向他妈道:“妈,你看,一点都不重,这样顶着比抬着好多了。”这一回他没像先前那样,把锅面罩在脑袋上,让他没法看清路。   陈春红赶紧两手提起包裹,走了过去,“华子,听妈的话,你放下来,和你哥一起抬着,小心别压坏了脑袋。”本来二儿子就少根筋,可不能再去压他的脑袋了,再变笨了,以后可咋办。   刘华看着她妈语气一下子变得很严厉,不敢不听,只好瘪了瘪嘴把锅放下来,刘军走了过来,按照他妈刚才教的,和刘华一起抬铁锅。   陈春红看了点点头,“就这样抬着,千万别把锅摔了,等回去了,妈用这口铁锅给你们做好吃的。”   “妈,要做今天的肉。”   “那得先有肉。”陈春红白了儿子一眼,他们家现在没有肉票,有钱也买不到肉,她倒是知道有黑市,那可是违法的事,除非真活不下去了,才会去冒那个险。   陈春红比划着手中包裹的大小,让儿子们停下,然后蹲下身,放下背上的空背篓,试着把包裹塞进去,刘艳想上前帮忙扶背篓,让大哥和二哥给推开了,连陈春红都说:“艳儿,你站开一点,这儿有你哥就行了。”   说完,又叮嘱两个儿子,“你们俩扶好篓子,妈看能不能把包裹塞进去。”   “好的。”   “保证不倒。”   见两个哥哥一人扶一边,干劲十足,刘艳只好跑过去守那口铁锅,有锅就意味着,不用天天再吃水煮的东西了,家里的洋芋,除了烤洋芋,水煮洋芋,还可以吃炒洋芋,锅太重要了。   “好了,进去了。”陈春红费了一番力气,把包裹挤放进背篓里,虽然上面还露出来一截,但不会掉出来,微蹲下身,接过二儿子递过来的背带,背了起来,这样方便多了,手也能腾出来,又帮忙让两个儿子把铁锅抬起来,然后牵起小女儿的手,一起往车站走去。   在车站外面,一眼看到上午他们乘坐的那辆煤油包班车。   骆大姐站在车门口,看到他们来了,招呼道:“哟,买了这么多东西?”还上前摸了摸那口铁锅,这个可不便宜,还要票吧。”   陈春红听了,心头唬了一跳,还以为露馅了,面上不显,含笑道:“不清楚,都是孩子他爸寄过来的。”   骆大姐上午就听陈春红说过,她男人在部队,她以为只是普通士兵没在意,毕竟陈春红母子几个看着太寒碜了,唯一养得好点的孩子,都是亲戚家养的,可现在看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又推翻了她先前的想法,绝对不是名普通军人,应该是军官,要是之前,仅仅以为陈春红是个不错的人值得交,这会子,倒真了一份生了交好的心思。   还没到发车的时间,车上人不多,陆续有人上车。   骆大姐又和陈春红话起了家常,相比于上午来的时候,这一回明显骆大姐要热情许多。   从县城到公社,坐车花了大半个小时,再从公社到村子里的七八里地,因为他们背着东西,又有小孩子,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用了近两个小时,天摸黑了才进村。   这个时候,都已经下工了,回家吃饭,闲聊的人也还没有出来,他们在村口处没看到其他人,倒先遇上二伯家探头探脑的堂哥刘伟,一见到他们,连人都不喊一声,转身一溜烟往家里的方向跑。   “尾巴,你站住。”刘华喊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放下手中的铁锅去追,却听她妈说道:“不用管他,让他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暖暖”,灌溉营养液 10   同时,也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收藏~~作者菌会努力存稿,争取后面大爆更哈~~查了快递,今天签约的合同,估计会收到~~ 第18章 先发制人   从村口到家门前,有一条约两人宽的田埂路,两旁稻田密布,田间小道更是交错相通,盛夏的夜晚,天上繁星闪烁,田里虫鸣啾啾,一阵微风吹来,拂去了几分暑热,稻花香扑面而来的,弥漫着浓浓的田园气息。   刘艳来了这么些天,一直被饥饿困扰,也就此时此刻,走在这田梗道上,才留意到这番景象,曾是见惯了厌倦了高楼大厦的现代人,心之所向往的那片田园风景。   可惜,当她真正身处其中,才发现,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仿若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眼下根本欣赏不来,也无暇去欣赏,因为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让老刘家屋子里的灯火给吸引了过去。   老刘家晚上几乎不点灯,更准确的说,为了节省煤油,村里的绝大部分人家,晚上都不点灯,摸着黑做饭吃饭洗澡,唯一的一次老刘家晚上点灯,是前天晚上分家,又请了外人来主持和作证,家里才点了盏煤油灯。   刘艳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更遑论生活经验更丰富的陈春红,陈春红走到了半路上,拐进了下池塘旁边的五保户家,低矮的茅草屋里,住着一位洪老奶奶,灾荒年月家人全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已经有八十多岁了,由村里共同赡养。   陈春红在门口站了片刻,放下背篓,原想把东西寄放在这里,最终却从背篓里抽出那把菜刀,然后重新背起背篓,都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人,带着三个孩子往家走。   “喂,陈春红,你终算死回来了,咱娘今天可找了你一整天。”二伯娘朱红英极其夸张的大嗓门,在刘艳母子几个离家门口还有一大段距离时,就响了起来,周围的几户人家,也有探出头来的,有和陈春红交好的,出声打了招呼,还小声提醒她,今日一早她家胡老太就去了大队长家里。   有那和陈春红平时不对付的,免不了一番幸灾乐祸,“哟,买了这么多东西,真是个败家娘们,你婆婆没骂错。”   “关你屁事,”陈春红直接怼了回去,“有这闲扯的功夫,还不如滚回家,多织两块布,好好补一下你的裤*裆,省得明日又光屁股在田里跑,一大把年纪,也不嫌丢人。”   这话一出,顿时一阵哄笑。   这里面,原是有缘故的,眼下一个人每年只有三尺布票,做衣服远远不够,往往一大家子的布票合起来,才能做一两套衣服,做衣服时一个没计算好,不免做紧了,那妇人身上就发生过一桩笑话,因裤子太紧,在田间干活的时候,弯腰动作过猛,崩坏了裤*裆,露了屁股。   这会子被陈春红直戳了痛点,又有人在旁边看笑话,那妇人直接羞缩了回去。   只是这一闹,使得原本打算从后门回屋的陈春红,索性直接带着孩子从前门走。   瞧着朱红英探头探脑地往她这边看,陈春红似笑非笑地道:“二嫂,看什么呢,没见我家孩子抬着锅,都不知道上前帮个忙呀。”   “我倒是想帮忙,你敢让我帮吗?”   陈春红直接呛了回去,“有什么不敢的,小半个村子的人都看到我拿了铁锅回来了,你还敢抢了去不成。”   朱红英十分眼热那口铁锅,可妯娌俩打了十来年交道,经常干架,她没吃过什么亏,但也没占上便宜,所以,这会子再眼热,她也没想过直接从陈春红手里抢东西,况且,今日自有人找陈春红算账,她乐得在旁边看笑话,找机会再扇一把风就更好了,“娘找你有事。”说完,扭头进了院门。   院子里很安静,难得的没有孩子打闹。   “爹,娘,我回来的。”陈春红进院子,看到堂屋里点着灯,刘老头在灯下编斗笠,胡老太在纳鞋底,喊了一声,然后转身往自家屋子里去。   胡老太忙地喊了一声,“等等,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好呀!”陈春红笑应了声,转头对三个孩子道:“走了一天的路,你们先回屋,华子和军子把铁锅抬回去。”   “妈,我跟着你一起。”刘艳虽然知道她妈的战斗力,可看着堂屋里那三堂会审的架式,心里很不安,忙上前抱住她妈的腿。   “艳儿听话,妈和你爷爷奶奶说完话,就会回去。”陈春红大力掰开小女儿刘艳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听话,就罚你连吃十天的红薯。”   听了这话,刘艳很感动,她来了没几天,却真切感受到她妈对孩子的关心,她从来没说过她不喜欢吃红薯,她妈却看出来了。   陈春红又对儿子们吩咐道:“军子和华子,你们回屋后,把铁锅架到灶上,直接用这口锅烧热水。”   刘军和刘华原本也想留下来,听了这话,瞧着他妈神情不容违抗,只好抬着锅往西边的屋子走去。   陈春红最后没扭过小女儿,于是带着小女儿一道进了堂屋。   “爷爷,奶奶。”刘艳喊了一声。   陈春红又喊了声爹、娘,立即蹲下身,直接御下肩头的背篓,“我今日去县城,带着艳儿去医院做了头部检查,医生说,艳儿已经完全好了,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是她一早去找队长请假时的说辞,索性拿出来用,正好也向大家宣布,她女儿不傻了,别整天傻子傻子的嫌弃。   “爹和娘应该也知道了,春生昨晚给我寄了包裹,今天我去县城的邮局取钱,又收到一个寄来的包裹,我就直接拿回来了,这个包裹我还没拆,爹和娘可以看,是寄给我的。”   说着,把那个包裹从背篓里倒出来,又把里面买的饭盒锅铲还有怀里的那把刀,全部倒在地方,“这些东西,是我今日在县城里买的,刚分家,家里没这些东西,很不方便。”   “分家的时候说了,灶房可以大家一起用的。”胡老太拉着一张长脸,“干嘛要费这个钱?我就说,你手里存不下钱,这才刚一分家,你就这么胡霍霍,老四赚得再多,也让你败光了。”   “我能败多少呀,撑死了,一个月津帖也才七十多,之前那么多年,我们母子几个没花钱,我也没见到钱影呀,分家的时候,家里四百块钱不到,我倒想问问娘,那么多钱,败到哪里去了。”   一听这话,胡老太直接气得脸铁青,目露凶光地瞪着陈春红,“你给闭嘴,你这个没人伦的东西,老四孝敬给我的钱,难不成,老娘还要向你交待不成。”   “好,春生以前孝敬你的,我不管,但眼下,春生寄给我的养家钱,还有这包裹,也和娘没有任何关系。”陈春红一句话把胡老太给堵死,相比于被人质问,她更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才会一进屋,不给人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东西倒出来,也才会一进来,赶在胡老太之前,先翻旧帐。   东西让人眼馋,她就大方拿出来,明明白白告诉对方,这些东西是她的,谁也别想要。   同在一个屋檐下,藏着掖着不方便,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和老虔婆打了十几年交道,也知道这老虔婆好面子,在村里的名声很不错,从前那个榆木疙瘩心里只有他娘,寄东西,从来只寄给他娘了,老虔婆逢人只说儿子孝顺,倒是让她赚足了名声。   这一回,她倒要看看,老虔婆会怎么做。   是会顾着那点子名声,还是不要脸皮的直接抢,要是顾着名声,她倒是落得个轻松,要是不要脸皮,她就得比她更不要脸皮子,反正这几年下来,她早就没了名声。   陈春红表明了态度,把东西又重新收起来,放进背篓里,“爹娘还有没有其他事?要是没有,我就先回屋了,孩子还等着我。”   “等等,老四的汇款单是寄给你的?”胡老太紧抿着嘴问道,脸色极为难看,气得连喘息声都加重,似随时接不上气一般。   却听陈春红冷笑一声,“不是寄给我的,我也不可能取到钱呀。”   “怎么会寄给你?”胡老太实在不愿意相信,她愿意分家,一是因为陈春红太闹腾,每日在家里打打摔摔的,吃要吃好的,啥活都不干,所以一直想把她分出去,二是因为她对自己四儿子有信心。   所以,她根本不能接受,分家头一个月,老四就把钱和物寄给陈春红这个馋嘴懒婆娘。   今早在生产队,她听到消息,都懵住了,怒气冲冲地回来,谁知这个丧门星出门了,她和老二媳妇,把屋子翻了底朝天,只翻到两盒罐头,再没有其他,这口气憋了整整一天,谁知,这丧门星,倒先质问起她来了。   气得她心口痛得喘不过气来,这丧门星,是要她命,“那我和他爹的养老钱呢?”   “问你儿子去,我不知道,反正你知道老四的地址,不如直接写信去部队问问他。”陈春红凉凉道,背起背篓往外走,以前把地址什么的,都捂得紧紧的,好在她知道男人不靠谱,根本没打算去找他,还不如自己抢。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么么哒~~不好意思,更新晚了~~实在不想写太粗爆的大撕逼~~ 第19章 没人敢劝架   陈春红一进门,背篓都没来得及放下,二儿子刘华就冲到她面前,“妈,两盒罐头不见了。”   刘艳听了,第一反应看向她妈,因为那两盒罐头是临出门前,她妈特意放在柴垛下面的。   陈春红立即放下肩上的背篓,大步走向床头,飞快地打开那两个木箱子,一个箱子里放着衣服被褥,另一个箱子里放着吃食,因为从前家里面什么都没有,无论是门还是箱子,都没有挂锁,这个家里唯有老虔婆的屋子和房里的箱子挂了把锁。   因此,大家都没有挂锁的习惯。   这次分了家,分的红薯和洋芋都堆在角落里,唯有一小袋糙米,她收起来,放到了箱子里,陈春红只提了下米袋,就感觉少了些份量,放衣服被褥的箱子,更是被翻得乱七八糟。   “军子,华子,你们俩去数数红红薯和洋芋的个数。”陈春红对儿子交待一声,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房间,气势汹汹地在院子大吼道:“谁翻了我的屋子?”   声音之大,连附近几户人家,坐在家里都能听得到。   “这以后家里还能放东西,一堆丑不要脸的,脸比树皮还厚,还活着干嘛,趁我不在家,跑我屋子里来翻箱倒柜的,贱皮子,饿死鬼投胎,一辈子没见过东西,有娘生没娘教的,偷扒拐骗天打雷劈的种子,拿了也不怕烂了手,生了疮,吃了我的,吃下去不消化直接胀死,老不死的,也不担心……”   陈春红见没人接腔,直接站在院子里开骂。   胡老太在堂屋子里听得气血上涌,听到后面,再也坐不住了,手里拿根捶衣棒走到门边,高声数落道:“你骂我老不死,你这个丧门星,没人伦的,你骂我老不死,我老刘家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么个恶毒的泼妇,翻你屋子怎么了,你还少翻过家里的东西,我屋里箱子的锁,都让你撬了几……”   “以前没分家,屋子的东西都是大家的,我爱怎么拿就怎么拿,春生的钱,可都在你那里,”陈春红粗爆地打断胡老太的话,“现在分了家,我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翻我屋子就是偷,我丢的两盒罐头,还有一袋米,分家的二十块钱,偷了我的都得给我还过来,要不然,我直接到生产队去报案,生产队要是不管,我直接去公社报案,他们要是都不管,我就自己来拿。”   陈春红转身跑回屋子,从背篓里拿出那把刀又直接冲了出来。   胡老太看到那把刀,当即吓得腿软,尖叫道:“初生,来生,你们死那去了,没见这个泼妇要拿刀杀我,你们就这么不管,天杀的畜生,不孝的东西,遭报应了,屋檐水代接代,你们不怕孩子学了去,你也有两个儿子,二十年后,你也会跟我一样了,让媳妇指鼻子骂……”   刘艳看到她妈拿刀,一张脸上满布狰狞,整个人都有疯癫,看得她心惊胆颤,急忙喊了声妈,跟着跑了出去,生怕出什么事,在屋子里数数的刘军刘华兄弟俩也跟着跑出来。   刘初生和刘来生兄弟俩,早在胡老太和陈春红吵了起来,就躲进了屋子里,从前不是没劝过,最后是两头不讨好,变成骂他们,并且家里时不时会上演这么一场,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就在刚才,刘来生还把要出去看热闹的朱红英拘在屋子里,不让她出去掺和,直到这会子听到胡老太的叫喊,听到动刀子了,才吓得忙冲出来。   陈春红手里举着一把刀站在堂屋子前的台阶下,胡老太倚着堂屋门叫骂。   “老四媳妇,你这是要干啥,快把刀收回去。”一直做隐形人的刘老头,放下手中的竹蔑,发了话。   陈春红没有动,“让我回去行呀,把偷了我的东西,都给我还回来。”   “谁偷了你的东西,谁稀罕你那些破烂玩意了,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呀,”胡老太气得倒仰,扭转身回了东间,拿起上午搜到的两盒罐头,跑出来,甩手朝陈春红身上扔过去,“都给你,都给你,你给我滚,立即滚。”   陈春红忙地闪躲开来。   刘华一冲出来,就看到滚落在地的两盒罐头,忙地捡了起来,“奶,是你拿了我家的罐头。”   “不孝的东西,跟你娘学的,都给我滚。”   “跟我学,也比跟你这个老不死的学强上百倍。”陈春红怼了回去,“还有米和钱呢?”   胡老太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伸手指着陈春红骂道:“恶婆娘,老娘没拿,谁知道是不是你这个败家娘们,不会收东西喂了老鼠,连家都不会当,看你以后怎么过活,穷斯烂矣过一辈子,死了都没人敢近前。”   “我以后怎么活,不需要你这个老不死的费心,要真是喂了只大老鼠,下次我直接买了老鼠药回来,全部都毒死了才好,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   “四弟妹,你要不回去再找找,娘说没拿,就一定没拿。”刘初生瞧着他娘和四弟妹又开始相互咒骂,遂出声劝道。   陈春红听了,直接骂了过去,“要你管什么闲事,阖着不是你家丢东西,要不你把东西赔给我。”   “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没看到这个恶妇骂我老不死。”胡老太也不甘示弱,狠瞪了眼大儿子,一边又哭唱起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白养了四五个儿子,让人骂我老不死的,我也不活了。”   刘初生手足无措,愣愣的不知怎么接话。   刘来生看了,只觉得他大哥不是一般的蠢,这么多年下来,家里几个女人吵架,他竟还敢往上凑,这不是找骂吗?回转头,瞧着自家媳妇,今日倒是很本份,难得的没有插嘴掺和进去,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边看热闹。   心里刚刚有一丝庆幸,却听他娘道了句,“老娘说了,没拿就是没拿,老二媳妇也去了你屋里……”然后,很快他娘和四弟妹陈春红便往这边看了过来,而自家媳妇,这会子眼珠子直打转,目光闪烁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Meimei Li(李红梅)”,灌溉营养液+2,么么哒~~   这是今天的更新~~小时候看我舅妈和我外婆拿着刀和捶衣棒干架,我吓得在旁边直大哭,心里阴影面积大的,现在看到人争吵,都会害怕地躲开~~~ 第20章 息事宁人   “看我干嘛,我什么都没拿。”二伯娘朱红英急忙大声道。   怎么看,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春红当场就笑了,“二嫂,就你那德性,雁过都还要拔根毛,进我一趟屋子,会什么都不拿,快点把我丢的米和钱还给我,不然,我直接进你屋里翻。”   “你敢?”朱红英忙地上前一步,看到陈春红举着刀过来,反驳道:“钱?谁见钱了,陈春红,你别空口胡乱诬赖人,我没有拿,你那屋里,空得老鼠都不带去的,哪里有钱。”   “米是你拿的。”相比于朱红英的激动,陈春红冷静得出奇,问得朱红英心虚地噎了一下,不给她反应的机会,陈春红又骂了起来,“说你死猪头,还真没说错,家里就那么点米,你还要偷,你偷的不是我的口粮,是从孩子口中夺食,亏你做得出来,做了一回,还想做两回,饿死了一个还不够,还想把我们一家子都饿死不成……”   “老二,把拿的米还给她。”刘老头突然开了口。   “凭什么……”朱红英话出口一半,就让刘来生给拉进了屋,“别闹了。”心里却暗骂句蠢货,做都做了,心虚个什么劲呀,可是老头发了话,他却不敢不听。   “我不给……你快住手,那是我家的米……”   屋子里传来一连串叮铃哐当声,还有一阵拉扯,没过多久,刘来生提了一小袋米出来,放到侄子刘军手中,然后看向陈春红,笑道:“弟妹,都给你了。”   陈春红只看了一眼,就估计出只多不少,“那钱呢?还有二十块钱。”   听了这话,刘来生搓了下手,“弟妹就别诓人了,二十块钱不是小数目,弟妹想必也不会随便放屋子里,你二嫂说了,她没拿,就一定没拿。”   “那她刚才还说了,她什么都没拿,怎么又拿了米呀。”陈春红怼了回去,“横竖进了屋子,就她们俩,我的钱丢了,总有一人偷拿了。”说着,目光从刘来生身上扫到胡老太身上。   胡老太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冤枉,气得当即跳了起来,“钱,谁见你钱了,你这是讹诈,跟土匪似的讹上我们了是不是?”   “难不成你进我屋,不是为了翻钱?”   陈春红逼问完,又扬言道:“不承认也没关系,既然你带了个好头,家里大家可以随便翻,你们别让我逮着机会,除非你们永远都不出门,要不然,等哪天我把你们屋子全搜了一遍,到时候什么东西没了,可别找我,反正我只是跟着长辈学,翻一下柜子箱子,可什么都没拿。”   “搅家精,丧门星,倒八辈子霉,娶了你进门,搅得家宅不安,气死我,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她说的什么话,给老四写信,好好给我问一问,我都被他媳妇气死了,看他到底管不管。”胡老太先是骂,到后面直接哀嚎了起来。   陈春红跟没听到似的,东西已经全部拿回来了,转身带着孩子们直接回屋,哐当一巨响,门让她用大力关上,震得胡老太的哀嚎声都顿了一下。   陈春红接过大儿子递过来的米,还有二儿子递过来的两盒罐头,先收了起来,摸到乱糟糟的衣箱,心里就一阵烦燥,还是得去买两把锁,就算会被撬了,也好过像现在这样,随便让人翻。   “你哭什么,妈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陈春红想起刚才小女儿在院子里抱着她腿大哭,蹲下身,摸了摸刘艳的脸,压低声音说道:“好了,以后要是害怕,记得躲开,妈只是吓唬他们的。”   刘艳听了,却不信这话,先前她妈的那个情形,绝对不是吓唬人的。   一股烧干锅的味道传来,陈春红顾不上其他,忙地起身,叫道:“华子,你锅里没有放水?”   “放了呀。”刘华回道。   母子俩急冲冲朝灶台边跑去,今日新买的那口铁锅,已经烧得通亮,陈春红忙舀了勺水倒进去,哧溜一串响,水气上冒,接连加了五勺水才好些,按说,新买回来的铁锅,该用油擦一下锅,算是开锅,可是家里没有油,刚才闹了一场,现在跑去堂屋要,胡老太铁定不会给,没见还在外面骂着没有停歇。她才不愿意撞上去找骂。   “放的水烧干了。”刘华摸着脑袋,紧张地抬头望向他妈,担心挨骂。   陈春红心里想着事,根本没在意二儿子的那点子情绪,又往锅里加了水,打算烧洗澡水,“好好看着火。”交待一声,进屋去拿背篓里的东西。   大约因为昨晚拆了个包裹,这会子倒没有那么心急了,东西放在这儿也跑不了,把包裹从背篓里拿出来,然后摸出饭盒,打开闻了下,“还好,没有馊。”她这一路回来,都在担心会馊掉,“现在天气炎热,怕是放不了一晚上,晚上吃掉吧。”   一听这话,在屋子的刘军眼睛放光,吞咽了下口水。   刘艳听出她妈的不舍,大约中午放开肚皮解了顿馋,这会子倒没那么想吃了,于是建议道:“妈,把饭盒放到水桶里,桶里装满水,应该可以多放一个晚上。”   “嗯,我看洪顺家有把吃食吊在井里。”刘军也说道。   陈春红想多吃上一日,家里没油,她还打算用剩下的肉熬点油,不过,一想到熬油,她觉得没必要拖到明天,夜里就熬,于是对着大儿子道:“军子,你去洗两个红薯。”今晚上就用红薯对付一下。   她拿着饭盒出门,先舀了桶水,把饭盒放到水桶里,又把早上晾的衣服收起来,一边用陶罐煮红薯,一边用铁锅烧洗澡水,让三个孩子都陆续洗了澡。   等到红薯熟了,吃红薯的时候,刘军突然递过来二十元钱,“妈,这是爷爷让我拿给你的,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吵闹了。”   “什么时候给你的?”陈春红问。   “刚才去茅厕的时候,碰到爷爷,爷爷给的。”   刘艳看到她妈把钱收起来,很是吃惊,“我们家真丢了二十块钱?”她不大相信,就她妈昨晚埋东西的风格,不太可能把钱放在屋子里,让人偷。   刘华和刘军也同时望向她妈。   陈春红看了看三个孩子,微眯着眼笑道:“行了,家里钱粮,不用你们瞎操心,赶紧吃,吃完早些休息,走了一天还不困呀。”老爷子做这样的事,倒不意外,估计也心知肚明,那又怎样,反正老爷子想息事。   要是拿了罐头,只还罐头,拿了米,只还米,她们怎么会长记性,她要的这二十元钱,就是告诉她们,她就是敞开门,屋子里摆着东西,她们也不能伸手拿。 第21章 各怀心思   “……你说说,你干嘛抓那么一大把,弄得我们还倒贴上了。”东边屋子里,朱红英躺到床上了,还在低声埋怨自家男人,想到拿出去的米就肉痛得不行,这次算是亏大了。   “爹在旁边看着,我能怎么办,要是给少了,老四媳妇肯定还得闹,”   刘来生说起来也是一肚子闷气,以为他愿意似的,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婆娘不给力,有贼心没贼胆,“我还没说你,拿了就拿了,谁也没看见,你心虚个什么劲呀,你以后给我少招惹老四媳妇,那就是个浑不吝的,你离她远点。”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三个小子,一个比一个能吃,分的粮食都吃不到收粮的时候,两个老不死的,也真是的,家里有钱有票,也不多分点,难道留着带进棺材不成。”   刘来生听得这话不顺耳,愣了下,气得腾地一下坐起身,压低声音喝斥道:“朱红英,你骂谁老不死的。”   朱红英才意识到在自家男人面前,把平常心里的称呼给喊了出来,忙地赔笑,“口误,口误,是咱爹咱娘,是咱爹咱娘。”说着,拉着刘来生躺下。   刘来生轻哼了一声,“你别跟老四媳妇学坏,下次再让我听见,别怪我直接动手。”   “知道了。”朱红英嘴上答应,心里却极为不屑,“那你说,粮食的事,怎么办?”   刘来生听了,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以前一大家子一起,又有老三和老四的工资津贴什么的,他爹他娘看重孙子,三个小子自然是饿不着,可是如今分了家,他和媳妇俩要养四个孩子,一下子负担就重了,眼珠子转了几圈,轻笑道:“我告诉你个巧宗,隔三差五的,让三个小子去爹娘那里蹭一顿。”   “这样行得通吗?娘会赶人的。”朱红英充满怀疑,想从胡老太手里扒点食,可不容易。   “娘会赶人,爹肯定不会的,让他们趁着爹在的时候过去,最多让娘骂上几句,不会不给吃的,你听我的没错,”刘来生保证道,他爹一向是老好人的性格。   朱红英应承了下来,“我明天和三个小子说说。”至于骂上几句,有什么关系,只要有吃的就行。   突然,又听刘来生说道:“还有,明天让建国建党都跟着下地,你不许再拦着了。”   朱红英吃惊,“可他们从来没下过地!”   “难道我们俩从生下来就下过地了?谁还不是打从这么来的,我明天上工会带着他们俩一起干活,”   刘来生没好气道,村子里半大的小子都能挣五六个工分了,以前吃大锅饭,不上工就不上工,可如今分了家,赚的工分都是自家的,“你仔细想想,两个小子赚的工分,相当于一个全劳力了,这可都是我们家的,等收了粮,工分多了也能多分点粮。”   关系到自家分粮的大事,朱红英当即没意见了,她和自家男人不偷懒,向来勤快,一天有十八个工分,要是再加上两个小子,自家男人还在身边,怎么着,也比死对头陈春红强,老四寄的津帖,这回寄给了她,下回还指不定寄到谁手上。   这么一想,朱红英心里就舒坦了。   刘来生却在琢磨着,怎么把自家日子过好,他虽比不上老大和老小在爹娘跟前得宠,却打小比老三老四得脸,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他没跟老三老四出去逃荒,如今分了家,占不到那两人的便宜了,他总不能比那两人过得差。   同一时间,堂屋西侧间的老五两口子,也睡不着,   曾氏嫁进刘家三个月了,她自觉是初中生,以后要进城的,不和村里的泼妇一般见识,所以,家里婆婆和妯娌间的争吵打架,她每回都躲得远远的,只是今晚,看到四嫂陈春红举着刀,还是吓了一大跳。   恨不得立即逃开,离得远远的。   “卫国,等这阵子忙完了,你要不和爹娘说一声,常去城里蹲点,看看有没有招工的单位,到时候咱们一起考,考上了就搬出去,我实在是怕了。”   “没事的。”刘卫国搂了搂媳妇,拍了拍她的肩,“过阵子我会和爹娘说,平常我们正常上工,回来你就回屋子,关上门,避开四嫂就是了。”   曾氏转过身,靠在自家男人手上,轻嗯了一声,片刻,又问道:“你说分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把四嫂他们分出去?”   “家里地方大,住得下。”刘卫国想了想,只有这么个理由,他家的屋子,在村子里都排得上前三位了。   别说曾氏有疑问,就是东头那边,刘老头和胡老太的屋子里,胡老太也同样不解地望向刘老头,因为刚才刘老头问她家里有多少钱?打算要给老二砌房子。   “为什么让老二搬出去盖房子,干嘛不把搅家精赶出去,”   胡老太十分不满刘老头的打算,“老二家那个丧门星,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比老四家那个搅家精强,至少会干活,你看看老四家的那个懒婆娘,连活都不干,前日干一天,今日就歇一天,家里住着个搅家精,我短十年阳寿都不止。”   刘老头手里卷着烟,“这屋子是靠着老三老四的工资和津贴才砌成的,老三还时常有拖欠,老四的钱,却很准时,你觉得,老四家的愿意出去,就算愿意出去,肯定会和你翻这些年老四往家里寄的津贴,到时候,得补一大笔钱,你会愿意?”   说到这,听到胡老太冷哼了一声,就知道自家婆子不愿意,“老二就不一样,给他补点钱,他会很乐意搬出去的。”   刘老头对自家儿子,还是很了解,老五读了高中,肯定会要在城里找工作,老二家有三个小子,负担重,能帮衬一点帮衬一点,再说了,谁也不耐烦天天看家里鸡飞狗跳的,这婆媳三人,在一起就没有一天能消停的。   自家婆子一向爱惜自己的名声,今日能干出搜屋子的事,其中肯定少不了老二媳妇的挑唆,能分一个出去,就分一个出去,不见面,总吵不起来了。   “老四家的是个不要名声的,你总还要名声吧?”刘老头反问道,算是拿住胡老太的软肋。   胡老太沉默了下来,她嫁给刘老头,在刘家村的名声一直不错,自从家里娶了几个丧家星进门,这日子就没有舒坦过,好好的儿子也让教唆坏了,一个个都不孝起来。   相比于各房各屋的各怀心思。   住在西边屋子里的刘艳一家子,这个晚上,也一直不消停,除了刘军外,剩下母子三人,每人跑了不下五次茅房,白天吃得太油腻了,肠胃受不了,一个个全拉肚子了,虚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刘华看着什么事都没有的大哥刘军,哀叹道:没富贵命,全白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最初的梦想”,灌溉营养液+10   感谢~感谢~送个小剧场~   小剧场:   女主:“我负责日常打酱油,围观我妈大发神威,一力降十会。”   男方:“啥……”心里独白:有我的戏份吗?   女主爸:“一边去,我都没出场,有你啥事。”一掌拍过去,对方直接栽倒在地,“不好意思,力道没控制好。”眼神带着极度鄙视:太弱了…… 第22章 妹妹是用来背锅的   “别胡咧咧的,以后多吃上几顿好的,就不会了。”陈春红摸了摸二儿子的脑袋,都是平常吃得少,吃的东西又没有油水,贸然吃了顿油腻的,才会这样,看看大儿子就一丁点儿事都没有。   一家子到了后半夜,肚子都拉空了,才睡了个安稳觉。   人的生物钟是固定的,刘艳来了这些天,都已经形成习惯了,到点就醒,揉了揉眼睛,看到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于是翻身下了床,走出后门,只看到大哥刘军在烧火,“妈和二哥呢?怎么不见他们。”   “妈去河边洗衣服了,二弟去提水了。”刘军说完,往灶里加了两根粗柴,想起他妈的交待,起身给刘艳倒了洗脸水,又取了挂在竹竿上的脸帕,放在木脸盆里,“你先洗脸,等妈洗完衣服回来,差不多就可以吃早饭了。”   “锅里煮的什么?”   “昨天带回来的剩饭煮的粥。”   喝粥好,刘艳在心里暗道一声,昨晚上拉了半夜,这会子腿还有点发虚,走到脸盆边,拿起那块洗得发白的脸帕,洗起了脸,家里拢共就这么一条脸帕,大家共用一条,有那不讲究的,脸帕都没有,直接用手沾水,朝脸上抹两把就完事。   所以,她早已没了一开始的膈应。   洗了脸,漱了口,真的只是用水漱一下口,家里没有牙刷,刘艳拧干脸帕,让大哥帮她搭到竹竿上晾着,回屋从床头底下拿出她妈用的那把木梳,把头上那撮又黄又枯的短毛,费了好大的劲才梳理顺。   转身想出去,目光瞅到木箱旁的包裹,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她妈竟然还没有打开,刘艳走过去,看着鼓鼓的一大包,拎了下,根本拎不动,好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或者说,她那未谋面的爸,这次寄的是什么?   包裹袋封得严严的,家里没有剪刀,忽地想起,前日晚上她妈急切之下,直接用牙齿咬开了一个口,然后撕开了包裹,她看着都觉得牙痛,也没有她妈那么好的牙功。   “艳儿,你想打开包裹?”   刘艳抬头看了眼走过来的大哥刘军,点点头,“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你稍等。”刘军说完,从外面拿了把菜刀进来,刀面明显比昨日光亮了许多,“今早磨过了,很锋利,你用这个划开袋子。”说着,递给刘艳。   刘艳接了过来,菜刀比她想像中要重,差点没拿稳,双手拿着菜刀蹲下身,这个包裹袋,她妈肯定还有用,所以刘艳选择朝袋子封口的位置划刀。   吱啦几声响,很快划开了一道口里,露出里面的东西。   “可以了。”刘军拿过刘艳手里的刀,放到木箱上面,然后快速蹲下身,很兴奋地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划拉出来,四个大的圆形桶盒,五个搪瓷碗和五个搪瓷杯,上身印的标语和头像,富有这个朝代特色,其中有几个碗和杯子,明显有用过的痕迹。   也不知道,他爸怎么会寄这些东西,最底下是几套旧的军装。   “这两大桶应该是油,”   刘军提了提两个大一点的圆形桶盒,有点重,桶外面的包装上印有一个大大的油字,另外两个小的桶盒,一盒是麦乳精,另一盒是大白兔的糖,刘军和刘艳兄妹俩看到那个包装上的大白兔和糖的字样,几乎两眼冒光,刘军舔了舔嘴巴,问刘艳道:“你想不想吃糖?我在三伯家吃过一回,可好吃了。”   刘艳想也没多想,直接点头,“能打开吗?”要是二哥在的话,她相信二哥的力气,能拧开铁盖子,但是她的力气,还有大哥这白斩鸡一般的力气,她觉得指望不上,还是等她妈回来。   “肯定能。”刘军信心满满,把外面一层包装拆了,然后把盒子倒过来,起身拿了菜刀,用刀背一头的尖角去顶铁盖,好像听到细微的出气声,刘军放下菜刀,把桶盒抱在怀里,咬着牙使大劲拧了一下,咚地一声,铁盖让他拧开了。   刘军脸上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曾看到三伯娘就是这么开的罐头。”说着,抓起一颗糖,递到刘艳手里,“剥开外面的糖纸,里面就是糖,可甜了,可好吃了,你尝尝。”自己也抓起一粒,剥糖纸的时候,还特意给刘艳作了示范。   刘艳穿越前是不怎么爱吃糖的,现在看着大哥吃得津津有味,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似飞上了天堂一般,加上自己腹中空空,也很饿了,吞咽了下口水,剥掉糖纸,把糖塞进嘴。   很甜,很好吃。   甜丝丝的甜到了心里,原来,人的口味真的会变。   昨天的红烧肉,今天的奶糖,是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天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嘴里含着糖,整个心情都感觉飞了起来。   忽然,外面传来她妈的声音,伴随着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好,妈回来了。”刘军突然脸色一僵,看着地上翻出来的东西,有些局促紧张地站起来,转头朝后门跑去,刚跑两步,又回转身抓了把糖,重新跑出去。   刘艳还正在纳闷着,妈回来了就回来了,大哥怎么会说不好,还这副奇怪的反应,不过她也跟着走出去,只是没有跑,走得慢,耳边很快传来大哥和妈的对话声。   “妈,你回来了。”   “军子,这哪来的糖纸?”   “爸寄过来的。”   “你把包裹打开了?”陈春红惊讶的语气把声音都拔高了两分。   “不是我,是妹妹,妹妹想看包裹里装了什么,用菜刀划开了包裹,爸寄了很多东西,有油有糖,你快去看看,妹妹想吃糖,我帮忙她打开了盒子,这是我拿给妈吃的……”   走到门边的刘艳,直接懵逼了,回过神来,道了声:“卧槽。”爆了回粗口,心头有一万个草泥马跑过,她这是被大哥阴了?   也不知道,谁一个劲地在她耳边,和她说糖很好吃。   明明是大哥自己想吃的,好不好?   迎头,但见她妈放下木桶,一阵风似的往屋子窜去,她大哥活像狗腿似的,跟上去,然后指给他妈看,哪是油,哪是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第23章 二哥是家庭妇男   “艳儿,糖甜吗?”   刘艳刚走近,听到她妈问了一句,吓得她差点把嘴里的糖,直接咽进了喉咙里,仰头看到她妈高兴得脸上泛着红光,美滋滋地摸了油桶,又摸了下那几个搪瓷碗杯,爱不释手,连几套旧军装都折了一回。   再侧头,大哥刘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嘴里的糖吃完了,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他是嚼碎了,还是直接吞咽了,而她嘴里含着糖不停吮吸,可不就是坐实了,她吃了糖。   狡猾。   刘艳暗骂了一句,她竟不知道,大哥原来是这样的大哥。   只见她妈抱起那个糖盒子,左右晃动了两下,刘艳觉得,要不是时间不对,她妈估计都会倒出来,数一遍里面有多少颗糖,伸手从里面抓出两颗糖,递给大儿子刘军,“你一颗,再给你弟一颗。”说完,目光看向刘艳。   刘艳忙笑喊道:“妈,糖很甜。”   “甜也不能多吃,一天吃一颗,妈给你们收着,慢慢吃。”陈春红直接把盖子拧上,朝他们挥手,“走,你们都出去,我好把东西收起来。”说着,放下糖盒,推他们往外走。   刘艳正要分辩一句,却被大哥死死拉住手往外跑,“走,我们去看看粥好了没,我的糖,我会分你一半……”   啪地一声响,他们刚一出后门,她妈就把门给关上了。   刘军先蹲下身看了看灶里的火,然后起身,看到妹妹刘艳板着张脸,稍微犹豫了下,递了颗糖给她,“给,这颗全给你。”   刘艳吃惊,有这么大方?忽地想起,之前大哥跑出门时,中途又回头抓了一把糖,“你抓的那一把糖放在哪,你说了,你的糖,分我一半的。”说到这里,刘艳气呼呼的,要一半的糖,就当是刚才背锅的好处费。   “没有了,我都给妈了。”刘军防备似的忙伸手压了压裤子的口袋。   一看这动作,鬼才信,刘艳差点翻了个白眼,   刘军把刚才递给刘艳的那颗糖,直接强塞到刘艳手心里,然后退后一步,“刚说只分你一半,现在我全给你了,你不许向妈告状,不然,我揍你。”说完,还特意朝刘艳扬了扬拳头。   刘艳惊愕地瞪圆了眼,什么情况,她竟然让个毛头小子给威胁了,面前的人是向来斯斯文文的大哥,可不是用拳头说话的二哥,等等,刚说分一半,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这颗糖分一半给她吧。   可是很明显,看着大哥一脸肉痛盯着她手里那颗糖的表情,她就知道她没有理解错。   刘艳当即气得绝倒,简直了,刚经历过一波,现在这一波再次刷新了她对大哥的认识,狡猾,小气,她不想说话了,她不跟小孩子计较,家里还有一盒,她不在意这几颗糖,刘艳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着这几句话,阻止自己暴走的冲动。   刘军见妹妹没吱声,不由怀疑,应该管用吧,以前在三伯家,常用这一招威胁杏花和梅花妹妹,那两人都不敢告状的,可是妈说,妹妹年纪小,要照顾妹妹……刘军纠结了半晌,磨磨唧唧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来,不舍地递给刘艳。   “给,再给你一整颗,你不许告状,你吃了我的糖,再告状,我就和妈说你也拿了,到时候挨骂你也有份的,知道不?”刘军还不忘利诱威胁一番。   刘艳看着大哥那张白白净净的脸,真是白瞎了一张脸,好想打人喔,把他打成死猪头,怎么破?眼珠子一动,突然看到提着水桶往家里走的二哥,忙喊了声二哥。   声音刚一落下,只见大哥动作比她还快,转身小跑了过去,“华子,我帮你一起提。”说着,伸手去扶水桶提手。   刘华根本就不需要帮忙,可是看着大哥这样热情,又快到家里了,于是没有推开大哥,因为力气不均等,兄弟俩动作特别不协调地把一桶水提到水桶边。   然后刘军递给二弟她妈多给的那颗糖,“华子,给你,这是奶糖,可好吃了,爸寄回来一盒,我们一人一颗,这是妈让我拿给你的。”   刘华听了大喜,伸手接过,剥开糖纸直接把糖塞进嘴里,赞道:“好甜。”好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看到紧关的门,问道:“妈在屋子里?”   “包裹拆了,妈在屋子里收拾爸寄过来的东西。”刘军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华子,你看看,米粥好了没,要是好了,就把它舀出来,等妈出来,刚好可以吃早饭。”   “好,我来。”刘华应了一声。   然后,刘艳就看到,二哥先是揭开压在锅上的木板,用竹勺在锅里搅拌了两下,说了声好了,蹲下身,熟练地把灶里的火熄灭,然后洗了四个碗,把粥盛出来,又把锅清洗了一遍。   做完这些,见他妈还没有出来,又把桶里他妈洗好的衣裳,拿出来晾到竹竿上。   全程大哥负责在旁支使,二哥把活干完了。   刘艳目瞪口呆地看完这一切,心里却愈发佩服她妈,整个把她二哥,养成了一个标准的家庭妇男,这会子,再望向大哥的目光,不由添了一分同情,就大哥那点子小聪明,在她妈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以后有的他受了。   好在,晾完衣服,她妈就出来了。   这会子,天色才刚蒙蒙亮。   “华子把衣服都晾好了。”陈春红一出门,看了眼二儿子刘华,然后只见大儿子刘军走到她面前说道:“妈,粥也好,可以吃早饭了。”   陈春红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夸赞道:“军子今天也挺能干的,快些吃,吃完,赶在上工前,妈带你去打一趟牛草,你今天要割一百斤草的任务。”   “好的。”刘军一口答应下来,又问道:“妈,华子去吗?”   “你弟不去,他留在家里看妹妹。”   刘军听了这话,扭头望向二弟刘华,殷切希望二弟开口要去,不料却见二弟端起一碗粥,喝了一口,说道:“水缸里的水,还没有装满,我还要提水。”   刘军满怀希望的脸,一下子沮丧起来。   一百斤草,想一想,他就觉得有很多很多,可是他不敢和他妈说不去,他妈可说了,不干活,就没肉吃,只能吃红薯,他不想吃红薯,他想吃肉吃大米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全体么么哒~~   感谢读者“Meimei Li(李红梅)”,灌溉营养液+2   感谢不疯魔不成活扔了5个地雷~~   谢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24章 去看大哥,还是去捡柴   村子里水有两种,一种用的水,大多是河水,河流绕村而过,村民们去河里提水很方便,所以,洗衣洗菜洗澡等用的都是河水,另一种吃的水是泉水,村里有一口山泉,位于那座茶籽山后面一座荒山的山脚下。   距离村里的住户比较远,去那提水,来回要花很长时间。   这两天,刘华打水,都是去河边提河水,吃的山泉水,前天早上,陈春红挑了一担回来,到现在都还剩下半桶,陈春红也不让二儿子去。   刘华倒是想去挑水,陈春红没有同意,二儿子年纪还小,担心把人压坏了,所以,只让他拿着桶去提。   一家人吃完早饭,陈春红赶在上工前,带着大儿子去生产队领工具,割牛草,刘华继续提水,来来回回七八趟,把装河水的水缸都装满后,然后对妹妹说道:“走,艳儿,我们去看看大哥割完草了没。”   “大哥要是割完了草,肯定早就回来了,”   现在太阳升了起来,外面已经开始很热了,刘艳还记着一早被大哥坑了的事,而且就大哥那机灵劲,他们要是去了,大哥肯定会让二哥帮忙干活的,刘艳不想,让大哥养成支使二哥干活的习惯,一件两件小事就算了,这割草是她妈安排给大哥赚工分的活,是要长期干的,必须让大哥先适应,绝对不能让二哥帮忙着干。   想到这,刘艳直接建议道:“二哥,家里柴火不多了,我们去山里拣柴。”她想去山里看看,顺便再确认一下她的金手指。   前天,凭着灵敏的嗅觉,找到了五月泡。   她总觉得,她的嗅觉,比以前灵敏了许多,好像不是一般的强大。   “是要拣柴了,这点柴火,最多用到中午一顿,晚上煮饭都会不够。”刘华看了看灶台旁边,紧挨着墙角处的一小垛柴火,一下子就把大哥临出门前,拉着他的手,和他说的,让他提完水就去找他玩的话,给抛到了脑后,眼下捡柴火比找大哥玩重要。   于是,把水缸用竹制簸箕盖好,进屋拿上斗笠,拉上门,带着妹妹出门。   走到太阳底下,刘艳戴上二哥递上来的斗笠,这个斗笠就是前天二哥从奶那里偷偷拿来的,晚上二哥去还的时候,正巧爷爷在家,就说,斗笠给他们用,不用还了,所以,二哥直接拿了回来。   眼下,稻田正在除最后一茬草,一走出家门,走在田埂小道上,就能看到各个田头,都有人在弯腰干活,偶尔有人抬起头来,刘艳与二哥都会和对方打声招呼。   听说他们去捡柴,少不了夸赞两句。   也有人看到刘艳,会特意多问上几句,大约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好了,不傻了。   刘艳正打算,以后常出来走走,给这具身体正正名,实在是这具身体生而痴傻,给村里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华子,华子,不好了,你大哥被你堂哥伟子打了。”走到半路上,突然一个黑不溜瞅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报信。   一听这话,刘华急忙问道:“阳子,他们人在哪里?”   “在河边的堤坝那里。”   刘华如同一阵风似的,抬腿就跑了出去,只是刚跑出一段距离,才发现,他把妹妹给丢下了,忙地停下来,又跑回到刘艳身边。   “华子,你怎么不去了?”刘阳原是追着刘华跑的,一见刘华往回跑,又忙调头追回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二哥,我不要你抱,快放我下来,你先去堤坝那边看看大哥,”刘艳突然被她二哥抱起,吓了大跳,知道二哥是想抱着她一起跑,忙地挣扎下地,这会子也顾不得早上和大哥的那点子小心结了,堂哥刘伟经常被二哥按在地上打,谁知道,他会不会报复到大哥身上,大哥长得白白净净的,那战斗力就是个渣。   之前让刘伟堂哥给推了一把,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   “二哥,你先去堤坝,前天去过,我知道那地,我自己能走过去。”刘艳又强调了一遍。   刘华揪着眉毛,纠结了一下,抱着妹妹,跑起来也的确不方便,看了眼旁边的刘阳,顿时生了主意,“阳子,你帮我看着我妹妹,我去一趟堤坝那边。”   刘阳听了,直接啊了一声,急吼吼说道:“不行,华子,我也要去。”他想跟着刘华一起,看刘华打架,脸上跃跃欲试,刘华每次打架都特别带劲,他想围观,想去助威,可不想错过这一场。   “你妹妹说了,她能自己走过去。”刘阳看向刘艳时,眼神中带着嫌弃,“我们别管她了,快,我们先过去。”村里的女孩子和男孩子根本不一起玩,他就从来不带他妹妹刘芳。   “阳子,一只大知了,我下午带你捉一只大知了,你帮我看着我妹妹,怎么样?”   “大知了?是黑色的那种大知了?”刘阳不确定地问道,夏天来了,村子里有两种知了,一种是体型较大的黑知了,另一种是体型较小的青知了,青知了很常见,飞得也低,他们都能捉到,那种黑知了,飞得高,数量少,很不容易碰到。   刘艳一看刘阳的兴奋劲,明显动了心,猜测这种东西很难捉,她可不想给二哥添累赘,急忙道:“二哥,我不要他看着,我自己能走过去,村里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都在外面跑,我不要紧的……”   “可以。”刘阳见刘艳这么说,顿时急了眼,到手的黑知了可不能就这么飞了,而刘华能不能捉到黑知了,他根本不需要去担心,没见去年刘华捉了好几个黑知了,可把他们一群人谗坏了,“我答应,我答应,我帮你看着人,你快去吧。”   今年,这才刚入夏,他就拿到黑知了,一定能在其他人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刘华点了下头,看到妹妹手扶着斗笠边缘,仰头露出一张着急的脸,忙解释:“你和村里的女孩子不一样,你又没经常在外面走,等下走丢了,怎么办,我先去看看大哥,你跟着阳子慢慢过来。”说完,对刘阳说了声拜托,转身就朝堤坝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泗四”,灌溉营养液+2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5   谢谢了,么么哒~~今天的更新,求一波收藏~~ 第25章 第一次上山   刘艳赶到现场,看到大哥老神在在站在一边,刘伟堂哥被一群小屁孩围着打,二哥正忙着扯架,让他们都住手,只是拉了这个,没拉住那个,双拳难敌四手,画风有点不对,说好的,大哥被刘伟堂哥打了,怎么变成刘伟堂哥被一群人单方面的围殴。   刘伟堂哥怎么招惹这一群人了?   “……快点,把糖拿出来。”   “军子哥都说了,糖是给我们的,快点拿出来……”   只侧耳听了两句,刘艳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好,流血了……”   不知谁高喊了一句,众人纷纷退开,现场的混战结束了,有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刘艳认识,就是前天见过的刘红,是村子里的孩子王,“我们可没碰你鼻子,是你自己流血的。”   “对,我们都没有碰你鼻子。”   “是你自己流血的。”   “可别赖我们。”   ……   一群小子七嘴八舌地撇清,惟恐赖到自己头上,被找家长,到时候回家挨爸妈一顿狠揍,所以这会子,一个个急忙躲避责任,浑忘了,刚才出手的兴奋劲。   且说,刘伟爬了起来,鼻子吧嗒地流血,一张脸上全是泥灰,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泥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还被拉出几道口子,虽然挨了打,但手里的那颗糖保住了,这么多人也没奈何他,哼。   正当他得意时,两只手臂突然被拍了下,双手手心被人掰开,右手心的那颗糖,被抢走了,抢走的不是旁人,正是刘红,刘伟怔了一下,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军子说了,糖给我们一半,又不是给你的,你抢了军子的东西,我们帮他抢回来。”刘红理直气壮地大声喝斥,“这只有一颗,还有其他的,军子说了,有好几颗,全让你拿走了。”   “我们都搜了,他身上都没有。”其中一个小孩子说道。   “一定全让他吃掉了。”又有人猜测道。   “不就一颗糖吗?”刘华纳闷,他妈一人只给了一颗呀,他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刘伟嚎哭道:“华子……华子,我要告诉奶,你和外面的人一起欺负我。”   “你抢了我哥的糖,你还好意思,都这么大了,还哭,还告状,你羞不羞呀,跟娘们似的,就知道哭鼻子。”刘华还特意冲刘伟做了个羞的姿势。   “你才是……才是娘们。”   “要不打一架,看谁是娘们。”刘华举了举拳头,刘伟当场就怂了,刘华见刘伟的鼻血一直在流,看着很吓人,担心出事,忙地摘了几片大的梧桐叶扔给刘伟,“赶紧把鼻子擦一下,用叶子堵住,仰头朝天,不然血会流光的。”   等止住了血,就没管他再嚎哭了。   看到刘艳来了,跑到刘艳身边,带着刘艳去了大哥跟前,此刻,大哥跟前,正围着一群人,以刘红为首,只见刘红搔了搔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对刘军说道:“军子,我们只拿回了这一颗。”把那颗被捏得已经看不出糖纸原本颜色的奶糖,递到刘军面前。   刘军看了那颗灰不拉几的糖,有些嫌弃的移开眼,“估计其他的,都被他吃掉了,你们费了力,好不容易抢回来一颗,就给你们吃吧。”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又恶狠狠地记恨了一把刘伟,刘军可说了,有十来颗糖,帮他拿出来,就分他们一半的,一半也有五六颗,每人都能吃上好几口了。   不远处的刘伟,只觉得浑身恶寒,打了个颤栗。   啪地一声,刘红高兴得拍了下刘军的肩膀,“军子,你够义气。”然后吆喝一声,“走,我们帮军子把这些草都抬回去。”   “好了。”   “军子,我帮你抬草,以后再有好吃的,你也分我,我不要多,就一口。”   “我也要,我也要……”   一群人抬起背篓里的草,直接往生产队的牛栏走去。   原本打算上前帮大哥抬草的刘华,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一幕,刘红那个刺头,什么时候愿意帮人干活了。   刘艳这会子终算看明白了,大哥这忽悠人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一群人都被他套路了,瞧着大哥的肩膀被拍的那一下,明显矮了下,那一巴掌拍得不轻,也难为大哥承受住了,刘艳很不厚道地笑了下。   “艳儿,走,我们去山里。”刘华拉着小妹说道。   “好。”刘艳答应了一声,刚陪她一起过来的刘阳,急忙提醒道:“华子,你别忘记了,我的黑色大知了。”   “没忘记了,我现在有事,下午我带你去捉。”   “那吃完中饭,我去你家找你。”   “没问题。”刘华一口答应了下来,中午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知了叫得最凶猛,也比较好找知了的位置。   刘阳得到回复,抽了下流出来的鼻涕,跑开了。   刘艳跟着二哥刘华沿着田垣路一路往茶籽山的方向走去,绕过茶籽山的山脚下,转到后面一座山,山上果然草木茂密,郁郁葱葱的,上山有一条明显踩出来的道,光秃秃的,大约平常打柴都是从这条道上去。   刘华前天来捡过柴,在山里逛了一圈,知道哪里干柴多,在山脚下掰了五六根细竹枝做捆柴的条子才往山上走,他打算,先上山,然后从山上往下一路捡,这样就不会像前天那样,背着柴上山,还得背着柴下山。   刘艳自打上了山,眼睛就到处转悠,想看看有什么发现。   看到的第一丛蘑菇,是一丛金黄色的,刘艳刚凑过去,就让二哥给拉住,“别去碰,妈说了,这个蘑菇有毒,不能吃的。”   刘艳听了,心里暗自吐糟,她这是什么破运气,碰到的蘑菇有毒,怎么就没有碰到能吃的蘑菇,能吃的蘑菇,才刚刚这么一想,鼻子边就传来一阵浓郁的气味,刘艳使劲抽了抽鼻子,没错,是平茹的气味,心里不由微微惊悚了一下,因为她连气味的来源地,都很快确定了下来。   “艳儿,你去哪里?”   刘艳走了两步,听到二哥叫,回过头来,指着左前方道:“二哥,我看到那边有能吃的蘑菇。”   “在哪?在哪?我看看,”刘华兴奋地跑了过来,垫起脚尖,顺着小妹手指的方向,仰头望去,只看到一片松林,还有比他们人还高的杂草藤木,“在哪呀,我没看到呀?”   “就在那片松树林里。”   “可是这里没有路呀?”刘华看着小妹一脸肯定,想起前天摘五月泡时,小妹也是这么肯定地说,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刘华说了声等等,没有路就走出一条路来,刘华找了根长木棍,一手提着木棍在前面探路,一手牵着小妹,往松林那边走去。   走了大约两百米左右的距离,走到了松林的范围内,高大的树荫底下,透着丝丝凉意,气温明显比之前在山道上低了一些,除了平茹的气味,腐木的气味也越来越浓,平菇是腐木生菌类,刘艳心里越发肯定,“二哥,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   刘华应了声哎,脚踩着草木,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这一带,大约没人来过,草木长得格外好,刘艳哪怕戴着斗笠,脸蛋也让草叶子给刮了几道,火辣辣得痛,不过,此刻却顾不上这些,因为气味已经越发得浓郁,好像就在眼前了。   “艳儿,你看,你快看,是不是那个?”   突然二哥急切的声音响起,刘艳越过二哥的身体,顿时呼吸一紧,怎么这么多呀,入眼是一大片平茹,每一朵一层层堆叠,集中在松林底下,特别得壮观。   又听二哥不确定的声音响起,“艳儿,我没见过这种蘑菇,这个能吃吗?”   “能,能,能。”刘艳点头如捣蒜,她这个金手指,还不错,只是这份量似乎太足了,这么多,他们根本摘不完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感谢读者“萍水相逢”,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越贝贝”,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风飞”,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甜艾”,灌溉营养液+1 第26章 抓兔子   家里唯一能装东西的背篓,让大哥背出去割牛草了。   这趟出门,刘艳和二哥同样没有带东西,为了防止二哥故计重施脱衣服,刘艳果断地把斗笠给贡献了出来,“二哥,我们用这个装菇子。”   这个斗笠现在是他们家的了,不用担心弄脏了。   “斗笠也装不了这么多。”刘华一脸发愁,早知道,跟他妹出来,每次都能找到吃的东西,他就该从他奶那里,再要一个背篓过来使,虽然很发愁,却一点都不耽误他手底下干活的速度,很快就装满了一斗笠。   还剩下老多一片了。   刘艳看着她二哥那黑油油的目光盯着那一片菇子,恨不得全摘了才好,于是忙地阻止,“二哥,先摘这些,剩下的我们明天再来摘。”全摘回去,也吃不完,这样热的天气,会很容易坏掉的。   “明天就没了。”刘华摇头,只要他们捧着这一斗笠回村子,很快就会有人来摘的,而且今日来山上打柴的,可不只他们俩人,还有别家的孩子。   “不管了,我们先摘了,然后再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晚点回去拿背篓过来背。”这么说,刘华直接干了起来,干劲十足。   刘艳见了,只好把手中的斗笠放到一边,然后和他二哥一起摘菇子,没有趁手的工具,两人全是靠蛮力拔,摘出来的菇子,品相多多少少都受到影响,不过,眼下对于他们来说,品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   反正不能拿出去卖钱,投机倒把是违法的。   这山里的草和树长得这样茂密,也不知道有没有兔子什么的,她还得记得前世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的大黄狗从山上叨了半只兔子回来,另外半只,当然是让大黄吃掉了。   那是她头一回吃到兔子肉,特别的香。   香,她好像闻到了兔子肉的香味了,就在她脚下,刘艳拔菇子的手一顿,目光紧紧盯着脚下那片松散的腐木泥土层,脑子里回想她发现五月泡和这片平菇时的经历,顿时两只眼睛冒光,仿佛看到一只兔子躺在下面。   香味很浓,红*烧*兔*子*肉*的味道,浓郁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早上喝的粥,这会子已经开始有点饿了。   刘艳两手扒着泥土层,好在这片区域位于高大的松林树荫底下,一直处于阴湿状态,腐木层较厚,泥土比较容易扒,很快就让她扒出一个小坑来,那股子味道越发地浓了,馋得她不行,应该快了。   挖坑是个体力活,刘艳额头上开始冒汗,汗流经过脸上草叶子刮出来的伤口,辣辣的特别难受,刘艳直接抬起手臂蹭了蹭,不小心手背上的泥土蹭到嘴巴里,刘艳忙地呸呸地吐出来……   “艳儿,你在干吗,泥土是不能吃的,饿了也不能吃土。”   二哥的尖叫声陡然响起,还没有弄清楚情况的刘艳,手臂就被赶过来的二哥给提了起来,刘艳正准确解释时,一只兔子从她脚旁边那片松软的泥土里窜了出来。   “兔子,是兔子。”刘华震惊得睁圆了眼,正要去追,紧接着,两只,三只……好多只,齐齐往外窜逃,眼睛都不够看的,刘华和刘艳兄妹俩连扑了几只,都扑了空,没有捉到一只,刘华急得摸起手边的一块石头,朝最后逃走的那只兔子扔去。   咕咕两声惨叫。   那只兔子竟让二哥给砸中了,直接砸中了脑袋,真是神来之石。   刘华兴奋得拔腿就跑过去,手一把提溜起那只灰兔子,好像没看到兔子头上在淌血似的,神气十足地朝兔子身上拍打了两下,“我让你跑,让你跑,你怎么不跑了。”   刘艳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低头望向那个露出来的洞窟窿,好像挺大的,只是红*烧*兔*子*肉*的味道还没有散去,之前两次经历,只要她找到了东西,浓郁的气味就会消失,这回找到了兔子窟,怎么气味还没有散去。   勾得她口水直流。   刘艳又扒了扒洞窟,一眼看到洞里还有只兔子,躺在里面没有动,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其他原因,“二哥,这里面还有一只。”往里面伸手,够不着,还要扒泥土。   “在哪?”刘华急忙走过来,他手上的那只兔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于是把它放在脚下,趴下身,朝洞穴望去,果然横躺着一只兔子,整个人乐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艳儿,你走一边去,我来扒。”说着,直身跪下身,双手快速地扒开一段松散的泥土,然后一把抓住兔子的两条后腿,揪了出来。   听到两声咕咕叫,刘华说道:“是活的。”   “它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刘艳指了指兔子的两条前腿处,有干涸的血迹,看着挺吓人,估计就是前腿不方便,才没有逃。   刘华刚摸上兔子前腿,就听到两声咕咕的惨叫声,“前腿好像折断了,不过这样更好,还活着,也不担心它跑掉。”这些兔子的速度太快了,一想起逃走的七八只,刘华的心就痛得不行不行的,那些都是肉呀。   因为都是肉,所以刘华格外重视,哪怕一只死了,一只受了很重的伤,他也找了两根藤条,把两只兔子的四条腿绑好,然后又和妹妹,把剩下的菇子全部摘了,没有再找地方,直接把菇子放进现成的兔子穴里,然后掩埋好洞口。   这块地,不仅有菇子兔子,因为没有人来,干柴也有不少。   刘华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捆了一大捆干柴。   刘艳觉得他们提着两只兔子下山,非常打眼,于是趁他二哥捆干柴的时候,把两只兔子埋进干柴里,“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看见了也没关系,谁敢来抢不成。”刘华说道,在他手里的东西,村子里的孩子,还没有人敢来抢的。   “这是我家的肉,我不想让别人来馋。”   刘华听了,没有反对,捆好干柴,就打算带着妹妹离开。   却见四五个女孩子跑了过来,“华子,我们刚听到你叫兔子,兔子在哪?”说话的是六伯娘家的大女儿刘倩,后面跟着的几个女孩子,其中有二伯娘的刘花堂妹。   “哥,兔子在哪里?”   刘艳担心她二哥太直了,把什么都说出来,指了指那窝免子逃跑的方向,抢先道:“跑去那边了,我们没有抓到。”   一听这话,众人很失望,其中有一个女孩子说道:“我们还以为这山上没有兔子了,之前一直没看到,我要回去告诉我哥,让他来山上抓兔子。”说完,又确认了一遍,“华子哥,你们真的看到了。”   刘华嗯了一声,“真的看到,有七八只。”说起那七八只,他就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   感谢读者“流水”,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Lee”,灌溉营养液+10   谢谢大家的支持~~~   推一波自己的新文,求个预收哈~~预计本文结束后开文~~   我们从大唐来[古穿今]   大唐公主和驸马,正在闹和离,双方大打出手,互砸东西,倒下的那一刻,各自想的都是:哈,我终于砸到他(她)了……   再睁开眼,已是穿越了两千年,夫妻双双游现代o(╯□╰)o   来的第一件事干嘛,离婚,绝壁离婚~~问题来了,他们结婚才三天,难道来的第一天,就赶一把时代潮流,闪婚闪离????   大唐公主与大唐驸马求支招……   点击作者专栏,进去就可以看到,如果喜欢就收藏一下哈~~作者专栏,也求一波收藏哈~~ 第27章 让我二哥揍你   “你这菇子不错,在哪里采的?”刘花堂姐问道。   “也在那边。”刘艳还是指了指兔子逃跑的方向,现在她十分庆幸,二哥手脚麻利,干活也很利索,这一片平菇,让他扒得连影都不剩了,不过,那边方向,应该也有蘑菇,因为她一想起蘑菇,又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从那个方向飘来。   不能再闻了,不能再想。   “你采了这么多,分我一点呗。”   “不行。”刘艳一口拒绝了,没见刘花一开口,其他孩子都望过来了,要是分给刘花,其他人估计也会依样学样,分你一点,你脸咋这么大,她们的关系很不好,好不好。   她和刘花只差一岁,这具身体生而痴傻,刘花打小就被二伯娘告知,不要和她玩,免得变傻,这两年,刘花开始帮家里干活,俩人连碰面的机会都少。   此刻,刘花那灼热的目光直接粘在了她斗笠里的平菇上,就差伸手来拿了,她能肯定,要不是二哥在旁边,她真的会伸手直接拿,刘艳抱着斗笠转了下身,朝她二哥道:“二哥,我们走,回家。”   “好,回家。”刘华拖着那一大捆比他身体还要大一倍的干柴走在前面,刘艳捧着斗笠紧跟在后面。   刘花对刘艳的拒绝很不满,在喉咙里咕哝一句,“嘁,小气。”   “要不要去那边看看?”有人问道,刘艳指的方向,树木密集成荫,野藤杂草丛生,长得很茂盛,一看就是从来没有人走过,那边根本没有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害怕。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年纪最大的刘倩,等待她的决定,她们这五个人结伴上山打柴,一向以刘倩为首,算是一个小团伙,偶尔在山上找到能吃的东西,都是刘倩拿大头。   刘倩看着大家看过来的目光,很享受这种拥护,刚要开口说去,不料,耳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紧接着,是啊地一声,转头望去,但见刘艳趴着摔倒在地,斗笠里的菇子全部洒落在地。   “艳儿,怎么摔倒了?”刘华听到响声,回头看到妹妹摔倒在地,急忙停了下来,放下手中的干柴,走过去,把妹妹扶起来,问道:“有没有摔到哪里?”   刘艳摇了摇头,顾不得身上的痛和泥土,“二哥,快把菇子都捡起来,看看斗笠有没有坏。”她刚才手端着斗笠摔倒时整个人都压在斗笠上。   “我看看。”刘华也比较关心斗笠,还有散落的菇子,忙地蹲下身去收拾。   刘艳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还好这片地是木腐形成的泥土,比较松散,所以没有受伤,只有双手的手心触在杂草上,摩擦得一片通红,有些疼痛,刘艳侧头瞅着已躲到刘倩身后的堂姐刘花,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与挑衅。   她刚才胸前抱着斗笠,没法看路,就是站在旁边的刘花伸腿跘了她一脚,她才摔倒的,按说,她不该和一个六岁的孩子的去计较,可这丫的,太可恶的,要是今天不计较,刘花只以为她好欺负。   欺负人的事,有一就会有二。   刘艳也没想闹大,于是先蹲下和二哥把菇子全部捡了起来。   “好了,应该没有遗漏了,”刘华又扒了扒周遭的草,端起斗笠,却没有递到妹妹手中,而是说道:“这一节路,是我们刚刚才走出来的,有许多杂草藤条拦路,由我端着,等到了外面的山道上,再交给你端。”   “没关系,我可以端。”刘艳虽这般说,却没有立即去接,而是转身突然朝刘花所在的方向跑去,在众人猝不及防下,伸手把刘花推倒在地,呯地一声,屁股倒坐在地,这地上泥土松软,所以刘艳不担心会摔坏刘花。   “刘艳,你干嘛推我。”刘花屁股上传来一阵巨痛,忙朝刘艳吼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伸腿跘我?”   这话刚说完,只见刘华端着斗笠跑过来,狠狠地瞪向刘花,“刘花,刚才是你把艳儿跘倒的。”   刘花对刘华很怕,毕竟,刘华常常压着她三哥打,而三哥又常打她,所以哪怕刘华从来没有打过她,她也很害怕刘华,面对刘艳的质问时,她还能够不惧,但面对刘华的瞪视,身子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见刘华踢过来的腿,吓得立即闭上了眼,啊地尖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不会走路,摔倒的,不关我的事。”说着,就嚎哭起来。   刘艳没想到二哥手里端着东西,会直接抬腿踢,吓了她一大跳,忙地伸手拉住二哥,“二哥,算了,她跘了我一下,我也推了她一下,我们算是扯平了。”   因着刘艳的话,刘华收住了力道,但脚还是踢到了刘花身上。   又惹来刘花的一声尖叫。   刘华听得很聒噪,不由吼了声,“闭嘴。”这话一出,直接把刘花给唬住了,哭声噎了下,眼泪挂在脸上,愣是不敢再嚎了。   刘艳只觉得二伯家的嚎哭声,从二伯娘朱红英,再到刘伟和刘花,简直一脉相承,连嚎起来的节奏都一样,“刘花,你下次再欺负我,我就让我二哥揍你。”   “对,我不仅揍你,我还让伟子也揍你。”刘华恶狠狠地威胁道,平常刘伟常揍刘花,所以刘花见到她哥刘伟,简直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刘花听了,害怕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刘华见了才收回威胁的目光,对妹妹道:“艳儿,我们走。”这一回,他让妹妹刘艳走在前面,他护在后面。   直到他们兄妹俩离开,刘花才在几个同伴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因为刘华在村子里打架一直很凶悍,所以,刚才几个女孩子都特别害怕,没有人敢出头吱声。   这会子人走了,陆续有人说话了,“你们不是一家子嘛,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你也是,干嘛要去招惹他们,我哥都怕他。”另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埋怨道,她是刘阳的妹妹刘芳,她刚刚吓得恨不得躲开才好。   ……   因为发生了这么一出,又临近晌午,众人也暂时歇了去找蘑菇的心思,拖着之前捡好的干柴,一个个往家赶。   不过,接下来,往这座山上跑的孩子,突然多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感谢读者“盼望河边的柳树”,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4   感谢读者“越贝贝”,灌溉营养液+1   谢谢了 第28章 私心太重   下山比上山难。   刘华拖着一大捆柴下山就很不方便,他正打算拎起来背在背上时,却听到妹妹说道:“二哥,我们多用几根藤条和细竹枝把柴捆牢一点,然后像滚雪球一样,推着它滚下山,这样可以省很多力气。”   “没事,我力气大。”   刘艳听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见着二哥要把那一大捆柴直接往后背上驮,看着都有点吓人,急忙劝道:“ 我们把柴捆结实了推下山,不仅可以节省力气,二哥也能腾出手来,帮我端菇子呀。”   一听这话,刘华抬头看着妹妹端着斗笠,斗笠里垒起来的菇子,都快要把脸遮住了,下山路不好走,担心妹妹看不到路踩空摔倒,才有些意动,“那也行。”说着,放下了那一大捆干柴。   刘艳松了口气。   刘华就在路旁边的草丛里,折了几根藤条,又把干柴多捆绕了几圈,然后推了一下,一个用力,那捆柴能往下滚出七八米远的距离,“成了。”快速追过去,检查了一下捆的柴没有松散,又笑呵呵地跑回来,伸手端过妹妹手中斗笠,“二哥来拿,我们走。”   “嗯。”刘艳重重地点头,也跟着笑了笑,没有自不量力地和二哥抢斗笠。   于是兄妹俩就这么一路滚干柴,一路走下山,速度快上了许多,到了山脚下,刘艳才从二哥手中接过斗笠,二哥重新拖起了那捆干柴。   这会子,已差不多快要到中午时分。   天上的太阳,升到了半空中,强烈的太阳光芒照射下,刘艳和刘华俩人,额头上都开始冒汗珠了,尤其是刘华费力大,汗如雨下,两人几乎走一段要歇一段。   稻田里除草的村民,还没有下工,偶尔有抬头的,刘艳都会跟着二哥与人打招呼,有村民看到他们拖着这么一大捆柴和一斗笠菇子,尤其看到菇子时,都会眼放光芒,然后询问在哪里摘的,再顺便夸赞几句,诸如很能干之类的。   此时,二哥都会露出一脸的骄傲,那豆粒大的汗珠,在太阳光芒照射下,闪闪发光,在刘艳看来,此刻的二哥无疑很耀眼,光芒万丈。   “哟,华子你手上怎么有血呀?还有股子腥味?”   糟糕,刘艳心里暗道一声,二哥抓住那只石头砸中的兔子时沾上了血,当时没有洗手,直接用泥土搓了下手,这人怎么这么眼尖,至于腥味,应该是埋在干柴里的兔子,两只死兔子都流了不少血,眼下天气炎热,可不就散发出来了。   这人鼻子竟比她还灵。   刘艳回头望去,却是认识的人,正是前天见到的那位六伯娘,忙喊了伯娘,看着二哥大约不善撒谎,一脸纠结,期期哎哎的,于是找了个理由抢先回道:“是我脸和腿在山上被草刮伤了,流了好多血,二哥给我止血时,沾上的。”   此刻,刘艳的脸,已经被灼热的太阳光晒得红扑扑的,但那几条刮出来的印子,还是特别明显,对上六伯娘探望过来的目光,刘艳还特意抬了下脸,然后催促二哥道:“二哥,我们走,要快点回家去做午饭。”   “好了。”刘华也担心六伯娘再问,更担心让她发现了兔子,拖起那捆干柴逃也似的往前跑,一口气跑出了四五十米,刘艳跟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她现在有点相信,二哥真的力气很大,大约是天生神力。   因为耳边飞来村民的闲聊声,他们对二哥拖柴跑的速度并不吃惊,反而啧啧称赞道:果然是刘春生的种,和他一样,打小力气就大。   难道她那个未谋面的爸,也是天生神力?   刘艳心里暗暗想道,赶在二哥来接她前,端着斗笠追了上去,为了避免麻烦,兄妹俩一路上都没有再和人打招呼,几乎是半走半跑地赶回了家,也没走前门,直接从侧边穿插进入后院。   看到灶台旁边的背篓,刘华放下干柴,喊了声大哥,没有听到回应,疑惑道:“应该回来了呀?”   “我们进屋去看看。”刘艳把斗笠放下,走到门边,推了下门,没有推开,“里面有人,应该是大哥在屋子里。”他们家房门是没有锁的,除非从里面插上栓。   “我来试下。”刘华说道,刘艳忙让开位置,刘华伸手推了推,两扇门板晃了两下,没有推开,“门从里面拴上了。”正准备拍门板时,里面传来大哥气急败坏的声音,“干嘛呢,干嘛呢,等一下。”   “大哥,我和艳儿回来了,你在房里做什么,快开门。”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了。”   刘华和刘艳兄妹俩互看了一眼,倒没有再拍门,只是大哥的这个马上有点长,兄妹俩把干柴堆砌好,把两只兔子藏到干柴垛后面,两人志同一道地觉得,这兔子要让她妈回来处理,之后又打水洗了手。   才见大哥刘军姗姗来迟地打开门,伸手揉着眼睛,一脸的不耐烦,“你们回来了。”   这是在屋子里睡觉?   一大上午的就在屋子里睡觉?   刘华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今天的牛草割完了?”   “当然割完了,”刘军扬了扬下巴,然后得意洋洋道:“不仅割完了,我还超额完成任务,交了两百斤草,记分员给我记了四个工分,你们呢?”眼神里有赤*裸*裸的鄙视。   “大哥,我们今天运气可好了,在山上碰到了……”   “在山上碰到一大片菇子,都采摘了回来,”   刘艳觉得大哥神气的样子很欠揍,所以拦住二哥要出口的话,拉住二哥的手,对二哥使了使眼色,又学着她妈的样子,笑眯眯问道:“大哥,有很多菇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洗,今日中午就让妈煮新鲜的菇子给我们吃。”   “你们洗吧,我不吃菇子。”刘军嫌弃地瞥了眼那一斗笠奇怪的东西,脏不拉叽的。   刘艳早就料到了,继续笑眯眯地问道:“大哥,你真不吃山上的东西,煮汤很好喝的……”   “我不吃山上的东西。”刘华直接回道,啪地就关上了房门。   他要吃肉,他今天赚了四个工分,妈说了,赚工分才有肉吃,等妈回来,他要让妈把昨天剩下的肉全给他吃,反正他们其他人吃了也全都拉了肚子,还不如给他吃,省得浪费。   刘艳要是知道大哥现在的想法,肯定会直接让二哥拎拳揍他一顿的,就算吃了拉肚子,吃了浪费,那也得吃,且说此刻,哪怕她一早就预料到大哥的反应,但这耐心也太差了,刘艳的脸皮子抽了抽,她现在比较期待,晚点,大哥看到兔子,看到兔子肉时,自打嘴巴子的样子了。   “大哥这是怎么了,在外面被欺负了?”刘华困惑问道。   “应该不会。”   这一点刘艳很肯定,“别管他了,二哥,我们用水把菇子洗了,然后用簸箕凉晒。”这是回来的路上,她想到的一个方法,这大热天新采摘的菇子放不了太久,只能晒成干菇才能保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不疯魔不成活扔了1个地雷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越贝贝”,灌溉营养液+1   谢谢支持了~~~么么哒~~ 第29章 她怎么敢告状   刘艳和二哥把采摘回来的一斗笠平菇洗干净,放在簸箕里晾晒,把斗笠上沾的泥屑清洗了一下,挂在晾衣服的竹竿上。   干完这些活,见她妈还没有下工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了,家里没有表,只能抬头看太阳,太阳升到中天了,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于是,刘艳和二哥说道:“哥,我们来煮饭吧。”把午饭煮好,她妈回来也能轻松一点。   上一辈子,刘艳小时候在乡下待过,体验过干农活的艰辛,日晒雨淋的,十分辛苦,干一天活下来,浑身酸痛,全身的骨头好似散架了一半,真的特别累。   只是刘华听了,却惊讶地啊了一声,满脸犹豫,“我们来煮?煮什么?煮多少?艳儿,我们还是等妈回来做决定,做什么吃吧。”家里的粮食要等他妈分配的。   这个时代,大家的粮食普遍不够吃,每年生产队分的粮食都吃不到下次分粮的时候,因此,家里每一顿吃什么当家的人都要计划好,不然,到后面就得饿肚子。   并且,都是糙米和红薯、洋芋、高粱等粗食搭配着吃,以前没分家,家里几个媳妇煮饭,每顿胡老太都是提前把粮食分出来。   “煮米饭,再蒸个红薯,菜的话,把昨天剩下的肉煮了,还有采回来的菇子。”刘艳说道,她决定煮米饭,是因为前晚她妈收到她爸寄过来的粮票,当时乐得嘀咕了一句,以后能吃个饱饭了。   剩下来的肉,原本她妈要熬油的,昨晚上拉了半夜肚子,没赶得及,今早发现她爸寄过来的包裹里有油,于是她妈就没打算用肉熬油了。   那个肉已经放了一天一夜,这样热的天气,再放下去,放在水里也会坏,得赶在中午的时候吃完。   一听到肉,刘华的肚子咕咚叫了一声。   刘艳望过去,刘华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肚子,“饿了。”   “我也饿了。”刘艳笑了笑,“二哥,我们早点煮饭,等妈回来就能早点吃午饭。”   “那好吧。”刘华明显意动了。   刘艳见二哥同意,从锅里拿了只大碗,进屋子去装米,进屋的时候,看见大哥刘军躺在床上,嘴里似在吮吸着什么东西,一看到他们进来,嘴巴立即停止了动作,快速转了下身,头朝床里边。   刘华喊了声大哥,只得到一声嗯哼声。   刘艳不想理他,拉着二哥到木箱子前,“二哥,帮忙打开箱子。”她身高不够。   谁知这话刚一说出来,刘军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跟防贼似的,虎视耽耽地盯着他们,“你们要干嘛?”   “拿米煮饭。”   “妈回来了?”刘军诧异问道,他没听到声音呀。   “还没有,我和二哥打算先煮午饭。”   一听这话,刘军要下床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你们会煮饭?妈没发话,你们乱动家里的粮食,浪费了粮食,小心挨揍。”   “当然会,看妈做了那么多次,早学会了,再说了,我和二哥一起煮午饭,总比你这样躺在床上等吃的好,都懒死了。”   “你说谁懒了,我干了一上午的活。”刘军没好气瞪了眼刘艳,然后翻转身,侧躺在床上,用屁股对着他们,他觉得很委屈,他从来没割过草,两只手让草叶子划了好几道口子,留下了红痕,这会子都有点灼烧的疼痛。   刘华听着大哥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忙关心道:“大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然,谁愿意大白天,不睡觉躺床上。   只是刘军似没听到一般,用背影回应他们。   刘华还要过去看看,刘艳一把拉住了他,“二哥,我们拿米。”   刘华哦了一声,伸手从箱子里找到米袋,接过妹妹递上来的大碗,从米袋子里抓了一小把,然后道:“一把就够了吧。”前日看妈也只抓了一小把。   “我看看。”   刘华把碗放低,刘艳看了一眼,有些无语,碗底的米,都能够数得清,这哪里够,“太少了,再抓一把,不,再抓两把……三把。”   刘艳看出二哥的迟疑,忙地催促,又压低声音道:“妈前天都说了,以后让我们吃饱饭。”   于是,在刘艳的再三要求下,碗里终于有了半碗米,之后刘华是怎么都不愿意再抓了,“奶说过了,每顿都有定量的,要是没计划,前面做饱死鬼,后面就得做饿死鬼了。”   刘艳只能放弃,所幸这只碗够大,这半碗米,应该有半斤吧,她原本还打算,这一顿纯吃米饭,把米饭煮硬一点。   看来,煮饭的时候,不仅米饭要煮烂一点,还得加两个红薯。   拿了米,重新关上箱子盖,刘华还想去看看大哥,让刘艳给拉了出去,“二哥,帮我来烧火,还要洗红薯。”   兄妹俩出了屋子,刘华先把锅里的碗筷拿了出来,放到旁边的簸箕里,然后在锅里放了点水,才开始烧火,刘艳淘了米,把米放进锅里,这样的大铁锅煮饭,要放多少水,她心里有些犯嘀咕。   不过煮烂一点也没关系,于是多加一勺水。   又把二哥洗的红薯也放了进去,再盖上了木板,转身去水桶里提起那个铝制饭盒,打开盖子,闻了一下。   “艳儿,坏了没?”   刘艳抬头,看见二哥凑过来的脑袋,忙伸手推了推,“还没有,不过,今天中午不吃,大概会坏掉的。”   “那就今天中午吃掉。”刘华说道,哪怕放了一天一夜,闻着肉*香,也很勾*引人。   刘艳嗯了一声,瞅着饭盒里的肉,份量有点少,最好是和蔬菜一起炒个菜,她记得,刘家自留地上种了些菜,分家的时候说了,那些菜,各家都可以去摘的,前几天,她有跟她妈去看过,还种了豆角,结出来的豆角,挂得很密集。   “二哥,你去菜地里,摘些豆角回来,我们用豆角炒肉。”刘艳和二哥说道。   刘华一口答应了,正准备出去,却见大哥刘军蹬蹬从屋子里跑出来,气势汹汹道:“不许动那些肉,那是我的。”说着,就朝刘艳面前冲去,伸手要去抢刘艳手中的饭盒。   刘华见了,忙地出手。   刘军跑得太快了,速度堪比百米冲刺,所以在刘华出手时,他一个没收住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刘艳和刘华兄妹俩,惊愕得张大嘴,嘴巴都能吞下一个鸡蛋,就在刚才,刘艳打算把饭盒盖上盖子,放到地上,免得大哥刘军来抢的时候,不小心把肉掉到了地上。   “大哥,你有没有摔倒哪?”刘华忙地上前去扶,却让刘军给甩开,“不要你管。”然后,爬起身要去抢刘艳抱在怀里的那个饭盒,只是却见刘华一把挡在面前,“你要干嘛。”   “把饭盒给我,里面的肉都是我的。”   “这是家里的肉,怎么成了你的了?”刘艳没好气道,刘华也无法理解大哥的话,家里的肉,怎么变成了大哥一个人的,这是绝对不行的,于是挡在面前,不让刘军接近。   刘军见他们一条心,四只眼睛瞪着他,而且,他打不过刘华,想越过去,却很快就让刘华给抓住了手,于是想也没想,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要告诉妈,你们俩合伙欺负我。”   这到底是什么奇葩。   刘艳暗自吐槽,“行,你去告诉妈,正好,我也告诉妈,你早上的时候,抓了一大把糖,朝我扬拳头说要揍我,还有,你今天割草,都是让村子里的孩子,帮你干的,还有呢,我们一回来,你就躺在屋子里,躲在床上吃东西,指不定,把妈藏的东西,都翻了一遍。”   “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要不我真揍你。”刘军急吼吼的,就想冲上前来打刘艳。   “大哥,你不许打艳儿。”刘华忙地重新抓住刘军的两只手,并且立即大力拖他退后两步,不让他靠近刘艳,“妈说了,我们家不打女孩子,你要是打艳儿,妈回来会打你的。”   刘军被刘华制住,无法动弹,再加上刘艳说的话,他有些心虚,于是哭声越发大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刘艳一听到她妈的声音,忙地回头,喊了声妈,跑了过去,“大哥要打我,让二哥给拦住了,他就开始哭。”   “才不是,妈,”刘军这会子也不哭了,推开刘华的手,眼角还挂着泪水,跑到他妈面前,“他们俩在家里,合伙欺负我一个人,我今天上午割了两百斤草,手都让草叶子给划伤了,妈,你看,可疼了。”说着,可怜兮兮地把手递到陈春红面前。   卧槽,这是百变戏精上身,可以去领奥斯卡金奖了。   陈春红看了眼大儿子白嫩的手背上,几条红痕,伸手揉了揉,“没事的,结了痂就好了。”干活哪能不爱伤,“快别哭了,你是男孩子,也好意思掉眼泪。”   然后转头,看到小女儿怀里抱着个饭盒,笑问道:“艳儿,你抱着饭盒干嘛。”   “妈,刚才大哥要抢饭盒,说里面的肉全是他的,我不给他,他就要打我,幸好二哥拦住了他。”   陈春红脸上的笑容一滞。   刘军愣了一下,没想到刘艳真敢告状,以前在三伯家,杏花和梅花两个堂妹,都不敢告状,瞥了眼他妈沉下来的脸色,止不住打了个颤。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天的更新,晚上八点半还有更新(争取六千字)~~   大家的留言都有看到,只是每次临近新文入V或上架,都会各种焦虑烦燥,坐在电脑跟前,脑袋一片空白,很忐忑成绩~~所以昨天没更新,十分抱歉,下章入V,如果大家喜欢这文,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正版订阅~~   感谢读者“园园”,灌溉营养液+10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大萌”,灌溉营养液+6   谢谢了~~ 第30章 说理&揍人   一股浓郁的米饭香传来, 陈春红忙地朝灶台边看去,看到灶下的火,还有盖着圆木锅盖的铁锅在冒烟, 忙吃惊问道:“你们煮饭了?”   “妈, 我和二哥一起煮的。”   听了小女儿的话,陈春红一边急匆匆地往灶台边走去,一边嘴里念叨,“水放够了没,放了多少米?”不怪她这么担心, 眼下粮食珍贵,再加上家里的孩子都小,之前一直没有分家, 所以华子和艳儿都没有经手煮过饭。   “还好,还好。”揭开木盖的那一下,陈春红看着锅里的水, 还有锅里的米, 配着红薯, 差不多够他们一家子吃一顿了, 不由松了口气,她就怕糟蹋了粮食,所以宁愿自己累一点,也没让孩子们煮饭,快速把木锅盖盖上。   刘艳跟到她妈身边,见她妈反应, 她也放下了心,她猜得不错,家里有余粮的情况下,她妈会尽量让他们吃饱,“妈,家里菜地里有豆角,我们摘些豆角,和剩下的肉一起炒菜,好不好?”   “行,听我们艳儿的,中午我们吃豆角炒肉,”陈春红笑着点头,倒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小女儿,转头对二儿子吩咐道:“华子,火我来看着,你去菜地里摘些豆角回来。”   “好了,我马上去。”刘华高兴得答应,刚才看到他妈着急的样子,他还担心私自拿了很多米煮饭,会被他妈骂,他还想着要一力承担下来,没想到,不仅没被骂,而且他妈看着很高兴。   于是转身往外跑,反正他妈在家,也不用担心大哥会再打妹妹了。   “妈,我和二哥今天上山捡菜,找到了好东西。”刘艳趁着锅里的饭还没熟,打算和她妈说说,今天上山的收获,还有放在兔子穴窟里的菇子,等着他们去拿回来。   “妈知道。”陈春红笑了笑,低头看着小女儿乌黑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不同于从前的无神,心里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通体舒畅。   “让妈看到了。”刘艳想到这种可能,伸手指了指空地上,晾晒菇子的簸箕。   陈春红的目光也看向了簸箕,“不是,是刚才下工回来的路上,碰到老些人,都说看到你们上午在山里采了很多菇子带来,你和华子都很能干。”说着,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然后去走到簸箕前。   伸手翻了下晾晒的菇子,这种菇子山上不常见,但她见过是能吃的,之前的担心也放下了,“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在一片松林里。”刘艳回道,把那个地方和她妈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还说了他们在山上的兔子洞里藏了许多这种菇子。   陈春红听了,十分吃惊,“山路旁有长这么多菇子的地方!”不过,接下来还有令她更吃惊的事,只见小女儿神秘兮兮又似献宝一般,把她拉到柴垛后面,翻开一层柴垛,地上赫然躺着两只兔子。   “是兔子!”陈春红又惊又喜,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忙蹲下身提了提两只兔子。   又听小女儿说道:“这只是二哥用石头砸中的,这只是在兔子洞里找到的,找到的时候,它就受伤了没逃掉,另外逃走了七八只。”   “能捉到一只,就很不错了,何况有两只,你们很能干。”陈春红已经笑得眼冒金光了,一边夸赞着孩子,一边提溜着那两只兔子,都是肉呀。   兔子特别机灵,不好捉,虽然他们靠山,但上次吃兔子肉是什么时候,还是几年前,榆木疙瘩回来一趟,去山上设陷阱,捉到了一只兔子向他娘献宝,那一回,她只抢到了两块肉。   这一回,她一家四口,两只兔子,不用抢,就能吃顿饱的。   “妈,我们炒兔子肉吃。”   这个声音一响起,刘艳和陈春红齐齐抬起头,只见刚才一直在努力做隐形人的大哥刘军,凑了过来,一见她们望过去的目光,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刘艳在心里感慨,兔子肉的吸引力太大了。   陈春红看到大儿子,想起刚才回来的事,站起身,伸手从柴堆里抽出三根细竹枝条,又相互编织在一起,如同编辫子似的,编成了一大根条子,这个动作,陈春红做得很慢,旁边的刘军看了,不由自主地开始浑身打起哆嗦。   这种细条子抽人可痛了,以前在三伯家,看到三伯打不听话的梨花堂姐,梨花堂姐的尖叫声,用三伯娘的话说,都要把屋子抬走了,而且挨打后,身上的伤痕比草叶刮过的伤痕,要严重许多,那样,会比现在手上灼痛更疼痛。   他才不要挨打。   又想了刘华的话,说家里不打女孩子。   于是,在陈春红还没开始发话时,刘军就开始辩解了。“妈,我没有打她,我只是威胁她,是她不听话,她还和华子一起合伙欺负我。”   “你好意思说他们俩欺负你,你比他们都大,你嫌不嫌丢脸呀,以前华子和艳儿在一起,从来没有打过架,你回来了我们家就不同是不是,啊?”   “我没有打架,都是华子打我的。”   二哥不在,刘艳可不愿意让二哥背这个背锅,“二哥才没打你,二哥只是拦住你打我。”   “你看,你又帮他说话,你们就是一伙的。”刘军梗脖子吼道,又望向她妈道:“妈,你看。”   刘艳也算是服了这个大哥,甩锅的水平,简直是一流。   随时可以甩,无论什么事,最后都是别人的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看到了,你还会在家里威胁妹妹了,你这是死不悔改,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你要打人,还不许别人劝拦了,是不是?”陈春红质问这话时,手中的细条子已经编好,朝地上打了两下,唰唰直作响。   刘军的脸色,当场就白了两分。   打人的细条子上身前,哇地一声就先大哭了起来,“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又和他们不是一起……就把我扔出去,我今日干了好多活,手还受伤了……”   越哭越伤心,眼泪似不要钱似的往外掉。   关键哭的时候,不停地哭,不停地抽泣,还能口齿清晰地说出来自己的委屈。   刘艳在旁边看惊了,她大哥真是人才。   没见她妈听到那句扔出去的话时,手里的动作迟钝了两下,最终细条子没有落下。   陈春红心里涩涩的,头一回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占大便宜,把大儿子送到老三家去,瞧让老三教得大儿子跟老三一样,自私自利,一想到这,心里又埋怨起自家的那个榆木疙瘩来。   但凡他以前能听她半句,她也不必把大儿子送出去。   “不许哭了。”陈春红大喝一声。   刘军的哭声嘎然而止,泪眼模糊地望向他妈。   陈春红看到二儿子摘豆角回来,于是把二儿子也叫了过来,才开口郑重道:“你们三个听好了,我重新说一下家里的规矩,第一,家里不许打架,第二,家里不许吃独食,发现一次,我就用这根条子打十下。”   然后重点看向大儿子刘军,“军子,你今日又是想打妹妹,又是想一个人吃肉的,这种想法是要不得的,你给我好好想想,这二十下,我给你记在账上,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并给你算上,听到没有?”   “听到了,妈,听到了。”刘军听出这次不会挨打了,忙不迭地应道。   陈春红点了点头,待还要训上几句,却闻到灶台那边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陈春红顾不上,忙地扔下条子,跑向灶台边,其他人当然也闻到了,齐齐涌了过去。   刘华忙蹲下身,把灶里的柴火,往外扒。   陈春红揭开圆木锅盖,看到锅里,水都烧干了,成了干饭,烧得有点发黄了,接过小女儿刘艳递来的锅铲和碗,把里面的红薯和米饭,手脚麻利地都一股脑全装进了碗里,然后舀了勺水倒进锅里。   “还能吃吗?”刘军看着那发黄的饭,问道。   “当然能吃啦,你来烧火,华子你带艳儿回屋去,妈烧个菜,咱们就能吃午饭了。”陈春红吩咐道,她今天早上,已经教了大儿子怎么烧火了。   刘军有些不甘愿地走过去烧火,却又不敢违抗。   刘艳看出来,她妈这是要单独和大哥刘军说道理,于是拉起二哥刘军跑进了屋子,临走前,又和她妈说道:“妈,烧个菇子汤,我留了一些放在木盆里。”   “好,妈知道了,你们快回屋,屋里凉快,”   陈春红又叮嘱一遍,拿了个小簸箕,把木盆里的菇子放到里面,然后用木盆洗了二儿子摘回来的豆角,开始折豆角,看着大儿子在灶边吭哧吭哧的,于是指挥道:“先把华子扒出来的柴火,重新用木棍推进去,锅子有水,燃起来也没有关系。”   “我马上弄。”刘军闷声回道。   陈春红看出大儿子的不情愿,一边摘豆角,一边问道:“怎么,不乐意烧火?”   “没有。”   “真的没有?”   刘军抽了抽鼻子,看着她妈微眯着眼笑,胆子又大了些,“妈,我今天上午割了两百斤草,赚了四个工分,妈之前有说过,赚工分就能有肉吃。”   “所以,你觉得,你今日赚了四个工分,家里剩下的那些肉,都该是你吃的咯。”   刘军虽然很想应下,在弟弟妹妹面前,他敢这么说,但在他妈面前,他还不敢,于是沉默着没有回话。   陈春红一见儿子这反应,好家伙,还真该敢想,手又有点痒了,不能生气,自己生的,这回先和他讲道理,讲了不听再揍,自己生的,陈春红深呼了口气,压下心头的那股子揍人的冲动。   “军子,按你这样的说法,你赚了四个工分,家里的肉都归你吃,那你妈我赚八个工分,是不是家里所有东西,都该是你妈我吃的,你们去啃土就行了,是不是呀?”   刘军一听,尤其听出他妈的语气不对劲,顿时气弱,面对他妈逼视过来的咄咄目光,又不敢不回答,急切之下,干巴巴地说了句:“妈,妈是大人。”   他不想说不是,却他更不敢说是,要真说了是,妈让他去啃土怎么办?   “你妈我是大人,所以要让给你们吃,那你怎么不说你是大哥,你该让着弟弟妹妹,你爸不在家,你妈我是老大,你是老二,是不是该多干些活,让弟弟妹妹吃饱,想要多吃肉,就得多干活,你要是想吃全部的肉,就先把家里全部的活干了。”   “洗衣做饭,挑水捡柴,然后再替你妈我去田里上工,每天赚八个工分回来,只要你每天把这些活都干了,家里的肉和米全归你一个人吃,我带着你弟弟妹妹在家里歇息,每天吃红薯都可以。”   “你同意的话,明天就可以开始,那两只兔子,我全给你留着,等吃完了兔子肉,我再给你去买肉,怎么样?你考虑一下?”说到这的时候,陈春红折完了木盆里的豆角,拿了个竹刷子走到灶台边,没有立即刷锅,而是在等大儿子的回答。   洗衣做饭,挑水捡柴,还要上工?   要干这么多活?   刘军整个人呆住了,今日那两百斤草,是村里的那群谗他糖的小孩子,帮他抬去牛拦那边交差的,他自己一开始背了半背篓,才二十斤,勒得他肩膀现在还作痛。   这些活他根本干不来的。   “我干不来了。”刘军沮丧回道,他不敢要吃全部的肉了。   “既然干不来家里全部的活,就不要想吃家里全部的肉,”   陈春红训斥道:“我们大家都在干活,也都很累,不只你在干活,也不只你很累,你的手让草叶子刮了,你就没看见你妹妹,脸上也让草叶子给刮了,大家都在努力干活,家里的好东西,是不是也该大家一起吃?”   刘军听到这,神情微僵,刘艳脸上的刮伤,他还真没有看到,“我知道了。”   又听他妈问道:“今早你拿的糖,还剩下几颗。”   “没剩下多少,还剩下三颗,六颗。”刘军在他妈的逼视下,说出了实情。   陈春红满意地点头,“行,接下来两天,给弟弟妹妹的糖,就由你来发。”   “好。”刘军只希望,他妈快点炒菜,不要再盯着他了。   不过,陈春红看着儿子态度终于好转了些,就没再盯着他了,还有许多活等着她干,炒菜吃饭后,得先把两只死兔子给处理好,用盐腌一下,不然等到晚上,肯定会有气味,还有山上的那一洞穴的菇子,她得去拿回来,不知道中午这点子时间来不来得及。   大儿子干活确实不行。   她已经想好了,以后在家干活的时候,都带着大儿子一起干,手里的活多了,也就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以前都是让闲的,干了点子活,才会喊苦喊活,想七想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欠的两千字,明天补上~~   预告一下,明天第一更放在下午14:30左右,前20名评论,会发红包,么么哒,求一波收藏评论哈~~ 第31章 打脸   太香了。   红烧肉在大铁锅里滋滋地出油, 香气飘进了屋子里,刘艳和二哥刘华,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 不停地吞咽口水, 妈开始炒菜了,估计和大哥的道理也讲完了,俩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没忍住,不约而同地往外跑。   浓郁的肉香, 飘荡在整个刘家院子上空,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   并且,很快发现了香气的来源。   东院里, 刘伟使吸了吸鼻子,是肉香,是四婶那边传来的, 要冲出去的步子顿了下, 他不敢一个人去讨肉吃, 怕被刘华打, 于是扭头喊了他二哥刘建党,“二哥,四婶今天煮肉了,我们一起过去讨块肉吃。”   “不去,”   头一回下地干了半天活的刘建党,累得他现在连动都不想动, 腰酸背痛的,直接瘫坐在三兄弟住的屋子里,“你去讨四婶也不会给,刘华那小子护食,你又打不过他。”   “就是打不过,才找二哥一起去。”刘伟一点不以为耻,吸了吸鼻子,太香了,香浓的肉味冲鼻而来,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恳求道:“二哥,二哥,你陪我一起去。”   “我累,我不去。”刘建党推开上前来拉他的三弟刘伟,他也馋得肚子咕咚作响,口水吞咽,但是……但是他绝对不会说,他也打不过刘华那头蛮牛,三弟比刘华大一岁,实际只大了几个月,两人算是年纪相当,所以打不过刘华,三弟刘伟不在意。   他却不行。   他比刘华整整大上三岁,还高半个头,被刘华压在地上打,真他妈太耻辱了,绝对的耻辱,有过一次遭遇,他再也不敢和刘华起冲突了。   就怕在人前,被刘华揍,丢脸丢大发了。   刘伟见拉不动二哥,跑到外面,满后院看了一圈,他妈在灶台边上用陶罐煮红薯,他妹刘花蹲在灶边烧火,于是问他妈,“妈,大哥呢?”   呯地一声,是朱红英摔簸箕的声音。   刘伟吓了一跳,再看她妈黑着一张脸,眼睛时不时斜眼瞪向西院,知道他妈这是憋着一股子气,从他妈这里得不到回复,他把目光望向烧火的刘花。   刘花不敢不回答,“大哥跟着爸一起出门去挑水了……”   “就你能,是不是?”   朱红英怒骂道:“就会动嘴巴子,干啥啥不行,你说,养你个赔钱货有什么用,人家随便上山就能找个吃的,你天天上山,什么都找不到,捡个柴,还不够烧一顿饭的……”一边骂,一边拿着手里的簸箕往刘花身上打。”把一股子恶气都撒到刘花身上。   刚回来的时候,听到西院传来孩子的嚎哭声,她还兴灾乐祸地笑话陈春红不会教孩子,再之后,又传来米饭烧焦的味道,她更高兴,陈春红那个好吃婆,连煮个饭,都能煮糊,想到陈春红昨晚抢了她家那么多的米,她就心痛得不行,暗骂了句福薄命短的,有命拿,没福吃。   正自得意,哼,她的东西,是那么好吃的。   谁知才一转眼,西院传来一阵阵肉香,家里有多久没吃肉了,才刚分家,那个好吃婆竟能吃上肉,他们家连个煮菜的锅都没有,几乎一下子心里就失去了平衡,那怒火蹭蹭就往上冒。   “妈,我错了,我再不说话了……”刘花急忙闪躲,她妈那一簸箕落在她身上,一下比一下重,真的很痛,眼泪哗地就留出来了,她就知道是这样,每次她妈在气头上,她都不敢吭声,可每次,妈都能找个理由打她。   刘伟早一溜烟逃了出去。   刘来生带着儿子建国一人挑了一担水进来,看到朱红英正在打女儿,皱了下眉头,出声道:“红英,你干啥,快住手,饭煮好了没?”   一听到刘来生的声音,朱红英倒是住了手,只是语气却很躁,气吼吼的,“米都让人抢去了,家里哪里还米煮饭。”   “不是还剩下一点,”刘来生忙说道:“先煮了,连吃了两天红薯,让大家换一下吃食,菜园子里有菜,摘点菜回来,拌在稀饭里一起煮,建国建党,头一回下地,当是奖励他们。”   朱红英原本想怼回去,可听到了儿子时,才勉强答应。   刘来生又打发了女儿去菜园子里摘菜。   刘建国沉默地把四桶水倒进水缸里,一下子就装满了半缸,朱红英急冲冲地回房再去添了点米,刘来生站在后院空地上,一阵阵肉香往鼻子里飘荡,从西院传来,暗骂了句败家娘们。   都是那边给惹的。   刘来生对他爹刘老头今天早上找他,和他说的提议,让他砌房子搬出去住,心里有了点松动,他一开始不愿意,是想着,住在这里,至少可以让几个孩子去蹭蹭老两口的伙食,但这会子,想到自家媳妇和老四媳妇不对付……   噼哩叭啦一串声,从屋里传出来。   刘来生听了,叹了口气,天天这么摔摔打打,也不是个事,西院的那位,惹不起,他们总躲得起,自家媳妇以前是个好的,只是让那位给带坏了,搬出去了,大不了,让孩子们往老两口那里跑勤快一点。   不过,既然要他搬进去,他要好好想想法子,从他爹那里多抠点钱过来才行,他可是有三个儿子要养,他爹总不能不多帮衬他。   ※※※※※※※   堂屋里,已做好饭的老两口,还有老大一家子,坐在桌上开始吃饭,老大的儿子,十岁的刘兵,闻着肉香,看着稀得不能再稀的米粥,还有刮喉咙的高梁饼,很不高兴,正打算和他奶叫嚷着要吃肉。   一抬头见他奶胡老太的脸色很不好,气得那一双眼睛鼓鼓的,瞪了眼摔摔打打的二叔家,又瞪了眼,一直冒肉香的四叔家,吓得他直接把话咽了下去。   他想吃肉,却不能惹到他奶,他奶和他们家一起过,又最疼他。   胡老太没憋住,还是开了骂腔,“丧门星,连煮个饭都能烧糊,浪费粮食,也不怕遭天打雷劈,没人伦的东西,眼里没有老人,馋嘴婆,好吃婆,死懒货……”   “行了,吃饭吧。”刘老头觉得不像话,出口说了一句。   胡老太气得直接呛了回来,“你就知道吃。”   刘老头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有吃就行。”端起了碗,喝起了稀饭,吵架一个人是吵不起来的,大儿子是个木讷的,大儿媳妇廖氏,脑子有问题,胡老太望着这一桌人,有气没处发,气得胸口痛。   厨房里,老五媳妇曾氏在煮红薯,老五刘卫国站在旁边,灶台上,还有他娘胡老太留给他们的两碗菜煮稀饭,气氛有些低沉,许久,刘卫国才说道:“媳妇,等我工作了,我们天天俩吃肉。”   “好,我等着。”曾氏回道,只是这回,俩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画饼充饥,并不能真正充饥,尤其鼻子边的香气一直萦绕,每天繁重的农活,似能压垮他们所有的斗志。   ※※※※※※※   中午的这一顿肉,还有平菇汤,所引起刘家院子里各人的反应,刘艳一家子根本不知道,她们也顾不上知道,饭菜一装上来,因为没有桌子,站在灶台边太热了,最后陈春红把一个木箱子拖下来,放到屋子中间,又和几个孩子把饭菜端到了木箱子上。   饭是由陈春红分好的,一人一碗,半个红薯。   只是刘军的那碗饭,因为他今天做错事了,被陈春红罚没了,给了刘华和刘艳,一人分一半,奖励他们抓到了兔子。   刘军一开始不答应,陈春红只凉凉说了句,“晚上,还想不想吃兔子肉了?”兔子可是他们俩抓的。   刘军就没有再吱声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妈把他的饭分了,拿起了半个红薯吃了起来,要赶紧吃掉,免得他妈突然发话,连最后这半个红薯都给剥削掉,糖也没了,他不想饿肚子,还有,他得多吃点菜。   谁不吃红薯来着?谁不吃山上的东西来着?   见他大哥吃红薯和吃平菇,吃得那叫一欢快。   打脸要不要来得这样快!   刘艳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格外讨喜,连碗里那一大碗有点烧焦味道的糙米饭,都特别的好吃,特别的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么么哒~~ 第32章 怎么成了死兔子肉   平菇汤是炒菜后的锅加了水进去, 没有刷锅,直接倒了平菇进去煮,当时刘艳站在灶台边, 看到她妈这波骚操作, 只觉得辣眼睛,这煮出来的汤是什么,是刷锅水,可是现在,端着饭碗喝着汤, 只觉得刷锅水的味道很美味。   她绝对是饿疯了。   汤里浮有炒菜后留下的油,再不是之前喝的清汤寡水了。   这顿午饭,大家都吃得很满足, 陈春红看着吃得满嘴油乎乎的儿女,在琢磨着,等忙过这几天, 除了这季稻田里的草, 她要去换粮食了, 家里有了粮票, 不去换粮,留着怀崽不成?也不知道,那个死虔婆怎么想的。   家里有钱有票,还死抠死抠的。   “妈,我吃完了。”刘军第一个放下碗,放下筷子。   刘艳看了眼木箱子上, 豆角炒肉的菜盘子已经空了,盛汤的大搪瓷碗里,还有点菇子汤,大哥竟然不吃了,他刚才吃得特别欢,并且跟打战似的,特别快,脑子里闪过快这个词,她总觉得,她好像错过了什么。   紧接着,大哥再说出口的话,又很好地提醒了她,“我今天是第一个吃完的。”   瞬间,刘艳秒懂,她妈前天说过,最后一个吃完饭的要洗碗。   同时秒懂的,还有陈春红,“知道,今日不要你洗碗。”笑眯眯望向大儿子,见到大儿子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才又道:“你去外面,把空地上的菇子翻一下,今天不睡午觉,我等会儿处理兔子,你在旁边给我打下手。”   一听这话,刘军的脸差点就直接垮下来,只是听到兔子二字,又来精神,应了声好,“我这就去翻菇子。”兴冲冲地往外跑。   陈春红把大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没好气笑骂了句:小样,不信治不了你。   刘华吃完自己碗里的汤,见大搪瓷碗里,还剩下一点菇子汤,问向他妈和他妹,“这菇子汤,你们还要吗?”   “不要了。”刘艳回道,她留的菇子比较多,妈煮汤的水,也放得多,这一顿吃下来,估计大家的肚子,都让汤给灌饱了。   “你吃得下都吃掉,”   陈春红放下了碗筷,“吃完后,华子你先去找你爷借两个小背篓回来,我和你大哥处理好兔子后,看来不来得及,我们去一趟山上,把你藏的菇子都拿回来。”今日煮的汤味道很不错,她决定把背回来的菇子,都洗了晾晒起来。   担心二儿子太实诚,和他爷又亲近,什么都往外说,又多交待一声,“你爷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你和你大哥以后打牛草用的。”   “我知道。”   刘华应了一声,端起那个大搪瓷碗,直接喝了起来,这么好喝的汤,他想给他爷爷尝一尝,但他不愿意给大伯家的刘兵堂哥吃,刘兵比他大一岁,他奶特别喜欢刘兵,总说刘兵身子骨虚弱,私下里偷偷给刘兵煮糖水鸡蛋吃,他之前都撞见过好几回。   刘兵吃完鸡蛋,还向他炫耀过,所以,他特别特别讨厌刘兵,比刘伟还让人讨厌,不过,自从他揍了刘兵一拳,打掉了刘兵嘴里的一颗牙后,刘兵就再也不敢向他炫耀了。   想到这,刘华心里又有些得意。   爷现在和大伯住一起,要是能单独给他爷吃就好了。   刘华快速地喝完搪瓷碗里的汤,妈已经起身出门,在后院里和大哥刘军开始着手处理兔子,妹妹刘艳还在吃汤,叮嘱道:“艳儿,我去找爷爷,你吃完后,把碗放在箱子上,等我回来洗。”   “你去找爷爷的时候,最好避开奶奶。”刘艳提醒道,她发现,刘老头的脾气,似乎很不错,家里背篓斗笠,甚至簸箕,好像都是刘老头手工编制的,来了这么多天,只要看到刘老头,就没见他手上停过活计。   只是她奶有点不好相处,前天为了一个斗笠,能追着二哥跑两条田垣,这要借两个背蒌,她奶估计得直接炸了,并且,看她妈的意思,明显是有借无还。   虽然当着爷爷的面,东西能给,但她奶的骂功,和她妈不相上下,她不希望二哥又挨他奶的骂,而且搞不好,她妈也会掺和进来,到时候,一不小心,又会变成刘家院子里的世界大战。   “放心,我昨晚看到堂屋里的竹子没多少了,估计爷爷吃完午饭,会去竹林那边砍些竹子回来,我跟进去,再和爷爷说。”刘华说完,给小妹一个安心的神情,才出门。   刘艳喝完碗里的汤,放下碗,见大家手里都有活在忙,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当然不能就这么闲着看大家干活,于是把箱子上的碗,堆叠了起来,这具身体年纪小,她手上的力道不足,每次只能拿一两个碗,拿出去放到灶台旁边。   然后又拿了个木盆,放到灶台边,打算洗碗。   在水缸旁处理兔子的陈春红,听到动静,转过身,问道:“艳儿,你要干嘛?”   “洗碗。”刘艳回道,找了半天,看到舀水的葫芦瓢在他大哥手中,于是对他大哥道:“大哥,你手里的葫芦瓢借我一下,我要舀水。”   “你会洗吗?”陈春红怀疑的目光,看了眼小女儿,这些天以来,小女儿的表现,已经让她很吃惊了,但到底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她都在怀疑,小女儿是不是把前面几年丢掉的聪明劲,一股脑全捡回来了。   “会,早上看二哥洗碗,学会的。”   陈春红听了,倒是没有阻拦,更没有忘记时时教育一下大儿子,“军子,看到没,妹妹这么小,就知道主动干活了,你比她大一半不止,还没她懂事,还有脸打妹妹,学着点,去,帮你妹妹去舀水。”   刘艳有些脸红,她虽然很喜欢看她妈怼大哥刘军,也看得很欢乐,但这并不代表,把她作为榜样去刺激她大哥,她好歹也是个成人的芯子。   不过,她妈也真够可以的,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削大哥一顿。   “好,我马上去。”刘军只觉得很尴尬,也很委屈,他根本就没有打到刘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却好像在他妈这里挂了爱打妹妹的记号,被他妈时不时拎出来训他一顿,他现在只盼着他妈别说了,动作利落地去帮他妹舀水。   有大哥刘军帮忙舀水,刘艳洗碗洗得很快,连空着的饭盒都顺便洗了,草木灰去油渍的效果,比她预想中的要好,把碗洗好后,放到专门盛碗的簸箕里晾干,又拿起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抹布,去屋子里把木箱子顶擦拭了一遍。   至于把木箱子搬回原地的活,只能靠她妈和二哥了。   房间空牢牢的,桌子、椅子、凳子,这些都是需要添置的东西,不然吃饭,得永远像这几天似的,手端着碗筷,站着吃,或是蹲着吃。   且说,两只兔子让陈春红麻利地处理好,砍了装进两个大号的搪瓷碗里,见还有剩余,又拿了饭盒,装了大半盒。看着这么多肉,陈春红又是高兴,又是发愁,这要是大冬天的,能吃上半个月都不会坏,还可以熏成腊肉,吃的时间就会更长。   现在大夏天的,用盐腌了,也放不了几天,盐放少了,很容易坏,盐放多了,肉吃起来太咸味道就差了,陈春红想了下,昨天小女儿提出来的,饭盒装肉放在水桶里保质的效果似乎还不错,于是一部肉放了适中量的盐,全部装进饭盒。   家里另外一个饭盒,埋在树底下,现在拿也来不及了,而且大白天的,很容易暴露,陈春红看着剩下的一碗多肉,狠了狠心,放了少量的盐腌制,既然没法保存,今天晚上全煮了,当是打一顿牙祭,晚上不煮红薯,只吃肉。   处理好的肉,陈春红没有心大到放在外面,提着水桶和肉进了屋,又把两个孩子赶出屋子,把肉藏好了才出门,她手头上有了钱和票,以后家里的东西会慢慢多起来,得急需要去买几把锁回来。   做好这一切,见二儿子还没有拿背篓回来,再看看太阳的位置,这会子,赶去山上一趟,估计有点来不及了,又想到了大白天,他们母子三人背着背篓从山上回来,太打眼了,于是打算晚上收工的时候再去。   “军子,下午没事了,你要是想去洪顺家,和洪顺一起看书,等会儿就可以过去,不过六点半钟的时候,记得回来,跟着你弟一起,背着背篓去打柴的山脚下等我,妈带你们一起,去把剩下的菇子背回来。”   陈春红对大儿子交待道,洪顺家有那种可以看时间的表,现在天黑得晚,队长吹下工喇叭,大约是七点左右,大儿子从小脑瓜子好,喜欢读书,成绩很好,要不然,当初老三那个自私鬼,也不会挑上她儿子。   只是读书也没什么用,学校早就停课了,许多老师给打成了反派,下放到农村,跟着他们一起在田里进行劳动改造,还不是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干活,还没他们干得利索。   “好,那我等会儿过去。”刘军兴高采烈道,他特别羡慕洪顺,家里有许多可以看的故事书,还不需要下地干活,还有好吃的,据说,洪顺爸妈都是烈士,家里只剩下他和他奶了俩人了。   陈春红也想到洪顺家的情况,而且洪家一向大方,所以她特意回屋用纸包了一小包糖,交给儿子,让儿子带去洪家。   上工前,刘华拿了两个小背篓回来,院子里没有响起胡老太的叫骂声,看来成功地避开了胡老太,陈春红夸了句儿子聪明,又把对大儿子刘军说的话,对二儿子刘华交待一遍,才去门上工。   大哥刘军后脚跟着出了门。   接着,刘阳跑过来找刘华,让刘华帮他去找大知了,刘华想带上刘艳,刘艳嫌弃太阳太大,根本不愿意出门,于是躲在屋子里躲懒,“那你把门拴好,除了大哥、我还有妈回来,谁来了,都不许开门。”   “好。”   刘艳站在二哥刘华特意搬进屋子里来给她垫脚的石头上,一口答应了,然后关上门,把门栓拴好,才跳下石头,要是没有这块大石头,她的身高,根本够不着门栓的位置,刘艳只觉得,要快点长大才好。   晚上的时候,陈春红带着两个儿子,把山上兔子洞穴里的菇子,用三个背篓,全部都搬了回来,因为实在太多了,在家里清洗非常浪费水,陈春红打算吃完晚饭,带着大儿子,背到河边去洗。   放下背篓,赶紧进屋把兔子肉拿出来,用小量的水煮熟再加上中午剩下来的豆角,用油干炒一遍,装出来,满满的两个大号搪瓷碗,   份量好像有点太多了,他们母子四个吃不完,难道又要让儿子吃了再吐?   刘华看着两大碗肉,眼里眨着闪亮的光芒,可想起他昨天吃肉的悲惨遭遇,又吐又拉的,他要吃,但不敢多吃,犹豫了一下,“妈,爷爷给了我两个背篓,要不我们给爷爷送去一些。”   陈春红听了,心里很不乐意,送肉给刘老头就算了,她一点都不想送给胡老太吃,一块肉都不愿意,不过,自家连吃了两顿肉,一点都不送也说不过去,主要还有刘老头。   半晌,选个中号碗,装了一碗肉,递到二儿子刘华手,特意交待道:“华子,你记着,这碗肉一定要送到你奶手上,和你奶说,是你妹妹今天在山上捡的死兔子肉,听清楚了没有?”   刘华听了,很高兴,接过那碗肉,然后又和他妈说道:“妈,那菇子,我也给爷爷拿几颗过去。”   “拿吧,拿吧。”陈春红摆了摆手,肉都送了,她也不在乎那几颗菇子,快点走,别让她反悔。   死兔子肉?   刘艳记得,中午的时候,她和她妈说过,抓到兔子时,兔子是活的,怎么非说,是捡的死兔子呢,刘艳总觉得,她妈说这话不对劲,而且还特意把肉送到她奶手上,怎么看,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呀。   抬头,灶火照映下,她妈那双微眯的眼,越发显得可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貌似,还欠一千字~~明天再还账,明天下午见~~   ~~   感谢读者“G_D最高”,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4   感谢读者“越贝贝”,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看书君”,灌溉营养液+2   感谢读者“G_D最高”,灌溉营养液+1   感谢支持,谢谢么么哒~~ 第33章 送兔子肉   刘华手里端着一碗肉, 打开房门,扑通两声响,面前趴倒两个人, “尾巴, 兵子,你们趴在我家房门上做什么?”   被发现了,很丢脸。   刘兵有些别扭的别开眼,爬起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到, 反而,脑袋朝门里探了探头,喊了声四婶。   陈春红在灶台边, 听到了叫唤,也听出是刘兵的声音,似没听到一般, 没有应答, 侧头对大儿子刘军道:“你去, 去把房门拴上, 等你弟回来了,再给你弟开门。”   刘军立即明白他妈的意思,他也一点不想把肉分开出去,很高兴,他妈没有把刘兵刘伟叫进来吃肉,立即答应, “好,我马上去。”蹬蹬踩着脚下的解放鞋,就往屋子里跑。   “好香,是肉。”刘伟抽了抽鼻子,眼睛直勾勾地往刘华手里瞅,就差伸手来拿了,“华子,给我吃一块肉呗。”   刘华忙地把手里的碗,往后移了移,一脸警戒地盯着刘伟,“不行,不能给你,这是我家给爷爷奶奶的肉,你快让开。”说完,腾出一只手来,朝刘伟扬了扬拳头。   旁边的刘兵没听到他四婶的回应,只觉得很尴尬,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叫喊时,听到刘华的话,登时眼睛一亮,没有再停留,转身就往堂屋子跑去。   刘伟看堂哥刘兵走了,又看了看刘华的拳头,退后了两步,没胆子上前抢,却不愿意离开,不停地吞咽了口水,实在很馋,闻着香味也好,好想吃。   刘华没再理会他,走出了门,突然听到啪地一声,他家的房门被大哥刘军从里面合上,哐当两声,插上了门栓,刘华不解,却想着,要赶紧把肉送到,然后赶紧回家吃肉,香味在鼻尖打圈,他也很谗。   端着肉,急忙往堂屋送去,后面还跟着一条像尾巴一样的刘伟。   还真不亏他的小名尾巴。   堂屋里没有点灯,就着朦胧的夜色,勉强能辩清大伯一家子还有爷爷奶奶坐在桌子上吃晚饭,“爷爷,奶奶,大伯,伯母。”刘华依次喊道。   然后听到他奶一声冷哼,他爷忙笑道:“华子来了,怎么端了这么多呀,你家这肉是昨天在县里买的?”   “不是,不是买的肉,是兔子肉。”刘华差点要说出来,是他和妹妹在山上抓的兔子,幸好还记得他妈的叮嘱,于是走到他奶面前,把肉碗递到他奶身前,“奶,这是艳儿今天在山上捡的死兔子肉,送给爷爷奶奶吃。”   啥,死兔子肉?送死兔子肉给她吃?也对,那个好吃婆,不是死兔子肉,也不会拿来送给她吃,这哪里是送肉,分明是咒她死,就知道,那个好吃婆不安好心,气汹汹道:“我不吃,你给我端回去。”   刘华听了,有些懵住,奇了怪了,还有人不吃兔子肉的。   “奶不吃,我吃。”   “别端回去,奶,我要吃。”   刘伟直接扑腾过来,刘兵也着急,走到了胡老太面前。   刘老头看着刘华端着碗,不知道所措,于是朝刘华伸了下手,“华子,把碗给爷爷。”一边喊了孙女刘夏花,“你去厨房拿个大碗过来,再拿五个高梁饼子过来。”   “你要干嘛?”胡老太语气很冲,瞪望着刘老头。   “华子送肉过来,应该还没吃晚饭,让他留下来一起吃。”   “不用,不用,爷爷,我回去吃,这是给爷爷奶奶吃的,我家里还有。”刘华忙拒绝了爷爷的挽留,家里的肉很多,他要回去吃。   “爷爷,华子不吃,我吃。”刘伟扑腾到他爷爷面前。   刘老头扶住他,笑道:“好,好,给你吃。”然后抬头对刘华道:“华子,你稍等等,等爷把碗腾了给你。”   很快刘夏花拿了只大碗和五个高粱饼子过来了,“爷爷,给你。”   刘老头接过,把兔子肉倒进大碗里,把五个饼子放进腾出来的空碗里,递到刘华手上,“华子,这个拿回来吃吧。”   “哎,那我走了。”刘华接过碗,没有不要他爷给的饼子,这是吃食,而且他觉得,他妈看了会高兴,注意到他奶狠狠瞪过来的目光,趁他奶发火开骂前,拿到手里赶紧往外跑。   一出门,就遇见往这边赶过来,二伯家的两位堂哥,刘建国和刘建党兄弟,喊了声建国哥建党哥,就一溜烟地往自家跑,那两兄弟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停住步子,往堂屋走去。   “爷爷,奶奶,大伯,伯母。”两兄弟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大家都知道他们过来是为了什么,刘兵都恨不得把那碗肉抱到自己怀里,又多了个来他家分肉的。   刘伟瘪了瘪嘴,朝刘建党道:“二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不想吃肉吗?”   他之前在自家屋子里闻到肉香,拉他二哥出门,他二哥不愿意。   他出门后,和堂哥刘兵趴在四婶的房门板上,馋肉香。   听了三弟的质问,刘建党狠瞪了他一眼,这话让他怎么回答,还好,他爷爷帮他解了难,“来了都来了,都坐下来,今日你刘艳妹妹在山上捡了只兔子,你四婶煮了,送了半碗过来,还热乎,大家都坐下来一起尝尝。”   说完,对孙女刘夏花道:“你再去拿几双双筷子和碗,再拿几个饼子过来。”   “爷爷,不用给我们拿碗过来,我带碗过来了。”刘建党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果然有一双筷子和碗。   相比于刘建党说得理直气壮,稍大一点的刘建国就有些不自在,他不想拿的,他爸非让他拿。   刘伟顿时傻眼了,大哥二哥竟带碗筷出门,也不帮他拿一副,“不行,夏花姐,我要,我也没拿……”   胡老太看着这一幕,越看越气,心里的冲天怒火,似冲到了极点,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拿什么拿,一个个都是讨债鬼,饿死鬼投胎是不是,没听到说,这是死兔子肉吗?是死兔子肉,一个个都不许吃,夏花,你给我把肉送给那个丧门星,我就是饿死,都不吃她家的东西。”   一听要送回去,众人不乐意了,这怎么能行?连刘夏花都迟疑了,她在山上捡了七八年柴,从来就没有捡过兔子,她也想吃肉,这是肉。   因为胡老太发火,众人都不敢动。   刘建党突然来了一句,“奶,做成了兔子肉,当然早就是死兔子了。”说完,又小声地嘀咕,兔子不死,活兔子怎么做成肉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有点瘦,晚上肥章,么么哒,晚上8:30左右见~~ 第34章 写信叫老四回来   胡老太依旧固执地认为, 老四媳妇给她送死兔子肉,是要咒她和刘老头死,还说是刘艳捡到的, 这是在讽刺她连傻子都不如, 是不是?心里憋着这么一口气,胡老太硬是没有动筷子,没有夹一块肉。   送了多少块肉,陈春红都是数好的,因此, 这么七八双筷子一伸,大碗很快见底,大家吃得很欢, 咬得吱嘎作响,连骨头都不放过,肉香冲鼻, 胡老太越看越来气, 啪地一声, 把筷子往桌子一摔, “吃吃吃,一个个都嫌命长了。”   气冲冲起身,出了堂屋,往东边自己屋子里走去了。   众人吃了一惊,相互看了一下,嘴巴里的咀嚼, 顿了一下又重新嚼了起来。   刘老头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伸筷子,等到碗里只剩下两块肉时,说道:“好了,大家都尝过了,这两块留给你奶吃,别再吃了。”   众人听了刘老头的话,哪怕还想吃,都没有再伸筷子。   不同于胡老太,家里的儿子孙子儿媳孙女,对胡老太的怕,是怕挨骂挨打,使得大家大多数时候,对胡老太的话不得不听,但对刘老头,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爷爷,所以,都比较听刘老头的话。   而且爷爷很讲道理。   刘建国拿着碗筷,和他爷说一声,带着两个弟弟离开,刘初生和廖氏也下了桌,刘老头用自己的筷子把剩下的两块肉夹到自己的碗子,然后交待刘夏花,“把桌子收拾一下,把碗筷洗了。”   “好的,爷爷。”刘夏花一口答应下来,这些活,她打小就开始干,因为她打小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妈脑子有点毛病,干活都要人带着,有人在旁看着,不然就会出事。   例如:切菜能切到自己手指头,洗衣裳衣服掉到河里,她妈能直接跑到河里捞衣服,最后差点淹死自己   所以,连她奶,都不敢让她妈干家里的活。   只能让她妈跟她爸去地里干活,由她爸在旁边看着,好在,她妈还有一股子蛮力,在田里干活,特别农忙的时候,能当个全劳力使,比村子里的有些男劳力都强。   刘老头拿着筷子,用碗端着两块兔子肉往最东边的屋子走去,门是关着的,伸手推了下,门打开了,走了进去,屋子里没有灯,就着朦胧的夜色,隐隐看到自家婆子躺在家里唯一的那张竹躺椅上。   一见他进来,冷哼了声,侧转了下身,头朝里,“端走,我不吃。”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肉都不吃?”刘老头问完,又劝道:我给你留了两块,你尝一尝,味道还不错,很新鲜的。”   “我说了,我不吃,你就没听出来,那个丧门星哪里是送肉给我们吃,分明是拿着兔子肉,咒我们死,咒我们像那只死兔子似的,随便她翻炒,你还吃得津津有味,说傻子能捡到兔子,那我们一群人,是不是连傻子都不如,亏你还咽得下。”   “老婆子,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   刘老头听着自家婆子的说辞,只觉得这婆媳俩,积怨太深,老四媳妇好好地送碗兔子肉过来,老婆子都能想这么多,而且想得这么歪,“人家也没这么说呀。”   胡老太一听刘老头的话,竟然是不相信她,顿是气爆了,怒气冲天,“她怎么没说了,她都说了,捡了只死兔子,好好的,捡了只兔子,就捡了只兔子,为什么说死兔子,她就是不安好心,就是想咒我死。”   “你看过,她嘴里什么时候漏出来过东西,得了只兔子,怎么会突然送给我们一碗,一看就是一肚子坏肠子,从来没安过好心。”   “没人伦的东西,老天看着了,总有一天,会天打雷劈了那坏东西。”   胡老太气吼吼的,越气越急,吭哧吭哧的呼吸声,又急又快,都有点喘不过气来,却还是一骨碌爬起身,走到台子边,拿起一盒火柴,划了下,把台子角落里的煤油灯点了起来,然后打开旁边的柜子,拿了笔和字出来。   “写信,你立即给老四写,让他赶紧回来,问问他,他还要不要认老娘了,他媳妇都要拿刀砍死老娘了,咒老娘早死,告诉他,他再不回来,以后老娘被他媳妇弄死,他就再见不到老娘了。”   “赶紧写,写完立即就寄出来,明天就让老五去县里送信,一天都不能耽误了,这个家里,有那个丧门星没我,有我没那个丧门星……”   刘老头看着强塞到他手里来的纸笔,再看着胡老太又急又气的样子,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到于这样吗?老婆子,你冷静点。”   “老四在部队,不是说走就走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写信告诉他,除了让他干着急,他也没法就立即赶回来呀,是不是?”   只是这话,胡老太根本听不进去,“我不管,他必须立即给我回来,回来好好管管那个丧门星,再不回来,以后就去黄土里见老娘了,你写不写,你不写,我就去找老五,让老五写。”说着,真就打算提着煤油出门。   “我写,我写。”   刘老头忙妥协道,胡老太现在在气头上,他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先依了她,等她气消了,再劝劝,夫妻俩相处了几十年,老伴的性子,没有比他更清楚,急起来很左性,越不让她干,她越要干,不能逆着她来,只能顺着她来。   刘老头拿着纸笔走到台子边,开始写信,他小的时候,外祖家的家境还不错,所以上过几年学,也算是村子里老一辈里难得的几个识字人。   胡老太一见刘老头开始低头写信了,倒没再说什么,只是鼻子的哼气声,还有些急促,表里她心里的火气还大着,丝毫没有消的意思。   ※※※※※   东院里,刘建国三兄弟在堂屋蹭了兔子肉回去后,刘建国把手里的碗,递给他爸。   刘来生愣了一下,顺手接过,嘴里却骂道:“兔崽子,你在外面吃了肉,回来还要老子给你洗碗不成……”嘴里的话,突然停住了,刘来生还以为夜色太黑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下,闻了下,碗里有两块兔子肉,大儿子不爱说话,却有良心,还知道给他带肉回来。   真是意外的大惊喜。   “建国,好样的,吃了好吃的,知道带回来给爸妈吃。”刘来生拍了大儿子的肩膀夸赞,心头大喜,那期盼的目光不由转向二儿子刘建党。   刘建党没想到,他大哥还能带肉回来,此刻,面对他爸的目光,很光棍地说道:“爸,我没有带,就一碗肉,我们这么多人,拢共没吃几块,我自己也还想吃。”说着,把碗筷往灶台边一放。   “我也没有,我都没有拿碗。”刘伟摊了下空手,觉得他大哥真厉害,他想着,以后再去他爷爷奶奶那里吃饭,一定要带上碗筷,像今天这样好吃的兔子肉,要是能吃一碗,再带一碗回来吃慢慢吃就好了。   可惜,他只吃了两块,就让爷给喊住了,四婶太小气了,干嘛不多给点,抽了抽鼻子,他好想吃。   “有两块,我们一人一块。”朱红英抢过刘来生手里的碗,直接伸手拿了一块往嘴里塞,嗯,好吃,就是太少了,只有一块,没吃前就馋,这会子吃了更馋了,只好努力拼命把骨头都嚼碎。   刘来生也馋,不过他手里正好有筷子。   于是拿着筷子把剩下的那块肉吃了,然后喊了声女儿刘花,“把你哥的碗筷都洗了。”   “爸。”刘花怯生生地从角落里走出来,全家就她一个人没吃到兔子肉,她也好想吃,可她妈中午用簸箕揍她时,现在后背还痛,她怕再挨打,所以不敢吱声,上前接过她爸手里的碗筷,然后说道:“我们也去山里打兔子,今天上午在山里,傻子说,看到了好些只逃走的。”   “对哦,我们也可以自己去捉兔子。”刘建党来了很高的兴致,他实在不想干农活,他想去山上捉兔子,“爸,捉了兔子,以后天天就有兔子肉吃了。”   “放你娘的屁,兔子好捉,大家都上山去捉兔子了,活都不用干了,就能天天吃肉,你看看,村里那么孩子每天上山打柴,有谁捉到兔子,你问问刘花,她平时天天山上捡柴,有在山上看到兔子的影子吗?”   刘来生鄙视的目光,看了眼二儿子,一眼就洞穿二儿子刘建党的真实想法,“有那功夫还不如多上工,多赚点工分,分粮的时候,让家里多分点粮。”   说到这,神情严肃地对大儿子和二儿子道:“上工的事,谁都别想逃,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想一直让老子养,老子的血都让你们吸干了。”   刘建党见他爸话说得这么重,为了不招一顿打,瘪了瘪嘴,不敢多话。   刘花有些失望,但她还想争取一下,于是把今天在山上碰到刘华和刘艳,听到他们高喊了一声兔子,以及他们采了很多菇子的事都说了,想说动她爸,让她爸同意三个哥哥去捉兔子,这样,家里捉到兔子煮了,她怎么都能分上一口。   朱红英一听女儿说完,第一反应就是,喝骂道:“你怎么这么没用,那傻子头一回去山里,就能捡到只兔子,你比她大一岁,你怎么捡不到兔子,你说,我生你有什么,还不如生一个傻子……”   “行了。”刘来生打住朱红英的骂骂咧咧,把小儿子刘伟和小女儿刘花招到面前,吩咐道:“华子和艳儿上山能捡到兔子和菇子,想来运道不错,这样,从明天开始,你们兄妹俩,就跟在他们身后去捡柴。”   “他们捡什么,你们就跟着捡什么,一起碰到菇子死兔子什么的,可以和他们分一分。”   “可是爸,刘华会打人的。”刘伟有些迟疑,虽然兔子什么的,很吸引人,但是刘华的拳人,特别硬,他抗不住。   刘来生听了这话,差点气倒,“你能不能出息点,你还比华子大半岁。”   “刘华天生力气大,村子好多人都打不过他,又不只我一个。”刘伟为自己叫屈。   刘来生一听天生力气大的话,觉得有道理,毕竟,他小的时候,好像也不过四弟,只是他比四弟聪明,所以从来都是让四弟帮他打别人,于是给儿子支招,“没事,打不过,你还可以跑,他不打了,你就跟着。”   打不过就跑。   刘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爸这个主意还真不错,他以前怎么就傻傻地站着,等着刘华打,他可以跑呀,刘华力气大,但不一定跑得过他。   带着这样的自信,刘伟一口答应他爸吩咐的事。   ※※※※※   西边的屋子里,陈春红看着二儿子刘华端回来的碗,看到里面五个饼子,很高兴,她就喜欢刘老头的行事,有去必有回,透着大方,不像胡老太死抠死抠的,问道:“你爷给你拿饼子的时候,你奶是不是阻拦了?”   “奶没说话,不过,奶好像生了很大的气,还说不吃死兔子肉,”   刘华不解,夹了块兔子肉,放在嘴里,一边觉得好吃,还一边问他妈,“妈,肉这么好吃,奶为什么不吃。”   很生气就好,不吃就好,要吃了,她不白让二儿子刘华带了那么一句话过去。   做了十几年婆媳,谁还不知道谁。   哼,她的肉,是那么好吃的。   她让二儿子带了那样的话,只怕死老太婆会气得心梗痛,反正死老太婆不高兴,她就很高兴,陈春红笑眯着眼,夹起一块兔肉,吃得津津有味。   最后一家子都吃得饱饱的,还剩下一点实在吃不下,陈春红用两个搪瓷碗合罩着,放进了装水的水桶里,如果明天早上没坏,就用这个和米一起煮稀饭。   这一晚上,因为去河边洗了三背篓平菇,很晚才睡,临睡前,陈春红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放在外面的两瓶肉罐头,少了一瓶,心里咯噔了一下,微眯着,神情透着凶厉,昨晚上才闹过一场,应该没有敢偷摸来他屋子里。   死老太婆,也看不上这个东西。   死猪头,和她一样,一整天都在田里上工没有时间,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这是作者菌在晋江的第一遍文,开文至今一个月零4天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明天会上一个夹子的推荐,也就是俗称的千字收益榜,这个榜单对作者菌来说,很重要,是好是坏,几乎决定这本书的成绩。榜单的位置,是由千字收益决定的,为了尽量争取靠前的位置,明天的更新,两更推迟到晚上23:50,大家后天早起看更新~~   如果大家喜欢这篇文,请收藏一下,支持正版订阅~~这些对作者菌来说,很重要~~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也希望一直陪伴下去,毕竟签了五年的约哈~~推荐预开新文《我们从大唐来》,一个很欢脱的故事,大家喜欢可以收藏一下~~   感谢读者“萍水相逢”扔的地雷~~   感谢读者“越贝贝”,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夏天下雨”,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萍水相逢”,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Meimei Li(李红梅)”,灌溉营养液+2   感谢读者“指尖的眼泪”,灌溉营养液+1   谢谢支持哈~~~ 第35章 是谁呢?   第二天早上的稀饭, 放了晚上的剩菜一起煮,陈春红又舍得放米,煮出来后, 香香浓浓的特别好喝, 一家子所有人都多添了两三碗。   这两天里,终于吃了几顿饱饭,刘艳很满足,哪怕今早起来,还是有些拉肚子, 精神状态却很好,尤其一大清早的,还收大哥刘军发过来的一粒大白兔奶糖, 刘艳懵了一下后,抬头正见她妈在笑。   一下子明白过来,整个心情都跟这颗奶糖似的, 甜蜜蜜的。   她妈也是神了, 居然能让这么小气的大哥往外掏糖。   不错嘛, 希望大哥能再接再厉, 别整天只知道甩祸,只有自己没有别人。   差不多快吃完早饭的时候,陈春红交待了一下孩子们今天的安排,“等会儿,我去上工,军子跟我一道出门, 去生产队领割草的镰刀,今天背一个小背篓,割完一百斤草就回来休息。”   说完,想着大儿子干活少,没经验,不免又多叮嘱一句,“要是觉得草重,每次背篓里少放一点,记得别想着偷懒,硬撑着背一大篓子,压坏了身体,宁愿多走一两趟,知道不?”   “妈,我会的。”刘军说着,他依旧是第一个吃完早饭的人。   陈春红点头,然后又对二儿子道:“家里的柴火够这两天烧的啦,华子今天不用上山去捡柴,上午去河里提水,把水缸装满就可以了。”昨天儿子和女儿俩人上山,又是捡菇子,又是捡兔子的,今天去山上的孩子肯定会特别多。   可能还会有人跑来找二儿子打听捡菇子捡兔子的地方,甚至专门跟在儿子身后,这人多了,总会有几个红眼病的,于是,她索性让二儿子在家里歇息一两天,等那起子听风是雨的人找了一两天,什么都找不到,兴头一过,也就没人来问了。   作为村子里的人,陈春红太过清楚,她们靠着山,但山上的好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找,蘑菇木耳还好一点,下雨后总能碰到一些,兔子还真没见几个人抓到过。   昨天孩子能弄到兔子,不过是瞎猫碰到的死耗子,撞上了而已。   “今天不上山?”   “今天不捡柴?”   刘艳和刘华兄妹俩诧异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连刘军都看了过来,看到弟弟妹妹昨天的大丰收,关键捡到两只兔子,他今天也有点跃跃欲试,想着上午让人帮他一起割草,他都愿意舍出半颗糖,争取早点交完一百斤草,然后跟着一起去山里。   华子都说了,还逃走了七八只。   到时候,他也一定要像华子一样,砸到多多的兔子,为此,刚才他还在心里琢磨着,上午去割草,到河边找一块周身棱角锋利的硬石头。   怎么不去了?   刘军没有立即问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妈和他弟,只见他弟刘华开了口,“妈,水缸里的水,再提两桶就满了,我想去山上多捡点柴,后面屋檐下的一大片空地,我打算全部用来堆干柴,最好堆得满满的,这样下雨就不愁家里没柴烧了。”   “等过几天再去,这几天你留在家里,好好看家,昨天家里还丢了一盒肉罐头……”   刘华一听丢了肉罐头,这还了得,那可全是肉,急冲冲地站起来身,不顾打断他妈的话,声音都拔高了三分,“什么?又丢了?谁拿了?”   刘艳也很吃惊,她妈都亮刀子了,还有人敢来她家拿东西,只是没她二哥刘华的反应大,“昨天下午我一直在家里,没有人来过,昨天上午,我和二哥去了趟山里,也就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我们回来的时候,大哥就在家里了?”   说到这,刘艳转头望向大哥刘军,“大哥,你上午什么时候回家的?”   “我也就比你们早一点点。”刘军说道,垂下了眼睑,“会不会又是奶她们?奶在生产队喂猪,每天上工的时间,都比大家晚,刘伟每天都不用干活。”   陈春红把几个孩子的反应,都看了在眼里,二儿子刘华就是一根筋,还是直线状的,跟他爸一样,小女儿想问题思绪清晰,很像她,倒令她意外,大儿子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家里三个孩子,最可疑是大儿子,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不会胡乱去怀疑自己的孩子。   “行了,都别胡乱猜测,家里有东西,在妈没有买锁前,每天都留人看家,现在家里丢了东西,你们也多上上心,要是你们发现是谁拿的,找出那个小偷来,妈就单独奖励两盒肉罐头,还有二十颗糖。”   话音一落,刘华握着拳头,“妈,我不要奖励,我一定要找出来那个小偷,到时候我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我也会帮忙的。”刘军也说道。   刘艳看着二哥跟打了鸡血似的,大哥眼睛里闪烁着亮光,还有她妈笑眯眯的模样,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其实,她心里是有点怀疑大哥刘军的,大哥刘军昨天上午,她和二哥回来前,拴着门在房间里睡觉。   村子口的喇叭,随着九九艳阳天的歌声响起,通知村民去上工,陈春红于是撇开了这个话题,又交待二儿子和小女儿一声,“你们俩在家,记得常常翻一下晾在外面簸箕里的菇子,趁着太阳好,抓紧时间把菇子都晒干,好早点收起来。”   这回的菇子有点多,估计能吃上很长时间。   “好的,我和二哥会记得的,”刘艳一口应承下来,突然想起一事,又和她妈说道:“妈,中午的午饭,还是像昨天一样,我和哥他们先煮好,你看行不行?”   “行,注意点,煮饭的时候,多放点水,菜等妈回来烧。”陈春红叮嘱道,孩子们都喜欢吃炒菜,家里如今又有肉,她自然不会吝啬,只是炒菜的活,几个孩子都太小,而且她发现,小女儿的胆子越来越大,人小但什么都敢干。   因此,她不得不特别嘱咐一句。   陈春红在心里想着,以后炒菜的时候,让几个孩子跟在旁边看,跟着学,免得她一个看不住,他们在不懂的时候,因为好奇,或想帮忙,自己胡乱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看到大家的留言了,谢谢大家的喜欢与支持~~么么哒。   夹子的位置,出乎意料的好,所以先放上一章,如果等会儿榜单的位置不掉,下一更,依旧放在20:30左右,届时四千字,么么哒   ~~~~~   ~~~~   推荐好基友的一本书《我,国宝级画家[重生]》,   江柠回到了十七岁,没被坑,没毁容。   她隐藏的能力与梦想,有了重新闪光的机会。   重活一世,天才少女誓要摆脱群渣,携手一生挚爱,走上人生巅峰。   炮灰:你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江柠:天才画家少女·江,了解一下?   女配:你除了名声,一无所有!   江柠:每推新品,都让你们哭天喊地、求而不得的品牌“黎Lis”——我的产业,懂?   后来——   江柠:“爱情为先,事业为重。为国争光……我尽力(:з」∠)_”   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喜欢的话,可以收藏养肥哈~~~ 第36章 自作聪明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只一上午的功夫,刘华一石头砸死兔子的事,就在传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到了下午, 刘家的院子里,挤满了各家各户的小孩。   “华子,你今天上午怎么没去山上捡柴?”村里的孩子王刘红一走进来,就问道。   刘华正坐在屋檐角下面,和一群孩子说道昨天在山上用石头砸兔子, 赢得了周围一群小孩子大声叫好和崇拜目光,看到刘红进来,忙回道:“我昨天捡的柴, 够我们家烧好几天了,所以今天没去。”   这个说辞,是大哥教他说的。   他其实, 更想说, 是他妈不让他去的。   可是大哥说了, 他的说辞更多, 刘华不明白,两者有什么不一样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石头的砸中兔子, 大家都夸他厉害。   一张黝黑的脸,泛着闪人眼球的光芒。   随着刘红问起,他昨天是怎么砸到兔子的?刘华又开始重新说一遍他的光辉事迹,   待在屋子里的刘艳,只觉得没法理解这些男孩子,一个事情,讲了一遍,又讲一遍,讲得人来劲,听得人更来劲,呼叫声不绝于耳,连石头的样子,二哥刘华都能描述得很详细,其他一群小孩子,一个个叫喊着要去找二哥所说的那种石头。   刘艳敢打赌,二哥刘华肯定自己都不记得他扔的那块石头长什么样子,因为砸中兔子后,二哥都没再去管那块石头,直接跑过去提那只死兔子了。   原来二哥也有吹牛的天赋。   亲历了第一现场,刘艳表示,二哥的讲说,除了一石头砸中兔子外,其他都与事实严重的不符合,听了好几遍不带重样的讲说后,为了避免自己的耳朵,再一次受到荼毒,刘艳索性跑到后院里翻一翻晾晒的菇子。   还好,下午有人来的时候,二哥刘华直接走出房门,没有让人进屋子来,更没有人来这后院,要不然,看到这七个簸箕里的菇子,不出半日,全村人都会知道了。   乡下就是这样,平常又没有什么娱乐,哪家有点啥事,只要有一个外人知道,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到时候,继今天下午来打听砸兔子的事,又会来一波打听采菇子的事。   走到后院,二哥和那群男孩子的说话声,就听得不那么清楚了,只偶尔传来大声的喝彩声,会听得很清楚。   下午的太阳,暑热难耐,刘艳只翻了一个簸箕的菇子,就感觉有点顶不住了,回屋拿了斗笠,才继续去翻其他的簸箕。   把七个簸箕里的菇子,都翻了一遍,刘艳已是大汗淋漓,走到水缸边打盆冷水洗了把脸,忽然听到一串熟悉的声音,“你看到了,华子听我的,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好,听你的,你……”   前一句,她听出来了,是大哥刘军的声音,后一句,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以至于后面都听不清楚了,大哥刘军一吃完午饭,连午觉都没睡,就去了洪顺家,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都不回家,站在外面。   而且还说了这样奇怪的话。   刘艳想看看,大哥在和谁说话,刘家的屋子外面,是用土堆包垒起来的一段土墙,刘艳沿着土墙走出去,只看到大哥站在家门口一侧的梧桐树边下。   “大哥。”刘艳喊了一声,奇了怪了,没有其他人。   刘军看到刘艳,眼里带着一丝警戒,问:“你怎么出来?”   “在后院听到大哥的声音,所以来看看,大哥,你刚才和谁在说话?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刘艳没看到其他人,只好直接问道,大哥刘军一向最怕热,竟然没有到梧桐树底下躲太阳。   刘军心头猛地一紧张,尔后又松了下来,沉吟半晌,回道:“是村里的一个孩子,你不认识,他要打我,我就告诉他,华子是我弟弟,很听我的话,他要是敢打我,我就让华子揍他,把他吓跑了。”   是这样吗?   刘艳怀疑地看了刘军一眼,她之前觉得不会了是大哥拿的肉罐头,现在看到大哥形迹可疑的样子,又觉得,很有可能是大哥。往常大哥去洪顺家,不到天黑,或是二哥不去喊他,他根本就不会回家。   今日这么早就回家了。   并且,大哥有干这种事的时间。   刘艳想了想,等晚上回来的时候,私下里和她妈说说一声,大哥的反常。   只是刘艳没料到,晚上她妈回来后,她都还没来得及私下里和她妈说出她心里的怀疑,就听到他大哥咋咋乎乎,欣喜若狂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妈,妈,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偷了我们家的罐头。”   “谁呀?”陈春红忙问道。   “是刘伟……”   “他敢偷我们家的东西,我去揍他。”刘华一听大哥的话,想也没多想,就跳起来往外跑,陈春红见了,忙地喝止住,“华子,你回来。”   刘华急忙道:“妈,让我去揍他,再把罐头抢回来了。”   “抢不回来了,他已经吃完了。”刘军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罐头盒子,“我刚去厕所,发现他偷偷站在墙角底下吃,一把抢了过来,他把最后一点肉都吞进了肚子里,只剩下这个空盒子了。”说着,还把盒子递给她妈。   陈春红接过来,只一眼,她就认出,是她放在外面的两盒肉罐头之一,为了作记号,她特意在盒子上用石头划了两道痕迹,所以完全能够确定。   “华子,你去,去把刘伟带来,”陈春红吩咐道,说完,又特意交待一声,“华子,你先别打他。”   “好的。”刘华跑出了屋子。   “妈,他把肉罐头都吃完了,怎么办?这东西,他没法赔呀?”刘军一脸苦恼地问向她妈。   陈春红一双精明锐利眼睛,上下打量着大儿子刘军,“他没法赔,是他的事,你烦恼个什么劲呀?”   “妈……东西是我们家的,我为我们家的东西可惜。”刘军打了个顿忙说道,他妈那目光,太吓人了,看得他有点心虚腿软,强自撑着。   “是可惜,一盒罐头,我们一家四口能吃一天,一个人吃了太可惜了。”   这话听在耳朵里,刘军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担心露怯,又不敢去看他妈的眼睛,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于是没有吭声。   陈春红看着儿子这副反应,疑心大起。   作者有话要说:  都让大家猜到了哈~~这章有点短,么么哒~~下一章的竹笋炒肉,作者菌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打~~两千字先欠着,明天补~~~   感谢大家的支持,灌溉营养液的太多了,就不一一列了,总之,非常感谢了~~~ 第37章 竹笋炒肉(上)   “你放开, 我自己会走,快放手,痛……”刘伟的叫嚷声, 由远到近。   刘华扭着刘伟的一条胳膊, 几乎是连拖带拉,把人从外面带进了屋子,“偷了我家的东西,还想逃,你给我老实点, 不许乱动。”   “我没要逃,你放开我……”   “华子,你放开他。”陈春红发了话, 刘华才松了手,仍一脸愤怒地瞪着刘伟。   刘艳想了想,上前把二哥拉回来。   “四婶, ”刘伟喊了一声,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房门打开, 屋子里隐隐约约可以分辩人物,但看得不是很清楚,陈春红刚上前走两步,刘伟吓得忙后退,“四婶……四婶,肉罐头是我拿的, 我已经全部吃掉了。”说到后面,紧闭上眼,四婶太吓人,昨天还拿刀要砍人。   喊完这句话,整个人就要往外窜。   他已经说完了,他要离开。   被刘艳拉住的刘华,忙地甩开妹妹的手,一溜烟跑过去,把他拦住,“好你个死尾巴,不许走,吃了你得赔,你敢偷我家东西,看我不揍你。”刘华扬起拳头,就要朝刘伟脸上招呼去。   刘伟挣脱不了,下意识要躲开,扭头看见站在一旁的刘军,喊了声,“军子哥,帮我。”   刘军浑身一抖,眼皮子死命跳了跳,忙抬头去看他妈,却正对上他妈望过来的目光,好像针刺一般,想也没想,他就避开了。   “叫我大哥也没用,看我不揍瘪你。”咚地一声,刘华的拳头,已经朝刘伟脸上挥去,打得刘伟哇哇直叫,这下子,陈春红心里已经如明镜似的了,所以,没有立即叫二儿子停手,直到刘伟结实地挨着了几下,鬼哭狠嚎地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整个人已经趴在地上了。   陈春红才出声,“华子,你先停下来。”然后走到刘伟面前,蹲下身,伸手把他扶起来,“伟子,你和四婶说实话,那盒肉罐头,到底是不是你拿?”   “是我拿,是我拿的,我想吃肉罐头,好好吃。”刘华看到走过来站在旁边的刘军,今天刘军给的一口肉罐头,他还想吃,刘军说了,下次还会分给他吃,还有糖吃,反正就承认了,也只挨一顿。   挨一顿打,有的好吃的。   他愿意。   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反悔的,刘军说的。   “真是你拿的?”陈春红又问了一遍,语气中已添了三分厉色。   “是……是我拿的,是我拿的。”刘伟闭着眼睛哭喊道,哎,妈,四婶太吓人了,他要离开,他要回去,一骨碌爬起身,就要往外走。   陈春红这回没让二儿子动手,而是自己一把拉住刘伟,“你什么时候拿的?在哪里拿的,为什么只拿一盒?”   “今天,今天上午,你们都走了以后,箱子里,不床底下……”   陈春红没给刘伟反应的时间,逼问道:“到底床底下,还是箱子里?”   “床底下,床底下。”刘伟立即道,他妈平常藏东西,就喜欢藏床底下。   “为什么只拿一盒?”   为什么拿一盒?那还用说,刘伟抓了下耳朵,“只有一盒呀。”   牛头不对马嘴。   陈春红瞥了眼不动如山的大儿子,好家伙,真长出息了,心里越气,面上却越平静,她要看看,他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伟子,四婶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拿的,你要是说实话,今天晚上就在四婶家里吃晚……”   “二伯娘,你来了。”刘军突然大喊了声,那叫一个亲切。   陈春红抬头望去,只见朱红英拿了根捶衣棍朝这边冲过来,人还没到,独有的大嗓门已经先杀了过来,“陈春红,你要不要脸呀,又打我儿子。”   陈春红急忙起身,拉开拦在门口的二儿子,“死猪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儿子,别满口喷粪胡咧咧的,张口就冤枉人。”陈春红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见朱红英手里有根捶衣棍,想找样东西防御,周围什么都没有。   “妈,这个给你。”   陈春红侧头,看到突然递到面前来的棍子,还有大儿子那张殷勤的脸,懵了一下,又是气又是笑,咬着切齿地接过,“把门关上,带着弟弟妹妹在屋子。”   一脚迈出了屋子。   “老二,把你媳妇拉住。”   这时刚下工,大家刚进家门,就看到陈春红和朱红英俩人拿着捶衣棍要干架,有些人忙不迭地躲避开,刘老头不想自家婆子再掺和进去,他也不能自己上前,朝老二大喊一声。   刘来生只得上前去拉住朱红英。   “刘来生,你别拉着我,你儿子都被这个泼妇打了,你还拉我干嘛?你刚才没听到伟子惨叫呀?你赶紧去把儿子带出来。”   “放你娘的屁,谁打你儿子了,孩子间的摔摔打打,天天都有,你那只瞎眼看到是我在打你儿子了。”   “你才放你娘的屁,华子仗着力气大,整日里在家里打哥哥,下黑手……”   “我打他,是因为他偷我家东西。”刘华打开房门,怒气冲冲地道:“他今天上午,趁着我们不在家,偷了我家的一盒罐头,刚才在偷吃,被我大哥抓了个现行。”   刘艳看到二哥突然出声,懊恼得没有拉住二哥,二哥没看出来,一切发生得太快,她都没来得及和二哥通一下气,恼火地甩开大哥拉住她的手,跟了出去。   “什么?伟子偷东西?我不信,你别诬赖人。”朱红英一口否认。   刘来生也说,“华子,话不能乱说的,我们老刘家的孩子,从来没有偷扒的恶习。”刘来生还特意望了眼刘老头。   刘老头也点头,“华子,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问华子,你们直接问伟子,问是不是他偷的?”陈春红接口道,让二儿子把刘伟放开,让他爸妈来审,她已经做好准备,这回在朱红英面前丢个大脸了,也不用条子,手上的这根大儿子递上来的捶衣棍就很好,正好用来收拾大儿子。   “伟子,你快跟你四婶说,你没拿她家的罐头。”刘来生把儿子刘伟拎到面前来,诱哄道。   “我拿了……”   “伟子,你说实话,别胡咧咧。”刘来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威逼。   刘伟犹豫了下,可嘴巴里的肉味,还没有散去,刘军只给了他一口,塞牙缝都不够,“我就是吃了,很好吃,比奶之前给的还好吃,爸,四婶家还有很多,我还想吃。”   “吃,我让你吃。”刘来生一巴掌朝儿子身上打了过去。   刘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痛得不行,他爸打的比华子打的还痛,想起刘军的吩咐,索性大哭了起来,“我就是要吃,我就是要吃……”直接在地上打起了滚。   刘来生气得个倒仰,直接回屋拿了根条子,对着在地上的儿子抽起来,“我让你拿,我让你手痒,小时偷针,大时贼精,看我不打残你。”专门往儿子的手上抽去,朱春红看着,忙地上前去拦,一时不可开交。   陈春红看了,心里纳闷,大儿子到底跟刘伟说了什么,怎么刘伟就是死不改口,难道真是刘伟自己拿的?   可大儿子不对劲呀,大儿子吃习惯了独食,连华子和艳儿吃的,他都觉得是吃了他的份,谁要是拿了家里的东西,他只会比二儿子还着急,而且她叫刘伟过来时,儿子一脸心虚,眼珠子直转就是不敢看她,明显心虚得紧。   看着面前的老二夫妻俩,一打一拦的,陈春红索性再添一把火。   “你们要打孩子,等会儿慢慢打,东西他已经吃了,你们先赔我,这东西你们也知道,外面不一定能买到,我也不要多,就五块钱吧。”   “五块儿还不要多,你去抢好了。”朱红英顿时急了,见儿子一直不改口,嘴里嚷着痛,又嚷着吃,她也不拦了,也开始动手。   院子里其他人。   老五夫妻俩早躲了,胡老太和刘夏花在厨房里煮晚饭,刘老头站在厨房门口,胡老太一直要插嘴,让刘老头拦住,“这事你别管,小时偷针,大时贼精,以后不得了,伟子该打。”   老大刘初生搓着手,上前去拦,还挨了几鞭子,刘军看得兴奋得不行。   刘建国闷着头,干看着,刘建党也早躲了。   陈春红也没有插手,别人打自家孩子,管她什么事,看着满地打滚,哭声震天的刘伟,只怕一时半分不会结束,“华子,带你妹妹回屋。”一回头,见大儿子刘军想溜,直接拉住他,“来,你留下来和妈一起看。”   手软绵绵的无力,手心都是汗,凉得不行。   还不错,还知道怕。   就是要让你怕。   刘军一抬头,正对上他妈的目光,来不及分辨,忙地避开,耳边响起他妈阴森森的说话声,“军子,好好看,这就是偷东西的下场。”   低头,又看见刘伟在嗷嗷直叫,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浑身再也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像太凶残了,二伯和二伯娘打人,比三伯还凶残,在三伯家,几个堂姐堂妹挨打,三伯用细条子多抽几下就完事了,二伯用细条子,二伯娘直接就用捶衣棍了,一棍下去,哪怕他从来没有挨过打,他看着都痛。   现在只盼着刘伟坚持住,大不了他拿到奖励,多给他吃一口。   幸好幸好,他早上没向他妈承认,不然,现在挨打的,就是他了。   等会儿,他得把家里的捶衣棍和细条子,都藏起来才行。   不能让他妈找到。   绝对不能。   刘伟的嚎哭声,渐渐小了,听到他爸妈问,“知不知道错了不?”嘴里连着喊数声,“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刘初生觉得真的不能再打了,上前强拉住刘来生,“老二,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你也住手,再打下去,会打坏的。”   刘来生气吼吼声,望向陈春红,“他四婶,你看,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这次的事了了。”陈春红当然知道,老二夫妻俩这么下死力打孩子,一是认定了孩子偷东西,另一个也是打给她看的。   “你看,五块钱也太多了。”   “那你们愿意给多少?”   “五毛,一块,最多一块钱。”刘来生一见陈春红沉下脸,忙咬了牙,改了口。   朱红英却不同意,“什么一块钱?伟子是你亲侄子,你作婶子的,侄子吃了你一盒罐头,还要给钱,给哪门子钱啦,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陈春红呛道,“我什么时候怕过别人笑话了。”   “反正我没钱。”朱红英拉起儿子,转身往回走,走时还看了刘来生一眼,“刘来生,要给,你给,别问我。”   刘来生有些尴尬地看向陈春红,“我去和你嫂子说道说道,晚点再拿给你。”   “那我等着。”陈春红知道这钱,多半是拿不到了,却也不在意,横竖刘伟只是儿子推出来的背锅侠,要是拿到了,那是她顺带赚到了,关键是身边的儿子刘军,侧头去看儿子。   刘军一对上他妈的目光,就虚飘开来,“妈,时候不早了,华子和艳儿肯定饿了,我们回去……回去做晚饭。”看到他妈手里的捶衣棍时,心里一阵后悔死掉,他刚才怎么就给他递捶衣棍了。   “好,回去做晚饭。”陈春红说道。   刘军听了,如同大赦,拔腿走在前面,推开门,然后让到一边,十分狗腿道:“妈,你先进来,我来关门。”   陈春红把儿子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耐着性子,索性也没有点破。   刘军一关上门,十分勤快地往后院灶房边跑去,锅里煮了红薯,晚上吃红薯,是中午妈交待过的,看到刘华在烧火,忙地蹲过去,“华子,你去歇息,我来烧火。”   “大哥,不需要烧火了,红薯已经熟了,没见我在把火往外扒。”刘华的语气,很不好,他听妹妹说了,肉罐头是大哥吃的,他很想问大哥,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吃罐头,妈早说了,不允许吃独食的,但妹妹不让说,说先看妈怎么做。   刘军幸怏怏地收回手,很快又道:“那我去给大家拿碗和筷子。”   刘艳似看怪物一般,看着大哥,竟会主动帮忙干活了,平时除了炒肉的时候,她妈不叫,那是有多远跑多远的货。   一大奇观呀!   难怪她妈拿着根捶衣棍,看得津津有味。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先更一章,剩下还在写~~~ 第38章 竹笋炒肉(下)   平时挑碗饭, 都要挑上半天,总觉得自己碗里的饭少一点,别人碗里饭多一点, 今天晚上, 吃红薯配中午剩下来的兔子肉,大哥竟然专吃蔬菜,不吃肉。   然后,不是最后一个吃完红薯,却是最后一个放碗的。   “你们先去洗澡, 我来洗碗。”刘军主动收拾起了碗筷。   “军子。”陈春红喊住了儿子。   刘军心头一颤,紧张地回头,“妈, 什么事?”   “你就没有什么要和妈说的?”   “没……没有。”刘军局促不安地望向他妈,手里还紧紧抱着两只碗,“妈, 有什么事吗?”   陈春红没说话, 只盯着儿子看, 刘军躲开他妈的目光, 不作声,一颗心却完全吊了起来,悬到了半空中,是不是被他妈发现了,可是刘伟已经承认了呀,他妈都问二伯要钱了, 应该是相信了。   只要他不承认,就没事。   对,只要他不承认,反正刘伟已经承认了,只要他一口咬死就行了,大不了,以后他再也不干这事就行了,以后他多干点活,他不想挨打,不想被打成刘伟那样子,估计身上都是伤,而且二伯家也和他妈一样,也打儿子。   太痛了。   禁不住抖了抖身子。   “没事,你去干活。”陈春红说道,她这个儿子挺能的,看他眼珠子转溜,神情越发坚定,陈春红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是怎么想的,她现在要是问肉罐头的事,他绝对不会承认的,刚才要不是朱红英跑来捣乱,刘伟肯定已经在她的诱哄下,说出了实话。   今天先放过他一晚。   刘军转身,把碗筷放到木盆里,又开始拿葫芦舀水,动作很麻利,刘艳在旁看着,觉得大哥心脏真强大,被她妈那样看着,都撑住了,没有说。   怎么看,她妈这次都没有打算放过他大哥呀。   大哥一向聪明,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一点?   不过大哥能积极主动干活,她还是喜闻乐见。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东院里,时不时传来刘伟的痛叫声,整个刘家,都被吵闹得没几个人能安静睡觉的,刘军更是几次被惊醒,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一见他妈和他弟起来,也不用他妈叫,急忙翻身,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骨碌爬了起来。   “你起这么早干嘛?”刘华自从知道真相后,看刘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烧火。”   “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勤快呀。”刘华咕囔了一句,转身往外走,他怕他忍不住,一拳朝大哥脸上招呼去。   刘军想辩解,看到他妈飘过来的目光,顿时咽住了话头,追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到刘华面前,“你,这个今天的份例。”   刘华接过,气呼呼地说道:“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有这么多糖呀?”   “这两天,妈让我分给你们。”刘军讪讪笑。   陈春红没管儿子们的官司,家里的米不多了,这几天上工要忙田里的活,没法出门去买米,所以,今天早饭依旧是红薯,洗好红薯放在锅里,放好水后,让大儿子烧火,她就端起衣服,先去河边洗衣服,和二儿子一道出门。   刘艳起来,准备洗完脸,开始扫地,谁知大哥早给她打好了洗脸水,连洗脸帕都放在了脸盆里,她洗完脸,都不用她说,就跑过来,帮她搭到竹竿上。   她只好道了声谢谢。   转身去角落里拿扫帚,手刚上一碰到扫帚,就让大哥给夺了过去,“我来,妈说了,你年纪小,你在旁边歇着,今天我来扫地。”   “你不是要烧火。”   “没事,里面放着柴,我可以一边扫地,一边过来看看。”刘军说着,拿着扫帚,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里,从前门处的位置,开始扫。   此刻,天刚蒙蒙亮。   屋子里的光线,还有些昏暗,看不清楚,刘艳看着大哥笨拙地拿着扫帚,在地上一划一划的,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   不过他很聪明,几扫帚下来,就掌握住技巧,挥着扫帚一划一划的,稳稳当当,不像二哥,每次扫地,仿佛拿着扫帚在地上拖,一扫帚划下去,再提起来,能扬起一层的灰,所以,当初她来了之后,她从二哥手里,强接过这个扫地的活。   大哥干得很认真。   刘艳觉得,只要他愿意认真干活,他能把活干得很好。   扫地的功夫,还时不时抽个空,来看看灶里的火,两头兼顾,跑来跑去,一大清晨,刘艳就看到他大哥忙碌的身影,当然,更没有忘记,把糖给她。   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向她妈坦承呢,怎么就不明白,这顿打根本躲不过去的,他坦承了,她妈或许下手就会轻一点。   “大哥,妈喜欢诚实的孩子。”看在大哥帮她扫地的份上,刘艳决定提醒一下大哥,让大哥主动承认,同时,也免得她妈再费心去找刘伟来对质,“你看,二哥什么话都和妈说,所以妈最喜欢二哥。”   “你骗我,妈最喜欢的不是你吗?”刘军心里先是一突,然后是一点都不相信。   刘艳尴尬地笑了笑,因为她最小,又因为她以前是傻子,她妈确定偏疼她,“我也什么话都跟妈说呀,我以前有一次,饿极了,妈不在家时候,拿了妈藏的糖,妈一回来,我就立即告诉妈了。”   “你没挨打?”   刘艳想说没有,又怕刘军不信,于是说道:“屁股挨了两下打,因为我主动告诉妈,所以妈下手很轻。”她觉得,她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大哥应该听明白了。   “哦。”   哦是几个意思?   刘艳去看大哥时,大哥不再理会她,蹲下身又往灶里加了柴。   此刻,刘军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怎么觉得,妹妹说这话,好像就是暗指他偷吃了肉罐头的事呀?不对呀,她这么小,她都知道了,那妈肯定也知道了,也不对,他又没露痕迹,刘伟又一力担下了。不能自己吓自己。   她肯定没这个意思,而且妈要是知道了,肯定早揍人了,家里不许吃独食,要是发现了,他妈早就拿条子抽他了,他妈说了,每次十下,他还在他妈账上挂着二十下。   那就有三十下。   不行,绝对不能说。   他妈没抽他,所以肯定不知道,他不能说,他不想挨打,他绝对不要挨打,昨天刘伟太惨了,等会儿,他要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捶衣棍和细条子都藏起来才行。   刘艳整个早晨,都在留意大哥刘军。   勤快得跟二哥刘华附体一般,帮他妈晾衣服,帮二哥抬水,分红薯的时候,自己拿了一个最小的,只是不管刘艳怎么提示他,他那嘴都跟蚌壳似的,就是不开口。   刘艳已经绝望了,看来,要想他大哥主动承认是不可能,她妈还得费心思去诱哄刘伟,想到这,刘艳捏了捏自己手里的那颗糖,这两天不出门,刘伟昨天被打得那样惨,今天大约也不会出门。   晚点,等大家都走了,他和二哥去会会刘伟。   于是吃完早饭后,刘军主动刷了锅,背着小背篓,跟陈春红一道出门,刘艳转头问二哥刘华,“二哥,你那颗糖吃了没?”   “还没有。”   “借我一下,我明天的糖还你。”   “妈说了,一天只吃一颗的。”   “不是我吃,我有用,”刘艳知道,现在零食很稀罕,二哥对吃食很看重,又着重强调了一遍,“二哥,我明天拿到糖,就还你。”   “那好吧,你记得一定要还我。”刘华肉痛不舍得拿出那颗糖,要不是妹妹开口,他才不会借。   刘艳重重地点头,“一定还。”接过那颗糖,等她奶出门去生产队喂猪,家里没有其他人,刘艳拉着二哥去了东院。   东院一排有四间屋子,前两间是大伯家在使用,后两间,是二伯家在用,刘家的院子,是前两年刚新建的,因为家里有五房人,建得非常大,在村里至少排前三,而且一半用了红砖,据她妈抱怨,费了老不少钱,都可以建好几栋了。   刘艳多少能理解,她妈为什么不愿意搬出去,现在住的房子大而敞亮,建房子的钱,又是她三伯和她爸出大头,她妈怎么可能把这个便宜让给别人。   因为刘伟的哀嚎不时传来,刘艳很精准就知道了刘伟所住的屋子。   “他会愿意说吗?”刘华拉住妹妹,他很怀疑,他担心妹妹把糖送给刘伟是白搭,毕竟,昨天二伯二伯娘齐上阵,刘伟都没有松口。   “会的,一定会的。”   这个问题,刘艳想过了,大哥哄住刘伟的东西,无非是肉罐头,而且按照大哥的小气样,绝对不会给太多,能给上一两口,就不错了,她可是直接两粒糖。   “你在门外看着。”刘艳又叮嘱一句,二哥现在一进去,估计会吓到刘伟。   刘伟就是惊弓之鸟。   刘艳推门进去,刘伟惊了一下,似乎随时准备逃窜,看到是她,而且后面没跟着刘华,才放下心来,嫌弃道:“你怎么来了?”跟她妹一样,赔钱货。   “你想不想吃糖?”   “你有?”刘伟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神也由嫌弃转为晶亮,他昨天看到刘军吃糖了,但刘军没给他吃,说要按他说的做,才给他尝尝,他昨天可是全按他说的去做了,他爸妈打他,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他今天还没来得及去找刘军要。   “有,先给你一颗。”刘艳递给刘伟一颗糖,既然要人办事,总得给人点甜头尝尝。   刘伟立即剥了糖纸,把糖放进嘴里使劲吮吸,吃得津津有味,一脸的陶醉,刘艳也没开口,等对方吃完了,还不停地砸吧着嘴,意犹未尽时,拿出另外一颗,“我还有一颗,你要不要?”   “要。”刘伟直接伸手来拿。   刘艳忙闪躲开来。攥在手心里,“我二哥在门外,你要是抢我的,我让我二哥进来揍你。”   这话一出,刘伟停止了上前来抢的动作。   “伟子哥,你告诉我,昨天晚上那盒罐头是怎么回事,我会把这颗糖给你。”   “真的?”刘伟有点不信,这么简单,虽然肉罐头也好吃,但糖也好吃,刘军给他,肯定不会给一整颗的,他昨天看见了,刘军给村里的孩子,都只是让大家吮一口,刘艳手里可是一整颗。   只犹豫了一下,刘伟就把前因后果一股倒了出来。   刘艳听了,很无语,难为大哥怎么想到了,刘伟也太容易受诱惑了,不过,受过饥饿的人,都有一个很深感受,没有人能抵得过吃食的诱惑。   “中午的时候,你去我家,你把这个告诉我妈,我妈一定会给你兔子肉吃。”   刘伟眼里闪着光芒,“你说的是真的?四婶真的会给我兔子肉吃?”   “真的,听我的,这颗也给你。”刘艳把手里的糖递给刘伟。   刘伟欢喜的一把接过,大约刚才吃了一颗,所以这会子没有立即剥糖纸塞嘴里。   刘艳又叮嘱一句,“记得,中午来我家,一起吃兔子肉。”   “我一定会去的。”刘伟保证道。   刘艳很相信这话,两颗糖,就能把她大哥卖得一干二净的人,一顿肉,绝对能让他不顾一切。   刘军这一上午都很勤快,几乎和他妈前后脚进屋,一见他妈回来,就喜滋滋地向他妈汇报,他今天交了五百斤,记分员给他记了十分。   十分,一个男劳力,全天也才十分。   陈春红先是惊愕,之后是头痛,儿子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正打算问问,就看见受了伤,肿得跟猪头似的刘伟走了进来,皱了下眉头,她没去找他,他倒过来。   刘艳忙地把她妈拉到一边,准备和她妈说说她上午干的事,刘伟先急了起来,忙开了口,“四婶,我有事和你说,肉罐头不是我拿的……”   “伟子,你别胡说。”刘军脸色一白,忙地打断刘伟的话,怒喝道:“你给我滚出我家。”   “我……我没胡说。”刘伟分辨了一句。   “让他说下去。”陈春红开口,警告地看了眼大儿子刘军。   刘伟一听,又有了底气,“是军子哥和我说,只要我承认是我拿的,他以后有吃好的,都会分我吃,我昨天吃的肉罐头,很好吃,也是军子哥拿给我的。”   刘军心道一声完了,扭头就往外跑,只是还没有跑到门口,就让陈春红给从后面提拉住了。   被拉住的那一瞬间,刘军尖叫起来,“不要打我,不要打了……”   “你能了,你跑呀。”陈春红一边提溜着儿子,一边找那根昨天编的细条子,明明放在墙角里,不见了,也不用想了,“华子,你把我提住你大哥。”   不见了,没关系,她重新再编一根。   陈春红把大儿子交给二儿子,强忍住抽木柴打的心思,抽了四五根细竹条重新编制,“我给你机会,现在可以说,好好承认错误,说了,态度好,就是三十,态度不好,每次加十条,打到你态度好为止。”要么不打,要打,她就一次要打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不好意思,每天更新6千,会尽量调整过来~~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39章 打断了一根条子   刘军一脸的惊恐, 看着他妈编条子的动作飞快,心里又急又慌,不行, 他不要挨打, 拼命地挣扎,可该死的华子,力气太大,他怎么推都推不开,他不要挨打, 怎么办?家里谁能阻止他妈?   急切中,脑海突然闪现过一个人,爷爷。   对, 爷爷。   他记得,他没去三伯家前,爷爷好像最喜欢他了。   看着揪住他胸前衣襟的华子, 看着那只力气非常大的手, 刘军想也没想, 就低头一口咬下去。   “啊。”刘华的手突然被咬住, 大叫了一声,“哥,你快松嘴。”要伸手去掰刘军的头,刘军撇开头,高喊了声,“爷爷, 爷爷你来了。”   刘华吃惊,回头望去,哪有什么爷爷。因为手上刚被咬了一口很痛,一时放松,一个不防,就让刘军挣脱了。   刘军得了自由,直接往前门冲去,这回他不冲后门了,刘伟刚才进来,门打开着,还没有关上。   他要出去找爷爷。   陈春红看着大儿子的反应,这是死性不改,气得个倒仰,怒火涌上来,也不管手里的竹条子有没有编好,直接跑了过来,一把拎起儿子后衣领,抄起手里那根编到一半的条子,又急又快的,使劲往大儿子身上抽,“你跑呀,我让你跑,你能,家里就你一个能的,打妹妹,咬弟弟的,你咋不上天,直接上天好了。”   哇地一声。   条子上身的那一下,痛得刘军眼泪直接飙了出来,好痛,大哭大嚎,大喊大叫,“爷爷,爷爷……”爷爷快来救他。   “让你喊,我让你喊,死性不改,我倒要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条子硬。”噼里啪啦一顿重抽,细竹枝的竹叶,一下子就有不少掉落到了地上。   刘军不停地闪躲,却被他妈死死抓住,一下都没有避过,他觉得屁股都不是他的了,后背,大腿,连手,他妈都没放过,他爷爷怎么还不来,再不来,他都要痛死了,又扯着哭嗓子尖叫了几声。   “干嘛了,干嘛了,大中午的都不消停,一天天没个安分的,搅家精,丧门星……”   胡老太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刘军差点绝望之下,又升起一丝希望,“奶奶,奶奶,救我。”   一听这话,陈春红气得头冒青烟,差点吐血,一口气喘不上来,长出息了,长出息了,下重力一阵猛抽,连细竹条末端,都抽断了一截。   刘军痛得嗷嗷直叫,惨叫声都要冲破屋顶了,身上哪哪都痛。   陈春红手上的动作没停,大声对二儿子刘华吩咐,“华子,把门拴上,再去给妈编两根竹条子过来。”她就不信这个邪,管不了他了。   “好的。”刘华很气愤,大哥刚才那一下,咬得他手背都留有牙印了,大哥就该让他妈打一顿,冲到门边,拉着门嘎吱响,就要关上大门,早已吓懵住的刘伟,逃窜一般,窜了出去,嘤嘤嘤,太可怕了,军子哥完了,他四婶比他妈还恐怖,要打断三根条子。   这第一根,还只断了一截。   他还是早点逃离。   哐当一声响,伴着噼哩叭啦地抽打声,还有一哭一嚎的尖叫声,如同二重奏一般在和奏,走过来的胡老太正看到突然关上的房门,眼皮子跳了跳,这些没人伦的东西,把孩子都教坏了,华子明明看到他来了,关门的动作都没有停一下。   “伟子,你怎么在这里?”胡老太盯着从里面出来的孙子,看着孙子那张肿得跟猪头似的脸,只觉得老二和老二媳妇,也不是东西,自己儿子下手这么狠。   “我来找四婶,四婶在打军子哥。”刘伟意识到,他好像干了件坏事,刘军这顿打,好像是他惹来的,他也有些害怕了,刘军会不会让村里的孩子打他?所以,回答完他奶的话,逃也似的跑回屋。   太可怕了,那个兔子肉,他晚上再过来讨要。   胡老太没管这个孙子,听着屋子里面传来的抽打声和嚎哭声,要说老四这几个孩子里,最乖的就是军子,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也不知道这个丧门星发哪门子疯,伸手推了推门,“搅家精,你赶紧给我住手,打孩子也有个轻重,别把我孙子打坏了。”   屋子里的陈春红一听,火大得不行,就没一个省心,我管我儿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死老太婆插手了,“打坏了,也是我生的,又不是你生的,你急个什么劲。”   说着,手上的劲,又重了几分。   看着完全在地上滚的大儿子,也不打算去把他拎起来,避开头的位置,手里的细竹条,往身上乱抽乱打,儿子在地上滚,她在步步追着,“我让你躲,让你哭,你再叫,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我看谁敢拦,我今日就索性打死你,免得以后成祸害,谁要敢拦着,我就一并打死。”   最后一句,说得又重又大声。   门外的胡老太,哪听不出来,这是在说,连她也要一拼打死,气得一边大力拍门,一边叫骂道:“陈春红,你个搅家精,丧门星,你要打谁了,来呀,你来打我呀……”   刘艳只觉得她奶,这纯粹在给她妈添乱。   她妈现在是没空,等打完了大哥,就她奶这闹劲,骂上半天,估计她妈憋不了气,又得找她奶吵一架,这也太费精力了,得把她奶调开,刘艳转身走到后门,看到她二哥在编条子,直接道:“二哥,条子我来编,你去大伯家找刘兵,让刘兵大声叫奶。”   他记得,家里几个堂哥,都很怕她二哥。   “为什么?”刘华问道。   “奶最疼刘兵,刘兵一叫,奶就会跑回去,没功夫在外面骂我们妈了。”   “那我过去揍刘兵一顿。”刘华说道,能帮他妈就行,反正他早就看刘兵不顺眼,只是现在,刘兵都避着他走,轻易逮不着。   “别,你吓唬吓唬他就可以了,大伯还在家,真打了他,奶又得追着你打,回头还得找妈算账,你自己也小心点,快点去,奶一过去了,你就立即跑路。”   “好,我马上去。”刘华加快编细竹条子的速度,却让妹妹一把夺去,“给我,我来编,编好,我给妈送去。”   “你会不会?”刘华怀疑。   刘艳用实际行动告诉二哥,她会编,就像编四股辫子似的,刘华见小妹的动作麻利,才转身往右跑,绕过堂屋后面去东边。   被打得满地滚的刘军,在看到他奶只在门外骂,无法进来,并且,他奶很快就离开了,他妈抽得越来越重,在看到他妈抽断一根条子,又接过他妹递过来的第二条子时,终于意识到,没有人能帮他。   他妈真的会打死他。   “这根比我刚才那根结实多了。”他妈接过细条子,在手里甩了两下,唰唰作响,这停顿间,他想爬起来,全身痛得他都爬不起来,更别提逃,而且逃也会被他妈抓住。   前面两次,他一次都没有逃成功。   他已经完全没有信心了。   “还有没有细竹子,有的话,再多编几根来。”   “有的,我马上去。”刘艳说着往外跑,她妈教训大哥,她还是不要站在这里看了。   刘军慢慢爬起来,倦缩成一团,往墙后靠,随着他妈拿着细条子走过来的步伐,他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害怕极了,面前的地上,散落的,都是打断的竹节与竹叶,浑身都痛,当他妈举起细条子时,还没落下,恐惧到了极点,哇地一声,扑上前,抱住她妈的大腿,“妈,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妈,别打了,别打了……”   “我再也不偷吃,再也不一个人吃了,妈,我知道错了,别打了,求你了,求求你了。”刘军苦苦哀嚎道。   陈春红低头,看着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白皙的脸蛋,一向干净的衣服,都蒙上了一层灰,此刻,跪在地上,红着一双泪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眼里的恐惧,都没有遮掩地流露了出去,不像之前,还憋着一股子不服气。   现在只剩下哭求与畏惧。   “我以后会对弟弟妹妹好,会帮妈干活……妈,你别打了,我会听话的……我听话的,别打了。”一边哭,一边说,抽抽噎噎,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陈春红扬着细条子,没有落下,更没有收回,板着张脸,问道:“还有呢?”   “还有?”刘军仰起头,满脸疑惑地望向他妈,心里又急又怕,怕回答晚了,那根条子又落下,可是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他不知道,“还有……还有我什么都听妈的,我听话……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啪地一声,细条子打了下去,“好,你妈我告诉你,还有每次做错了事,都是别人的事,不关你的事……”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别打了,求你……妈,求你,别打了。”刘军一把抱住他妈的腿,往他妈身上躲。   陈春红却没有停,连抽了四五下才停,“这几下,是告诉你,犯了错,不要总想着推给别人,自己干的事,自己承担。”   “我知道,知道了,妈……妈。”刘军连连点头,抱着他妈的腿大哭,喊妈喊得那叫一个痛彻心扉。   在后院的刘艳,听了都觉得惨痛,看这架式,她手里的这根条子,估计派不上用场了,午饭是红薯煮饭,早在她妈回来前,她和二哥就煮好了,今天中午,怕是来不及炒菜,而且她妈收拾大哥这一顿,也累得够呛的。   想了想,刘艳打算直接烧个平菇汤。   她正要把锅里的红薯饭,用碗装出来时,二哥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先是走到井水桶旁,拿瓢直接喝了一大瓢水,咕咕下肚,“渴死我了,渴死我了。”刘艳看了,想制止都来不及。   “我们家外面,来了好几家的人,不过都走了。”   “你有没有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问,我让奶追了一条田埂,然后绕道跑了回来,没有去前门。”刘华回道,看妹妹要装饭,忙地走过来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送到~~~下一更晚上见,么么哒~~   最近多了好多好多营养液,十分感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40章 后续   刘艳后来才打听到, 家门口来的那几家人,是上午帮大哥割草的孩子的家长,人家家长来向她妈告状了, 让她妈管管大哥刘军, 让刘军不要支使他们家孩子干活,能来告状的,更主要是听说今天大哥交了五百斤草,记了十个工分。   要知道,一个男劳力全天的工分, 也才十工分。   那几户人家多少有点眼红。   村里割草的活,都是孩子们赚工分的活,一个孩子一天割一两百斤牛草, 已经是顶天了,谁知大哥一天交了五百斤,可不惹眼了, 那几户人家, 觉得自己孩子干了活, 工分却没算到他们家头上, 所以在家里捶了一顿自家的蠢孩子后,心里有些不舒服的,就过来找碴,说道说道。   正巧赶上,陈春红收拾刘军。   打孩子的惨叫嚎哭声,院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几户人家来了看看,人家都在打孩子了,他们还能咋办,何况,陈春红那性格,也不是好惹的,又灰溜溜地走了,   下午陈春红出门去上工,陆续有人和说起这事。   到了晚上,陈春红回来后,问起大儿子刘军这件事,刘军瞧着他妈脸色有些严肃,心里有些害怕,身上中午打的伤,还隐隐作痛,他下午待在屋子,躲在床上,都没敢动,“是他们要帮我干的,我没有让他们帮我干活。”   “呵,人家就愿意帮你白干活,你妈我咋就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陈春红一边炒着菜,一边凉凉地说:“来,跟你妈说说,让你妈明天也能找几个来帮忙白干活的。”   蹲在灶台边烧火的刘军,瘪了瘪嘴,“他们想吃我的糖。”   “这么说,你还藏了很多糖,都能出去充大爷了。”   “没有,妈,没有糖了。”刘军急忙分辩,生怕他妈误会,又抽他一顿,“就第一天,就前天,尾巴抢了我的糖,我让村里的孩子揍了他一顿,把糖抢了回来,抢回来的糖很脏了,我没要,就给他们吃了,然后,昨天分出去的那半颗,是我自己一天分的,妈,你说了,你一天给一颗的。”   “那今天也分了半颗?”   “今天没给,但我和他们说,我家里还有很多糖,我只要干很多活,妈……妈你就会奖励我很多糖,我拿到奖励,就会分给他们,所以,所以大家就拼命帮我干活,希望帮我拿到奖励。”   刘军在他妈的逼视下,把实情说了出来,说到后面,说顺了,又有些气愤,“本来我们交了六百多斤草,但记分的叔叔说,最高只能记十分。”他还吃了亏。   陈春红听到这,气乐了,合着她儿子,这是空手套白狼,什么都没给,就让大家先帮他干活了,“你也不怕,你一直给不了糖,他们揍你。”   “不怕,他们揍我,我就让华子揍他们,他们都怕华子,而且刘红哥哥也会帮我。”刘军说到这,有些得意,刘红是村子里的孩子王,第一天被刘伟抢了之后,他就偷偷给了刘红半颗糖,刘红当着所有孩子的面说了,以后会罩着他,谁都不许欺负他。   打架什么的,不是非得自己亲自上。   他又不善长打架揍人,打架什么的,就让善长的人去干。   陈春红听了,心里很复杂,不知道是该骄傲孩子的聪明,还是该抓起来又打一顿,但有一点,这孩子在外面,怎么都不会吃亏,他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来帮忙他自己达成目的。   这脑子咋长的,要是能分一点给二儿子,就太好了。   刘军见他妈久久没有说话,心里十分忐忑,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妈,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让他们干了,我自己也能割草的。”   “妈没有不喜欢,妈只要你一天赚两个工分。”陈春红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上,她真不能说儿子做错了,就像他说的,他没有主动让人帮他干活,何况,儿子这样,总比傻乎乎地去帮别人干活强。   十个工分太打眼了,她只要求两个工分。   刘军忙应下道:“好,我听妈的,我以后每天交一百斤草。”   陈春红点点头,把锅里熟了的菜用碗装出来,晚上炒的是兔子肉,她连蔬菜都没加,前天用盐腌制的兔子肉,已经不能再放了,她只好用油炒一遍,看看能不能再多放一两天。   菜装出来后,锅里加水,把切好的丝瓜扔进来,煮个汤。   按照现在的速度,地里除草的活,还有两天,两天后,她才能请个假,去公社的供销社买米,所以晚饭,依旧是红薯。   因为炒了肉,浓浓的肉香在刘家院子的上空飘荡,东院里朱红英照例憋了一股子,摔摔打打的,刘来生也生着闷气,不行,人家天天吃肉,他家天天吃红薯的,这谁受得了,得早点搬出去,早点搬出去,并且他要想法子,天天吃肉才行。   正房胡老太照例骂了几句,“好吃婆,馋嘴婆,丧门星,没人伦的东西。”   因为没人接话,骂了几句就停了,刘老头才开口,“我记得家里还有肉票,等忙完这两天,去公社称几斤回来,让大家都解解馋吧。”   “买什么买,不买,以前谁都像那个馋嘴婆似的,天天只知道吃。”   胡老太气哄哄地道,嘴里这般说,却起了身,用火柴点起了那盏煤油灯,然后从身上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最底下那个柜子,抱出一个竹制小盒子,盒子里装着的,都是家里的各种票,粮票、油票、肉票、布票等花花绿绿的,装满了一盒子。   这些都是老三和老四给她的。   因为她会攒东西,所以积攒了有两盒,有些票据有日期限制的,她会优先使用,翻了翻几张肉票,侧头问刘老头,“打算买多少?”   “买五斤,到时候一家给一斤。”   “这么多,老四家你也给!”胡老太跟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十分不乐意。   “要给就一起给,要不给,就都不给,”刘老头说到这,又劝道:“说起来,这些东西,都是老三老四给你的,老三一家不在眼前,你也不能把老四家单独撇下,是不是?”   “我就不想给那个丧门星,给我送死兔子肉,都要咒我死了,我还要给她送肉吃,你倒是想得开。”   “想得开也好,想不开也好,日子都得过,”刘老头笑了笑,又道:“另外再给我几块钱买肉。”   “我记得,你身上不是有二十块钱。”   “没有了。”   “怎么没有了?”胡老太急问道,那可是二十块钱,不是两块钱两毛钱,那钱是她给刘老头,让他去打听给老五找工作的事,怕他在外面一时有急用,特意一次性给了那么多,让他放身上的。   “还能怎么没了,当然是用完了呀,你别问那么多了,再给我拿几块钱”   胡老太气得一点都不想拿,二十块钱说没了就没了,连个理由都没有,想了半天,才问道:“你又去公社送礼呢?”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其他的。   刘老头只嗯了一声,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胡老太听了,抬手就捶了他两下,猪肉是八毛一斤,又给他拿了四块钱,迟疑了一下,又多加了一块钱,却没有递到刘老头手里,把钱和五斤肉票放在一起,单独放在最底层柜子里的右边手,“票和钱,等你出门的时候,再给你。”   语气很冲。   刘老头似已经习惯了,嗯了声,只要她不再问起那二十块钱就行了,要不,他真解释不清。   西院子里,刘艳她们家,汤很快就出锅了,因为家里没有煤油灯,只能站在外面吃,一个簸箕倒翻过来,肉碗和汤碗,都放在簸箕上,大家围着簸箕,就着灶里烧洗澡水的火,还有蒙胧地夜色,开始吃晚饭。   在开动前,家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刘军一看从侧门窜进来的刘伟,气咻咻地问道,吃了他的东西,还出卖他,他没去找刘伟麻烦,刘伟还敢过来了,等找个机会,他一定要找人揍他一顿,“快点从我家滚出去。”   别想来蹭他家肉吃。   “四婶让我来的。”刘伟摸着脑袋,有些害怕地躲开刘军,生怕他扑上来。   刘军愣了一下,转头望向他妈,喊了声妈,想求证一下,他妈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人家替你挨了顿打,今晚你吃的肉,就分一半给他。”   听了这话,刘军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喊了声妈,却不敢不听。   陈春红没理会大儿子,问刘伟,“碗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刘伟忙从背后拿出一个饭碗,双手递到四婶手中,“四婶,给你。”   陈春红给夹了三块,重新把碗递给他,这油乎乎地东西,不能让他多吃,不然会跟上次他们家第一顿吃肉一样拉肚子。   刘伟看了,只能三块,想多讨要一块,于是讨好笑道:“四婶,再多给我一块,我以后都听四婶的话。”   “我要你听什么话,我又不缺听话儿子。”陈春红没好气道,“快走,快走。”   刘伟想再赖一下,再多要一块,不愿意走,“那我给四婶做儿子。”   “你不走,我就揍你。”   “快点滚。”   刘华扬了扬拳头,刘军愤愤地望着刘伟,多给刘伟一块,他就要少吃一块,他都恨不得从刘伟碗里夹一块回来。   大约有大人在场,这一回,刘伟没吓跑,笑得跟二傻子似的,讨好地望向四婶。   陈春红见了,没打算废话,拿起筷子,从刘伟碗里夹走一块,“伟子,你再不走,剩下的肉我全部夹回来了。”   突然少了一块,刘伟呆了一下,看到他四婶又朝伸筷子,急忙护住碗口,转身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看到大家的留言了,原来大家有共同的童年哈~~~   谢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非常感谢~~   感谢读者“一叶知秋”,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爱你么么哒”,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爱你么么哒”,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枫叶”,灌溉营养液+20   感谢读者“雪半枝头花未央”,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Jen”,灌溉营养液+23   感谢读者“一帘幽梦”,灌溉营养液+20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10   感谢读者“菲菲”,灌溉营养液+10   感谢读者“金刚棒棒哒”,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绿豆汤”,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懒懒”,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洛洛署”,灌溉营养液+8   感谢读者“过客人”,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知更鸟”,灌溉营养液+30 第41章 转变   次日一早, 刘军是痛醒过来的,睁开眼,见他妈和他弟起床了, 也跟着爬了起来, 下床时又急又快,重心不稳一头朝床底下栽去。   陈春红忙伸手捞住他,“小心点,身上还痛不痛?”昨晚上,大儿子一夜都睡不安稳, 翻了好几次身,睡梦中都在喊妈,喊痛, 时不是传来轻微的叹息声,她心里也跟着煎熬,是不是打重了?   一听她妈问, 刘军急忙可怜兮兮地仰头望向他妈, “妈, 痛, 很痛,全身都痛。”   陈春红一看大儿子作怪的样子,三分担心去了两分,还有心思作怪,就说明没事,“痛就对了, 就是要你让痛,你才知道错了。”说着,提溜着大儿子,放到地上,一边用布条捞起头发绑好,一边往外走。   刘军有些失落,他还想他妈再哄哄他,并且,他身上真的痛,碰一下动一下都很痛,见他妈往外走,急忙跟了上去。   陈春红洗脸的时候,看到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大儿子,只觉得好笑,自从昨晚帮他洗澡后,大儿子就像一下子小了几岁,喜欢粘着她,昨天打了他一顿狠的,她还担心,会有一段日子,大儿子跟她亲近不起来。   看来,是白担心。   陈春红洗了脸,看着跟在身后的大儿子,索性帮他和二儿子一起把脸都洗了,然后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好了,先去把火烧起来,今天早上吃稀饭,放几块兔子肉一起煮。”放肉煮的稀饭,三个孩子都喜欢吃。   “好,妈,我去烧火。”刘军应下,跑回屋去拿火柴。   刘华撇了撇嘴,只觉得大哥脸皮太厚了,一个人吃了一盒肉罐头,挨了一顿打,还跟没事人似的,反正,自从知道大哥偷吃了家里的一盒肉罐头后,他看大哥,怎么看都不顺眼。   不过,他又不能揍他,谁让他是他大哥。   好气哟,手痒痒的。   陈春红拿了只小碗回屋去拿米,打开箱子,自家的米袋,已经快空了,等会儿要交待小女儿一声,中午和晚上,别再煮干饭了,都煮稀饭,多放点水和红薯,再去菜园子里摘点菜,混在里面一起煮。   把老二家赔过来的米袋拿出来,米的份量,也就够吃一顿的量,陈春红索性全倒在碗里,差不多小半碗的样子,清了清袋子,一粒都不放过。   “妈,家里是不是没米了?”刘军拿了火柴,回头,看到他妈在清米袋,忙地走过来问道。   “还有一点,等忙过了这两天,妈就请假去公社的供销社买米。”   刘军听了,忽视灵机一动,“妈,我可以帮你去供销社买米。”   陈春红几乎想也没想,就要直接拒绝,只是还没开口,又听大儿子接着说道:“我以前跟着三伯一起去供销社买过米,我知道要给钱和粮票,也知道,要提前支好米袋对准漏斗下面接米,去供销社的路我也知道怎么走。”   陈春红愣了一下,她从来没买过米,只有一次听村里去供销社买过米的人抱怨,没有提前对准出米的漏斗,米倒了一地,被售货员骂了一顿,那人也是第一次去,售货员也没有提前告诉他,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要提前对准出米的漏斗。   平白挨了顿骂,还把米洒了一地。   一听大儿子的话,陈春红就知道大儿子绝对比她有经验,不由犹豫了一下,要是让大儿子过去,她就不用请假,耽误工分了,“要不今天下午,你先去买一斤试试。”   一斤?一斤太少了。   “妈,我现在一次可以用背篓背十斤牛草。”   “能背十斤,你还让别人帮你背,”陈春红没好气斜了眼儿子,粮票是个稀罕物,交给大儿子去买,并不完全放心,“等你买回来一斤粮再说,下午和你弟一起去。”两个人一起作伴,相互有个照应,孩子还是太小了,要是再大一点,她也能多放心些。   刘军见他妈松了口,把嘴里那句,是别人抢着帮他背的话,咽下了喉咙。   他不喜欢吃红薯,喜欢吃米饭,只要家里有米,他妈就会少煮红薯,多煮米饭,他就能跟着多吃米饭。   早饭过后,刘军依旧背着背篓跟陈春红一起出门,哪怕昨天挨了顿打,陈春红也没发话,不让大儿子去割牛草,刘军自己也自觉,没有说不去,这一点,陈春红很满意,她可不想把男娃养得太娇气。   到生产队领了镰刀,走到小河边,刚割了两把草,就有村子里的孩子跑过来,“军子哥,军子哥,听说你昨天挨了打。”   刘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嗯了一声。   又听对方说道:“我也挨了我妈的打,红哥他们好像也是,大家都挨了打,今天不能帮你割草了,红哥还被他爸压着下田去了,派我来告诉你一声。”   “没事,我自己能割,我力气小,可以多跑几趟。”刘军说完,才发现,他不自觉地把他妈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我可以偷偷帮你,你别告诉人,我也不告诉我妈。”刘波小声道。   刘军听了这话,才回头正眼看了眼面前的黑小子,对,这黑小子叫刘波,是叔爷爷家的孙子,他也可以叫对方一声堂弟,身上很痛,草刮脸很不舒服,他很想把镰刀扔给对方,想了想,他妈只要他赚两个工分,割一百斤草。   他妈可说了,他想多赚工分,可以跟着下田。   下田要光着脚,田里还有虫子,他不想下田,这么一想,他决定听他妈的,割一百斤牛草赚两个工分,于是和刘波说道:“我现在自己能割草,等我要帮忙的时候,我再叫你。”   刘波一听,十分吃惊,看向刘军的目光,似看怪物一般,刘华长得白白嫩嫩的,整个村子,也只有常年不出门的洪顺,可以和他比了,这几天割草都是刘红哥带着他们一起帮他做,他真的会割草?   刘波很怀疑,看在前两天吃了他一口糖的份上,提醒道:“你要小心哟,别割到了手。”   刘军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有那么蠢吗?看了好几天,不会也早会了,何况又不是什么难事,直接转身,回了对方一个背影。   ※※※   两天时间,家里的菇子都晾干收好了。   因为她妈发话,家里要留人,所以了,刘艳没有跟二哥刘华一起上山去捡柴,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没有她做拖累,二哥速度很快,一个小时不到,二哥就拖了一大捆柴回来了。   只是回来的时候,二哥整个人有些气呼呼的。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刘艳关心问道,二哥的武力值摆在那里,加上他又心大,很少会被什么事气大,第一回 见到他生气,是知道大哥偷吃了家里肉罐头的时候,为了这个,这两天,二哥都不跟大哥说话。   “气死我,今天去山里捡柴,一大群人跟在我身后,打都打不走,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丛熟了的毛葡萄,全让他们抢了。”刘华很气愤,那些人摘了就直接往嘴里塞,他只抢到了三串,蹲下身,解开捆柴的藤条,从柴里面拿出用大叶子包着三串毛葡萄,随手拿起一颗就往刘艳嘴里塞。   刘艳吓得急忙躲避开。   刘华不解,“艳儿,这些都熟透了,我尝过,很甜的,一点都不酸。”   “给我,我用水洗一洗再吃。”刘艳很无奈,朝二哥伸手,二哥这投喂的动作,跟她妈学的,简直一模一样,以前家里没分家的时候,每次遇上好吃的,她妈和二哥抢到手之后,都会顺便往她嘴里也塞一嘴。   “我来。”刘华没有递给妹妹,直接走到水缸旁,把三串毛葡萄放到木盆里,“艳儿,我手脏,你来舀水。”   “好。”刘艳看着二哥的手,手背灰乎乎的,手心全是是乌紫色,是毛葡萄液体流出来,沾到了手上,水缸和她一样高,刘艳惦起脚尖,拿到葫芦瓢,舀了半勺水,朝二哥手上倒去,“先给你冲手。”   刘华双手搓洗了一下,冲完水,就拿过妹妹手中的葫芦瓢,舀了两大勺水,倒在木盆里。   为了避免再被二哥投喂,刘艳迅速蹲下身,拿了一颗,涮了下水,就往自己嘴里放,入口咬破皮,一股甘甜的汁*水在嘴里扩散,刺激着味蕾,好甜,甜得刘艳都微眯了下眼,笑着对二哥道:“很甜,很好吃。”   “我没骗你吧,要不是他们,我能摘更多,比上次的五月泡还要多。”刘华一想起来,就很生气。   刘艳看着木盆里,三串毛葡萄,每一颗都圆溜溜的呈乌紫色,在零星的太阳光照映下,透着光泽,忙宽慰二哥,“三串已经很多了,并且全部都熟透了,一看就是最好的几串让二哥摘来了。”   “可不是。”刘华立即昂着头,一脸的自得,没能阻止大家哄抢,不过,那丛藤上最大最好的三串毛葡萄,让他给摘下来了。   兄妹俩吃了几颗后,就没有再吃了,打算等妈回来,再一起吃。   刘艳想到,二哥今日上山的遭遇,大概是因为上次上山,他们捡到兔子和菇子的缘故,再加上前两天,一群孩子上山,连个兔子的影子都没找到,怕是接下来,她和二哥再上山,都会有人跟着。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刘艳决定蛰伏一段时间,等这阵风声过去后,再去山里。   中午,大哥和妈差不多同时回了家,刘艳按照她妈早上的吩咐把红薯菜饭肉一锅煮,这样一来,也不用再炒菜,她妈和大哥洗了手,直接开饭。   吃完午饭,陈春红直接给大儿子拿粮票和钱,从村里去公社有七八里路,又是两个孩子,因此,让他们尽量早点出门,拿了一斤粮票,大米每斤是一角七分,拿钱的时候,发现零钱不够,找不出一毛七分钱,正想拿一张最小的面值两毛钱时,却听大儿子刘军道:“妈,给我一斤的粮票,不用给我钱了,我有钱。”   “你怎么会有钱了?”陈春红错愕地看向儿子,家里孩子身上都没有钱的,她放在外面的钱,她刚才数过,没有少。   此刻,刘军满脸的懊恼,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他刚才看到他妈一脸的纠结,竟不自由主脱口说了出来,“我自己的钱。”说完,对上他妈严厉的目光,如同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知道不交待,恐怕是过不了关。   “前年年底,老师给的奖励。”   “老师还发奖励?”陈春红根本不信,前两年大革*命开始,很多学校都已经停课了,没有再上课,大儿子从去年开始,也没有再去学里了,“发了多少?”   “十块钱,”   刘军见他妈不信,忙分辩道:“妈,是真的,是我老师给我的,他说我是他教过最好的学生,他让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读书,他走的时候,给了我十块钱,说是给我的奖励,再之后,我就找不到他了。”   陈春红看着大儿子急切的神情,不像作假的,大儿子开始念书那会子,学校还正常上课,加上刘老头一直主张男娃要识字,家里的孙子,都有送去学校上学,那时候,村里还有学校,大儿子上学后,成绩非常好,村里的老师,每次遇到她,都要夸赞一回。   老三当初挑中了她大儿子,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只是这两年,形势突然变了,知识分子都遭到批*斗下*放,学校停课,学生再没有去学校上课,整日到处游晃,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说了,就得上交了。”刘军垂头丧气道。   “你身上还剩下多少?”   “还剩下八块钱,有两块钱,之前在三伯家的时候,我去矿上的废品站,买了一些书回来用掉了。”   陈春红一听儿子一年多的时间里,并没有把钱完全花掉,而这次买粮又主动说他有钱,倒歇了让儿子上交的心思,除了买书外,并没有买其他东西,一看就不是乱花钱的主,何况又是他老师给的,“你的钱,你收着以后买书。”   一听这话,刘军似立即活血,活了过来,他还以为身上的钱要保不住了,“妈,你放心,我不会乱花钱的,家里买米的钱,我来出。”大人不给孩子钱,不就是担心孩子乱花钱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送到~~昨天欠的,加起来一共有1万2,先更4千,晚上还有两更~~么么哒~~   谢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太感谢了~~ 第42章 出门买粮   陈春红没让儿子出钱, 递给大儿子一块钱和一张五斤的粮票,八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大儿子能藏在身上一年半的时间, 没让人发现, 她对大儿子去买粮的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放心,所以索性多给了一点。   刘军先是诧异,尔后很高兴地接过钱和票,“妈, 剩下的一角五分钱,我回来的时候再给你。”   陈春红点了点头,大儿子比她们都厉害的地方是大儿子识字会算, 她不识字,计算只会一些简单的,二儿子准备念书的时候, 学校开始停课了, 所以家里识字的只有大儿子, “路上小心点, 挑着树荫的地方走,早去早回,背篓和你弟交换着背。”   趁着这会子太阳大,大家都回家了,外面没人,他们俩出村, 也不会引起人注意。   陈春红转头拿了家里仅有的两个斗笠,给他们戴上,又叮嘱二儿子,“要听你哥的话,两人不许吵嘴打架。”   “知道了。”刘华应得不甘不愿的。   刘军接过斗笠,笑着应道:“妈,你放心,我会看着华子的。”   “谁要你看了。”刘华瘪了瘪嘴咕哝道。   “不许说气话了,跟着你哥出门在外,两个人要相互照应,听到没有。”陈春红摸了摸二儿子的脑袋交待。   刘华嗯了一声,躲开他妈的手,戴上斗笠就往外走,临走前,拿起了一个小背篓背在肩上,刘军把钱票收好,接过他妈递过来的米袋,忙地追上去。   刘艳看着两个哥哥出门,她也好想跟着去,可是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就放弃了,从村里到公社,七八里地的山路,上山下山,特别难走,上次出门,回来的路上,她妈还抱了她好一条距离,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她跟了去,只会成为累赘。   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出门。   “艳儿,你说,你哥他们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刘艳听了,看到她妈脸上担忧,想起了一个词,儿行千里母忧心,这才刚出门,她妈就不放心了,“妈,你要相信大哥,大哥说他可以,他就一定可以的,你看,他一个人在废品站买了那么多书回来,不都没事。”   想到床底下堆的那些初高中课本,当初三伯带着大哥回来,搬过来时,大哥说是老师送的,他们还真以为是老师送的,没细问,不料,大哥藏着够深。   她好像记得,谁说过,大哥上小学的时候,就跳了一级,学校停课那一年,正好读五年级,没停课前,小初高的学制是五二二制,大哥这是读完了小学,打算自学初中和高中的课程不成。   “也对,打小大家都说他聪明。”   陈春红笑了笑,也没给自己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转身去收拾碗筷,又把锅刷了,看到吃的山泉水不够了,趁着还有点时间,叮嘱小女儿看家,然后拿着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出门去担水。   ※※※   “华子,你打算生气到什么时候呀?”刘军追上刘华问道。   刘华没吭声,又听刘军道:“你蹲一下身,让我把米袋子放进背篓里。”   这一回,刘华依旧没有吱声,扭头抢过刘军手里的米袋子,侧头扔到背着的背篓里,然后接着往前走,速度快得刘军要小跑才能追上。   刘军追了一段路,很快就停了下来,站在一棵树荫底下不走了。   刘华气冲冲地往前走,走了好一段路,回头,才发现大哥没有跟上来,远远站在一棵大树底下歇息,顿时有些傻眼了,等了一会儿,看着大哥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又急冲冲往回走,走到树底下,有些恼火问道:“你干嘛不走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再理我了?”刘军笑眯着眼,露出两颗大板牙。   刘华轻哼一声,把之前一直想问的话,脱口质问了出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偷吃家里的肉罐头?”   刘军不慌不忙地反问道:“华子,你难道不想吃?”   “我是想吃,但我没想过偷吃,更没想过一个人吃,你怎么能干这样的坏事,还嫁祸给尾巴。”   “所以呀,你没挨打,我干了坏事,就挨打了。”   刘华听了一愣,忽然觉得大哥说得好有道理。   刘军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走慢点,不然我跟不上。”   “哦。”刘华轻应了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明白,见大哥已经开始重新出发了,只好不想了,把问题抛到脑后,跟了上去。   ※※※   下午的时候,刘艳一个人关着门在屋子里,她妈上工前,特意让她拴好门才走的,乡下这种做法十分常见,大人要上工,小孩子太小没人照顾,就会被关在屋子里。   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并不太在意,拴上门栓,只是为了让她妈放心。   每天,她妈要上工,大哥和二哥都有相应的活,她自己每天除了帮忙煮饭,就是扫地,不过,扫地这个活,这两天已经让大哥抢去了,来了这么多天,家里的境况,开始慢慢变好,她要好好想一想,该干些什么,或能干些什么。   这段时间,村子里的人都会盯着二哥,她不能用金手指去山上找东西。   想了老半天,她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厨艺,但是,且不说,眼下食材有限,就她妈也只允许她煮饭煮红薯,不允许她炒菜,她能发挥的余地很少。   目光触及到墙角里那一堆红薯和洋芋。   最近几日,每顿都是红薯饭,今晚要不要考虑换个口味,烤泮芋吃?她记得以前在乡下,把洋芋埋在火堆里烤,烤出来很香,味道很好。   上次二哥给她烤的一个洋芋,她还没吃到嘴里,就让刘伟堂哥给抢去了。   从而引发了一场大战。   整个刘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了,刘艳才挑了四个大的洋芋出了屋子,铁锅里温着一锅水,打算晚上洗燥用,灶里还有中午烧柴留下来的炭火,刘艳用木头扒开炭火,把四个洋芋放进去,觉得有点少,她妈和她哥都是在出体力活。   于是又回屋拿了两个红薯放进去,然后再用木头把炭火拌上去,覆盖住全部的洋芋和红薯。   五六月的天,酷热难耐。   在灶门前干完这些,刘艳已是大汗淋漓,赶紧回屋,紧挨着墙角的位置席地坐下来。   大哥和二哥是天擦黑以后才回的家,一同回来的,还有她妈,看架式,二哥手里拖着一捆柴,她妈背着小背篓,刘艳估计,她妈应该是去村口接的人。   很快,刘艳就从二哥口中得到了确认。   “……本来早就可以回来了,只是大哥说,我们背着背篓,从外面回来很打眼,让人看到会被人问东问西,于是一直没有进村,我还跑去旁边的山上,捡了些干柴,等到大家都下工回家了,我和大哥想进村,正来遇上妈来接我们。”   说完,嗅了嗅鼻子,“好香喔,今晚吃什么,我饿了,路上喝了一路水,胀得肚子都痛。”   “烤洋芋和烤红薯。”刘艳回道。   “烤出来的东西倒是香,”   陈春红笑了笑,没怪小女儿自作主张,横竖这几天,小女儿煮出来的吃食很不错,她渐渐开始习惯小女儿做东西吃了,忙活了一天,回家不用再操心吃食,她也能轻松一些,“有香气飘出来,估计熟了,都扒出来,把锅里的水也舀了,再烧点喝的热水,军子和华子今天下午辛苦了,给你们泡点好吃的。”   一听这话,兄妹三人齐齐望向他妈。   刘军眼睛一下子贼亮,立即想到那盒未开封麦乳精。   刘华眼里有疑惑,是什么好吃的,不过,想不到就没再多想,反正他妈说有好吃的就行了。   刘艳想的是,她妈这么高兴,看来大哥和二哥今天出门一趟顺利完成了任务。   二哥拿着桶去舀铁锅里温了一下午的热水,刘艳想蹲下身去扒灶里的红薯和洋芋,却让他大哥给推开了,“我来,你到一边去。”   这么积极的大哥,刘艳真有点不习惯。   一阵忙碌过后,灶里烧着火,锅里重新烧了喝的泉水。他们蹲在一旁开始吃烤红薯和烤洋芋,红薯掰成两半,一人拿一半,散发着一股浓浓烧烤的香味,夏夜的院子里,四周虫鸣啾啾声响起,不远处稻田蛙声一片,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天上繁星闪烁。   当然,更少不了艾叶的熏烟,驱赶着周遭咬人的蚊子。   吃过别有一番味道的烤红薯和洋芋后,又喝了妈泡的麦乳精,甜腻腻的,却很好喝,刘军放松下来,忽然和他妈说道:“妈,我们家的那个菇子,公社那边有人收,家里有很多,你看我们要不要换一点出去?”   换,即是买卖。   现在严禁私下买卖交易。   陈春红立即绷紧了神经,目光严厉地望向大儿子,“除了去供销社买米,老实交待,你们还去干了什么?”   “也没去干啥,买完米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我们跟踪了他,然后发现,他提着一篮子蘑菇进了一座院子,之后提着空篮子出来,我在旁边蹲了好一会,才发现,好多人在那边换东西。”刘军如实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有点瘦,还欠五千,先记着账,明天接着还账~~这几章先做铺垫,再过几章,大极品爸就会放出来溜一溜了~~么么哒~~   本章评论前十名有红包掉落哈~~   感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了~~~ 第43章 要掉马甲了   陈春红震惊于儿子的胆大, 她隐隐猜到,儿子去的地方,大约就是传说中的黑市, 这孩子, 怎么什么地方都敢去呀,急忙问道:“你们没让他们发现吧?”   刘军还没回话,就听刘华炫耀道:“怎么可能,一看到有人来,我就带大哥爬到了一棵大树上躲了起来。”   刘艳看着粗线条的二哥, 忍不住抚额,二哥怎么就没看到她妈板着一张脸,还这么乐呵呵, 没见大哥说完话都噤声了。   “你还得意了,是不是?”陈春红抬手就朝二儿子刘华的后脑勺拍了一下,“让你们去买米就买米, 还到处跑, 也不怕走丢, 让人拐了去。”说到后面时, 朝大儿子刘军斜乜了一眼。   刘军一收到她妈责怪的目光,忙地分辩,“我是看他提着一篮子干蘑菇,想到我们家有许多菇子,才跟了过去,而且他行色匆匆, 神情焦虑,不像是拐子,倒更像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   “给你能的,你倒是知道挺多的。”陈春红没好气刺了下大儿子,“那个地方,以后都不允许再去了,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刘华扯着嗓子答应一声,又惹来他妈的一记拍。   刘军点了点头,他妈说不许去,那就不去,家里现在有钱有粮票,可以去供销社买粮,也不需要去那个地方换粮,刚这么想,忽然听到他妈问道:“对了,军子,你们发现的那个地方,具体位置在哪里?”   “……”刘军错愕地抬头望向他妈,说好的不许再去了,不会是不让他们去,然后她妈自己偷偷过去吧,“妈,我下次给你领路。”   陈春红看到大儿子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大儿子猜到了,她想过去看看,她的确有些意动,以前听人说黑市可以交易,只是她一直没摸清楚,这次儿子胡碰瞎撞给撞上了,她当然要弄清楚,万一以后用得上。   “不用你领路,告诉我位置就行了,妈有机会,再过去看看,你们不许再去了,那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陈春红说道,让儿子猜到了,她没再隐瞒,大方承认。   刘华听了他妈的话,摸了下脑袋,附和道:“好像真是这样,我们在那待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看见小孩子。”   旁边的刘艳觉得,二哥刘华额头上,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猪队友。   没见大哥刘军一脸丧气,怕他妈问起那个很长时间有多长,马上开口把具体位置,还有那个位置周遭有些什么样的标志,一股脑的全告诉了他妈,只盼着他妈别盯着那点子细枝末节了。   陈春红听完后,看着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大儿子,十分头痛,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要不是她亲生的,她都以为是路上捡来的,“军子,今天去的那个地方,不是你们小孩子该去的,你今天私自带弟弟过去的行为特别危险,作为惩罚,你和华子,接下来三天的糖都没收了。”   这话一出,刘军还没什么,刘华嗷嗷地叫了,“妈,那地方一点都不危险,别罚掉我的糖,罚其他的都可以。”他宁愿挨一顿打。   “闭嘴。”陈春红没有废话,直接一力镇压,揍人也很累,还不如扣吃食来得管用。   大家都累了一天,吃完红薯和洋芋后,稍微收拾一下,陈春红带着三个孩子洗完澡,就早早地歇下了,大约家里多了五斤米,所有人心里落到了实处,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又是新的一天。   二哥刘华是个闲不住的人,上午提完水后,又跑到山里去捡柴,回来的时候,却又带着一股子气,身上蓝色的短袖,还有手上胳膊上,全都糊上了一层乌紫色,显得脏不拉叽的,刘艳正拉着二哥在水缸旁的木盆边清洗。   正巧大哥刘军也回来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刘华嗯了一声,脸上全是怒气。   刘艳对上大哥疑惑的目光,只好解释道:“和昨天一样,去山里打柴,屁股后面又跟了一群人,好不容易发现了毛葡萄,大家都一窝蜂扑了上去,二哥就和一群人打了起来,几串熟了的毛葡萄,全部打成了稀巴烂。”   一听这话,刘军嘴角抽了抽,和一群人打架,也只有他弟弟干得出来,放下背上的小背篓,走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刘华,全身上下除了糊上的毛葡萄汁,似乎没有受伤,嗯,还不错,看来他弟弟的武力值,他又可以多信赖几分。   “华子,你想不想摆脱那群人?”   “你有办法?”刘华一下子来了精神,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大哥。   刘军点头,“从明天开始,你去山上捡柴,不要再去找什么果子、菇子、兔子,捡完柴就回家。”   “那要是看到这些东西,我也不去摘?不去追?”   “要是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你记好位置,趁着大家没发现,把人引开,等到晚上,和妈一起过去摘,要是大家都看到了,你估计一下形势,你能不能一个人独占,要是没法独占,你联合几个人一起,要是再不行,你摘一份就跑,让其他人去抢。”刘军觉得,就傻弟弟的武力值,拿一份,应该没人敢去抢他手里的。   刘华听到最后一点,却不干,“我跑了,剩下的就便宜他们了,再说了,我发现的东西,我才不要和他们分。”   “不和他们分,就像今天这样,谁都得不了。”刘军直言指出来。   刘华握了握拳头,气咻咻道:“明天,明天,谁再跟着我,我就揍谁。”   “二哥,这不管用的,你这两天也揍了一不少人呀。”刘艳虽没有跟着去,但也听二哥说了,二哥一揍人,那些人就跑开,难道一直要让二哥疲于奔跑,再说人那么多,二哥也没精力,把所有人都揍一顿,何况,要是像今天这样,大家联合起来,二哥双拳也难敌四手呀。   刘艳想了想大哥的主意,或许不错,于是又道:“二哥,你听大哥的,从明天开始,只上山去捡柴,别再去找其他的,捡完柴就回家,看到好东西,也不要捡,让大家去抢,等大家发现,跟着你捡不到好东西时,就不会再跟着你了。”   “就是这个道理。”   刘军点了点头,有些意外地看了妹妹一眼,以前傻,现在看着倒不傻了,也不知道,这个傻弟弟,还能不能救一救,心大得后面跟着一群人,还敢满山去找野果。   “不行,发现好东西,不捡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刘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又不是傻子,他还不知道,此刻,他在大哥眼中,跟傻子没有什么分别。   刘艳考虑到二哥的性子,谁抢他手里的东西,他就能跟人拼命,他看到的,要他放弃,几乎不可能,不然,上次在山里,也不会把那一地的菇子,都采得一干二净,于是诱哄道:“二哥,你这两天,发现的都是些野果和菇子,别人要捡就让别人去捡,等没人跟着二哥的时候,我跟二哥上山,一起去找兔子。”   “艳儿,你愿意上山?”刘华吃惊,这两天,他去山上捡柴,问妹妹,妹妹都不愿意去。   刘艳重重地点头,“当然愿意。”要是没有人跟着二哥,她早就跑去山上了,这两天一个人待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闲得都快要憋出病来了,并且,她总觉得,除了兔子和菇子,她应该还能发现其他东西。   “那好,我听你和大哥的,你一定要跟我一起上山去找兔子。”刘华忍痛道,不过,想到带妹妹上山,能找到兔子,他就很开心,这两天,他在山上,也学着妹妹那天那样,刨了许多坑,都是挑的松散的腐木泥土层,他刨的时候,后面一群人也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刨,只是大家都没有刨到了兔子穴,更别说见到兔子的影子了。   于是又抱怨道:“我都找不到兔子的影子,只有跟着艳儿你才能找到兔子,还有找到很多菇子和野果子。”   刘艳见二哥同意了,刚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身上一凉,抬头,只见大哥目光敏锐地盯着她,眼里满满的审视和打量,脸上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刘艳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糟了,怎么把这个猴精给漏掉了。   在二哥刘华面前,还能唬弄过去,在大哥刘军这个猴精面前,她估计很快就要掉马甲了。   “华子,我到时候也跟你们一起去山上找兔子。”刘军拍了拍刘华的肩膀,然后站起身,又瞥了眼刘艳,说到兔子两个字时,语气加重了许多。   听在刘艳耳中,尤其如此。   要知道,之前大哥刘军可根本没说过要去山里,他跟村子里大部分人想的一样,兔子不好找,也不好捉,上次她和二哥能带回来兔子,纯属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看大哥刘军这样说,还有这副反应,目光似粘在她身上一般,一定是把她和二哥刘华的话都听进去了,还想了很多。   刘艳有些烦燥地揉了揉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还在继续写~~会很晚~~~~   感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还有投的地雷,非常谢谢了~~~~ 第44章 筹谋   秉承敌不动我不动。   大哥没有直接问, 刘艳乐得装糊涂。   刘华听了大哥和小妹的话,脑子里又一直惦记找兔子,于是从第二天开始, 上山捡柴就真的是捡柴, 再没有去找那些野果和菇子,当然,碰上了这些,他不会放过,只是特意去找和随缘遇到, 明显后者的机率太小了。   捡柴的地方,都是常去的那几个地,别说兔子了, 就是野果和菇子都少有。   刘华捡了一大捆干柴就回家,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跟在他身后的小伙伴们却不干了, “华子, 现在正是吃毛葡萄的时候, 你怎么不去找了?”   “找到了让你们一群人抢,我毛都捞不到。”刘华没好气道,又拿了根藤条,把干柴捆结实了。   刘阳一下子被噎住,他和刘华平常关系好,才被忍耐了好几天的小伙伴们给推了出来问话, 看到刘华黑着脸,他想打退堂鼓,刚往后退,左右两边的小伙伴,用手肘不停地挤他上前,还给他使眼色,刘阳恼火地瞪了两人一眼,他们怕挨打,难道他就不怕。   三人推推挤挤,又猜了拳,半晌,输了的刘阳才硬着头皮,继续上前半步问道:“华子,我们不抢了,你找到了,分一半给你,我们拿一半就好了。”   “我找到了,为什么要分给你们呀。”   刘华怼了回去,绑好了藤条,直接把一大捆柴往山下滚,正要跟下去时,记起大哥的话,又回头望向刘阳,还有后面的一群人,“我打好柴,要回家了,这么多天,在山上连根兔子毛都没摸到,有什么好找的,还不如早点回家,去捉知了和捉蝈蝈玩。”   “你们慢慢找,我要回家玩去了。”   扔下这句话,不管众人的反应,追着滚下山的柴,一路小跑,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刘阳的大喊声,“华子,下午我们在晒谷场,玩骑马打仗,你来不来?”   “我下午去。”刘华回吼了一嗓子,下了山。   在半山腰上的众人,刘阳先丧了气,“我也要回家了。”他打算回去找刘华一起捉知了和捉蝈蝈。   “山上根本没有兔子,要是有兔子,大人早就来了,轮不到我们了。”有一人抱怨道。   “对,我们这几天一直跟着他,兔子影子都不见,毛葡萄我们自己也能找。”自己找到还不用担心有人抢,又有人抱怨。   ……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   这群人来山上,除了一少部分,是常来山上帮家里捡柴的,大部分是听到刘华打到了兔子,跟过来的,奔着兔子来的,眼见着,好多天过去,一次兔子都没看到,失望过后,早就萌生了退意。   现在,刘华那个见过兔子的人,都说不找了,他们没见过兔子的人,更不想去找了。   根本找不到,有什么好找的,没有了目标人,有人继续捡柴,有人去找毛葡萄,有人直接往约好一起玩就下山了,这样一来,呼啦啦一群人很快作鸟兽散去。   到了第二天,刘华身后跟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更多是常上山捡柴的女孩子。   刘华听大哥和妹妹的,没有去理会这些人,捡好自己的柴就回家。   这样又过了几天,身后只剩下刘花跟着他了。   “你自己去捡柴,跟着我干什么?”刘华的语气有点冲,他还一直记着,上次她绊倒小妹的事。   “我爸让我跟着华子哥,这样就没人会欺负我了。”   刘华听了,皱了皱眉头,他好像记得,刘花之前上山来捡柴,都是跟着六伯娘家的女儿刘倩一起,他没见她在外面被人欺负呀,因为牢记大哥和妹妹的话,于是索性不理会她,她爱跟着就跟着。   他捡完柴往家里跑。   回来的时候,大哥刘军已经在家了,刘华接过妹妹刘艳递过来的凉白开,咕咚喝了一大碗,也不知道妹妹哪来的毛病,从前几天开始,都让大家喝烧了的开水,不许喝生水,还说喝生水不卫生,容易生病。   按他说,太麻烦了。   可是妈都说,妹妹烧水都不嫌麻烦,他一个喝水的,有什么好麻烦的。   所以,他只好不说话了。   “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刘华放下碗问道,平常他都会比大哥早回家。   “割完草就回来了。”刘军回道,干了这么多天,他的割草技术已经很熟练了,再说,还有刘波给他打下手,自然会快上许多,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傻弟弟这边的情况,“今天还有人跟着你吗?”   “没有其他人,只剩下刘花堂妹了。”   “刘花是不是很怕尾巴?”   “是这样的,尾巴经常打刘花,二伯娘看了也不管。”刘华说道,也不知道二伯娘是怎么想的,这要是在他们家,刘华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妹妹刘艳,摇了摇头,要是在他们家,他妈早就上条子了。   刘军想了想,叮嘱弟弟,“刘花你不用去管她,你继续捡你的柴。”自从上次刘伟出卖他后,刘伟都避着他走,他再没见到过人了,正好去见见刘伟,把弟弟身后这最后一条尾巴去掉。   然后再和妹妹一起上山去找兔子。   上次听了弟弟和妹妹的对话,他就格外笃定,妹妹一定有找兔子的法子,他好想吃肉了,兔子肉吃完后,前几日,爷爷买了肉,送了一条给他们家,只是没两天又吃完了。   家里的肉罐头,他妈按照他妹说的方法炒出来,也很好吃,最近的这段日子,家里的吃食,比在三伯家还要好,并且,不像在三伯家,只有他和三伯俩人能吃好吃的,私下里,经常会惹来梨花堂姐的瞪视和怨怒。   那又怎么样,反正好吃的,都是他的,她只能干看着,他下次在她面前吃得更欢。   气死她。   不过,现在家里有好吃的了,他已经不太想念三伯家的日子了,要是能天天吃肉就更好,这么一想,他又开始馋肉了,不能再想了,一想嘴里开始淌口水,想吃肉。   刘艳见大哥眼珠子滴溜转,估计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二哥兴冲冲地跑回来,无比雀跃地宣布:“大哥,艳儿,太好了,已经没有人再跟着我了。”   刘艳听了,第一反应是看向他大哥,他大哥应该是做了什么。   只见刘军点点头,拍着弟弟刘华的肩说道:“这样就好,你每天打完柴就回来,不要去找其他的。”   “现在也不能?”刘华不解,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跟在他屁股后面了,咕咙“再不找,再过些日子,毛葡萄就没有了。”   “毛葡萄重要,还是兔子肉重要?”   “当然是兔子肉。”   “那就听我的。”刘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刘艳见了,脸皮子抽了抽,大哥刘军是不是对她太有信心了,尤其沉静了几天后,刘艳才发现,大哥刘军对她的信心,不是一般的足。   上山的头一天,大哥割了两百斤牛草,第二天没有去河边割草,吃完早饭,出门前,大哥背上背着一个小背篓,背篓里有一个类似于鱼网的网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并一把从生产队借来的镰刀。   看到他们这全副武装的样子。   今天要是找不到兔子,大哥会不会私下里,直接揍她一顿。   总感觉,大哥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大盆兔子肉。   刘艳顿时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希望今天她敏锐的嗅觉还在,她的金手指能正常发挥,大哥这阵杖搞得,她都开始有些紧张了。   兄妹三人一起出门,很打眼,好在最近,田里的草都除完了,大家开始忙花生地的除草和红薯地的追肥,一路上,从田埂上走过,都没有碰上什么人,直至走到山脚下,才在山脚下那块红薯地里,遇上追肥的村人。   “你们这是干嘛呢?”   “华子去打柴,我来割草,妹妹一个人在家不好玩,就把她带出来。”   一问一答,刘军直接承包了,都不用刘艳和刘华开口,只是刘艳很想戳一下大哥,为什么她是来玩的?   只是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一进入山里,她才刚想到肉,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肉香,就是前几天,家里刚吃完肉的那种猪肉香,山上没有家猪,只能是野猪了,不是说,这山上的野猪,在建国的时候,清山运动,给全部清掉了,怎么还会有野猪?   刘艳使劲嗅了嗅,没闻错,就是前两天,家里吃肉时的那股子肉香,她几乎很快确定飘过来的方向了,野猪和野兔子一样,都是群居动物,好几只一起,要是像上次遇到兔子一样,一只半死不活的野猪,剩下全是活蹦乱跳的。   他们三个人可对付不了。   要不要过去?   “妹妹,你发现了什么?”刘军见妹妹一脸纠结,急忙问道。   “没……没什么。”刘艳决定,她还是想兔子肉找兔子,相比于野猪什么的,抓兔子很安全。   刘军看着妹妹刘艳的反应,很怀疑,“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刘艳郑重地对大哥道:“走啦,我们和二哥一起捡柴。”   刘军也跟着一起上山,只是他时刻注意着妹妹,很快就发现,妹妹的眼睛,时不时会注视着一个方向,难道那个地方有东西,于是不动声色的,带着弟弟妹妹往那个方向引,直到看到有人从那个方向过来,妹妹脸上一喜,去了那份担忧。   和人打完招呼,等人一走开,就听到妹妹兴奋道:“走,我们去那边看看。”刘军心里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只是接下来,看到的东西,还是远超他的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晚要更新的,新搬来的室友,作息与大家不同,和另一位室友吵了起来,战火一直绵延到半夜~~~忙着劝架去了~~~今天开始三天假,老老实实还债,先送上三千。 第45章 爸爸回来了   他只是想抓兔子, 没想到,碰到了野猪。   穿过一大片荆棘丛林,看到一只黑不溜秋的野猪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额头上淌出来大片鲜血, 还没有完全凝固。   刘军看了妹妹一眼,终于有些明白,上次大约真的是拣到了兔子。   就如同眼前的情形一般。   刘华是有些傻眼,刘艳看了下四周,长着一棵棵叫不出树名的高大乔木, 茂密的叶子遮天蔽日,荆棘草木丛生,野猪的前方是一株倒下的大树, 大株的主干上,还有一滩鲜红的血,应该就是撞到了树干上撞死的。   鼻尖的那股肉香也已经散去了, 那么就是眼前这一只了。   林子里除了鸟雀虫鸣声, 再没有其他了, 阴森森的有些恐怖, 要不是六月的太阳光芒强烈炙热,都不敢走进来,兄妹三人靠在一起,没有立即行动,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的刘华, 低声说道:“好像是野猪,个头有点太大了,不过,我应该能提得动。”   说完,舔了下嘴唇,“嗯,我可以提得起来。”跃跃欲试就走了过去,刘军和刘艳一边注意着周遭的情况,一边紧跟上。   走近前,刘艳看着那头死了的野猪,通身漆黑,鬃毛很长,长得有些吓人,二哥倒是胆大,抱住野猪的头,就往外拖,用了吃奶的劲,拖出了一段较长的距离。   “华子,别拖了。”刘军忙地喊住。   刘艳也在想着,这只野猪,单凭他们三个,甚至叫上她妈过来,都无法悄无声息地带回家,并且,带回去了,怎么处理也是个大问题,“要不,我们先挖个坑,埋起来,回去和妈说了,听一听妈的意见。”   “我也是这样想的。”刘军附和道。   刘华却不愿意,他咬咬牙,也能带回去,又打算去拖猪头,以向大哥和妹妹证明,他能提得起来,能把这头猪带回家,刘军看得分明,忙阻止,“华子,我知道你能拖得动,只是山上还有其他孩子在捡柴,山下红薯地里,还有村民,让他们看见,他们要抢我们的怎么办?”   “就算不来抢我们的,要是像上次我们拣到兔子后那样,我们上山,他们就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不走,到时候还不得烦死我们。”   “华子,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想摆脱他们会很难的。”   刘华听了,一脸纠结地掰着手指头,他不想分给别人,但是,“要是埋了,再过来,没有了找不到了怎么办,这可是一整头猪,有很多很多肉的,不是那一地菇子。”   “丢了也没事,丢了我带二哥找兔子。”刘艳也顾不上暴露了,反正大哥那人猴精,也猜得七七八八了,先劝住二哥要紧,她发誓,下次再也不找这种大家伙了,兔子多好,兔子放在大哥的背篓里,能背好几只。   兔子,兔子,她好像又闻到了兔子肉香的味道。   “兔子我想要,野猪我也想要。”   “放心,都是你的,赶紧挖坑。”刘艳说道,不管萦绕在鼻子间的那股兔子肉香,吞咽了一下口水,开始低头去寻找松软的泥土层。   刘军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镰刀,摸了摸地上的松软的泥土,又摸了摸那棵倒在地上的大树,还有那宽大的树叶,琢磨了一下,然后对弟弟妹妹道:“不挖坑,直接往猪身上堆泥土。”挖坑太麻烦了。   并且,不知道这层松软的腐木层有多厚,挖到下面要是硬土或是石头,他们没有趁手的工具,就不好办了。   刘军稍微解释了一下,刘艳想想比较认同,刘华……刘华只负责干活,对他来,不让他把整只猪搬回去,他就要把猪藏好,埋得严严严的,因此,找了块趁手的大石块,刨泥土的时候,格外卖力。   刘军拿着镰刀刨土,刘艳找了根木头。   一时间,兄妹三个干劲十足,用了一个多小时,累得满头大汗,大家用黑乎乎的泥手去擦汗时,很快就成了大花猫脸,看着堆起来的大土包,刘军带着妹妹,拉上舍不得走的弟弟刘华,快速离开这片林子,重新穿过荆棘丛,出来时,刘军还把出口处,踩倒的荆棘都扶起来。   赶到外面山道上,才来得及收拾自己。   大哥平时整个人都干干净净的,这会子,脸上糊了两条黑泥灰,左一道,右一道的,加上他皮肤又白皙,乍一看起来,十足的花猫脸,反观二哥,脸上黑黝黝的,看不出来,大家的手上指甲里都全是黑乎乎的泥,用手去抹脸,更加惨不忍睹。   刘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两手使劲拍了拍,“赶紧捡柴,捡完柴我们就回家。”山脚下有一个露天的山泉水洞,下山了,去哪洗一洗,不然太难受了。   “艳儿,我们还要去找兔子。”刘华说道。   一听这话,刘艳直接想哀嚎一声,二哥怎么还惦记着兔子,“二哥,你还不累呀。”刚刚徒手刨了一个多小时的泥土,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累瘫了,不想动弹,虽然鼻尖的那股兔子肉的香味还不时传来,但是嗅着位置,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有很远的距离。   刘华挥了下自己的胳膊,“我一点都不累。”   “不累就捡柴,你带路。”刘军头一回来山里,不熟悉路,天太热了,汗水又冒出来,特别难受,不能用手去摸额头上的汗,只能不停用胳膊去蹭。   他想早些下山。   只要有妹妹刘艳在,明天还可以来找兔子。   自从发现了野猪,刘军觉得,在这山里,妹妹刘艳的鼻子好像特别灵敏,能找到他们发现不了的野物,就譬如刚才那个地方,要不是妹妹刘艳在前面领路,谁都不会走进去。   连一开始,面对那比成人还高的荆棘,他的心里都打起了鼓。   捡柴的时候,刘军特意控制了一下份量,没让刘华捆太多,比他平常的份量,少了三分之一,然后又捆了一把小的,既然来了山里,就不能空手,把背篓给妹妹刘艳背着,刘军拖着那捆小柴,三人一道下山。   只是这回刘军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他那小捆柴,在弟弟刘华那一大捆面前,根本不够看的,然而,他拖起来,格外的费劲,一路上,走走停停,严重拖后腿,最后还是弟弟往回跑了几趟,帮了他的忙,才把那捆柴拖到家里。   拖着柴下山,也没顾上去山泉水洞边洗手洗脸了。   到家后,除了刘华,刘军和刘艳俩人,直接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如今在自家后院,也顾不上形象了,反正顶着张花猫脸,穿越了半个村子,早在山脚下的时候,就让在红薯地里干活的村民,给取笑了一遭。   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刘艳和大哥刘军开始洗脸洗手,指甲缝里的泥土,刘艳从刷锅的竹刷子上扒下三根细竹签,给大哥和二哥一人递一根,然后把十个手指头,全部给剔了一遍,才算处理干净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艳打算做午饭,刚和大哥拿了米出门,抬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从侧边进来,出现在后院,一眼望去,一身军绿色的军装很惹眼,后背上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包,五官冷峻古板。   对的,冷峻古板,是刘艳的第一印象。   却很快被打破。   随着出来的二哥刘华,喊了一声爸,那名男子古板的脸上,如冰破遇见暖阳,又似枯木逢春,一派生机,热情洋溢地喊了声华子,不顾身上还背着个大包,三步并作两步,跑来过来,兴奋得一把抱起二哥刘华。   “爸想死你了,华子有没有想爸?”说这话时,眼睛里还眨着泪光,不停地搂着刘华,又不停地打量着刘华,“太瘦了,也太黑了。”   这股子热情似火,刘华明显有些吃不消,明显很不自在,可对方似没察觉到一般,抱着不松手,最后,刘华在大哥和妹妹的注视下,难得扭捏一回,黝黑的脸上,泛起了一道羞红,“爸,你放我下来,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抱了。”   “什么长大,才这么点个儿。”对方爱不释手地揉了揉儿子的头顶,儿子小时候是这副模样,他以前都没好好看看,如今,怎么看都觉得不够看,不过,看出了儿子的不自在,见儿子挣扎着要下地,他还是松了手。   刘华一得了自由,忙地退开两步,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热情的爸,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在他印象中,他爸都没抱过他,退到大哥刘军和妹妹刘艳中间,才发现,他爸好像把大哥和妹妹都忽略了。   于是忙道:“爸,这是大哥,这是妹妹,妹妹的病好了。”然后又对刘军和刘艳道:“大哥,艳儿,这是我们爸。”   “爸。”刘军和刘艳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却只收获到了一声哦。   哦是几个意思,面前的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爸,她妈口中的榆木疙瘩,可看着一点都不像榆木疙瘩,还有这张脸,还有这眼神,望向她和大哥时,很是复杂。   这份冷淡,与对二哥的热情相比,简直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上~~~么么哒~~ 第46章 前情   “爸好像不喜欢我们。”   “嗯。”   “你是丫头片子, 爸不喜欢就算了,但我是儿子……”   “对,对, 对, 你是儿子,你是儿子爸都不喜欢,你还不如丫头片子。”刘艳很不爽大哥的话,在三伯家学的什么破毛病,好的时候就是妹妹, 不好的时候,就是丫头片子。   刘军眼神微暗,盯着灶里的火, 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很落寞,以及可怜, 刘艳见了, 心里有些不忍, 再厉害再聪明, 到底还是个孩子,父子天性,尤其男孩子,对父亲有一种天然的喜欢与亲近,不比她这个孤魂野鬼,刘春生不喜欢她, 她心里也没觉得难受。   听着屋子里传来二哥刘华和他爸的欢笑声,大约他爸带回来许多好东西,父子俩正在翻东西,有说有笑的,说话声都传到了屋外,传进了刘艳和刘军的耳朵里。   “……这个是给你买的,这个是爸特意给你做的,你不是一直想要……”   “全是我的!”   “当然全是你的,你看你,太瘦了,要长得壮一点,到时候跟爸一样,能提得起一头野猪……”   刘艳淘完米,听到这句话时,手猛地一抖,差点没端住碗,急忙双手搂住碗抱在怀里,才没有洒掉,好险,要是洒了,眼下家里的米很珍贵,得趴在地上一粒粒地捡,走到灶台边,见大哥刘军的脸越发得臭了,知趣地没让大哥帮忙,站到垫脚石上,把碗里的米,倒在锅里。   锅里之前加了水,做了这么多次柴火饭,刘艳对加水的掌握已经很熟练了,只是刚要盖上木锅盖时,突然想起,家里多了一个人,按现在四口人的份量就有点少,午饭要增加一个人的份量。   “大哥,家里多了个人,要多煮一个人的饭,你回屋再去拿点米来。”   “不去,要去你去。”刘军瘪了下嘴,拒绝了。   刘艳倒是想去,可是米放在箱子里,她身高够不着,眼下屋子里那对父子其乐融融,她是可以让二哥帮她拿,但是她不想见到刘春生那复杂而嫌弃的眼神,原主以前是个傻子,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不知道这个爸,是不是以前就嫌弃原主傻。   并且,这个爸有些古怪,和她妈所说的榆木疙瘩,完全不符合,看看和二哥有说有笑的,还哄二哥开心,哪里像榆木疙瘩,反倒把她衬托成榆木疙瘩才差不多,很不对劲,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换了个人,刘艳心里一阵惊悚。   她自己的离奇经历,还有后世看的无数,正常人见到自己女儿不傻了,不是该更高兴嘛,哪会这么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在预料之中一般。   还有第一次给她妈寄钱寄包裹时,她妈那不敢置信的样子,说明根本就不是这个爸会做的事,刘艳脑海里,首先浮现了重生两个字,因为重生,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会对二哥这个儿子,这么热情与亲切。   想到这,刘艳看向大哥刘军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好奇,在这个爸上辈子的记忆中,大哥刘军到底对这个爸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惹得这个爸这么嫌弃。   又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和大哥刘军是同一待遇,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可什么都没干呀,也什么都不知道呀,这种强加在身上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也讨厌了。   她心里暗暗决定,得远离这个爸。   “不拿的话,煮的饭就会不够吃的。”刘艳越发不想去了,只好哄大哥刘军去,“大哥,爸说他能提得起一头野猪,这样,我们山上的野猪正好可以让他去提回来了。”   一提起山上的野猪,刘军有些意动。   “你看,要让人干活,总得让人吃饱。”刘艳把碗递到大哥刘军手里。   刘军揣着他妹妹强塞过来的碗,犹豫了下,为了那头野猪起了身,往屋子里走去,刘艳在后面给大哥刘军鼓鼓劲,希望大哥能挺住,实在是屋子里的笑声和说话声,如魔音入耳一般。   “……我和大哥妹妹,今天在山上发现了一只野猪……”   “野猪,你不要命了,你没受伤吧,我看看……我给你妈寄了钱和票,能让你吃得饱饱的,你这孩子,干嘛还要往山里跑,野猪肉又柴又硬,一点都不好吃……”   蹬蹬两声快速的脚步声传来。   刘艳回头,只见大哥刘军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抱着四个红薯,扔到水缸旁的木盆里,蹲下身,整个人像只涨气的皮球,气鼓鼓地洗红薯,刘艳忙走上去,喊了声,“大哥……”   “来帮忙洗红薯,中午吃红薯。”刘军气呼呼地打断妹妹的话,洗红薯的手劲,大得仿佛要把红薯捏碎。   看着这样的大哥,刘艳忽然有些想笑,最近已经很难得再见到大哥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了,于是蹲下来,和大哥刘军一起洗红薯。   因为她和大哥都不爱吃红薯,自从稻田除完草后,她妈特意请了一天假,带着大哥和二哥去粮店换了四十斤粮回来,之后,家里的午饭,就只用米煮,没再放过红薯了,红薯都是早饭和晚饭煮着吃。   洗好红薯,放到锅里,刘艳又加了点水,把木锅盖盖上,不想回屋,于是蹲下身,和大哥一起看火,   刘军往灶里加了两根粗柴,盯着火苗好一会儿,咕咙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刘艳听得分明,如果忽略掉大哥的红眼睛,还是十分的傲气,正想安慰安慰大哥,却见大哥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妹妹放心,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她被一个孩子安慰了?   该死的,刘艳眼睛有些涩涩的,好想流眼泪,一定是这具身体的眼睛,眼窝子太浅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感动,这么容易掉眼泪呢?   “我也喜欢大哥。”刘艳眨巴了一下眼睛,伸手去摸大哥的头,却让大哥刘军给闪躲开了,“艳儿,男孩子的头,是不能随便摸的。”   只一句话,把刘艳刚涌上来的感动,全部消去。   什么破毛病,破规矩的。   刘艳直接起身,她得缓一缓,缓口气,抬头间,正好看到她妈从侧边转了进来,忙地喊了声妈,“你回来了。”赶紧走到水缸边,舀水给她洗手,又给她妈倒了碗凉白开,等她妈洗好手后,递到她妈手里。   “屋子里这么热闹了,谁……回来了?”陈春红喝完水,问到一半,大约听出了那个声音,所以语气一顿,脸上只有惊,却并没有多大欢喜。   刘军凑过来和他妈说道:“妈,好像是爸回来了,华子在里面,你进去看看。”   “华子在里面,你们怎么不进去?”陈春红深吸了口气,往屋子里走,心里却想着,往常都是过年的时候才回来,而且上次回家,就是半年前,这次突然回来,估计应该是收到了死老太婆的信,这才十来天,这回速度倒挺快的。   还真怕她咒死他娘,还是怕她杀了他娘。   一吐一吸间,陈春红已做好了要开骂的准备,只是没料到,一脚才刚踏进屋子里,逆着光,她都还没得及看清人,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走了过来,猛地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媳妇,你回来了,我想你了。”   什么?   陈春红只觉得脑袋不能正常运转了,她听到了什么,哪有人说这样的话,关键这人到底是谁呀,那个榆木疙瘩,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陈春红忙伸手推了推,却怎么都推不动,顿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大白天的,儿子女儿都在,这像什么样子,脸一瞬间,烧得通红。   “你快放开,孩子们都看着。”陈春红忙又推了推。   回应她的,是一阵啪地关门声,然后,还有不像话的话,“媳妇,让我再抱抱了。”终于又是他媳妇了,终于又是他媳妇了。   刘春生心里这样想着了,手上的劲,越发大了,根本不想松手。   至于孩子,没见那两个人精,已经把二儿子刘华给拉了出去,而那两个人精,关门时,看到那两个人精,哪怕如今是孩子,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老刘家,最有出息的两个孩子,就站在这里,就站在他面前。   按说,他该骄傲,该自豪的,可他一点都骄傲不起来,也自豪不起来,在他眼里,那两个孩子,一个分明是祸精,一个分明是混球。   要不是有上辈子的经历,谁会想到,一个孩子,七岁的时候,能撮弄她妈和她爸离婚,九岁的时候,能撮弄她妈改嫁,至于另一个混球,干的全是混球事,恢复高考那一年,南省的高考状元,是他儿子,却不姓刘,参加高考前,私自改名改姓,改叫凌志远。   他爷爷临死前,唯一的愿意,是希望他把姓改回来,他硬是一口就拒绝了。   再之后,这个混球越发的出息,他的出息,跟老刘家无关,跟他刘春生也无关,后来,他年纪大了,被二儿子刘华接到身边来照顾,那个混球,还会时不时上老二的门,时常来气一气他,对他嫌弃得不行,也不知道,他当时一口气咽下去后,那个混球,是不是在家摆酒庆贺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会很晚,今天晚上有聚会~~~~2018最后一天,祝大家开开心心,来年顺顺利利~~   感谢乐淘扔了1个手榴弹~~谢谢了~~感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谢谢支持了~~~~ 第47章 坑爹不带商量   大白天的, 相比于让自家男人抱在怀里,浑身不自在,陈春红更愿意去看地上那堆东西, 推开人后, 弯腰去翻那些东西,有五个铁盒子,其中两个是糖,上次大儿子教她,她在盒子外面, 认出了那个糖字,剩下的,就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这些是什么?”   “是红虾酥, 是一种酥糖,吃起来很酥脆。”   “那这个?”陈春红从另一个打开盖子的盒子里,掏出来一块方形状薄饼。   “是饼干, 这个是什锦味, 另外一个是牛奶味的。”   陈春红听了, 都是些孩子吃的零嘴, 不由抱怨道:“不是糖,就是饼干,怎么全买些没用的东西,浪费钱,还不如上次寄回来的油和衣服。”把那块饼干,重新放进铁盒, 盖上盖子,“这铁盒子,倒还以装些东西。”   刘春生一见陈春红好像有些生气,他记忆中,媳妇对钱很看重,不由忙分辩道:“不是买的,全是大家知道我要回来,给我凑的。”   “大家凑给你的,你不要还人情?”陈春红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又问道:“这些东西你不拿给你娘了?”   “嗯,不拿了,都是给你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先和你说好,进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你可别想再送给你娘了。”陈春红说完,开始划拉那一堆东西,忽地瞥见在身边打转的大木头,只觉得很碍眼,开始赶人,“你先给我出去。”   刘春生没有动,神情有些古怪地望着陈春红。   “怎么了?”陈春红回头问道。   刘春生脸上有些犹豫,还有迟疑,半晌,嚅动着嘴唇,干巴巴地道:“媳妇,你不搜我口袋了。”   一听这话,陈春红微微一愣,然后跟看傻子似的,看向对方,片刻,又有些恼羞成怒:“出去,出去,赶紧给我出去,别在这给我碍手碍脚的。”   刘春生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说生气就生气了,难道太久远了,他的记忆出错了,他隐隐记得,上一辈子的时候,他每次回来,陈春红都会先拦住他搜他口袋,有一回,把他留着买回程票的钱都搜走了,之后让他去找他娘要买票的钱。   “还不走。”陈春红又催促道,真是的,一点眼色都没有,她想藏个东西都不成,上次买了两把锁,看来,家里还得打几口能挂锁的箱子才行。   “哦,我走。”   刘春生回过神来,忙往后门走去,只是刚走两步,又让陈春红给喊住了,“你回来。”   刘春生很快顿住脚步,陈春红问道:“你见过你爹娘了没?”   “还没有。”   “赶紧去见你爹娘。”   “媳妇……”   “你应该是收到你娘的信了,”陈春红粗爆地打断对方的话,“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我不安生,谁都别想安生,另外,我不知道你这次发什么神经,把钱和票都寄给我了,不过,家里已经分了家,以后你的钱和票,都得交给我,你要是再给你家老娘,我就是用刀抢,也会抢过来的。”   “你要养老,按你家老三样子来,反正他是哥哥,你是弟弟,也不怕人说。”   “你给我记住,你有三个孩子要养。”   陈春红说了一通,没见对方回应,转过头来,皱着眉头,声音稍微拨高了一点,“我和你的,你听到没有。”最恼火的就是这样,每次她说什么,他都不吱声,转过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就是一块大木头,弄得她每次都是对空气说话一般。   刘春生一见好像又惹到了媳妇,忙不迭地回道:“听到了,听到了。”   听到这句话,陈春红一脸愕然,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男人,犹不敢相信,关键她看过去时,对方还一脸的笑,弄得陈春红有火都不好发,撇了撇嘴,“听到了,就快去。”   “你现在过去,正好在那边蹭一顿饭,好不容易把个活宝贝儿子喊了回来,怎么都该施舍一口吃的,赶紧去,别错过了饭点。”   只是这回,刘春生却没听她的,扔下一句,“媳妇,我晚上再过去。”然后,逃也似的窜出了屋子。   陈春红看了,惊愕不已,却也松了口气,至少,她不用再对着空气说话了,也希望这次他真听进去了,不然,真叫她气急起来,她真想把他耳朵揪掉算了。   反正留着也不会听话。   刘春生出了屋子,知道陈春红是要藏东西,替她拉上门,重来一世,若说最想见到的人,当然是媳妇和二儿子,他清醒过来时,最庆幸的事,是媳妇,现在还是他媳妇,至于爹娘,他的心情很复杂,就如同对大儿子和小女儿一般,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三哥总和他说,十个手指头有长短,爹娘偏心老大小五,让他多顾着自己,别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听娘的,还老骂他傻缺。   三哥也埋怨他,说要不是因为他,就是不用往家里交这么多钱,交了,和他一对比,少了很多,还讨不了好,三哥明明白白和他说过,一分钱都不想交。   家里孩子多,他和三哥打小就不受爹娘重视,不然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三哥也不会带他一起跑出去逃荒,可是他总想着,要是他孝顺爹娘,把赚来的钱和津贴,全部交给爹娘,爹娘应该会重视他,对他媳妇和孩子好,并且,他又常年不在家,家里媳妇和孩子也需爹娘帮忙照看。   怎么也想不到,媳妇和老娘跟死对头似的。   每次回来,媳妇总在他面前,骂他老娘各种不好,然后老娘也会拉着他,在他面前,说他媳妇各种不孝,他夹在中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在对方听来,都是偏心老娘或偏心媳妇。   老娘一哭起来,他就有些招架不住,而且老娘年纪大了,很容易昏阙过去。   直到后来,他和媳妇离婚后,老娘逼着他另娶,也昏过去几回,为了这个,他特意带着老娘去市里的大医院做检查,医生说,老太太身体问题,再活个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之后,他没有听老娘的话再娶,老娘就再没有待见过他。   上一世,他死之前,老娘八十好几了,据老三来信说,活着还挺硬朗的,而那个时候,离他爹去逝,都快近二十年了,倒是真应该去见见他爹。   夏日里,中午的太阳光线十分的刺眼,刘春生回过神来,正和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对上大儿子和小女儿的目光时,不自觉地闪避开来,和二儿子刘华的目光撞上,刘华挠头憨笑道:“爸,你也出来了。”   “喫,也被赶出来了。”   轻微的嘘声,近在跟前,刘春生听了一耳朵,太阳穴不由一跳一跳的,不用去辩别,就知道是大儿子那个混球发出来了。   上一辈子,以气他为乐,这辈子还是这样,哪怕现在这么小,就有苗头了,他刚想把他拎起来揍一顿,就见小女儿拉着大儿子往外跑,边跑还边对二儿子刘华喊道:“二哥,我和大哥去摘菜了,你把锅里的饭和红薯装出来,把锅洗了,等妈出来炒菜。”   从后院跑了出来,刘艳气喘吁吁的,才停下来。   “你干嘛要跑得这么急呀?”刘军喘着气问道,他又不是老二,跑过几条田埂,不带喘气的。   “你怎么当着他的面,说那样的话,你没看到他都要揍你了。”   “我不怕,妈在屋子里,他不敢动手的。”刘军嘿嘿笑道,然后又赌着一口气,“谁让他不理我,不理我,我就气他。”   刘艳白了大哥一眼,只觉得大哥是不是也变傻了,转头往菜园子走去,中午的太阳太大了,晒得她都有点睁不开眼,“赶紧的,摘了菜我们就回家。”那时候妈出来了,那个爸应该不敢揍大哥了。   刘家的自留地,就在刘家院子的前边,上池塘边上的一块地,胡老太是个勤快的人,所以自留地上的菜园子,打理得非常好,又搭了架子,黄瓜豆角丝瓜南瓜爬满了架子,因为长得好,胡老太几乎每天都要让家里人盯着这个园子。   防止外人来偷。   就是这样,之前也丢过菜,胡老太站在土里几乎骂了一个小时。   刘艳摘了三根黄瓜和两根丝瓜,她其实更想摘南瓜,嫩南瓜炒着很好吃,可是胡老太说,南瓜要等长成了老南瓜才能摘,她上次手刚碰到一只嫩南瓜,就让眼尖的胡老太看到了,挨了一顿骂,骂她馋,南瓜这么小就摘了,跟她娘一样浪费糟蹋东西。   “妹妹,你不是说小南瓜炒着很好吃,我们摘一个,今天中午让妈用小南瓜炒肉罐头吃。”   “别摘了,奶发现了,会骂人的。”刘艳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胡老太的骂功太厉害了,关键骂他们孩子就算了,她偏不,骂着孩子,又连着骂上孩子妈,她不想,她妈干了一天的农活,还要腾出来精力来和胡老太吵架。   并且,菜园子里的菜,胡老太都有数,早上数一遍,晚上再数一遍。   谁知道,她话音一落,大哥刘军已摘下了一只小南瓜,“骂就骂,正好爸回来了,让他去挨奶的骂,我们到时候就说,爸好不容易回来了,想吃小南瓜,我们特意摘一只小南瓜炒给爸吃。”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第二更,下一更,大家七点左右来刷新 第48章 他们不像我 / 的确不像你, 他们俩是我跟别人生的,没你什么事   还能这样操作?   刘艳侧头看了眼大哥,决定以后得罪谁, 都不能得罪大哥。   宁得罪君子, 莫得罪小人,这样看,大哥是十足十的小人,不过,她很喜欢。   俩人摘了菜回家, 她妈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正在切肉罐头,一见他们回来, 看到了刘军手中的小南瓜,诧异道:“你们怎么把这么小的南瓜摘了。”   “用小南瓜炒肉罐头,给爸吃的。”刘军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那也不能摘这么小的南瓜呀。”陈春红不赞同道, 南瓜可以长很大的, 这么小就摘了, 多可惜呀。   刘艳决定帮大哥一把, 免得大哥被责备,“妈,小南瓜炒着很好吃的,爸肯定会喜欢吃的。”   陈春红看着大儿子和小女儿一唱一喝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摘都摘了, 只能炒了,正好家里多了一人,要多炒一个菜,接过孩子手中的菜,叮嘱道:“以后摘菜的时候,像这样没长大的,不许摘,听到没有。”   “嗯,我听妈的。”刘军一本正经地点头答应,“这是特意摘给爸吃的。”   刘艳直接撇开眼,她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来。   旁边的刘春生听了,太阳穴又开始跳了,大约上辈子被这对混球和祸精坑怕了,几乎条件反射,觉得这两个孩子没安什么好心,觉得小南瓜炒着好吃,特意摘给他吃?   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可是这话,他偏偏又找不出毛病来。   “对了,你们怎么煮了这么多红薯?”陈春红洗菜的时候,问道,她刚才出来,看到装在搪瓷碗里的四个红薯,都吓了一跳,因为军子和艳儿不喜欢吃红薯,家里近来,中午煮饭都没有再煮红薯了。   “爸回来,我想着爸应该很喜欢吃红薯的。”   陈春红听了,错愕地看了眼大儿子,这回她终于听出来,大儿子这是对他爸有意见,要不,怎么会把不喜欢吃的红薯,一口气煮这么多,扭头望向孩子他爸,他到底怎么得罪大儿子了。   刘春生没注意到自家媳妇质问的眼神,他早就气得肝痛了,大儿子是专门来克他的,他什么时候很喜欢吃红薯了,他不挑食,但是和米饭相比,当然更喜欢吃米饭,看着大儿子那张碍眼的脸,索性转身回了屋,惹不起,他总躲得起。   走的时候,把二儿子刘华给拉了进去。   陈春红见了,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好笑,洗菜切菜,然后开始准备炒菜,忙完这两天,就开始双抢了,所以农活很紧的,中午没太多时间耽搁,不过,这次孩子他爸回来,能帮忙给赚点工分,还是不要把他气狠了。   于是,陈春红炒菜的时候,借着翻炒声,小声地问烧火的大儿子,“军子,你这是怎么了,你爸怎么得罪你了?”   刘军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刘艳看着大哥那张倔脸,想到大哥一向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很会讨人喜欢,估计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讨他爸的喜欢,刘艳只好代劳一回,反正不喜欢她,她也没无所谓,“妈,爸回来后,都不理我和大哥,只和二哥说话,他不喜欢我和大哥。”   “不许说胡话,他是你们爸,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们。”陈春红忙制止孩子。   刘军见他妹把他最不愿承认的话,都说出了口来,使他无处遁形,于是气呼呼地道:“就是不喜欢我们,你看,他进屋,只拉着二哥进去。”   “你不是在烧火,让他怎么拉你。”   “那妹妹呢。”   “妹妹太小了。”   刘军直接哼了一声,连他妈都不想理了。   陈春红一见大儿子这样,凉凉道:“你皮痒了。”   一听这话,刘军一肚子气,如同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带着几分委屈道:“我没有,妈不信我和妹妹的话,等会看着吧,他就是不喜欢我和妹妹。”   “行,行,我好好看着,要是真不喜欢你们,妈说他,行不行,好了,别气了,也不许再呕你爸了。”   刘军见他妈这么说,终于高兴地应了声哎,他妈和他一国的就行,嗯,还有他妹也和他是一国的,最好把傻弟弟也拉过来,别让他被爸给哄骗去了。   炒了两个菜,煮了碗汤,搬了个箱子放在屋子中间做桌子,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刘军嫌弃地看了眼碗里的半个红薯,要不是答应他妈,他肯定会把红薯给他爸,让他爸把他碗里的米饭给他。   因为突然多了个人,大家都有点不习惯,除了粗线条的刘华,当然还有刘春生,刘春生一直给二儿子夹菜,几乎把罐头肉的肉片,全部挑了夹到二儿子刘华碗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陈春红看着这场景,再看到眼睛快要斜到天上去了的大儿子,不得不出声了,“我说你,干嘛呢,你别光给华子夹菜,也给军子和艳儿夹夹菜。”   “一个太胖,一个太小,哪需要我夹菜,不像华子太瘦了……”刘春生,随口把心里话说出来,说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四个人八只眼睛全盯着他,尤其那两个人精,眼神里带着抗议。   然后自家媳妇,好像很生气,“媳妇……”   “你们好好吃饭,”陈春红对孩子们叮嘱一句,然后咬牙切齿对自家男人说道,“刘春生,你给我出来一下。”放下手中的碗往后院走,刘春生忙不迭地放下碗,急跟上去。   陈春红等他出来后,看了眼屋子里的孩子,还特意拉上了门。   待门一阖上,屋子里刘军和刘艳俩人对视一眼,放下碗,不约而同地往门口凑去,刘华也忙地跟上去,“妈说了,让我们好好吃饭。”   “那你跟来干嘛。”刘军白了弟弟一眼。   刘华有些气弱,“我看着你们都来了。”   刘艳拉了下两个哥哥,示意他们别出声,真是的,偷听就要有偷听的自觉,这么多话干嘛。   “刘春生,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绝对没有。”刘春生握住媳妇揪住他衣领的手,媳妇好不容易又变成他媳妇了,他怎么可能有意见。   “那你给我好好说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以前挺喜欢军子和艳儿的,今天怎么这么不待见他了。”   面对媳妇的咄咄逼人,刘春生移开了眼,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做了个梦,梦见那两个祸精跟混球干了坏事吧,总不能说,他和她离婚了吧,这辈子,他死都不离婚,可是他也知道,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来,搞不好,现在媳妇就不会放过他。   “他们……他们俩……不像我。”嗑嗑巴巴地说了出来。   一听这话,陈春红松了手,再看自家男人,一个大男人,说这话的语气还有神态,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不由气乐了,“的确不像你,他们俩是我跟别人生的,没你什么事。”   “不是,军子长得像我。”刘春生小声地辩驳。   “你都说了,他长得像你,又怎么不像你了,你到底在作什么妖呀,你听着,我不管你在做什么妖,你要是再像刚才这样,不待见那两个孩子,你就立即给我滚,别在家里给我碍眼。”   “我没有不待见他们。”他只是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去面对那两个孩子,他想对华子好,想对媳妇好,想挽留媳妇,和媳妇好好过日子,唯独那两个孩子例外。   “还没有,你自己跟个榆木疙瘩似的蠢,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孩子是最敏感的。”不然的话,她帮军子洗一回澡,军子会格外粘她。   想到这,陈春红转身往屋子里走,推开门,看到几个孩子一阵慌乱地端着碗,见她进来,还乱瞥了她两眼,心里就猜到,这几个孩子没老实,她走过去,拿起刘春生的碗筷,给夹了点菜,然后拿了两个红薯,走了出去。   这个蠢货,光顾着给二儿子夹菜,自己连口饭都没吃。   “给你,你就在外面吃,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不作妖了,再回屋和大家一起吃饭。”陈春红把碗筷塞到自家男人手中,然后回屋。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今天下午去干活,是给你老娘干,还是给我干?”   “给我们家干,给我们家干。”刘春生忙回道,看着媳妇转过头来,微眯的眼,这回格外惊醒,不敢再说错话了,媳妇忌讳什么,他上辈子用了后半生,才想明白。   陈春红听了嗯哼一声,这还差不多,要是去给他老娘干,这顿饭真不用吃了。   把碍眼的人赶走了,屋子里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刘艳和大哥刘军目不斜视地吃着饭,连讨厌吃的红薯吃起来,都觉得香甜,唯有二哥刘华在他妈的眼皮子底下,时不时拿眼睛瞄了眼外面的爸,他觉得他爸挺可怜的,“妈,大哥和妹妹的亲爸是谁呀?”   噗嗤,噗嗤……   连着三声,是剩下母子三人发出来的,尤其刘军在喝汤,差点呛到,陈春红看着傻乎乎的二儿子刘华,终于有些明白,刘春生那话了,军子和艳儿不像他。   可不是,三个孩子,只有老二最像他,真正亲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估计23:00左右~~鉴于我的龟速,我会努力的, 第49章 不让媳妇去黑市   刘军被汤呛到了, 使劲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来,开始犹豫, 要不要让这个傻弟弟跟自己一国的了, 还是让他和爸一国的算了。   “谁让你偷听了,”陈春红瞪了眼二儿子,“好好吃你的饭,吃完今天中午你洗碗,不该你听的, 问什么问。”说完,又拿眼睛瞟了眼大儿子和小女儿,刘军和刘艳兄妹俩赶紧缩了下脑袋, 做鹌鹑样,老老实实吃饭。   刘华应了声好,也不敢问了, 心里却纳闷, 明明三个人一起偷听的, 他妈怎么只说他偷听?大口咬了下手里的红薯, 不过洗碗也没关系,反正碗总要人洗的。   被她妈发现了,刘艳和大哥刘军,再也没有多话了,刘艳看着二哥纠结的脸,想着等会儿, 等大家都走了,找个机会和二哥说清楚,免得二哥真以为,她和大哥不是这个爸亲生的,在家里闹闹乌龙就行了,可不能到外人闹笑话。   吃完午饭,刘军见她妈要起身,忙喊住,和他妈把野猪的事说了,本来早该说了,只是被突然回来的爸给打乱了,把这件大事给浑忘记了。   “你们几个没受伤吧?”陈春红听了,吓得眼珠子飞快地在三个孩子身上打转,见孩子都无恙,松了口气,又板着脸严厉道:“你们几个胆子也太大了,什么地方都敢去。”   “妈,我们没事,就是在山上捡柴,运气特别好,不小心碰到了一只死野猪,碰到的时候,它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刘艳忙地强调。   刘华也说道:“我还抱着它拖了一截路,那头野猪很重很大,能吃很多天,不过爸说,他能提起来,妈,晚上让爸跟我一起去,我们把那头猪抬回来。”   “晚上再说,交给我和你爸,你们别再提这事了,也别往外说。”陈春红叮嘱三个孩子,担心孩子口风不严,把这事给透露出来,这事得悄悄地干,她不想像上次兔子的事,闹得阖村都知道了。   野猪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得闹着要分,哪怕那头野猪很重很大,她也不想分给别人,如今正好,家里的苦力回来了,她连怎么把野猪运回来都不用烦了。   只是近山这边,早就没了野猪,怎么会窜出一只死野猪来,“华子,你以后打柴,只在山脚下,别去山里了。”幸好是死的,要是三个孩子碰上活的,想想,都能吓出她一身冷汗来。   “华子,你听到没有。”陈春红盯着二儿子刘华。   “知道了。”刘华闷声道,心里很可惜,不能上山,以后没法去找兔子了。   陈春红点点头,二儿子傻是傻了点,胜在听话。   呯呯呯,一串捶门声传来。   “谁呀?”陈春红喊了声,没有立即去开门。   大力拍门声却没有停,紧接着,传来胡老太扯着嗓子的叫骂声,“给我开门,我问你,园子里的小南瓜是不是你摘了去,你就这么好吃,这么馋嘴,连刚结了蒂的小南瓜都要吃,哪有这样浪费东西,再这样下去,你们以后就别去园子里摘菜了,你个好吃婆,你个馋嘴婆……”   越骂越大声,陈春红顿时火大,“馋嘴婆骂谁呢,菜园子里的菜还不让人吃了,不让吃我等会儿过去全拨了,大家以后都别吃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吱呀一声打开门。   胡老太一个不防,整个身体往前倒。   陈春红不带扶一下,直接往旁边一退,胡老太抓住门把手,才没有倒下去,气得胡老太正要破口大骂,抬头,却看见四儿子从后门走过来,惊讶道:“老四,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声音拔高了几个分贝。   “上午刚到家。”刘春生回完,又喊了声娘。   “看到没,你儿子回来了,那个小南瓜是你儿子要吃才摘的,你要问南瓜,直接问你儿子去,别来问我,都给我滚。”陈春红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推刘春生,把他推出屋子,连胡老太也让她推了出去,“你们娘俩好好算算小南瓜的账,别来问我。”   扔下这句话,啪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死老太婆惯会装相,她儿子回来了,正好让她去装一装相,在他儿子面前诉苦诉委屈,她耳根子也能清净几天,也可以好好看几天大戏。   死老太婆爱演,她就爱看。   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来年,谁还不知道谁,也就剩下那个好几年不回来一趟的蠢货会相信了。   门外的刘春生,看着媳妇气呼呼关上的门,还有拉着他的手,念着小南瓜可惜的娘,终于反应过来,他又被大儿子那个混球给坑了。   “娘,摘了就摘了,以后还会长的。”   胡老太一听这话,跟看稀罕物似的盯着儿子看,儿子不是附和她的话,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真像陈春红说的,是儿子想吃小南瓜才摘的?不过儿子回来了,她眼下的重心也不在小南瓜上了,“你收到你爹的信了吧……”   “没收到。”刘春生如实道,他的确没有收到什么信,难道媳妇也是认为他收到他娘的信才回来,所以不待见他。   “没收到,也没关系,反正你回来了,娘好好跟你讲,你好好管管你媳妇,为娘都要被她弄死了……”胡老太拉着儿子一路走到堂屋,一路说到堂屋,把这些天发生的事,陈春红拿刀要杀他,用死兔子肉咒她死的话,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开始不停地抹眼泪。   “老四呀,你说说,娘活着还有什么劲,索性死了,如了她的意,你也不用为难了。”   “……”   刘春生不知道说什么,要是前世,他早就被吓唬住了,可如今,他却知道,他娘不会死,而且还会活得很长时间,比他还活得久,他一点都不用担心,“娘,你会好好活到八十多岁的,你不用担心。”   胡老太的哭声忽地一滞,仿佛被噎住了,是她该担心吗?不应该是儿子要担心吗?   再仔细看儿子神情坦然,胡老太终于能确定,这个儿子不对劲,她都哭成这样了,她都这样说了,四儿子早该担心着急了,怎么会这么平静。   “什么活到八十多,能活到明天,不被你媳妇气死就不错了,我是不想那么长的寿,活着也是天天被你媳妇指着骂,你说说看,娘这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死了,谁的眼都不碍。”说到后边,又哭唱了起来。   刘春生只觉得头痛,索性不吱声,心里却是想着,是不是该跟凌云翔学学,把娘和媳妇隔开,不住在一起,不像现在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不是关系就能缓和了。   上辈子,媳妇改嫁到凌家,凌家的那位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凌云翔的前任妻子,就是和老太太吵架,被逼不过,自己跳河死了,当时,媳妇要改嫁,他特意去打听凌云翔,打听到了这件事。   他当时还跑去提醒媳妇,希望媳妇能改主意。   只是媳妇当时不待见他,回了句:你不是觉得我脾气不好吗,我还告诉你,我就是脾气不好了,等我嫁过去了,谁逼谁跳河,还不知道。   后来真的是凌家那老太太,差点没让媳妇逼得跳河。   他娘听说了这件事,还好一阵庆幸,庆幸他们俩早离婚了。   不过,很快,凌云翔就在县里买了房子,把媳妇和孩子都接了过去,再之后,和老家断了联系,因为做得太绝了,凌云翔在这一带的名声都很不好,直到大儿子那个混球考上了南省的高考状元,惹得十里八乡称羡,凌云翔凭此,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连他们村的人,都开始去请他回家了。   再之后,随着那个混球儿子的官,越做越大,谁都不记得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   他要不也去买房,反正以后房价会疯长的,不过不能去县里,要去就去市里或省城,他一点都不希望,媳妇再碰见凌云翔了,最好这辈子,媳妇都不要认识那个人才好。   上辈子,媳妇这个时候,还没有认识凌云翔,这辈子,他只要不让媳妇去黑市,他们俩应该就没机会认识,他记得,上辈子,听那个混球儿子说,他爸和他妈是在黑市认识的。   所以,他回到这辈子,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媳妇寄钱和票还有东西,现在正是严打阶段,这样一来,媳妇就不会冒着危险往黑市跑了,不往黑市跑,俩人就不会认识。   “你听到娘说了没?”   刘春生被他娘的大哭声,给唤回过神来,忙喊了声娘,“你说什么了?”   胡老太这回是真的噎住了,噎得她心口痛,顾不上哭泣了,数落道:“你媳妇就是个败家婆,又馋嘴又贪吃的,手里存不住东西,你看看,自从收到你的钱票,家里天天没断过荤菜,哪有这种的吃法,大家还吃不饱,照她这种吃法,你的钱全让她败光了。”   “你听娘的,把钱交给娘,娘帮你们存着,等你们以后办大事,也好用。”   “可是三哥说,分了家,没有把钱交给娘的道理。”这是三哥写信给他的原话,后面还一句:要交你自己交,别连累上他,刘春生这会子,觉得他三哥说的有几分道理,上辈子,老娘和媳妇最大的矛盾,就是钱上的矛盾。   并且,吃就吃了,只要她不去黑市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今天的更新,感谢大家的地雷和营养液~~~另外,还欠八千字,会慢慢还清~~~祝大家元旦节快乐!!!本章评论,做一个抽奖活动,截止到明天23:00,评论序号尾数是9的,会有红包掉落,譬如:第9个,第19个等……大家可以积极参与哈~~~明天见~~~ 第50章 以前她说的还少吗?   “你娘都晕过去了, 你真不管了?”   “娘没晕,等会儿就会好。”   “哟,变聪明了。”陈春红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男人。   刘春生只觉得满脸狼狈, 避开了眼, 没接话,老实跟在陈春红后面,刚才他娘晕过去,哪怕知道他娘是装的,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正巧村口的喇叭响起上工的信号,他一转头,看到小五出来, 忙叫了小五过来,让他带娘去卫生所看看。   然后逃也似的回屋。   娘最喜欢小五,让小五在她身边, 总不会错吧。   只是上辈子最后, 大哥死了, 是老二奉养娘。   刘春生和陈春红往村口上工的聚集地走, 一路人之上,碰到不少村民,纷纷打了招呼,刘春生和他三哥,算是村里子比较有出息的人,加上他一直很孝顺, 因此,在村子里的名声,十分不错。   走到村口的板栗树底下,有很多人上来攀谈。   到底是在外面闯过的人,又多了一辈子的人生阅历,在外人面前,完全没有面对老娘和媳妇时的缩手缩脚,不知所措,并且,领锄头和簸箕的时候,刘春生还特地向队长给小五请了一下午的假。   “你干嘛给小五请假?”当着外人,陈春红没插话,一转身,陈春红掐了下自家男人,“他关你屁事呀?”   “请了假,让他陪着娘。”   陈春红听了,轻哼一声,“让他陪着你娘,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下午做的工分,算给他呀?”   “没有,我没有这样想。”刘春生多少有些危险意识,忙地否认。   这还差不多。   陈春红松了手,不过,她觉得自家男人完全在做多余的事,就死老太婆那么精一个人,不可能耽误小儿子上工,小五那个白面书生,是不会干农活,但现在是集体一起干,小五只要来上工,怎么都能记上五六个工分,总比待在家里一个工分没有强。   只怕是这个榆木疙瘩一走,死老太婆就不晕了。   陈春红肩上扛着锄头,想到这,特意回头张望了一下,很快,就见小五两口子匆忙的身影,朝生产队奔去。   “你看看,你看看。”陈春红咂咂舌,朝自家男人示意他往后看。   刘春生挑着簸箕回过头去,正巧看到小五两口子赶到生产队,顿时就猜到,他娘应该是醒了,心里却也松了一口气,只是耳边又传来媳妇轻声的奚落,“你说说,你看看,你们老刘家的人,干的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你们一家子就没有一个好人。”   这话也太过分了,把家里所有人都骂了,刘春生下意识刚要辩白,又及时住了嘴,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根本辩白不清楚,上辈子刚成婚那几年,媳妇说话还没这么过分,他也辩白过,最后两个人吵了起来,也没辩出个什么道理来。   后来,她再说什么,他就识趣的不说话。   反正让她说完后,出了气,她也不会再揪着了,于是嗯哼了两声,就垂着头,没有再说话了,有十几年没再听到媳妇这般和他说话了,他竟有些怀念。   陈春红说了几句,见自家男人,又恢复了榆木疙瘩样,没有理她,只是这回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以往会重头丧气,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这回虽然也垂着脑袋,脸上反而带着惬意,对的,就是惬意。   “你脑子没坏掉吧。”陈春红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没刻意压住声音,说的有点大了,惹得前后的人都看了过来。   “哟,我说春红,你怎么骂自家男人……”   “泼辣也不是这个泼法……”   “春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回来就帮你干活,你怎么不知好歹……”   ……   陈春红因为性格泼辣,为人又强势,和婆婆关系不好,还隐隐压她婆婆一头,村子里老一辈都不怎么喜欢她,哪家没有婆媳关系,要是都像她这样,那还了得,家里不翻天了,至于同一辈的,有艳羡也有妒忌的,观感就比较复杂了。   也不是没人像陈春红这样,和婆婆干起来对骂,大多数时候,都会惹来自家男人的一顿胖揍,再加上,刘家因为有两个出息的儿子,在村子里也算是头几份,比大多数人家都要过得好,所以大家心里失了平衡。   一个泼妇都能过得比她们好,这不是说她们连泼妇都不如了。   这么一攀比,大家看陈春红多多少少有些不顺眼,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可不得好好踩两下,说几嘴,才舒心痛快。   刘春生听了,只觉得头大,村子里这些妇人的嘴巴,他上辈子就领教过了,几乎可以用可怕来形容,所以忙地开口澄清,“她没骂我,是开玩笑的。”   “听到没,关你屁事,我们夫妻间的闲事,需要你们来管,有这闲功夫,还不如管好自家男人裤腰带上的东西,辖制自家男人才是硬道理,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也好意思出来晃,什么玩意,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我呸。”   这话骂得太直白了,几个开口的,脸上一僵,有那被自家男人揍过的,更是已经挂不住脸了。   陈春红不再理会她们,扭头对自家男人道:“去,你跟他们一起去牛拦那边挑粪,等会儿到河塘那边的红薯地头来找我。”   刘春生闷声应了声嗯,挑着簸箕急忙往牛栏那边走,媳妇说话荤素不忌,什么都往外说,他是真不习惯。   地里给红薯追肥的活是两个人配合着干,一人用锄头挖坑,一人浇粪,平常陈春红和其他人搭配干时,偶尔也需要先去挑粪,今日自家男人回来,这话自然交给他去。   这头陈春红支使完人,没忘记斜眼鄙视了一下刚才开口说嘴的几名妇人,才扛着锄头往前走。   “你看看,你看看她那猖狂样……”   “你小声点,让她听到,等会儿又一顿骂。”   已经走远的陈春红,隐隐听到,也没有再回头,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的就是大家别来惹她,她不怕得罪人,更不在乎名声,早在九年前,她就看明白了,名声这东西根本就不管用。   ※※※   头顶的烈阳似火,脚下的黄土灼人。   红薯地里干活的农人,一个个汗如雨下,很快,许多人背心上的衣服,就浸湿了一大片,浸出一层盐霜来,追肥的肥料都是猪牛粪,整个红薯地里,又散发着一阵阵腥丑味,特别的难受。   在农村种地干农活,无疑是极其艰苦的。   刘春生上辈子退伍后,把工作让给了小五,在村里干过十来年农活,直到后来被二儿子接走,才脱离了这片土地,因此,这点苦和累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正因为尝过这份苦,他后来也渐渐明白,媳妇和孩子们才会那么反对他把工作让给小五,有了工作,就有机会跳出农门,只是那个时候,让工作的时候,他想的更多的是,老娘的请求,还有他自己能吃苦,有一把子力气,再加上工作不顺利。   他点了头。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一点头,后面的局面,他就再也没法控制住了,后果是他根本没法承受的……   “你小心点,锄头都快锄到我脚上了。”   听到媳妇恼火的声音,刘春生回过神来,可不是,一走神,把坑挖偏了,忙朝媳妇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中用,你来浇粪,我来挖坑。”   “没事,我来挖,我会小心的,不会再挖偏了。”刘春生把着锄头,没让媳妇抢过去,挖坑要费力气,相比来说,浇粪的活,会轻省一些。   “那你小心点。”陈春红说道,倒没有再去抢锄头,至少这回,干农活比之前利索了许多,不像从前,笨手笨脚的,上一回工,还得让她在旁边教,今日她都准备好教几遍了,不想,只说了一遍,他就记住了。   “会的。”刘春生答应一声,不敢再走神,夫妻俩配合着,埋完一垅肥,又埋另一垅,地里干活很累很辛苦,一开始还有人说话,开几句荤腔,到后面,几乎没人乐意说话了,累得都不想说话,一个个只埋头干活。   红薯地里的活,这两天就干活,后天村里就开始双抢了。   他抽着这个时间回来,就是因为觉得双抢太辛苦了,他回来帮媳妇一把,他多干一点,媳妇就能少干一点,哪怕知道她不会少干,他多干一点,她也会高兴的。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随着地里传来队长下工的口哨声,众人才纷纷直起腰,一个个捶肩打背的,只是这还没有完,去河边洗手洗脚洗簸箕,还得去还工具。   只是一天的农活终于结束了,大家也开始有闲心说话,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地里以及回生产队的路上,一片喧闹。   还完工具出来,刘春生看到小五两口子,才想起,先前的那场官司,于是凑到媳妇身边,小声地问道:“你是不是早猜到了?”   “猜到什么?”陈春红累得不想说话,瞥了眼自家男人。   “猜到娘装晕,还有小五会来上工?”   “是呀?”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会听吗,再说了,你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是干嘛的。”以前她说的还少吗?陈春红侧头瞪了眼自家男人,今日话怎么这么多,“别废话,留着点力气,早些回家,吃完晚饭,今晚还有大事要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送到,不好意思,晚了,下一更,争取赶在十二点前发出来~~我继续写~~ 第51章 上山   听到媳妇说干大事, 刘春生第一反应,就是山上那头野猪,回到家后, 三个孩子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稀饭红薯和菜,再加上肉罐头丁一锅炖。   刘艳其实很不习惯这样乱炖,在她看来,菜就是菜,饭就是饭, 红薯就是红薯,都要分开做,放在一起就串味了, 只是她妈说她年纪小,人还没有灶台高,不允许她炒菜, 又担心炒菜溅油, 而她妈忙碌一整天, 中午炒一顿菜, 晚上又让她再炒一顿菜,实在太辛苦了。   所以,刘艳只好听她妈的话,大多数时候,晚饭都这么一锅炖。   一家人吃晚饭时候,急性子的刘华先说道:“爸, 妈,我们吃完饭,就去山上把野猪抬起来。”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刘军说道,他担心二弟没记住路。   刘春生见两个儿子都这么积极,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我们真要把野猪抬回来呀?”   这话一说出来,剩下四个人八只眼睛齐齐盯向他,每个人眼里□□裸地表露出来的意思,都是他在说废话。   刘艳是真觉得这个爸,不合时宜,大家兴致正高的时候,还说这样的废话。   刘军也觉得,他爸脑子有问题,竟说出这样不可思议的话来,不抬回来,留在山上发臭还是祭山神?现在正在破四旧,与其祭山神,还不如祭他的五脏庙。   刘华想的是肯定要抬回来,那是一整头猪,好多好多的肉,所以他最先回话,“当然要抬回来,爸,我喜欢吃肉,你不吃肉的话,抬回来以后,你可以把你的那份给我吃,我帮你吃掉,我很能吃的。”   “我也可以吃很多很多肉。”刘军喝了口稀饭,又咕咙道:“你的那份,我也可以帮你吃掉的。”   刘艳看了大哥,这话怎么听,有点像二哥的口气,精明的大哥,不会被二哥给传染了吧,仔细看去,才发现大哥的眼睛时不时会瞄向那个爸,似乎在留意着那个爸的反应,就着猛地窜起来的灶火光,刘艳突然看到大哥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孺慕。   顿时间,心里叹了口气。   再精明又怎么样,到底是个孩子。   “行了,都别说傻话了,野猪肯定是要抬回来的,”陈春红看了几个孩子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自家男人身上,问:“你在担心什么?”不然不会无缘无故问这样的蠢话。   刘春生一见大家都反对,就没有打算再吱声了,可是现在媳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不能不说,犹豫了半晌,才开口:“一只猪太多了,大家也吃不完,天气太热,会很容易坏掉的……”   “这根本不是事,家里留一部分吃的,剩下可以拿出去卖。”   一听这话,刘春生像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般,整个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急躁了,“不行,不能拿出去卖。”   这反应也太大了点。   刘艳皱了下眉头,难道是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严禁私自交易,这个爸作为军人,才会这么激烈反对这种行为,于是说道:“不去卖,可以送到食品站去,县里的食品站应该收的。”只是送到这种正规的地方,价格会被压得很低。   这信息,是大哥告诉她的。   可是谁让现在是特殊时期,要是冬天就好了,能放置很长时间,也能腌制腊肉,现在这个时期,天气又热,接下来,又是为期半个月之久的双抢,她妈也没空来弄。   “就像艳儿说的,不卖就送到食品站去,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也不怕吓着孩子。”陈春红凉凉道,虽然儿子已经误打误撞,摸到了黑市,但是现在是严打时期,如果不是真活不下去了,谁愿意冒险去黑市。   只要这个死男人有点良心,她手里有粮有票的,也就不在乎这点子肉了。   送到食品站,亏就亏了点。   但是就算吃亏,她也不愿意把肉分给大家,“别啰嗦,吃饱了,就给我去挑水,把水缸给我装满。”   刘春生听了媳妇的话,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不怪他这么大,只要一听到卖这个字眼,他就想到黑市,一想到黑市,他就能想到凌云翔,这辈子,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想他们再有机会接触了。   “那行,抬回来,我明天一早就送到县里食品站去。”   这还差不错。   陈春红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刘艳的目光,却时不时望向这个爸,有古怪,甚至这个爸一对上她的眼睛,就直接闪避,似乎在逃避什么,她才多大,这具身体才五岁的年龄,她怎么从这个爸眼里看到了惊怕。   她是成年人不错,但到了这具身体里后,她一直循规蹈规,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吧,又或许,在这个爸的心目当中,她和她大哥刘军,上辈子对这个爸,干了什么令他印象深刻的坏事,使得这个爸,对她和大哥很讳莫如深,透着害怕。   刘艳挠了挠脑袋,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要不要和大哥试探一下这个爸?   刘艳转眼,看到大哥望向这个爸的眼神,就放弃了,算了,还是她一个人,大哥是个真小孩,就让他先保留着心底那一丝对父亲的眷恋。   晚饭过后,刘艳在她妈的催促下先洗澡,看来,他们是想等晚一点,才出门了,她妈又支使着大哥刘军,“军子,你去找你爷,向你爷借盏马灯和柴刀过来。”去山上,还得要有盏灯,不然到了密林深处,乌漆麻黑的,很不方便,至于柴刀,晚上去山里,一来有些危险,有把刀可以防身,二来她还要用柴刀分猪。   她十分舍不得用自己家买的那把菜刀。   “好的,我这就去。”刘军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陈春红又忙唤住儿子,“避开你奶,要是你爷问起来,你就说,你爸让借的,明白不”   “妈,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华子。”   刘军这话刚一说完,就立即挨了她妈的一记拍打,“怎么说话的,华子是你弟。”   刘军轻哼了一声,赶在他妈的另一记打过来时,忙躲避开来,拉开门,出了屋子,去院子里找他爷爷。   “你这孩子,三天不打,你就皮痒。”陈春红笑骂了一句。   刘艳却看出来,大哥这是在不愤,他爸不喜欢他,连他爸喜欢的二哥都迁怒上了,刚才,那个爸去河边挑水,大哥跃跃欲试自告奋勇要去,可是那个爸,只叫上二哥。   偏心眼,偏成这样。   也不怪大哥生气。   “等会儿,我们去山里,你一个人在家里怕不怕?”陈春红把小女儿提溜到床上,问道,她原本是想着,二儿子胆子大,带上二儿子过去领路,留大儿子和小女儿在家,毕竟小女儿还小,但是看到自家男人,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对二儿子格外亲近,对大儿子却退避不及,她就想着,让他们父子多相处相处。   并且,看到大儿子也十分积极想去,那就一并带过去。   “不怕。”刘艳忙回道,不想她妈出门了还担心她,于是说道:“妈,你走的时候,把门锁上,我家里睡觉,很快就能睡着了。”顿了下,又嗯了一声,“睡着了,就不怕了。”   “那你先睡,妈给你打扇。”陈春红扶着女儿躺下,给她身上盖了层被子。   野猪还没回来,她哪里睡得着。   刘艳看着她妈坐在床边,给她拍着蒲扇盯着她睡,不由心里懊恼,装过头了,唉,只能接着装下去了,闭上了眼。   一开始是装,后面迷迷糊糊真的有困意,直到外面传来落锁声,刘艳才一下子惊醒过来,看来,他们是出门了,于是一骨碌坐起了身。   屋子一片漆黑,上弦月的月光,照不进屋子里来。   刘艳决定,等这只猪卖了,一定要让她去买盏灯,一到夜里,家里没有灯,特别不方便,有月亮的晚上,还能借点月亮光线,没月亮的夜晚,只能借着灶台火光,不然吃晚饭,都能吃到鼻孔里去。   夜深人静时,白日的喧嚣已消失殆尽,唯余下一片宁静,月亮光华笼罩下,整个村落都添上一层朦胧,偶尔传来猪叫牛喘声,越靠近山脚下,茂林深处,树影婆娑,衬得整座山如同一座漆黑的黑洞。   要是刘艳在这儿,肯定会觉得害怕,可是眼下刘家的四口人,其中有三个人都显得特别兴奋,另外一个,更多是觉得无奈,不过,想到有他发挥力气的地方,他还是很高兴。   并且,都说了这只野猪送到食品站去,他也松了口气。   沿着常走的山道上山,刘军主动在前面领路,陈春红手里拿着菜刀断尾,刘华提着马灯,刘春生紧跟着刘军,一手握着柴刀,另一只手拉着大儿子,自从上了山,因为月亮光照不进来,整个山路有点漆黑,手就不自觉地拉在一起。   等到反应过来时,刘春生看着紧握住他手的大儿子,又是在山上,也没好意思甩开,走到半山腰上,看到儿子引着他转道,那边的树木草丛,明显茂密许多,四周越发昏暗,透着股阴森,更不好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大家的留言都有看到,其实后爸也是个极品~~~你们确定要改~!!好了,不能剧透太多了~~ 第52章 升华   山风阵阵, 凉意浸人。   呼呼声,磔磔声,呜呜声, 此起彼伏, 在山林间回荡徘徊,茂林深处黑沉沉的,月光照射不进来,马灯只能照到眼前半米远的距离,凭添了森然与恐怖, 叫人心惊胆颤,一行人不由挨紧了几分。   刘春生多活了一辈子,自十三岁从军, 又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倒没觉得害怕,不过却提高了警惕, 时刻关注着周遭的情况, 以防备夜间的山林中窜出什么东西, 直到手被大儿子紧紧拽住, 拽得有点痛。   他才留意到,大儿子的不对劲。   额头上细汗涔涔,马灯映照下,一张脸白得吓人,毫无血色,眼睛如鹰眼一般, 注视着四周,整个人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   这小子竟然害怕,这混球会害怕。   刘春生愕然,震惊不已,比他自己重新活过来,还要令他震惊,实在是这个混球,在他的印象中,太过厉害,太过强大,厉害得令他害怕,强大得无所不能,他也只记得这个混球厉害与强大的模样,完全忘记了,这小子还有这么胆小的时候。   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此刻,这个混球的模样,给他的冲击有点大,大得他敢伸手去揽住混球的肩膀,把混球揽在自己身边,他觉得,他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儿子心头的害怕,“是不是从这片荆棘丛进去?”   对,也就这个时候,看到紧紧粘着他,对他充满信赖的孩子,他才觉得,这是他儿子,是他大儿子,而不是前世印象中,那个令他害怕的混球。   “是的,从那个口进去,”   刘军指了下右前方的位置,他觉得,说话能减去心头抑制不住升上来的恐惧,于是又说道:“我们是从那个口进出的,爸,我们沿着我们上午踩出来的路,会便利许多。”   刘春生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揽着大儿子肩头的大手,不自觉地紧了些,上辈子,自从他和媳妇离婚后,这个大儿子,就再也没有管他叫过他爸,反而是在他面前,大儿子管凌云翔喊爸,喊得那叫一个亲切。   所以,这辈子初见面,听到大儿子和小女儿喊他爸,他才会很复杂,不知所措。   他们俩,竟然能再管他叫爸。   他从来就不敢想,也从来没有想过。   眼下,大儿子的小身体,就在他大掌之下,就在他身边,紧紧地挨着他,这么地信赖他,他是不是可以不把他当成混球,而把他当成儿子,像华子一样,当成儿子看待?   就像庆幸,他回来了,他还没有和媳妇离婚。   他也可以庆幸,现在大儿子还没有变成混球样,这辈子,他对他们好,他不再变成混球样,他们父子,是不是可以正常相处,好好相处,而不是像前世一样,一见面,就要气得他吐血才甘心。   “怎么站住了?不走了?”陈春红揽着二儿子在后面,见前面父子俩停留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不由出言催促。   “哦,这就走了。”刘春生回过神来,看到那一片比人还高的荆棘丛,又注意到大儿子手心细汗湿漉,鬼使神差间,长臂一伸把大儿子给抱了起来,抱起来后,才后知后觉,觉察出尴尬来,忙不迭地解释,“我抱着你会快一点。”   听了这话,刘军停止了挣扎了,趴在他爸肩上,心里的害怕,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涌上来的,是一阵欢喜,是的,欢喜,他爸抱他了,是不是代表,他爸也喜欢他,会像喜欢华子那样喜欢他。   他就说,从小到大,还没有不喜欢他的。   他爸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想到这,刘军的嘴角咧开,都快要咧到天上去了。   陈春红揽着二儿子刘华紧紧跟在后面,走在荆棘丛中,前面根本就没有路,荆棘丛生,藤蔓疯长,这片地,一看就少有人来,不由责备道:“你们几个,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尽往这些没人来的地方钻。”   “是妹……”   “是妹妹乱逛,我们一个没看住,她个头小,就钻进来了,发现了里面野猪。”刘军忙地打断刘华的话,他已经觉察到,妹妹的不同寻常,而这份不同寻常,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没让刘华说出来,是妹妹领着他们进来的。   妹妹似乎想隐瞒,那他就帮她一起隐瞒好了。   看来,他要抽个时间,好好叮嘱一下弟弟刘华。   刘华听了,点点头,他没听出来,大哥这话有什么不同,野猪就是妹妹发现的。   “就是这个坟包。”   在这漆黑的山林里,一提坟包二字,陈春红母子三人齐齐打了个颤栗,饶是胆大的刘华,都生出一股害怕来,急忙分辩:“不是坟包,埋着的是野猪。”   “胡言乱语什么,赶紧放下军子,动手。”陈春红抬手就掐了下自家男人的手臂。   刘春生把大儿子放到地上,转身开始扒泥土,刘华和刘军也没闲着,陈春红也拿着菜刀上前,扒土比堆土快,很快就露出半头猪身,刘春生见了,停了下来,让媳妇和儿子走开,然后双手一提,就把整只野猪从泥土里拖了出来。   “爸,你力气好大。”刘军赞叹道。   刘华见了,心里痒痒的,急切地想试试,“爸,我跟你一起抬,我力气也很大。”   “别瞎凑合。”   陈春红拉住二儿子,直接喝止住,一边拍着野猪身上的泥土,一边对自家男人说道:“我看着猪还没有坏,我带着儿子在前面开路,你扛着猪,跟在后面,赶紧下山回家,今晚处理了,你明早一大早出村,送去县里的食品站。”   她担心再不处理,就放坏了,幸好山里清凉,能多放一天半天的。   对于自家男人扛不扛得动这头猪,根本不在陈春红担心的范围内,自从刚结婚那会子,见识了他在她娘家,帮忙扛木头的经历后,她对他的力气,有了深刻的认识,自那以后,但凡他在家,下力气的活,都是由他去做。   她就没见过,有什么重物,是他扛不动或举不动的。   一伸手,一弯腰,那头野猪就让他直接扛到了肩膀上,陈春红已见怪不怪,刘军和刘华两兄弟,却是眼冒星星,透着光亮,那束光亮,仿佛能驱散这夜的漆黑,光芒万丈,照射进了刘春生的心头。   生平第一回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回,涌生出几分自豪与自信。   原来,他也是可以让儿子崇拜。   而不是整天让儿子嫌弃,还有怨怼。   这一刻,刘春生的心头,无疑是震憾的,这种认知,使得他脚下的步子,都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许多,不自觉地带上了轻飘。   因为这头野猪,因为往回赶。   大家的心情,与上山的时候相比,更多了高兴与欢喜,一个个归心似箭,盼着早点回家,步伐犹如流星一般,急匆匆的。   月色迷人,星光璀璨。   田埂两旁的稻田,稻子沉甸甸的,一阵夜风吹来,呼啦啦作响,后天就开始双抢了,双抢先是收稻,然后又要犁田插秧种晚稻,至少要十五天多少左右的时候。   收获了一头野猪,心情很好,气氛也很好,陈春红忽然开口问道:“你这次有几天假?”他今天回来后,她都没关心这个问题,实在是他回来得太突然了,结婚十来年里,从来没有见他年中回来过。   “十五天。”刘春生应道,这是他尽量争取的最长假期了,说完,又觉得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道:“包括来回路上的时候,我把年底的探亲假,也一并请了,所以,今年年底的时候,就不能回来了。”   “这次回来,是因为我想回来看看你们,我没有收到娘寄过去的信。”   听了这话,陈春红愣了一下,然后没好气道:“和我说这个干嘛。”   “不想你误会了。”   陈春红哼了一声,没有接话,这榆木疙瘩,好像开始开窍了,这让她十分不习惯,今日回来后,话特别多,她都有点怀念,他之前不说话的样子。   “爸,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刘军问道。   “估计要两年后了。”刘春生回道,这两年,部队会发生一些事,他的老领导,也出了点事,并且,他上辈子执勤时,犯了一个错误,这辈子,他要弥补那个错误,完成他该完成的任务,然后申请退伍。   以后就和媳妇孩子一起好好生活。   扛着肩头的野猪,刘春生突然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回家,几个孩子发现了这头野猪,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搬回家的?   “把野猪砍成几份,一晚上多来回几趟,总能全部搬回去。”陈春红说道。   听到媳妇的话,刘春生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几乎能肯定,上辈子,她大约就是带着孩子们这么干的,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心头涩涩的,堵得厉害。   混球、大儿子煞白的脸,在他脑袋中晃荡,湿漉的手心,此刻此时,他犹觉得粘乎在他的手上。   家里明明有爹娘,有大哥有二哥,她却没有想过依靠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第二更继续写,晚点~~~   感谢大家的灌溉的营养液和地雷,谢谢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53章 大儿子就比他靠谱   刘艳在家没法睡着, 于是心里一直在琢磨着要怎么试探一下这个爸,一连想了好几个法子,最后又全部给推翻了, 烦燥地抓了抓脑袋。   这个爸, 脑子比较直。   委婉的法子,肯定不行,最后没得把她自己绕晕,对方还傻不隆咚的,只能采取单刀直入, 直白一点的法子才行。   忽然,听到一串细微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刘艳立即翻身就下了床, 穿上草鞋,就往门口走去,又听到她妈拿钥匙开锁的声音, 忙轻喊了声妈。   “艳儿, 你怎么还没睡了?”   “刚醒来。”刘艳回道, 特意伸手揉了下眼睛, 迈过门槛,往外看去,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一大跳,那头黑乎乎的野猪被那个爸,扛在肩头, 猪头与那个爸的脸,几乎凑到了一起,借着朦胧的上弦月,看起来,有几分搞笑。   因为二哥刘华的一身蛮力,她一直有耳闻,这个爸的力气很大,没想到,大到能一个人扛起一头野猪,这么说来,这个爸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有一身力气。   刘艳嘴角抽了抽。   陈春红回头,见自家男人还扛着那头野猪,忙压低声音道:“还不快放下,锅里有热水,赶紧用热水汤一下,把猪毛褪去,把猪分成两半。”这一整头猪,一个背篓装不下,只能用箩筐来装,一担箩筐,挑起来也方便。   “你们俩,赶紧过来洗手,然后去洗澡,早些睡觉。”   “妈,我想看你们给猪褪毛,开肠破肚。”刘华兴奋道,他学会了,以后他爸不在,他也能做。   “我也不困。”刘军也不愿意离开,他爸好不容易喜欢他,他才不愿意离开,让二弟单独留下来呢,褪毛开肠破肚什么的,二弟都不怕,都敢看,他身为大哥,更加敢看了,“妈,我可能留下来给你们打下手,递个水,递个刀的。”   陈春红见两个儿子执意要留下,倒没有再赶他们,却给他们分派了任务,让老大烧火,让老二去旁边的屋子里,拿一担箩筐过来,也幸好是这个时候,接下来要双抢了,这两天,刘老头把家里两担箩筐给清理了出来。   要是平常时候,箩筐里必定装满了东西,不像现在,是空的。   倒也方便她行事。   刘华拿了箩筐过来,又听她妈的吩咐,去堂屋扛了两把长杠凳过来,刘艳看他二哥扛长凳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那个爸扛野猪的姿势。   野猪被放到长凳上,开始舀铁锅里的滚烫开心烫毛。   无论她妈,还是那个爸,一看都是干活的好手,很麻利就给野猪褪了毛,然后开始开肠破肚,这个刘艳不敢看,躲进了屋子,只是回了屋子后,刘艳才发现,这番动静好像有点大。   刘家院子附近的几户人家,不知道,会不会听到动静。   但老刘家的院子里,自从用滚烫的开水,开始汤猪毛后,就有一阵阵肉香散发出来,眼下,大家都是吃不饱的状态,这阵肉香,哪怕处于睡梦中,也绝对能够把人勾醒过来的。   刘艳记得家里还有不少艾叶,于是从后院屋檐下墙角处,把艾叶拿出来,用水打湿一大部分,又从灶炉里借了火,开始熏艾叶。   “艳儿,你干嘛?”   “大哥,气味有点太重了,熏一熏。”   刘军一听妹妹这话,立即反应过来,不仅气味有点重,而且他爸这一刀剁下去的声音,也有点大,刘军把二弟刘华喊了过来,“你拿着捶衣棒,去捶妹妹换下来的衣裳。”他们几个,只有妹妹洗了澡,换下了脏衣服。   “干嘛大晚上的洗衣服。”刘华十分不解,“大哥,妹妹的衣服可以跟我们一样,明天早上拿去河边一起洗。”   “听大哥的,用捶打衣服的声音,遮一下爸砍肉的声音。”刘艳急忙转身,去拿她换下的脏衣服,把它泡到脸盆里,用水浸湿后,然后指挥二哥端到右边的那块大石头旁,“像平常妈在河边洗衣服那样捶打,赶紧的了。”   “哦。”刘华应了一声,举起棒子时,开始捶击,呯,呯,呯的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的夜晚,很快盖过那时不时发出来的砍肉声。   陈春红先是一愣,尔后明白过来,笑了笑,“还是孩子聪明。”她刚才只想到,让刘春生把声音压低再压低,只是不费大力,脊柱骨根本劈不开,趁着这阵捶衣声,陈春红忙地催促,“你赶紧的,分成两半,然后再切两条后腿肉出来。”   “哦。”刘春生忙应一声,鼻尖飘荡着熏艾叶的味道 ,耳边听着呯呯的捶打声,心里苦笑,可不就是聪明,连他们都没想到怎么遮掩这气味与声音,偏那个孩子想到了。   这下子,哪怕闹出了动静,把人吵醒了也不怕。   真真是人精。   既然这样,他手上的动作,自然不能落下,下刀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只是手里的柴刀,到底不是专门砍猪肉的大刀,很快,柴刀就让他砍出了两个缺口,砍下最后一只猪腿时,柴刀已经钝得不行了。   陈春红还想分一下内脏,却传来了刘老头的喊声,“老四,大晚上的,怎么还洗衣服,声音也太吵了点,明天还得上工,赶紧早点睡。”   “爹,知道了。”刘春生忙地应一声,听了媳妇的话,又道了句,“马上就好。”   陈春红忙让二儿子刘华停了下来。   刘春生把分成两半猪,一股脑全部装进箩筐里,连内脏都一并装了进来,只留下两块媳妇让他单独留下来的后腿肉,然后开始打扫现场,“你带着孩子赶紧洗澡,其他我来清洗。”   陈春红犹豫了一下,“我还想把内脏都清洗腌制一下。”   “很晚了,明天早上早起再弄。”刘春生说道,“后半夜比较凉爽,不会坏的。”   陈春红想想也是,于是先带着两个儿子去洗澡,又在铁锅里闷了一锅水。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到了睡觉的时候,刘春生倒是想睡到床上,只是那张床,一家五口,睡不下,被媳妇给赶了下来,“把门板卸下来,放在门口,你直接睡门板上,也正好守着门。”   “爸,我跟你一起睡门板。”因为太兴奋,一直睡不着的刘军,一骨碌爬起了身,哧溜下了床,走到了他爸面前。   刘春生看着走过来的大儿子,下意识就想拒绝,可瞧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知怎么,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有点说不出来。   “行,你们父子俩睡一起。”陈春红说道,正好床上宽松点,大夏天的,挤在一起很热的,更何况,她冷眼看着,自家男人这次回来,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浑,竟不喜欢大儿子,对大儿子满怀戒备,正好让他们父子凑一起磨合一下。   刘春生一见媳妇发了话,再不甘愿,也只好动手去拆了门板,带着大儿一起睡,旁边还有两间屋子空着,一定要再打一张床,把两个小子赶出去,不,要再打两张,小女儿那个人精,也得赶出去才行。   不然,被她眼睛一瞧,他心气立即就矮了下来。   一开始,刘春生还僵硬着身体,尽量推开大儿子,他还以为,这一晚都不可能睡着,可是这一天太兴奋,也太累,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所以,一躺到门板上,没过多久,出乎他意料的,就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醒过来,迷迷糊糊间,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大儿子,他差点没随手扔掉。   还好,理智迅速回笼,止住了抛掷的动作。   刘春生把儿子推开,起了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外面没有动静,想来时候还早,还没有人起来,出门用冷水洗了把脸,听到动静,转头,只见媳妇走了出来,一并把大儿子叫醒来。   “今日去县里,你们父子俩一起去。”陈春红说道。   “我一个人可以的。”   只是这话,陈春红明显不信,相比于相信自家男人,她更相信大儿子,“你没去过食品站,把军子带上,他以前跟在他三伯身边,见的东西多,在外面也不怯场,而且他又认字会算,你在外面拿不定主意的事,就问军子。”   她实在担心,自家这个榆木疙瘩,把肉送去食品站,真的就直接送给别人了。   刘春生一脸沮丧地望向大儿子,却见大儿子整个人都很兴奋,扭头对他妈道:“妈,你放心,交给我好了。”   刘春生一点都不想大儿子一起去。   一点都不想。   可是媳妇都同意,而且大儿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望着他,简直让他有种逃避开来的冲动,却又逃不开,最后只能闷声同意。   接下来,媳妇便开始交待大儿子,在箩筐底下放肉,上面铺上一层干柴,“要是别人问起来,你们就说,是给城里的姑姑送柴火,听到没有。”   “另外,把肉卖完后,记得多称些盐回来,还有,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你们回来的时候,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刘军都一一点头,记了下来。   刘春生在旁边看着,满脸满眼的哀怨,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在媳妇眼里,大儿子就比他靠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错别字明天修改~~ 第54章 生了心思搬出去   刘艳是在一阵阵肉香中醒过来的, 睁开眼, 才发现, 天刚蒙蒙亮,床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年纪太小, 还是家里其他人睡觉太过惊醒, 自来到这里以后,她发现,几乎每天早上她都是最后一个醒来。   前院传来响动,老刘家的各房人都陆续起来了,鸡叫声、走动声、说话声等各种声音相交汇,中间夹杂着二伯娘朱红英的摔摔打打, 胡老太的骂骂咧咧,汇聚起晨起时的交响乐。   要是可以, 刘艳真想她们一家人搬出去住, 独门独户,比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会好上许多,一来远香近臭,二来干点事也方便,不像现在这样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譬如此刻,刘艳能笃定,二伯娘的摔打,胡老太的骂咧,肯定与这阵肉香脱不了干系。   只是一想到她妈, 刘艳就知道搬出去不现实,就冲着盖这房子的钱,她妈就不会愿意搬的,她觉得,在她妈那里,与其她们一家子搬出去,还不如让老刘家其他人都滚蛋搬出去,她们一家子独占这座院子来得实际。   后门敞开着,肉香是从灶台的铁锅里发出来的。   刘艳自动屏蔽掉前院的嘈杂声,翻身下了床,往外走去,出了门,只看到灶里烧着柴火,后院却一个人都没有,平常这个时候,大哥刘军都在的,喊了声大哥,没有回应。   难道跟那个爸一起去送野猪肉了?   这么一想,刘艳蹲下身看火,往灶台里添了两根柴,转身洗了手,再重新走到灶台边,站在垫脚的石头上,揭开圆木锅盖,铁锅里煮的是稀饭,还有一些杂碎,想来她妈是把一些猪内脏处理了,放在里面一起煮。   看着不用加水,刘艳重新放下锅盖。   打算先洗脸,舀了水,才发现,脸帕搭在竹竿上,她跳起来,都够不着,只能用手抹脸了,要是有把坐的椅子,她还能搬来椅子,站在椅子上去拿,这样看来,家里急需添一些必备的家具。   这些天,她也打听清楚了。   附近几个生产村,都有一些木匠人,跟刘老头这种篾匠一样,做的家具,都归生产队所有,有人需要,可以用钱去他们生产队买,因为木头是村子里就地取材,活计是木匠农闲时候做的,所以价格比较便宜,当然,卖的钱,归整个生产队所有。   所以,算是生产队集体经济,不算个人资本主义。   这个爸有一把子力气,趁着他在家,让家去附近生产队问问,给家里添上桌子椅子柜子等物件,她实在不想站着或是蹲着吃饭了,而且还要多添一张床,家里只有一张床,十分的拥挤,二哥睡觉不老实,每晚能从床头睡到床尾,时不时在床上来一场拳打脚踢。   她妈和大哥,简直深受其害。   “尾巴,你怎么来了?”刘艳甩开手上的水时,一抬头,就瞧见堂哥刘伟猥猥琐琐地从侧边走过来,忙地提起了一颗心,满眼警备地盯着刘伟,之前刘伟抢过她的烤的洋芋。   “艳儿,就你一个人呀,军子哥呢?”   “大哥去菜园子里摘菜了,很快就会回来。”   “真的?”刘伟怀疑,他刚才在这里守了好长时间,只看到刘华提水回来,一直没见到刘军,当然也没有见到四叔。   刘艳重重点头,催促道:“当然是真的,你快走,我大哥二哥很快就回来了,二哥看到你,会揍你的。”   “你别骗我,华子刚回来一趟,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刘伟抽了抽鼻子,使劲嗅了嗅,他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好香,你家又煮了肉,我要吃。”人就往灶台边走去,伸手就要去揭锅盖。   刘艳见了,急忙喝止,“尾巴,你赶紧住手。”   “我不要,我要吃肉。”刘伟这会子已经确认,只有刘艳一个人在家了,没了害怕,直接揭开锅盖,从手上掏出一个饭碗,就要往锅里去舀。   刘艳吃惊不已,什么时候开始,大家身上都随身带着饭碗了,刘伟藏在身上,她还没看到,忙地抄起一根木棍,直接拍向刘伟拿碗的手,刘伟手背吃痛,手里的碗应声落下,掉落到地上翻滚了几圈。   现在的粗碗结实,又是泥土地,所以翻滚了几圈,碗也没有打破。   呯呯一串响,只缺了个小口。   “你个死赔钱货,你敢打我,看我不揍你。”刘伟气呼呼地骂道,放下木锅盖,就要来打刘艳。   “你不许过来,”刘艳大喝了一声,“你要是过来,敢打我,等会儿我二哥回来,我让我二哥揍死你。”   “是你先打我的,”刘伟扬着脖子道,一把抢过刘艳手里的木棍,到底畏惧刘华,没有落下,只扬着木棍威胁道:“除非你让我吃肉,我就不打你。”   “肉还没煮熟,等煮熟了才能吃。”   “可是好香,已经煮熟了。”刘伟又吸了吸鼻子,他现在就想吃,“不行,我现在就要吃。”肉香勾得他不停地吞咽口水,他都有点受不了,丢下木棍,转身就去拿碗,刘艳仗着身形小,抢先一步,拿起了地上的碗。   “把碗给我。”   “你的碗全是灰,要洗一下,我帮你洗。”刘艳尽量拖着时间,转身往水缸边走去。   刘伟刚要上前抢碗,听了这话,顿时住了手,“其实,不洗我也能吃,奶都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一边说,一边使劲吸鼻子,怎么能这么香,他也好想,像四婶家这样,天天吃肉。   刘艳本来想忙慢慢洗,可是看到刘伟又去锅盖了,不行,她得想想法子,哼,敢骂她,“伟子哥,你先住手,再揭锅盖,里面的肉香味全部跑出来,等会儿吃稀饭,就没有肉味了。”   “那你快点洗,我要用碗舀稀饭。”刘伟催促,又四周张望,看看能不能找四婶家其他碗,反正刘军和刘华不在,刘艳这个死赔钱货,他一只手就能按住,所以没了忌惮。   “马上,马上。”   刘艳回道,心里衡量着,拿着木棍中,对着刘伟一顿乱抽的可能性有多大,抽了她就往外跑,去找二哥,回头瞥见刘伟没在看她,刘艳直接用碗在地上挖了一碗的泥灰尘,然后把碗放在身后,走到柴堆边,挑中一根她胳膊粗细的棍子,“伟子哥,碗给你。”   刘伟一听,忙走过来,刘艳朝他面门一扬碗,一碗泥灰全部扑向刘伟的脸上眼里,刘伟避之不及,泥灰落进眼里,十分难受,顿时怒吼道:“死赔钱货,你敢用泥灰洒我,看我不打死你。”眯着眼就要来打刘艳。   刘艳哪会待着不动,往柴跺旁一躲,抽出之前看中的木棍子,直接朝刘伟身上打去,也不说话,猛的就是一顿乱抽。   痛得刘伟嗷嗷惨叫了起来,微眯着,使劲朝刘艳扑去,却都让刘艳灵活给闪躲开来,而且眼睛里落了灰尘,眼泪直流,根本睁不眼,就在仗着身高还有力气,抓住木棍时,又听刘艳叫道:“二哥,二哥你可算回来了。”   “华子回来了?”刘伟登时吓得魂不附体,手一松,忙扭头望去,艰难地睁开眼,哪有半点刘华的影子,立即明白自己被刘艳给骗了,“你敢骗我……”   就在这个空档,刘艳一木棍打向刘伟的颈后,伴随着刘伟啊地惨叫,木棍都应声折断了。   刘艳心里一惊,急忙一边再去抽一根木柴,一边朝侧后方喊二哥。   这么一会子功夫,刘伟的眼睛已经开始适应了,摸了摸后颈还有身上被刘艳打的地方,急红了眼,被刘军和刘华欺负就算了,刘军比他年纪大,刘华比他力气大,没想到,今天还让个赔钱货给欺负了,而且他以前打傻子,傻子都不知道吱声。   想到这,刘伟恶狠狠地瞪着刘艳,“你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二哥,你回来了,刘伟跑到我们家来抢吃的,还要打我,你快点来揍他……”   “你别叫了,别想再骗我,我不会再上当了。”刘伟嗤笑一声,似老鹰抓小鸡一般,直接伸手去拎了刘艳的衣服,只是他还没抓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尾巴,你干什么?”   是刘华的声音。   刘伟脸上的得意,一下子消失殆尽,撒腿就跑,连地上的那只碗都不顾,只是才刚跑出三米远,就让刘华追了上来,从后面按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呯地一声,身上就挨了刘华一拳,“让你趁我不在家,来我家抢吃的,欺负我妹妹。”   哇地一声,刘伟就大声嚎哭了起来。   这回,刘艳没有再阻拦二哥,得让刘伟长个教训,不然这次轻轻放过,下回刘伟又会趁两个哥哥不在家,跑过来抢吃的。   只是这哭声,有点烦人,只一会儿,就引来了二伯娘的大力拍门声,“华子,你在干嘛,又欺负你哥是不是?”   “赶紧给我滚。”刘华狠揍了刘伟几拳,才从他身上起来,又朝他扬了下拳头,“你下次再敢来我们家抢吃的,我直接打掉你的牙。”   刘伟爬起身,吓得屁股尿流,连那只碗也不敢回来捡了。   随着刘伟的嚎哭声停下来,随着陈春红回来,朱红英倒没有再拍门了,只是陈春红看着二儿子气红了脸,小女儿一身的狼狈,忙问道:“怎么回事?”   刘艳忙把刚才的事,和她妈说一遍。   陈春红一听,气急败坏,当即就要转身就去找朱红英算账,却让刘艳给拉住,“妈,二哥已经揍过刘伟了,以后我会跟在大哥二哥身边,只要不落单,刘伟不敢来欺负我的。”   “揍过他,那是他该的。”陈春红越想越不愿意轻易放过,怎么着,自家一点肉香,就来讨食了,“不行,我得去找那个死猪头算账,以后自家就不能吃肉了,这还了得了。”   陈春红摔掉手中的衣服,喊了二儿子,“华子,你把衣服晾好。”   刘艳忙扑到她妈怀里,“妈,都是肉香惹得祸,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煮点啥东西,其他几家都能闻到,要不,我们家搬出去住,独门独户,煮什么都不用担心被人闻到,干什么也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会做一个老刘家的人物表,到时候放上来~~ 第55章 父子呕气   搬出去?   陈春红看着小女儿, 这是小女儿第二次和她提起这件事,蹲下身,看着小女儿一脸的灰尘, 忙拿了搭在竹竿上的脸帕, 一边给小女儿擦脸, 一边问道:“艳儿, 你就这么想搬出去?”   “对, 想搬出去,搬出去后, 就不用一大早听奶的骂了。”   “傻丫头,骂就骂,有什么关系,要是搬出去, 这么大的房子,你爸出了大半的钱才盖起来的,我们不住, 让别人去住, 那我们才听吃大亏了, 再说了, 搬出去, 又要重新砌房子, 得费老大一笔钱,这钱从哪来?”   “以前爸的钱,都是交给奶奶, 可以奶奶出钱。”   “你倒是敢想,你妈我都不敢想,”陈春红捏了下小女儿的鼻子,“这些年,进你奶口袋的钱,我就没见出来过,你奶死抠样,估计那些钱,她得带进棺材里去,所以,你妈我就跟他们耗着,别想我就这么出去。”   “妈,奶不同意,那就和爷爷去说,”   好不容易说起这个话题,刘艳不愿意轻易放弃,她妈是习惯了这样打闹争抢的日子,可是她不习惯,而且,她觉得她妈这样太累了,她不想她妈活得这样累,“爷爷一直不希望家里吵吵闹闹,或许会同意我们搬出去,另外给我们再砌房子。”   “大哥上次听爷爷说,好像要让二伯搬出去,爷爷出钱给他们砌新房子。”   一听这话,陈春红皱了下眉头,“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不早说。”老两口要给二房钱砌房子,她怎么也得跟着去分一点钱才行。   “就是前些天,分家没多久,大哥无意间听到爷爷和二伯提了一句。”刘艳说道,之所以没说,是因为消息还没坐实,大哥叮嘱她不要乱说,这会子要说服她妈,才突然想起,说了出来。   “好了,以后有什么事,要及时告诉妈。”陈春红眼珠子直转溜,一提起钱的事,倒没心思再去找朱红英那个死猪头算账了。   刘艳一见她妈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她好像把她妈带偏了,她妈的关注点明显移到了钱上面,她几乎敢笃定,她妈拿到钱,也不一定愿意搬进走。   不过,也庆幸拦住了她妈,她妈没有再去找二伯娘撕逼了,毕竟,撕逼是一件很累的事,一大清早的,就去干一架,这一天干活都没精神。   一家人吃了早饭后,陈春红急忙处理了剩下的猪内脏,用盐腌制好,剩下的两块肉,一块也抹盐掩制,另一块先放着,打算等自家男人下午回来,再送去给刘老头。   出门上工前,又叮嘱二儿子刘华,“好好在家带妹妹,今天不用去山上拣柴了,也不要让你妹妹落单了。”   “我知道了。”刘华答应下来,心里暗暗决定,最近几天,每天都要揍尾巴一顿,直到把他揍怕了,看他以后还敢再来他家抢吃的,来打他妹妹。   刘艳今日动手打了刘伟,也担心刘伟报复,大哥和二哥打了刘伟,刘伟或许不会记恨,转眼就忘了,但她一直没被刘伟放在眼里,如今突然动手打人,刘伟心里不记恨才是怪事,刘艳看着自己的小胳膊短腿,看来,这段日子,一定得跟在大哥或二哥身边才行。   因为上次去县城的经历,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而这次大哥跟着刘春生一起去县城,还得去买东西,回来还要去趟集市,怎么着,也要一整天,所以,刘艳中午煮午饭的时候,就没有煮大哥和刘春生的份。   不想,他们刚吃完中饭,父子俩就回来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   “这是怎么了,猪让人没收了,还是食品站没给钱?”陈春红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问道,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两个原因。   刘艳也把目光望向大哥刘军和那个爸刘春生,一开始,她也以为是这样,只是在看到那个爸摇头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看着这对父子俩的模样,好像是两人吵了架,在赌气。   “没有,猪送到食品站,给我们换了钱,按四毛钱一斤算,另外还给我们补了十斤肉票,都在这里,买了十斤盐,花了九毛钱。”刘春生说着,把箩筐放下,把盐拿了出来,又把钱交给陈春红,“你点点数。”   陈春红听了一喜,心头一阵庆幸,忙伸手接过,再看大儿子踩着解放鞋,蹬得嘣响,扭头往屋子里去了,似气得不轻,小声地问自家男人,“军子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得罪他了?”父子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这一回来,两个人都绷着张脸,好像借粮出去还了糠回来一样。   “你去问你儿子。”刘春生闷声道,也拉着张脸,想回屋,看着大儿子进了屋,又止住了步子,问道:“有没有吃的,我们还没吃饭?”   陈春红挑眉,“早上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去饭店吃。”   “赶时间。”   “什么赶时间,你就是不想见到凌叔叔,你还打了凌叔叔。”刘军冲到门口,气吼吼地道,涨红着一张脸,好不容易进一趟县城,他妈都说了,让他们去饭店吃饭,今日饭店又有红烧肉,他想吃顿好吃的,他爸却不让他吃。   一顿好好的红烧肉,从他面前溜走了。   气死他了。   他都不想再理爸了。   “怎么回事?”陈春红听到大儿子叫凌叔叔,疑问道:“你们碰到凌云翔了……”   “你见过他了?”刘春生难得地打断了陈春红的话。   陈春红点点头,“是呀,上次进县城去取钱,在饭店遇上的,咱们的铁锅菜刀还有锅铲铝饭盒,都是从他那里换来的。”   刘春生一听这话,直接抱着头,坐在地上,听到大儿子说是一回事,他还以为,大儿子是气他的,故意这么说,但听到媳妇说,他不得不确信,这辈子,姓凌的和媳妇早就见过,又或许,上辈子那个混球就是为了气他的,才故意那么说骗他的。   他觉得,他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他一点都不想媳妇和姓凌的见过。   可是他们已经见过了,他要怎么办?   那混球,对姓凌还那么亲切,他不过说了姓凌的几句,那混球,就和他争辩,都快气死他了,混球就是混球,他就不该相信混球能变好,他们能重新变成父子。   “你这是怎么了?”陈春红看到自家男人,两眼通红,好似走火入魔了一般,忙地蹲下身,关心问道。   只是才刚一蹲下身,就让自家男人伸手抱住,给紧紧抱在了怀里,陈春红心下大惊,忙地推拒,三分羞,七分恼,“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放开。”   到底发生什么神经,动不动就抱,还是大白天,陈春红恼得直掐对方,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她都觉得,她都要把他身上的那块肉给掐下来了,对方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媳妇,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以后对你好,以后都听你的话。”刘春生嘶哑而压抑的声音响起,犹带着三分哀求,对的,就是哀求。   陈春红心头一软,不由松了手上的劲,接着听到啪地一声,竟是三个孩子回了屋,把门关上了,心头跟着一松,她刚才激烈想推开他,一大半也是因为孩子在,“春生,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也不怕吓到孩子。”   “才吓不到他们,他们胆子大着。”刘春生小声地嘀咕一句,吓到华子还差不多,绝对吓不到那两个人精了,没看到他们多警事,立即躲开了。   “胡说什么,胆子再大,也还是孩子。”陈春红轻斥道,又追问:“你好好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刘春生忙地避开媳妇的目光,至于真实原因,他怎么都不能说出来,绝对不能说出来。   这会子信誓旦旦,怎么都没料到,到了晚上,就让女儿给逼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谢谢了~~ 第56章 开承布公   屋子里, 刘艳听大哥刘军说了今天出门的情况后,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这么说, 你们是遇到凌叔叔后, 他才出现异常的?”   “是这样的。”刘军重重地点头, “而且看那样子, 爸好像认识凌叔叔, 可是凌叔叔并不认识爸。”因为上次的经历,这次出门, 他还特意拿了饭盒出门,就是为了在饭店里吃顿好吃的,再打包一份回来。   走进饭店,看到凌云翔和他女儿时, 刚打了声招呼,他爸不知道发什么疯,一下子变了脸色, 凌云翔带女儿过来和他们一起拼桌, 他爸拉着他扭头就走, 他不愿意走, 他爸直接拎起他往外走, 凌云翔看到了, 上前来说了一句,“来都来了,就一起吃顿饭。”   他爸不理人, 一见凌云翔拦在前面,直接挥手就是一拳。   凌云翔凭白挨了一拳,哪里会罢休,两人一下子打成了一团,却是他爸把凌云翔直接按压在地板上,引起现场一片混乱,店里的服务员和周围吃饭的人忙上前来拉架,根本拉不开,直到有人喊红卫兵来了,两人才立即松了手。   当时的场景,想想,他都觉得丢脸。   就这样了,他爸还没有自觉,一路上,都在追问,他们怎么认识凌云翔的,跟疯了似的,一遍一遍地问,也不让他去买东西,好久没饿肚子了,今天出趟门,带了钱和票,反倒饿了顿肚子。   “给你吃。”刘艳起身给大哥倒了碗白开水,又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递过去,“先垫巴一口,妈应该很快会给你们做饭,今天家里有肉,让妈给你做。”   旁边的刘华见了,有些羞愧,“我的糖,我上午就吃掉了。”他不像妹妹,能存下来,妈每次给糖,他忍不住,很快就吃掉了。   “有这一颗就够了,我要留着肚子,等着吃肉。”刘军看了眼弟弟刘华,喝了水,剥了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然后对妹妹刘艳道:“明天我会还你的。”   “不用了,我还存了好几颗。”刘艳摆了摆手,她本来就不爱吃甜食,如今家里能吃饱饭了,她妈每天给她的糖,她几乎都存了下来,有时候会给二哥一两粒。   刘华看大哥刘军没那么生气了,伸脑袋探了探大哥背后的小背篓,小声问道:“大哥,肉包子是不是也没买?”早上出门时,大哥和他说,会给他带肉包子的,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没有,爸拦着,没买成。”刘军面对弟弟时,有些气弱,答应的事,没有做到,心里又怨怒了一下他爸,不过让弟弟这么一提醒,他倒想起,他背篓里的好东西,忙把背篓放下来,他也是让他爸给气糊涂了,进门这么久,还把背篓背在背上。   “给你们看样好东西。”刘军把背篓放在身前,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布袋。   刘艳和刘华齐齐凑过去。   “是面粉?”   “白色的粉末?”   “艳儿说对了,就是面粉,是生产牌的,我在三伯家吃过,据说最好的面粉是富强牌的,不过我只听说过,也没吃过。”   刘艳看这一小袋面粉,大约两三斤左右,应该不是在粮站买的,“哪来的?”   “在食品站外面,我拿了两个猪脚和人家换了这一小袋。”刘军回道。   刘艳瞪圆了眼望向大哥,只觉得他胆子也太大了,“你也不怕被人发现。”   “我很小心,连爸都没有发现,一直嘀咕着,丢了两只猪脚,哼。”刘军本来打算回来的路上,和他爸说,只是后来发生的事,使得他没跟他爸提了。   刘军看向弟弟,又说道:“华子,这个面粉可以做包子,咱们家有肉,和妈说一声,我们家自己做肉包子吃。”   “真的,那太好了。”刘华很兴奋,没有肉包子的沮丧,一下子没了,连着对他爸,拦住大哥,不让大哥买肉包子的怨念,也一并抛开了。   刘军一见弟弟高兴起来,也没有了负担。   很快,门从外面推开,刘艳抬头望去,只见她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碗,“军子,别气了,你爸我已经说了他,妈马上给你们做午饭。”说完,看到三个孩子聚在一起,大儿子的脸色,不像进门时那样难看,于是笑了笑,转身往床尾的木箱子走去。   打开箱子舀了半碗米,又转头,把孩子招到面前来,打开一个饼干盒,给大儿子拿了两块饼干,二儿子和小女儿一人递一块,“军子先垫垫肚子,华子和艳儿,刚吃了饭,少吃一块。”   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两块,递给大儿子,和大儿子说道:“军子,给你爸送去。”   “我不要,让华子送去。”刘军语气很冲。   陈春红正想劝一劝大儿子,却见二儿子接过两块饼干,“妈,我我给爸送去。”   旁边的刘艳见了,想拉住二哥都没来得及。   陈春红看着冲出去的二儿子,直摇头,这孩子,一根筋,太没眼力劲了,伸手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还生气?妈等会儿给你做一顿肉,把饭店丢掉的那顿红烧肉给补回来,好不好,不气了喔。”说完,关上箱子,重新扣上锁,带着大儿子走出了屋子。   刘艳跟了出去,看向在灶台边烧火的这个爸。   不知道她妈和这个爸说了什么,身上倒是没了刚回来时的那份气鼓鼓,此刻,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彻底蔫掉了。   刘艳觉得,当务之急,她要试探一下这个爸。   他上辈子到底经历了啥?   不能让他天天对她、对大哥,怀着莫名其妙的害怕与疏远,而且她妈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迟早会发现的,现在没发现,大约是她妈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的缘故。   刘艳思来想去,把时间选在今天傍晚下工的时候,地点就选在家门口一侧的梧桐树底下,那地方开阔,随时可以留意周围来人,不用担心让人听了去。   到了傍晚,天色暗下来,下工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刘艳怀揣着一把菜刀,和正在洗菜的二哥说一声:“我出去看爸妈大哥他们回来没?”   大哥下午去了洪顺家,还没有回来。   刘华听了,提醒道:“大哥出门前说过,要晚点回家的。”   刘艳含糊应了声,就往外走,大哥不在也方便她行事,要是大哥在,还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   夏日的黄昏,哪怕太阳已经下山了,依旧酷热难当,连晚风中都夹裹着一股袭人的热浪。   刘艳走到梧桐树底下,把菜刀放在地上,然后直接坐在菜刀上,开始等人。   刘家下工的人,一个个渐渐归家,因为她人小,天色又昏暗,坐在梧桐树底下,倒没让人发现,直到她妈和那个爸经过。   “……你在家这几日,给我离老二远一点。”   刘艳刚听到这句话,她妈就留意到她了,“艳儿,你在这儿干嘛?怎么不在家。”   “我在等妈和爸。”刘艳笑着回道:“妈,你先回家,让爸留下来,给我摘一些梧桐树叶。”   “你要梧桐树叶做什么?”陈春红不解。   “给大哥做几个书签,妈,爸比较高,你让他留下来,给我摘几片叶子,我要好好挑一挑。”   “书签是什么,尽做些没用的东西。”陈春红嘴里这么说,却扭头对孩子爸道:“你留下来帮她摘几片叶子,我先回去做菜了。”   “妈快去,二哥已经把菜洗好了,就等妈了。”刘艳忙地催促。   “你们也快点回。”陈春红叮嘱一句,转身就走,孩子爸回来才一天半的时间,她却已经发觉,这次孩子爸回来有些怪,按说小女儿傻病好了,他该很高兴才对,可是他倒好,不见高兴,反而多了份疏离。   以前女儿傻的时候,也没见他嫌弃,难不成,好了还嫌弃上了。   小女儿到底小,她爸不亲近她,她也不像大儿子一样往上凑,因此,这会子,好不容易见到小女儿主动找她爸,她当然不会拦着。   刘艳不知道,只这片刻的时间,她妈已经想了这么多,见她妈顺利离开,松了口气,忙答应一声,然后,扭头去看这个爸。   相比于她松了一口气,这个爸的神情,恰恰相反,提着一颗心,满脸警惕地望着她,离她至少三步远,还有那随时准备逃走的姿势,是什么鬼?   她有这么可怕吗?   她是长了钟馗样,还是长了张无盐脸。   刘艳心头暗自吐槽了一回,盯着这个爸道:“喂,我问你,你这么怕我,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你?”   这话一出,刘春生一脸的惊悚,突然听到上辈子三个字眼,腿当即就发软,再听到后面那句杀了你,下意识就摇头,“没有,没有。”   “既然没有,你这么怕我干嘛。”刘艳追问道。   “我没……没怕你。”刘春生几乎是低吼了出来,心里一片胆颤,很乱很乱,这个祸精到底想干嘛,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下意识就想逃,急忙道:“我给你摘几片树叶,我们就回家,你妈等着我们一起吃饭。”   摘树叶,谁要摘树叶了。   刘艳翻了白眼,“我上辈子没杀你,那是大哥上辈子杀了你,还是凌叔叔上辈子杀了你……”   “闭嘴。”刘春生难得的生出一股子勇气,打断了刘艳的话,却见刘艳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把菜刀,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你……你要干嘛,快把刀收起来,听到没有,收起来。”刘春生说着,往后退了三步,满脸惊恐地盯着刘艳,“小祸精,你到底要干嘛?”   小祸精,这是在说她吗?   刘艳眼皮子跳了跳,看来,看来在这个爸的上辈子里,她绝对干了许多祸害他的事,不然,怎么会得到这个称呼,“我就想问问,我上辈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这么怕我,你要是不说,我就让我妈以后都不理你。”   这话好像直接刺激到了刘春生,整个人眼神凌乱飘忽,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连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不要这么……不理我,不离婚,你不能这么做,求你了,好不好,你别再让你妈和我离婚了,好不好,我都改,我听你的。”   他知道,因为大女儿的缘故,自家媳妇对这个小女儿特别疼爱,很听小女儿的话,上辈子,自家媳妇才会在小女儿的撺弄下,和他离婚。   要不然,在乡下谁会离婚。   刘艳心头的万分震惊,竟是这样,哪怕说的断断续续,但几个关键字眼,已足够刘艳拼出一个大概来,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打算趁热打铁,趁着这个爸此刻心防失守,把该问的,都问出来,“你过来,坐下来,我问你话。”   “我不……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你都说,听我的,现在让你坐,你都不听,你不坐,我就和我妈说,让她不要理你了。”刘艳威胁道,没想到这个爸,这么一不中用,吓一吓,软肋就暴露出来了。   再加上,这两天,已足够他看清楚,这个爸,对她妈格外在意。   刘春生紧紧盯着刘艳手中的那把菜刀,满脸防备,心里再不愿意,也坐下来,只是却离得至少有一步远的距离,根本不敢坐到刘艳拍的地方去,“你想问什么,快问。”   刘艳看着这个爸害怕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放下手中的刀,没好气道:“你这么怕我干嘛,你一个大老爷们,我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你有什么好怕的。”   “你也知道,你才五岁,你见谁家五岁的小孩,拿着刀去威胁他爸。”刘春生咕咙了一句,却没敢说大声,又仔细看向刘艳,是呀,他重新回来了,无论大儿子还是小女儿,都变小了一号。   看着这小一号的人,他特别不习惯。   他已经看习惯,记住了他们长后的模样,相比于大儿子一直想气他吐血,想气他早死,这个小女儿,这个小女儿,是对他从头到尾的漠视,二儿子把他接过去时,这个小女儿都没来看他一眼。   “把你上辈子的事,好好说清楚,还有凌叔叔是怎么回事。”刘艳说完,又没忘补充一句,“你不说,我上辈子能让你跟我妈离婚,这辈子也同样能够……”   “你不能这么做。”刘春生又一次打断了刘艳的话,圆睁着眼望着刘艳。   刘艳回之以嗤笑,“我能不能这么做,多了一辈子的经历,你应该最清楚,要不我现在就去跟我妈说。”说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看向刘春生又凉凉提醒,“我现在喊一声妈,我妈在后院,绝对能听到。”   刘春生不知怎么,不灵光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小女儿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妄想打她一顿,一定是上辈子过招过得太多,留下来的后遣症,“你就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怎么这么多心思?”   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揍过几回孩子。   “那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刘艳催促道,做了要走的姿势。   刘春生太过了解这个女儿,说得到,绝对做得到,“你坐下来,我说还不行。”伸手挠了挠脑袋,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等不到这个爸的交待。   刘艳直接问出心中的几个疑问:“上辈子,你是不是一直把钱寄给奶,没寄给我妈,是不是什么都听奶的?”   “是。”刘春生回答完,看到刘艳脸色一变,急忙分辩:“那我是想着,我不在家,你爷奶他们能照顾你们。”   “照顾个屁。”刘艳直接骂了句,气道:“我妈什么时候和你离婚?”   “两年后。”   “两年后?”刘艳打量了下这个爸,“这么说,两年后,你退伍了。”语气带着笃定,要不然是军婚,就没那么好离的。   刘春生点了点头。   刘艳又问道:“那凌叔叔是怎么回事?”   “你妈后来改嫁给姓凌的了,把你们三个都带了过去,你大哥还改了姓,改姓凌,你也改了姓,跟你妈姓。”   刘艳听了,要是这个爸一直把钱寄给胡老太,她妈肯定不乐意,必定会和胡老太吵,这个爸又什么都听胡老太的,只要一想想,这日子就没法过,所以,她绝对会劝她妈离婚,也绝对干得出改姓的事,“你这辈子除了不想跟我妈离婚外,还想做什么?”   “想和你妈好好过日子。”   “你想和我妈好好过日子,那你是不是该对大哥对我好一点,可是你看看,你回来后,看到我和大哥就害怕闪躲,你这是打算好好过日子吗?你真打算好好过日子,就好好对我妈,对我大哥,大哥上辈子能改姓,绝对是因为你对他不好的缘故。”   “对了,你对二哥怎么这么好,二哥上辈子是不是给你养老了?”刘艳几乎一下子想到这种可能。   刘春生只觉得抹不开脸,怎么什么都让她猜到了,面对刘艳的目光逼视,艰难地点了点头,“华子人实诚,不像你和军子那样,一肚子坏水。”   “我现在也是一肚子坏水,你信不信,我全往你身上洒。”刘艳直接怼了回去。   “信,信,信,”刘春生忙不迭地回道,打了个颤栗。   刘艳哼了一声,“既然想和我妈好好过日子,从现在开始,对我大哥好一点,知道不?”   “你们那么厉害,还需要我对你们好吗?”   刘艳听了,哑然,还有这样的,似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爸,这到底是什么奇葩,他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呀,逻辑简直异于常人,“再厉害,也是个孩子,大哥才十一岁,你是他爸,就该好好尽一下做爸的责任,你要是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爸,我还让我妈跟你离。”   刘春生很憋屈,却只敢在心里骂一句小祸精,对上刘艳瞪过来的目光,忙答应道:“我会对军子好的。”他倒是想把大儿子小女儿当正常孩子看待,可是这两个孩子太妖孽了,使得他根本没法把他们当正常孩子看待。   看了看小女儿矮冬瓜似的身材,刘春生又问道:“那你呢?”   “你听我的就好了。”刘艳淡定道,她又不是真小孩子,不会像大哥那样,渴望父爱,对这个爸有一份孺慕之思,既然已经开承布公了,这个爸有心挽回她妈,那就给他一个机会,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这个爸,傻是傻了点,却胜在听话。   “走吧,我妈估计把菜做好了,再不回去,妈得出来找人了。”刘艳扭头就走。   刘春生见了,忙起了身,跟了上去,这会子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不知怎么,大概是说开了的缘故,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非常震惊,很有压力,生怕一切都是虚幻的梦,又生怕被人发现,当成怪物,不敢跟任何人说起。   只是小女儿怎么猜到的?   刘春生后知后觉,才想到这个问题,拉住小女儿刘艳,小声地问道:“艳儿,你怎么知道,我重生了,有上辈子经历?”   刘艳一听,差点又要翻白眼了,这是有多迟钝,什么都说了,这个时候,才想起这个问题,“从你的表现,看了出来。”   刘春生轻轻哦了一声,难道他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让小女儿一眼就看出来,两只眼睛使劲打量着小女儿,都看出一朵花来了,小女儿似没察觉到一般,格外淡定。   最后,他还是觉得,不是他表现太明显,而是小女儿太妖孽了。   “你们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让军子去叫你们了。”陈春红装完菜,抬头见他们父女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大哥回来了。”不知怎么,刘艳心头一阵冷嗖嗖地发凉,她在梧桐树下,好像一直没有看到大哥经过,“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刘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刘艳仔细看了下大哥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一颗心总落不到实处,大哥应该应该没听到她和这个爸的谈话吧。   “今天的事,你不许和大家说,也不许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刘艳扭头看了眼身旁和她说话的爸,十二分的确定,这个爸脑袋的反应,比常人至少慢上一个节拍。 第57章 不许叫我小祸精   刚吃完晚饭, 没一会儿,大伯家的刘兵就过来了,一边拍门, 一边叫喊, “四叔, 四叔, 爷让我来叫你过去……”   刘华跑去开前门, 刘兵一见他,声音突然一滞, 有些发憷道:“华子,四叔在不在,我找四叔。”   “我爸在,你等等。”刘华堵在门口, 没让他进屋。   刘兵闻着一股浓郁的肉香,抽了下鼻子,不敢往里闯, 只好往里探了探脑袋, 借着月光, 看到他四叔走过来时, 急忙说道:“四叔, 你家吃肉了, 还有没有多的,也给爷爷奶奶送一份过去。”   送给爷爷奶奶一份,他也能跟着吃一点。   而且他奶不吃, 会全部给他吃。   他好想吃肉,今天一早起来,就闻到了肉香,他都馋了一整天了,只是刘华一直在家,他不敢过来,没见尾巴那家伙,一大早上的过来了,赶上了一顿打回去。   “我给你爷爷奶奶准备了一份,过去时就拿过去……”   乒乓一声响,摔簸箕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刘春生出口的话被打断,心头微微一颤,刘兵猜到是四婶生气了,在摔打东西,缩了缩脖子,反正听到四叔的准话了,有肉给爷爷奶奶,华子又在一旁死死盯着他,他也没打算多待。   “四叔,爷爷让你吃完饭,过去一趟堂屋。”   扔下这句话,刘兵转身就走了。   刘春生急忙转身去后院,就着灶台火光,一眼就看到自家媳妇脸上不高兴,不由局促地搓了下手,“媳妇,那块肉,你之前说了,让我给爹送过去。”   “我是说过,但我们主动送过去,那是我乐意,我高兴,我们送不送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小辈来说嘴了,一天天的,就盯着我们家这点东西,是不是呀?”陈春红刚才在后院,一听刘兵的话,就极为火大。   “那我们还送不送,你说,听你的。”刘春生满脸纠结和不安。   “你话都说出去了,还能不送吗?”陈春红没好气看了眼自家男人,不过这回,她终算听到了句让她很舒心的话,要是他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说,提着肉就走,她还真就不送了,至于说出去的话,是他说出去的,关她什么事,他自己去应对。   陈春红转身从水桶里拿出放在饭盒里的那块肉,看着那块约有三斤重的后腿肉,只觉得之前准备得太多了,把肉放到钉板,拿菜刀直接切下一大半,指着剩下那块小的,对刘春生说道:“就拿这块过去。”   刘春生懵了一下,却没敢嫌弃,有总比没有好,刚才他一见媳妇生气,还以为不送了。   脑子里一直想着,等会儿爹娘问起来,要怎么办。   刘军和刘艳看到她妈这波操作,只觉得特别欢乐,刘军很积极地对他爸说道:“爸,我给你拿碗装好,你给爷爷奶奶送去,和爷爷奶奶说,这肉是你今天去县城,特意给爷爷奶奶买的,是爸你的孝心,可不能给其他人吃了。”   说着,挑了一个碗,把肉装进碗里,刚好把碗装得满满的。   刘春生听了,眼皮子跳了跳,总觉得大儿子又在给他挖坑似的,送肉就送肉,说这么多话做什么,所以没吱声。   陈春红把切下来的大半块肉抹了些盐腌一下,这样放在水桶里浸着,还可以多放一天,听到儿子的话,点了点头,对自家男人道:“就听儿子的,你按他说的去做。”   刘春生嚅动了下嘴唇,没吱声,心里有些提防大儿子,接过大儿子刘军递过来的碗,又看了眼自家媳妇,“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陈春红挥了挥手,又叮嘱道:“反正你记住我下午和你说的话,你爹要是和你说给老二砌新房子的事,你记着,你爹打算出多少钱,我们家也要一份钱。”至于砌不砌新房,那是她的事,先把钱拿到手了再说,横竖不能让老二家得了便宜去。   旁边的刘艳,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果然的神情。   她猜的没错,她妈不乐意搬出去,却想要一份砌新房子的钱。   只是这个任务交给这个爸,刘艳严重怀疑,这个爸能不能完成,连她妈都说,胡老太的钱,是要留着下崽的,可见胡老太手里的钱不好拿,并且,刘老头把这个爸叫去,应该不是联络父子感情的,要是说起给二伯家砌房子,搞不好,二伯家砌房子,还要他爸资助一二。   毕竟,昨天胡老太没从这个爸这里要到钱,要是以后,这个爸的钱,都不交给胡老太了,这个爸的津贴养活他们一家四口,绰绰有余,刘老头肯定会想让四儿子帮衬一下二儿子。   而这个爸又一向听话。   一想这,刘艳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妈,我和爸一起去给爷爷奶奶送肉,刚才大哥说的话,爸估计不好意思说,我年纪小,我来说。”   走到这个爸面前,朝他伸了下手,“肉碗交给我来端着。”   刘春生看着站面前的小女儿,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他还没弄清楚大儿子要做什么,小女儿又窜了出来,这小祸精,又要干什么了,对上那双带着威胁的目光,他只得把碗递到刘艳手里,“好好端着,没掉了。”   “我会的。”刘艳说道。   陈春红有些不赞同,“艳儿,你奶不喜欢你,你别过去。”   “妈,没事的,我跟着爸一起,爸会护着我的,对不对?”刘艳说到最后三个字,仰头看向这个爸,咧嘴笑得很灿烂。   刘春生很想说,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他不想带这个小祸精过去,可一看到小祸精眼里,明晃晃的威胁,他不敢说,什么都不敢说,还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我会护着她的。”   陈春红怀疑地看了眼自家男人,这话她可不太相信,但见小女儿兴冲冲的模样,对她爸又这般信赖,只好叮嘱自家男人,“春生,你带艳儿过去,就得把艳儿护好,要是出了半点差错,看你回来我不捶你。”   “好好,我会护好她。”刘春生一见媳妇这般说,忙地应承下来。   父女俩一道出了门,刚走到院子,刘春生一把拉住刘艳,蹲下身来,小声问道:“小祸精,你到底要干嘛?”   “不许叫我小祸精。”刘艳一眼瞪了过去。   刘春生只好改口,“行行行,不叫小祸精,我叫小祖宗行了吧,你到底跟去干嘛?”实在是上辈子的经历,他都有阴影了,这个小女儿,每次她去见她爷爷奶奶,都能搞出事情来,简直就是惹祸的体质。   “我们商量一下,你回去行不行,你哥说的话,我一定一个字都不改地对你爷爷奶奶说,这样总可以了吧,你就放心回去。”刘春生已经打算豁出去了,只求小女儿回去。   “不行,我要去。”刘艳摇头,扭身就走。   刘春生想伸手去拉住她,又见她回头说道:“我得看着你,看你有没有听我妈的话,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回去和我妈说,你没听她的话。”   一听这话,刘春生伸出去的手,憋屈地收了回来,不敢再拦住她。   堂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刘老头在编织背篓,老大刘初生在旁边帮忙破篾片,胡老太坐在凳子上扎鞋底,刘艳和刘春生走进来时,刘艳脸上带笑地叫了声,“爷爷,奶奶,大伯。”   刘春生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被他小女儿气的,所以他喊人的时候,脸色还没缓过来,胡老太见四儿子丧气的脸,又想起昨天中午,四儿子一见她晕了,竟然直接跑了,哪怕她是假装晕,都差点真给他气晕过去了。   一时之间,心里只觉得来气窝火,这个儿子简直白养了,胡老太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以来表示她很生气。   “爷爷,这肉送给你和奶奶吃,是我爸今天特意去县里给你和奶奶买的,算我爸对你和奶奶的一片孝心。”刘艳说道。   “哼,你们还知道孝心,不去请,都不会来踏这片地了。”胡老太说这话时,阴阳怪气,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刘老头无奈地看了眼自家老婆子,“说这些做什么。”伸手接过刘艳递上来的碗,又仔细打量了刘艳一番,“看来你的傻病,是真的全好了。”   “我能好,多亏了我妈。”刘艳笑了笑,要不是她妈不放弃,这具身体都活不到她来。   “是亏了你妈。”刘老头点头,转头对胡老太道:“你把肉拿到厨房去,把碗腾出来。”   “我不去。”胡老太一口拒绝,依旧气呼呼的。   刘老头正想叫大孙女刘夏花,却见老大刘来生说道:“爹,我去吧。”说着,上前来拿碗,娘还生着气,爹有事要和老四说,他还是不站在这里的好。   “你们俩也坐。”刘老头停下手里的活,招呼着儿子和孙女坐下。   刘艳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剩下的那把椅子,她家一把椅子都没有,她都好久没有坐到椅子了,心里这么想,就直接说了出来,“要是我家也有椅子,吃饭就不用蹲着,硌得肚子难受……”   “别乱说话。”刘春生忙地拉住小女儿,心里嘀咕,这小祖宗,不会是看上这把椅子了吧,没见他老娘的脸,都已经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我继续写~~~么么哒~~~ 第58章 我也不想抱你   “你要是喜欢,明天去隔壁村给你买上几把。”刘春生怕女儿开口讨要, 惹怒他老娘, 急忙哄劝道, 谁知他这话, 这惹到他老娘了。   刘艳听了,嘴角不由自主抽搐了两下。   只见她奶胡老太脸沉如水,“还花钱去买, 我看你们是有钱烧是吧,既然这么有钱, 也给我老婆子几个子花花呀,我老婆子也好多存点棺材本,也好过让你们这样糟贱了。”   “以前我爸的钱, 都是给奶的,奶绝对比我们家有钱, ”   刘艳笑眯着眼说道:“奶, 我爸十几年的津贴, 可老不少了,我大哥算过账,有大几千,我家可没什么钱,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个像样的家具,床不够睡,我爸回来只能睡门板, 吃饭没桌椅,只能蹲在地上,晚上吃饭,没有灯,都吃进了鼻也里,我还想向奶讨要钱,添置一些家具,还有……”   “我没钱,你个讨债鬼,赔钱货,给我滚。”胡老太怒吼了道,昨日已经撕破了脸皮,四儿子今日来又对她拉着张脸,她也没打算再伪装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而刘艳的话,一句句,直戳她的心肺腑,想要她的钱,等她死了再说。   拿起手中的锥子,就朝刘艳扔去。   刘艳不可能傻傻站着,等着她打,正准备闪躲时,却见这个爸急忙起身,直接挡在她面前,那支扎鞋的锥子,呯地一下,打在这个爸的身上,紧接着,听到一声闷哼。   那个锥子,可是尖的。   刘艳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爸,也太傻,不会躲,用身子挡,哪有这么蠢的。   “你少说两句。”刘春生忍着背上的痛,看向小女儿的眼里,带着几分恳求,能不能老实点,少说话,见她奶生气,还去惹她奶。   刘艳直接撇开眼,那边厢,刘老头已经急吼吼地在数落胡老太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和个孩子计较什么劲呀,刚才那锥子要是扎到孩子身上怎么办?”   “扎死这个讨债鬼才好,一天天就惦记着长辈手里点东西,没人伦的东西,三岁看老,和她那个妈一样,又是个搅家精,这话一看就是她妈那个搅家精教的,我怎么这么命苦,娶了一屋子丧门星进来,好好的儿子,全让这些丧门星教坏了。”说着说着,直接抹眼泪哭了起来。   刘艳特别讨厌这种,一说起孩子就骂娘的,她妈在屋子里待着,又没惹上胡老太,胡老太总能把所有错事都归到儿媳妇头上,“到底谁是搅家精了……唔。”刘艳发不出声来,恼火地瞪向这个爸,她的嘴,被这个爸给捂住了。   “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免得受这些丧门星的气,天天碍了人家的眼……”   刘春生回头,见他老娘真起身去撞墙,忙地松开女儿,急忙去拉住他老娘,“娘,你别这样,你快停下来。”   “你放开我,让我撞死好了,趁着你现在在家,还能给我摔孝盆……”胡老太哭成了个泪人似的,儿子一个个都让媳妇给挑唆得不听话,她是真的伤心。   刘艳看着胡老太的样子,还有她是真的往墙上去撞,一时目瞪口呆,愣住了,胡老太这功力,不仅豁得出去,而且人家是真说哭就哭,那眼泪货真价实,不要钱似的,从眼眶里流出来,这个年纪了,自然没法称梨花带雨,却哭得极伤心,感觉像用命在哭泣一般。   好在这个爸力气够大,把胡老太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给我滚,立即给我滚,长翅膀了,会飞了,也不需要的爹娘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我死了,也不要你回头……”胡老太使劲推开儿子的手,“滚滚滚。”   刘春生只得放开手,“我听娘的,我先回去了。”说完,拉着小女儿就往外走。   胡老太一见四儿子这副反应,有些傻眼了,连着哭唱声都停滞了一下。   刘老头很头痛地看了眼自家婆子,忙喊住老四,然后对胡老太道:“把儿子叫来,是有事要说的,你这闹的是哪一桩呀,你先回屋去,让我和老四好好说说话。”   胡老太刚才是气糊涂了,一听这话,才想起为什么把老四叫来,再加上,连着两场痛哭,老四都不买账,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抹着眼泪从堂屋走了出去。   一见她走了,刘老头也松了口气,   自家婆子这些年,性子越发左性,又把钱看得格外的重,谁劝都不顶用。   刘老头心里叹了口气,招呼着老四坐下,“我还没问你,你这次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写给你的信,你没看吗?”他应了老婆写了封信,却在背面,交待了他不要回来的。   “我没收到爹的信。”刘春生回道。   “那是老三给你去信了?”刘老头只想到这个可能。   刘春生点了点头,没说话,三哥在几个月前,的确给他去了信,明确告诉他,他要分家的打算,还说了他们俩都在外头,要一条心。   “这不耽误你事嘛,”   刘老头又叹了口气,“回来就回来,正好家里有两件事,我也想和你商量商量,眼下最要紧的,是小五的工作,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八辈子的老农民,也就你和老三最有出息,老三的采石场,小五干不来那种体力活,他好歹也读了个高中,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你看看,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能不能帮上点忙。”   刘春生听了,没有吱声。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听,上辈子,他也听过,却再没有上辈子的一头热血,他救过的老领导,快要出事了,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忙,上辈子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临了在爹娘的劝说下,把自己的工作让了出去。   一直没有等到儿子的回复,刘老头只好又道:“有能力,你就拉一把小五,如果为难,那就是小五没造化,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就得靠自己,五叔都十八了,当初三伯和我爸跑出去逃荒的时候,才十三四岁,还不是靠自己才有现在的局面。”刘艳提醒道,胡老太偏心小儿子,刘老头总想着一碗水端平,让儿子们互相帮衬提携。   可是这碗水,一开始就没有端平过。   刘老头愕然地望向小孙女,对上小孙女通透的目光,只觉得有些狼狈,“你这丫头,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可不在理,她都有一堆的道理。   刘春生看了眼小女儿,心里暗暗道。   刘老头等了良久,都没等到四儿子吱声,只得说起另一件事,“家里三个女人一台戏,你娘,老二媳妇,还有你媳妇,脾气都大,每日里争吵不休,实在不成样子,所以,我想了下,另外再砌个房子,让老二搬出去,这样一来,少了一个,家里也能清泰些。”   “老二家的情况,你也知道,除了种地,没别的出息了,他家又有三个儿子,负担重,再过上几年,三个儿子长大要娶亲,这次砌房子,至少得砌上四五间左右,这是一笔大的开销,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我们出一部分。”   说到这,刘老头抬头看了眼四儿子,喊了声老四,拉下脸皮道:“你有津贴,你家负担轻,你看看,帮衬一下你二哥。”   刘春生想拒绝,可看着刘老头眼中的期盼,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并且,他爹是最在乎面子的人,这一回,说这话,几乎是完全拉下颜面。   “爷,二伯家砌房子要多少钱?”刘艳突然开口问道。   刘春生听了,急忙转头,警惕地望向小女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预算了一下,盖砖瓦房,大概要五百多一点。”   “爷,我爸以前交给家里的钱,大约再砌四五栋这样的房子都足够了,爷一向最公平,既然要给二伯家砌新房子,那么也该给我们家砌一栋,至于我爸的津贴,我们家还只拿了一个月,家里好多东西都没有,钱根本就不够用,哪里有余钱来帮衬二伯。”   “说句不怕爷笑话的话,今天算是分家后,第一回 坐椅子。”刘艳对刘老头笑了笑,整个人特意往椅背上靠去,反手抱住椅背,表达自己对这把椅子的喜欢。   刘老头听了小孙女的话,又看着小孙女的样子,无端生出一阵羞愧来,只觉得脸上烫得慌,他更听明白了小孙女话里的意思,不仅不打算出钱,还打算要一笔砌房子的钱,或许真让老婆子说中了。   这话,应该是老四媳妇教的。   要不然一个五岁的小孩,哪会思路这般清晰,让老四自己来说,老四都说不出这番话来,而且,看老四的态度,没说一句话,大约是同意了他媳妇的话。   想想老婆子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刘老头只得抹下脸,再问一声,“老四,你也这么想的?”   “我……”   “爷爷,我说的,就是我爸的意思。”刘艳打断这个爸的话,还回头看了这个爸一眼。   “你个赔钱货,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看我不打你个傻子。”胡老太气呼呼的声音响起,出现在堂屋门前,脱了脚上的草鞋,就朝刘艳扔来。   胡老太竟然没走。   并且,一天之内,让人拿东西扔两次,是泥人都有三份气性。   刘艳一边闪躲,一边想拿起趁手的东西反击,却整个人被这个爸抱了起来,“爹,你话说完了,我先回去了。”抱着女儿就往外走,见他老娘过来拦,刘春生咬了咬牙,“爹刚才还说艳儿的话在理。”   扔下这句话,直接推开他娘,跑开了。   胡老太要追,让刘老头给喝止住了。   刘春生见他娘没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放慢了步子,带着庆幸地口吻:“这下好了,你奶不会追来了。”   刘艳看着这个爸的样子,只觉得有点搞笑,又想到刚才这个爸全程沉默,于是没好气道:“说我的话在理,你不愿意,干嘛不自己直接拒绝?你连拒绝都不会,在外面怎么活下来的?”   “那不一样,他们是我爹娘。”刘春生想了想说道,又看了眼怀里小女儿,有些忐忑道:“其实,我也不想抱你。”但他答应媳妇,要护好女儿。   “不想抱,就赶紧放下来,谁要你抱了。”   话音未落,刘春生直接把小女儿扔地上了,刘艳不由气结,转身往家里跑,刘春生见了,心下又开始紧张,忙地追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   大家的留言,都有看到,但我还是决定,按自己的大纲走,我设定的人物,就是个大傻子,就是个大极品,我不想更改了~~我也从来不觉得,重生就能改变心智,最多只是凭着先知而提前去规避一些事件,我设定女主爸重生,他的作用,除了体现他是个大极品外,只是为了让女主的道路走得更顺畅,给女主铺路,为女主服务~~~就这样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解释,以后不会再就这个问题说了~~   话有点多了,要是喜欢这篇文,还是看文吧~~   在此,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59章 使坏   刘艳刚回屋, 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吹哨声, 然后村口的喇叭里传来队长粗犷的声音,“社员,各社员,注意了, 请全体社员立即到大队部集合, 参加生产队双抢动员大会,请全体社员……”   连着重复了三遍。   “你们三个在家,我和你爸去参加动员会, 你们洗完澡后, 军子记得在锅里闷一锅热水,带着弟弟妹妹早点睡觉。”陈春红说到这, 看到小女儿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又说道:“动员会的时间会很长,我和你爸要很晚才回来,从明天开始要双抢了,田里的活很重,家里的活,就交给你们了,今晚早睡, 明天要早点起。”   刘艳想跟着一起去的心思,让她妈这番风风火火的话全给打消了。   而且那句很晚才回来,明显是对她的说。   她是很想去看看动员大会,可是看她妈都这样说了, 又叫上这个爸就急匆匆往外走,刘艳便没有开口了,各家各户的人,都陆陆续续出了门,外面时不时有吆喝声传来。   “艳儿,你是不是很想去看动员会?”   刘艳看着她妈离开,刚打算让二哥帮她提洗澡水,耳边突然传来大哥的说话声,回头看到就站在她身边的大哥刘军,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心中惊疑今天傍晚的时候,她和那个爸的说的话,大哥到底有没有听到,又听到了多少?   突然打了个激凌。   刘艳忙地避开,“没有,我不想去。”   “真不想去?我也想去看看,我可以带你去,大队部的会场很大,我们在门口看看就回来,妈也不会看到的。”   刘艳原本还有点心动,听到大哥这句诱哄,心里犯疑,越发得不敢说去了,“不去,我困了,想洗完澡,早点睡了,妈说了,明天要早起。”说着,还特意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   “既然困了,那就洗完澡,早点睡,你等一下,我帮你去舀洗澡水。”   刘艳听了,吃惊不已,大哥刘军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看着大哥极其殷勤地去提桶,心下越发不安,又见大哥把桶提到灶台边,拿着葫芦瓢从铁锅里舀了半桶热水,喊了二哥刘华,“华子,你先把半桶水提到澡堂去,倒进木盆里,然后再提半桶冷水兑进去。”   说完,又抬头望向呆愣住的妹妹,“艳儿,你快回屋去拿衣裳,妈刚才已经给你拿到了床上了。”   “哦,我马上去。”刘艳逃也似的离开,回到屋子里,深深吸了口气,外面传来大哥开始往锅里加冷水的声音,还有二哥提热水去澡堂,推开澡堂门的吱哑声。   刘艳受惊的心,慢慢平息了下来。   刚才大哥刘军并没有多问什么,刘艳想了想,决定静观其变,就如同她上山能找到野兔子和野猪的事一般,大哥没有问,她也就不说,没的自己疑神疑鬼的,反倒先露了马脚。   走到床榻边,拿起衣裳往外走。   走到外面,看到大哥和二哥在水缸边舀水,见她出来,二哥刘华说了句,“等等,我再给你提前半桶冷水过去兑上,你就可以洗了。”   大哥刘军拿着葫芦瓢舀水,干得非常认真,没有多说话。   刘艳的心,微微一安。   一夜无话,迷糊间感觉到她妈回来了,却睁不开眼,一下子又睡了过去,次日一早醒过来,睁开眼睛,天色还没亮,灰蒙蒙的,老刘家的院子却出现了难得的清静,没有洗涮摔打声,这倒是奇了,按照昨晚上,他们得罪了胡老太,一大清早的,胡老太气没消的话,不可能不摔摔打打。   “二哥。”刘艳走出屋子,看到二哥刘华在外面洗衣裳,“大哥和妈呢?”   “你醒了,大哥出去割牛草了,妈和爸去上工了,你赶紧洗脸吃早饭,然后我去河边漂衣服,你跟我一起去。”刘华说道,自从发生昨天早上刘伟来抢吃食的事,他不敢再让妹妹一个人在家了。   “这么早?”刘艳看了看天色,她应该比平常起来都要早。   “双抢的时候,都是这样,趁着早上凉爽,天还没那么热,大家早点出门割稻子,等到了中午热起来,大家干完活,能提前下工。”刘华想着妹妹以前痴傻,估计对这事没有印象,所以特意解释了一遍。   上辈子刘艳小的时候,在乡下经历过双抢,知道很辛苦,但到了这里后,才发现,辛苦的程度,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晚上的时候,她跟二哥去晒谷场,看到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男社员,手里拿着一捆晒干的稻禾,对着一个大桶使劲甩进行脱粒,震惊不已。   这个时候,还没有打谷机,脱力完全靠人力。   而且这个活,只能男劳力才能干。   晒谷场一片热火朝天,喧器热闹声不绝,笑谑声更是此起伏彼,一天的农活下来,大家都已经心身疲惫,有那会说笑话的,说起了段子,有会唱号子的,更是吆喝一声唱了起来,把整个劳作现场,推向了**。   好似能忘却此刻的疲倦,能舒缓心身的疲惫。   一切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伴随着乒乒乓乓的打谷声,扬起的稻禾灰,沾到皮肤上有刺痒的感觉,很不舒服,,刘艳挠了挠手臂,很快起了红点子,没一会儿,就让她妈给赶了回去。   因为双抢,整个村子都很热闹。   刘家的院子,却是难得的清静,因为大人小孩子都很忙,早出晚归地忙着抢稻子,每天几乎筋皮力竭,也就没有时间来吵闹,连堂哥刘伟都被二伯给赶去了田里。   刘艳很赞同她妈的话,有心思来吵闹,都是给闲的。   小孩子去田里干活,像大哥刘军的年纪,割一天的稻子,只有三个工分,而大哥割一百斤牛草,就有两个工分,这么一算下来,她妈就没让大儿子去下田。   这个爸只有十五天的假,来回的路上,就占去了五天,因此,在家的时间大约十天左右,因为刘艳的强烈要求,趁着中午休息的几个小时,让这个爸去附近几个村子,买了些桌椅床凳,箱子也添了几口。   偌大的屋子,终于有了几件像样的家具,终于不用再蹲在地上吃饭了。   当天把家具买回来时,胡老太气吼吼地跑过来,说他们有钱烧,直接让她妈给骂了回去,然后胡老太在堂屋,好一阵摔摔打打,刘艳听了,很烦燥,威胁这个爸去堂屋,去把堂屋的一条凳子给摔断了,见识了这个爸的力气,摔断一条凳子,不是难事。   “不行,我真去,你奶还不追着我打。”刘春生连忙摇头,“再说了,你咋这么败家,好好的凳子,为什么要摔断,摔断了,你奶让我们赔,怎么办,你换个条件。”   “那你去劝奶,让她不要再摔摔打打了。”   “我劝不了,你奶不会听的,还会骂人,你没见你爷都躲去竹林那边了,反正你奶又没骂人,你当没听到就好了。”刘春生试图劝服小女儿。   “同在一个院子,怎么可能没听到,”刘艳白了这个爸一眼,自欺欺人的本事倒不错,她就是知道这个爸很为难,才让他去,“奶喜欢砸东西,你过去砸得更凶,她自然就会停了,你听我的,你摔断一条凳子后,直接和奶说,再有摔打,你就帮她把锅砸了,保管奶不会再摔摔打打了。”   “我不信。”刘春生不相信,他老娘一生气,不是砸人就是砸东西,眼下砸东西,总比砸人好。   “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和我妈说,让我妈去。”   听到小女儿话里的威胁,刘春生一张脸,瞬间憋成了苦瓜脸,“换一个吧,咱们换一个条件行不?你要是实在受不了,你去外面玩,等你奶出了气就好了。”   “你不去是吧,那我去找我妈了。”刘艳扭身往外走。   刘春生见了,忙地拉住她,“好好好,我去,我去。”被他老娘追着打,总比让媳妇和老娘干起来的好,上辈子他就见她们撕打过,打得可凶残,他实在不愿意再见到了,大不了,他被他老娘追着打。   走出两步,又回头,突然戒备地望向小女儿,“我们先说好,我要是摔断一条凳子,你奶没有停止摔摔打打,你不许再让我去干其他的了。”   “可以。”刘艳点头,又叮嘱,“那句威胁砸铁锅的话,你别忘记说,我在屋子里会看着了。”   “知道知道。”刘春生哀叹一声,才打开门往外走。   刘艳打算跟去看热闹,刚走出门,就让大哥刘军给拉了回来,“你干嘛要对爸使坏?”   “什么使坏?”刘艳满脸无辜地看了眼大哥,“难道你愿意听那摔摔打打声,况且,那摔摔打打声,就是摔给爸听的,当然要让爸去平息。”   “我觉得悬。”刘军摇头,他奶都摔了几十年,二伯娘又承接了他奶的传统,要改过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艳笑了笑,“我们先看着吧。”至少让她奶有个畏惧,不然等她妈爆发了,又是一场世界大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这一更,写了许久,都不满意,先送上,明天估计要修改,欠的更,明天还债~~大家的留言都看到了,谢谢大家的支持,非常感谢~~·么么哒~~   感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和地雷,谢谢了~~~ 第60章 一力降十会   “老四, 你这个挨千万的, 败家玩意……”   一串抑扬顿挫的尖叫声,从堂屋那边传出来,“力气没地方放了,来摔我的东西, 你敢摔断我的凳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我摔我的, 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帮了哈。”   刘春生辩解声很小,刘艳和大哥刘军在屋子里听得不清楚,不过,听着胡老太声嘶力竭的大吼声, 声音都在发颤, 看来是气得不轻,“你个孽障,逆子……”   “军子, 怎么回事?你撺掇你爸去的?”   刘艳回头, 见她妈陈春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大哥, 而大哥刘军满脸尴尬与局促, 忙走过去, 拉着她妈小声回道:“妈,不是大哥,是我让爸去的, 奶奶喜欢摔东西,让他过去帮奶摔东西。”   “胡闹,你这丫头,现在也跟你哥学着使坏了。”陈春红轻斥道,拍了下小女儿的脑袋,走到门边,要开门出去。   刘艳见了,急忙拉住她妈,“妈,你别过去。”这个时候过去,无疑是火上浇油,还不得和胡老太打起来。   “你爸那个榆木疙瘩,躲都不会躲,我不过去,等着他被你奶打伤。”陈春红打开门就往外走,这两孩子和他爸有仇似的,日常怼他爸,而他爸也不像回来时那样,对两个孩子疏离,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什么都听孩子的。   日常被怼了,还一点脾气都没有。   真是榆木疙瘩,长脑子不知道干嘛的,还赶不上两个孩子。   “这是做什么做什么,要打死人呀。”   陈春红一走出来,就看到孩子他爸被老虔婆在堂屋里拉着打,手里捏着小簸箕往背上甩去,偏那个榆木疙瘩,不知道闪躲,她看着就来火,咆吼了一声,跑了过去,随起拿起门口的一条小板凳朝胡老太扔去,“怎么了,想打死你儿子,你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不死的吃后人,你不嫌忌讳,我还不想做寡妇。”   胡老太一个躲不及,被扔过来的小板凳经砸中了手腕,手中小簸箕应声落地,伴随着啊的痛叫声,然后浑身发颤地指着陈春红,“没人伦的东西,你敢打长辈,丧门星,搅家精,老四的不孝,都是你唆使的,你等着,人在做,天在看,看看你是个什么下场,死了都没人埋……”   “你怕看不到了,怎么说,我都会比你老不死的活得长,你先担心,你自己死了会不会有人埋……”   旁边的刘春生,没想到他媳妇过来,吓了一大跳,又见他娘捂着手腕,忙推了推自家媳妇,“你先回去。”然后忙蹲下身,“娘,你怎么样了………”   “我能怎么样,手都被打断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整个生产队,谁像我这样苦命,摊上这么个搅家精……”说着,胡老太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流,边哭边唱,“你老四,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你娘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都要被这个搅家精给逼死了……”   “你给我管管这个搅家精……你还要娘的话,就好好管管她……给娘一条活路……”胡老太哭着揪着四儿子诉苦,就差说让儿子去打陈春红了。   刘春生揪着头发,神情中满是痛苦与纠结,“娘,不是这样的,和她没关系……”   哗啦一巨响。   母子俩回头望去,只见陈春红把桌子都给掀翻了,几条长凳,全部歪倒在地,墙上挂的东西,又接连让她给拽下来,大力摔在地上,乒叮乓铛连串响,篮子篓子,草鞋斗笠,木架子,飞溅得到处都是。   胡老太想起身去阻止,手一触地,就痛得叫了起来,“住手,你给我住手,要是摔坏东西,你个败家精,全给我赔,”见陈春红抬脚踢翻了一把椅子,一刻都不停,忙大力推了下四儿子,“你是死人呀,还不去阻止,看着这个败家精,糟蹋东西,是不是,快去呀。”   “哎。”刘春生应一声,慢腾腾地起身,想去拉住媳妇,把媳妇拉出去。   陈春红一把甩开他的手,走到门口,大声道:“你不是喜欢摔东西,一天到晚的,摔摔打打,吵得不安宁,既然你喜欢摔,我索性,帮你一拼摔了,下次我再听到骂骂咧咧,摔摔打打声,我就把你厨房都砸了,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想要我帮忙砸的,尽管试。”   院子里的刘艳惊愕地看着她妈,一手叉着腰做茶壶状,站在堂门口,气势逼人,可以这么说,王八之气全开,几乎整个刘家院子的人都听到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的。   并且,她妈说这话时,眼睛明显扫了眼东院。   “春生,走。”陈春红回头,见自家男人满脸关心地看着他娘的手腕,只觉得真是个傻子,老虔婆精着呢,要是真砸断了,刚才推他时,还会使得出大力,都能把他推动,大踏步上前,拉着刘春生就往外走。   她可不想让这个傻子留在这里,任老虔婆讹诈与搓磨,她的人要搓磨,也只能她来搓磨。   刘艳和刘军兄妹俩看到她妈准备回屋,急忙先跑了回去,她妈和那个爸进屋后,刚一放手,突然见那个爸跑了出去,她妈气急败坏喊了一声,“刘春生……”   “我马上就回。”刘春生回了一句。   陈春红咬牙切齿,跟到门口中,心里发狠:要是这个榆木疙瘩,真送上门去让他老娘打,她就不管他了,回来,还得再揍他一顿狠的。   抬头,却见刘春生没有去堂屋,直接奔向堂屋西边的屋子,心下吃惊,只见他大力拍了下老五两口子紧闭的房门,老五刚打开门,“四哥……”   刚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老五刘卫国就让刘春生揪住衣领,拉到堂屋,“小五,娘最喜欢你,你好好照顾娘。”扔到这句话,放下老五,转身就跑。   跑到家门前,见到站在门口的媳妇,满心忐忑地笑了笑,“我回来了。”   “榆木疙瘩。”   陈春红轻骂了一句,这回倒是开窍了,知道把小叔子拎过去,没蠢到自己过去,想来,老虔婆见了四儿子这副反应,知道指望不上,接下来能消停下来了。   她仗着,不就是她儿子听话嘛?   陈春红心里呸了一声,瞥了眼自家男人,这一次,倒是没白辜负她,表现还可以,脸上的蠢笑,也就没那么碍眼了,“进来,让我看看你后背。”那老虔婆下手从来就狠的。   刘春生听了,知道自家媳妇是关心他,更乐得跟什么傻子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急忙应声哎,哪怕已经想明白被小女儿坑了,也没有心思再去找小女儿算账了。   况且,去找她算账,搞不好,最后变成,他被算账了。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下来,整个刘家院子彻底清静了,别说胡老太,连着东院的朱红英,都没有再摔打东西了,老二刘来生的原话是:“老四以前听娘的,现在他听他媳妇的,要是他来我们院子里砸东西,我可拦不住他,他那身力气,打小就能把我掀翻在地爬不起来。”   朱红英听了,气得当场埋汰起来,“你也算个男人,说这么没出息的话。”   “我有什么法子,他那身蛮力,是天生的,”   刘来生没有一丝羞耻和不好意思,他也不爱听媳妇摔摔打打,可他说了没用,正好瞅这个机会,让自家媳妇改掉这个毛病,“你仔细想想,等老四砸了我们的东西,你能不能从老四媳妇抠出赔偿来。”   朱红英顿时气结,拿起手中的篓子,就要摔,“我还怕她了……”   “停。”刘来生突然喊道,朱红英愣了一下,“媳妇,你不要这个篓子了,你就摔吧。”   朱红英反应过来,看着自家男人的怂样,气得直接把蒌子朝他身上扔去,“连你也来气我。”   “哪有气你,你不要我要。”刘来生一把接住篓子,连篓子里半篓野菜,都没有洒出来。   朱红英到底收了手,把自家男人的话听了进去。   ※※※   刘艳觉得,大哥最近对她格外殷勤,说错了,不叫殷勤,叫好,对她格外得好,好得让她有点摸不头脑,抢着做事,让着吃食,这些都不算在内,大哥竟然主动说起,要教她认字读书。   现在学校都停课了,刘艳没了上学的机会,她知道将来会恢复高考,远的目标,当然是打算参加高考,至于近的目标,她想让自己认字的事,过一下明路,所以,看着大哥那一大箱子的书,她正在琢磨着,怎么让大哥教他认字读书,谁知大哥先提了出来。   自从家里买了箱子,大哥刘军就十分珍惜地把藏在床底下的初高中课本,还有他的小学课本,都整理出来,放进了木箱子里。   送上来的机会,刘艳欢喜地答应下来。   于是,不仅她连带二哥刘华也被拉着跟着一道学,上午干完活,学语文,下午吃完饭,学数学,从一年级开始,因为大哥特别爱惜书本,一年级的课本保存得很整洁,上面字迹工程,完全不影响他们二次使用。   刘艳不想表现得太突出,一开始还想拿二哥做参照物,藏一下拙,不想,二哥一看到书本就犯困,今天认了三个字,明天就不记得了,她只好放弃,心里自个儿度量着进度。   不要把大哥这个真学霸给惊到。   日子在这个忙碌的双抢中,过得异常平顺,只是这份平顺,还没有持续两天,大哥的那一箱书,突然在一天早上起来时,发现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箱子,大哥急得当场就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继续写,会比较晚~~么么哒~~·   感谢大家投的营养液,谢谢了~~   感谢读者“天月将白”,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墨寒”,灌溉营养液+40   感谢读者“幸福路人甲”,灌溉营养液+30   感谢读者“雨霖铃”,灌溉营养液+3   感谢读者“果果”,灌溉营养液+2   感谢读者“狐狸糊涂”,灌溉营养液+10   感谢读者“越贝贝”,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肥啾啾”,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薄饼”,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舞流年”,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泡水咸鱼”,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冰河决裂”,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宅啊宅”,灌溉营养液+1 第61章 找出偷书贼   谁会闲着没事来拿书?   她妈赶紧翻看了其他的箱子, 家里其他东西都没有少,独少了这一箱书,书又不是吃食,整个老刘家,除了刘老头和大哥刘军外,没人拿书当宝贝。   五叔叔从县里高中毕业回来, 空着手没带一本书。   这是当初大哥和三伯回家,三伯帮忙扛了一蛇皮袋子书,她妈吐糟的话,嫌弃大哥背回来的书占地方,读个小学,比人家读个高中的书还要多。   大哥哭得伤心, 她妈在旁边安慰儿子,“军子, 不哭了,我们找找看, 这么一大箱子书, 不好藏, 又不能吃掉, 一定能找到的,大家想想, 昨日谁来了这屋子……”   二哥刘华义愤填膺地握着拳头,“谁敢偷到我们家来,别让我揪出小毛贼来, 我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   刘艳看了眼屋子里众人的反应,发现少了一个人,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爸不见了,心里犯疑,急忙跑了出去,没见到人,注意扁担和木桶不见了,看来是出门去挑水了。   他们最后见到书是在昨天下午,大哥教她和二哥数数,让二哥抄了五页纸的数字,这个笨办法,是专门针对二哥的,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把书收起来,带着他们一起出门去田里捡稻穗。   自从她妈买了锁后,家里两口箱子都上了锁,每次出门家里不留人都会锁上门,她能清晰地记得,昨天出门前,他们锁了门,回来的时候,锁没被撬过,所以,绝对不是那个时候被偷的。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刘艳一直在家,并没有外人来。   听着屋子里大哥的哭泣声,除了上次被她妈打一顿时,她就没见大哥哭得这么伤心过,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家里没有钟表,刘艳估摸离五点钟还要一段时间,因为到五点,喇叭里会响起上工的信号。   正值双抢,趁着太阳没出来前,天还没那么热,村民们赶早去田里割稻,上工的时间,比平常提前了两个多小时。   灶上的铁锅时,煮着稀饭,发出咕咕的声响。   刘艳蹲下身,看了眼灶里的柴火,加了几根柴,定下心,起身往外走,到处一片灰蒙蒙的,看不真彻,家门前这一带的稻田都已经收割完成,田里只剩下禾蔸,等犁了田,再重新插上晚稻的秧苗。   很快就发现梧桐树下,黑漆洒漆的一团,很是惹眼。   走近前,才发现是那个爸坐在扁担上,扁担搁在两个水桶上,桶里空荡荡没有一滴水,天色太暗,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连她过来都没有发觉,刘艳心下越发狐疑,“喂,大哥的书,是不是你拿的?”   “啊,什么……”啪地一声,只见对方吓得直接从扁担上跌落到地上,两个水桶打翻在地,满脸惊恐地望向她,“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果然,刘艳只觉得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就这点胆子,,还敢干坏事,她连气都生不出来,因为没必要,气不着蠢蛋,没得气到了自己,“你拿了放在哪里?”   “放在隔壁屋子里。”   “都在那里?”   “都……都在。”   刘艳一下子听出这话里的迟疑,斜眼瞪了过去,“真的都在?”   “我……我烧了……几本。”刘春生期期哎哎道,小女儿逼视的眼神,太可怕了,仿佛要吃了他一般,近在眼前,吓得他连连往后退开,退开了,天色又暗,看不到了,终于不用对视了。   “我让你对大哥好一点,看来你没听进去,既然你听不进去,我会考虑换个爸……”   “不行。”刘春生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炸了毛,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盯着刘艳,“小祸精,你老实点,我是你爸。”   一听这话,刘艳真想一巴掌糊死他,咋有这么大的脸,“你等着向我妈向我大哥去解释吧。”说完,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却突然被一双大手给箍住,往后拖,“你别走,你不能和你妈去说,不能告诉你妈……”   “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刘春生听到一串熟悉的声音,又惊又惧地抬起头来,“媳……媳妇……你怎么出来了?”   刘艳察觉到对方手上的劲,松了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身,跑到她妈面前,喊了声妈,“书是他偷拿的,放在隔壁屋子里,还烧了几本,剩下的估计没来得及烧。”   陈春红听了,原本不相信,毕竟孩子爸从前特别骄傲大儿子会念书,可是看到他一副焉不拉几的样子,顿时就信了小女儿的话,当场就气炸了,“刘春生。”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咬牙切齿,想到大儿子还在屋子里掉眼泪,冲上前去,伸手就拧上了对方的耳朵。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你烧书干嘛,人家破四旧,烧的是古书,也没见烧教科书呀,啊,我告诉你,你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出来,我就把你这只耳朵揪下来算了,让你一天天给我干蠢事气我。”   “媳妇,媳妇,痛痛痛……,你松手,快松手。”   刘艳看着她妈使劲拧着那个爸的耳朵打转,痛得那个爸不得不忙跟着打转,那高大的身体,都快要转成一团,不由觉得好笑,她也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该,就该这样,痛死他都活该。   “艳儿,你给我回去,带你大哥去找书。”   刘艳觉得不过瘾,还想看戏,只是想到大哥还在哭,忙地转身往家跑,耳后还传来他爸的痛呼求饶声,“媳妇,耳朵真会掉了,你松手,……我说,我说还不行。”   刘春生不敢伸手用蛮力去推开媳妇,只能跟着媳妇的手劲一直打转,心里盼着媳妇能松手。   “还不快说。”陈春红轻喝一声,稍稍松了手劲,却没有完全放开。   “念书有什么用,戏文里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痛痛……”   陈春红下死力拧了一下,“刘春生,你能了,你还给我拽文了,是不是?欺负我听不懂,是不是?”   “不是,媳妇不是,”   刘春生痛得急忙否认,见媳妇手劲缓了下来,忙不迭地辩解,“媳妇,你看看,念书识字的,全都没好下场,都放到牛棚那儿去了,还有城里念书的,那些个知青,都跑到乡下来种地了,不念书也可以种地,那些书就是个祸害。”   三个孩子华子不喜欢念书,没读大学,上辈子,也过得挺好的。   不读书也没事,那两个念书,最后都念出来一肚子坏水来。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了,你以前不是说,念书才有出息吗?”陈春红松了手,满脸怀疑地看着孩子他爸,这家伙受刘老头的影响,加上又在外面那么多年,见的人和事多了,对孩子念书一事很看重。   当初,大儿子会念书,家里最高兴的,除了刘老头,就是面前的人。   怎么态度,会完全颠了过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刘春生见媳妇生了疑心,忙地分辩,着急忙慌下,难得闪过一抹急智,“以前读书人,还没被打倒,还没来乡下。”   “那你也不能烧军子的书呀,军子打小宝贝书,你又不是不知道。”陈春红说着,又气得去揪刘春生的耳朵,刘春生刚要闪躲,让陈春红给喝止住了,“不许动。”他还真不敢动了。   这回陈春红换了另一边的耳朵,下死力拧了两把,立即传来刘春生杀猪一般的痛呼声,都没有住手,“刘春生,你听好了,你要是再敢动军子的书,我下次不用手,免得我手痛,我直接用刀,把你两只耳朵割掉算了。”   “不会了,不会了,啊,媳妇,痛……,轻点轻点……”   “就是要你让痛,你才长记性。”陈春红恶狠狠道,直到把耳朵揪红了,红得差不多要滴血了,才松手,眼角注意到歪倒在地的两个空桶,没好气道:“赶紧的,去挑担水回来,吃完早饭,还得下地,别耽误了活。”   一得了这话,刘春生整个人如同得了大赦一般,急急忙心地爬起身,抓起地上的扃担和两只水桶,“哎,我马上。”竟是逃也似的跑开。   跑得太快,也跑得太急,往前趑趔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慢点,看着路,一个大人了,连路都不会走。”陈春红没好气喊了一声。   刘春生忙回头望向媳妇,倒退着走,“知道,知道……”扑通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陈春红见了,只觉得辣眼睛,哪来的活宝,简直没眼看,索性不理会他,扭身从侧边进入后院,只见三个孩子,已经从隔壁屋子里,把书搬了出来,重新放入那个大木箱子里。   大儿子刘军抿着嘴,一张小脸气鼓鼓的,看来小女儿是把什么都和他说了,陈春红走过去,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军子,不生气了,你爸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以后不敢了。”   “他已经烧了一套高一的课本。”   “我让他给你补上,”陈春红哄着儿子,又问道:“我记得,你上次说是在废品站买到这些书的?”   “是的。”   “那过两天,我让他陪你去废品站找找。”   刘军眼珠子转溜了一下,委屈地应了声好,陈春红稍稍放下心,转身去看锅里的稀饭,用碗装了出来。   旁边的刘艳,看着大哥乖巧听话的样子,尤其那个爸回来后,还亲手给那个爸端了碗稀饭,直觉某人要倒大霉了,大哥一定在憋着什么大招。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第二更~~~不好意思,晚了~~~   感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了~~   感谢读者“宅啊宅”,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胖虫”,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越贝贝”,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10   感谢读者“小仙女”,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小仙女”,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啦啦”,灌溉营养液+5   感谢读者“雪花飘飘”,灌溉营养液+1   感谢读者“泡水咸鱼”,灌溉营养液+1 第62章 黄莲和猪胆   别说刘艳, 就是刘春生本人, 接过大儿子递过来的饭碗时, 都心惊胆颤, 满怀戒备地盯着手里的稀饭, 仿佛有毒一般, 好一会儿眯着眼睛, 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才把碗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没有尝到别的味道。   又使劲啜饮了两口, 正常的稀饭味道, 绷紧的神经一松, 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拿眼睛去看坐在对面的大儿子,正对上大儿子望过来漆黑的眼珠子, 心里一虚, 忙不迭地闪避开来,不敢再看, 垂着脑袋喝稀饭。   一家人刚吃完早饭,队里上工的信号传来,陈春红和刘春生拿着斗笠出门,刘军也跟着背起小背篓,出门去割牛草,刘华洗好碗,带着刘艳一道去河边洗衣服, 把衣服洗完晾好,外面的天色才刚刚亮起来。   东边天际照射出第一缕阳光,预示着今天又是个火热的大晴天。   后檐墙角处,堆满了干柴,水缸里的水,也是满满的一水缸,自从这个爸回来后,二哥身上砍柴挑水的活,就暂时卸下了,兼之上回发现野猪的事,她妈禁止他们再上山捡柴,要捡柴,也只能在山脚下,因此,他们最近都没有上山。   眼下忙双抢,各家孩子,大的都被赶去了田里,小的包圆了家里的活计,个个不得闲,二哥也没有出去找人玩,刘艳看着到处找活干的二哥,把他拉了起来。   拉进了屋子,拉到书箱前。   “二哥,你把我们的练习本和铅笔拿出来,我们练字。”刘艳说着,取下脖子上的钥匙递给二哥,今天他们把书搬回来后,大哥刘军特意问妈要了把锁,把书箱锁上,锁有两把钥匙,大哥给了她一把,特意串了线挂在她脖子上。   刘华一听练字,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艳儿,我给你拿,你好好练习,我要去扒灶台里的灰。”   “灶台前天新砌的,里面的柴灰不多,不需要去扒。”刘艳根本不给二哥借口,“二哥,快点把练习本拿出来,前天大哥教的五个字,你再重新温习一下,大哥可是说了,你今天再认错,他真要打手板心的。”   刘华当即垮下脸,一脸苦哈哈地打开箱子,拿出他和妹妹的练习本和铅笔,“艳儿,我笨,那些字,大哥教你两三遍,你就会了,但我把每个字写了好几页纸,还是会把它们记错,反正也学不会,我不练习了,节省下来的纸,可以给你和大哥用。”   “说什么胡话,大哥说了,纸很便宜,再说了,谁说二哥笨了,家里的活计,妈一教二哥都会,哪里笨了,听我的,我们一起写,你一边写,一边念,就会认识了。”   “那是,我喜欢干活,”刘华听到妹妹的夸赞,咧嘴笑了下,却又瞬间垮下脸,“可是一写字,不知怎么,笔就不听我使唤。”所以写出来的字,像狗爬一样,特别难看,没大哥的字好看,连比他小四岁的妹妹都不如。   “多写,写慢一点,就听使唤了。”   “真的?”刘华十分怀疑,“艳儿,你写的字还没我多。”   “我在这个练习本上写的字没二哥多,但我在梦里,写了好几个练习本,可比二哥多写好多字。”刘艳在心里偷偷加上上辈子。   “在梦里写的?”刘华挠了挠脑袋,不太相信,“在梦里也能练习写字?”   “当然可以。”刘艳重重点头,想起上学那会子背书的事来,临睡前,把当天复习的内容在脑海里回忆一遍,会记得特别牢,“二哥,你跟我一样,每天睡觉前,把这一天学的字,在脑袋里一遍一遍地练习,到第二天,就不会忘记了,也不会认错了。”   “可是我一上床,一下子就睡过去了,没法练习呀!”   “晚上我提醒你,现在我们一起练习。”刘艳接过练习本和铅笔,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家里添了桌子凳子椅子,终于不用再站着了,爬上长凳,回头看到二哥在书箱边磨磨蹭蹭地锁箱子,出声催促,“二哥,快点。”   “来了,马上。”刘华锁好箱子,一脸生无可恋地走过来,在妹妹身边坐下。   刘艳看着二哥刚才的反应,心里在琢磨着,她要把字写得再丑一点才行,不然,二哥会越发没自信了,也就越发不想学了,二哥的脑子本来就比较直,又是坐不住的性子,坐在凳子上,仿佛有东西在咬他屁股似的,安静不下来。   要是再产生厌学的情绪,就不好了。   大哥刘军比平常回来至少晚了一个多小时,一张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上直冒汗珠,放下小背篓,用冷水洗了把脸。   刘艳递一碗凉开口过去,“今天怎么这么晚?”不怪她疑惑,这些天以来,大哥割牛草的速度是越来越快,平常最多两个小时就到家,如今出门得早,七点多回来,太阳刚出来,还没这么热。   “大家都去了田里,来割草的人比较少,我多割了一百斤才回家。”   刘艳听了,放下了心,她还真担心,大哥在酝酿着什么事,只是事实很快就告诉她,她这心放得有点太早了,大哥就是大哥,搞起事情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   大哥进屋,先检查一下昨日学的功课,主要是针对二哥的,总算不负刘艳一上午的苦心,这回,在大哥的条子下,二哥硬是把五个字都认了出来,全认对了,然后,大哥教他们读了一篇课文,又教了几个字,就让她和二哥练字。   “你们好好写字,今天的午饭,我来煮。”刘军对着弟弟妹妹道。   刘华哧溜滑下凳子,“大哥,我帮你。”他一点都不想写字,写了一上午,手都痛了,比他拖一捆柴还累,他刚才一直在心里盼着,快到做午饭的时间,这样就可以解脱了,不料,连煮饭都被剥夺了。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的。   刘军扬了扬手中的条子,“不要你帮,我一个人就可以,刚教的五个字,每个字抄写一张纸,要是完不成,妈回来,我就和妈说,扣你今天的午饭。”   一听这话,刘华嗷嗷叫,不甘不愿地重新坐回凳子上,大哥手里那根条子,还是大哥特意向妈讨来的,他不敢不听。   “艳儿,你帮大哥看着华子。”刘军不放心,又叮嘱小妹一声。   刘艳盯着大哥笑说道:“晚点要告诉我。”   刘军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小妹这个鬼灵精怪,一定是猜到他要做什么了,点点头,“可以,你和华子好好练字。”转身去取了早上她妈拿出来煮午饭的米,摸了四个大红薯出门。   因为大人上工干的都是体力活,家里又有米有肉,所以中午这一顿,吃的是干饭配红薯,用肉罐头炒个菜,再煮一大锅菇子汤,自从野猪肉吃完了,这两天都是这么吃。   只是以往,都是他们煮好干饭和红薯,菜等她妈回来后再煮,没想到,这一回,大哥亲自炒了菜,煮了汤,惹得刘艳和刘华两人急匆匆跑了出来,大哥却没有再赶他们回屋。   陈春红回来,看到菜都炒好,吃了一惊,“你们怎么炒菜了,我不是说了,菜等我回来再炒,要是身上溅到了油怎么办?”   “妈,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一点都没溅到。”刘军回说道。   陈春红看了大儿子一眼,看来这一顿是他做的,赶急洗了手,不放心地尝了菜和汤,还好,盐放准了,没有太咸,也没有太淡,只是炒菜的油放得有点多,菜色油光发亮,估摸着都能赶得上她炒两顿菜的油了。   不由心痛了一下,只是大儿子头一回炒菜,没有烧焦,炒出来的菜能够吃,陈春红也不愿意打击他的积极性,伸手摸了摸他头顶,“辛苦我们军子了,让妈今天偷一回懒。”   刘军笑眯了眼,等到一家子围着桌子坐好后,把盛好干饭和红薯的碗,推了推,“妈,这个给你,”然后又把装了两个红薯的饭碗,推到他爸面前,“爸,这份是你的。”   刘春生有些心虚地接过,因为他饭量大,其他人吃半个红薯,他吃两个,又因为面对大儿子不自在,拿起一只红薯,就大口咬了起来,只是刚一下嘴,一股极苦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当即就要吐出来。   “爸,你是不是嫌弃红薯不好吃,想不吃红薯,多吃米饭。”   大儿子的声音一响起,紧接着,媳妇的眼睛扫了过来,使得刘春生不敢吐,生生硬了下去,那苦涩味,比喝中药还难受,“我没有,只是这红薯很苦。”这话,他是看着媳妇说的。   陈春红听了,急得皱了下眉头,忙地拿起自己碗里的半个红薯,咬了一口,才放下了心,“哪里苦了,是正常的味道呀。”   “大约爸干活干累了,嘴里苦吧。”刘军咬了口自己碗里的红薯,淡淡道,“如果爸不喜欢吃红薯想吃米饭,爸把红薯给我,我把碗里米饭给爸,和爸换。”   “换什么换,你吃你的,你今天干了那么多活也累了,”陈春红说道,大儿子今天割了两百斤牛草,她回来时候,听记分员说了,又斜乜了自家男人,“有现成的吃,还不知足,还嫌三嫌四的,只要红薯没坏就能吃,别给我浪费粮食,赶紧吃,吃完,从隔壁村把床背回来。”   于是刘艳,就看着他爸憋着一张苦瓜脸,皱着眉头,把那两个红薯囫囵吞枣般咽下去,连吃米饭的时候,眉头都没有松开,并且拼命狂吃菜喝汤。   “你在他的那份红薯里加了什么?”等到她妈去洗碗,二哥去上厕所后,刘艳才瞅着机会拉住大哥问道。   “我单独用黄莲和猪胆汁煮出来的红薯。”   刘艳愕然,“你怎么有这两样东西了?”   “黄莲是今天割草的时候,采到的,猪胆汁,是上次宰野猪的时候,我特意留下来对付尾巴的。”   “今日这么一遭,他怕是有戒心了,不敢再吃你递的东西了。”   “不怕的,还有其他法子。”刘军鼓着张脸,哼,敢烧他的书。   于是,接下来,直至刘春生离家前,都各种状况频出,大家吃什么都没事,他吃什么都出问题,连晚上睡觉,蚊子都专门咬他。 第63章 菱花   “你明天走, 让军子和华子去送你, 你顺便陪他们去县里的废品站, 看看有没有军子要的课本,”晚饭后,陈春红和自家男人商量,“找到书,你把他们送上从县里回来的班车,班车上的售票员骆大姐,我和她上次见过一面, 是个爽利人,你可以把孩子托付给她照看,到了公社,军子就知道怎么回了。”   当然, 不能让人白帮忙照看。   陈春红心里开始琢磨着, 送点什么东西,正好借着这个由头, 去攀一下交情, 怎么说,人家都是城里人,吃着国家粮, 如果能攀上交情,也不在乎送出的一点东西,就算攀不上,托人照看孩子, 看在东西的份上,也可以让对方多尽一份心。   “媳妇,不……不用他们送了。”刘春生犹豫了许久,才开口,他实在是怕了大儿子,恨不得躲他远远的才好。   这几日,在家里,他又差点被弄得有点神经质了,吃饭喝水睡觉,都得小心翼翼的,大儿子甚至二儿子递过来的吃食,他都不敢接,就这样警惕了,还是会时不时中招,譬如看到大儿子倒水给媳妇喝,他赶紧自己去倒陶罐里的水,媳妇喝了没事,他喝的水,就是苦的辣的等奇怪的味道。   现在他只敢拿葫芦瓢舀大水缸里的水喝。   唯一庆幸的,是这回,大儿子没像上辈子似的,不知不觉给他下泻药。   浑然不知,要是大儿子刘军知道他的侥幸,一定会无比鄙视:当然想过,只是考虑到下泻药,会拉得人浑身无力,现在还指望着他多赚工分,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工分过不去,工分关系到年中分粮。   “什么不用他们送,让他们去,可不是为了单单送你,重点是你陪着军子去找课本,你把他书烧了,总得赔他一套。”陈春红没好气看了眼自家男人。   这几日,他们父子俩的过招,一开始没明白,后面次数多了,她也看出明堂来了,只是这件事,原本就是孩子他爸理亏,做的蠢事,她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总得让大儿子把气出了,让孩子他爸长长记性。   “那要不你跟着一起去……”   “别说蠢话了,我还要上工,双抢这段时间,是不能请假的。”陈春红说道,要是可以,她倒是想请假,休息一两天,连着七八天头顶烈阳,脚泡泥水,劳动强度非常大,这些年和胡老太斗法,她是能偷懒就偷懒的,已经有七八年时间,没干过这么累的农活了。   几天下来,腰酸背痛的,浑身不舒服。   刘春生有些诧异,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不记得,有这条规定,看着不停捶腰的媳妇,眼下每天的劳动强度,别说是媳妇,就是他都吃不消,“媳妇,你别去挣那八个工分了,太辛苦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赚五六个工分,我以后每个月都会准时给你寄钱和票。”   陈春红听了,着实愣了一下。   这些年来,就数这句话最顺耳了。   微微垂着脑袋,沉默了良久,才出声,“你不是说,你两年后会退伍,等你退伍了,没了津贴,怎么养孩子?你也说了,你老领导眼下不顺,你退伍的工作安排一日没落定,事情就说不准。”   “人呀,得走一步看三步,往长远看,老大菱花的事,我不想再发生了。”   “所以你别觉得军子和艳儿厉害,不讨你喜,我就盼着他们厉害点,至少不会吃亏,东西吃进自己肚子,饱了自己的肚子,才是正理,其他都是虚的……”   蒙蒙夜色下,隐隐有抽泣声传来。   刘春生凑过去,但见媳妇泪流满面,不由浑身一僵,他记忆中,好像不曾见自家媳妇哭过,“你别哭了,别哭了,菱花的事……不会再发生,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军子和艳儿,都大有出息,华子也很好。”   因为着急,有些话,不经脑子就说了出来,又去揩拭媳妇脸上的眼泪,笨手笨脚的,被媳妇一巴掌甩开了,只好伸手把媳妇抱进怀里,不停地抚着她后背。   陈春红哭了好一会儿才停,然后推开自家男人,打冷水洗了把脸,想起刚才的话来,只觉得怪异,他居然会出言夸大儿子和小女儿,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直把对方看得不自在了,她才移开眼。   嘴里凉凉道:“还用你来说,我儿子女儿当然有出息,不管怎么看,都比你家老五强,读了十来年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一本书都没有,难怪县里招工,他每次都考不上。”   刘春生没有立即接话,因为媳妇说的是事实,别说老五,就是后来陆续下放到村里来的知青,还是从城里来的,都没有一个赶得上大儿子和小女儿的出息,至于老五,上辈子接了他的工作,也只干了十年左右的时间,之后,大儿子有能耐了,就让老五下了岗。   “我已经骂过他了。”刘春生轻声嘟囔道。   “他就该骂。”陈春红啐了一句口,近二十岁的人了,还向家里伸手要钱,什么货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天天钻营着去城里找工作,真找到了,她不说二话,偏去考试,还没考上,也太丢脸了,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蠢得不行还读书,纯熟浪费。   真要读书,应该是像她大儿子这样的聪明脑瓜子。   不过想起自家男人骂老五的话,她就觉得挺可乐的,榆木疙瘩以前说蠢话的时候,她有时候气狠了,就直接伸拳头捶一顿,可是这回,看他对别人说蠢话,却觉得格外痛快。   当时榆木疙瘩烧了大儿子高一的课本,她支使他去向老五讨要一套书,当是赔给儿子,怎么说老五也上完了高中,只是不料老五没有。   当时榆木疙瘩那话是这么说的:你自己考不上,就别折腾了,你是种地的命,还不如老老实实种地。   听听,这是什么蠢话,气得老五当时脸色发白,差点气晕过去,死老太婆拎着捶衣棒跑出来,她在旁边喊了一声赶紧跑,死老太婆哪里追得上自家男人。   最后死老太婆差点没追断气。   她看得特别痛快,反正死老太婆不舒服,她就舒服了。   ※※※   次日一早,刘春生出发前,陪着大儿子刘军一起割两百斤的牛草,有些抹不开脸地向大儿子求和休战,今天俩人至少要在一起待上半天,又在外面,他实在害怕大儿子又搞出什么事情来,车票和媳妇给的钱票,还有证件,都放在媳妇给他缝的贴身的口袋里。   每隔一会儿,他都要看一眼,就担心突然不见了。   “我带你去废品站,把缺的课本找齐,要是废品站没有,我回部队后,向我的战友打听打听,一定给你弄一套高一的课本,你今天别再使坏了,好不好?”   听了这话,正在割牛草的刘军,手上的镰刀一顿,接着,拽了一大把牛草割下来,堆放在地上,然后回过头来,看向他爸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在早饭里,已经下了泻药,都是他在山下田间河边,找的一些能使人腹泻的草药。   那几味草药,他是在一本药书上看到的。 第一回 弄,他把几味药都混在了一起,量不大,应该效果也不大吧?   嚅动了下嘴唇,刘军扭开了头,哼,谁让他不早点认错,嘴里应了声好,“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对你再做什么了。”   顿了顿,又觉得,他要收点利息,“我记得,你有支英雄牌钢笔,是立功得的奖励,我想要那支钢笔。”   一见大儿子答应下来,刘春生松了口大气,应承了下来,“可以,等我回去我就寄给你。”上辈子那支笔,最后也是让大儿子得了去,哪怕送笔的心情不一样,但最后,都是给了他。   父子俩割了草回去,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最高兴的人,当属刘华,因为今天跟去县城,他就不用练字了,不用跟着小妹背课文了。   最羡慕的人,就是刘艳,她也很想去,眼下正是破四*旧,废品站或许能淘到好东西,昨晚上,她已经叮嘱过大哥了,但再怎么样,都没有自己亲自去淘来得过瘾。   只是从村里到公社有七八里山路,去的时候,还可以压榨一下便宜爸,让他背着驮着,回来呢?这么远的山路,她这副小身板,小胳膊小腿的,只能成了大哥和二哥的累赘。   因此,她没有坚持要去。   等过上几年,她长大了,等过上几年,形势没这么严峻了,再轮到她来大展身手吧。   看着刘艳在屋子里拴上房门后,刘春生父子三人才离开,临走前,二哥刘华还叮嘱了一遍,“艳儿,除了妈回来,谁叫门,你都别开。”   外面的太阳,刚刚升起。   刘军跟在他爸身后,看着他爸高大的身躯,背上背着的绿色帆布军包,后背依旧笔挺,他爸身体这么好,那个药效,应该作用不大,也应该不会起大的反应。   并且,他爸刚才回去,没有去茅房。   于是这一路去县城,刘军时刻都在关注他爸是否有找茅房的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又预定了个恶俗的名字,“春花”,想起女主的名字被吐糟,嘤嘤嘤嘤,改成了菱花。刚想起,菱花空对雪澌澌之句,倒也应景有一段剧情哈~~~   谢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64章 路遇急   走到公社, 上了班车, 售票员骆大姐就在车上,刘军主动上前打招呼,喊了声骆姨, 骆大姐一眼就认出了刘军, 主要是这个时代,像刘军这样长得白净齐整的孩子, 实在是太少见了。   “哟, 你们今天又去县城, 你妈没来?”骆大姐张望了下,没看到陈春红, 只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   “我妈今天没空出门, 我和弟弟送我爸,顺便去县里买点东西,对了, 骆姨,这是我爸。”刘军介绍道。   刘春生见了,忙含笑道:“你就是骆大姐吧, 你好, 我是陈春红的男人刘春生。”   “你好。”骆大姐目光瞥了眼刘春生肩头的一杠三星,心里隐隐有了数, 笑着夸赞道:“你家两个孩子真懂事,都知道来送你了。”   “还好还好。”刘春生谦虚道,看到现在车上没人, 于是转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糖,是媳妇准备好送给骆大姐的礼,用黄皮纸包好的三十颗大白兔奶糖,朝骆大姐递过去,“这是春红让我特意带给你的,里面是奶糖,你拿着,送给你家里孩子尝尝。”   “这个我不能要,留给你家刘军和刘华吃。”骆大姐忙地推却,奶糖是个稀罕物。   只听刘军说道:“家里还有,这个是给姨家的两个哥哥吃的。”   “是呀,你就拿着,我还有事托大姐帮忙,我今天得走,陪两个孩子买完东西,送他们上车,不能陪他们回来了,到时候得麻烦大姐帮忙照看一下孩子。”刘春生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孩子之前常常来公社,知道回村的路。”   听了这话,骆大姐一口就应承下来,“这个没问题的,不是个什么事。”接下来那包糖,收车票的时候,只收刘春生的车票两毛钱,刘军和刘华依旧免了票。   现在正值双抢农忙,根本没有人去县城。   因此,到了发车的时间,车上除刘春生,只有一个戴着眼睛的中年人,穿着齐整的中山装,手里带着一个本子,前面的口袋里夹着一只钢笔,看这行头,像是公社的干事,对方上车后,没过多久,有意上前来搭话。   毕竟,军人在这个时代很吃香。   只是一抬头,却注意到对方的脸色很奇怪,紧皱着眉头,似在隐忍着什么,顿时间,打消了念头。   刘春生这会子,的确是在隐忍。   班车刚刚启动没多久,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感觉到肚子有点松,而且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他扭头去看大儿子,却见大儿子盯着车窗外看,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对,就是没事人的样子。   要不是多了一辈子的经历,他绝对不会觉得有问题。   仔细回想,今天早上的粥好像也加了料。   “军子,你今天早上,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刘春生凑到大儿子身侧,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问道。   “加了点能让你上厕所的东西。”相对于刘春生的愤怒,刘军就显得很淡定,完全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果然下了泻药,刘春生听了儿子的话,再看看儿子的反应,想吐血的心都有,他到底生了个什么妖孽,这个混球,干坏事,都能干得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心虚与不好意思。   他再多活一辈子,也拍马赶不上。   “那只钢笔没有了,不给你,我给华子。”   “可是你已经答应了我,要送给我的,大人说话要算数。”刘军分辩道,看向刘春生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信之人,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是你先说话不算数的,”   刘春生双手捂着肚子,努力忍耐着,从公社到县城,有三十多里地,坐车需要一个多小时,而班车才刚刚出发,现在肚子里一片翻江倒海,要忍耐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压低嗓音,气急败坏道:“你个小混球……你都答应我不使坏,你还使坏。”   刘军一下子怒了,瞪圆了眼望向他爸,“我没有,那药是我在答应你之前加的,我答应你之后,就什么都没再干了,所以,我没有说话不算数,我说话一向算数。”   听这话的意思,要不是他割草的时候,求和休战,这小混球,还打算干点什么?   内里一紧,再加上让大儿子外面这么一气,刘春生只觉得自己快要憋出内伤来了,越发得无法忍受了,总不能,他一个大活人,还让尿憋死,而且又是在外面,他穿着一身军装,也出不起这个丑。   “军子,你听着……我先下车一趟,你带着你弟坐车到县城的汽车站后,就在那儿等着我,我会去找你们,我没过去前,不许带着你弟离开,知道不?”刘春生说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介绍信,递给大儿子,“这个你拿着。”   刘军伸手接过,神情中出现一丝迟疑,“去县城只有这一趟班车,你下车了,怎么过去?”   “还能怎么过去,当然是走过去呀。”刘春生看到大儿子终于知道关心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这个时候的大儿子,身上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纯良。   转头叫来在车上到处窜的小儿子刘华,叮嘱几句,刘春生才起身,向售票员骆大姐走去,“骆大姐,麻烦停下车,我刚才看到一个熟人,想下车去见见。”刘春生说这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你要下车?”售票员骆大姐很吃惊,又忙地解释道:“你下车后,我们是不会等你的,并且,从公社到县城,只有我们这一趟班车,你要是下了车,就只能走过去了。”   “我知道,但是那个人我必须去见,给你们添麻烦了。”刘春生说道,强忍住没伸手去按肚子,“军子和华子,就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我晚点会赶去县城汽车站找他们,你帮我盯着他们,别让他们乱跑。”   骆大姐见他态度很坚决,反正该提醒的,她都提醒了,至于照看两个孩子,刘军一看就是那种听话的好孩子,刘华皮了点,但有哥哥看着,也不用操太多的心,何况,她收了人家的糖,就尽一回力。   陈春红人不错,也会办事,面前的男人又是军官,就当向他们卖个好。   于是和司机招呼一声停了车。   刘春生连忙向她道了声多谢,车刚停稳,车门刚开,飞一般地冲了出去,骆大姐暗暗吃惊,究竟是什么人,让他这么着急,一刻都不敢耽搁跑过去见。   可惜,她抬头望去,只看到对方朝一片水泽毛蒿丛中跑去,车又重新启动了,迅速把那片毛蒿丛抛到了车尾巴后面。   车里的刘军看着他爸的狼狈样,头一回良心发现,他是不是太狠了点。   在家里出丑就算了,这丢脸丢到外面来,好像闹得有点大,不过,想起他爸骂他小混球,答应给他的笔,又说给华子,那丝良心,一下子就让狗给啃了去。   哼,就该让他爸难受一下。   敢烧他的书,敢骂他,是他爸也不行。   钢笔给了华子,也没什么,他想用,可以向华子借,这么一想,刘军的心情就格外舒坦了。   一个小时候后,班车到了县里的汽车站,外面太阳大,骆大姐热心地带着他们进了车站里头,“你们在这儿等着,如果中午你们爸还没有来,骆姨就带你们去食堂吃饭。”至于吃饭的钱和票,等会儿刘春生来了,再问刘春生要就是了。   她手里揣着那包糖,份量很足,陈春红那么大方的一个人,应该不会让她垫饭钱的,刘华这小子,明显比上次跟陈春红进县城,壮了许多,想来,他们家也不在乎这点钱和票。   并且,以后来公社进县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一点也不担心,会白贴了出去。   “多谢骆姨了。”刘军笑着道谢,他人长得白净,脸微微有些圆胖,这么一笑起来,十分的讨喜,很有福气,看得骆大姐心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孩子的脑袋,不过,怕吓到孩子,到底忍住了。   “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去那边的椅子上坐着等。”骆大姐指了指靠墙位置的座位,她还需要去值班室的会计处交账。   刘军拉着弟弟刘华走到靠墙位置的座位上坐下来,又把背上的小背篓卸下来,他们俩今天出门,都各背了一个小背篓,方便装东西,他昨晚听了妹妹的话,虽然奇怪妹妹从来没去过县城的废品站,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把妹妹的话,听进去。   “大哥,你说爸午饭前,能赶得过来吗?”刘华把小背篓往地上一放,有些坐不住,到处张望观看,没一会儿,就问了起来。   “应该会来。”刘军突然间觉得有点失策,他们今天进县城,要去国营大饭店吃饭的,要是他爸不来,他和弟弟两个人跑去国营饭店,人家看他们俩是小孩子,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出来,而且,那种场合下,他们俩个孩子可不能随便掏出钱票。   很容易被人盯上,县城不比公社。   公社逛上一圈,他们还能碰上两个村里来办事的熟人,这县城里,唯二认识的熟人,就是凌叔叔和骆姨了。   汽车站的食堂,应该也有白米饭和肉菜吧。   刘军已经开始暗戳戳地想,他爸赶不过来的补求法子了。 第65章 真是冤家路窄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刘春生还没有过来,骆大姐从值班室里走出来,准备领两个孩子去食堂吃午饭, “到了饭点, 走,跟我一起去食堂。”说完, 想起一事,又问道:“对了, 你们带了饭盒没?”   “带了。”刘华急忙从小背篓里掏出一个饭盒,因为上次的经历,现在他和大哥出门, 都会拎上一个饭盒。   骆大姐点点头,“那走吧。”   “麻烦骆姨了。”刘军含笑道,站起身, 拎起地上的空背篓背了起来。   骆大姐摆了摆手,“不麻烦, 食堂今天中午供应炖老南瓜、炒丝瓜、韭菜炒鸡蛋、黄瓜炒肉沫,菜的份量还可以, 米饭按需要打,补相应的票就可以,你们要吃什么, 直接和骆姨说。”   “好的,”刘军笑弯了眉眼,以前在三伯家的时候, 三伯也偶尔会带他去采石场的食堂吃饭,每次都能吃到好吃的,他知道食堂的规矩,不仅要给钱,还要给票的,“骆姨,我们身上没有钱和票,麻烦骆姨帮忙付了,等我爸过来了,我让我爸把钱票被给骆姨。”   骆大姐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很熨贴,再看看,相比于有些缩手缩脚的刘华,刘军明显一点都不怯生,还主动牵起了弟弟的手,不由高看了刘军一眼,这孩子倒是经得住大场面,这是汽车站的职工食堂,一路走来,看到她领着两个孩子,便有相熟的来打招呼。   刘军一直笑眯着眼,还不停地问好。   只是进了食堂后,刘军看到隔着玻璃窗口里的菜色时,脸色微微僵了一下,不过只一瞬间,连旁边的刘华都没有注意到,刘华探了下脖子,却轻声嘀咕了一句,“大哥,好像没有肉。”   可不是没有肉。   刘军看到黄瓜炒肉沫,他只看到一片青翠的黄瓜,连肉沫的影子都没有,韭菜炒蛋,只零星看到蛋花儿,心里很失望,他以为的食堂,供应的菜都应该是大鱼大肉,没想到,这么寡淡,还不如这些天,自己家里头吃的。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原来食堂也有差别的,不是所有的食堂,都像三伯所在的采石场里的食堂,有大块肉大块鱼。   这会子,刘军还不知道,现在物资紧缺,哪个食堂都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大鱼大肉,他印象中采石场里的食堂菜比较好,那是因为每回遇上食堂菜好的时候,他三伯才会带他过去打一顿牙祭。   哪怕现在肚子有点饿,他也想打退堂鼓,而且看着前面的人打菜,里面掌勺的师傅,那勺子连抖了几下,剩下打到碗里,已没有了多少,反正都是要花钱和票,他想去国营饭店吃,并且,那边的份量很足。   刘军想了一下,伸手拉了拉骆大姐的衣摆,喊了声骆姨。   骆大姐看过来,问:“可想好吃什么呢?”   刘军点了点头,“想好了,我和弟弟打一份二两的米饭,一份炒丝瓜。”   “就这么点。”骆大姐很诧异,她家里正好有两个差不多年龄的男娃,很清楚这个年龄孩子的食量,刘军又是那种一看平常伙食很好、营养充足的孩子,不然,哪会养得这么好,“你和你弟两个人,这点哪够吃呀?”   “够吃了,我们早上吃饱了才出门,现在还不饿。”刘军忙说道,看到弟弟刘华要说话,忙地拉住他,只是不料到,弟弟刘华是没有出声,他自己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咚响了起来了,这就是有点太尴尬了。   刘军只得笑了笑,打算圆过去,“骆姨,家里最近置办了些家什,钱票有些困难,我们要省着点,一份就够了,我奶说了,乡下孩子,饿了多喝两口水就饱了,我现在和弟弟,托骆姨的福,能跑来食堂吃饭,已经算很奢侈了。”憋着劲编理由,反正不能说是嫌弃菜不好。   怎么说,都是人家一番好心。   听了这话,骆大姐只觉得这孩子可真乖巧懂事,这么小,就开始知道替家里打算了,果然,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一对比,她只觉得自己家里那两个天天向她吵着要吃肉的熊孩子没眼看,这么一想,她看刘军,越看越觉得顺眼。   只可惜,现在家家都不富裕,所以,她再喜欢,也没有补贴一顿的打算,何况,关系没好到,她来补贴的程度,出口夸赞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太懂事了,你爸妈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有福气。”   “能成为我爸妈的孩子,我也觉得有福气。”刘军笑得眉眼弯弯,应对自如,对这种外来的夸奖,他早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二两饭一份炒丝瓜的份量,真的很少,不过也很便宜,只要一毛钱和二两的粮票,看了眼饭盒的饭和菜,刘军没有和弟弟立即吃,而是抬头对骆大姐说道:“骆姨,我想和弟弟去外面的座位上吃,顺便等我爸。”   骆大姐原本想让他们在这儿吃,不过听了后面半句,倒不好劝,“我送你们一起过去。”说着,看了眼自己打的饭菜。   刘军也同样看了眼骆大姐食盒里的韭菜炒蛋和炒丝瓜,忙说道:“骆姨,不用你送,不耽误你吃饭,我记得来时的路,我可以带着弟弟过去。”   “不行,我送你们一起。”骆大姐想到她付的钱,很麻利地站了起来,“走吧。”于是端着食盒,领着刘军和刘华出了食堂,刚走到候车室的棚子里,就见值班室的另一位大姐跑了出来,“你们算回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们,有位穿着军装的刘春生同志,正找你,说是来接他家孩子。”   话刚一说完,刘军拎着饭盒,就朝他爸所在的方向跑去,“爸,你来了。”   格外的热忱。   刘春生一看到大儿子,下意识就想躲,心里暗道:这小子又不对劲。   “爸,刚才你没来,骆姨带我们去他们食堂打了饭菜,一共是一毛钱和二两的粮票,都是骆姨垫付的,我和弟弟身上没钱和票,你赶紧给骆姨。”   刘春生心里疑惑,因为媳妇很信任大儿子,又要买东西,媳妇给大儿子的钱票可是很足,不比他身上的少,不过有外人在场,他没拆儿子的台,掏了口袋,把钱和票付了,又向骆大姐道了声谢,才领着两个孩子走。   “你身上带有钱和票,干嘛让我付?”一出车站,刘春生就问向大儿子,谁知大儿子把饭盒往他手里一扔,“给你买的午饭,当然你付钱。”   有这么好心?   刘春生直觉不信,他已经怕了,一路上,狼狈地钻了不下五次的毛蒿丛,腿都发软地站不住,幸好,在路途中,遇到一个乡村诊所,人家给他吃了粒止泻的药丸,后面才好了些,就这样,走到县城差不多用了三个多小时。   “为什么给我买,你们怎么不吃?”刘春生看了眼大儿子,又看了眼,瘪着嘴,有些不高兴的二儿子。   “你带我们去国营饭店,我和弟弟去国营饭店吃。”刘军说完,从背篓里抱出一双筷子,递给他爸,“找个树荫的地方蹲下来,你先吃完,然后去河边把饭盒洗了,我们再去国营饭店吃饭,这个饭盒,我还有用。”   去了国营饭店,他还想打一份好吃的,带回去给妈和妹妹吃。   刘华很不高兴,他很饿,大哥还不让他吃饭,然而,在听到大哥这番话,却一下子阴转晴,兴奋道:“爸,大哥,我要吃肉,今天这个食堂里的菜,都没有肉……”喜欢进城,还不是为了吃顿肉。   刘军想拉住弟弟,却没拉住,都让他口快,说了出来。   刘春生算是听明白了,尤其打开饭盒,看到里面的炒丝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大儿子真够可以的,刘春生第一回 想胖揍大儿子一顿,“你们吃肉,就让你爸我吃这个。”   刘军被戳穿了,也没有一丁点儿觉得愧疚,反而理直气壮道:“爸,这个可是白米饭。”   “你不吃,可以让华子吃。”刘军又补了一句。   边上的刘华,重重的点头,“我很饿,我可以吃,只是爸,我想留着肚子等会吃好吃的。”   听了这样扎心的话,刘春生只觉得,还不如不说,一上午已经耽误了,他们还有事情要办,也没时间再耽误,于是刘春生领着两个孩子直接往饭店走去。   相比于两个孩子的兴奋劲,刘春生没有什么精神,他是又饿又累,这个时候,去国营饭店,就有些晚了,他们赶到的时候,有些菜都没有了,不过有道黄豆焖猪脚,想也没想,刘军就点了三份,又点了三份米饭。   钱票什么的时候,他进饭店前就准备好了。   刘春生只觉得大儿子心眼实在是太多了,因为要出门,今日的遭遇,他也没法和儿子算账了,并且,他现在又累又饿,也没有那个心力去计较,单单论耍嘴皮子的功夫,他是怎么都赶不上大儿子的。   等候上菜的功夫,正打算先吃饭盒的饭菜,垫巴一口,不料好死不死,又看到凌云翔抱着他女儿走了进来,真是冤家路窄。 第66章 离别   缘分,用后世的话说, 这到底是什么猿粪?   刘春生他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猿粪, 而大儿子刘军几乎是反射性地看向他, 带着高度警惕, “爸,我们今天已经付了钱。”提醒他,不能像上次那样,直接起身走人。   一听这话, 刘春生更觉心塞,呕得厉害,他至于又打一架嘛,上次是因为这辈子第一回 见,贸然又看到大儿子和对方很熟悉, 他才会那样头脑发昏, 热血上涌。   低下头, 打开食盒吃饭。   来个眼不见为净。   刘军稍稍放下了心,刘华饿得吞咽了一下口水,刘春生见了,把食盒往二儿子面前一推,“华子,你一起吃点。”   刘华忙摇头, “不要,我要等着吃猪蹄。”   刘春生只好把递筷子的手,收了回来, 看了眼大儿子,却见大儿子转头朝凌云翔望去,只是没有像上次那样,熟练地上前去打招呼,而凌云翔大约进来后,就看到了他们,所以坐的位置有点远,相隔一个对角。   一个在西北角,靠近端菜窗口的位置,一个在东南角,挨近饭店门口的座位,这个时候差不多快要过饭点了,店里来吃饭的人,早已轮过两三拨了,因此,人少得有点稀稀拉拉,听服务员说:再来人,不招待了,米饭都没了,下次吃饭要赶早。   凌云翔怀里抱着女儿,他女儿双手好像受了伤,用白纱布裹着,一张脸又黑又瘦小,衬得那对大眼睛如铜铃一般大,他不记得,凌云翔这个长大后性格乖张的女儿,曾有过这样一副惨状,而且上辈子凌云翔好像只有这一个孩子。   和小女儿刘艳同岁,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一下子有点记不起来了。   “爸,凌楠受了伤,我过去看看她。”   对了,就叫凌楠。   刘春生一听名字刚恍然过来,然后才意识到是大儿子凑过来的声音,以及听到大儿子说去看人的话,正要不同意阻拦,又见刘军压低着嗓音说:“爸,他是城里人,又是工人,和他来往,对我们有好处,将来指不定会遇到,需要找他帮忙的事。”   刘春生满脸愕然地看着大儿子,倒是他忘了,大儿子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这一辈子,这个时候,大儿子和凌云翔,加上今天也只见过三面,能有什么感情,说直白一点,就是冲着凌云翔的工人身份去的。   不过,就算心里明白了这一点,刘春生也不乐意大儿子过去,他打从心底里,就不想和凌云翔有丝毫牵扯,“我们才不要他的好处。”   刘军?,“……”他爸不要,他要呀,眼睛盯着他爸,好一会儿才说道:“爸,那我去看看,你别再揍人家了。”他不敢当着他爸的面再叫凌叔叔了,似乎凌叔叔三个字,就是他爸的猫尾巴,一踩就炸毛。   “我跟大哥一起去。”旁边的刘华站起身,却让刘春生给按压住,刘军见了,忙说道:“华子,你留在这儿陪爸,我一个人去。”说完,望向他爸的目光,带着询问。   刘春生直接不理,埋头吃饭。   刘军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气得他鼓圆了眼,瞪向他爸,目光中带着一股子杀气,刘春生只觉得脖子凉嗖嗖的,一抬头,正对上大儿子气呼呼的样子,刘春生心头一颤,脑门一胀,脱口道:“你要去就去,看我干嘛?”   “你同意?”刘军吃了一惊,却根本不给他爸反应的时间,也不给他爸反悔的机会,“爸,这是你说的。”脸上带笑,立即起身,转身就往门口的位置跑去。   这变脸?这速度?   刘春生看得目瞪口呆,重重地哼了一声,正在这时,服务员的大嗓门响起,正是他们点的菜,刘华一个箭步冲到窗口去端菜,刘春生也忙地起身,不过大儿子还真的只是过去打声招呼,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父子三人吃完午饭,出了饭店,往废品站走。   路上,刘华问起凌楠怎么了?   “在乡下奶奶家,帮她奶做饭时烫伤了手,她奶也没有管,伤口发了炎,胀了脓,还让她干活,她爸回去的时候,发现她的伤,把她带到县里的医院来医治,她现在手上有伤,她爸不敢把她放乡下去,正愁托人照看她。”刘军说到这,隐瞒了一部分没说。   凌叔叔托人照看凌楠,一个月给两块钱,吃食另算,他听了有点心动,想赚这个钱,打算回去和他妈说一说,反正和妹妹刘艳年纪差不多,他和刘华照看一个和照看两个没差。   并且凌楠胆小不爱说话,估计和杏花堂妹一样,让她干嘛就干嘛,一定比不听话又爱告状的妹妹更好照顾。   刘华听了大哥话,有些不敢相信,手都烂了还要干活,“她奶怎么这么狠,比咱奶还狠。”   这话刚说完,咚地一声,额头就被他爸给敲了一下,“怎么说话的,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奶。”   痛得刘华忙伸手捂住额头,望向他爸道:“爸,我说的是事实,家里刘花堂妹去年就开始跟夏花堂姐一起干家务挖野菜了,妹妹有傻病,又有妈拦着,所以奶没法支使她干活。”   “别胡说,我们乡下的孩子,都是打小就开始干活的。”刘春生摸了摸二儿子的额头,听了这么一耳朵凌家的事,果然,凌家比自家还要糟糕,大儿子和小女儿,上辈子一定是眼瞎了。   一行人到废品站,因为刘春生穿着一身军装,说是想给孩子淘一套课本,倒没有遇上什么阻碍,刘军按照先前商量好的,他爸在外面陪看守废品站的大叔说话,他拉着弟弟走了进去找课本。   里面东西很多,堆得乱七八糟的,那些个桌子椅子横七竖八的斜倒着,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有深红色的,有黄褐色,也不知道的,是不是妹妹所说的红木或是黄花梨木,只是这些都是大家伙,他伸手提了一把很沉手,根本就拿不回去。   刘军顿时打消了念头,最要紧的是找高一的课本。   他现在和洪顺一起自学,初一上学期的课本,已经学完了数学,洪顺只有初中课本,所以俩人至少要备一套高一的课本。   翻找书本的时候,有些堆积时间长的,落了一层厚厚的积灰,刘华动作大,一掀起来,灰尘飞扬,兄弟俩都被灰呛到,连连咳嗽了两声,刘春生听到声音跑了进来,“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爸,没事,我们只是让灰呛到了。”刘军忙回道。   刘华保证道:“我下次会小心的。”   刘军点头,又叮嘱:“华子,你不用太着急,慢慢找,只要先找到一本,周围差不多就能找到一套。”以前在学校里,他看到同学卖掉不用的课本,都是一套一套的卖,没有单独卖一本的。   为了让弟弟华子给他做帮手,昨天下午,他特意教华子认了‘教材’两个字,没想到,平常学什么都困难的华子,昨天学这两个字时,学得挺快的。   两人足足翻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翻了小半个废品站,真让他淘出一套完全的高一教材,上下两册的,意外还有几套连环画,《西游记》、《三国演义》、《封神榜》、《铁道游击队》,他以前只看过《铁道游击队》的连环画,从同学那里借来的。   刘军很高兴,要不是有点多,带回去困难,他都想再多淘一淘,带着华子分了两趟,把这些书搬了出去,又顺手拿到一台旧收音机和一个小钟表。   “这旧收音机和钟表是坏的,收音机听不出声了,你拿了也没用。”废品站的大叔,看了眼刘军手里的东西说道。   刘军笑喊道:“叔叔,我看着外形好,带回去做摆设。”   叫叔叔,按年龄叫大伯都使得,刘春生心里吐糟了一句,然后劝大儿子,“军子,你要是想要收音机,我想法子给你买一台,这个坏的,我们就不要了。”   中年大叔听了这话,见刘军模样长得讨喜,于是附和道:“是的,能买到新的,就别要这个坏的了,我们拿来当铁卖,你买了不能用还费钱。”   “可是爸,我想要。”刘军扭头望向他爸,语气中带着乞求与撒娇,神情中流露出天真无邪的样子。   刘春生一见,嘴角抽搐了两下,眼皮子跳了跳,这小子,又开始作妖了,在外人面前,总这么一副乖小孩的样子,没见大叔立场一下子不坚定了,帮忙说话,“要不,我给你们算便宜点,三毛钱拿去,家里能花钱买新的,也不差这点子钱了。”   刘春生还能说什么,“拿上都拿上。”连着小钟表也拿上。   大叔又检查了下他们拿的书,没有□□之类的,“就给一块钱好了,现在难得还有个喜欢读书的娃。”刚才和对方的聊天中,他了解到,大的孩子,很喜欢读书,成绩很好,以前在学校,年年拿第一。   孩子又长得有福气,看着就让他喜欢。   依旧是刘春生付了钱,书都装到两个小背篓里,刘春生帮孩子提着,送他们去车站,“军子,背篓有点重,你背得起吗?”二儿子他不担心,遗传了他的大力气,一小背篓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重量,但大儿子就有点悬。   “不如我们去趟邮局,托邮局寄到村子里去?”刘春生建议道。   刘军没答应,“不要,让邮局送到村子里会很慢,还费钱,我背得起,我现在一次能背三十斤的牛草了。”   “往我背篓里再多装几本。”旁边的刘华说道。   刘军想起他妈和他说的背牛草的话来,按照自己的力气来,不要勉强,于是嗯了一声,“等会儿下车后,等我背不动了再说。”   到了车站,还有半个小时发车,把两个孩子送上车,刘春生又和骆大姐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转身时,突然想起一事,又上了车,让华子看着东西,带着军子下车。   “你还有什么事?”刘军不解地问道,他爸竟然会单独找他说事情。   只听他爸问道:“军子,你也不想你妈那么辛苦,是不是?”   刘军微愣,没料到他爸会突然说起这个,点头嗯了一声,这不是废话吗?   “在家的时候,和你妹妹一起,多劝劝你妈,让你妈不要去挣那八个工分,还像以前一样,赚四五个工分,就可以了。”刘春生昨晚说了,但不仅没劝住,反而惹出媳妇的伤心来,干农活特别累,夏晒三伏冬浸冰水,极其艰辛。   他重来一世,他不想媳妇那么辛苦。   等他回来,工作确定下来,至少要两年后,只是就这两年,他也不愿意媳妇这么辛苦。   “工分关系到领粮食,我没有把握。”刘军迟疑了下,分家后,她妈把工分看得特别重,而且他们刘家村生产队,大部□□强体壮的村妇,都是赚八个工分,以前他奶最看不惯他妈的地方,就是嫌弃她妈工分赚得少。   “我知道你和你妹妹,一定有法子,以后我每个月会准时把钱票寄回来,不会让你们饿着,你每个月给我写封回信,和我说一下家里的情况。”   “好吧,我试试。”刘军回道,其实他觉得,不用他爸,单靠他妹妹,他们就不会饿着了,能天天吃肉。   只是他爸把钱寄回家,他妈会很高兴,他奶会很不高兴。   一旦他奶不高兴了,他妈就会更高兴了。   刘春生见儿子答应了,于是放下了心,多了一世的经历,在劝服媳妇的事情上,他对大儿子和小女儿,很有信心,“上车去,我走了,下车后,带着你弟弟直接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爸,那你自己路上也注意安全。”刘军说道,忽地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扭捏来,“那个……那个泻药,对不起了。”越说越小声,说完转身就跑,跑上车。   刘春生满心惊讶,怔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魂来。   难以置信,他大儿子,竟向他道歉了,那就是个牛鼻子,竟然会道歉,透过车窗,看着趴在窗口上朝他挥手的两个儿子,金灿灿的斜阳照射下,晒得红扑扑的脸蛋,闪闪发光,头一回觉得,这十天里,很不顺眼的大儿子,在这一刻,格外的顺眼。   看了良久,扭身离去时,眼角似有泪水溢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说二哥傻的,可以回忆下,自己**岁时干的搓事哈~~反应我是干过一件不通人情世故的蠢事,至今印象深刻~~~哈哈 第67章 找上门   刘艳趁着一个人在家, 翻了下大哥的书箱, 拿了一套五年级的课本来看, 有语文、数学、自然、地理、思想品德、音乐等六本,科目齐全,和后世差不多, 只是这些书本极具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从封面到内容都是又红又专。   封面上要么印有领导人头像, 要么就是领导人的语录。   特别是数学课本,乍一看, 会让人误以为是哲学课本,刘艳记得, 她第一次见到一道数学加减题里, 题目直接用地主举例, 最后计算地主剥削了佃户多少粮食, 又或是地主侵占了农民多少田地。   刘艳看了很吃惊,连数学课本里, 都能带着浓浓的阶-级-斗-争思想。   至于其他课本, 也不遑多论,序言有语录,每一章都有最高指示什么的, 这一切, 对刘艳来说,无疑十分的新奇,也看得津津有味, 语文课本紧跟时代潮流,每一篇文,都有教育意义,譬如类似工农是兄弟这样的文章。   这些天以来,刘艳一直伪装不识字,当然不能细看内容,今天趁着大哥二哥出门,她正好能够光明正大地翻看这些书,末了,她在书箱里,还发现了一本红宝书,看来,大哥的思想觉悟挺高的。   最近双抢割稻子,生产队的队长,每天都会拿着大喇叭做宣传:南风起,稻子熟,男女社员割稻忙……快收快打加油干,争先送交爱国粮。   口号很响亮,念起来抑扬顿挫,带有很强的节奏感。   听得刘艳都能背下来了,只是没料到,她这会子,很可乐的又在大哥五年级的课本上看到了这段话,只不过,书上写的是割麦,生产队队长,倒是活学活用,用到了割稻。   语文课本的内容,传播着这个时代的思想。   读起来琅琅上口,很有意思。   这一看,就看到了天黑,屋子里光线有点暗,外面院子里传来刘家人回家的声响,看得入神的刘艳回过神来,惊觉大哥和二哥没有回来,她妈也没有回来。   刘艳把书收起来,放进书箱里,   大哥二哥进城,中午的时候,她妈就叮嘱过,晚上不用煮饭,所以,刘艳收好书后,打开门,没有急着去做晚饭,搬了把椅子到门口,踩在椅子上,拿锁把门锁好,然后出门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大家都下工了,她妈没回来,应该是去村口接大哥和二哥了。   刘艳的运气不错,她刚走到村口板栗树底下,就遇见了,接到大哥和二哥的她妈一行人,听到她妈正在数落大哥,“……你说说你,逞什么能,一下子买这么多书,这么重,也不担心,压不死你是不是,不知道先把课本买回来,其他的书,等下次进城,再去买。”   说到这,还不忘记埋怨刘春生一番,“你爸也真是的,心里就也没个数,任凭你们胡来……”   走近前来,刘艳发现,大哥刘军的小背篓,让她妈陈春红背在肩上,大哥正垂着头挨训,眼角一瞥见她,忙喊道:“妹妹,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一声,及时止住了陈春红的唠叨。   刘艳嘴角抽搐了一下,大哥直接来了招祸水东引,赶在她妈看过来时,刘艳忙回道:“我一直待在屋子里,听到大家都回来了,没见到妈回去,锁了门,出来找妈。”说完,瞪了眼大哥,然后小跑到她妈面前。   “你倒是机灵,知道跑到村口来。”陈春红心里敞亮地看了眼小女儿,没有出言责备,刘艳忙扭头,喊了声二哥,岔开话问道:“今天你们在饭店吃了什么了?”因为这关系到,他们晚上吃什么。   “艳儿,你干嘛不问我,饭盒在我这里。”刘军抢先道,还朝刘艳扬了下手里的饭盒。   “吃的是什么?”刘艳随口问道,回过头时,目光已经让大哥怀里抱着的两个方形小物件给吸引了过去,满怀好奇地走到大哥右侧,“这是什么,给我看看。”伸手拿起那个大的物件。   “是旧收音机和钟表,不过坏了,等明天有空拆了,我看看能不能修好。”   “你还会修收音机和钟表?”刘艳惊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旧收音机,满脸不信地看向大哥刘军。   “你小心点,可是花了三毛钱的……”   “什么?”陈春红诧异声响起,顿住了脚步,“你花了三毛钱,就为了买这块不能用的破铁。”   刘军面对他妹的质问,一时口快,说错话了,在他妹和他妈的盯视下,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斟酌着字眼,“妈,这块铁,拿出去买,也值几毛钱的,所以,没有亏,也没有浪费钱,你放心。”   应付完他妈,又对他妹解释,只是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不知道,我没修过,但我可以试一下。”他以前在一个同学家里,看到同学家里的电视机坏了,同学的妈拍了两下电视机,之后电视机就好了。   他当时看到这台收音机,就想起了这件事,所以才拿的,或许他拍两下收音机,坏了的收音机也能好了。   刘艳不知道大哥的真实想法,所以,听了大哥的话,心里觉得大哥是不是太妖孽了,竟还有这份动手的天赋?不过,她很怀疑,已经打定主意,明天看看大哥怎么捣鼓。   “买这个旧的比买一个新的,便宜很多,买新的,还要票,我们没有票。”刘军又补充了一句。   陈春红不相信,只是听到大儿子这般说,看到他积极性很高,没有泼他冷水,反正钱都花了,东西也买回来了,这个孩子一向有成算,只要吃过一次闷亏,下次就不会再干这样的事了。   就像他说的,这块铁,也值几个钱。   亏了的,当是让大儿子买个教训。   刘艳把收音机还给大哥,又拿起那个闹钟,对的,就是方形闹钟,应该不是国内生产的,也没有后世,她所见到的那些闹钟的花哨,特别的简单,一圈一到十二的阿拉伯数字,由时分秒三根指针组成。   相比于收音机的完好无缺,闹钟正面的透明塑料,已经有了数条裂痕,一看就是摔坏的,这种稀罕物,想必是抄*家抄出来的,见坏了,拉到了废品站。   装上电池或许能用,但她们家没有电池。   收音机也要电池,这样一来,这两样东西,暂时都没法用。   好不容易见到这个时代的稀罕物,刘艳摩挲了两下,有些爱不释手,心里再一次暗自吐糟了一回,她的金手指,要是带个空间什么的,空间里又装有现代工业的物品,那该多好。   到了家里,陈春红把儿子们带回来饭盒里的饭菜,放到铁锅里热了一下,然后一家子一起用了晚饭,刘军适时地提起,遇到凌云翔的事来,还提到帮忙照看孩子给钱。   “妈,咱们可以接这个活,我和大哥就可以照看她。”刘华很积极,他想赚钱,几次外出,大哥都用他自己的钱,请他吃了盐水冰棍。   陈春红初一听,也很心动,只是看了看三个孩子,尤其看到小女儿时,便犹豫了,再照看一个孩子,肯定要多分一份心,而且又是别人家的孩子,照看别不轻松,管教上也不方便,还有一点,只要孩子他爸不发昏,他们家现在不差这两块钱。   没必要让家里再添个外来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和她自己的孩子,她自问做不到相同对待照料,哪怕那个孩子真的很可怜,但又不是她的孩子,也轮不到她来发善心,并且,她家突然多个孩子,她还得对外解释一番。   正房那边的老虔婆,最近没搂到钱,榆木疙瘩回来一趟,没能如她的愿,肯定会拿这事说嘴。   陈春红不怕吵架,却不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吵架。   不过,死老虔婆没得到好处,她就开心,呸,收到十几年的钱,也该知足了。   想到这,陈春红没答应,“行了,他有困难,是他的事,这件事,我们帮不上忙,我们在村子里,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很不方便,别再胡想这赚钱的事了,这钱不好赚。”   “哦。”刘华有些可惜。   刘军一听他妈的话,也跟着歇了心思,他倒是想的更多,虽说孩子可以由他和二弟照看,但到底也要他妈出力,所以,还要他妈点头。   谁知,两天后,凌云翔找上了门,找的是刘军,抱着他女儿凌楠一起过来的,刘军直接就拒绝了,对方却没有走,在他们家后院等了半上午,直等到他妈下工回来。   “你怎么来了?”陈春红皱了下眉头,看到他怀里的小女儿时,立即猜到了对方的来意,皱了下眉头,这就是个麻烦,她不愿意沾这个麻烦。   凌云翔看了一眼,就明白陈春红知道了他的来意,昨天他已经向刘军透露过了,相当于让孩子回来打了前站,只是看她这副样子,不太愿意,难道是想坐地起价,不过,他既然亲自送上门来,就做好了退让的心理准备。   为了表示诚意,凌云翔先把来意说清楚,又把家里的情况和女儿的情况也说了一遍,以博取同情,然后才提起照看费,在昨天的基础上,稍微有提高。 第68章 你这个鬼灵精   “……每个月孩子的照顾费我可以增加到五块钱, 另给五斤米粮和十斤粗粮, 你再考虑一下,楠儿不爱说话, 只要给口热饭吃, 很好照顾,不会给你添麻烦。”凌云翔在接到陈春红的拒绝后, 没有立即放弃,提高了条件。   五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能买三十斤的米粮。   他是五金厂的三级工, 每月工资四十五元, 因为小女儿在乡下让他老娘照看, 他每个月要交二十块钱, 但他老娘不满意,又嫌弃楠儿是个女孩,所以,自从媳妇死后,他一直想把女儿接出来。   女儿年纪太小,他之前有托付给亲戚家及厂里的同事家帮忙照看, 只是他娘听到消息, 就跑到亲戚或同事家里闹,眼下,他实在是没人可以托付了。   他想到陈春红,是因为之前和她打交道时,她的强势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向他买东西,讨价还价,寸步不让,他当时就想着,要是他死去的媳妇,性格像她这样,也不会守不住他私下里给的东西,更不会投河自尽。   就算他老娘找上门来,陈春红也能对付得了他老娘。   刘家的三个孩子都被教得很好,尤其和女儿同岁的刘家小女儿,性格活泼机灵,和胆小木讷的女儿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所以,陈春红应该很会教孩子。   昨天碰到刘军,和刘军提了一下,又顺道问了刘家的地址,他也想弄清楚,这家男人对他的怨恨是怎么回事,种种原因,今日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在他印象中,陈春红爱钱,他又送钱,又送粮,对方没有一口答应,无非是嫌弃他给的照顾费太少,想坐地起价,于是他一口气就翻了一倍还多,不信对方不点头。   “我还是那句话,这个照看的活,我接不了,我自己三个孩子都照看不过来,哪有精力来帮你照看孩子,乡下人多嘴杂,你与我家非亲非故的,到时候说不清楚,对我家影响不好。”陈春红说到这,直接赶人了,“你赶紧给我走,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她刚才已经从和凌云翔的交谈中,得知凌家老太太,比自家这个老虔婆,还要厉害还要难缠,自家老虔婆,至少是个爱惜名声的,只在家里闹腾,抓住这一点,她一豁出去,老虔婆就怂了。   但凌家老太太,明显就是个黑心不要脸的滚刀肉。   她一点都不想和这样的人家打交道。   凌云翔眉头紧皱,似能夹死一只蚊子,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十块钱一个月,不能再加了,你帮我照看两个月,等孩子手上的伤养好了,我立即接她走。”   十块钱?   刘军听到时,觉得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他手里拿过最多的钱,也只有十块钱。   刘华很心动外加兴奋,一个月有十块钱耶,就照看一个像妹妹一样的女娃,眼冒金光地望向大哥,自从昨天说错话以后,大哥回来的路上,提点了他,他现在说话前,都会想一下,无法确定时就看大哥的行事。   刘艳吃惊之余,倒是佩服凌云翔为了女儿能这般舍得,这个时候的十块钱,不说相当于后世一万块,也能抵一千块钱了,只是他这副叫价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一副爆发户的嘴脸,拿一摞钱出来砸人。   刘艳看出她妈是真不乐意,眼角不停地瞥向墙角处的大扫帚,看来,她妈已经考虑用扫帚来赶人了,只是这样一来,必然会闹出大动静来,乡下流言八卦很伤人,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作风问题,很容易上纲上线。   凌云翔这个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一直和她妈在这里磨蹭。   刘艳看了眼站在凌云翔身后的凌楠,眼珠子转动了下,他这么看重女儿凌楠,那就只能对不起这个小姑娘了,说着,小跑到凌楠身后,她比凌楠高小半个耳朵,伸手很容易就揪住了凌楠头顶上枯黄如同稻草般的短发。   恶狠狠威胁道:“快滚出我家,我不喜欢你,不许赖在我家,赖在我家,我天天打你,还让我哥也天天打你……”   “你干嘛,快放手。”凌云翔一回头,心下猛地一跳,看到女儿吃痛的样子,急忙伸手朝刘艳挥去。   陈春红见了,一颗心都快要吊到嗓子眼里,“艳儿,你快走开。”要起身,扑过去时,却见紧跟在小女儿后头的二儿子刘华,一把伸手抓住凌云翔的手臂,“凌叔叔,你不许打我妹妹。”   凌云翔想抽回被抓住的手臂,却有点困难,暗暗吃惊,看来这孩子的力气和他爸一样很大,“放开,我不会打人。”他今天是上门来求人的,刚才只是情急,护女心切,才会贸然出手。   刘华不信,刚才那一巴掌要是落到妹妹身上,妹妹这么小,会被打趴到地上去的,气鼓鼓地瞪了眼凌云翔,直到她妈过来,把妹妹抱起来,刘华才松开手。   “好好的,你干嘛抓她的头发?”陈春红抱着女儿细问道。   刘艳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凶神恶煞地瞪了眼凌楠,力争把小孩子的蛮横刁蛮不懂事发挥到极致,搂着她妈的脖子,“我不许她赖在我家,不许她来抢我妈,来抢我哥……家里只许有我一个女孩,她要是留下来,我天天打她。”说完,不忘举起拳头,朝凌楠示威。   吓得那小姑娘,直接扑向他爸怀里,呜咽哭了起来。   刘艳只能心里暗暗抱歉了,她真不是故意的。   你们赶紧走了。   一见对方哭,刘艳也跟着嚎哭起来,还边喊,“让她走,赶她走……”几乎不给凌云翔再说话转圜的机会。   看到小女儿这么卖力,陈春红压住心底的笑意,配合一边拍抚着小女儿的后背,一边对凌云翔道:“真的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是真的不行,我家老小,让我宠坏了,两个哥哥又让着她,性格有点独,平常我只要抱一下别人家的孩子,她都要闹的。”   凌云翔愣住了,他之前对刘家小女儿的印象很好,毕竟她主动和女儿凌楠说话,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会这么蛮横不讲理,一上来就揪头发,还要打人,连哭声都洪亮有力,对比女儿凌楠小猫似的哭泣声,整个身子都在哆嗦,一下子,凌云翔托付的心思,消了大半。   又听陈春红说:“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你也不想,你女儿天天被打吧。”   凌云翔面皮绷得紧紧的,看到陈春红根本没有想阻拦规劝女儿的意思,反而带着纵容,他哪敢把女儿凌楠留下,“打扰了,我告辞了。”抱起女儿就往外走。   “等等,站住。”   “你有什么事?”凌云翔转头,望向陈春红,不会是反悔了吧?   “让军子送你到村口,路上有人看到,军子,你就说是你爸在城里的朋友,昨天出门带错了件东西,特意托他送回来的。”陈春红前一句是对凌云翔说的,后一句话是对大儿子刘军交待的。   刘军心里有些遗憾,面上不显,听从吩咐,一口应承下来,“好的,妈,我知道怎么说。”   凌云翔深深看了眼陈春红,这样的女人,还真少见,简直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心思慎密的,根本不像个乡下的寻常村妇,这样的女人,一定对付得了他老娘,他相亲相了快一年了,一直没有找到让他满意的。   可惜了,对方罗敷有夫,而且男人还是军人,不是他能打主意的。   下次再相亲,他或许该考虑一下,结过婚死了丈夫的妇人,或是离异过性格泼辣的妇人,年轻的姑娘脸皮太薄了,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娶回来,又像他前媳妇一样被老娘欺负死,让他疲于奔命,还半点帮不上他。   陈春红目送凌云翔离开,直到走远了,才把小女儿放到地上,“好了,收声,别假哭了,”说完,伸手捏了下小女儿的鼻子,“你这个鬼灵精。”   “艳儿,你没哭呀?”刘华凑了过来,果然,妹妹刘艳眼睛乌黑发亮,透着笑意,没有半丝哭过的痕迹。   陈春红笑着摇头,别说二儿子,就她都差点让小女儿逼真的嚎哭声给唬弄过去了,不过,要是没有小女儿刚才这么一闹,她要用扫帚赶人,就真把人得罪死了,而冲着对方的工人身份,又在五金厂上班,她还真不愿意这么干。   毕竟多认识个有能耐的人,对他们乡下人来说,很不容易。   没见刘老头,为了老五进城的事,不知搭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礼,为的就是城里招工,能有人帮忙递个消息回来。   “都饿了吧,等妈煮个菜就吃午饭。”陈春红打开圆木锅盖,把干米饭和红薯装出来,洗了铁锅,孩子们把豆角都摘好了,她直接用豆角和昨晚上剩下来的两块猪蹄,再切了四个洋芋,用大柴火一起炖了。   刘军送了人回来,菜还没有出锅。   陈春红看着大儿子满眼疑惑,于是问道:“军子,你爸上次寄回来多少钱?”   “七十九元二角。”刘军闷闷不乐回道,不解,他妈怎么会把这个数字给忘记了,这是他爸每个月的工资津贴。   “你爸以后每个月都会寄这么多钱回来,我们家不差那十块钱,你别学那眼皮子浅的,钻进钱眼里去了,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要的书,妈也会给你买的,不是我们的钱,就别惦记着,知道不?”   陈春红顿了顿,又继续道:“再说了,我们拿了钱,帮人照看孩子,就要担一份责任,那十块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脑子聪明,想想他为什么不托付给相熟的亲戚或朋友,偏托付给我们这样不相熟的人,就该想明白的。”   “妈,你是想说,有大麻烦?”刘军微微迟疑。   “对的,他家人就是个大麻烦,他老娘比你奶还厉害。”   刘军记起弟弟之前吐槽的话,凌楠的奶比自家奶还狠,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和华子,只是看到照看艳儿很容易,凌叔叔又大方,又疼女儿,而我们又能帮他的忙,又能赚到钱,所以,才想着答应。”   陈春红听了,语气里带上一份骄傲,“不是谁都像你妹妹一样。”在她眼里,带着超厚的滤镜光环,自家的孩子从来都是最好的。   一家子吃完午饭,下午陈春红出门后,刘艳看到大哥在摆弄着那个闹钟,手里还多了节五号电池,“大哥,你这节电池哪来的?”   “洪顺家借来的。”刘军说完,把电池放到闹钟背后的电池槽里,然后就听到嘀嗒嘀嗒的声音,整个人激动不已,“艳儿,真让你猜中了,这个闹钟只是外面破损严重,没有坏,还能用。”   “我看看,我看看。”刘艳爬上凳子,凑了过去,最长的那根秒针在走动,“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我们去哪里可以对时间?”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马上去洪顺家,你和弟弟,先在家里练字,抄写前天学的数字,等我回来,再教你们接着数数。”刘军跃下长凳,兴奋得就要往外跑,却让哧溜滑下来的妹妹给拉住了胳膊。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刘艳对这个洪顺,很是好奇,久闻其名,这回,他家竟然连电池都有,她想去见见真人。   刘华一见,坐不住了,跳下长凳,“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他一点都不想坐在这里写字,一写字他就手没力,头痛屁股痒的。   刘军本来想说,你们别跟着,我去去就回。   一抬眼就看到,妹妹刘艳对弟弟刘华使眼色,那意思,是让刘华仗着大力气拉住他,顿时气结无奈,又看到妹妹非去不可的样子,刘军只好答应,交待道:“他奶奶喜安静,你们跟过去了,要乖乖听话,不许吵闹,听到没?”   刘艳和刘华齐齐答应,刘华更是欢呼了一声,把手上的铅笔一扔,仿佛那只笔蜇人,惹来大哥刘军的瞪眼,刘华忙赔笑,“我保证,下次不扔笔了。”说着,回转身,走到桌子前,把笔规规矩矩地放在本子旁边。   刘艳对二哥龇牙笑,二哥这保证,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感谢大家投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69章 初见   洪家是村子里极少数的几个外姓之一, 洪家奶奶更是村子里的传奇,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去了趟城里, 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家人去找过,没找到人,大家都以为, 她在外面遭遇了不测,死在了外面,毕竟战乱、灾荒年月里, 人命如草芥一般。   直到建国后不久,洪家奶奶突然回来了。   大家才知道,洪家奶奶不仅活着,因为一番奇遇,还活得很好,很体面,嫁的丈夫是大学里的教授,很有学识, 之前因战乱颠沛流离,及到时局稳定下来,在海城那边安了家,洪家奶奶才得以返回老家一趟。   只是那时, 洪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她老父老母亡故,兄弟死的死, 逃荒的逃荒,只有一个外嫁的姐姐,嫁到了隔壁的猴头岭。   洪家奶奶和姐姐相认后,替父母修了墓,然后又在洪家原有的老宅子上,盖了座房子,说是以后回家来有个落脚的地方,当时村子里人都把这话当回事,毕竟,海城离他们这儿太远了,能回来一趟不容易。   后面的十几年里,果如大家猜测的一般,洪家奶奶再没有回来过,直到去年,洪家奶奶突然回来了,并且,不像十几年前那般风风光光回家,这一次回来,有些低调平淡,身边只带了一个孙子回来。   联系这几年全国的形势,学校停课,教授学者相继被打倒、批*斗、下放,再一联想到,洪家奶奶丈夫的身份,就有人坐不住,觉得她们家出了事,祖孙俩是逃出来的,据说公社革*委*会的人,还特意上了趟门。   当时洪家拿了两张烈士证明,革*委*会的人才离开,村子里的人,也开始对洪家重新尊敬起来。   那两张烈士证明,就是洪顺爸妈的。   洪家奶奶有四儿四女,因娘家没人,便让最小的儿子,跟了她姓,她最小的儿子,就是洪顺的爸,所以洪顺才随他奶奶姓洪。   这些是后来,刘艳从洪顺那里听来的。   此刻,刘艳跟着大哥踏进洪顺家,看到篱笆围成的院子,种了好几垄的应季菜蔬,豆角黄瓜丝瓜藤爬上了篱笆,还有半垄西瓜,只是长势都不好,蔫趴趴的半死不活,这一对比,刘艳发现,胡老太打理菜园子的水平不错,要是像洪家这样,家里那么一小块地,估计连菜叶子都吃不上。   又看到半旧不新的砖瓦房,少见的,刷了半层白色的粉,在村子里,普遍是茅草黄土屋的条件下,这样房子算是十分的抢眼。   只是更抢眼的,却是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少年,肤色白皙,是那种久未见太阳的瓷白,眉目精致,面上自有一股风流,使人眼前一亮,高高瘦瘦,如青竹一般笔挺,看起来,犹比大哥还要斯文。   乡野之间,竟还藏着这样一种人物。   忽地,刘艳想起小时候跟爷爷读《增广》时里面的一句话:蒿草之下,或有兰香。   “刘军,你来了,你说的高级闹钟……”洪顺说到一半时,看到刘军身后跟着两个小孩子,其中一个,他没见过,话就打住了。   “是呀,高级闹钟能用,你看,我拿过来调时间。”刘军走过去,把手里的钟表递给洪顺,又指了指刘艳道:“这是我妹妹艳儿。”   然后回头对妹妹道:“艳儿,这是我常提起的洪顺,你喊洪顺哥就可以。”   “你好。”刘艳上前打了声招呼,对于大哥后半句话,似没听到一般,她真实年龄,比眼前的毛头小子,都差不多快大上一轮了,这声哥,她可喊不出来,至于大哥和二哥,那是没法子,谁让他们是这具身体货真价实的亲哥哥。   只是其他人,她喊不出来。   洪顺低头看向刘艳,小小的个头,瘦瘦弱弱的,乍一看,和村子里见到的其他女孩子差不多,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不同,整个人透着干净清爽,尤其那双有乌黑的眼睛,炯亮有神,通透澄明,带着伶俐劲。   之前,他就常听刘军夸赞他妹妹聪明,这会子,看到她水亮的眸子滴溜直转,于是回了句,“妹妹你好。”   妹妹你好,是什么鬼?   刘艳打了个颤栗,炎炎六月,起了身鸡皮疙瘩,一抬头,正对上,洪顺眼眸里,带着促狭的笑意,那眼神,仿佛一下子就看明白她的心思了,忙不迭地闪避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和大哥玩得好的,指不定,像大哥一样,多智近妖。   刘华来洪家叫过几次大哥刘军,因此,他认识洪顺,喊了洪顺哥。   “嗯,都进来吧,去我屋子里。”洪顺收回目光,领着他们往西边的屋子走去,没有着急去看那个闹钟,拿了碗,装了半碗炒花生和半碗水果糖,放到一张小桌子上,招待刘华和刘艳,“你们俩乖乖坐这儿吃东西,我和你们大哥说话。”   刘华一见吃的,眼睛就放光。   在这个普遍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像花生糖果这样的零嘴,只有过年才能见到,还要用来招待客人,他们自己家,如今也有饼干奶糖酥糖,可自从家里能吃饱饭后,都让他妈给收了起来,说这些东西不饱肚子,偶尔才会奖励他们一份。   刘艳先是一愣,尔后又释然。   日常从大哥的口中,刘艳也听出来,洪顺家的情况,似乎不错,只是谁家的东西,都不是大家刮来的,他们多吃了一口,人家就要少吃一口,毕竟,这个物资缺乏的大时代,大家的差距,远没有后世那么大。   一抬头,朝大哥望去时,却见大哥朝她点了点头。   刘艳顿时心领神会,便没有去阻拦二哥。   那边厢,洪顺拿着刚才装糖果炒花生都没有放下的闹钟,走到一张方形桌前,那张案桌上,摆了一叠书,大部分都是教科书,最上面放了一本红宝书和马列文选,紧挨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老式的圆形闹钟。   洪顺拿起那个闹钟,走到一张放在窗边的圆桌子旁,坐到刘军身边,放在老式的闹钟,才仔细看起了手里的高级闹钟,样子明显比他那个老式需要拧发条的闹钟精致许多,也少了至少一圈,只可惜,屏幕摔坏了。   洪顺翻过来,似看稀奇物一般,“这个东西,我在海城,也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按说,海城作为全国闻名的大城市,许多新奇的东西,都会先在海城那边流行开来,很少有他没见过的好东西,“上个电池,就能走,和收音机一样。”   “还要多谢你的电池。”刘军忙地道谢。   “谢我也没用,也只有这一节了。”洪顺看了眼刘军,“电池不好弄,我家也没有工业票,用完后,你得自己想办法了。”拆下盖子,取下电池,闹钟就不走了,他再插上,又能走了。   试了两下,这个闹钟,的确比他家的机械闹钟高级许多,只要解决电池问题,就省去了拧发条的麻烦。   “洪顺,这一节电池,至少可以用上大半年。”刘军不自觉地就把他妹妹的话,说了出来,倒不是他草率,而是他直觉上比较信任妹妹,所以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么笃定?   洪顺诧异地看了眼刘军,“我们可以测验看看。”说完,又把手里的闹钟递给刘军,“你自己先校对一下子时间,明天再拿过来,对一下,看看时间准不准。”   “我也是这样的想的。”刘军接了过来,这个闹钟,妹妹是这么叫它的,但它和洪顺家的闹钟,和时下流行的闹钟,有比较大的差别,今天上午他来找洪顺借电池,和洪顺说了一下,洪顺随口就喊了句高级闹钟。   接了过来,对了下时间后,把两个闹钟摆在一起。   俩人凑在一堆,仔细观察了三分钟后,俩人相视看了一眼后,几乎不约而同地说出来,“我觉得,明天不用对时间了。”说完,不由相视一笑。   因为这三分钟的时间,秒钟三圈走下来,几乎分秒不差。   又听洪顺说道:“时间没问题,这个钟是好的,接下来,就希望电池像你说的,至少能用上大半年。”   “应该可以。”刘军附和一声,目光还瞄了眼他妹妹。   在小桌子上吃花生的刘艳,注意到他哥满怀希望的目光,嘎吱一声,一口把花生壳咬成了碎片,毕竟大哥如今这般信任他,要是走不到半年,就辜负了大哥对她迷一般的信任了。   她头一回开始忧心,这个年代的干电池,赶不赶得上后世出名的某孚电池。   刘艳开始琢磨着,从哪里去弄一些工业票,到时候,去多卖一些电池,收音机也是需要用电池的,现在家里不差钱,但是差票呀。   不仅刘艳在想票,刘军看到那个旧的收音机,也在想票的事,没有票,就没有电池,没有电池,就无法对旧收音机用拍功,原本还想着找凌叔叔,可是今天送凌叔叔的时候,他问了,凌叔叔也没有,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不愿意。   最后,刘军想到了他爸。   他爸可是答应给他买收音机的,买收音机肯定也会买电池。   于是,当天下午,刘军开始动笔,给他爸写信。。 第70章 劝说   稻子已经收割完成, 这两天,村里一边紧锣密鼓地晒稻谷,一边开始堵塞住村子上游的河堰,往稻田里灌溉河水,然后用牛拉犁,犁了田后准备插晚稻。   晒稻谷责任重大,关系到能否顺利交上公粮,三天能晒干的谷子,队里都会要求多晒上一天,就为了交到公社粮管所的粮,能够一次性验收合格, 不用返工。   生产队收的稻子,交够国家的, 留足集体的,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剩下的才能按照村子里的人口工分来分配口粮, 因此口粮分配下来,基本上都是插完晚稻以后的事了。   为了不耽误生产队出工,队里交公粮选择一早一晚用箩筐挑着去公社, 谷子事先都用麻袋装好, 泉峰公社一共八十个生产队, 现在每天去交公粮都需要排长队。   一早一晚,尤其晚上去的,直接在公社的粮管所前, 睡上一晚。   送一担一百斤的粮到公社记三个工分,陈春红要去干这个活,让刘艳撒娇扮痴给拦住了,七八里的山路,就已经够难走了,还要挑一百斤的粮,回来后要立即去上工,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别家都是男人去干这个活。   “……二十七,二十九,二十九后面是什么?”刘华扭头问向妹妹。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刘华讪笑着伸手挠了下脑袋,“对,又漏了二十八。”   “从一开始,从头数。”刘艳一边盯着二哥数数,一边陪二哥编草鞋,稻子收完后,田里的稻穗也捡完了,大哥教完数数和十以内的计算,就不用再出门去捡稻穗,编草鞋用的是昨晚她妈挑回来的稻草,新收的稻草,每家都分了一些。   他们靠山,不比外面那些平原地区,没有柴烧,要靠烧稻草煮饭,为了避免争抢,稻草都要分配,他们这里倒没人争抢,谁家需要,和生产队说一声,就能挑两挑回家。   昨晚,她妈教了他们三人编草鞋,二哥学得最快,怎么数个数就这么难,看着二哥嗑嗑巴巴的样子,刘艳都替他累得慌,并且,现在学十以内的加减,可以借助十个手指头,学二十以内的,加上脚指头也够了,可是超过二十,要怎么办?   刘艳都有点后悔,她上辈子怎么没去学教育学。   刘艳觉得,她需要和大哥商量一下。   抬头,看到大哥趴在桌子上,手握着铅笔,好一会儿都没有动笔,再看看自己手里编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草鞋,果断放下,和二哥说一声,“我去看大哥信写得怎么样了。”起身走过去。   “怎么还没写?”刘艳爬上了大哥坐的那条长凳,凑了过去,练习本上空白一片,心里疑问,难道不知道怎么写?不至呀。   “我在想,凌叔叔来我家的事,我要不要写进去。”   “当然要写进去。”刘艳想也没多想,就脱口道,惹来大哥刘军的侧目,又忙地解释,“你看,凌叔叔对他女儿那么好,可以让爸也学一学,学了之后,就会对我们更好了。”会不会对她和大哥好,她不知道,但绝对会刺激到他,毕竟情敌都找上门来了。   “真的要写?”   刘艳重重点头,“他不是说了,让你把家里的事,常写信告诉他,这就是家里发生的事呀,又不是我们编造的,再说了,妈又没有同意,你在信最后写明这一点就行了。”   不知怎么,刘军只觉得妹妹的话里,别有深意,嗯,貌似越来越像他了,他爸在家里,他对他爸做的,都只是身体上的折磨,妹妹这招,绝对是精神上的折磨。   刚才他也想到了,想告诉他爸,都是做爸的,怎么差这么多。   但他一直犹豫不决,是因为亲眼见过,他爸对凌叔叔的反常,担心这波刺激太猛烈了,不过,妹妹有句话说对了,反正他妈没有同意。   “你下去陪华子,我很快就能写好。”刘军对妹妹说,就要伸手把妹妹提溜下长凳,却听妹妹道:“那你快点,我还有事要和你说。”因为二哥就在屋子里,刘艳咽下了到嘴的话,决定要另外找个地方,单独和大哥说。   为了不被大哥提溜,刘艳说完话,哧溜就跃下了长凳。   “好的。”刘军看着妹妹避之不及,反应灵活,不由笑了笑。   这么一搁置,及到晚上,趁着二哥刘华去澡堂洗澡,刘艳才有时间和大哥刘军商量起二哥学习的事,她说完后,正想听听大哥的建议,不料大哥却反问了她一句,“你有什么想法?”   “问我?”刘艳满脸错愕。   刘军嗯了一声,大约是这段时间的潜移默化,让他认为,妹妹既然察觉到问题,肯定也有些想法,他想先听一听,毕竟,在读书一途上,他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连当老师都是第一回 ,妹妹和他一样,都是一教就会,所以,弟弟这种情况,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无论妈教二哥什么,二哥都一学就会,你说,要是让妈来教二哥,会不会二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学不进去了?”刘艳提了出来,她现在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可是妈不识字呀?连计算都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刘军记得,自从他开始上学后,妈需要算什么东西,都会直接找她帮忙。   “你可以先教妈,妈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刘艳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刘军听了愣了一下,却突然间福至心灵,有了个主意,他爸交待他,让他和妹妹在家劝导妈,不要去挣那八工分,他和妹妹,一直没有想到什么法子,今早她妈要起早就送公粮,多赚三个工分,还是因为妹妹说妈不在家,她害怕,拖着妈,没让妈去成,但总不能每次都让妹妹这样撒娇吧。   “艳儿,你说让妈学识字,会不会就能分了妈的心思,让妈不至于那么拼命去干活,去多挣工分……”   “我说,你们俩在那嘀咕什么,洗了澡,还不回屋去睡觉,蹲在那喂蚊子呀,快点回屋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陈春红出声道,她刚在屋子里收拾,想着小女儿应该洗完澡了,却半天没见人进屋,不由赶出来看看,好家伙,俩人蹲在柳树底下。   “马上就回。”刘艳大声回了一句,又朝她哥小声嘀咕一句,“我们都好好想想,明天再说。”要是可以,她也不愿意,她妈这么累。   像没分家之前那样,懒懒散散的就挺好。   家里缺吃的,那么就好好努力挣一口吃的,当家里不缺吃的,那么是不是要改变一下,朝一个更好的目标前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过得轻松一点。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知礼仪。   刘艳突然想起这句古话,她妈这样拼,或许是因为眼前的一切,还无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她想再多挣点,生产队集体出工,磨洋工的大有人在,可是这一个多月里,她妈一反常态,干活积极。   本来在这一个月里,家里没有断过肉,伙食变好了,她和二哥都长了点肉,唯独她妈,不仅没长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她看着都心疼。   要让她妈别这么拼,唯一的法子,就是要让她妈相信,他们家不会缺口吃的,刘艳觉得,她以后还是要常去山上,把自己那个有点坑的金手指运用起来。   落到了这个年代,老天没有放弃她,好歹给了她一个金手指,怎么都应该物尽其用。   “这么晚了,还这么有精神。”陈春红洗了澡回来,才发现小女儿还没有睡,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了,不由催促道:“闭上眼,赶紧睡。”   “睡不着,我有话和妈说。”刘艳骨碌刚爬起来,却让上床的陈春红一把按住,“躺好,坐起来,会更不想睡了。”   刘艳听了这话,只好重新躺下,自从家里买了床后,那张床放到了隔壁屋子里,大哥和二哥就睡到了隔壁屋,没再挤这一张床了。   “妈,大哥最近在教我和二哥念认字,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学?”   “学啥?学了也没用。”陈春红一口就拒绝了,打了哈欠,也不知道,小女儿怎么突出蹦出这么个想法来,建国初,村子里开扫盲班,她那个时候都没心思学,这会子,孩子都这么大了,更没心思学了,何况,认识几个字,还不是一样干农活。   “怎么没用,你看城里的工人,都是识字的……”   “但识字,不一定能当工人呀,”陈春红打断了小女儿的话,“咱们家就有个例子,你看看,你五叔是高中毕业,你五婶是初中毕业,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在地里刨食,干活连你妈我这个七八年没怎么干活的人都比不过。”   说到最后,陈春红不由嗤笑一声,一天农活干下来,人很累,一沾枕就能睡下,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别想七想八的,快点睡。”   话说完,只片刻,就传来的轻鼾声。   刘艳睁大眼,听着耳畔的轻鼾声,只觉得要说服她妈,任重而道远,必须要一个强有力的催化剂才行。 第71章 有古怪   每天早上, 刘艳醒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早, 睁开眼, 一片灰蒙蒙的, 就着半敞开的门, 看到了后檐下灶台里燃烧的柴火反照出来的火光, 一阵阵的米粥香, 若有若无传来, 刘艳一下子就没了睡意, 爬起来,翻身下了床。   自从双抢以来,今天算是头一回醒过来,她妈还在家里没有去出工,所以, 现在时间绝对不超过五点。   刘艳突然想起家里有闹钟, 心里十分高兴,来到这里这么久,咱也成了有时钟的人了,总算不用再看天色和太阳估计时间了,于是兴奋地扭头去查看时间,可惜屋子里太暗了,看不清闹钟上的时针。   饶是这样,却一点都没有打击到刘艳心里的那股子兴奋劲,搬了张小椅子,到床对面的长桌边, 这长桌也是最近家里新添置的家具,踩到椅子上,拿起闹钟,放在眼前仔细看去,差不多是四点四十。   知道了准确的时间,刘艳满意地跳下椅子,往外走去,走出房门,走到灶台边,喊了声,“妈,早。”   “起来了,今天这么早。”   “醒来得早,刚好闻到妈煮的早饭很香,就起床了。”刘艳没看到大哥二哥,看来是还没有起来。   “木盆里有水,脸帕我也放在盆里,赶紧去洗把脸,稀饭差不多煮好了,要是饿了,就和妈一起吃,妈吃完,还要赶着出工,你哥他们要是没醒,你晚点,等天亮了,再叫醒他们。”陈春红拿着锅铲搅了下锅里的稀饭。   往常她吃完早饭,出门前,要是儿子们没起来,她都会去把大儿子叫醒,因为锅里有吃食,后院一定要留人,而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叫,两个儿子就先起来了。   今天小女儿先醒了,她打算让大儿子多睡一会儿。   “好,我知道了。”刘艳答应了下来,正打算去洗脸,又回头和她妈说:“妈,你不用着急,我刚才看了下钟,离五点还差二十分钟,妈你可以慢慢吃早饭。”   陈春红一听,笑了笑,“看来,你们那个钟表还是挺准的,我估摸着,也差不多该吃早饭了。”说着,放下锅铲和锅盖,转身蹲在灶门前,用竹笆子把灶台里的柴火扒了出来,把明火熄灭掉。   刘艳满头黑钱,是看钟表时间来安排事情,而不是她妈来检查钟表的时间准不准,不能这样本末倒置,好不好?   说起来,她最佩服她妈的,就是这一点。   没有时钟,却能把时间掐得大差不离。   刘艳把这个归于生物钟和生活经验,人的生物钟很强大,她现在醒得越来越早,洗完脸,和她妈吃早饭的功夫,大哥和二哥也陆续起来,洗完脸,一起吃早饭。   今天的早饭,是放了空心菜的菜叶子一起煮的稀饭,自从家里不缺吃的粮后,红薯就从早饭和午饭里退了出去,只有晚饭,才会搭配着红薯和洋芋一起吃。   早饭过后,上工的喇叭也响了起来,陈春红临出门前,又叮嘱大儿子一句,“你今天一个人去公社,自己小心点,要是发生什么事,记得去粮管所找队里的老会计。”最近交公粮,队里的老会计都在粮管所那蹲着。”   “大哥,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刘华开了口,他大哥一个人去,他妈不放心,他也不放心,就大哥这身板,要是买的肉被抢了,怎么办?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刘军眼皮子跳了跳,他百分之百的肯定,老二绝对不是担心他,是担心肉,又提醒,“你上午还要去舂米,我们可等着中午吃新米。”   生产队新收的粮食还没有分下来,家里的新谷,是双抢期间他们三个去田里拣的稻穗,这次的收获不错,二弟刘华去捡那些显眼的稻穗,他和小妹刘艳专门扫荡脱落掉在泥水里的谷子,然后去河边用河水冲洗掉泥土,回家用簸箕晾晒。   七八天下来,累积了近二十斤的干谷子。   连他妈都吃惊不已,夸他们能干,这两天,见队里陆续有孩子拿捡来的稻穗去舂米,也做主,拿了一半出来,让二弟去舂,尝一尝新米的味道。   “队里只有一个舂碓,最近舂米的人家比较多,你早点过去。”刘军又提点一下二弟。   刘华听了这话,于是说道:“那我先去舂米,再回来洗衣服挑水。”   “就这样安排,舂完米,好好放着,等我晌午回来再处理。”陈春红交待完这句,就匆忙出了门,刘军也没有多耽搁,拿起了小背篓,先去割牛草,最近几天,因为犁田,正是牛出力干活的时候,需要多喂一些好的饲料,添了饲料,所以对牛草的需求量不大。   他今天割一百斤牛草就可以了。   早点割完,就能早点出门去公社,他今天去公社,主要任务是去邮局给他爸寄信,再顺道去食品站买肉。   “大哥,你等等。”   刘军刚要走,就听到妹妹刘艳叫唤,转过身来,“艳儿,你有什么事?”   “大哥,你今天去公社别割肉,我和二哥打算等会儿去山上找找野兔子。”家里只有上次换野猪肉时的十斤肉票,刘艳觉得,还是先留着,不要用掉。   刘华一开始听说不割肉,就有些着急了,及至听到后面,又高兴起来,不过有些迟疑,“艳儿,妈说了,不让我们上山的。”他很想去山上找兔子,却也牢记着他妈的话。   “艳儿,你要和华子撇下我,单独去找兔子。”   一下子两道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尤其是大哥的语气,阴恻恻的,带着不满,还隐含着不爽,刘艳只得赔笑解释,“大哥,这不是,你要去公社,没有时间。”   “我只是上午出门,”   刘军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他要是不跟着,就华子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容易就会露馅的,又说道:“你们要洗碗、舂米、洗衣服、挑水,华子还要温习我昨天教的四个字,还有那篇课文,等做完这些,一上午也就过去了,要去山上,可以下午去。”   他下午在家。   “那……那就下午去,也是一样的。”刘艳讪笑道,抵不住大哥的灼灼目光逼视,改了口。   “我走了,你们抓紧时间干活,干完活,华子要好好温习,我回来要检查的。”   刘军说完这话,刘华当即就嚎了一声,“我要干活,没时间温习。”扭身去收拾碗筷,看到二弟刘华的反应,刘军满意地背着小背篓离开了。   刘艳看着大哥刘军似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阔步地走了,不由在心里笑骂了句:小人,十足的小人。   回头帮二哥刘华一起洗碗。   因为要去舂米,今天上午的活,是有点紧。   队里的舂碓是脚踏碓,把晒干的谷子倒进石臼里,用脚去踩连接碓的木板,通过木板长杠杆受力,另一头的石碓升了起来,然后再落进石臼里,砸中石臼里的谷子,起到重力脱壳效果。   这样的脚踏碓,连小孩子都能够踩得动。   陈春红让二儿子来舂米,就是因为二儿子的一身力气。   舂碓可以用来舂米、高梁、小麦等,还能舂葛根和厥根,舂成粉末,不过,自从公社有了碾米厂后,来这儿舂米的,就变少了,每次分了粮,都会去拿去公社的碾米厂脱壳。   刘艳他们去的早,二哥干活又麻利,等到他们收场的时候,才有第二波人来,很快,就响起了一串羡慕嫉妒恨的声音,“哇塞,华子,你这次捡了这么多稻穗谷!”   “也没多少。”刘华撇了撇嘴,把石臼里最后一点收进布袋里,系紧布袋,紧紧搂在怀里,“我用完了,你用吧,艳儿,我们回家。”喊了声,就要走。   “都这么一大包,还说没多少,下次捡稻穗,带我一起呗。”   刘艳看着粘上来的人,嘴角不由抽了抽,有些明白,她妈为什么只让他们拿一半过来舂了,突然看到刘阳抱了一大包谷子走过来,遂喊道:“哪里多了,你看,还没刘阳的多呢。”   “我这个,不是我一个人捡的。”刘阳忙地解释,见刘华要走了,有些遗憾道:“华子哥,你这么快就舂完了,我还想着,让你带我一起踩脚踏碓。”   “你可以和你哥一起,我们家里还有事,我和我哥先回了。”刘艳笑着说了一句,拉着她二哥走,没见刘阳抱着那一大包谷子,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大男孩,只是那个大男孩,一脸的不情愿。   及至走远了,才听到二哥小声和她说,“艳儿,你弄错了,那个人不是刘阳的哥哥,是刘阳的小叔叔。”   一听这话,刘艳不禁哑然。   竟闹了个乌龙,那个……她刚才说话的声音应该很小,后面那个大男孩,应该没听到吧。   好吧,这个年代,没有避孕一说,可以一直生,所以,摇篮里的叔叔,拄拐杖的侄儿,也不算稀奇事。   下次开口前,先问问二哥,二哥常在队里走,对队里的人都很熟。   大哥去公社中午回来,果然没有买肉,看来,大哥也很想上山,把钱和票都还给了他妈,陈春红直接说道:“先放你那,今天没肉,明天你再去一趟。”   “食品站的人说,最近供应的生猪少,肉比较紧张,明天赶过去,也不一定有的,等过阵子再说吧。”   陈春红听了这话,心下怀疑,孩子们听说吃肉向来都很积极,怎么这次,大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有古怪。 第72章 大哥二哥上山   陈春红看了大儿子一眼, 见他眉毛都没动一下, 知道从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 接过钱和票,回头喊了声华子,“华子, 买不到肉, 最近家里就没肉吃了。”   “妈,没事的,我们下午去山上……”刘华说到一半, 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地打住。   完蛋了。   刘军和刘艳齐齐在心里暗道了声, 同时避开他妈扫过来的目光,只听他妈似笑非笑地问道:“要去山上干嘛?”   “去山上找兔子。”刘华声弱气虚道, 抗不住他妈的逼视,说完, 又求助地望向大哥和妹妹。   让蠢弟弟提前泄露了行动, 没法子掩耳盗铃了, 刘军只好试图说服他妈,反正上山找到兔子回来后, 他妈也会知道, 只是一个提前知道,一个事后知道,唯一的分别是能不能上山。   他要是能争取到上山的机会, 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妈,我们上山,是去打柴,再顺便看看,能不能像之前一样,采到菇子或兔子什么的?队里最近也常有孩子上山打柴,都没遇到什么危险意外,可见山上很安全,”   刘军说到这,顿了一下,心里对妹妹刘艳,默念了句对不起,才继续说:“上次碰到那只野猪,是个意外,碰到的时候,它就死了,要是活的,一听到丁点声响,我们就会往山下跑避开危险,而且这次我会看住妹妹,不让她胡乱往深山密林里窜。”   “妈,你放心,我们就在近山的位置,山脚下的水田里,就有队里上工的人,真遇上什么危险,叫一声,就能把人叫过去的,再说了,家里爸捡的柴火再多,也有烧尽的时候,不如趁着天热,多捡些干柴备着,遇上雨天或是冬天下雪,也不用愁了。”   刘艳见大哥说了这么多,她妈明显有些意动,于是再接再厉,“妈,我昨天看到刘花拿回来一大串毛葡萄,一粒粒乌得发紫,肯定比我们上次摘得还要甜,我想吃。”   陈春红看到大儿子和小女儿卯足了劲,轮翻上场,二儿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大约又担心再说错,无比乖觉地没有出声,紧抿着嘴,那样子恨不得伸手捂住嘴巴,顿时,只觉得好笑。   “你们就这么想上山?”   三人齐齐点头。   “那行,军子和华子去上山捡柴,摘毛葡萄,艳儿留在家里,不许跟着去……”   这话一出,刘军还能够稳住,但架不住,一个拖后腿的弟弟,刘华想的是,妹妹不去,没了妹妹的好运气,他找不到兔子呀,所以脱口道:“不行,妹妹不去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她掰不断树干,也扛不了干柴,又跑得不快,去了帮不了你们什么忙,就这么定,要么都不许上山,要么就你们俩个去。”陈春红没闲功夫和儿子扯,一言定了下来,转身进屋去把钱和票藏好。   刘华不甘心,待要再说,却让大哥刘军给拦住了,“华子,妈说得很对,妹妹过去,也帮不了我们。”   “可是……”   刘华可是两个字眼,在大哥刘军不赞同的眼神下,咽了下去。   下午出门前,刘军找了个机会,把妹妹刘艳拉到后院的柳树底下,踟蹰了良久,才低声问道:“艳儿,那个找兔子野猪有没有什么方法,还是只有你亲自过去才可以?”   刘艳心头微惊,却不意外,凭着大哥的聪明劲,应该早就发现了,在这之前,大哥没有多问一句,帮她打掩护,连二哥都没有告诉,而且还有一点,大哥最近忽然对她很好,这种好,她真心能感受到,是不带功利的。   她猜不到原因,却不影响,她对大哥的信任,   “只有我亲自过去。”   刘军听了,点了点头,和他猜的不差,“那过两天,你再去,等我和华子上山后,没遇上什么危险,我们再和妈去说说。”他倒是想不顾妈的话,把妹妹带过去,可他更害怕挨打,她妈刚发了话,他不敢顶风,把妹妹带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件事你和二哥都别管了,妈那边,我去和妈说。”刘艳发现,她妈挺吃她撒娇扮痴那一套的,大不了,舍下那点子脸皮和羞耻心,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去磨一磨她妈。   “你放心,我会盯住华子的。”   “大哥,艳儿,你们在说什么?”刘华一个人在屋子里做算术题,见大哥和妹妹上茅房,好久都没有回来,于是跑了出来,一眼看到他们站在柳树下,于是急忙凑了过去,“你们是不是在说去山上的事?”   看到妹妹,立即想起,他妈吩咐不能带妹妹上山,头一回,想违背他妈的话,于是一脸的小心谨慎,又小声建议,“要不,我们把妹妹带过去,反正妈不在家,看不到的。”   刘艳看着二哥紧张兮兮的小模样,很想笑,二哥天生做不了坏人。   刘军倒是耐心地解释了一番,主要他担心,弟弟又要干蠢事,索性掰开揉碎了和弟弟说清楚,“妈看不到,但是别人能看到,从家门口到山脚下,一大片农田,队里在这片田里插秧的人,都能看到,所以别想着瞒住妈。”   “你别着急,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我们多上山几次,证明山上没有危险,让妈放下心,妈就不会拦着我们了。”在刘军看来,是那天晚上挖野猪的地方,吓到他妈了,让他妈心有余悸。   队里的孩子,谁不是成天往山上跑。   等他妈心里这股子余悸消了,就不会再这么限制他们了。   太阳偏西斜,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候,刘军和刘华兄弟俩才一道出门,刘军习惯性地背上小背篓,背篓里放着一张网子,还有一把柴刀,他中午特意从他爷爷那里借来的,刘艳依旧如往常一般,拴上房门,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不能出门,她也给自己找了事做。   大哥刘军从废品站带回来的几套连环画,她当时只瞄了两眼,就把眼睛移开了,为了不露馅,这两天,大哥看的时候,她都没有凑上去。   眼下大哥二哥不在,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她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因为大哥的信任,书箱的钥匙她有一把,拿了小椅子,踩上椅子开了锁,打开书箱。   箱子里的书籍,分为四部分,小学、初中、高中课本各占一角,剩下右边手的一角,放的是那四套连环画,还有十来本练习本和一盒铅笔,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爱惜书的人。   大哥刘军喜欢连环画,所以,练习本和铅笔,放在下面,四套连环画放在上面,其中最上面的是大哥正在看的《西游记》,她没看过《西游记》的书,电视剧却看过不少,以前小时候,每年寒暑假某个台,都会重复播放。   她最感兴趣的,是那套《铁道游击队》,三十二开,好像有七八本。   为了不让自己沉溺书中,忘却时间,她把书找出来后,还特意拿了钟表过来,调了闹钟的时间,以提醒自己。   连环画以图片配文字,讲述故事,一本一个小故事把剧情串连起来,上一辈子养成的习惯,看这类书,刘艳几乎一目十行,翻得很快,只是翻完第六本时,没有找到七本,看书最讨厌的事,就是看到正起兴时,后面突然没了,查看了最后两本,发现第十本也缺失。   刘艳正打算把第八第九本看完,闹钟响了起来,已经快六点了,大哥他们出门有一个半小时了,夏日里白昼长,天黑晚,外面现在十分亮堂,但刘艳看了眼敞开的书箱,还有放在凳子上的另外三套连环画,很果断,没有再看。   大哥是个很细致的人,要想不被发现,只能原封不动地把书堆放好。   这个时候,刘艳认命地把连环画册归位,然后再锁好箱子,又把一切痕迹抹掉,闹钟放回长桌上,做完这一切,差不多快六点半了,大哥和二哥竟然还没有回来。   就二哥刘华那麻利的手脚,没有她这个累赘,打捆柴应该很快,一个小时,绝对够他来回了,外加摘毛葡萄,也不需要两个小时。   刘艳一边等人,一边想着,今天晚上吃什么,烤红薯烤洋芋?红薯稀饭?最后决定,还是吃红薯稀饭,切点肉罐头丁放进去一起煮,最近这段子时间,她妈干的都是体力重活,所以才会这么舍得,要是平常时候,估计她妈早就把肉罐头收起来了。   毕竟每顿都有米,就已经很奢侈了。   这么一想,刘艳觉得,她还是要尽快去山上一趟,没让大哥买肉,就去山上找肉。   刘艳等到天黑,锅里的稀饭,都滚了两滚,才见到大哥和二哥脚步匆匆地赶回来了,两人都灰头土脸的,尤其二哥刘华身上的衣服,磨破了好几处,撕了好道口子,这是干啥去了?   紧接着回来的陈春红,一眼就看了出来,“华子,你今天带你哥去爬树了?”虽是问,却带着笃定的口吻。   一听他妈的声音,刘华吓得飞快地把柴扔到后檐的柴垛旁,然后伸手捂住衣服上裂开的口子,“妈,就几道小口子,我明天自己缝好,缝好又能接着穿。”   刘艳看着二哥的上衣,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几块大布条拼凑在一起勉强没有掉,没见他捂住上面没捂住下面,估计要报废了,正在担心,二哥会不会吃条子,却见大哥及时救了场,小心翼翼地放下小背篓,两眼亮晶晶地望向他妈,“妈,给你看样好东西。”   “是什么?”陈春红一看大儿子兴奋的样子,凑过来,只一眼,眼睛猛地睁大,十分震惊,“都是你们找到的?”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傻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谢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了~~ 第73章 发现与怀疑   陈春红伸手从小背篓里拎起一只野鸡, 要不是大红的鸡冠, 又露出来一小撮鲜艳的毛色, 她绝对认不出来, 这是一只野公鸡, 实在是造型太过奇特了,两条腿被藤条绑住, 鸡身让绿色的大树叶裹了一层,藤条盘绕鸡身好几圈, 把整只鸡捆得严严实实的, 根本不能动弹。   连鸡嘴巴里,都卡了一颗大石头。   鸡眼转溜了一下,陈春红才能肯定,这是一只活的野鸡, 是个好东西,她心里很高兴, 开始琢磨着怎么处理这只野鸡。   又听大儿子刘军喊道:“妈, 还有呢。”   陈春红俯下身看去, 只见大儿子一手轻轻地扒开一层草叶, 露出五枚鸡蛋外, 剩下全是拇指头大小的鸟蛋, 约莫有二三十来枚, “这么多,你们把山上的鸟窝全端了?”   不然哪来这么多鸟蛋。   “没有,只找了七个, 大哥的运气特别好了,找鸟窝,一找一个准,每个窝里,最少的,也有三枚蛋,最多的一窝有八枚,可惜我只捡到四枚,剩下的四枚,打坏了,不过,也不算可惜……”   刘华说到这,顿了下,几乎没来得及伤心那四枚打坏的鸟蛋,又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整个人精神焕发,亢奋得不行,“妈,你不知道,我刚把四枚鸟蛋递给大哥,一俯身,好家伙,就看到了这只野鸡在空中飞窜。”   “说时迟,那时快,我让大哥赶紧递给我一块石头,抬手就朝它背上扔去,真就打中了,野鸡落在了大哥面前,大哥直接扑过去,没有扑中,让它逃了,我急得往树下跳,刚好和飞起来的野鸡撞到了一块儿,把它逮住了。”   刘华一想起来,就热血沸腾,整个人得意极了,脸蛋也跟着红扑扑的,跳下树的时候,他眼里只有那只飞起来的野鸡,绝对不能让它逃了。   “华子的衣服,就是在那个时候,让树枝给刮伤的,身上还有好几条擦痕。”刘军看到他妈听到弟弟跳下树时,担心得眼睛紧缩了一下,忙地适时解释。   果然,陈春红听了大儿子刘军的话,把手里的野鸡一扔,把二儿子刘华给拎到面前来,“给我看看。”立刻脱了二儿子的上衣,仔细检查一遍,果然,有四五道擦伤,其中两道比较严重,都结了血痂,“怎么样,痛不痛?有没有摔到哪里?”   “不痛,哈,一点都不能痛,”   刘华让他妈摸得有点痒,忍不住哈笑了起来,忙推开他妈的手,“妈,还没有这只野鸡啄手啄得痛,所以大哥用石头,卡住它的嘴巴,让它没法再啄人,也没法咯咯叫。”   陈春红看着二儿子笑得没心没肺,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放下了担心,于是抬手就朝二儿子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下去,“谁让你给我跳树的,你不要命了,直接给我跳树,树是能随便跳的……”   “别打了,别打了,痛。”刘华忙不迭地闪躲。   旁边的刘军,看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窜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刘艳见大哥没出声,只好亲自上场来解救二哥,“妈,这只鸡,我们怎么吃?炒菜吃吗?”   “炒菜吃多浪费呀,这么好的东西,当然得炖汤喝,家里没有黑豆,我明天问问人,看能不能换点黑豆。”一提起黑豆,陈春红又满肚子怨念,去年年底队里分的豆子,黄豆拢共没做过两次豆腐,黑豆就年三十炖了只老母鸡,分家的时候,都没了。   简直气死她了。   这要没分家,她就直接去撬了东边的屋子,看她找不出东西来,都让老鼠吃了不成。   “这是野鸡蛋?”刘艳从小背篓里,拿起一枚浅绿色的蛋,她来到这里,除了第一天,撞到脑袋,她妈从胡老太那里,抢了四个鸡蛋外,这是第二次见到鸡蛋。   家里虽然养了两只母鸡,但胡老太每天都会蹲点捡鸡蛋,所以其他人连想都别想见到鸡蛋的影子。   “对,就是野鸡蛋,大哥在野鸡窝里找到的。”刘华忙答了话。   陈春红听了,回头见二儿子正要把那件破得不成样子的上衣往身上套,不由没好气道:“穿什么穿,都破成这样了,还怎么穿,直接光着好了。”   欢喜过后,担心过后,看着地上的那只野鸡,还有那一堆的蛋,陈春红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联系这几次,孩子上山总有一些收获,眼睛不停地在大儿子和小女儿身上打转,难道这两个孩子,运气都特别好,所以每次上山,都会有好的收获。   大儿子和小女儿脑瓜子都特别聪明,难道运气偏爱聪明人。   那她要不要,抽个空,去山上转一圈试试?   “妈,晚饭我煮了红薯稀饭,我们先吃晚饭,再用水煮几个蛋。”刘艳想吃蛋了。   “可以,”陈春红回过神来,一口答应,提起那只野鸡,又交待道:“这只野鸡先不杀,等我换回了黑豆再杀。”说着,拆了野鸡身上的藤条,去了包裹的几张大树叶,才发现,野鸡的长尾巴还有长翅羽都被剪掉了。   刘军看出他妈的疑惑,解释道:“为了怕它跑,再飞起来,华子逮住它后,我直接砍了它的尾巴和翅羽。”   这个做法倒是没错,要是大儿子没这么做,她接下来,也会剪去鸡尾巴和鸡翅羽。   只是听到大儿子说到砍字时,陈春红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把柴刀呢,把柴刀拿给我看看。”   刘军迟疑了一下,从身后拿起柴刀递给他妈。   蒙蒙夜色下,陈春红嘴角抽搐了一下,柴刀正中央缺了个大口子,这熊孩子,估计是直接在石头上砍,这砍出来的口子,都快要赶得上,上次砍野猪砍出来的缺口了,就算刘老头脾气好,但也心疼东西呀。   “吃完晚饭,我教你磨刀,把刀磨了,再还给你爷爷。”陈春红叮嘱一句,她觉得,下次刘老头都不会愿意再借刀了,“赶紧去用水把脸和手都洗干净,准备吃晚饭。”说完,把野鸡的腿和翅膀重新用藤条绑了一遍,扔到她住的屋子角落。   另拿出四枚野鸡蛋,剩下背篓里的蛋,她也一并拿进了屋子。   出来后,看到小女儿刘艳把柴火扒出了灶炉,然后把稀饭盛到碗里,这活小女儿干得很稳当,陈春红不用操心,于是走到水缸旁的木盆前,给大儿子和二儿子分别洗了脸和手,给二儿子洗的时候,想起他跳树的举动,就格外用力了几分。   气狠狠地道:“下次再敢这样跳树,我直接揭了你的皮。”   “不会了,不会了。”刘华忙地保证,一得了自由就跑开,生怕他妈再使劲搓了。   刘艳盛完稀饭,在大哥刘军的帮助下,舀水用竹刷子洗了铁锅,把四个野鸡蛋洗干净后,放进铁锅里用水煮,重新把柴火推进灶炉里。   夏天的水,很快就煮开了。   一家人吃完稀饭,锅里的野鸡蛋也煮熟了,陈春红把鸡蛋捞出来,又换了锅水,开始烧洗澡水,突然间,脑子灵光一闪,陈春红叫来两个儿子,从灶里拿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柴火,递给大儿子,“军子,你好好拿着,当火炬照明,别让它灭了。”   转身,从碗里拿出用冷水泡过已经迅速冷却的熟鸡蛋,拿了一枚在手里,喊了二儿子刘华,“华子,你站着别动。”然后估摸着距离,陈春红退开十步远的距离,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那枚鸡蛋,问二儿子,“华子,你看不看得清,我手里的这枚鸡蛋?”   旁边的刘军明白他妈的意图,忙拿着柴火迅速调整位置,直到听弟弟刘华回道:“妈,我看得清。”他才停了下来。   刘艳看着现场这番架式,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妈要干嘛,只是随着她妈说出口的话,很快明白过来。   “华子,你看好了,你拿一颗小石头,打我手里的鸡蛋。”   “啊!”刘华惊讶出声,却没有立即去地上捡石头,“不行呀,妈,我要是打歪了,打到你手,怎么办?”他不敢呀。   陈春红忙宽慰二儿子,“放心,你专心打鸡蛋,要是打到我的手,也没事,妈不痛的。”   刘艳几乎立即明白过来,她妈是在验证二哥扔石头的准头,于是捡了颗石子,递到二哥手里,“二哥,你盯着鸡蛋打,别打到妈的手就是了,就像你砸兔子跟砸野鸡一样。”   刘华接过妹妹递过来的石头,犹豫了半晌,听到大哥刘军催促:“华子,快点,火快灭掉了。”才敢把石子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哎呀,终于给赶上了~~~看到大家的猜测,有猜中了,哈哈~~~· 第74章 又闹幺蛾子   啪地一声, 小石子直接打中了鸡蛋, 击破了蛋壳, 飞溅出去, 刘军手里举着的柴火差不多应声熄灭, 后院重新归于黑暗,刘华飞快跑到他妈面前, 关切问道:“妈,我刚才有没有打到你的手?”   “没有打到手, 刚好打中鸡蛋。”   陈春红摸了摸二儿子的脑袋, 经过这么一测试,十步远的距离,一颗小石子,砸中她手里的鸡蛋, 她现在能完全肯定,二儿子在山上砸中兔子和野鸡, 不是出于偶然, 而是二儿子扔东西的准头太高了。   “华子, 你很厉害了, 扔石头, 一扔一个准。”陈春红夸赞道。   同时震惊的还有刘艳和大哥刘军, 在她妈开始测试后, 两人就隐隐明白过来,之前,两人只是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看来,二哥刘华投掷的天赋,和他的力气一样,都是天生强大。   以后上山,找到活的野物,有二哥在,也不用担心全跑掉了。   刘艳对提高生活水平,越发得有信心了。   剥掉鸡蛋壳,咬了一口,加上刚才吃的稀饭里放了肉罐丁,今天又没有断荤,对的,刘艳现在的生活目标,很直接,很单纯,很明了。   天天能吃白米饭,天天不断荤菜。   一人吃完一个野鸡蛋,二哥刘华吃得最急,还噎了一下,打了个响嗝,大约见妈没有再生气了,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说道:“妈,我以后想天天都去山里。”   “去可以,爬树也可以,但不许跳树。”陈春红严厉地警告二儿子刘华,然后又对大儿子刘军叮嘱道:“军子,你给我好好盯住你华子。”   “妈,你放心,我会的。”刘军一口答应。   刘华却有意见了,抗议道:“不行呀,妈,那要是像今天这样,野鸡飞过,我也不能跳,让野鸡跑了怎么办?”   “跑了可以再找,你要是摔到了,十只野鸡都补不回来。”陈春红狠瞪了二儿子一眼,这种事情上,她不准备和二儿子讲道理,因为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没有商量,直接镇压,“要是再给我跳树,下次我直接拿条子抽五十下,听到没有?”   “听到了。”刘华一听他妈的声音加重,心里再不甘愿,也只好答应,要是不答应,这会子妈就会直接先给他五十条子,让他听到,让他记住。   “还有军子,华子要是跳树受了伤,你也要跟着挨条子,所以给我盯好他。”陈春红又再重申一遍,相比于二儿,她更放心大儿子。   刘军没料到,他还要受牵连,原本还打算给弟弟放放水,这下可不成了,对他来说,挨什么都不想挨打,他妈抽人太痛了,“我会盯住华子的。”向他妈保证。   陈春红看着二儿子身上的几道擦伤,到底不放心,亲自帮二儿子洗了澡,然后抱到自己房里的床上,“今天跟妈一起睡。”   “那大哥就一个人睡了?”   刘军刚把刀还给他爷爷,一回来,听到这话,忙说道:“我又不怕。”说完,又喊了声妈,“还刀的时候,爷爷没说什么,我去洗澡了。”   “好,你先去你们屋里拿衣服。”陈春红说道,放开二儿子,拿了块干帕子擦了擦他头顶的水珠,然后急忙出去,平常都是二儿子帮忙提洗澡水,这回,让大儿子自己去弄,估计得多提两三回,她过去看看。   刘艳和二哥刘华坐在床上,正想让二哥和她详细讲讲,今天山上的事情,她特好奇,大哥是怎么找鸟窝的,一找一个准。   难道大哥和二哥一样,也开发了一项隐性的技能。   只是二哥刚开口,院子里就传来胡老太的叫骂声,“到底那个天杀的,捡了我的鸡蛋,快给我滚出来,把鸡蛋还回来,一个个饿死鬼投胎,没见过东西的,连自己家里的东西都拿……”   好不容易,胡老太被刘春生气得蔫了几天,他们也得了几天的清净,这又开始了。   谁这么不长眼,去拿胡老太的东西。   这不明摆着找骂。   刘艳听着,只有胡老太一个人在骂人,根本没人接声,不由小声嘀咕道:“不会是鸡今天没下蛋吧。”就胡老太那样,天天盯着那两只母鸡,也没旁人能拿呀。   “不可能,奶每天早上都会摸鸡屁股,有蛋没蛋,奶一摸就知道。”刘华摇头,要是以前,有一半的可能,是他妈拿的,另一半的可能,是二伯家拿的。   可是现在,他妈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去守着鸡下蛋,哪只能是二伯家的人拿的。   “……一个个馋得要死,吃了也不怕长疔烂舌头,都是些讨债鬼,老娘前世造了什么孽,一个个全来讨债,一堆讨债鬼,天天惦记着我这点东西,没人伦的东西……”   屋子里的刘艳听得嘴角直抽搐,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憋得狠了,这突然发泄出来,如连珠炮一般,啪啦啪啦一串往外放,都不带停顿的。   相比于刘艳的不适应,二哥刘华仿佛习惯了一般,外面胡老太在叫骂,也不受影响,似完全听不到,和她说起大哥找鸟窝的光辉事迹,“……明明并排有三个鸟窝,大哥却笃定最左边那个有鸟蛋,只让我爬最左边的那棵树……还有,我告诉你,大哥都不会爬树,爬两下,就直接从树下滑下来,摔了个大屁股,还有狗啃泥,爬树都能摔狗啃泥,我还第一回 见,哈哈哈,笑死我……”   “华子,你闭嘴。”   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刘华的话,旁边的刘艳,止不住替二哥捏了把汗,大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明显被逮了个正着。   刘华多少有点心虚,他之前还答应过大哥,不说出来的,“哥,你怎么来了,你没回隔壁屋子?”   “妈说了,让我睡这里。”刘军脱了鞋,上了床,“我摔了狗啃泥,也比你倒挂树上好,为了我们的安全,以后都不许爬树了。”   “妈只说,不许跳树,没说不许爬树。”刘华抗议道。   “那是妈不知道,你爬树跳下来时,被树枝截住,倒挂在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要不是我递了根长树枝,你会直接脑袋朝地坠下来了,你看妈知道了,会不会再允许你爬树。”说到这,还压低声音,凑到弟弟身边威胁道:“华子,你等着,你以后再爬树,我就和妈说,你跳树,看妈不抽你条子。”   “妈不会信你?”   “那你看妈是信你,还是信我。”   一听这话,刘华气鼓地看了眼大哥刘军,太坏了,怎么又变得这么坏了。   刘军直接拿了个竹枕头,到床的另一头躺下,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不能爬树,两个人都不要爬才好,反正,山上常有人去的那片区域,鸟窝已经掏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窝巢。   也不用华子再爬树去掏鸟窝。   此刻,刘军可没一点把弟弟用完就扔的自觉。   刚一躺下,看到坐着的妹妹刘艳,又忙地爬起来,一把妹妹拉到自己这头来,“妹妹,你跟我是一边的。”   “才不是,艳儿和我是一边的。”刘华不甘示弱,也上前来拉人。   刘艳没想到,场面一下子变成这样的了,小孩子的世界,她一时还不能完全适应,先前还通力合作,一下子,就变成了拉帮结派了,甩开大哥的手,又推开二哥的手,“我才不跟你们一边的,我跟妈一边的,你们谁跟妈一边,我就跟我谁一边的。”   “我也跟妈一边。”   “我也是。”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又相互不顺眼地看了对方一眼。   “都跟妈一边的,那我们就是一边的,怎么能分成两边的啦。”刘艳说到这,顿了下,带着促狭地笑道:“还是你们谁想分出去,跟奶一边的。”   “才不是。”大哥的声音。   “我也不要。”二哥说话。   两人直接躺下,背朝着对方,刘艳看着,觉得好笑,也没去管他们,反正小孩子一时好,一时又不好,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并且,大哥很少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举动,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大约是在气头上,刚才被弟弟嘲笑,自觉丢了好大的脸。   “……一个个不吭声,都做起了缩头乌龟是不是,有贼心拿,没贼胆承认了,全是些孬货怂货,没孝心,烂了心肝肺的,也不怕天打雷劈,让天收了去,又懒又馋,阎王都不收,吃我的喝我的,长大了翅膀硬了……”   胡老太的骂声,依旧没停。   陈春红洗完澡进来,听到这里,听出胡老太话里有话,却是不爱听了,走到门口,拿了张小凳子,大力捶了两下,“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个丧门星,是不是你偷拿……”   “我要想拿,就不是偷,我会直接抢了,你找贼找到我身上,就找错人了,再吵到我,信不信,我明天逮个机会,把那两只鸡给宰了。”   “你敢……”   呯呯几下,陈春红又拿小凳子大力敲了几下门,声音之大,在整个刘家院子上空徘徊,伴随着陈春红的狠话,“我把话放在这儿,你看我敢不敢。”   只一瞬间,整个老刘家的院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此刻,东院那边二房的屋子里,响起了轻细的说话声,“你看,我就说,你不用出声,总有人忍不住出声,你别再和我娘干上了。”   “行行行,我不是听了你的嘛。”朱红英敷衍了一句,眼珠子却滴溜直打转。 第75章 歪打正着   总算是安静了, 可以睡觉了。   要是没有她妈这一出, 估计胡老太能骂上半个晚上, 刘艳看到她妈走过到床边, 忙往里边移, 空出半边位置来,却不料退到了二哥身上, 忙扭头,“二哥, 你再往里面睡一点。”   自从家里添了张新床后, 这张大床上,只睡她和她妈俩个人,她已经习惯了翻滚,一时之间, 倒是忘记了,今天两个哥哥睡了过来。   大床重新变得拥挤了。   “华子, 你和你哥一起, 睡那一头去。”陈春红看了眼床上的三个孩子, 安排道。   刘华立即坐起身, 拿着竹枕头, 爬到另一头, 紧挨着大哥刘军躺下, 还小声嘀咕,“不是我要来的,是妈让我来的。”   只见刘军翻转下身, 轻哼了一声。   陈春红没理会他们兄弟俩间的官司,给三个孩子肚子上搭了单被,然后坐到床边,上床躺了下来,几乎沾枕就要入睡,却突然喊了声军子和华子,“你们俩接下来,多留意下建党那小子。”   刘艳一听,诧异问:“是他偷拿了蛋?”   她妈这是神了,简直包青天转世,铁口直判,一下子就把偷蛋贼找出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对她妈吹两个彩虹屁,却又听她妈道:“不知道,不是我拿的,只能是死猪头那一家子,你大伯和小叔家,又不馋吃的鸡蛋。”   “死猪头今天插秧跟我在一片区域,没见她离开,建国老实木讷,尾巴干坏事,十有**会露了痕迹来,刘花没那个胆子,只剩下建党那小子,打小就蔫坏蔫坏的,像极了你那个二伯。”   嗯,别说,分析得蛮有道理的。   同样猜到的,还有正房东边屋子里的刘老头,“……老四家的,说不是她,应该就不是她了,我仔细想了下,建党那小子下午上了个茅房,去了好久才回田里,估计是他拿……喂,我说你去哪?”刘老头说到这,一见胡老太腾地从床上起来,趿着草鞋,就要往外走,慌乱起身,急忙拦住胡老太。   “你让开,我去找那小子把蛋要回来。”   刘老头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一开始,他隐约猜到了,没敢说,横竖老婆子叫骂上几句,没人承认,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老婆子想借着这件事的由头,问老四家的要津贴,就老四家的那个性子,进她口袋里的东西,还能有吐出来的?   想都不要想。   老四回来一趟,老婆子还没有死心,他不能看着她们又闹起来,所以才对老婆子挑明,“都吃进肚子了,他哪有蛋赔你。”   “肯定是老二家那个丧门星唆使的,我去找到那个丧门星赔。”   “就一个鸡蛋,给兵子吃是吃,建党吃也是吃……”   胡老太不爱听这话,直接打断了,“给兵子,那是我乐意,建党那臭小子偷拿,这完全是两码事。”   “不让他们偷拿,就给他们一些,你前两天还说,大夏天的,鸡蛋容易坏,最近我又听队长说,上头发话,集市是资本主义,说是要取消,到时候,也没法去集市兑换,不如拿出来给各家分一分。”   “分什么分,我还没死呢,一个个都来惦记着我手里点东西……”胡老太一说起来,就觉得很委屈和伤心,一院子讨倒债鬼,前世欠他们的,以前老四还和她一条心,现在连老四都不和她一条心了。   “别说晦气话,同样是孙子,你别区别对待太明显了,兵子能吃,其他几个就吃不得了。”   “那怎么能一样,兵子打小身体弱。”   “就生下来那两年,现在已经很好了,你别把兵子养得太娇气了,华子比他小,都知道干活了,尾巴也下地了,而且兵子还比不了那两人,那两人还有亲兄弟,兵子就他一个人,他们兄弟间再不亲近,将来兵子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刘老头把老婆子拉回来,坐在床边,细细劝解。   因为老大媳妇脑子有问题,兵子一生下来就是老婆子在照看,差不多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对这个孙子格外偏疼些。   一提兵子,胡老太就紧张起来,“他们敢不帮衬兵子?”   “看看老四,你就知道,他们敢不敢了。”刘老头提醒道:“连老四都敢,你觉得其他人还有谁不敢?”   胡老太一听这话,就气闷得不行。   原本以为老四是个孝顺的,没想到,和老三一样,天生反骨。   ※※※   次日晌午,刘艳看到刘兵送过来的六个鸡蛋,尤其听他说,是胡老太让他送来的,刘艳一脸的惊悚:胡老太会给他们家送鸡蛋,不会是和刘春生一样,换了个人吧。   倒是她妈无比淡定地收下了,等刘兵走了,才笑呵呵地说了句:“估计是你爷说了什么,担心我真去杀了那两只母鸡。”放两句狠话,从死老太婆的手里抠出六个鸡蛋,怎么看,她都赚到了。   东边院子里,朱红英看到刘兵送来的十二个鸡蛋,犹豫了一下,把刘来生拉到屋子里,情声问:“那两只鸡,我们还要杀吗?”   “怎么不杀了,不是你说的,反正有人背锅,杀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又能跟着吃一顿鸡肉,开一开荤。”   “我这不想着,死老太……咱娘给我们送了鸡蛋,留着鸡下蛋,以后经常有鸡蛋吃,就不要把鸡杀了吧。”朱红英一见自家男人瞪过来的目光,忙地改了口,其实有一点她得承认,死老太婆养鸡养猪种菜都是好手,养的鸡特别会下蛋。   眼下,死老太婆把蛋分了出来,再杀了那两只母鸡,倒有点可惜了。   “说要杀的是你,不杀的也是你。”刘来生皱了下眉头,思量了一下,“那就杀一只,我刚出去的时候,已经答应了别人,听到风声说农村的集市要不开了,人家还出了高价,我都收了人家两块五毛钱的定金了。”   一听到钱,朱红英两眼放光,兴奋地伸手捶了下自家男人,“你说你,你咋这么厉害,我昨晚才说,要杀鸡,你就找到人,杀杀杀,怎么都要杀一只。”钱都到手了,哪有让出去的道理,反正鸡又不是她养的。   朱红英又问道:“对方什么时候要?”   “插完秧以后。”   “这样的话,还可以让那只鸡多下几天的蛋。”   ※※※   因为鸟蛋,再加上胡老太送过来的鸡蛋,这几天,刘艳家里每天的伙食,都在打蛋牙祭,连那只野鸡,都多活了几天,没有杀,每天喂着新谷舂出来的糠,吊着它的性命。   自从她妈开了上山的禁后,大哥和二哥每天上午都会往山上跑一趟,只是再没有像第一天那样丰收了,除了毛葡萄外,偶尔会掏到几枚鸟蛋,就再没有别的了。   用二哥的话说,近山的鸟窝,已经让他们掏空了。   刘艳每天在家里,都会留意刘建党堂哥,只是别说他了,整个二房的人,都没有什么动静,盯了几天,也渐渐放松了,与其整天盯着别人,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插完了晚稻,今年夏收的双抢,也算是圆满落幕,队里的公粮交了,剩下的就是分粮的大事,也是队里人期盼已久的大好事,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这两天,她妈每天都让大哥算自家工分,估算自家能分到多少粮。   并且,她妈还答应了她,等分了新粮,把野鸡宰了,半边炖黑豆,半边炒着木耳吃,这木耳,还是她趁着前两天下雨后,在屋后面一株枯桐树桩上采回来的。   等到分粮的那天,她妈早早地就和二哥吃饭出了门。   别说他们,整个刘家院子都很积极,小孩大人齐出门,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刘艳要留在家里看着那只野鸡,大哥刘军最近沉迷于那本《西游记》的连环画,抓紧一切时间看书,所以,也没有跟去。   刘艳刚喂完野鸡,就听到了建党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家吗?帮我来拿个簸箕出来,我要装东西。”   刘艳听了,只觉得怪异,刘军也放下了手里的书,俩人都没有立即吱声,凑到窗户口,透过窗纸往外看去,却见刘建党往这边走来。   刘军似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拉着妹妹刘艳往床底下钻,还轻嘘了一声,示意妹妹别开口,只见刘建党走过来,一边问有人在吗?还一边使劲推她家的门,连推了几下,见没人,才走开。   不仅前门,没一会儿,连后门都被推了几下。   倒真是个细心的。   刘艳已经在大哥眼里,还有大哥嘴唇嚅动中,读出三个字:偷鸡蛋。   刘艳刚想走出去看看,又让大哥给拉住。   果然,没一会儿,听到一声轻微的嘀咕:“看来,真没人在家。”   刘艳算是明白,这位老兄为什么敢偷胡老太的鸡蛋了,不仅胆大还心细,直到听不到脚步声,刘艳才从床底下出来。   “你去生产队,把奶叫回来,我在这儿盯着他。”刘军说完,听到鸡圈那边有鸡在叫,把妹妹送出门,“你记着,到生产队,先找到华子,再让华子去告诉奶,就说……就说建党哥拿刀要杀鸡。”   他觉得,要说偷鸡蛋,他奶估计不会着急赶回来,毕竟分粮更重要。 第76章 各显神通   刘艳一路小跑, 跑到生产队, 刚和二哥说起, 谁知二哥的大嗓门, 一下子惊吼出来,“什么, 建党拿刀要杀鸡?”   这话一出,胡老太第一个看过来, 紧接着就是心里有鬼的二伯和二伯娘两口子, 老刘家虽然分了家, 但在外面,尤其像这种村子里集体分粮的大事, 都会集中在一块儿, 所以, 胡老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华面前, “华子, 你刚才说建党要杀鸡,是怎么回事, 听谁说的?”   问到最后一句话, 目光沉沉地望向刘艳。   刘华忙伸手把妹妹往身后一挡, 正要回他奶的话, 却听他二伯娘喝斥道:“华子,你别在这里乱说,建党怎么可能拿刀杀鸡, 不会是你们家把鸡杀了,诬陷到你建党哥头上……”   “放你娘的屁,”   陈春红直接开骂了,刚才小女儿过来,和二儿子说的话,她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有立即开口,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怎么可能让人栽脏,“要是我们家杀了鸡,艳儿还会赶过来报信,你人头猪脑呀。”   然后转头望向胡老太,凉凉提醒道:“孩子他奶,我觉得,你还是快点回去看看那两只下蛋的母鸡,要是迟了,真让建党那臭小子给杀了,就什么都晚了。”真杀了,她当然高兴,至于提醒死老太婆,不是好心,只是她想看死猪头倒大霉。   “对呀,婶子,你赶紧回去看看……”   “不年不节的,怎么要杀下蛋的母鸡,建党那小子怎么了……”   “今天分了新粮,你家是想杀只鸡打回牙祭……”   周围看热闹的,一见朱红英和陈春红妯娌俩打对台,胡老太难得的在外人面前沉着张黑脸,只觉得,这婆媳三人有好戏看了,一个个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打趣开来。   今日村里年中分粮,几乎全村的人都在这儿了,胡老太脸皮一阵发烧,臊得没地可躲,从来没有这么丢脸了,都是这两个丧门星搅家精给招惹的,几乎一瞬间,胡老太扭头往外跑。   敢杀她的鸡,看她不打断他的手。   胡老太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别说村子里的其他人,毕竟,胡老太在外面,一向与人交好,少见她与人黑过脸,就是老刘家的人,也吓了一大跳,头一个是刘老头,接着是老二夫妻俩。   刘老头担心老婆子气急了,干出什么疯事来,老婆子一向很看重东西,谁要是动了她的东西,她就真能跟谁拼命。   老二夫妻俩心里有鬼,只是眼下顾不上责怪四房的孩子多事,也顾不上埋怨二儿子建党干事不谨慎,他们更关心的,是那只鸡到底杀了没,杀了之后,要怎么脱了干系,又要怎么拿到手。   再加上,周遭看热闹的人,怎么都待不住了,所以,刘老头叮嘱老大刘初生一声就离开了,后脚离开的还有老二夫妻俩,当然,他们俩也拜托了老大,“我回去看看娘。”把大儿子刘建国留了下来。   人群里,五婶曾妙妙小声地问五叔刘卫国,“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娘?”实在是婆婆刚才的样子,有些骇然,仿佛要跟谁拼命似的。   “不用了,爹回去了,应该就没事。”刘卫国紧绷着脸说道。   陈春红注意到了,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老五什么都不会,最会躲事了,有好处就冲向前,有坏事就缩脖子,好吧,这一回,她也跟着缩一下脖子,虽然她很想去看热闹,再去煽一把风,点一把火,但分粮更重要。   “妈,我们不回去?”刘艳拉了下她妈的手臂问道,看她妈一脸的兴奋,明显很想看热闹,竟没有跟着走。   “不回去,等领了粮再回去。”陈春红回道,她要看称,要核对工分的,这两天晚上,她还特意请教了大儿子,等等……   “大哥还在家。”   陈春红一听小女儿这话,几乎是同时间,终于想了起来,她把大儿子给漏掉了,大儿子是个会来事的,他把艳儿遣出来报信,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偷懒,反而像是自己去盯住建党那臭小子。   这么一想,陈春红一下子待不住了,大儿子是聪明,只是到底年纪还小,而且建党比他大一岁,他又比不了二儿子,天生力气大,越想心里越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子,这回别把自己给玩脱了。   陈春红提着两个大箩筐,走到老大刘初生面前,“大伯,等会儿叫到我家的时候,麻烦你帮我领一下粮,我要回一趟家,看看军子,马上就过来。”然后,又把二儿子刘华叫过来,“华子,跟着你大伯,领了粮,好好看着,等妈过来一起挑回家。”   说完,抱起小女儿,快速出了大会堂。   刘艳看着她妈风风火火的急切样,不由提醒道:“妈,大伯还没答应呢?”   “放心,他听到了,你大伯跟你爸一样,心眼实,交给他,他就会去做。”陈春红出了大厅,抱着女儿就要跑起来。   刘艳猜到她妈态度转变,是因为担心大哥,于是忙挣扎着下地,“妈,你放我下来,你先走,我自己走回去,这样一来,会比抱着我跑,快上很多。”   “你自己能行?”   “刚才我就是一个人跑过来的。”   陈春红犹豫了下,又见小女儿挣扎得厉害,遂把她放到地上,“那你慢慢走,妈先回去看看你大哥。”   “好的,妈你快点回去,要是晚了,指不定大哥会吃亏的。”   “谁吃亏,他都吃不了亏。”陈春红嘴上这么说,脚步却一点都没有耽搁,一阵风似的,就跑开了七八步远的距离。   此刻,从生产队办公点到上池塘老刘家的路上,出现了一道奇异而惹眼的风景线,前前后后四拨人在一路狂奔,速度最快的,是数最前面的胡老太,刘艳简直看得目瞪口呆,连紧跟着的二伯和二伯娘俩都追不上胡老太。   这要是在八百米的赛跑场,胡老太绝对能跑第一,拿冠军,把年富力强的二伯和二伯娘,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她妈陈春红的速度,也是飞快。   几乎和刘老头同时抵达到家门口,受到影响,刘艳心里也关心大哥,所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随着离刘家院子越来越近,隐隐听到,刘建党的鬼哭狼嚎声,又是哭爹喊娘的,又是奔跑声,看来,绝对是胡老太在追着打人。   声音越来越近。   还能听到刘建党的辩驳声,“……我只杀一只,剩下一只是军子杀的……”   刘艳一时哑然,完了,她竟然,竟然一点都不怀疑刘建党这话,并且,还莫名的想笑,尤其是听到,刘建党接下来的话,“……我妈只让我杀一只,我怎么可能杀两只……”   这坑爹娘的孩子,没有最坑,只有更坑了。   几乎同时间,听到二伯娘的痛呼声,还有叫骂声,“刘来生,你是死人,你娘打我,你还拦着我,是不是?你给我让开。”   刘艳踏进院门,一眼就看到,胡老太拿着她那把御用的大火钳,对着二伯和二伯娘一顿狂捶,二伯娘朱红英要反抗,却让二伯给拦住了,二伯几乎是带着二伯娘一路狂躲,往自家屋子的方向躲去。   刘建党坐在地上大哭大嚎,一张脸肿得老高,胳膊上留下挨了几火钳棍的伤痕,她妈站在屋檐下,看着胡老太追着朱红英打,还时不时插上两句,浇点油,大哥坐在刘老头旁边,不停地在哭,关键还一身的血,刘艳唬了一跳,也顾不上院子里其他人了,忙窜到她妈身边,小声问道:“大哥受伤了?”   “没事,是鸡血。”陈春红蹲下身,在小女儿耳边小声说了句。   刘艳听了,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看大哥那伤心样,她差点以为大哥受伤了,再看到院子中间躺着两只鸡,可不就是胡老太养的那两只肥肥的大母鸡,脖子上有血迹,还有刀划过的伤口,估计没有死透,时不时,还会扑腾两下。   院子里,一片狼藉,搭着的豆角架子都倒了。   啪地一声响,二伯带着二伯娘躲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当然,伴随着二伯娘的叫骂声,“刘来生,你个怂种,你放开我,建党还是不是你儿子了,你看看,都被那死老太婆打成什么样子了,不就是两只鸡……”   呯,呯,呯,胡老太拿着火钳打门,“两只鸡,就两只鸡,你说得轻巧,你给我下两只出来试试,你现在就下给我……”   “我跟你拼了……”   “行,你来呀,老娘怕你呀,让全村的人看看你,唆使儿子杀鸡,还来打我,我看你有几个脸面,败家玩意的,来拿我的东西,你今天不下两只鸡出来,今日这事就没完。”胡老太拿着火钳一个劲地敲门,那大力,几乎要把门板掀翻。   里面的朱红英,气得要开门出去,却让刘来生给按住,没奈何,她只好对刘来生一顿拳打脚踢,还一边嚎哭,“行,你个怂种,你娘打我,我就打你,你和你娘过去,我不和你过了……”   隔着门,僵持了好一会儿,胡老太有气没地方发,使大力拍打了很久的门,只是她在外面拍门,朱红英就在里面打人,胡老太就更气了,一转头,看到院子里扑腾的两只半死不活的鸡,心里不停在呕血,气血上涌,抬头看到陈春红时,陈春红不待她冲过来,抱起小女儿,就回了屋,啪地就关上门。   胡老太气得个倒仰,直接昏了过去。 第77章 真昏假昏   胡老太这一昏, 直接摔倒在老二的房门前, 扑通一声巨响,连屋子里夫妻俩人的扯架都停住了,及至听到他爹的喊声, “老婆子, 你怎么了?”往这边急走过来,刘来生吓得赶紧开了门。   看到他娘倒在地上, 急忙走过去扶起他娘。   刘老头一近前,见胡老太双眼紧闭,脸色灰白,一眼就看出, 老婆子不是装昏, 是真昏过去了, “快,赶紧把你娘抱到房里去,再去请老廖过来。”老廖是队里的赤脚医生,平常大家有什么头痛脑热的,都会找他过来看看。   “爷, 我去请廖爷爷过来。”跟在刘老头后面的刘军说道。   刘老头连忙应了声好,“辛苦你跑一趟了。”看到刘军拔腿就跑的背影,再看依旧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哭的刘建党, 一对比,心里的天秤,不由自主地偏了, 关键时刻,还是这个小的撑得住。   西边屋子里,刚进屋的陈春红和刘艳母女俩,也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了。   “妈,她真昏过去了?”   “估计是吧。”   陈春红没太在意,反正死老太婆一年总要昏上那么几回,不过她这一昏,这场大戏差不多也要歇一歇了,陈春红心里惦记着生产队分粮的事,于是低头对小女儿刘艳叮嘱道:“你拴好门待在屋子里,我去生产队了,我和你哥他们没回来前,不许开门,听到没?”   “听到了。”刘艳点头答应,正准备送她妈出门,却听到外面传来咯咯叫声,是院子里那两只没有完全死透的鸡,发出来的,那两只母鸡,也够惨的,遭遇两个杀鸡新手,到现在都还死不了,苟延残喘地喘着气儿。   陈春红也听到了,没从后门走,打开了前门,一眼就看到探头探脑的朱红英,跟朱红英做了十来年妯娌,要是看不明白朱红英的想法,那她就是人头猪脑了,陈春红微微眯了下眼,直接朝那两只鸡走去,刚弯腰去捡,就见朱红英冲了出来,“干嘛!你要干嘛!不会是想趁着大家不注意,独吞了这两只鸡。”   说着,就预备上前来抢。   陈春红站起身,两手拍了下,高声道:“好,我不拿 ,我要去队里了,你好好守着这两只鸡,要是鸡丢了,或是没了,那就是你拿了。”这么大的声音,足够屋子里的刘老头听到了。   说完,转头喊了声小女儿,“艳儿,把门拴好,趴在窗户上好好盯着,别让那些个不要脸的往我们身上甩黑锅。”   朱红英听了,当即大怒,“谁不要脸,谁甩黑锅了,你把话说清楚,凭什么鸡丢了是我拿的……”   陈春红只当是犬吠,没理会朱红英的喋喋不休,抬脚往外走。   刘艳,“……”她妈要不要这么酷,这么洞察先机,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妈的亲儿子,是大哥无疑,因为大哥的那份心眼,绝对是从她妈这遗传过去的。   哐当一声,赶在二伯娘朱红英怒火转移过来前,刘艳把门关上,踩在一张小凳子上,把门拴好。   朱红英听到声响,望着紧闭的门不由气结,好吃婆下的崽子,没一个好东西。   再看那两只扑腾的母鸡,格外烦躁,走过去,踢了一脚,她还想偷摸着,拿走一只,再推到陈春红身上,只是还没动手,就让陈春红那个好吃婆给嚷了出来,气死她了,专门和她作对。   朱红英扶起坐在地上的二儿子,“好了,别哭了,跟妈回去。”看着儿子半边脸红肿得不像样,手臂上有好几道火钳打出来的伤痕,都快发青了,心痛得不行,恨得咬牙切齿,这是亲孙子,死老太婆真下得去手。   “妈,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杀一只,另一只是刘军那小子杀的。”刘建党被拉起来,没忘替自己分辨,明明他说的是实话,可是爷爷和奶奶只相信那小子的话。   说什么阻拦他?   刘军出现后,根本没有阻拦他,还说帮他捉鸡,帮他杀鸡,一起分鸡肉吃。   “妈当然相信你,刘军那混蛋,从根子上就坏了,上次栽赃你弟弟,这次又来祸害你,你们兄弟以后不要和他家那几个坏胚子来往。”   “妈,我脸上痛,手上痛,身上也痛,我要吃鸡肉。”   朱红英看着伤得厉害的儿子,犹豫了一下,又见二儿子死死盯着那两只鸡,咬了咬牙,鼓着鱼泡眼,发狠道:“吃,吃鸡肉,反正都挨了顿打。”破罐子破摔,拎起一只,又想起自家男人卖掉了一只,还收了定金,索性把两只鸡都拎走。   哼,她就拿了,看能把她怎么样?   吃进嘴里,就她一家子赚到了。   刘建党看到他妈把两只鸡都拎起来,喜得连身上的伤都不痛了,也不哭了。   刘军领着赤脚医生老廖进院子,正巧看到二伯娘把两只鸡拎进屋子,却没有立即吱声,鸡要脱毛,一下子不能吃,于是放心地带着老廖去了正房东边他爷奶的屋子。   ※※※   另一边,陈春红赶到生产队,分粮还没有叫到她家,不由庆幸,看了场大戏,还没耽误正事,随着她返回来,周围有爱凑热闹的上前来打听后续,问鸡的事,问是不是打起来了,陈春红直接呛了回去,“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老大刘初生和老五刘卫国来问,陈春红压低声音说了实情,“孩子他奶气昏过去了。”   刘初生听了,松了口气,刚才的情况,他一直担着心,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听到老娘昏过去,他反而安了心,那么,家里的争吵应该结束了。   刘卫国年青的脸上,露出一丝果然的神情。   两兄弟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回胡老太是真的气昏过去了,都以为,是像往常一样,假装气昏过去,为了让老二夫妻俩妥协。   陈春红也懒得去提醒,因为她也不确定,这回胡老太是真昏还是假昏。   到了中午,分粮才叫到她们家,上半年,她实际出工天数才一百四十天,工分六百八十分,加上军子的七十分,合起来七百五十分,远远低于队里的平均数,譬如家里工分最多的老大和老二两口子,加起来,半年工分就超过了二千五百分。   按照队里人六劳四分配粮食,接下来半年,就她那点子工分分到的粮食,一家子都得挨饿,好在刘春生是军人,队里有补助工分,补助工分按照平均值往上的那一拨计算的。   一家五口半年的基本口粮是五百斤,再加上工分分配下来的四百七十斤粮,一共九百七十斤,粮都是事先是用麻袋装好的,按每袋一百斤装袋,陈春红看着过秤,领了粮,让二儿子守着,然后自己挑着箩筐往家里搬,也没让老大刘初生帮忙,因为老刘家几户都是连着一起领的。   刘来生和朱红英也赶了过来,只是俩人脸色都不太好。   灰头土脸的,尤其刘来生,脸上还有几道指甲划过的抓痕,惹得队里好些人上前来取笑起哄,这回老刘家算是在村子里丢了个大脸。   陈春红可不在意这些,她更关心粮食,上次买家具的时候,她特意让刘春生买了四个装粮的大木头箱子,就放在两个儿子住的屋子,因此,把粮搬回家后直接装入箱子。   一共走了五趟,才把所有的粮食搬回家,头一回看到家里有这么多粮食,陈春红无比心安,带着二儿子洗完手和脸,准备烧热水把那只野鸡宰了,却见大儿子刘军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小半边鸡。   鸡肉白嫩,鸡皮焦黄,一看就是用热水褪了鸡毛,也用柴火烫过细毛了,处理得很干净,怎么看都不像是胡老太干的,胡老太手上活计好,但今天上午,胡老太绝对没有心情来处理这两只鸡。   更不可能给他们分鸡肉。   “军子,这是怎么回事?”   “爷让我拿回来的,说是分给我们家的,”   刘军一听他妈问,又很得意道:“二伯娘想独吞这两只鸡,我等她处理干净了,才和爷爷说起,后面二伯回屋,把两只处理好的鸡,拿给了爷爷,爷爷当场把鸡分成了四分,每家给一点,鸡腿全留给了奶,不过我们家这只鸡腿,是爷爷奖励给我的。”   陈春红皱了下眉头,“你奶还没有醒?”   只有这种可能,要不然刘老头哪怕有这个心,也别想分鸡。   “还没有,廖爷爷来看过了,说是肝火太旺,气血攻心,留了两片药丸,二伯和爷爷喂奶奶吃了下去,廖爷爷留下话,要是到了下午还没有醒过来,就让我们把人送去县里医院看看,好像挺严重的。”   陈春红愣了一下,没料到,死老太婆这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这么多年,这回来真的了。   无论死老太婆醒不醒得来,这回老二两口子,绝对要倒大霉了。   想到这,陈春红突然神色严厉地望向自家大儿子,“你为什么要去杀你奶的鸡呀?”她也就嘴上说说,从来没真想去祸害。   “我没有,我是……”   “行了,在你爷奶面前卖惨的那套,别拿到我跟前来,说实话。”陈春红直接打断了大儿子的话。   刘艳和二哥刘华也看向大哥刘军,相比于她妈绷着张冷脸,俩人脸上隐隐透着兴奋劲,她大哥到底是怎么栽赃人的。   陈春红看着三个孩子,头一回觉得孩子太聪明了,也不全是好事,不会吃亏,但惹事的本领也大,看看,简直是惟恐天下不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送到,还有二更,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地雷和营养液,感谢支持~~~ 第78章 陈家大姨   刘军在六只眼睛的瞪视下, 尤其他妈的目光,咄咄逼人,只好小声地吐露实情, “建党威胁我说,要是我告状, 就说鸡是妈你杀的, 我觉得……嗯,我是觉得,他要让我家背黑锅, 我就让他先背锅。”   “杀一只和杀两只, 也没区别。”刘军眼珠子骨碌转溜了一下,喊了声妈,“你不知道,那家伙特别蠢, 奶才打了一个耳光,就全招了,也不想想, 那种情况下, 他的话,爷爷奶奶会不会信,还和奶奶争起来,看我,抱着奶哭鸡死了,什么事都没有。”   看到大儿子越说到后面, 越得意起来,陈春红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这都快成精了,建党还比他大一岁,语气凉凉地质问:“看你能的,开始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是不是?”   “没……没有。”刘军几乎本能察觉到危险,忙矢口否认,开玩笑,要是回答不好,很有可能条子上身,“没有妈厉害,一个人把九百七十斤谷子搬回家了,我想去帮忙的,可是奶也没醒,我要看住那两只鸡。”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妈,我和弟弟妹妹都饿了,我们做中饭吃,我去菜园子里帮忙摘两条黄瓜回来。”说到后面,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生怕他妈喊住他。   陈春红看得分明,只觉得哭笑不得,这孩子哪来这么心思,刘艳看得目瞪口呆,心里佩服不已,刘华却满心疑惑,小声和妹妹嘀咕了一句:“他杀了鸡,还抱着奶哭鸡死了,他怎么哭得出来。”   刘艳忍不住笑出声,连陈春红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法去想像那画面,转身回屋去拿米,打算做中饭,因为上午的一场大戏,刘艳躲在屋子里没出去,所以没有煮午饭。   今天村子里分粮,歇一天工,在全年无休的情况下,算是难得的休息日。   午饭过后,陈春红用换回来的半碗黑豆,和大儿子拿回来的小半边鸡一起炖了,趁着难得的休息,带着三个孩子,把家里里里外外给拾掇了一遍,忙到一半时,正房那边传来胡老太的叫唤声,这是人醒了。   陈春红松了口气,醒了就好,不用折腾大家送去县里。   “军子,你去正房那边,看看你奶。”陈春红喊了大儿子,她和死老太婆不对付,要是过去了,没得把死老太婆又气昏过去,并且,上午的事没完,死老太婆这一醒,估计会继续闹腾。   刘军应了声好,打了水洗了手,拍了拍身上的灰才出门。   果然,没过多久,都不用大哥刘军回来,就胡老太那尖利的声音,刘艳在家里,也能听到个大概,胡老太要把二伯一家子赶出去,不愿再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甚至叫嚷着,要花钱请泥瓦匠来,把那两间房子给拆了。   陈春红在屋子里听了,对着小女儿吐糟,“你奶还骂我败家,再败家,也没像她这样败家,好好的屋子,花钱请人来拆了,亏她做得出来,搞得好像除了你大伯和你小叔,其他人都是她从外面抱回来,不是她生的一样。”   虽然她和死猪头不对付,但这会子,秉承作为儿媳妇的同一立场,她站在死猪头这一边,更看胡老太不顺眼。   俗话说: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就胡老太说话声音中气十足的样子,再活个二三十年都没有问题。   看看,干得都是什么狗屁事。   “华子,去,你去把你哥叫回来。”陈春红吩咐二儿子刘华,都是些狗屁事,她不愿意掺和进去,只要不惹上她家,她把门一关,过自己家的日子,随他们闹去,反正刘春生也不在家。   争争吵吵闹闹哄哄持续了两天,最后以胡老太的胜利,二伯家的失败而结束。   刘老头在队里找了两间空置的茅草屋,次日下午,二伯一家六口搬了出去,胡老太才彻底停歇下来,只是经过连番折腾,胡老太明显锐气受挫,再加上,少了二伯一家子,整个刘家院子,清净了许多。   连她妈都感叹:好久没过这样的清净日子了。   不过,每到刘春生寄钱和东西回来的日子,胡老太还是会骂上几句,因为她骂的是刘春生,陈春红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理会,左右人家骂的是自己儿子。   陈春红不接腔,胡老太又不敢当面骂她,几次过后,胡老太大约慢慢习惯,钱寄不到她手上的日子,除了时常哭泣自怨自哎外,倒没再闹出大动静来。   刘春生答应大儿子刘军的收音机和钢笔,在他走后一个月,就寄了回来,大儿子的第一封信,成功地让刘春生着了急,连钢笔都给了大儿子,就为了收买他,让他离凌云翔远一点。   后面,陆陆续续寄了不少好东西,再加上,刘艳磨得她妈的同意,跟着大哥和二哥上山,常常会在山上收获一些野物,秋天的时候,还弄了不少山货,家里的东西越来越丰盛,日子是越过越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和大哥刘军都没能劝住她妈去挣那八个工分。   直到冬日里,她妈挖塘泥,扭到了腰,去了趟县里的医院,医生叮嘱好好休养,不然会留下病根,她妈才没那么拼了。   转眼间,秋去冬来。   到了年底,到了大人盼插田小孩盼过年的年节里,年二十八那天傍晚,家里来了位稀客,算是刘艳来到这里大半年里,见到的第一位她妈这边的亲戚,她妈的大姐陈春雨,她喊大姨,嫁到了隔壁的猴头岭。   “早就听说艳儿的傻病好了,看来是真好了。”陈春雨一进来,就发现二妹一家子的精神面貌很不错,几个孩子都穿上了厚实合身的棉衣棉裤,脸上长了肉,一看就是不缺吃食,养得很好,尤其是最小的艳儿,完全没了上年她过来时的痴傻,都知道喊人了。   看来分了家,孩子不傻了,二妹算是苦尽甘来了。   和二妹陈春红唠了几句家常,陈春雨心里这种感觉越发地明显,犹豫了许久,才开了口问,“你明年,年初二,回不回去陈家村?”   陈家村是俩人的娘家,与刘家村隔了三个村子。   陈春红听了,当场就拉下了脸,她和大姐打小关系好,才没有直接赶人,**地道了句,“不回,有什么好回的。”   看来二妹还记恨着当年的事,陈春雨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娘病了有一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她听说艳儿病好了,也很高兴,想见见艳儿,你还是带着孩子回去一趟,都快十年了……”   “别说十年,就是再过二十年,我也不会回去,当年我就说了,除非她死了,我去送她上山,不然,我不会再回去。”陈春红冷冷道,情绪很不好,只是看着围着火炉坐着的三个孩子才控制住,却是下了逐渐令,“大姐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天很晚,我就不留你了。”   说着,站起了身。   陈春雨见了,只得跟着起身,脸上满是尴尬,却不敢再提半句,陈春红看着她提过来的十个鸡蛋,收了下来,往篮子里装了一小块风干的兔子肉,重新递给她,“孩子在山上捡到的死兔子,你带回去给几个外甥尝尝。”   “不用,你留着,昨日队里杀猪,我家也买了些肉……”   “又不是送给你吃的,你推辞什么,况且我有事拜托你,”陈春红没让大姐推却,“我明年要养两只鸡,我从没养过鸡,你帮我寻摸一下小鸡崽。”   “那好吧。”陈春雨知道二妹的脾气,再推辞就生分了,实在不行,等开春后帮她找两只鸡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到,有点瘦~~感谢大家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了~~   题外话:在后台看到有读者看一章要三十多晋江币(惊吓到了),建议大家下载晋江APP,用APP看书,一章只要9晋江币,相当于在PC端看一章,APP可以看三章了~~用APP,不管账号是什么会员等级,都是千字三分钱喔,很便宜的~~~ 第79章 什么都不带   “二哥,你去过外婆家吗?”刘艳见她妈送走了陈家大姨后, 整个晚上都没有精神, 连吃晚饭, 都差点把米饭吃到鼻孔里, 所以趁着她妈上茅房的空隙,小声地问二哥。   刘华摇头,“没有去过, 你最好别提外婆家。”   “对,最好别提, 一提妈就会生气的。”来自大哥刘军的警告。   二哥刘华又强调了一点, “还有,一定不要在妈面前提五姨。”   五姨?   刘艳微微挑了挑眉, 看来她妈这边的兄弟姐妹,不比刘家这边少,单单姐妹就有五个, “外婆家有哪些人, 你们知道不?”   “这个我知道, 除了外婆, 还有四个姨, 三个舅舅……”刘华一见他妈进来, 话说到一半咽了下去,刘艳回头,喊了声妈,“你回来了。”   “怎么还坐着, 大冬天的脱了衣服也不怕冻着了,赶紧躺下睡觉。”陈春红皱了下眉头轻喝道。   刘艳三人听了这话,动作麻利地缩进被子里,伸手扯拉着被子把脑袋都遮盖住了,自从天气转凉,大哥和二哥重新睡了过来,一来冬天里大家挤在一起睡暖和,二来家里只有这一床大棉被。   今年生活好了,又有进项,她妈给家里每人都添了一套新棉衣,队里分的那点棉花不够用,后来,她妈从村里其他人那里换了一些棉花,做完了四套新棉衣,剩下的棉花,不够做一床棉被,村里再没有人换棉花,公社的集市也取消了。   于是她妈把剩下的棉花,和之前的旧棉被一起,找人重新弹了一下,做了一床大棉被。   这里的冬天,比她前世老家冷,到了腊月里,下了两场大雪,积雪都能没过她的膝盖,趁着下雪,二哥跑出去打雪仗,大哥在雪地里支着簸箕,捉了好几次麻雀。   刘艳怕冷没有出门,只是她前世怕冷的体质,仿佛也跟了过来,天天窝在火盆旁,两只手依旧长了好几个冻疮,和前世一样,辣椒水烫萝卜什么的,她都试过,都不管用,连她妈都说她的手,比人家天天在外面干活的手,生的冻疮还要严重。   越发不让她干活了。   刘艳想起,因为怕冷,前世一毕业,就跑到了极南边的大城市里去生活,现在这个时候,她特别怀念那边暖和的冬天,一件单衣再罩上一件大衣就可以出门,不像这边,裹着厚实笨拙的大棉衣,依旧难以抵挡寒凛的北风。   一出门,寒风吹过,似刀刮过脸蛋一般生痛。   不过,在对比了一些连棉衣都没有的孩子,刘艳就扔掉心里这么丁点儿怨念,认清了事实,这还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年代,她们家也才刚刚吃上半年的饱饭,只是这一世,她将来依旧要往南边去,除了让她满意的天气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十余年后,南边将充满机遇与机会。   凭着前世的记忆,既然赶上那个时代,她当然不会让自己错过机会。   今年是腊月二十九过大年,一大早的,刘兵就跑过来提醒:“四婶,爷让我来说一声,大家一起过年,让四婶记得中午带着军子哥和华子过去吃团圆饭。”   “我知道了,到时候会过去的。”陈春红应了一声,正巧她在给三个孩子分零食,于是抓了一把水果糖,递到刘兵手里。   刘兵高兴地伸手接住,他奶也买了糖,却要留着过年吃,“多谢四婶。”讨好地看向他四婶,眼睛又瞄了眼桌子上的瓜子花生,还有饼干。   陈春红没有惯着他,能给他抓一把水果糖,还是因为家里三个孩子不大爱吃的缘故,明明以前华子很爱吃糖,如今见军子和艳儿不爱吃,他也跟着不爱吃了,有时候,家里孩子的口味,会出奇的一致,爱吃的东西,三个人都爱吃,不爱吃的,三个人都不爱吃。   “兵子,你爷说没说,让你去你二叔家传话?”   “说了,说了。”   “那四婶就不留你了,去你二叔家,还有一段距离,你赶紧去,别耽误事。”陈春红催促道。   刘兵见四婶没给他拿饼干,有些失望,华子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在旁边恶狠狠地盯着他,他不得不出门来。   前两天村子里杀猪,买猪肉的时候,刘老头就打过招呼,一起过年吃团圆饭,就在刚才,她都还在考虑,要不要去正房吃这顿团圆饭,按照往年的旧例,还有胡老太的性子,她几乎可以肯定,这顿饭不好吃,并且,就胡老太那抠抠搜搜样,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如今自家日子好过了,她半点都不想委屈自己和三个孩子。   小孩子盼过年,过年自然要吃顿好吃的。   今年分了家,二房还搬出去,当初二房搬的茅草屋,离老刘家就比较远,差不多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前段时间,二房砌新房,也没有再另外选址,就在茅草屋旁边砌了四间房子,用老二刘来生的话说,两间茅草屋还可以凑合着用。   “妈,我们可以包饺子,留着晚上和明天吃。”刘艳看出她妈的迟疑,和她妈商量。   “你说得对,横竖去正房吃个团圆饭,最多只是今天午饭和晚饭。”陈春红说到晚饭,是因为她觉得,吃了午饭,刘老头肯定会留他们一起吃晚饭的,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我们等会儿就包饺子。”   她没打算去大厨房那边帮忙,不想和胡老太挤在一个厨房里,更不想去看胡老太那张脸,不用看,就知道胡老太一定是板着张脸,好像谁都欠了她几担谷子似的,舍不得那点子东西,没的看着膈应。   不过,既然过去吃饭,也不好空着手去,总要带点东西过去,带什么呢,她不想送的和朱红英那个死猪头差得太多,于是喊了大儿子,“军子,你等会儿出门,去问下尾巴,他家今天去爷爷家吃饭,你二伯娘准备带什么东西过去?”   “好的,我晚点去。”刘军答应下来。   差不多同一时间,村子西头二房新彻的房子里,朱红英也叫住小儿子刘伟,“你去找华子打听一下,你四婶准备带什么去你爷爷家?”   家里四个孩子,小儿子刘伟经常往四房跑,这半年间,和四房几个孩子的关系还不错,偶尔还能蹭上几口吃的,秉着不吃亏的精神,她没有阻拦小儿子,所以,这个打听的活计,也就交给小儿子了。   刘伟一听他妈让他去四婶家,就很高兴,四婶家有好吃的,兴冲冲地就要往外跑,却又让他娘喊住了。   “等等,你回来。”   “妈,我赶紧去,肯定把妈交待的事办好。”刘伟回头看向他妈,保证道。   “尾巴,要是他们问起,我们家带什么过去,你就说,我们家什么都不带,听到没?”朱红英叮嘱小儿子,按照她恨起来的想法,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带,可是要是她不拿,陈春红拿了,到时候,肯定会被胡老太揪着说。   所以,她先打听打听,陈春红送什么,最多和陈春红送的一样。   “听到了。”刘伟连连答应,又问了句,“妈,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好了,那我走了。”刘伟一听,立即往外跑,生怕他妈再喊住他似的,前天这个时候,他去找刘华玩,碰上刘华在吃糖,四婶后面还给了他一颗糖,想到那颗甜到心间的水果糖,刘伟脚下的步子就更快了,只是没料到,在上池塘的塘埂上碰到了刘军。   “军子哥,这么冷的天,你要去哪?”   “你呢,怎么一个人跑过来?兵子和你家里其他人呢?”刘军满眼疑惑,赶来这边吃团圆饭,也太早了点,现在才八点多,他刚出门时看的钟。   “我没见到兵子,我是来找你和华子的。”刘伟说完,把他妈交待的事,一股脑全部和刘军说了,刘军一听二伯家什么都不送,猜到二伯娘是打发刘伟来探虚实的,于是想了想,和刘伟说:“我们家也什么都不送。”   “真的?”   “当然。”刘军重重地点头,还递给刘伟一粒花生,“这个给你,你赶紧回去,我割了韭菜,也要回家了。”   “是花生,”刘伟接过来就往口里塞,咬了一口,“我家也有一些,但我妈说,要招待客人的,不许我们吃,四婶最好了,先让你们吃上了。”说完,又问道:“今天中午去爷爷家吃饭,你干嘛还要割韭菜?”   “留着明天吃。”刘军随口胡诹道,本来韭菜也是随口说的理由,为的是赶刘伟走,不让他去自家,这家伙,脸皮比刘兵还厚,他妈偶尔也不会赶他。   “我还想找华子玩。”   “华子在砍柴,没时间和你玩,你赶紧回家去,二伯娘还在等着你。”   刘伟听到刘军提及他妈,才记得他妈交待的差事,心里不太乐意立即回去,不过想到,中午要过来爷爷家一起吃过年饭,才和刘军分开,往自己家里去。   一等他走开,刘军去菜园子里割了把韭菜回了家。   陈春红听说朱红英什么都不带,有些诧异,看来,是朱红英还记恨着被赶出去的事,想了想,她也索性什么都不带。   而朱红英从小儿子口中得知,四房什么都不带,算是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于是中午的时候,进堂屋,两家都是空着手进去,胡老太出来,一张脸瞬间就拉了下来,黑沉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只这一更~~~ 第80章 不欢而散   “别站着了, 都进来坐, 兵子,给你叔叔婶婶搬椅子。”刘老头笑着打招呼, 亲自去拉椅子。   老二刘来生见了,哪能心安理得坐他爹搬的椅子, 忙硬着头皮道:“不用,我们自己来。”接过他爹手里的椅子, 没有立即坐下, 看了眼自家媳妇, 都怪她,什么都不让带, 随便拿点东西, 也不会这么尴尬,推了推自家媳妇,“你去厨房帮忙, 给娘打打下手。”   “大嫂和夏花, 还有五弟妹都在里面忙,我再过去, 厨房就挤得转不过身了,”   朱红英觉得她是傻了才会去厨房,上赶着去看死老太婆的脸色, 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陈春红,笑道:“四弟妹应该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哥家的夏花越发能干了, 我看着,也轮不上我们去帮忙了。”陈春红笑眯了下眼,伸手不打笑脸人,从前她和朱红英不对付,俩天隔三差五的就要撕上一场,自从朱红英搬出去后,这半年时间里,偶尔碰到,反倒能心平气和说话了。   朱红英不想去厨房,她更不想去。   刚才胡老太沉着张黑脸,没有立即发作,大约今天是过年,并且这顿团圆饭,是刘老头看重的,为的是阖家团圆,所以,胡老太忍住了。   只是忍住了,不代表忍下去了。   这个时候,要是跑到胡老太面前去,跟撩虎须没什么分别,一个不好,就会招惹到胡老太,引发胡老太肝火大动。   今年最后一天,她不想吵架,也想过个平安年。   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陈春红伸手把小女儿拉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把手里的小火炉放在小女儿面前,让她暖手。   耳边传来朱红英的惊呼声,“哎哟,你家艳儿这手,怎么比我家花儿还严重,长的冻疮都快要溃烂了,你这手千万别碰冷水,一碰冷水冻疮就会裂开。”她心里暗暗不屑,还能以为陈春红多疼这个女儿呢,看看,这双手比她女儿花儿的手,还冻得厉害,要不是干很多活,能冻成这个样子?   陈春红只一眼,就看出朱红英的想法,却听小女儿笑嘻嘻地说道:“多谢二伯娘叮嘱,我妈也说不让我碰冷水,我都有一个月没碰冷水了。”   “二伯娘让堂姐少碰冷水,像我这样,一直烤着火,堂姐手上的冻疮一定会好起来的。”看着刘花那双肿得跟包子似的手,她就知道,刘花手上的冻疮,和她手上的冻疮不一样,像刘花这种,整双手生冻疮肿起来的,只要不碰冷水,注意保暖,基本上很快就能消去。   不像她手上的冻疮,一粒或是一小块的长,时常不经意间,就会发现一处,而且难以消掉,烤火的时候,或是晚上被窝里暖和起来,就会痒得厉害。   那种痒,是肉里面痒,抓不到,挠不着,唯有泡到冷水里面,或是通过疼痛来转移,刘艳没料到,时隔多年,她来到这里后,过的第一个冬天,重新再一次体会到这种痛苦了。   “我觉得艳儿说的不错。”陈春红笑着附和一声,朱红英的话不中听,但她看着小女儿手上的冻疮,也很心疼,许多土方法都试过,却都不管用,就差时时刻刻捧着小火炉了。   从来只有她去笑话别人,哪轮到,别人来笑话她。   一想到这,陈春红抬头,对站在朱红英身后的刘花说道:“别在这里傻站着,去火盆那边烤火。”屋子中间摆着一个大火盆,里面几块大木柴正在燃烧,刘老头和老大老二还有老五三个儿子,围着火炉在说话。   年纪稍大的刘建国也坐在火盆边,听了这话,倒是看过来,招呼妹妹刘花过去。   刘花见大哥在喊她,她妈又没说什么,才敢过生生地走过去。   除了刘军让刘老头给拘在身边外,其余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根本没有进来,就在外面玩爆竹和片纸儿。   朱红英第一回 交锋后,没讨到好处,倒没有再针对陈春红了,反而心平气和地与陈春红拉起了家常。   堂屋的气氛,出现了难得的融洽,就是厨房那边,除了最开始,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到后面,也被炒菜声给淹没掉了。   但愿,胡老太今天不会再爆发了,大家能安安静静和和美美地吃个团圆饭。   刘艳又注意到,刘老头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掰着大哥的手指头,仔细看手指头,甚至有点爱不释手,后面,刘兵偶尔进来,把手递到刘老头面前,“爷爷,你帮我看看,我有多少个螺纹。”   “去年就给你看过了,有什么好看的。”刘老头笑了笑,推开刘兵的手,刘来生伸手把刘兵拉过来,“你爷不看你的,二叔来帮你看,看看你有多少个螺纹。”   “我不要二叔看。”刘兵一把抽回手,跑了出去。   刘艳看了,心里疑惑,没什么好看,干嘛抓着大哥刘军的手不放,难不成,以前没给大哥看过?不过,很快,刘艳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夏花堂姐出来说,“爷爷,奶让摆桌子,马上可以开饭了。”   “好了。”刘老头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儿子都起了身。   陈春红也起了,却是连着椅子把小女儿抱到角落里,然后再把火炉提过去,“屋子中间,要摆两张桌子,你先在这儿坐着别动。”   刘艳点了点头。   堂屋只有一张桌子,另一张桌子是借他们家的,她妈陈春红领着大伯刘初生去自己屋子,把那张桌子背过来,又喊了大哥刘军和二哥刘华跟过去拿凳子。   刘老头这回借桌子和凳子,她妈陈春红借得很爽快,用她的话说,往年小孩子都不上桌,今年家里添了人口,又多添一张席,至少他们几个孩子也能上桌吃饭了,不用站着了。   席开两桌,本来是打算一桌大人,一桌小孩子。   只是她妈陈春红没有去挤大桌,五婶曾妙妙也跟着没有去大桌坐,和小孩子一起坐,最后,大哥刘军让刘老头喊了过去,紧挨着刘老头坐下。   刘艳先还不能理解,她妈爱沾便宜的性子,怎么不愿意坐大桌,大桌上菜的份量,明显比小孩子这一桌,要多上许多,等到夹了第一筷子的大白菜后,立即明白过来。   大白菜是用水煮的,不仅白菜,桌子上的萝卜土豆等三个菜,全是用水煮的,刘艳怀疑,根本就没有放油,至于肉,除了土豆里,能看到点肉沫星子,其他菜里,连肉影子都没有,好久没吃过,这么没有油水的菜了。   刘艳吃得有点食不下咽。   今天的饭,是红薯蒸饭,最底下的那一层米饭,早在出锅前,就让胡老太给装走了,只剩下小半锅红薯,刘艳啃着红薯,吃着大白菜,无比怀念,家里包的饺子。   不用等到晚上,也不用等到明天了。   等会儿回去,就让她妈煮饺子吃。   他们这一桌,因为尽是小孩子,还时不时会有争抢,大桌上,刘老头和三个叔伯说话,二伯娘一个劲地低头吃,胡老太的目光,时不时睃向二伯娘,二伯娘似没看到一般。   二伯娘的这份定力,也是够够的了。   最赛碜的年中饭,没有之一。   连刘老头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勉强,在菜上桌的那一刻,甚至一张脸都有点僵硬,能让一个老好人变脸,刘艳相信,一开始准备的年中饭,绝对不是这样的菜色。   哪怕再穷,一年到头,过年的这一顿,也会吃点好的。   这顿团圆饭,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进行,及至结束,刘艳担心的争吵,最终都没有发生,二伯娘朱红英没有挑嘴,胡老太也足够克制,结束后,陈春红第一个起身告辞,“家里火盆上还烘着衣服,我先回屋看看。”说完,抱起刘艳提起小火炉就走。   就在他们离开后,二伯娘朱红英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剩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胡老太看到朱红英离开的背影,突然一下子就爆发了,“你看看,一个个的,带了张嘴过来,吃完连手都不伸一下就跑了,我欠你们的是不是?让我来伺候你们。”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刘来生去的。   刘来生也很恼火,老四家的,至少还找了个理由,他媳妇抬腿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忙对他娘赔笑,“娘,我回去说说她,我留下来,帮娘收拾。”   “我也不管了。”胡老太重重地冷哼一声,摔了手里的筷子,跑出了堂屋,回了东边的屋子。   刘老头叹了口气,想抓烟斗,才发现烟斗不在身边,看着几个儿子道:“你娘心眼不坏,你们是知道的,但你们也别做得太过了,老四家的就罢了,老四不在家,但老二你呢,你也不看着你媳妇点。”   对上他爹沉重的目光,刘来生连连应是。   “一起把碗筷桌子收拾一下,老四家的桌子,等会儿还是老大送过去。”刘老头说着,起了身,往外走,原本想过个团圆年,缓和一下气氛,他对老婆子也千叮嘱,万交待,没想到,还是弄成这样,只觉得万般无奈。 第81章 蠢   “好了, 别哭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二家的和老四家的, 你和她们去计较, 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东边屋子里,刘老头劝说不停抹眼泪的胡老太。   “是我要计较吗?”   胡老太气冲冲地伸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你看看,那两个丧门星的态度, 你特意喊她们来吃饭,你还给她们赔笑脸,她们给你好脸色了吗?都这样了, 你还要上赶着,你就是把她们请上神龛供起来, 她们都不会说你好, 全是些不知好歹的畜生,不通四六, 我养只鸡还会下蛋, 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 那两个丧门星,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哎呀,你说这些干嘛,”   刘老头叹了口气,老婆子就是听不进他的劝,每每总揪着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不放,对老二家的和老四家的各种看不顺眼, 俗话说:不痴不聋,不作家翁,“老二都搬出去了,他们家住得远,以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两回面,老二家的好与不好,你又不吃她家的饭,也不差她家那口饭,更不需要看她脸色,你管她什么样子。”   “不管,你倒是心大,来吃个饭,空着一双手过来,厨房都不踏进一步,带张嘴吃完就走,整个村子里找不出第二个,哦,是第三个,我们家祖坟埋错了地,招了丧门星进门,一进就是两个,好好的家,都让她们拆散了,我好好的儿子,让这些个丧门星给教唆坏了……”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尤其想到从来很听话的四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我是前世没做好事……好事,到底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两个丧门星,畜生不如的东西……”胡老太是边哭边骂。   刘老头看着老婆子这样子,满心无奈,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先哄住她,“怎么又哭起来了,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再哭眼睛红了,明天大年初一,还怎么见人,再说了,他们不好,不是还有老大和小五,至少老大和小五孝顺,是不是?”   “也只有他们俩个,我才有个鼻孔出气,都像那三个似的,我就直接憋死了。”   “对呀,你多想想老大和小五,你不是一直想,让小五和我们一起过,我已经和老大说了,老大也同意了,年后就不再分了,一锅煮饭,一桌吃饭,你也不用再担心,小五夫妻俩。”刘老头尽量把话题往大儿子和小儿子身上引,来转移老婆子的伤心。   “本来一开始,我就没想小五分开,都怨你。”胡老太说完,还怨怒地看了眼刘老头。   刘老头不在意地笑了笑,“行,都怨我,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嘛,以后带着小五过日子,你就别去管老二家的和老四家的,老二夫妻俩,就那个左性,喜欢沾便宜,就让他们去沾,眼下离得远,也沾不上几回,至于老四家的……”   “那个丧门星可还在眼皮子底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看着她就来气。”胡老太怒气冲冲地打断刘老头的话。   “那你就别看了。”   胡老太一听,两眼立即瞪向刘老头,“你也特意来气我。”   “我哪里敢。”刘老头忙否认,安抚住快要炸毛的胡老太,沉吟良久,才轻声道:“老四家的,她的性子,不会主动挑事,你避着她点。”   “好笑啦,我避着她,我一个作婆婆的,还要去避着儿媳妇,说出去,你们老刘家不怕笑话,我还怕被人笑。”   “我看着,老四家的,估计还记恨着当年的事。”刘老头提醒地看了眼老婆子。   胡老太有些心虚地避开眼,声音却拔高了几分,“记恨就记恨,要记恨也是记恨她们老陈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人是她要送过去的,是死在她们家,我还没找她们老陈家算账呢。”   刘老头一眼就看出老婆子的想法,于是又劝道:“她心里有怨,你就别和她计较,另外,老二搬出去,包括砌房子,从头到尾出了两百多块钱,你要是想她搬出去,没个上千,她肯定不会出去的。”   “上千?她去抢好了。”胡老太气吼吼道。   “她又不是没抢过。”   胡老太听了,一下子沉默下来,紧紧抿着嘴,那个丧门星急起来,就会直接抢,这么一想,只觉得家里藏钱的地方,没有一处安全的,整个人都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   西院,刘艳她们家,她和她妈回屋后,没多久,大哥和二哥也回来了,他们一人搬了一条长凳子回来,“桌子等会儿收拾好,大伯会送过来,我们先把凳子搬回来。”刘军说完,又带着弟弟去搬另外两条长凳。   一共四张长凳。   搬回来后,刘华就窜到他妈面前,“妈,我中午没吃饱,我想吃饺子,我们煮饺子吃,好不好?”   “等会儿,等桌子还回来后,关上门,妈给你们煮。”   刘华听了这话,忙道:“那我去帮忙收拾,然后赶紧把桌子搬回来。”风风火火地冲出去。   陈春红倒没有喊住二儿子,就胡老太那脾气,她几乎可以猜到,她走后的场面,何况,她坐在屋子里,也能隐隐听到一些,二房刘来生肯定留下来帮忙收拾善后,她不想去,二儿子去凑个数也好。   事后,有人提起,她也有说嘴的。   “妈,我要不也去帮忙?”刘军睛珠子转溜了一下,问他妈。   陈春红看了眼大儿子,笑着摇了下头,“不想去,就别去。”   刘军被她妈看出来,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大方承认,咧嘴笑,“爷爷不在,我是不想去,要是爷爷在,我倒愿意去。”   “就这么喜欢你爷爷?”   刘军重重地点头,“爷爷很好说话,就是奶奶,总喜欢骂人。”   刘艳看了眼大哥,突然想起先前的事来,于是问道:“我看看爷爷也挺喜欢你的,而且好像很喜欢你的手指头。”   “对呀,爷爷最喜欢看我的手指头,要不要你也看看?”刘军在火盆边的椅子上,朝妹妹刘艳伸出了右手。   刘艳只看了一眼,大哥的手指很细长,按刘艳前世小时候听过的说法,这是一双握笔的手,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脱口问出心中的疑惑,“比大家的都长,所以爷爷喜欢?”   “也是,也不是。”   “卖什么关子,快说,怎么回事?”刘艳看不惯大哥故作姿态,追问道,却见大哥直接不理会她,起了身,“我去隔壁屋子拿本连环画。”说着,急往外走。   “怎么不说了?”刘艳对大哥的行为十分的吃惊,毕竟大哥很久没有这样不理人了,看着大哥消失在门口,扭头望向她妈,“妈,大哥这是怎么了?”   正在低头缝衣服的陈春红,抬起头来,含笑解释道:“他这是害臊了。”   “大哥会害臊!”刘艳直觉不信,大哥一向脸大,她就没见过他害臊。   “你大哥十个手指,长了十个圆螺,你爷爷常常说,十螺全,点状元,这要是在古代,那就是能读书做状元的料,你爷爷识点字,特别喜欢读书人,所以小时候发现你大哥的手指头全是圆螺后,一直高兴不已,后面,你大哥上学,成绩特别好,你爷爷更是深信不疑,时不时就喜欢抓着你大哥的手指头,给他看螺数螺。”   原来是这样。   这个说法,刘艳前世在乡下也听说过,只是她真没见过,十个手指头都有圆螺的人,连她自己,前世十个手指头,只有一个圆螺,刘艳想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头。   陈春红一眼就看出小女儿的想法,说道:“不用看了,就两个圆螺,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其他全是扁纹。”自从发现大儿子长了十个圆螺后,刘老头把家里所有的孩子,都看过了一遍。   可惜,让刘老头失望了,剩下的孙子孙女,全是一到四五个不等。   “难怪爷爷会这么喜欢大哥,我觉得,好像连刘兵都比不上。”刘艳感慨了一句,她倒没觉得迷信,结合那个爸刘春生前世的记忆,她反而深信了几分。   这么看重的孙子,最后改姓了,难怪前世刘老头会死不瞑目。   “要说你爷,偏心都有限。”陈春红淡淡道,刘老头做事素来有章法,性格也好,不像胡老太,有时候做起事情来,有点蠢,偏气性还大,试想想,除了脾气软弱的,谁愿意去受她那个气,所以,常常是事情做了,还落不到一丁点儿的好。   “妈,那今天晚上爷还会叫我们去正房一起吃晚饭吗?”刘艳忽然想起来,要是依照胡老太,绝对不可能再去,但是刘老头,她有点看不懂。   “这要看你爷能不能劝服你奶。”陈春红也说不准,刘老头让他们过去吃饭,原是希望大家和和乐乐吃顿团圆饭,可不是像今天年中饭这样,一桌子汤汤水水,没点荤腥,依照刘老头的为人,她几乎能肯定,一开始准备的菜,绝对不是这样的,   “去不去,妈都给你们三个煮饺子吃。”陈春红低头缝着手里那件改小的衣,反正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没想过,能从胡老太那里吃到什么好东西。 第82章 来往 /炸年糕, 油渣子饼   相比于几十年后,年味越来越淡,眼下, 乡下的年味很浓, 自二十四过小年开始, 家家户户除尘洗涮,洗去一年的灰尘与霉运, 干干净净迎接新年, 准备年货,打年糕做饼子,用细沙子炒花生瓜子和红薯干, 忙得不亦乐乎。   前两天队里杀猪, 连村子里最穷的人家,都会买上一斤半斤的猪肉,乡下没有肉票, 一年到头, 要想吃肉,也只有队里杀猪, 才有机会买上肉,带骨头的肉是七毛二分钱,不带骨头的肉是七毛七分钱, 不需要票。   当时去买肉的时候,刘艳家紧随刘老头之后,比刘老头买的还多, 一口气买了二十斤的猪肉,惹得村里人羡慕不已,毕竟称上三五斤,就已经算很多了,更不用说二十斤,在这之前,只有队长家里和刘老头买得多,队长家里买二十斤,是人口多,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住一起。   刘老头家买十五斤肉,是家里有两个有出息的儿子。   年年如此,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唯有刘艳她们家,一口气买了二十斤,关键她们家才四口人,陈春红都有近十年没回过娘家了,买这么多肉,怎么吃得完?   人有时候很奇怪,在自己都还吃不上肉的时候,却有闲心去操心别人吃不完肉,第一个念头是羡慕,羡慕过后,就觉得浪费,然后自认为好心地去劝阻,站在自己的立场想,自认为是为了对方好。   一个个卯足了劲上前来劝。   可惜,都被陈春红给怼了回去,于是一转身,就有人骂她败家,连刘老头都来劝,“你家又没什么客人来,你又不走亲戚,一口气买二十斤,也太多了。”买肉大多是过年的时候走亲戚,或是用来招待家里来的客人。   “我和三个孩子都喜欢吃肉,家里也不差这点钱,村里一年到头就杀一回猪,干嘛要抠抠搜搜的。”   听了这话,刘老头顿时噎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没再多说。   胡老太听到消息,在院子里骂了几句馋嘴婆、败家娘们。   刘艳知道她妈,从来不在乎名声,只是这回出的风头有点大,真就坐实了败家的名声,这半年以来,她们家真的不缺肉吃了,没见大哥二哥俩,看到二十斤肉,没像从前那样,见到肉,就两眼冒光,兴奋得不行。   还是她妈看出她的疑惑,笑着和她小声说:“大家都知道我败家才好,免得你奶一天到晚,盯着我手里的钱,再说了,平常买肉都要票,哪有机会,买到这么多肉,现在天气冷,放上十天半个月,也不用担心放坏。”   陈春红把一半腌成了腊肉,剩下肥肉熬油,瘦肉留下来炒菜。   年二十九的下午,陈春红给几个孩子洗了澡,换上新的棉衣,刘艳怕冷,她是早在新棉衣做出来后,就穿上了身,大哥和二哥俩却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及到今天才拿出来,穿上身。   “洗了澡,穿了新衣服,就别再到雪地里去打滚把衣服弄脏了,爱惜一点。”陈春红特意叮嘱二儿子一声,大儿子和小女儿她很放心,只有二儿子,他的衣服是最脏最容易破的。   刘华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放心,我不会的。”   只是出门一圈,晚上回来的时候,裤腿上就多了几个小洞,是爆竹烫出来的,一开始他还想遮掩来着,自己躲在屋子里自己拿针偷偷把洞缝起来,也不点灯,大哥刘军去隔壁屋叫他吃饺子,去拉他时,被他不小心戳了一针。   大哥刘军当场痛呼了一声,然后就被他妈发现了。   刘华屁股上挨了两记打,正巧刘兵过来敲门,拯救了他。   “四婶,爷让我过来,喊四婶一家子过去堂屋,一起吃晚饭,爷说了,让四婶快点,马上要上桌了。”   陈春红听了,没有立即答应,心里一疑,问道:“兵子,你二叔他们过来了吗?”   “爷没让我去请二叔,二叔一家住得远,来回不方便,下午走的时候,爷已经让二叔带了年糕回去了。”   陈春红点点头,这就对了,这么急,她却没听到老二一家子的声音,不过老二一家没来,她也不准备过去,她可不想勉强自己和胡老太坐同一张桌子,吃点东西都会消化不良的,想了想,回绝道:“这样呀,那我们就不过去了,我家也煮了晚饭,都已经出锅了。”   “四婶煮的是什么?好香。”   “和平常一样,简单的稀饭煮菜叶子,多放了点肉。”刘军在他妈和他妹妹弟弟的目瞪口呆中,极为淡定地抢了话,连一向老实憨厚的刘华,也没有反驳,陈春红看着护食的孩子,很干脆没有说话。   又听大儿子问道:“奶今天晚上做了什么?”   “下午炸了年糕,还做了油渣饼。”刘兵说到这,就有些待不住,头一回不留恋他四婶这儿的吃食,想早点回去,再问了一遍,“四婶,你们真不过去?”   “不过去了,你就和你爷说,我们也做好了晚饭,已经开始吃了。”陈春红回道。   一听这话,刘兵说了句,“好,那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陈春红走过去把房门关上,回头,就着亮堂的煤油灯,看到大儿子懊恼的神情,没忍住笑了起来,没良心地打趣道:“军子,是不是后悔话说得太快了?”   “没有。”刘军瘪了瘪嘴,狼狈地转开头,他以为,他奶又是和中午一样,一顿汤汤水水,要是知道有炸年糕和油渣饼,他就算不过去,也可以拿几个饺子,送去给他爷,和他爷换了,只是他都说了,是稀饭煮菜叶子了。   失算了。   刘军抓了抓脑袋,走到桌子边,接过他妈递过来的碗筷时,纠结着和他妈商量:“妈,要不我去给爷送几个饺子?”出耳反耳也没什么啦,刘军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去送饺子,他爷一定不会让他走空的。   “就这么想吃年糕和油渣饼?”陈春红反问了一句。   刘华抢先道:“妈,我也想吃。”   “我觉得,我们家也可以炸年糕,我们家有油渣子,也可以做油渣饼,等过两天,我们舂了糯米,可以吃个够。”刘艳出声提醒道:“大哥,二哥,妈,我们这儿,粮站那边,糯米比面粉容易买。”   他们这片地,产稻谷不产麦子,这次他们家做饺子的面粉,还是半年前,大哥在食品站,用两个猪脚换来的,刘艳想着冬天包饺子吃,一直留到现在。   前阵子,家家户户打年糕的时候,她们换到糯米有点迟,再加上她妈忙着做衣服鞋子不得空,才给耽误了,没来得及做。   听了妹妹的话,刘军一衡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于是转头安慰二弟刘华,“华子,等我们自己做的时候,我们吃个够。”   这话也不知道是他安慰弟弟,还是安慰自己。   陈春红没理会,刘艳见他大哥不惦记着,也就下了心,专心致志地吃起了饺子,今天包饺子的时候,她想图个好兆头,在里面特意放了一枚不知她妈从哪里拿出来的铜钱。   正想到这儿,谁知听到一声清脆的嘎嘣响。   “是大哥吃到了铜钱饺子。”刘华惊呼出声。   不用喊,刘艳和陈春红俩也听出来了,不约而同地望向刘军,果然见刘军从嘴里吐出一枚铜枚,接着,听到陈春红说道:“不错,吃到了铜钱,明年我们家的财运,就靠军子你了。”   刘军高兴得笑咧开了嘴,还对着旁边的妹妹,挤了挤眉毛和眼睛,“艳儿,不好意思,这是运气。”   “恭喜大哥了。”   刘艳面上笑呵呵的,内心泪流满面,到底什么运气,她到底什么运气?   那只饺子,是她亲手包的,她还特意做记号,也不叫特意做了记号,在二哥不参与的情况下,她包的饺子是最丑的,所以刚才夹饺子的时候,她特意挑丑饺子夹,没想到,她拢共包了十个不到,都没有夹到。   陈春红心里暗自偷笑,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顶,“艳儿,没事,你说是财运饺,你大哥吃了,财运也保在我们家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女儿比她还财迷,她考虑着,今晚包压岁钱的时候,要不再多包一点。   “四婶,我是夏花,爷让我来给军子和华子送点吃食了,麻烦你开一下门。”堂姐刘夏花的说话声伴随着叩门声一并响起。   “稍等,马上。”陈春红看了眼桌子上的大盆饺子,只踟蹰了片刻,就放弃遮掩,难不成,在自己家里,吃个东西,还要遮遮掩掩,想到这,转身往门口走去,打开了门,使得刘军想喊住他妈都没喊成。   “爷说你们今年没打年糕,让我送点年糕过来,还有油渣子饼是刚煎的,正好趁热送过来,给军子和华子吃。”   陈春红看了那两大海碗,尤其是油渣子饼的香味,扑面而来,极其诱人,伸手接了过来,“劳烦你了,你稍等,我给你腾碗。”转身,拿了两个海碗,把碗腾了出来,做完这些后,犹豫了一下,装了半碗饺子,才递给夏花,“我家刚煮了点饺子,正要派军子送去给他爷爷吃,不想你来了,正好让你端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哈~~~   很喜欢撒花、打卡、按爪之类的评论,让我知道,你们都在~~   我静静写,你们慢慢看~~   如此,时光娴静,你我安好~~~ 第83章 守岁与拜年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那个丧门星躲起来吃饺子, 可没想过给你送点过来,倒是你, 家里有点好吃的, 就巴巴地送过去,上赶着去讨好。”胡老太看到那半碗饺子时, 阴阳怪气地数落。   “你说这些干嘛,什么讨好不讨好, 我给自己孙子送点吃的, 怎么就成讨好了, ”刘老头看得开, 笑着夹了只饺子,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 你也尝尝。”说完, 还特意伸筷子给自家老婆子夹了一只。   胡老太忙地捂住自己的碗口,“我不要。”   “真不要?里面是肉馅, 还有你种的韭菜。”   “我不稀罕,”胡老太整个人气鼓鼓的, 看着刘老头浑不在意的样子, 心里就来气,“你倒是吃得下?”   “有什么吃不下的,我只当是晚辈的孝敬。”刘老头依旧笑呵呵的, 还招呼桌子上的其他人都夹着吃。   刘兵听了,头一个伸出筷子,剩下刘初生和刘卫国两兄弟,看了眼他老娘的脸色,才试探性地伸筷子夹一只饺子,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都陆陆续续去夹饺子,咬一口味道很好,又滑又香,鲜美不腻。   相比于胡老太做吃食抠抠搜搜的,舍不得放好东西,陈春红包的饺子,很舍得放肉,特别好吃,一桌子人吃得津津有味,胡老太看着,心中又来气又来火,夹了块炸年糕,只觉得油腻得慌,难以入喉。   一定是刚才煎年糕的时候,放多了油,以后要少放点油。   __*__*__   西院屋子里,陈春红送走了刘夏花,一家人重新围着桌子坐下来吃饺子,把那一盆饺子吃完,一个个都吃得很饱,不长记性的刘华,更是撑得肚子圆鼓鼓的。   放下碗筷,陈春红收拾时,刘军跟在她后面,跟着出了屋子。   灶上的大铁锅里,焖了一锅热水,陈春红直接舀热水兑冷水洗碗,回头,看了眼没有离开的大儿子,外面冷得慌,你跟出来做什么?”顿了下,又说道:“要是想洗脸洗脚,打了热水进去,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洗。”   “时候还早,等会儿再洗。”刘军闷声道。   陈春红满脸狐疑,停下了洗碗的动作,“你有事?”虽是询问,语气中却带着笃定。   刘军轻嗯一声,迟疑问道:“妈,你说,爷会不会怀疑,我们之前说的话,是欺骗他的?”不自在地伸手抓了下耳朵,爷爷平常对他还挺不错的,要是像奶那样,总骂人,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安。   “军子,你觉得你爷爷怎么样?”   “爷爷脾气好,又讲道理,嗯,对我很好,对大家也很好。”   “你也说了,你爷爷脾气好,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怪你,你放心,你爷爷从来不会去想这些的。”   “真的。”   “当然啦,妈骗你做什么。”陈春红对大儿子笑了笑,刘老头为人比较好打交道,不像死老太婆的脾气,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她今天能送出半碗饺子,也是看在刘老头的份上,并且,她差不多能肯定,就死老太婆的脾气,还有那份多心,指定不会吃她的饺子。   所以,先前她只犹豫了下,就送出了半碗饺子。   “别想七想八的了,快进屋去。”陈春红又催促大儿子,低头专心洗碗,刘军打了热水进屋,带着刘华和刘艳俩一起洗了脸,泡了脚,然后围坐在火炉旁。   一夜连双岁,这一晚,有守岁习俗。   点着煤油,旁边还放着那只屏幕有破损的闹钟,收音机里放着的是《白毛女》的歌剧,调到另一个说书节目,说的是《铁道游击队》的故事。   刘艳觉得无趣,二哥刘华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会模仿说书人的口气,跟着说上一句,而大哥刘军听得很认真,面带沉思,她一下子就猜到,大哥这是在回忆,对照他看过的那套连环画。   她当初看那套连环画时,少了第七本和第十本。   这半年里,随着她有意识地增加认字速度,开始慢慢独立看书,在她渐渐潜移默化下,她妈只以为她和大哥一样脑子聪明,大哥刘军几乎是无条件地相信她,也没有露出丝毫怀疑,好像她天生就该这样。   这一度让刘艳以为,大哥脑子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在有关她的事上,不带脑子。   甚至,在外面,在他朋友洪顺面前,无脑吹嘘她,刘艳听了,只觉得无比尴尬,大哥的这种行为,在后世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那就是妹控。   身为妹妹的她,在大哥刘军眼里,做什么都是对的。   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好像……好像是从那个爸回来后,没多久,大哥就变成这样了,对她特别的好。   在她和大哥提了那套《铁道游击队》的连环画少了两册后,大哥直接补写了那两册的内容,之后对着收音机校对了一遍。   除了插画外,可以说,文字内容部分几乎全部还原。   这一操作,刷新了刘艳对大哥刘军记忆力的认识,差不多称得上过目不忘,学霸就是学霸,天赋摆在那里,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   平常晚上,除了队里开会外,都是八点多就上床睡觉,所以,差不多一到点,刘艳就有了困意,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歌唱声,是小坡给队员们唱歌:嗨!游击战,敌后方,铲除伪政权……钢刀插在敌胸膛。   歌声浑厚有劲。   尤其最开始的一声嗨,直接把刘艳给嗨醒过来了,整个人清醒许多,身前火盆传来了阵阵炭火燃烧的温暖,煤油灯火发出昏黄的光圈,她妈正拿着针钱,在缝补二哥刘华新棉裤上的几个小烫洞,一抬起头来,看到她脸上的困意,“艳儿,你要是困了,就靠在妈身上眯下眼。”   除夕之夜的守岁很重要,象征着一家团聚,除旧迎新,驱逐旧年一切不好的事,共同迎接新年,来年吉祥顺意。   所以,陈春红没把小女儿抱上床。   “我不困。”刘艳忙摇了摇头,坐直身子,强打起精神,只是效果不明显,她又极怕冷,不愿意离开火盆,在温暖的火盆烘烤下,最后不知不觉什么时候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听到一串鞭炮声,噼哩叭啦作响。   不同于后世的大利红,千响长炮,这个时候的鞭炮很小封,只意思一下,响了几十下,很快就放完了。   二哥刘华拿着线香跑了进来。   “开了财门,就是新的一年了。”听到她妈陈春红说了一句,“妈希望你们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健康康的,来,这是给你们的新年红包,等会儿睡觉时放在枕头底下。”   红包?   一听红包二字,刘艳反射性地睁开眼,醒过来,学着大哥和二哥的样子,给她妈作揖拜年,“妈,给你拜年了,祝新的一年事事如意。”然后朝她妈伸了下手,随口来了一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陈春红一听后面这句话,直接笑眯了下,“好,好,先给你。”说着递了个大红包到小女儿手里。   刘艳忙欢喜接过,没有直接打开。   旁边的刘华见了,立马有样学样,“妈,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有,都有。”陈春红笑着把剩下的两个红包同时递到两个儿子手上。   刘华和刘军高兴地接过,刘华忽然来了句,“妈,明天早上,你不会把红包又收回去吧?”往常在堂屋那边守岁,收到爷爷奶奶的压守钱,还有后来三伯和小姑姑大姨给的压岁钱,他妈都会收回去,用他妈的话说:给他存着,等他长大了,再给他。   “不会,今年这钱,给你的就是你的了。”陈春红也知道,往常给二儿子的印象太深刻,摸了摸二儿子的脑袋,“妈说话算数。”   “太好了。”刘华兴奋得一蹦老大。   大哥刘军接过红包,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妹妹刘艳一眼。   刘艳一下子就觉察到,应该是刚才那句话引起了大哥的注意了,但很快就释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可是讨要红包的好法子,大哥一定能活学活用的。   除夕三十晚火,元宵十五夜灯。   这一晚,屋子里的那盏煤油灯,燃烧了一整晚,及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把它熄灭掉。   新年的第一天,陈春红煮了剩下的饺子,装了花生瓜子糖果糕点饼干的碗碟,然后一同吃了早饭,刘艳三兄妹每人衣袋里都装上了零食,及至在屋子里听到老二刘来生和朱红英带着一家子过来拜年,陈春红才带着三个孩子出门,给刘老头和胡老太拜年。   拜完年,还要祭祀,因此,没有耽误。   眼下特殊时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山上的坟地祭祀,几乎都是偷偷摸摸在家里上柱香,并且,很快就消了痕迹,防止人上门,被人发现。   只是今天这个年,拜得极为精彩。   刘艳原本以为大哥会活学活用,没想到,最后活学活用的竟是胆大的二哥,先是进屋后,冲到刘老头和胡老太面前,说了声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大年初一,胡老太脸上难得地带着笑,对二哥伸出来的手,也只是僵了一下,很快掏了红包。   二哥几乎用这句话,把家里的大人都拜了一遍,很快刘伟刘兵还有刘建党,也跟着学了起来,刘艳始料未及,只一上午的功夫,这句话传遍了全村。 第84章 三伯回家   天气十分寒冷, 外面北风凛冽, 冰雪覆盖, 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屋檐角上倒挂着一串串垂下来的冰凌,嘴里哈一口气都变成了雾。   刘艳很怕冷,一直窝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大年初一,队里的人走家串户, 互相拜年, 整个队里姓刘的人,几乎都能论起亲戚关系, 孩子们撒欢似的往各家跑, 每家每户都会备上点吃食, 孩子过去拜年, 说上几句吉利话,多少都会抓一把。   再穷的人家, 也能送上一两块红薯干。   大哥二哥出门一趟, 回来时衣服前的两个衣兜里都装得鼓鼓的, 刘艳见了, 终于明白,当初她妈缝棉衣的时候,为什么二哥一个劲地要求缝两个大口袋。   “还要出门?”   刘艳看到大哥和二哥把衣兜里的零食使劲往外掏,大哥的还好,两个口袋里掏出来的零食,好似分过类, 二哥口袋里的零食,全混在一起,像个大杂烩,有包红包的红纸,有油炸的猫耳朵和麻花,有自制的发糕和豆腐干,还有瓜子花生糖果等,林林种种。   看起来,有点惨不忍睹。   尤其米白色的发糕,沾上了瓜子花生,还有红包纸的颜色,放了的爆竹,混在一起实在是辣眼睛,看起来很恶心,那块发糕简直没法吃了。   “当然还要出去,建党哥说了,等会儿去队长家里,所以,我们先回家把衣兜清空,”   刘华说着,把两个口袋翻转过来,清得干干净净,看到面前一堆收获,高兴不已,抬头问妹妹,“艳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还能多得一份,刘花跟着我们,除了吃食,六叔爷给红包的时候,刘花也收到一个,不过,一出来,刘花的红包就让建党哥给抢了。”   “你跟着去,我和大哥不会抢你的红包,也不让其他人抢你的。”刘华拍着胸脯保证,说完,还不忘记诱哄:“艳儿,队长家里的状元红和小鱼干可好吃了,是孙伯娘亲自做的,味道很特别,在其他家都吃不到。”   “不去,外面冷,我怕冷。”刘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坐在火盆边,把烤火的小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旁边的长凳上,放着一本《西游记》的连环画,偶尔翻上两页,哪怕已经无聊到翻《西游记》了,她也不愿意出门。   刘华还想劝,却让大哥给拉住了,旁边他妈也发了话,“行了,要去你们去,艳儿不去,外面到处都结了冰,出门摔倒了怎么办。”   陈春红见二儿子的膝盖,明显有在雪地上磨过的痕迹,又叮嘱道:“你们在外面走,也注意看路……”话说到一半,一眼看到二儿子直接把手要往衣服上揩,忙地改口喝道:“华子,你这件衣服不要了。”   起身拉住二儿子的手,但见手心沾了油,又沾了红包纸的掉色,另有一块乌漆麻黑的,不知他在哪里沾了什么东西。   “灶上焖了热水,走,去把手洗了,这是件新衣服,你能不能给我多穿一天的干净衣服呀。”陈春红只觉得头痛不已,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当初给二儿子做衣服的,她特意选了这块深蓝色的布料,不像大儿子和小女儿一身浅蓝色的。   走到门边,又回头,望了大儿子一眼,“军子,你也跟着一起来。”   “好的,让华子先洗,我马上就来。”刘军答应一声,他妈不说,他也想洗手,说完,把他掏出来的那两碗零食,往他妹妹身边的长凳上一放,“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直接拿。”   他不像华子,花生瓜子这种带壳的放一个口袋,糖果放在另一个口袋里,红包放裤袋里,至于那些糕点和油炸之类的吃食,他当场吃上一两口,一般不拿,除非味道很不错,他才会用事先准备的油包纸,包上一点。   他没办法,像华子他们那样,把什么都往口袋里揣。   家里不缺吃食,他想吃,可以和他妈说,他跟着华子一起出门去拜年,图的是热闹和气氛,当然,还有红包,可是队里给红包的太少了。   记得在三伯家,出门拜年,那些叔叔伯伯大多会给个红包,多的时候,里面会有一两角,今天他和弟弟出门,去了十几家伯爷叔爷家,只接了三个红包,每个里面只有一分钱,早上,他奶给的红包,也是一分钱。   因妹妹没有收到奶的红包,回来后,他想把那个红包给妹妹,只是妹妹没有要。   刘艳当然不会要,受她妈的影响,她对胡老太的红包不抱希望,后面,大哥二哥拆了红包,里面只有一分钱,她瞬间觉得自己身上揣了一笔巨款,她妈昨天给的红包是一块钱。   “这个豆腐干,有点辣,我想着,你会喜欢,就给你带了点回来。”刘军特意拆了个油包纸,递给他妹妹。   刘艳伸手接过,里面有四小块,豆腐干是先煎过,然后洒了辣椒粉和葱炒过,色泽金黄,看着很有食欲,仰头对他大哥笑道:“谢谢大哥了,我放着,等会儿和妈一起吃,你快去洗手。”   话刚一说完,门外边传来她妈对二哥刘华的叮嘱声,“这是新衣服,你给我爱惜一点,保持干干净净的,后日去你大姨家,你也要能穿得出门呀,不许再往口袋里装油炸的东西还有那些掉粉末的糖糕,听到没有。”   “可是那些挺好吃的,我想带回来,给你和妹妹一起吃。”   “你可以跟你大哥一样,用油包纸包好。”   “太麻烦了。”   “那就穿那件旧棉衣。”陈春红和二儿子商量。   刘华一听,直接不答应,“我不要,旧棉衣的口袋太小了,装不了多少东西,而且我喜欢穿新衣服。”   “喜欢穿你就给我爱惜点,这个天洗了也不会干,要是再让我看到,你用衣服直接揩手上的灰,我就收回给你的压岁钱。”   “妈,不要,我再不会了。”刘华嗷嗷直叫嚷,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裤袋子,要保住压岁钱。   于是等他哥洗了手,两兄弟再出门时,刘华已经没有心思再来劝妹妹跟着他一起出门了,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保住自己压岁钱的事上。   再回来,那双手干净了许多,口袋里装的吃食,也没有那么杂乱,一看就是得过大哥的指点。   大年初一,几乎在吃吃喝喝,走亲访友中度过。   老刘家的院子,来拜年的人,没有断过,她妈时常会出门去堂屋和人说话,没有在自己屋子里,也省去了家里出一份招待的吃食,而刘艳窝在自家屋子的火盆边,除了去茅房,就没离开过。   年二十九、初一、初二、初三,一共有四天休息,初四队里就要出工了,因此,拜年都集中在这三天。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刘艳早就在她大姨过来时,知道她妈不会去外婆家,又准备在火盆旁猫一天,不想,初二这一天,整个刘家院子,空前热闹。   往年三伯是在这一天回家,所以胡老太还有大伯娘和二伯娘,都挪到初三回娘家,就为了招待三伯,三伯回来一向很大方,今年却例外,只给刘老头和胡老太带了东西,其他人都没有。   家里的孩子,给的压岁钱,比往年少了一半。   这是大哥和二哥说的,刘艳一如即往的,没有收到压岁钱,老刘家的传统,从胡老太那里传到三伯这里,压岁钱只给男孩子,女孩子没有。   刘艳唯一收到的压岁钱,是小姑姑刘美莲给的,小姑姑嫁得不错,在隔壁一个大队,那个大队比刘家所在的新建大队,还要富裕,听她妈说,那个队生产日值是整个县最高的,日值是一块钱,也就是说,一个全劳力,每天出工十个工分,年终核算的时候,能分得一块钱。   要知道,去年刘家村,年终队里核算,日值是六角。   她妈辛苦一年,加上大哥割草的工分,年终一共分了不到一百块,这还是因为那个爸是军人,有队里的补助工分算在里面,不然,他们家工分不够平均水平,拉低了队里的平均线,还要倒欠钱。   三伯今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三伯娘苏香,四朵花,刚满九个月的小儿子俊男,也一并全回来了,浩浩荡荡的。   三伯几乎是昂首挺胸地进了院门,一进来,就对小儿子赞不绝口,逢人就夸赞小儿子早慧,刚刚九个月大,却已经知道叫人了,于是一行人进入堂屋后,九个月大的俊男小朋友,就开始表演喊人。   爷爷奶奶的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口齿极为清晰,也不知道,三伯和三伯娘在家里,训练了多久,胡老太的脸色有些僵硬,总觉得老三是特意带儿子回来打她脸的,就为了以前,她骂过老三没儿子送终。   刘老头倒是很高兴,抱着小孙子,对着堂屋神龛位置的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作揖,还特意点了三根线香,告祭先祖。   这个时候,别想供奉神佛祖宗了,看着刘老头对着那面空墙作揖,有模有样,刘艳心里微微触动,心中有信仰的人,哪怕是对着一面空墙,也能虔诚恭敬。   熙熙攘攘的一堆人,挤满了堂屋,热热闹闹的。   大姑姑家四儿四女,只带了四个儿子过来,小姑姑家,两儿一女,也全带过来了。   十几个男孩子从六岁到十四岁,很快就在院子里玩闹开来,几个女孩子都被叫进了厨房,帮忙干活,准备午饭,刘艳跟她妈认了人后,就让她妈早早地赶回了屋子,及到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上饭桌的时候,刘艳跟在她妈身边,看着三伯家那四位堂姐,个个面黄肌瘦,吃饭的时候,梨花抢得最凶,杏花手脚十分麻利,梅花最小有点怕生,动作也慢,最后还是她大姐桃花,帮她夹了块鸡蛋。   三伯娘苏香一边顾着自己吃,一边留意坐在上桌的三伯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小儿子。   看着这一家子,刘艳再看看自己碗里,她妈给她夹的,堆得跟小山似的肉和鸡蛋,只觉得无比幸福,所以午饭过后,三伯娘苏香叫住她,让她跟梅花她们一起玩,刘艳直接拒绝了,早早地猫回了屋子。   只是没料到,下午出门去上个茅房,在茅房门口,让梨花带她两个妹妹给堵住了,一看她们的神情,明显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了~~ 第85章 威胁   说起来, 她妈和胡老太还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爱干净, 所以, 茅房没有挨着院子建,建在离院子有一小段距离的东北方向的高地上面,去年冬天, 她妈又在后院砌了一堵墙, 堵住了连通正房后院的路。   自那以后, 每次上个茅房, 没法抄后院的近路了,都要从院子门前绕过。   刚才来的时候, 经过院子前面,刘艳看到大哥二哥和家里的男孩子都往外面跑去了, 说是要去晒谷场玩打仗,她妈又陪小姑姑刘美莲出门去五奶奶家了。   “把压岁钱拿出来。”   “没带在身上……”刘艳话未说完, 就见梨花冲上前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然后反手一转,扑通一声响,把她按压在冻土上, 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如泰山压背,动弹不得,地上积雪都冻住了, **的硌脸,又痛又冰,止不住打了颤栗。   梨花一脸凶悍道:“给我搜。”   旁边的杏花听了,兴冲冲地上前来搜口袋。   刘艳趴伏在地,手底下是一片冻土,别说石头,连雪都抓不到,微微仰起头,费力挣扎了一下,却换来一记重重的巴掌,拍在后背上,呯地一声响,用力之大,使得刘艳的下巴直接磕在冻土上,“不许动,给我老实点。”   没法挣开梨花的蛮力,更没法阻止杏花的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摸乱搜。   刘艳心里十分难受和憋屈,“你们先把我放开,我把红包拿给你。”下巴连带整个口腔传来一阵震痛,形势比人弱,个头体力上的差距,根本没办法抗衡,她又没有二哥的大力气加持,为了使自己好受些,她只能先妥协。   等会儿……等会儿她一定要让二哥帮她找回场子。   “就是这个,”   杏花从刘艳右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打开看,里面有两分钱,欣喜地拿给她二姐看,“姐,就是这个,是小姑给的。”   梨花腾出一只手,抢过两分钱,又催促妹妹,“还有一块钱,赶紧搜,搜到那一块钱,我把这两分钱分给你。”   一听这话,刘艳心头大惊,她们怎么知道她身上有一块钱,原本趁着这个松懈的机会逃走,微一迟疑,再加上,她低估梨花和杏花的警戒心,才刚爬起来,又让梨花和杏花双双给按压住。   “谁准你走了?”梨花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再敢动,我直接打你。”   杏花快速地搜了刘艳身上剩下的三口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沮丧地望向梨花,“二姐,没有。”   “怎么可能?她没胆子骗我们,你按住她,我来看看。”梨花不信,让杏花来压住刘艳,她自己亲自动手,先是把四个口袋摸了一遍,然后开始动手去解刘艳的棉衣。   刘艳心中气愤不已,这趟出门,没看黄历,也太倒霉了,深吸了口气,大声问道:“你们身上有一块钱吗?”   梨花的手微微一顿,“我们怎么可能有。”   “你这么大了,身上都没有一块钱,我这么小,身上怎么会有一块钱?”刘艳先反问一句,然后没有遮掩,直言道:“那是一块钱,又不是一分钱两分钱,我妈年二十九夜里给我压岁的,图个好兆头,昨天晚上就收回去了。”   感觉到梨花的手劲松了下,刘艳使劲吃奶的劲转过身来,“我妈说了,帮我保管压岁钱,难道你们收的压岁钱,是你们自己保管?”   梨花愣了一下,却又想到刘花说的话,“可是刘花说……”   “你就有。”杏花多了个心眼,急忙打断她姐的话,“一定是她骗人,二姐,脱了她的棉衣搜。”说到这,又伸手重重地捶了下刘艳的后背,“刘军以前打我,还抢过我的红包,我要从你身上讨回来,哼。”   隔着厚实的棉衣,后背传来一阵巨痛,刘艳此刻顾不上什么羞耻和颜面了,打算大声嚎哭起来,把刘家院子里的人叫出来。   这两人一上来就动手,她根本没有反击之力,俩人明显冲着那一块钱来的,看到梨花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只有把大人叫来,才能阻止她们。   正预备放开喉咙大声嚎哭起来,一眼瞄见路旁边的断坡,她平常经过,知道这个断坡,大约一个成人的高度,而杏花压着她的力气,比不上梨花,她还能够动,趁着对方不备,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使劲吃奶的劲往断坡边上翻滚。   “喂,你干什么……放手,快放手。”   刘艳不管不顾,张嘴就咬住杏花的手,惹来杏花的气急败坏的叫唤,刘艳下死力咬了一口,然后松开,快速伸腿费力朝杏花身上一踹,她们就在断坡边缘,杏花一个重心不稳,直往下面落,伴着一声啊的尖叫。   “杏花……”梨花忙上前去拉妹妹。   刘艳顾不上身上的痛,也来不及爬起来,故计重施,朝着梨花踢了一脚,又整个身子往梨花身上撞去,几乎用尽了全力,堪堪把梨花也推下了斜坡,只是她自己没控制好力度,也跟着掉了下去,一头栽在梨花身上。   三人坠落在断坡底下,如同叠罗汉一般。   紧接着,接二连三传来杏花和梨花杀猪一般的尖叫声。   刘艳才稍稍觉得出了口气,正准备嚎哭把大人喊来时,背后传来噗嗤一声笑,熟悉的声音,聒噪难听,如同鸭子在叫,准备回头时,却被梨花给大力掀翻,眼看着就要脸朝地,心里暗道声不好,下意识把手伸出去挡。   突然间,整个身体腾空。   刘艳仰头望去时,只见洪顺两手把她提溜起来,然后放在身旁的地上,果然是他,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来了多久了?”她印象中,洪顺很少出家门。   “我来找你大哥,嗯,来了有一会儿。”   “你看到他们抢我钱了?”虽是问,刘艳语气中却带着笃定,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洪顺点了点头,“看到了。”   “那你去帮我把钱拿回来。”   原来要上前来找刘艳算账的梨花和杏花两人,听了刘艳这话,先狠狠地瞪了眼刘艳,然后满脸警戒地望向洪顺,杏花慌得躲到梨花身后,梨花大着胆子说道:“你是谁,我们是她堂姐,和她闹着玩的,你快走,别管闲事。”   “艳儿,你看,等会儿,让你大哥二哥帮你拿也一样。”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拿回来,你帮不帮?”刘艳可不愿意等,还有一点,她现在要不仗势把钱拿回来,搞不好,这两人还以为她好欺负,哪怕有洪顺在,也绝对不会放她离开的,她宁愿先发制人,先找事,至于揍人的事,等会儿再交给二哥也不迟。   刘艳见洪顺不动,直接威胁道:“你要不帮,我晚点就告诉我大哥,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热闹。”   洪顺有点后悔,刚才在旁边看热闹,其实,他真没想看热闹,路过时,看到刘艳被两个大的女孩子按在地上,他立即想上前去帮忙,把两个大的女孩子拉开,不料,刚走近,就见刘艳顽强地躺在地上伸脚踢人,而且一脚一个。   一连串的变化,让他都差点以为,这丫头是刘华附体了。   直到她自己滚下断坡,掉落在那两个大的女孩身上,他都以为,她是故意的。   低头,看到刘艳水亮的眼眸里,满是威胁,一脸的坚持,洪顺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他太知道,刘军对这个妹妹的疼爱程度,要是让那家伙知道他没管,绝对会和他绝交的,他只能做一回恶霸,对着那个大的女孩子说道 :“你把拿的钱还回来,我就带艳儿走。”   梨花一听这话,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衣袋,看着比她高小半个头的的洪顺,扔下两个妹妹,转身就往刘家院子的方向跑。   只是刚跑两步,就让洪顺从后面抓住,几乎只一下子,洪顺就从她口袋里,把那个红包给掏了出来,回转身,递到刘艳手中,“给你,这样行了吧。”   刘艳打开看了一眼,是那两分钱。   梨花一见钱抢了,刚才那个人经过她身边时,好似没费劲,就掏了她的口袋,她怎么捂,都没捂住,心里既害怕,又不甘心,看那人刚才手法很熟练,一只手就制住了她,心有畏惧,她更加没胆子上前来抢。   再看刘艳拿着钱,那副小人得意的样子,心里憋屈极了,哇地一声,就大哭大嚎起来。   紧接着,听到杏花的哭喊,她是刚才摔下来时,扭到了脚,先前没发现,刚才一走动,一股阵痛从脚踝处传来。   胆小的梅花有点不知所措地从高地上跑下来,看到二姐三姐哭,也吓得直接哭出声来。   一时之间,刘艳满脸愕然。   她都没哭,她们倒有脸先哭起来了。   “小丫头,你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哭?”   耳边传来洪顺的戏谑声,刘艳没好气撇了下嘴,“我才不要哭呢。”说完,朝那三人大吼了一声,“不许哭,一个个都闭嘴,不许嚎哭,再哭,等会儿,我告诉我大哥,让我大哥直接揍你们。”   此话一出。   三人几乎同时抽噎了一下。   刘艳满意地点头,还好,看来大哥的威慑力还在,早知道,一开始,她就用了,那时候,她没用,是担心新愁拉旧恨。 第86章 揍人(上)   “你把杏花扶回去, 去找爷,让爷找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她看看脚。”刘艳对梨花吩咐道,看到杏花扭到的右脚, 好像痛得都不能走路了, 她想打回去, 让她们受皮肉苦, 记住教训,但没想让她们断手断脚的。   扔下这句话, 刘艳没再管她们,扭头对洪顺说道:“走,我带你去找我大哥。”沿着小径, 往刘家院子的方向走, 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人没有跟上来, 不由出声催促:“怎么还不走,快点。”   “来了。”洪顺忙地跟上来,特意歪着脑袋看了刘艳几眼。   刘艳察觉到了,“你有事?”   洪顺重重点头, 赶在她开口前, 说出心中的疑问, “你就这么放过她们了?”依据这丫头先前踢人的狠劲,还有刚才的狗仗人势放狠话,他直觉不相信, 刚才他正在考虑着,要是这丫头威胁他去打人,他要不要去。   没料到,这丫头直接扭头就走了,“你不打回去了?”   刘艳听了,仰头望向洪顺,正撞见对方眼里十足的戏谑,于是顿住了脚步,“你现在过去帮我把人按住,把她们嘴巴堵住,我就打回去,要不要合作一把,我现在就可以打给你看。”   背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好想打人。   所以,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大,瞥了眼搀扶杏花的梨花,明显畏缩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惧怕,只是对上刘艳看过去的目光,又变了副神情,恶狠狠地瞪了回来,一边还不忘防备地盯着洪顺。   刘艳毫不怀疑,要是洪顺不在,梨花会立即朝她扑过来,把她按在冻土上打。   她眼下,不过借了洪顺的势,只是看着梨花死性不改、欺软怕硬的样子,她更想揍人了,不想走了,抬头,有些期待地望向洪顺,“怎么样,你帮我一回,我让我大哥记你的人情。”   她的人情,估计没有吸引力,但大哥的人情,应该能吸引对方。   刘艳心里忖度着,两手紧握成拳,又觉得,冬天穿着厚棉衣,用拳头打人对方感觉不到痛,反而会打得她手疼,没有用脚踹屁股来得爽,而且屁股上肉多,让人痛而不伤筋骨。   “赶紧的。”刘艳又催促,开始满眼寻找东西去堵住对方的嘴。   哭叫声什么的,太烦人了。   “啊……”一声尖叫,身边的洪顺还没有动,刘艳转头望去,只见梨花把杏花扔在冻土上,自己朝老刘家院子的方向狂奔,仿佛身后有几只恶狗在追她一般。   刘艳看得目瞪口呆,就这破胆子,还来做坏事,也就仗着十四岁的体格,来欺负她这翻过年满六岁的小胳膊小腿了,顿地破口大骂了一句:“怂货。”   洪顺看着刘艳整个人像只吹鼓的气球一下子戳瘪了,不由笑弯了腰,朝她摊了摊手,“艳儿,你看,不是我不想帮你,最大的恶人走了,这两只小的,也不需要我动手了。”   刘艳看到杏花坐在地上抱着右腿喊痛,梅花整个人怯怯弱弱,又不停地抽抽噎噎,她记得,杏花打她的那一巴掌,于是走过去,猛地朝她后背拍了一巴掌,“这是你刚才捶我的一下,我还给你。”   杏花生生挨了一记重打,哪肯罢休,不顾脚上的痛,站起来,转身就要朝刘艳扑去,却让洪顺给抓住了双手,“你……放开我。”   洪顺应声收回手,杏花挣扎着太厉害,一屁股倒坐在冻土,摔得她痛呼一声,眼泪都流出来了。   “走。”洪顺牵住刘艳的手,往刘家院子的方向走,快得都不给刘艳反应的时间。   直至绕过半掩的院门,走到通往她家后院的侧门,洪顺才停下来,刘艳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干什么要跑这么快?”   “不快跑,你等着被抓现行呀。”洪顺似看弱智一般,看了眼刘艳,头一回,怀疑刘军的话,他在夸他妹妹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带脑子。   要是真聪明,该知道打完人就跑的道理。   干坏事,切忌让人抓现行。   “来了也没事,她们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一岁,个个都比我大,她们好意思去叫了大人来,也是她们没理。”刘艳理直气壮道。   洪顺听了这话,看着面前只到他腰侧的刘艳,妥妥的小冬瓜一枚,好吧,是他想多了,不自觉地把对方当成和他一般年龄,实在是除了身高和年纪,几次见面,还有从刘军口中听来的信息,他都无法把对方当成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五六岁的小孩子,是什么模样?   就是刚才那个怯怯弱弱、抽抽噎噎的小女孩,就该是那个样子。   “好,是她们没理,”洪顺笑着附和一声,又道:“我刚才借给你势,让你狗仗人势一回……”   “你说错了,我这是放狗咬恶人。”刘艳咬牙切齿道。   “……”洪顺觉得,他是嘴多,提这个干嘛,捏了捏鼻子,“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顿了下,才道:“走,去你家。”   “我大哥不在家,”   刘艳没有挪开位置,原本想请洪顺进屋去喝杯热水,请他吃点东西,毕竟,她每次去洪家,对方都会拿吃食来招待她和二哥刘华,而洪顺是第一回 来他们家,但就因为刚才那句话,都没有了,她不想招待他了,“我大哥二哥都在晒谷场那里玩,你过去那边找他,一定能找到。”   说完,又满眼怀疑地看向对方,问:“你知道队里的晒谷场在哪里吧?”   “知道。”洪顺忙点头,他不觉得刘艳会好心帮他指路,他刚才不过随口说了句打趣的话,就惹到这丫头了,依照这丫头的记恨程度,看她那眼珠子转溜的样子,要是让她指路,别给他指一条绕队里走三圈的路来。   “那你快去。”刘艳推开虚掩的侧门,这条侧门和另一边的那堵墙,是同时装上的,装好后,西院的四间房子,与后院形成一个独立的区域,今天三伯和三伯娘回来,都没有住到西院原本分给他们的两间房,而是住到了东院那边,以前二伯住的屋子。   她妈有先见之明,当初二伯搬走后,她妈带着大哥二哥,把另外两间屋子的东西搬空了,全部搬移到东院那边去了。   相当于整个西院的四间屋子,就属于他们家的了。   为此,她妈和胡老太又吵过一架。   最后她妈把东西搬过去,造成既定的事实,今天三伯回来,也没说什么,去了东院那边的屋子落脚。   因为家里没人,刘艳走的时候,是锁了房门出去的,站在门口放的椅子上,打开锁,进了屋,把门栓拴上,差不多同一时间,院子里传来一阵惊呼叫骂声,还有哭泣声。   惊呼声是胡老太发出来的,问:好好的怎么扭到了脚?   叫骂声是三伯,三伯在骂杏花,又骂梨花,骂:赔钱货,丫头片子,一个个皮痒,尽知道惹事。   哭泣声是梅花和三伯娘发出来的。   刘老头一惯充当和事佬,急忙派五叔去请赤脚医生老廖过来看看,胡老太都没阻拦住,胡老太向来迷信,信奉正月里不请医生看病,她觉得正月里请医生看病,预示着接下来一年里,家里都要时常请医生看病。   大大的不吉。   这么多人,真正关心杏花脚上伤的,大约只有刘老头了。   外面各种声音混杂,像在炖一锅乱粥,刘艳不打算去理会,她妈和她哥都不在家,她现在出去,肯定吃亏,于是把收音机的音量放到最大,蹲在火盆边,听着《铁道游击队》的说书,遮盖住外面刘家院子里的喧闹声。   火盆上的烤被暖烘烘的,热气传来,刘艳才觉得自己从冰雪的冷冻中活过来,整个人舒服得昏昏欲睡,直至听到叫门声,才一下子惊醒过来。   “……艳儿,开一下门。”是大哥的声音。   刘艳忙地掀开烤被,离开火盆,“等等,我马上来。”急忙走到门边,踩在椅子上,拉开门栓,跳下椅子把门打开,门外除了大哥二哥,还有跟着的洪顺,吃惊道:“你们都回来了!”   “你挨了打,怎么不去找我们,走,我带你去找那三个人算账,打她们给你出气。”二哥刘华急忙上前来,拉着刘艳就要往外走。   “华子,你给我站住。”刘军忙喊住弟弟,“我刚才在路上和你说的,你都忘记了不成,你先去院子看看情况,然后回来告诉我,不许私自动手,听到没有。”   “哦。”刘华有些憋屈地抓了抓脑袋。   又听刘军说道:“你可以问问艳儿,她是想自己动手揍人,还是想让你动手揍人?”   “我想自己揍人。”刘艳想也没多想就说道,两只眼睛发光地望向大哥,大哥肯定有什么好法子。   “三伯是个暴脾气,杏花扭到了脚,她和梨花都讨不到好,肯定会有一顿打,而且他们明早才走,还有一晚上的时间,估计杏花指不定会被留下来,养好伤,才能回去,我们揍人有的时间,一定让你揍个痛快,让她们记忆深刻。”   刘军这话说得极耐心,极温柔,旁边的洪顺听了,只觉得眼皮子跳得特别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称心,阖家欢乐!!同时,谢谢大家在过去一年里的支持,也希望接下来一年里,能继续一路同行~~ 第87章 揍人(中)   “我说你,有你这么教弟弟妹妹的。”洪顺在火盆边坐下来, 看着跑出门去打探情况的刘华, 转头数落刘军, 他现在算是知道,刘艳那丫头踢人打人的勇气从哪来的了。   “不然,你觉得要怎么教,忍着不吭声, 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 憋成十足的王八乌龟, ”刘军递给洪顺一杯热水, 然后斜睇了他一眼,“你自己都做不到, 你觉得我干得来,我向来有仇报仇, 有冤报冤。”   “说吧,你今天过来找我, 有什么事?”刘军印象中, 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洪顺几乎没怎么出过家门,今天洪顺跑过来找他,令他吃惊不已。   洪顺手捧着搪瓷杯微微有点迟疑,转悠了两下,才开口说道:“我刚在外面走一圈, 手都冻僵了,你先让我喝口热水。”   刘军听了,心里打了顿,在他看来,能让洪顺跑出来,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和他说,可是方才回来的路上,洪顺什么都没有提,到了眼下,还支支吾吾的,刘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回头,眼见洪顺边喝水,边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妹妹刘艳。   难道是有什么忌讳?   果然,刘军端着热水刚坐到火盆旁,就听洪顺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华子有单独的一间屋子,走,你带我去你屋子看看。”   刘军一听,立即明白过来,洪顺有话要单独和他说,正要应声好,却见妹妹刘艳疑惑地看了眼他们俩,“大冬天的,冷冰冰的屋子,有什么好看的。”   刘军沉吟了一下,含笑望向洪顺:“有什么话,你直接说,艳儿不是华子,嘴很严的,你尽可以放心。”   刘艳深深觉得,还是大哥最了解她,重重点头,“我可以替你们保密,还可以给你们望风。”   洪顺是不信刘艳,但他相信刘军,见刘军都这么说了,犹豫了一下,微微侧着头,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牛棚那边下放的人,有一个最近病得厉害……你村子里认识的人多,你看能不能想想法子,帮帮他们。”他现在有些后悔,之前一直没有在村子里走动。   如今遇上事,只能干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之所以来找刘军,一是因为村子里,他只与刘军比较熟,两人脾性相合,当初跟着奶奶来这里,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他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另外一个原因,是前段时间,那批人下放到队里时,队里进行过□□,刘军曾在他面前流露过几分担心,又曾利用去牛栏送牛草的机会,给那些人送过红薯。   他自己是因为家里的缘故,他爷爷也是下放的人员之一,他在海城时,亲眼目睹爷爷伯伯们被带走,哥哥姐姐们纷纷下了乡,一夕之间,家里只剩下他和奶奶,目前为止,家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看到那几个人,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家那些天南地北的家人。   他不比刘军,不是土生土长刘家村的人,只能来找刘军,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我记得,那几个人,有一个人好像是医生。”刘军看到妹妹刘艳竖起耳朵在偷听,遂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那是个西医,离开了设备,许多病都看不了,那个老师已经病了有一个多月了。”   “我后天,明天吧,就明天我去放牛,去牛棚那边看看那个老师的情况,再去问问廖爷爷,廖爷爷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刘军刚一开口,见到洪顺一脸着急,于是忙地改了口。   明天初三,队里是初四也就是后天才上工的,冬天到处下雪结冰,没法割牛草,也没有割牛草的活计,入冬以后,他就接了放牛的活,每天给牛喂完干红薯藤后,牵着牛出栏溜一圈,再把牛关进牛栏。   这个活,队里原本是打算交给下放到牛棚里的人,只是他没了割草的活后,其他的活计,挑粪挖塘泥填路基的体力活,他都干不来,并且,看到那些人,他莫名想到他的老师,忍不住多了几分亲近,于是和他妈说了他想继续放牛。   他妈帮他到队里争取到了这个活。   当然,这也有他之前努力割草的成果,给队长留下了好印象。   得了刘军这句话,洪顺略微放下了心,他们没法找赤脚医生去给那个老师看病,但可以先去看看那个老师的病状,然后去问问赤脚医生,该用什么药,“那你明天过去,自己注意点,别露了痕迹。”   “你放心。”刘军说道,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又常在家通过收音机听新闻,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他不能明目张胆和那些人接触亲近,平白给家里招祸事。   刘艳听了这么一耳朵,只觉得这两人胆子太大了。   全村避而远之的人,他们竟敢去接济。   她从后世来,知道将来的局势走向,知道这些人只是暂时受困,龙游浅滩,但洪顺和大哥刘军并不知道,他们能这么做,纯粹出于推己及人,出于对知识的仰慕与虔诚。   这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目光长远。   洪顺说完话,并没有待太长时间,喝了手中的那杯热水,起身告了辞,他走后没多久,二哥刘华跑了回来,急冲冲地把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杏花的脚踝扭错位了,廖爷爷给他捏回来,伤到筋骨,听说一个月之内不要挪动,梨花让三伯抽了几条子,被爷爷和奶奶拦住了,爷爷不让打人,奶奶说正月里不许动条子。”   刘花点头,这么说来,杏花肯定要在老家待上一个月,又或者一个不好,三伯没时间来接她,待上大半年都不一定,先从梨花下手,赶在她离开前揍她一顿,报复回去,还有刘花,“二哥,你是不是告诉过刘花,我身上有一块钱?”   刘华突然一听这话,啊了一声,“我没和刘花说你身上有钱呀,怎么了?刘花也来抢你的钱了?打你了?等会儿,我就让尾巴揍她,尾巴不揍她,我就揍尾巴。”   “她倒没有,不过我觉得梨花和杏花来抢我的钱,是因为刘花在她们面前说了什么,要不然,她们今天才回乡下,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钱。”刘艳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还有,梨花和杏花应该是先去抢了刘花的钱。”   小姑姑刘美莲给的压岁钱,家里女孩子都有,当时大家在堂屋都看到了。   “梨花杏花不抢,刘花那丫头也保不住她的钱,背过大人建党会抢。”刘华不屑道,他是特别看不上刘建党的行为,连自己妹妹的压岁钱都抢。   刘军却一下子想明白了,凉凉提醒,“华子,你向尾巴炫耀过,你收到了一块儿压岁钱,当时刘花就跟在身后。”   “那我去揍尾巴一顿。”刘华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大哥和妹妹一眼,又问妹妹,“你想不想打刘花?想的话,我把人带过来给你打。”   刘艳一眼看出二哥的愧疚,忙摇头,“二哥,我比较喜欢你揍尾巴,之后让尾巴去揍刘花。”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大人,想自己解决,不给她妈添麻烦。   刘花反正住在村子里,不急在一时。   “可以。”刘华一口答应。   刘军似看出妹妹的顾虑,解释道:“你别想太多,就算打了梨花了,梨花也不敢告状的。”因为三伯的暴脾气,向来不管对错,先揍一顿再说,再者,三伯特别重男轻女,很看不上几个女儿,那时候,他在三伯家,三伯对他很好,对四个女儿,几乎是非打即骂。   有时候,喝点酒打起人来,连三伯母都不敢吱声。   梨花又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他去三伯家,也只刚去的时候挨了梨花一次打,后面他略施小计,让三伯连打了梨花好几次,彻底把梨花打怕了,根本就不敢再碰他一根毫毛。   晚上的时候,陈春红回来看到大儿子刘军和小女儿刘艳坐在火盆旁,不见刘华,问道:“华子呢?怎么不见华子?”   “去茅房了。”刘军面不改色的回道。   “天不早了,我给你们打热水把脸脚洗了,早点上床睡觉。”   “再等等。”   “等什么等,都快八点半了。”陈春红特意就着煤油灯看了下时钟。   刘艳忙出声,“妈,等会儿,我还要上茅房,可是我又怕冷,等我把手脚烤暖和了,让大哥陪我去趟茅房,回来后,我们再洗脸和洗脚。”   “你呀,就你冷成这样,快要从火盆旁起不来了。”陈春红看着小女儿缩在烤被里的样子,直摇头,“起来,到外面跺两下脚,就不冷了。”   话音一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两声跺脚声。   刘艳和刘军齐齐站起身,刘艳还说道:“妈,我听你的,我出去跺跺脚,然后去茅房。”   “我陪妹妹去。”刘军扔下这句话,两人一起出了房门,还特意把门带上。   这么听话?   陈春红满脸错愕,喊了声,“你们慢点,外面天黑路滑,小心摔倒。”赶到门边,却看到三个黑影消失在后院左边的侧门口。   这三个孩子到底在干啥?   此刻,出了门的刘艳,兴奋地问二哥,“人抓到了?在哪里?”   “当然,我在茅房旁边蹲了好久,逮了个正着,把她捆了后,扔在菜园子里,我们现在过去。”刘华十分自豪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谢谢了,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康健~~ 第88章 雪光映照下, 夜色朦胧, 北风呼啸,带来阵阵寒意, 浸得刘艳直打了个哆嗦, 太冷了, 外面几乎看不到人的踪影,眼下年节里, 家家户户都有客人在,一栋栋低矮的茅屋里隐隐透出昏黄的光晕。   这样十室九灯的盛景, 为这个小山村增添了新年的喜庆。   刘艳双手拢着衣袖, 跟在大哥二哥身后,踩着冻雪,一脚深一脚浅,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很快到了家门前那块自留地上的菜园子里,入眼看到一垄大白菜旁趴着一个人, 手脚让棕绳给捆绑住,听到声响,艰难地扭过头来,赫然就是梨花。   枯黄的头发凌乱,额头上沾有泥土,一张脸冻成了青紫色,嘴里塞有一团灰土色的抹布,刘艳几乎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下午她妈找抹布,没找到,原来让二哥拿出来了。   一见到他们,扭动着身体,费力挣扎,捆住的双脚压到了旁边的一颗大白菜,刘华忙地踢开她的脚,“说了,不许乱动,踩了奶的菜,小心过了正月,奶奶拿条子追着你打。”   梨花的扭动停滞了一下,却突然变得更加激烈,刘华气急败坏俯下身,两手按住她的肩头,膝盖压住她的后背,回头对妹妹轻喊道:“艳儿,你过来,我按住她,你随便打。”   刘艳看到像条死鱼般俯趴在冻土上的梨花,根本无法动弹,想挣扎都不行,只有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心里特别痛快,风水轮流转,就该让她好好尝尝这种泰山压顶的滋味,力量悬殊,没有还手之力。   刘军见她没有立即动手,以为她有顾虑,“艳儿,你尽管打,打伤了人,三伯那边有我。”   “对,要是大人问起来,我直接说是我打的。”   伴随着二哥刘华的话音落地,俩人的目光,几乎齐刷刷地转过来,集中到刘艳身上,带着鼓励,刘艳“……”这样鼓励她揍人,真的好吗?   有大哥二哥撑着,她真的可以成为小霸王。   在两个哥哥灼灼目光的盯视下,刘艳只好控制着力道,朝梨花的屁股上踢去,“这一下,是你揪我衣领,这一下,是你把我按在地上,这一下,是你让杏花拍了我后背,这一下,是你搜我身,这一下,是你抢我的钱……”   一连踢了几脚,她穿的是她妈做的棉布鞋,踢得她脚趾头都有点痛,但见梨花眼眶里满是眼泪,哭了起来,只因嘴里塞着抹布,除了啊啊声,发不出其他声响,很快泪流满脸,看起来特别可怜。   刘艳最后一脚直接踩在梨花的屁股上,没有移开,俯下身质问道:“你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了?”   回应她的,是梨花一阵猛摇头。   刘艳适时收回脚,心里明白,她不过是狐假虎威一把,没见刚才她来的时候,梨花望向她的目光,依旧闪过一丝恶狠狠的瞪视,她正准备再添一把火,一次性吓破对方的胆子,却见大哥刘军蹲下身,伸手拿开了梨花嘴里的抹布。   “快来人,姐……啊啊”   “闭嘴。”一声轻斥,连带着,刘军把抹布重新塞住梨花张开的嘴,皱了下眉头,“梨花,你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   说到这,语气微顿,讥诮道:“你觉得桃花姐能救你,还是三伯能帮你?”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挨三伯一顿打,还能让你在乡下待上一个月,天天让我妹妹踢你屁股。”   刘军忽地伸手掐住对方的脸蛋,声音有点儿凉薄,“我从前就提醒过你,长了个猪脑子,就不要起坏心眼,你怎么就听不进去,还敢压坏奶的大白菜,是不是想你明天就走了,追责不到你头上,又或者到了临走前,你告诉奶,白菜是我妹妹压坏的,好让奶奶追着我妹妹打,是不是?”   “我……没有。”梨花浑身打了哆嗦,不知是因为吹过来的冷风,还是因为刘军猜中了她的心思。   “没有最好,你听着,你要是再敢碰艳儿一下或是动什么坏心眼,下回就不是让华子捆住你,扔在菜园子里,让艳儿踢你几脚了,下次你再欺负艳儿,我直接让华子捆住你,扒了你的裤子,扔去晒谷场晒屁股了。”   梨花已经十三四岁了,正是女孩子到了知羞耻的年纪,何况,她今晚第一遭亲身体验到刘华的一身蛮力,饶是她年长四岁,个子比对方高,也无还手之力,“我不敢,你快放了我……我冷,我要回去。”   梨花颤颤巍巍道,她手脚已经冻得僵硬了,她能够说话了……脑袋慢了几拍,才发现,她嘴里包着抹布的木塞早已让刘军拿掉了,下意识就想高喊,把大人叫来,却在刘军冷峻目光的逼视下,生生住了嘴。   她怎么忘记了,这个恶魔,一向说得出,就做得到。   除了最开始,最开始刘军去她家,后面这几年,她已经很少主动去招惹刘军了。   她没想到,刘军会这么维护刘艳,因为在她的眼里,刘军跟她爸一样,看不起她们这些女孩子,觉得她们都是赔钱货,以前她们挨打,他只会在旁边看笑话,而刘花说过,刘艳身上有一块钱。   再加上,她隐隐存着报复的心理,她打不了刘军,总能打他亲妹妹,所以才决定动手。   出乎意外,刘军这个恶魔,竟然会去维护一个赔钱货?   梨花心里很愤怒,却不敢丝毫表露出来,一如刘军在她家的四年里,眼睁睁看他吃肉,她喝稀粥,她要是表露出来,就会惹来她爸的一顿毒打,梨花越想越伤心,眼泪哗啦啦直下,感觉都要冻住了,头晕乎乎,嗓子痒痒的,不由咳嗽了几下。   刘艳伸手拉了下大哥刘军的衣袖,刘军回头看了她一眼,起了身,反手握住她的手,退后几步,喊了声华子,“你给她松了绑,我们一起回家。”   “这就完了?”刘华疑问道,他觉得,小妹的那几脚简直跟猫抓似的,不痛不痒,太轻了。   “要是她又犯蠢,你直接揍她一顿。”   一听刘军这话,梨花急忙出声,“我不会了……快放开我。”   刘华上前,先解了梨花脚上的棕绳,再去解她手上的,因为她挣扎得厉害,手腕上已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棕绳不比桐绳和麻绳,十分扎手。   刘艳只看了一眼,就让大哥刘军拉着先离开了,走到家门口时,突然问道:“大哥,她是不是明天也会留下来?”   “你猜到了。”刘军侧头朝她咧嘴笑了笑,果然是他妹妹,像他。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回乡下祭祖,去了山沟沟里~~~不好意思,断了几天,欠上的,最近会补上~~~ 第89章 梨花病了   刘华看到梨花踏进老刘家的院子后,扭转头, 从左边的侧门与大哥妹妹汇合, 兄妹三人一道进入后院, 往家里走, 还没进屋, 就听到了小姑刘美莲的声音。   “……你看看你的裤膝盖, 你说,你是不是在黄泥里磨了一圈了哈?”伴随着大巴掌打屁股的扑扑声, 接着又是小表弟邓恒嗷嗷的叫唤声与闪躲声, “我没有,我没有……”   “好了,好了, 不打了,小孩子都这样, 恒子才多大呀, 我家华子今年都十岁了,那一身衣服出去一趟, 就没见他干净的时候,”里面的陈春红一边帮忙给邓恒脱脏裤子, 一边朝门口看了看,“这三个孩子,去个茅房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妈,我们回来了。”刘军忙地推门进去,看到屋子里小姑姑和邓花香邓恒俩人, 又喊了声小姑姑。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差点要以为你们掉到茅坑里去了,你妈都准备去茅坑里捞人了。”刘美莲笑着打趣。   刘军面不改色地回道:“我这两天吃多了,刚才肚子有些胀,所以,蹲厕的时间有点长,华子和艳儿在等我。”   “没什么事吧?”   陈春红关心地看了眼大儿子,转头瞧见小儿子眼珠子乱溜,小女儿微垂脑袋,心里的担心,登时褪去了七八分,“回来了,先到火盆边烤烤火,等花香和恒子洗好脸脚,你们再来洗。”   邓花香和刘华同岁,是小姑姑刘美莲的大女儿,邓恒和刘艳同岁,比刘艳大两个月。   彼此之间,按年龄喊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刘军听话地带着刘华和刘艳坐到火盆旁,陈春红看出了一点端倪,因有外人在,没有询问几个孩子。   刘艳一开始就很吃惊小姑姑刘美莲的出现,又见她们在这里洗脸洗脚,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直到看到洗好脸脚的邓恒,让她妈陈春红脱了五件衣服后,抱到床上的被窝里,终于肯定下来。   今天晚上,小姑姑和两个孩子住她们家,和她们睡一张床。   一张床上睡七个人,两个大人,五个小孩子,简直无法想像,平常她们一家四口睡这张床就已觉得有点挤了,等会儿大家都上床去,还不得人挤人,肉贴肉……   刘艳实在难以接受,可是看到她妈,看到大哥,看到二哥,似乎习以为常,仿佛再正常不过了,又有外人在场,她心里再怎么震惊,犯嘀咕,也没有说出不合适宜的话来。   在邓恒的叫喊下,二哥刘华积极洗完脸和脚,利落地上了床,和邓恒笑闹成一团。   刘艳磨磨蹭蹭地拖到最后一刻,才离开火盆,见大家都陆续脱衣服上床了,才在她妈耳边,轻声咕咙:“妈,睡这么多人,这张床睡得下吗?”   陈春红只一眼就看出小女儿的毛病,摸了摸她的脑袋,“往常年都是这样,你不记得了,挤一挤,一年到头,只这一晚,等会儿,你睡妈旁边。”   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刘艳原以为是人挤人,等到了后半夜醒来,才发现,是人搭人,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另一头滚到了这一头,一条腿直接搭在她胳膊上,脑袋贴着墙,直接打横睡。   次日,外面天刚蒙蒙亮,刘艳一见她妈和小姑姑起来了,也跟着一骨碌爬了起来,实在是太拥挤了,她一整个晚上都睡不舒服,此刻,院子里传来叮铃哐当的声响,是泼水声,更有呼叫声、开门声……   “我去看看,外面怎么了?”刘美莲没洗脸,扒了两下头发,拢成一股,用布条扎起来,急忙打开门往外走。   陈春红见她去了,没打算跟出去,回头帮忙小女儿穿衣服。   作为一名伪小孩,刘艳要拒绝的,只是棉衣棉裤比较笨重,不让人帮忙,刘艳穿上一边后,另一只手都不能伸进衣袖里,自从有过一次惨痛的经验后,她再也没有拒绝帮忙了。   没过多久,小姑姑刘美莲就回来了,“梨花病了,发起了烧,爹让小五出门去找廖医生了。”   陈春红听了,满脸诧异,“怎么病了?昨晚还好好的。”   “大约在外面吹了冷风,三哥三嫂两口子也太不惊醒了,早上才发现孩子发烧了,我刚去看,梨花烧得满脸通红,都开始说胡话了。”刘美莲每每见到三哥家的几个侄女,都觉得很可怜,孩子都烧成这样了,三哥却只顾骂人。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先回来,等会儿再过去看看孩子。   陈春红用铁锅烧了热水,带着刘艳洗完脸后,没有喊孩子,反倒是刘军和刘华醒过来后,麻溜地爬起来,刘美莲一见,忙把女儿邓花香和儿子邓恒叫了起来,“快点起来,不许赖床了。”   邓花香懂事,没让刘美莲多催,邓恒哼哼叽叽的就是不肯出来,刘美莲直接掀了大棉被,把他拎出来,给他穿上衣服,“再不起来,等会儿就没早饭吃了。”   话音一落地,邓恒打了个激凌,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然后瘪了瘪嘴,“妈,你骗我。”   “谁骗你了,赶紧的,妈去做早饭,吃完早饭,还要赶回家去。”   “我今日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和华子哥一起玩,在四舅妈家吃好吃的点心和饼干。”   “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给你四舅妈做孩子。”   “……”邓恒没说话。   正在拿糖果和饼干的陈春红,不由回头含笑问道:“恒子,给四舅妈做孩子好不好?以后天天和你华子哥玩,天天有饼干吃。”   邓恒看了看陈春红手里的饼干,又回头看了看他妈,忽地扭转身,双手紧紧抱住他妈的脖子,别扭道:“我是妈的儿子,舅妈是舅妈,不是妈。”   惹得刘美莲哈哈大笑,使劲揉了揉儿子的脸蛋,“好儿子,看来不傻,我还以为,吃的玩的能把你哄了去。”   陈春红把零食放在桌子上,又给五个孩子,倒了五杯热水,让他们待在屋子里玩,吩咐大儿子刘军照看好弟弟妹妹,自己和刘美莲去大灶房帮忙煮早饭,依照往年的旧例,都是一早吃过早饭,老三和两个小姑就准备离开,胡老太和朱红英各自回娘家,陈春红偶尔会带上孩子去大姐陈春雨家走一趟。   年前,她和大姐说了要养鸡,让大姐帮她留意小鸡崽的事,今年又是小女儿病好的头一个新年,所以,她早就计划好,要带三个孩子出门一趟,去大姐家拜年。   刘美莲要叫上女儿邓花香去灶房帮忙,让陈春红给拦住了,“就煮个早饭,我们几个大人足够了,让她在这玩。”   男孩子很容易玩成一堆,昨日下午又一起去晒谷场打过仗,因此,刘军刘华和邓恒都很熟,上桌后,一边拿吃食,一边说话。   不熟的是邓花香和刘艳,邓花香对刘艳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四舅妈怀里抱着的小傻子,两眼空洞无神,也不会说话,刘艳却对邓花香的印象很好,因为她不同于二伯家的刘花,更不同于三伯家的四朵花。   一眼看去,就是个很利害的孩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邓花香回过神来,朝刘艳笑了笑,一转头,脸色大变,忙朝弟弟喝道:“恒子,你不许再拿了,剩下留给我和艳儿。”桌上的那碗饼干,泰半都进了邓恒口袋。   邓花香腾地站起来,麻利把碗端到自己面前,“你只许拿你自己的那份。”看了看碗里的饼干,伸手就要去掏邓恒口袋里多拿的。   姐弟俩大约经常这样抢闹,邓恒业务熟练地闪避开,哧溜一下滑下长凳,转身往外跑,“都是我的,你抢我的,我要去告诉妈。”   “你去,你赶紧去,看妈是揍你,还是揍我。”邓花香没好气地笑道,顾忌着不是在自己家里,只作势要去抓弟弟却没有起身。   邓花香见把弟弟吓跑了,才把手里装饼干的碗放在刘艳身前,“你吃吧。”然后抬头望向刘军和刘华,“我想去看看梨花,你们去不去?”   “我不去。”刘华移开了眼,眼睛四处乱瞟。   刘军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才回道:“有大人在那边照顾,我们几个过去了也是添乱,不如等廖爷爷过来,看看病情什么样了,我们再过去。”   “我同意大哥说的。”刘艳举手附和,喝了热水,吃了块饼干,抬头间看到大哥对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忙地站起来,“我要去茅房,大哥你陪我去。”   刘军应了声好,立即站起身。   “要不,我陪艳儿去?”   刘军听了,忙对邓花香说道:“不用麻烦你,你在这里坐着,我带艳儿去就可以了。”   刘艳滑下长凳,和大哥往外走,只是刚走出房门,走到后院第三棵光溜溜的柳树下,就见刘华跑了出来,“华子,你来做什么?”   刘华一接触到大哥瞪过来的目光,微微缩了下脖子,“我……我也要上茅房。”   “你等会儿再去,等我们回来,”刘军说到这,顿了下,轻声提醒道:“你让花香一个人在屋子里,我们家里不留人了?弄不好,兵子等会儿过来。”   就算放心邓香花,也不放心来串门的刘兵呀。   刘华马上沮丧着一张脸,撇了撇嘴,“好,我不去就不去。”说完,神情微微有些紧张,眼珠子转溜,瞅了下身后,才凑近到刘军身前,声音忐忑询问道:“大哥,梨花的病,不要紧吧?”   “能有什么事,受了凉,让廖爷爷看一下,吃了药就会好,你别瞎担心。”刘军语气笃定,又一脸镇静,刘华才安了心,听话地回了屋。   旁边的刘艳再次在心里感叹,二哥果然不适合做坏事,自从听到梨花病了,整个人就开始坐立不安了,仿佛凳子长了张嘴在咬他屁股。   刘艳和大哥刘军先去了茅房,回来后,在侧门口,刘军对妹妹吩咐道:“艳儿,我要去趟牛棚那边,家里有人问起来,你直接说我去洪顺家了。”   昨日洪顺和大哥说起牛棚的事,她也听了一耳朵,因此,她差不多猜到,大哥去那边要去做什么,于是叮嘱一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你自己也小心点,别让人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家里人来人往,实在不适合写,这一章,是在网吧里赶的,第二更,我争取~~不好意思,最近的更新~~~   还是特别感谢,大家投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了~~~ 第90章 塞红包   “军子, 你一大早急冲冲的干嘛?后面有恶狗追你呀。”   “大姑姑。”刘军急忙刹住步子, 堪堪没有撞到大姑刘玉莲手里的刀上, “姑姑,你这是要去哪?”   “你奶让我去菜园子砍一颗大白菜。”   “那姑姑你忙, 我进去了。”刘军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 转身进了半掩半开的院门, 目光朝东边院子望过去,只见妹妹刘艳从最外边屋子里的门口探出头来,一看到他,推开门小跑了出来。   “你别急,廖爷爷刚到, 还在里面给梨花把脉。”刘艳看到大哥刘军额头上的细汗,小声提醒道。   刘军点了点头,微微喘着气,哈出来一圈圈白雾。   “……是风寒引起的,你们用烧酒给她擦身, 物理退一下烧, 多喂点热水,我等会儿开两剂药, 煎了给她灌下去, 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廖医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刘老头陪着廖医生, 见三儿子夫妻俩没有一个人动,只得又喊了五儿子刘卫国,“小五, 你送你廖叔回去,顺便把梨花的药带回来。”   “爷爷,我来吧,我来送廖爷爷,再把药拿回来。”刘军忙抢道,他刚从牛棚回来,看过那位老师的情况,他想悄悄和廖爷爷说一下症状,问问怎么治,再抓一些草药送去,今日还得出门去大姨家拜年,他没法煎好了送过去。   只能让他们自己煎,好在,他刚过去看了,牛棚里另外三个人,那位通西医的中年人专门在照看病了的老师,看起来,几人相处不错。   谁知刘老头见他积极,心里很高兴,夸赞道:“好孩子,麻烦你跑一趟了。”上前摸了下刘军的脑袋,又付了药钱,亲自把廖医生送到院子门口才止步。   三房的气氛不太好,刘艳拉着二哥刘华往自家走,进了屋,开口宽慰道:“二哥,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廖爷爷都说了,梨花吃了药就会好的。”   刘华嗯了一声,关上房门,轻声嘟囔一句,“我没想让她生病的。”   “我知道,我知道二哥只是想帮我出气,没想让她生病的。”刘艳朝二哥笑了笑,拉着二哥到火盆旁烤火,刚才出门没提火炉,她的手都快冻僵了,三伯屋子里连个火盆都没有,冷冰冰的,“二哥,帮忙夹几块炭火,放到我的小炉子里。”   “好的,你等等。”刘华转身跑去后院,寻了两根顺手的长棍来夹木炭。   刘艳和二哥刘华待在屋子里,直到她妈过来喊他们去堂屋吃早饭才出门,又开了两桌,把他们家的桌凳搬了过去,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早饭,大姑小姑和三伯就准备告辞离开了。   陈春红收了小姑刘美莲的一包冰糖,想着外甥邓恒喜欢吃饼干,就回了一盒金鸡饼干,至于其他两家,陈春红没有收到他们的礼,她当然不会给回礼。   她没有避讳,东西是当着大家的面给的,大姑刘玉莲的脸色,当场就有些不好,陈春红一双眼睛笑眯眯的,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大约是正月里,又大约是素知她的脾气,大姑直到离开前都没敢说出半句不好的话。   陈春红见没人惹她,没有多作停留,她今日也要出门,没见二房一家子除了老二外,吃了早饭就全走了,于是转身带着孩子回了房,突然发现大儿子刘军不在,“你大哥呢?”问二儿子和小女儿。   “去了洪顺家,等会儿就会回来,不用二哥去喊他。”刘艳忙打掩护。   陈春红听了,打消了让二儿子刘华去叫人的心思,开箱准备一份去大姐家的年礼,用小篮子装着,大儿子刘军还没回来,又见二儿子刘华身上的棉裤腿不知在哪沾了灰和飞溅的泥,于是拉着他,用热水和毛巾,擦拭他的裤腿,“你说说你,再看看你大哥和你妹妹,谁有你这么脏,穿不出一身好衣裳。”   陈春红一边数落,一边蹲下身擦拭,费了大劲才让那些印子变得浅了些,偶尔会重重拍两下,刘华让她拉住,想躲都躲不开。   刘军回来有点迟,进门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陈春红满脸疑惑,“这两天,你到底在忙什么?我早上就和你说了,今天要去你大姨家做客。”   “刚才去和洪顺说句话,一时忘形,忘了时间,直到他家闹钟响,发现晚了,才急忙赶回来。”刘军分辩一句,又转移话题,出声问道:“妈,我们现在要走吗?我刚才进来时,看到三伯还没走。”   “当然现在走,早去早回。”陈春红搓毛巾的手一顿,忽地抬头似笑非笑望了眼大儿子刘军,“怎么,你想跟着你三伯一起走?”   “没有。”刘军急忙否认。   “我还以为你想跟去。”陈春红打趣道,前面三四年,大儿子都是年初二跟着老三回来,年初三就一道走了。   刘军不满地嘟了下嘴,“妈,那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你怎么还提?”   “知道就好。”陈春红挤兑了一回大儿子,端起搓毛巾的脏水,出后门倒了,晾好毛巾才回屋,总的来说,看到小女儿和大儿子,她还是觉得很省心,她敢说,全村找不出第四个,像他们这样干净的孩子来。   尤其脸上白白净净的,又长了些肉,看着就讨喜。   再看看老三家的那四个女孩子,没个人样,她越发庆幸,大儿子回来了,没在老三家继续待下去了,要不然,不知道歪成什么样子,指不定将来她怎么后悔。   刘艳来到这个年代,第一次出门拜年,相比于二哥刘华的兴奋劲,她最深的感受就是冷。   寒风灌进骨头缝隙里,耳朵都要冻木了,一路上翻山越岭,路也不好走,刘艳咬牙坚持住,没有让她妈抱,不给大家增加负担。   大姨家也是一大家子,人口众多,大姨父有七兄弟,他排行老二,家里已经分了家,大姨没和公婆住,单独搬了出来,生有两儿四女,最小的儿子,比刘艳还要小一岁。   家里孩子多,以大带小,大约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刘艳认了亲,谢绝了几个女孩子找她去踢房子的邀请,窝在火盆旁,接过大表姐王琼倒的糖水,道了谢,刚用开水冲的糖水,热乎乎的,她抱在手里暖手。   “两年不见,你家琼儿都成大姑娘了,”   陈春红含笑道,接过一碗糖水,见王琼又要给刘军和刘华端,只是俩人早已跑出了屋子,去找大表哥王意玩了,忙阻拦道:“快别忙活了,给你妈端一碗,就坐下来烤火,他们要喝,等会儿会跑过来要。”   这大半年,家里不缺甜食,除了酷爱甜食的二儿子刘华外,大儿子和小女儿都不大爱吃了。   “你也知道两年没见了,要不是为了小鸡崽,今年你估计也不会来我家,春红,你的气性是不是太大了,我昨日回去……”   “大姐知道我气性大,就别说我不爱听的。”陈春红直接打断了大姐的话。   旁边的陈春雨看到自家妹妹脸上笑容没了,担心她一恼火,转身就走,因为以前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她到底没敢再提,昨日她回娘家,老娘的身体越发不行,村里的赤脚医生都说了,只这一两年的时间了,想到这,心里叹了口气。   母女俩的这个结,大约这辈子都没法解开了。   “我们说说小鸡崽,”   陈春雨变了语气,“说起来,也是你运道好,我那天回来后,准备第二天去村子里打听打听小鸡崽,没想到,第二天,我家那只一个冬天没下蛋的老母鸡,带了十来只小鸡崽回来了,我后面仔细查了下,是在茅房的屋顶上,抱了一窝,那十几只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   “我之前还想着,这只老母鸡整个冬天都在抱窝,赶了好几次都没用,打算过年宰了它,今年再养只小鸡崽,没想到,它自己带了一窝鸡崽。”   陈春红听了,当是一件奇闻,十分吃惊,“还有这种事,大姐家的鸡,都能自己抱窝,我记得你家没养公鸡呀。”   “我家哪能养公鸡,也不知道老母鸡在哪借的种,十五只蛋,孵出了十一只鸡,两只寡蛋,剩余两只没出鸡崽的毛鸡蛋,让你姐夫吃掉了。”   “照你这么说,出鸡率还是挺高的。”   “可不是,这事传出去后,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村子里就有人要拿鸡蛋和谷子跟我换,我都没松口,打算先让你挑了,我再和他们去交换,你要是今天不来,我就选两只母的,让琼儿给你送过去。”   “看你说的,我哪能不来,”陈春红笑了笑,又问道:“对了,你这一窝有几只母鸡崽?”   “九只母的,两只公的。”陈春雨回道,说实在的,这窝鸡对她来说,实在是意外惊喜,她现在都不舍得再杀这只老母鸡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好呀。”陈春红迫不及待地起了身,低头看了下小女儿,“艳儿,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我不去,你们去,我坐在这里烤火。”刘艳忙回道,反正小鸡崽捉回去,什么时候都能看,不急在这一时。   .陈春雨喊了女儿王琼,朝她使了个眼色,“琼儿,你在这里陪着妹妹,我和你二姨,去去就回。”   “妈,你们放心。”王琼答应一声。   刘艳目送她妈和大姨结伴离开,一回头,却见大表姐王琼直盯着她看,有了和小姑家邓花香接触的经历,刘艳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她之前是傻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她刚才没跟几个年纪稍小的表姐出去玩,也有这番缘故在里面。   她不想让人围观。   “艳儿妹妹,你想不想去外婆家,昨天我跟我妈去外婆家,见到了很多人,而且有很多兄弟姐妹,大家都玩得很开心,还有好多好吃的,外婆也很想念二姨和你,希望能见见你们。”   刘艳听了大表姐的话,心头微惊,这是大姨拿她妈没办法,所以让大表姐来她面前作说客了,她要是真小孩,或许一听到好玩的好吃的就心动了。   王琼看到刘艳面无表情,没有搭理她,以为刘艳不知道什么是外婆,想想她二姨,想想刘艳以前痴傻的样子,于是解释道:“外婆是你妈和我妈俩人共同的妈,关系很亲的。”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来。   刘艳一看到那个红包,一下子提高了警惕,她听二哥刘华说过,几年前,她妈就和大姨姐妹俩说好了,两家都有孩子,就不兴数压岁钱这一套,掏来掏去的没意思。   所以,来大姨家没有压岁钱。   果然只见王琼把红包放到刘艳手里,“艳儿妹妹,这是外婆给你包的压岁钱了,你拿着,回去后再和二姨说。”   刘艳顿觉得有点烫手,到现在为止,她妈和陈家外婆的恩怨情仇,她没有弄清楚,这仿佛是她妈的一个禁忌,碰都碰不得,家里根本打听不到消息,她和大哥刘军私下里推测过原因,认为或许和早夭的大姐有关。   大哥刘军已经想好了,下回给那个爸写信的时候,在信里问问那个爸,她妈不识字,他们在信里写了,她妈也不知道,能瞒过她妈。   在不清楚的情况下,这个钱她不能收。   刘艳心里定了主意,就忙地缩回手,两只手紧紧揣在自己口袋里,“琼姐,我不要,我有压岁钱,昨天收了我小姑两分压岁钱,我妈没有收回去,说给我自己花,这里面要是两分钱,我就收下,要是多于两分,我不敢要,等会儿,我妈回来了,你直接给我妈。”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上次还弄丢了两角钱,我怕我弄丢了。”   一看那个红包包得鼓鼓的,数额应该不少。   王琼听了,手上塞红包的动作,微微一滞,她妈让她给刘艳塞红包,特地叮嘱过,一定要刘艳回去后,再让二姨知道,因为二姨提前知道,会直接不收,扔在他们家,还会发火的。   想着红包里的钱,王琼又有点不确定了,钱有点多,要是让刘艳弄丢了,那怎么办?   “我年纪小,昨天我堂姐还抢了我身上的红包。”刘艳不介意继续加了一把火。 第91章 回信   王琼头一回手里捏着十块钱, 一听刘艳的话,当即就犹豫退却了,刘艳没再给她机会考虑,从矮椅子上站了起来, “琼姐,我想去看小鸡崽。”   她是小孩子,一会儿一个主意, 也是常事,没人会计较,她就当仗着身体年龄小占一回便宜。   “哎,你慢点, 我陪你去。”王琼回过神来, 忙地喊道,一抬头,就看到跨门槛的刘艳, 直接卡坐在门槛上, 动弹不得,小短腿两边都不着地,上下不得, 急忙走过去,伸手把她提溜起来。   刘艳只觉得尴尬不已, 现今乡下房子的门都有门槛, 尤其是堂屋的门槛特别高, 在老刘家, 她每次进出堂屋,都是大哥二哥或是她妈抱过去,刚才这门槛她看着比老刘家的低一些,想试图自己跨过去,不想被王琼大表姐的一声哎,给喊得失了手,卡住了。   终于落了地,刘艳朝王琼道了声谢,问道:“小鸡崽在哪里?”   “跟我来。”王琼拉起刘艳的手,往自家右侧茅房前面的鸡窝走去,她们到的时候,已经选好了两只小鸡崽,陈春红正在做记号。   “你们怎么过来了?”大姨陈春雨问起来时,目光朝自家大女儿看去,眼神里带着询问之意,看到自家大女儿王琼轻摇了摇头,不由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大女儿连个五岁的小孩子都哄不住。   她哪里猜到,是因为自家女儿是对钱的爱惜。   刘艳没去理会大姨和大表姐俩的眉眼官司,她妈在这里,大姨也不敢有大的举动,大不了,今日在这里,她再不离开她妈身边了,“我来看小鸡。”刘艳笑着伸手指了指鸡窝里的一群小鸡,黄色的绒毛,浅褐色的小尖嘴,乌黑圆溜的眼睛,叽叽喳喳地叫唤着,一眼望去,十分可爱。   每一只看起来差不多,刘艳都不知道,她妈和大姨是怎么选出母鸡来的,她只知道,她妈绑了记号的两只小黄鸡崽是母的。   眼下每家每户都只允许养两只鸡,为了下蛋,大家养的都是母鸡,公鸡除了配种的人家,大约没人会养,所以要孵小鸡的话,用普通鸡蛋换种鸡蛋,农村普遍是三枚换一枚的交换比例。   陈春红捉到了满意的小鸡崽,大姐家今日这一趟算是没白来,心里高兴,对小女儿笑道:“艳儿,你看清楚咱家这两只小鸡了,以后鸡就归你养,好好喂它们长大,我们家的鸡蛋全归你捡。”   刘艳笑弯了眉眼答应,在大姨和大表姐的心惊胆颤中,丝毫没有提起外婆或外婆家的字眼,仿佛大表姐没和她提过一般。   因大姨陈春雨的一再挽留,刘艳一家子在大姨家用过午饭后,才带上两只挑好的小母鸡崽告辞离开,这两只小鸡崽,她妈用一斤半的谷子交换,大姨一开始不要,直到她妈快生气了,大姨才没有推辞。   看着这一番推来却去,刘艳心里有些腻烦,又越加喜欢她妈的行为风格,丁是丁,卯是卯,把情分跟利益分割开来,不占人便宜,也不让人占便宜。   回家的路上,多了小鸡的喳喳叫声,再加上,知道了路和家的方向,感觉没有来时的路途遥遥,也轻松了许多。   早在准备养鸡前,陈春红就在院子东南角的屋檐边搭了个鸡窝,回来后,麻利地把两只小鸡崽扔了进去,又和儿女们强调了,每天要喂养小鸡。   他们回来得早,刘家院子里静悄悄的,胡老太和刘卫国夫妇俩,都还没有回来,因为梨花病了,杏花的腿受了伤,老三夫妻俩早上离开的时候,没有把这两个女儿带走,留在了老家,所以刘老头留在了家里,顺便照看孩子,没有陪胡老太回隔壁队里的老胡家。   原本桃花主动说要留下来照顾两个妹妹,老三夫妻俩不同意,老三和老三媳妇苏香要上班,桃花年纪较大,基本上家里的活计一把抓,要是她也不在家,就没人做家务和照顾小儿子刘俊男了。   夫妻俩倒是想把最小不中用的梅花留下来。   只是让没忍住的胡老太给骂了回去,“我和爹都快要一把骨头进黄土了,没见你孝顺就算了,倒还让我来给你们养赔钱货,你们夫妻俩不会养孩子,还是咋地,你们都很能,都会赚钱,还想来啃我这把老骨头不成,一个个良心都让狗吭了。”   在胡老太的观念里,正月里不兴骂人,但她的那副急脾气,如同一封大利红的爆竹,差不多一点就爆,每次都忍不了十五天,差不多过了初七就破功。   今年算是最早的一次,才大年初三。   由此看得出来,胡老太有多生气,骂得老三刘应生不但把小女儿梅花带走,临走前,还给胡老太掏了五块钱,请胡老太帮忙照看两个生病的女儿。   这一顿骂,才算完结。   “……你们别看五块钱,就你三伯那算计样,说不定,梨花和杏花就得在乡下住上一整年的时间,他是看准了你大伯厚道,要是遇上你二伯,他就不敢把女儿留下。”陈春红听说了整件事后,特意晚上坐在火盆边,掰开了讲给儿女听。   遇上老二家,还不得被剥一层皮。   梨花的病,两天后就完全好了,到底是小孩子,身体恢复能力强,胡老太一旦开了骂戒,后面就没了顾忌,看着老三留下来的两个女儿,连骂了两天,最后不知道刘老头,怎么劝导的,平息了下来。   不过,梨花开始跟在大堂姐刘夏花身后,跟着刘夏花一起干活。   杏花扭伤了脚,一直待在屋子里养伤。   刘艳放下心,有胡老太的管教,这两姐妹难再掀起什么浪花,于是索性撇开了,除了家里多了两只小鸡,牵住了她的精力,另一方面,她仗着年纪小,不引人注意,听从大哥的吩咐,去牛棚那边给一位老师送了几回药。   那位老师终归年纪偏大了,康复得比较慢,陆陆续续连吃了半个月的药,病才好起来。   过了正月,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大地回春,冻雪消融,天将暖和起来,从冬天开始修的渠道,还没有完全完工,又要忙碌春耕的事宜。   柳吐新芽,春草冒绿,田间土里的野菜,慢慢长了出来,村子里的孩子,满地里挖野菜,满树头摘榆钱,刘艳家如今不缺吃的,却没有放弃大自然的馈赠,这是后世看美食节目里的一句话,用她妈的话说,不放过一切吃食。   所以,她和二哥也加入挖野菜的队伍里。   刘军每天放牛,把牛牵到牛草长势丰茂的地方,让牛自己吃上一顿,村子里耕田的牛,一共有八头,五头水牛,三头黄牛,水牛耕田的脚力比黄牛强,所以喂养的时候要更尽心。   冬春天放牛的人,除了牛棚里住的四个人,每人分配有一头牛,剩下还有三个孩子,跟刘军一起放牛,牛要是喂养的不好,是要扣工分的。   因为经常一起放牛,刘军和牛棚里的四个人也渐渐熟悉起来,上次生病的老师,叫龚安,在大学里教化学,从海城过来的,和洪顺的爷爷曾在同一所大学里教书,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另一位西医,叫齐为民,从省城的大医院里发配过来,据说,他只说过一句话,就是大炼钢的时候,拆了他新房子的木材去炼钢,他私下里抱怨了一句,喜雀还有个树枝窝,他连个屋子都没有住。   这两年,全国运动高涨,形势一变,这句话不知怎么被人翻了出来,说他诋毁新社会,说新社会没有屋子住,被人举报,遭到了批*斗,然后下*放到他们村子里来改造。   剩下的两个年轻人,听说一个是资产阶级走资派,生活作风腐化,另一个父辈逃*亡在海外,都被打成了黑*五*类,一同下*放到他们村子里进行劳动改造。   “……你开始自学初中的课本了,你看得懂吗?”直到发现了刘军的不同寻常,那名龚安老先生把刘军留了下来。   刘军心里隐隐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何况,按照洪顺说的,他们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如果没有这个机缘凑巧,也碰不到这样高学识能教他们的人,早在和洪顺商量以后,俩人志同道合地决定,暗暗抓住这个机会。   小妹在他看书遇到难题时,也侧敲旁击地和他提过。   可以说,洪顺和小妹刘艳是他最信任的人,几乎脑瓜子转溜了一下,刘军就没有保留地吐露了实情,“大部分都能够看得懂,只有很小一部分看不懂。”   龚安未置可否,转头问了另外一件事,“你怕不怕批*斗?”   “怕。”刘军口里说着怕,是事实,也是实情,但他脸上,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来半分,看得龚安心里略略点了点头,这个孩子心眼有点多,却是个好苗子,脑瓜子好,比他曾教过的许多学生都要好。   “既然怕,你来找我,就不怕被人发现,被人举*报,被人批*斗,像我们一样?”自从下放到这里,每隔十天半月的,晚上队里就会开一场批*斗大会,批斗他们这些住在牛棚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脖子上吊着一块门板,大声数落自己的罪行。   刘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头,“不会的,我爷爷说了,我家往上数八代都是贫农。”这个时代,成分特别重要,参军升学评级,很讲究成分的。   龚安呵呵笑了一声。   刘军见了,头一回心里没有谱,猜不透眼前的这位老先生在笑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着不了地,不过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意思前,他没有急着贸然开口,神色未变,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龚安笑了好一会儿才停,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刘军,让刘军顿时间,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他在学校很得老师的喜欢,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刘军只好把后背挺得笔直,好在,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接着,传来龚安温和的声音,“以后你有不懂的,可以来找我。”就当是还了对方施药之恩,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怕被牵连。”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他在遭受过被自己学生举报后,不敢再相信人,更不敢再收学生了。   之所以答应,是这孩子太聪明,目的性也很强。   一双目光,炯亮有神,这样的人,毅志力和坚韧性都非寻常人可比,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既然被缠上了,他就顺水推舟一回。   能教多少,对方又能学多少,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给您添麻烦了。”刘军道了一句,没有叫老师或先生,他看出来,对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甚至还有点厌弃,目的达成,刘军识趣地没有多作停留,铲了牛栏里的牛屎,把牛关进牛栏里,就直接离开了。   没有急回家,先去了洪顺家。   “看你一脸欢喜,怎么,那位龚老师打算收你做学生了?”人还没有进屋,洪顺在窗口边,就看到了神采飞扬走进他家院子的刘军,虽是打趣之辞,语气中却带着满满的笃定。   刘军进屋后,摆了摆手,“这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少了。”   “那是差多少?”   “这么多吧。”刘军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距离,在他旁边坐下来,看到桌面上,是拆开的那个铁盒子收音机,拆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你怎么拆成这样了,我好歹也是五角钱从废品店里买回来的,修不好,不能用,也能卖个铁块回点本。”   “给你,这两块铁,你拿过去卖。”洪顺挑了外壳的两个大铁盒,扔到刘军手里,真要说起来,这个铁盒子,也不是他一个人拆卸的,刘军也有份。   他只是在刘军拆卸的基础上,进一步碎成了渣子而已。   刘军忙双手接住那两块大铁皮,坐下来,把刚才在牛棚里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俩人又碰了碰,听洪顺说道:“眼下的情况,让他教不现实,这也是他不收你这个学生的缘由,就像他说的,有不懂的,去找他,我们可以这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即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龚老师说,不懂去找他,可没说,哪一科,当然就不局限于化学这一门,数理化有许多相通的,再者,他们大部分都能够自己看得懂,遇到一些难题,或是自己看不明白的,才去请教,这样一来,也有目的性。   俩人把收音机的残渣收起来,一起列了个难题册,分科别类,忙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刘军才往家里走,眼下开春,新的一年,新的一学期,学校依旧没有复课的消息,他也没有半点从前那些老师的消息。   回到家里,先去看了那两只小鸡崽,然后看到弟弟妹妹开始煮饭了,走过去和弟弟刘华一起洗野菜,现在新长的荠菜很鲜嫩,看着满满的一大盆,惊讶道:“今天采了这么多!”   “新找了块地,我和艳儿把那儿一片都摘完了。”刘华说到这,顿了下,凑到刘军面前,小声道:“大哥,不如你帮我忙,去和妈说一声,我现在不用打柴,让我跟你一起去放牛,这样,我也能给家里赚工分。”   “村里只有八头牛。”刘军的意思很明确,没有多余的牛出来,让他来放。   “今日刘红和我说了,他早不想放牛了。”   刘军听了,只觉得眼前一亮,没想到弟弟刘华还有这副心思,提前打探好了情报,不过他这副心思,泰半都是用在不想读书认字上,为了逃避读书认字,恨不得一整天都出去干活,不待在家里才好。   刘军想了下,没有立即答应,当然,更没有一下子答应,“等他不放了再说。”他是早知道刘红不想放牛,但他不认为刘红能抗得过他爹,放牛是他爹给他接的话,抗不过,一切都是空谈。   在乡下,在村子里,他很少能看到,小孩子能抗得过大人的。   像他妈,当初饿他一顿,他就得老实去干活。   往事不堪回首。   刘军甩了甩脑袋,问道:“我昨天教的字,还有几个不会?”   “还有三个,嗯……四个,五个。”刘华一回答,脑袋是越垂越低。   他拢共才教了五个字,不过,经过大半年,刘军已经完全能够适应,已经完全能够接受了,没有再生气或叹气,他现在对二弟的要求,下降了一大截,只要二弟以后能够认字就可以了,“没事,我们下午继续学。”   秉承愚公移山的精神,他和妹妹刘艳一起,也能够把他教出来。   中午吃的是炒荠菜,特地用家里过年熬的猪油炒的。   下午,他先教了弟弟识字,又教了妹妹算术,才开始自己看书,只是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一串熟悉的叫喊声。   “你们别动,我去看看。”刘军对弟弟妹妹交待一句,从后门出去。   自从去年在老刘家前门接过一回他爸寄过来的信后,当时胡老太在场,惹来一番叫骂,搞得邮政小哥也尴尬,刘军就学聪明了,和邮政小哥商量了下,让他以后送信送包裹和汇票,都在侧边喊门,不去前门。   坐不住的刘华,立即和小妹刘艳道:“艳儿,我听出来了,是邮政小哥的声音。”   “我也听出来了,应该是家里的书信到了。”刘艳也没有多少心思再继续做算术题,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次的信,不同于以往的信,上次去信,大哥在信里问了那个爸,他们家和外婆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两个月里,她一直挂念着这件事。   “或许爸寄了包裹,我去给大哥帮忙。”刘华找了个借口,动作极为麻溜娴熟地翻下长凳,往外走,他找这些借口时,脑袋一下子就变得很灵光,人一走出门,就喊了句,“大哥,你别动,我来给你帮忙。”   刘艳一听这话,就知道又有个大包裹,侧身滑下长凳,刚走到门口,就见二哥刘华扛着一个大包裹朝这边走来,为了不挡路,刘艳急忙把两扇门大张打开,让出一条道来,这个包裹比较大,长度几乎和二哥身高齐平。   跟在后面的大哥刘军,一路小跑,才追上来。   手里捏了一张汇票,还一封棕黄色的厚信封,相比于迫不及待去拆包裹的二弟刘华,刘艳和大哥刘军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那封厚信封上,刘军先把汇票夹到一本书里,锁到他的书箱里,然后接过小妹刘艳递过来的剪刀,剪开了信封,抽出一大叠信纸来。   正在拆包裹的刘华都被吸引过来了,“爸这次怎么写了这么多纸?”他印象中,爸写的信,两张纸都算多了,而且每个字,和他写的一样,像斗箩一半大。   不像大哥每次都能写好几张纸。   “给你看。”刘军听到弟弟刘华问,把信纸往他面前一递。   刘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看,好多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你看了告诉我,爸在信里说了什么。”   刘军有些恨铁不成钢,心里又带着一丝庆幸,“那你拆包裹,我们看完告诉你。”说着,拉着妹妹刘艳一起,看手里的那封信。   真相十分残酷。   在大哥刘军前面,她们家还有一个大姐,名叫菱花,比大哥大两岁,死于六零年,正是闹大*饥*荒的时候,按理说,像他们家的情况,不该有人饿死,甚至他们这种背靠大山的村子,饿死的人都相对较少。   偏偏,她大姐就是饿死的,死在她外婆家。   那一年,她妈刚好怀着二哥刘华。   胡老太只顾照看孙子,孙女不小心摔到火盆里,胡老太在旁边给几个孙子喂饭,都不伸手拉一下,说是孙女以后是外头人,她不扶。   她妈急忙把大女儿从火盆里扶起来,却还是烫到了手,因为这件事,她妈不放心把女儿交给胡老太带,她自己身怀六甲,身子又愈发重,担心自己一个照看不到,大女儿又遭罪,最后决定把大女儿送回娘家,让自己亲娘带。   那个时候缺粮,把人送过去的时候,她妈甚至多带了一个人的口粮回去。 第92章 乌鸦嘴   那时候, 陈家人口众多,大舅和二舅成了亲,有六七个孩子,剩下小舅没娶亲, 四姨和五姨还在家,五姨在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小,差不多十岁左右, 比最大的侄女,大舅家的大女儿,还要小上两三岁。   因为最小,兄弟姐妹宠着, 打小就好吃懒做。   那时候, 不仅没有吃的,还要干很多活,一天天忙得要死, 跟陀螺似的转, 没个停歇。   五姨偷懒,不愿意出去干活,于是就留她在家里收拾家务, 并照看几个比她年纪小的侄子侄女,谁知道, 她不仅支使几个小的干活, 连吃食都骗, 及到大人发现时, 胆子最小的菱花已经饿了好几日,连米汤都灌不进去了。   她妈接到消息,生下二哥刘华才三天,赶过去时,人就不中用了。   之后,她妈与陈家断了关系,再没有回去过。   具体的,这个爸也不清楚,信里提到,她妈把人抱回来,埋在荒山那边的山坳里,最后,又叮嘱他们不要在她妈面前提起外婆家,更不要提起菱花。   “艳儿,你怎么哭了,信里写了什么?”刘华慌地扔下那一堆刚翻出来的东西,凑了过来,眼睛往信纸上瞅,上面十个字有九个他不认识,皱了皱眉头,头一回生出他该多认些字的想法。   刘艳忙地擦去眼角的泪水,随口编了个理由,“爸在信里说,他训练时受了伤,我想一定很痛。”   “啊,要不要紧?”刘华心里一急,忙问道。   刘军看了眼妹妹刘艳,安抚弟弟,“不要紧,只是小伤,最后说了,已经完全好了,你看我都没哭。”   刘华听了,庆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此刻,他们怎么都没料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南边关,刘春生真的受了重伤,躺在了军区医院里,左手胳膊鲜血直迸,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包扎完伤口,只见警卫员领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一身威势赫人。   “首长……”   刘春生刚喊了一声,要起身,就让对方伸手给止住了,“你别动,我就来看看你。”说话的声音平易近人,神情也缓和了下来,透着一股子亲切,“因为提前有准备,人都抓住了,没有一个漏掉或逃走的,你就安心养伤。”   一听这话,刘春生放下了心,终于弥补了上辈子的错误,没有给部队造成损失。   “我问过医生了,弹片取了出来,你这胳膊要养上两三个月,你看看,要不要通知你家里人?我可以给你安排家属随军。”   刘春生心下吃惊,愣了一下,“我没想过。”一门心思只想着,等事情了结,他就退伍。   “没想过,你就好好想想。”李师长说道,并不觉得意外,自从最后一场战役,刘春生把他从死人堆里驼了回来,他做团长时,任命他做团级警卫连的连长,后来做师长,调他到师级警卫营,只是他性格太憨厚了,好几次掉人家坑里,近二十年里,只能一直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罩着,不敢再提拔。   去年,刘春生第一次和他提退伍,他那时,正和老对手在纠缠斗争,差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一口答应了,还想着,到底在部队服务了二十多年,给他安排好工作。   只是没想到,千年不开窍的人,难得开一回窍,竟误打误撞,帮了他一回大忙。   解决了老对手,再回过头来,才猛地发现,刘春生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仔细看,人还是那个人,却明显机灵了一些,而他这次又立了功,因此,打算把他留下来,他心思干净,又没心眼,放在自己身边放心。   再说了,有他看着,总好过放他出去,又让别人坑了。   “那我想想,先不要通知我家里人。”刘春生回道,他之前的计划,是今年年底退伍回家,上辈子那样艰难,首长都给他安置了工作,这一辈子,首长没有下、放,就更不用担心了。   李师长点了点头,“你慢慢想,不急,想好了,你告诉我一声,我把小冯留下来照顾你。”   刘春生忙道了谢,李师长摆了摆手,站起了身,“你好好养伤,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说完,把外面的警卫员小冯叫进来,又叮嘱一番才离开。   刘春生目送老首长离开后,不知是不是麻醉药效已过,胳膊上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痛,痛得他都快躺不住了,他不是没受过伤,比这更严重的都有过,只是距离上次受伤的时间,有点太长了,而这回受伤,太过突然。   近一年里,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很顺利,所以,他没想过,还会出意外。   当枪、声响起时,他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生生打了个激凌,算是第一遭认识到,自重生以来,他太过依赖前世的记忆,凭着先知,改变了一些事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添了许多未知,危险来临时,他万心不甘心,就此丢掉性命。   硬生生伸出胳膊去挡,吃了一粒子、弹,却也打中了对方。   此刻,仍旧心里有一丝余悸。   军、队里,只有副营级以上的军官,才能允许家属随军,他在连长的位置上,打转了十几年,何况,边境这几年不安稳,老首长没和他提,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老首长如今和他提了,年底肯定就没法退伍。   不退伍,就不能回家。   不回家,自家媳妇和老娘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不会吵架,不回家,自家媳妇和凌云翔以后隔得天远地远,他再也不用担心了,这么一想,不退伍对他来说非常好。   只是不退伍,也意味着,今后的路,与上辈子将完全不同……   他心里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想了半天,痛得麻木了,昏昏欲睡前,脑子里隐隐升了个念头,等到他能动了,写封信回去,问问自家媳妇和那个鬼精似的大儿子,看看他们的想法。   反正老首长说了,不急的。 第93章 不速之客   果然不出陈春红所料, 杏花的脚伤完全好了之后,老三还没有来接人。   胡老太就开始念念叨叨了,这样过了半个月, 越发不待见两个孙女, 尤其两人干活还不利索,挖的野菜,用胡老太的话说,老得连猪都咬不烂,烧个火,能把灶房烧掉, 怎么看都闹心,时常骂她们俩赔钱货、吃白饭,等着人煮好了来喂。   梨花好死不死地强了一回嘴:我们没有吃白饭,我们干了活, 我爸给了钱……   这话就像点燃了□□桶, 胡老太当场就炸了, 抄起火钳, 追着梨花打。   梨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在院子鬼哭狼嚎的。   当时, 刘艳正坐在桌子旁看连环画, 大哥在教二哥做百以内的加减算术, 二哥注意力不集中,很快就分了心,“她怎么不往外面跑, 这么大了,竟然还跑不过奶,让奶追上了。”   大哥刘军微微撇了撇嘴,嘴唇嚅动了下,没有出声。   刘艳一眼就看出来,大哥是在说蠢货,于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口吻,“我也这么觉得,她有点蠢。”   要是聪明点,就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回嘴,家里大人都出门上工去了,就剩下晚点去生产队喂猪的胡老太,被打了,连个上前来扯架的人都没有,要回嘴,也该挑刘老头或其他大人在家的时候。   要是再聪明点,就该跟大堂姐刘夏花学学。   自从接到那个爸刘春生的回信,刘艳对胡老太重男轻女的思想,有了深刻认识后,越发觉得,大堂姐刘夏花是个人物,大半年里,从来没见胡老太骂过她半句不是,还能讨胡老太的喜欢。   这一点,连她妈和二伯娘朱红英都赶不上。   梨花挨了顿打,胡老太出门去了养猪场,晚上的时候交待刘夏花从第二天开始,好好教两人洗衣做饭,挖野菜,拣柴火,除此外,还特地给她们俩接了个打猪草的活,每天打一百斤猪草交到生产队养猪场,这样一整天下来,几乎没得歇息。   活没干完,就没饭吃,饿了两顿后,梨花老实了不少,连带着杏花都跟着蔫了。   刘艳没再多去关注她们俩,倒是自家二哥刘华想放牛,一直没有机会,为了躲避写字学习,他私自跑去生产队接了打猪草的活。   陈春红见二儿子主动赚工分,心里挺高兴的,私底下和大儿子刘军说:“华子不愿学,你也别逼得太紧了,他心思不在上面,能学多少是多少。”这么长时间,她也看出来,二儿子不是一块读书的材料,所以她的期望很低,会写自己名字,不会被人诳了去就行了。   有那个时间,不如多干点活,多分点粮食,填饱肚子来得实在。   怕打击大儿子,她还有句话没说:读书也没什么用,没见现在学校停课,老师下放。   之后,刘军对弟弟刘华不像先前那么严格了,把注意力放到妹妹刘艳身上,还好,还好有妹妹这个得意品,把他从教弟弟的挫败中拯救回来,妹妹学什么都很快,几乎一教就会,极大地满足了他做老师的劲头。   刘艳看破没点破,她知道将来会恢复高考,知道学习很重要,更何况,她需要这么一个契机来掩盖她对知识的了解,于是,很积极配合大哥刘军,也不像之前那样刻意地放慢速度和二哥一起学。   春回大地,草长莺飞,到处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等到红艳艳的杜鹃花开满山头,刘艳跟着二哥一起上山折小竹笋,摘三月泡,却没有再找野物,一来春天是繁衍的季节,二来如今家里条件改善了,现在不缺肉吃。   大家都开始赚工分,满打满算,只她一个闲人,她尽可能在家里多干一些家务活,喂养那两只小鸡,近来,大哥上午去洪顺家,下午去放牛,二哥上午出门去打猪草,刘艳不跟他们出门的话,就一个人待在家里。   自从二伯一家搬走了,她也不用担心,再被刘伟过来抢东西了。   这天上午,刘艳正在家里用米糠拌野菜喂鸡,小鸡崽经过两个多月的喂养,长成半大的鸡,能够看出来是两只黑母鸡,家里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是位年轻的妇女,大约只有二十岁上下,扎了个大辫子,中等个头,脸面有几分熟悉感,一身褡袢扣子上衣,下着直筒裤,上面只零星点缀几个补丁,收拾得十分干净,一看就是不常穿的衣服,此刻,从侧门走了进来,突兀地出现在院子里。   “你就是刘艳?”   对方先开了口,询问中,带着一丝笃定的口气,由远及近,目光上下打量着刘艳。   刘艳满眼警惕地望着对方,“你是谁呀?”她可以确定,她没有见过这个人,但看着对方的眉眼,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所以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往屋子里跑,关上房门。   “我是你小姨,我过来找你妈的,你妈是我二姐。”   一听这话,刘艳心头警铃大作,难怪她觉得对方看起来面熟,原来,眉眼长得和她妈有几分相像,几乎一下子,刘艳就相信了她的话,这要是在半个月以前,对方出现在这里,她只当是一个亲戚来访,但眼下,她实在无法以平常心对待,心里充满了厌恶,皱着眉头,问道:“你过来找我妈有什么事?”   她隐隐有预感,这位五姨的到来,会扰乱家里的平静。   “你外婆生了很严重的病,想让你妈回去一趟,艳儿,你要不要跟着一起过去看看你外婆,她老人家一直都想见见你。”陈春芳一步步走近前来,脸上露出一丝亲切的笑容,“来,快叫小姨,让小姨抱抱你,咱们艳儿长得这么好看,谁见了,都会喜欢的。”说着,朝刘艳伸出双手。   看来大姐说得没错,二姐家的日子过得很好,瞧瞧这小丫头片子,脸上白白净净的,还长了肉,微微有些圆胖,像年画上的福娃娃,一团讨喜。   一双灼热的目光望过来,让刘艳觉得自己好像被恶狼盯上了,猛地一阵恶寒,急忙退后几步,“我不要人抱,我已经长大了。”扔了手里的鸡食碗,离开鸡栏,转身从屋子里搬了一张椅子,放到露天的院子里,“我妈去上工了,不在家,你就在这里坐着,等我妈回来。”进屋子是别想了。   “你给我倒碗水,我走了一路,也渴了。”陈春芳倒是毫不客气,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支使着人。   让她倒水?   刘艳顿时气乐了,因为大姐的事,她可没办法把对方当成长辈来尊重,要是二哥刘华在家的话就好了,她直接让二哥用大扫帚把人打出去了,想到这,刘艳决定去找二哥,搬了张小凳子,咣当一声,拿大锁把房门锁上。   “艳儿,你锁门干嘛?”陈春芳问道。   刘艳从小凳子上跳下来,看了这位五姨一眼,“我要出门去找我哥。”把脖子上的钥匙往衣领里面一塞,就往外跑去。   “喂,你先给倒碗水……”   “水在水缸里,你自己舀。”刘艳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走出家门,原本想去河边找打猪草的二哥刘华,突然改了主意,先去洪顺家找大哥刘军,和大哥商量一下,怎么把人赶出去,最好不让她妈见到,免得惹她妈生气。   只是赶到洪顺家时,她却扑了个空,“你哥有点事,去了牛棚那边,你先进来坐坐,等会儿他就会回来的。”   刘艳听了洪顺这话,直接拒绝了,没有进屋,“不用了,我去牛棚那边看看。”扭头要往外走,却听洪顺喊了声,“你等等。”没一会儿,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抓着一把松子,直接塞进刘艳衣服的口袋里,“这个你拿着,听你哥说你爱吃,刚好我今天收到一大包,我和你哥不爱吃,都给你留着了。”   什么叫她爱吃?   刘艳微微有些不自在,她什么时候变成吃货了,绝对是让大哥给坑了。   两家因为大哥和洪顺的关系,近一年里,常有来往,但是吃食在这个年代里,始终很稀缺,这不年不节的,很少会去别人家蹭吃蹭吃的,原本,她还想讲客气地推辞一番,可是一听这话,刘艳没有推却。   相比于家里的零食,每样都甜得发腻,她的确更喜欢吃松子,上次大哥从这里带回去一把,绝大部分进了她的嘴里,可惜,百货大楼里没有卖。   洪顺家有这个,是因为他家有个人在北边的林场,给他寄了些过来。   “多谢了,我走了。”收了人家的东西,刘艳道了声谢,以后从其他地方补给对方吧,刘艳心里想着,逃也似地离开了洪顺家。   好像她每次来他家,总会蹭上点吃的,所以,这就是她不喜欢来洪顺家的缘故。   出了洪家的门,和风吹来,一下子把这些杂念都给吹散了,刘艳急急忙忙往牛棚走去,只是赶去牛棚,依旧没有找到大哥,听牛棚里的人说,大哥去了河边,她只得又跑了过去,几乎转了一圈,才在二哥打猪草的地方找到了大哥。   早知道这样,她一早过来就好了。 第94章 揍一顿   “艳儿,你怎么跑出来了?”刘军抬起头来, 把割下来的一把猪草, 扔在旁边的草垛上, 这个时候还早, 小妹一般都待在家里, 要上山, 也要等二弟打完猪草, 回家后, 再一起去山里。   “家里来人了。”   “是谁呀?”   “她说她是小姨, 我锁了门, 就跑来找你们了。”   听了这话, 刘军弯腰的动作一滞,“你说谁?”   刘艳见大哥变了神色, 似乎不敢相信,忙回道:“就是妈最讨厌的那个五姨。”   刘军皱了下眉头, “她来做什么?”   “说是外婆得了重病,过来让妈回去看望外婆。”刘艳说到这, 微微一顿,接着, 神情有些严肃, “大哥, 我觉得妈应该不想见到她,所以出来找你商量,要不我们直接把她赶走。”   刘军沉默了一下, 妹妹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他妈因为那个早夭的大姐菱花,与外婆家断了联系,更别提这个罪魁祸首了,“赶走的话,她有脚,还会跑回来的,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怎么着,也要让她吃点苦头,让她不白来我们家一趟。”   刘艳心下愕然,再抬头,正看见大哥蹙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眼睛微眯,掩去了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算计,还有……一股子狠劲,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她妈的翻版,她立即猜到,大哥有新的想法,于是问道:“大哥,你想怎么做?”   “揍她一顿。”   “怎么揍?”刘艳瞬间鼓圆了眼,她心里不待见这位小姨,但这样做太直接了,没想到这一回,大哥也简单明了地说要揍人,怎么看,这种横冲直撞的鲁莽行为,都不像是大哥的行事风格。   倒有点像二哥刘华的风格。   不过,她一点都不怀疑二哥的武力值,她和大哥在一旁打下手,干翻那位绝对没有问题,问题只在于怎么善后,他们不占理,最好是把人打了,他们还占理,想到这,刘艳恍然大悟,这才是大哥的行事风格。   大哥不会干不占理的事,就算不占理,也会有一套歪理。   刘艳见大哥已经重新弯下腰去割猪草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的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扭着四处望去,不远处,就有杏花和梨花姐妹俩在打猪草,一对上她的目光,忙惊慌地垂下头,掩没于草丛中,刘艳移开了眼,没理会他们。   河两岸的农田里,三五一群,牵着大水牛在犁田,吆喝声此起彼伏,正值春耕时节,田野间一片忙忙碌碌,她妈今天不在这片区域干活,和另一拨人,在山脚下那边的田里育秧苗。   刘艳没在周围见到二哥的影子,“二哥呢,二哥去哪里了?”   “我让他先去养猪场送猪草了。”刘军回道,头都没有抬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叮嘱小妹,“艳儿,等会儿,华子来了,你先不要告诉他,小姨来了,一切听我的安排,等割完猪草,我们一起回去见见。”   “好。”刘艳心如明镜,一口应承了下来。   伴随着霍霍霍的声响,大哥刘军加快了割草的速度,不一会儿功夫,小草垛已堆积到有她腰高,及到二哥刘华回来,看到那一堆猪草,略微有些吃惊,“割了这么多,份量差不多够了,之前一共交了八十斤,这一堆不比我刚才那一背篓的份量少,应该能凑到一百斤。”   “那就赶紧装背篓。”刘军松了手里那把草,直起腰,催促道。   “今天时间还早,等交完了这些草,我们还能去山上转一圈,打一捆柴和折一捆小竹笋回来,”刘华虽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快速放下背篓,又喊了声艳儿,“你也出来了,现在天气很好,外面一点都不冷。”   “天气是不冷。”刘艳附和一声,蹲下身,和二哥刘华一起,把地上的猪草,装进背篓里去,一开始二哥出来打猪草,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要拉她一起出门,却让刘艳以外面太冷为由,给拒绝了。   如今快到清明时节,天气越发地暖和起来,今天更是风和日丽,天空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二哥刘华估计得没错,地上的草,堪堪装满一背篓,去养猪场过了称,除去背篓的重量,正好二十斤出头,交完猪草,看到胡老太煮好了猪食,提着猪食出来,三人忙喊了声奶奶。   胡老太看到是他们,说了句,“你们干活倒是利索。”然后,转身提着猪食往猪舍那边走去。   “我们也回吧。”刘军担心耽误的时间有点长,那位姨忍耐不住会跑出来,可不能让她跑出来,带着弟弟妹妹往家里走,一路上,刘军开始对弟弟妹妹吩咐布署一番。   中途刘军还去了趟堂屋,寻了块木头,还有一块大油布。   刘艳强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一行人轻手轻脚地进了侧门,躲到墙跟处,眼睛往里面瞄,只见那位姨,早就没有坐在椅子上了,在院子到处翻找,一排四间屋,靠外边两间没有上锁的门,都让她推开了,柴垛好像也让人翻过。   “你们说的拐子……就是她?”刘华话刚出口,就让刘军给拉退后了几步,直到走出侧门,才放开他,“就是她,专门拐小孩子的,她见艳儿一个人在家,想把艳儿拐走,还好艳儿聪明,跑了出来。”   “华子,你听着,你等会儿冲进去,把她扑倒,我会用油布把她头蒙住,再用木头塞住她的嘴巴,我们俩一起压住她,不让她挣脱,”刘军又扭头交待妹妹刘艳,“之后艳儿,你跑出去,朝在附近耕田的大树伯伯他们大喊,就说村里来了拐子,要拐小孩子,让他们快来抓拐子。”   “记住了,声音要大一点,能哭出来,就更好,哭不出来,就像尾巴那样干嚎。”   刘艳因为心里知道内情,强忍住笑,重重地点头,看到二哥刘华一脸凝重,还带着愤怒的表情,刘艳顿时觉得不告诉二哥实情是对的,要不然,就像她一样,表演不到位,很容易就露陷,更何况,二哥还是一根直肠子,要是知道,里面那位是小姨,下手的时候一定会迟疑。   不像现在,听说里面那人要拐她走,特别的气愤。   只能等这件事情完结了,她再向二哥说清楚实情,这一次,连带大姐菱花的事,也一并告诉他,让他心里有个数,知道其中的缘故,毕竟外婆家是极亲近的关系,在乡下,像他们家这种和外婆家断了关系的,几乎很难见到。   但见二哥刘华放下背上的小背篓,然后和大哥刘军一齐往里面冲。   “嗨,你们回来了,你们是军……”陈春芳话说到一半,才觉察出不对劲,眼前两个男孩子,一出现,她一眼就看出来,应该是二姐家的两个儿子,只是俩人来势汹汹,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她后知后觉发现时,伴随着扑通一声响,她整个被推倒在地。   后背上,被一股大力压住,如同大山压顶一般,让她无法动弹。   紧接着嘴里塞进来一块大木头,她连开口说话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忽地眼前一片黑,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后背传来一阵阵巨痛,伴随着大声斥责,“你这个死拐子,让你来拐我妹妹,你今天别想逃了,等村子里大人来了,再把你送进局子里去。”   “大哥,再用力点踢……”   原来……原来是把她当成了拐子,可她不是拐子呀,陈春芳想挣扎想起来,却根本无法动弹,这个死孩子,吃石头长大的不成,竟然这么重,都要把她按到泥土里去了,还有那踢人的凶狠劲,简直是把她往死里踢,痛得她觉得大腿和屁股上的肉,都要剥离出去了。   她想辩解,嘴被堵住,说不了话,只剩下呜呜的声音。   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埋怨之前那个死丫头片子,到底怎么和她两个哥说的,怎么就把她当作拐子了,她哪点像拐子了,气死她了,气死她了,等会儿,等会儿等大家来了,一定要叫他们好看。   可惜怎么都摆脱不了身上的巨痛,还有眼前的困境。   刘艳看到大哥刘军和二哥刘华以无心算有心,很快把人制止住,于是扭转身,往外面跑,沿着最近的田埂跑,大喊道:“不好了,村子里来了拐子,村子里来了拐子……”   一边跑,一边费力喊。   干活的农人,一听说拐子二字,就赶紧围拢了过来,“拐子呢,拐子在哪?”   “窜进了我家后院,”刘艳回道,又望向放下犁头的刘大树,喊了声大树伯伯,“你们快去看看,我大哥和二哥没能跑出来。”说完,直接哇地一声,大声干嚎了起来。   头一回变身戏精,刘艳担心自己演不来,为了起效果,刚才在家门口的田里,还特意用田里的泥水抹了一下手和眼睛。   “走,我们过去看看。”第一个开口的是刘大树,语气咬牙切齿,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紧接着,附和者众多。   这样看来,大哥选择他,是有道理的。 第95章 来错了   后来,刘艳才知道, 刘大树伯伯有个弟弟在小的时候被拐子拐走了, 一直没有找到, 所以, 他很痛恨拐子, 一听说村子来了拐子, 就直接冲了出来,要去捉拿拐子,其他人也忙跟上, 毕竟家家都有孩子。   看着刘艳哭得可怜样,谁知自家孩子会不会遭殃。   一个个口里骂天杀的拐子, 急急忙忙上了田埂, 连腿上的泥都顾不上擦,齐齐往刘艳家的后院跑去。   其中, 有个中年汉子走的时候, 还抄手把刘艳抱了起来, 扛到肩上, 麻利的动作, 让刘艳根本无法避开, 整个人风中凌乱, 被人像扛麻袋似的, 扛了起来,一路飞跑,她都能感受到风从脸上刮过。   呼呼作响。   在附近劳作的人都来了, 一行十几个人,有人手里还扛着锄头,声势浩浩荡荡,很快就赶到了刘家院子前,看到大家朝院子看了看,除了两畦菜地外,空落落的并没有人,刘艳忙出声喊道:“从左边的侧门进去,拐子在后院。”   随着话音一落,有细心的人,也发现了异样,小孩子的喝斥声,隔着一堵院墙,从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让你骗小孩……让你拐小孩……看我不打……”   “我打头,把锄头借我一下。”只见刘大树伯伯伸手夺过旁边一位年轻人手里的锄头,扛起来率先往里面走,“拐子一般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大家注意四周,只要发现陌生人,就上前去把人捉住。”   “好了,没问题。”   “我们这多人,一定能捉住。”   “这是在我们村子里……”   “这些可恶的拐子,等会儿捉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上前去揍他们一顿再说……”   附和声此起彼伏,情绪高涨,满心警戒地往后院走,刘艳突然间觉得,这阵势闹得,好像有点太大了,不过不管了,都到这个份上,先把人揍了再说,反正他们家和这位小姨,往前往后,都将是老死不相往来。   也不知道,大家进入后院,看到那个所谓的拐子,被她大哥和二哥按压在地上打,会是什么神情,估计会被震惊住吧?   刘艳心里嘀咕,只是出乎意料的,大家没被震惊住,倒是她被震摄住了。   早在到达家门口时,趁着抱他的人脚步停了下来,刘艳一番挣扎下了地,她才来得及看清楚,抱着她的憨厚汉子,是刘阳他爸。   之后,她老实地跟在大家身后,准备随时策应。   就在一群人进入后院时,原本被压着的小姨陈春芳,一下子仿佛有如神助,大力士附体,把二哥刘华掀翻在地,连大哥刘军也被她用脚勾倒,整个人往后摔,屁股重重地倒坐在地上。   “你们快来把她捉住,她是拐子。”刘军没忘记喊上一句。   话音一落,呼啦啦一群人,齐跑过去,把陈春芳围住,一个个满脸愤怒,陈春芳一开始没料到她能挣脱开,刚准备爬起来,要辩解她不是拐子,她是他们的小姨,于是连头上的油布都没有拿下,先把嘴里的木头,给取了下来,“我不是……拐子……听我说……”   “哪有拐子,说自己是拐子的。”   “我看你就是拐子,哪有直接把小孩子往地上摔的。”   “对,对,对……”   有第一个人动手,很快就有了第二个人动手,接二连三的,陈春芳根本没有分辩的机会,挨了一顿拳脚,这些人,都是干重体力活的壮劳力,不比刘军和刘华两个孩子,到了后面,陈春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像条死鱼一样,趴在了地上。   “别打了,别把人打死。”不知谁先出了声,大家激动的情绪,一下子被浇灭,纷纷停住了手。   “是不能再打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刘阳爸搓着手问道,扭头望向刘大树,刘大树在同辈里,一向最有威信。   “去找根绳子,先把她绑起来,中午的时候,和队长说说这事,让保安队的人审问一下还有没有同伙,再把人送去县里公/安/局。”   “行,我去拿绳子。”刘军自告奋勇爬起来,只是动作有些僵硬,好像摔到了哪里似的,旁边忙有大人要上前来扶他,刘军忙地躲避开,“不用了,我没事。”   脚步踉跄地走到房门口,喊了声妹妹刘艳,“把钥匙拿来。”   看了一幕大戏的刘艳,这会子才回过神来,忙跑了过去,把钥匙递给大哥,小声问道:“你没事吧?”她虽一直在看戏,但大哥这样子,也太逼真了,刚才进来,大哥二哥被小姨掀番,她能猜到,是因为两人故意放水的缘故。   但大哥这个样子,感觉刚才屁股坐地的那一下,似乎摔得不轻。   兄妹俩进了屋,刘艳就看到大哥朝他笑了笑,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耳边传来大哥低语声,“放心,我没事,不过连你都能相信,我更放心了。”   可不是更放心了。   深知内情的她都差点相信了,更何况外面的那些人,肯定认为大哥受了伤。   只见大哥搬了条长凳,踩在长凳上,去取挂在墙壁上的麻绳,家里的麻绳,都是她妈抽空带着他们搓的,刘艳上前扶住长凳,不让它晃动,大哥挑了根最粗的绳子,跳下长凳,走了出去,把绳子递给刘大树伯伯。   来的人里,也有三两个妇人,于是就由那几个妇人,上前来把人捆起来,捆到一半的时候,陈春芳痛醒过来,低哑着声音,有气无力分辩道:“我不是拐子,我是……”   “她说什么呢?”人群中有人发问。   其中一个正在打绳结的中年妇女靠了过去,倾耳听了一会儿,神情倏忽间变得很怪异,“她说,她说她不是拐子,是军子他小姨。”   “是军子他小姨?”众人惊疑的目光,在刘军三兄妹和地上陈春芳的身上来回打转,带着一丝不确定,最后,刘大树开口问刘军,“军子,她是你小姨?”   “我不知道,她先前突然跑来我家,对我妹妹说,她是小姨,要来抱我妹妹,我们从来没见过她,以前我听老师讲过,拐子专门装成阿姨,到别人家来拐小孩子,我们都很害怕。”   刘军说这话时,不但脸不红气不喘,还带着一丝惧怕。   众人还没反应,陈春芳当即气得想吐血,她也的确吐了口血,就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打的,把所有的力气集中到嗓子眼里,才说了句清晰的话,“我就是你小姨。”   刘军微微低下头,弱弱道:“我从来没见过你。”   这下子,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了,有知道老刘家陈年旧事的,对十年前的事,还隐约有点儿记忆,所以,有人提醒道:“春生媳妇和娘家这些年都没有往来,小孩子不认得亲戚,也不奇怪。”   “那真的不是拐子了?”   迟疑声响起,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都不大愿意承认自己打错了人,还是那个打结的妇女,也是村子里孩子王刘红的婶娘,仔细看了看陈春芳脸,刚才大家打人时,她头被油布盖住了,所以脸上没有挨揍,“好像和春生媳妇长得有些相像。”   “是有点像我妈,不是拐子就好,”刘军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要不,先让她在我家里坐着,等我妈中午下工回来,就能分辨出来了。”   “那先这样,绳子也别解了。”刘大树有些不放心。   刘军乖巧道:“好,我听伯伯的,今天给各位叔伯婶娘添麻烦了,我给你们倒碗水喝。”   “不用了,”刘大树大手一挥拒绝了,农活要紧,刚才是突发情况,众人扔下了手里的活,碰上队长和记分人员,还需要解释一番才行,“我们先去上工,走啦,你们三人在家里警醒点,有事直接出来喊一声,我们就在这附近。”   “好了,多谢了。”刘军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门,回转身,就听到小姨陈春芳对着弟弟妹妹在叫嚣,“相信我是你们小姨了,快把我放了,我身上到处都痛,赶紧给我去请医生。”   刘华明显有点手足无措,这会子,他也看出来,面前的陌生人,长得有点像他妈,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给她松绑。   “就是相信了,才打你。”刘军的语气很霸道。   陈春芳难以置信地望向刘军,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刘华,刘华看到大哥刘军进来,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喊了声大哥,“她……她真是我们小姨?”   “不是,”刘军矢口否认,目光紧紧盯着陈春芳,带着逼迫,“早在她害死我们大姐的时候,她就不是我们的小姨了。”说完,伸手拉着满脸困惑的二弟刘华,“走,我们回屋,她现在也跑不了。”和妹妹刘艳一起回了屋,拿出他爸一个月前写回来的书信,把家里和外婆家的关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回,没有丝毫隐瞒。   屋外的陈春芳,此刻有点坐立不安,除了身上的痛,还有心底的煎熬,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二姐的恨意,还这么强烈,她明显从刘军身上感受了。   显然,这一趟过来,她来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更了三天,终于不会再断更了,才出声~~ 第96章   刘艳和大哥刘军把自家和外婆家以及小姨的恩怨说了一遍,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二哥刘华解释清楚, 刘华由一开始的困惑, 到后面吃惊、不敢相信,及至最后的愤怒, “她这么坏,我们刚才都打轻了,应该打烂她的嘴巴,看她还好不好吃。”   手握成拳,扬了扬手里的拳头。   这是他奶骂人的话, 刘华几乎脱口就说出来。   刘艳握住二哥的拳头, 怕二哥冲出去再把人揍一顿, 出言劝慰, “今天这一顿打,已经够她受的, 你听听, 她一直在外面喊痛, 估计身上都青了。”自从上次见识到大哥和二哥揍梨花, 刘艳对他们揍人的手法, 有了深刻认识, 揪着肉打,不动筋骨。   梨花身上酸痛了半个月, 好了之后,啥事都没有。   搞得那段时间,胡老太大骂她骨头贱, 整天作妖矫情。   要是真打断了筋骨,有个万一,还得懒上她们,并且,之前说不认识,把她当成拐子,还可以推脱,刚才已经挑明了,再上去揍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他们不怕惹麻烦,却也不想给她妈添麻烦,陈家这位小姨,一看也不是省油的灯。   就冲她今天能若无其事来他们家,怕是那张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行了,随她在外面乱叫,我们别理会她,一切等妈中午回来再说,”刘军也赞同妹妹的想法,不再动手揍人了,忽然想起一事,伸手拍了下额头,“我得趁奶回来前,把油布还回去。”说完,两手撑在长凳上,身体跃下了长凳,往外面走去。   因为没人理会,外面的叫嚣声,渐渐停了下来,陈春芳没再让他们去松绑,因痛得厉害,只剩下哼哼叽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   刘艳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们再去山上,时间就有点赶,但如果二哥单独去,凭二哥的脚力,一个来回,完全没问题,“二哥,你要是不耐烦听,就出门去山上打柴,别待在家里。”   “不行,万一她挣脱了怎么办,只你和大哥,我不放心。”   刘艳见二哥刘华不动,于是建议道:“那我们去把墙檐下的柴垛,重新收拾一下。”刚进来前,挨墙堆着有成人高的柴垛,已经让陈春芳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她这是什么坏毛病,到别人家来,随便乱翻乱捡。   “好。”刘华一口答应,他见不得这样乱,正有这个想法,带着妹妹下了桌子,一起往外走。   坐在外面露天椅子上的陈春芳,见到他们出来,那哼叫声忽地提高了一倍,“快点给我松绑,我是你们小姨,你妈没教你们礼数……”   “闭嘴,”刘艳大喝一声,眼里充满厌恶,“不许再叫了,你再叫,信不信我直接拿块石头塞住你的嘴巴。”   “这个主意好,”刘华附和道,目光朝地上寻去,语气中带着吃惊,“咦,刚才那块木头,怎么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了。   当然找不到,大哥刘军怎么都不会留下作案工具的。   刘艳拉住二哥刘华,“不用找,用块抹布包石头,就能堵住她的嘴。”话是这么说,厌恶的目光中含着冷漠,盯向陈春芳,“你不信的话,可以再叫叫,咱们试试看。”   陈春芳瞬间就噤了声,鼓圆了眼,似看恶魔一般,看着刘艳,这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那目光,比成人还恐怖,她从小带着家里的侄子外甥长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孩,简直就是妖孽。   五六岁的孩子,蠢笨的威胁一下就行了,调皮的打一顿就好了,没见过这样的。   倒是反过来威胁上她了。   她心里有点怵刘军,但没想到,这两只小的,同样是厉害人,明明先前老二刘华知道她的身份后,对她还有些愧疚,这会子眼里只剩下恨意了。   她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带着愤恨:哼,又是这样,所有人都认为是她的错,还没完没了,这都快过了十年了,二姐和娘家断了联系,二姐不回娘家,也怪到了她头上来,又不是她不让回的。   把什么都推到她身上。   她好心来请人,正主没见到,倒先遭了顿打,还是被这些不知礼数的小辈打,也不知道二姐是怎么教孩子的,她只觉得很委屈,还有这些年在家里受的排挤,兼之身上痛得慌,哗啦眼泪就流出来了。   之前被打都没哭,这忽然哭了起来,使得刘艳和刘华兄妹俩齐齐愣了一下,片刻后,刘艳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人了,也好意思滴猫尿。”她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避讳,拉着二哥去堆柴垛。   只要陈春芳不出声,她就不打算理会了。   等大哥回来,三人一齐动手把柴垛堆好,二哥很勤快,家里烧的干柴,大部分都是二哥去山上打的,从来没有断过,到了十一点半左右,开始煮中午饭,野菜是昨天她和二哥一起挖的,还剩下一顿,可以煮个汤,前两天她妈熬猪油,熬的油渣子,和小竹笋一起炒。   过了十二点,陆陆续续有人下工了,陈春红还没着家,在路上的时候,就听了两耳朵的话,一个是村子里来了个女拐子,在她家逮住的,另一个是她小妹来了,无论哪一个,都令她着急忙慌,整个人如同爬上热锅的蚂蚁,脚下的步子,越走走快,到最后,几乎是跑着进了家门。   一眼就看到,自家后院中间,裹得跟粽子似的年轻妇女,哭得稀里哗啦的,只这一眼,她就能断定,这人是陈春芳。   哪怕中间隔了近十年没见,她已经从小孩子长成大人了。   就这番姿态,错不了。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最小,仿佛所有人都要对她好,一不如意,就会哭,仿佛所有人都欠了她的。   从前,她也曾哄过她,可是现在,看到她,她就想起那个短命的大女儿,心头就钝钝的痛,她是真瞎了眼,这就是条豺狼,眼里只有她自己,没有别人。   “二姐。”最先发现陈春红的,是陈春芳,声音里带着嘶哑和抽噎。   随着这一声叫喊,刘艳三兄妹纷纷喊了声妈,刘艳注意到,她妈的脸上,苍白得厉害,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瞪着很大很大,像牛眼睛一般,有些吓人,忙小声对二哥刘华道:“快过去扶住妈。”   刘华冲过去,刘艳紧随其后,兄妹俩围过去,刚伸手,就让她妈给挥开了,“我没事。”说完这句话,紧盯着陈春芳,“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出我家。”   “你看我手脚被绑住了,想走也走了呀,还有我今天一来,就让你两个儿子当成拐子打了一顿,之后又让你们村里人打了一顿,现在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肯定要去医院检查,还不知道会落下什么毛病,你们得赔我医药费……”   “会死吗?”   陈春红冷冷问道,如同数九寒冬里的冰棱,冻得人止不住打个激凌,“陈春芳,你是不是忘记我当年说过的话,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我就一刀剁了你。”   “还是过了这么多年,你已经忘了。”陈春红倏地一下,跑了起来,跑到灶台旁长桌上,直接抄起砧板上菜刀朝陈春芳砍去。   陈春芳吓得想跑,却无法动弹,慌得直接从椅子上滚落到地上,看着越来越近的二姐,久远的记忆,涌了上来,十年太久,久到她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尖叫了起来,“二姐,你给我住手,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可惜这一回,没有兄嫂爹娘拦着。   惊恐得她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而院子里,刘艳三兄妹,面对这突如其来、超出预料的变故,当即吓傻了,刘艳看出来,她妈神智已经有些癫狂了,若不阻止,绝对会砍下去,“大哥,二哥,快,快拦住妈。”一边喊,一边朝她妈跑去,抱住她妈的大腿,“妈,不能杀人,杀人是要坐牢的。”   哐当一声,菜刀应生而落,在空中翻了个滚,堪堪掉在陈春芳的肩侧,陈春芳立即尖叫了起来。   刘艳心里带着庆幸,忙说道:“二哥,你把菜刀收起来,收到屋子里去。”声音里,还带着丝颤抖,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她不敢松开她妈,死死抱住她妈的腿,扭头朝大哥看了一眼,示意他给陈春芳把绳索解开。   回过神来的刘军,点了点头,此刻,陈春芳在他眼里,绝对是个祸害,绝对不能留在眼前,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妈这个样子。   刘艳仰头望向她妈,轻喊道:“妈,让她滚,咱们不见她,永远不见她,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再见她,咱们直接用大扫帚赶她,不用刀,咱们不用刀,我怕……”说到这,见她妈有些僵硬的身体,开始一点点软化,于是继续道:“妈,你还有我,还有大哥和二哥,你有我们。”   “今天中午的菜都洗好了,你赶紧炒菜,我饿了,大哥和二哥也饿了……”一边说,一边使出吃奶的劲,把她妈往灶台方向拱,让她不去看陈春芳,但愿陈春芳识趣点,松了绑,赶紧麻利点滚蛋。 第97章 赶人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从前面传来。   “我去看看。”刘华急忙说道, 手里拿着那把菜刀不敢放,转身往屋子里走,“来了, 来了,谁呀?”走到前门处, 一只手打开房门。   “我是刘兵,爷……华子,你要干嘛!”门一打开,刘兵首先看到刘华手中的菜刀,吓得了声音都变调了, 整个人倒退了三步远。   “我没干什么呀。”刘华有点摸不到头脑, 直到注意到刘兵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菜刀, 才明白过来, 忙地把菜刀藏到身后,一脸憨笑地解释, “不是, 你放心,我不会用菜刀砍你,只是刚听到敲门声, 刀在我手里,我没来得及放下。”   刘兵松了口气,心里多少有些畏惧, 不敢上前。   “你过来,有什么事吗?”刘华问道。   一听这话,刘兵才记起来,他过来的目的,“哦,刚才你们这边,响起好几声尖叫,爷爷让我过来看看,你们遇上了什么事?要不要帮忙?”   “没事,不用帮忙。”   “真的不用?”刘兵往里探了探脑袋,只看到四婶的一片衣角,“刚才是谁在叫呀,叫得那么惨?”   “是我家小姨,她上午被村子里的人当成拐子打了一顿,受了点伤,我妈正在给她揉身上的打伤,痛得她叫了起来,”急切之下,刘华难得机灵地找了个理由,“你快回去,和爷爷说,让他放心,我家小姨马上就走。”   大哥给她松了绑,她应该会麻利点滚蛋。   她走了,就不会刺激到他妈了。   赶紧滚。   刘华担心他妈,迅速把刘兵打发走后,关上门,立即去了后院,谁知,陈春芳竟然还在,身上的绳索已经解了,人也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两手使劲抹了把脸,不知是在擦眼泪,还是在擦灰,泪水混合着泥灰,在脸上抹出了两道灰痕。   看起来有点滑稽。   “你赶紧走。”大哥刘军在催促。   得了自由的陈春芳,看着被小女儿拦住的二姐,被吓破的胆子,又重新壮了起来,“不用你催,我会走,我把话说完就走。”   “陈春芳,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给我滚。”陈春红恶狠狠道,伸手把小女儿抱进怀里。   “我没要说我们俩的事,我来是想和你说咱娘的事,咱娘病了好几个月,如今都已经下不了床了,你这么多年没回家了,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了,你犯得着,把我们俩的事,迁怒到咱娘身上吗?不管怎么说,咱娘养了你一场,又没做错什么,临死前,想看看你,你就这么狠心绝情,别忘了,你也有儿女……”   “陈春芳,你给我闭嘴,你最没资格来说我,”   陈春红怒吼道,瞪着陈春芳,眼珠子都快要跳出眼眶了,“看来,不管过多少年,都改不了你这自私自利的毛病,你今天干什么来?来请我回去,不过是想逃避大家的责难,你记好了,我不回陈家,不给娘送终,全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说到这,陈春红怎么都无法克制住胸间的汹汹怒火,把小女儿放到地上,看到小女儿眼里的担心,低声道:“艳儿,你放开妈,妈答应你,不会再动刀子,你放开好不好,让妈把她赶走。”   刘艳看到她妈浑身都在打颤,哪敢放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让二哥去赶,不用妈赶。”说完,她扭头望向二哥刘华,“二哥,你去,你把她拖出去,她要是不走,直接掰断她的手脚,到时候,再找人把她扔回陈家。”   “好的。”刘华放下手里的菜刀,立即朝陈春芳冲过去,伸手去拉陈春芳,却让陈春芳避开了,她之前已经见识过刘华的大力气,不敢再让刘华接近,她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更不想,还要一直面对娘家人的责怪与迁怒。   当年的事,她又不是故意的。   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家里侄子外甥,她带他们的时候,哪一个没给她孝敬过吃食,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偏那丫头死了,只能说那丫头福薄命短,天生的短命鬼,凭什么怪到她头上。   只是看着二姐铁了心,而刘华没抓到他,正要再追上来时,刘军拿了个大扫把,递到刘华手上,“用这个赶。”刘华接过扫把,直接朝她面门打来,她吓得只能一步步往后退,往后闪避开。   被逼了出去。   “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和华子一起,掰断你的手脚,让你走不了,你应该能够相信,华子的力气,压住制你绝对够用了。”刘军守在侧门,阴恻恻地威胁道,“今日的这顿打,只是小意思,你听好了,不要再来我家,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家,不然,下次就没这么轻松了,杀人要偿命,我们不会杀人,却可以让你半死不活。”   “大不了,我家多花点医药费而已。”刘军冷冷地道,这也是刚才妹妹的话,提醒了他。   又有刘华在旁边扶着扫把,逼问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他就动手了。   “走,我立即走。”陈春芳哆嗦着回道,只觉得无法相信,这两个孩子,怎么会这么凶厉,明明还没她高,却跟两蹲凶神似的,令她心生恐惧,小的刘华就罢了,他那身力气,的确比她大,但是刘军长得跟白面书生的,她怎么会怕一个孩子?   是了,是眼睛。   乌黑的眼珠子,黑漆漆地盯着她,使她禁不住打颤栗。   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刘家村,走远了,心中的害怕,才慢慢褪去,浑身的疼痛,时时在提醒,今天的遭遇。   她竟然连几个毛孩子,都对付不了,在几个毛孩子身上吃了亏,毛孩子,脑中突然想起,被陈春红抱在怀里的刘艳……   ——   且说刘艳家,在陈春芳走后,两个哥哥回转身,刘艳才放心地松开她妈,看着她妈整个人精神很差,似沉浸在某种回忆里,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睛里夺眶而出,不想让她妈再胡思,也为了转移她妈的注意力,直接喊道:“妈,我饿了,快点炒菜。”   伸手去摸她妈眼角的泪珠。   “好,好,炒菜。”陈春红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急忙抹了把眼泪,怕孩子们问起来,朝着小女儿笑了笑,“先跟你二哥回屋去摆碗筷,妈炒两个菜,马上就能好。”又喊了大儿子,“军子,你赶紧烧火。”   铁锅里的饭,早就盛了出来,锅也刷了,就差炒个菜,陈春红的动作很麻利,用大火,约莫二十分钟左右把菜弄好。   这个时间,陈春红的情绪也稳定了。   她先前情绪激动,估计把几个孩子都吓得够呛,还有几个孩子的表现,对陈春芳的恨意与愤怒,太过不对劲,直到这会子,她才恍觉过来。   大女儿出事时,大儿子刘军才两岁,小儿子刘华刚出世,小女儿还没有,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他们不应该会这么痛恨陈春芳,她回来后,她的情绪可能会影响到孩子,但她没回来之前呢?   怎么会直接把陈春芳当成女拐子。   大儿子刘军和小女儿刘艳,一向精明,应该能够辩认出,是不是女拐子,却把陈春芳当成了女拐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陈春红几乎立即就想到了,眼睛在三个孩子身上打转,因为在饭桌上,她没有开口询问,直到吃完中午饭,她趁着洗碗的功夫,把大儿子刘军叫了出来,单独询问。   “军子,你是不是知道你大姐的事了?”陈春红问道,语气中已添了几分笃定,“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只听刘军回道:“我和弟弟妹妹都知道了,是我写信问了爸,爸告诉我的。”   这就是了,陈春红点了点头,倒和她猜的没差,大姐不会和孩子提起,就只剩下刘春生了,“你倒是瞒得紧,是上次那封信,你爸在信里告诉你的吧。”   “妈,你太厉害,这都让你猜到了。”刘军有些不好意思。   陈春红没好气斜了大儿子一眼,“别拍马屁,以后不许再这样瞒着了。”她不识字,每次刘春生来信,都是由大儿子念给她听,上次她听完信,还觉得奇怪,明明一叠纸,大儿子没一会儿就念完了,比平常两张纸的信,念得还要快。   “以后不会了。”刘军保证道,给她妈又舀了两勺清水,犹豫了下,才开口,“妈,你有我,有弟弟,还有妹妹,我们会一直赔着你的,以后我们长大了,会好好孝顺你和爸。”   陈春红洗碗的动作,忽地一滞,抬起头来看了大儿子一眼,又忙地移开,眼睛里似有股热热的液体冲出来,“好,妈等着,这不用你了,你回屋去吧。”   刘军嗯了一声,放下葫芦瓢。   因为陈春芳的到来,刘艳家度过了心惊胆颤的几天,才渐渐归于平静,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这样过了半个月左右,突然又发生了一桩事,一个极寻常的上午,刘艳独自在家,刘家院子里没人,她又迎来陈春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灌溉的营养液,太感谢了~~给一个么么哒 第98章 去处   “是你, 你还敢来……”刘艳只记得看到陈春芳忽然拿出一块毛巾捂住她的口鼻,紧接着闻到一股奇香, 她刚觉得怪异,想要避开, 却手脚无力,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额头撞到地面有点痛。   之后, 就没了记忆。   再睁开眼醒来时,她人躺在一张大床上, 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身上盖着床厚棉被, 棉被大约是这两天刚刚晒过,上面还有太阳暖洋洋的味道, 她外面的棉衣, 也被脱掉了, 身上只穿了件单衣。   这不是家里。   她看着床上挂着的灰色帐子,脑袋越发清醒,意识开始回笼,这是哪里?她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用力时,才发现, 手脚还有点发软,她想起,昏过去前闻到的那股奇香, 大约相当于迷药。   陈春芳到底要做什么?   不会是上次把她当成拐子,她气不过,真当了一回拐子来拐她吧?   是继续装昏睡,还是掀开帐子看看外面情况,刘艳在这两者之间犹豫良久,还没等到她下定决心,就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刚准备躺下时,帐子就被拉了起来,“哎,你醒了。”   来人是个女孩子,看起来年龄和梨花差不多,脸上有几点雀斑,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带着一股子亲热劲,说话的声音里透着惊喜,一边把垂下来的帐子,挂到帘勾子上,一边说道:“艳儿妹妹,你稍等,我给你拿衣服,穿好衣服后,我带你去见我奶奶。”   刘艳满心警戒盯着对方,“去见你奶奶?”电光石火间,她猜到了一种可能,是不是陈春芳把她带到了陈家,而且她没有在眼前的女孩子身上感受到丁点恶意,于是出言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叫陈萍萍,”   话一出口,陈萍萍才留意到,这个小表妹看向她的目光,满满都是防备,含笑解释道:“你大约不知道,我是你表姐,我爸是你二舅,我奶奶是你外婆,今天是小姑把你带过来,她没有和你说这些吗?”说到最后,陈萍萍吃惊地望着刘艳。   说个屁。   一提起陈春芳,刘艳心里就暴躁,按压住火气,忍着恶心,问道:“小姨呢,她人在哪里?”   “她把你送过来就回家去了。”   “她家在哪里?”刘艳恶狠狠问道,这十年她妈和陈家没有来往,对陈家的事不闻不问,陈春芳嫁到了哪里,她妈应该也不知道。   陈萍萍只觉得小表妹的神情有点可怕,仿佛想打人似的,“就在我们队里,在河堰塘那边,你要是想见她的话,等你见过奶奶后,晚上的时候,我可以抽个空,带你过去。”   她是要见陈春芳,却不是现在。   “多谢了。”刘艳朝陈萍萍笑了笑,拿起她手里的棉衣棉裤打算穿上。   白嫩嫩的脸颊,压出来的睡痕呈绯红色,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去,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越发得可爱,惹人喜欢,哪还有半点可怕,使得陈萍萍都以为,刚才小表妹那神情,一定是她的幻觉。   看着刘艳在和棉衣在作斗争,忙道:“我来帮你。”上前拉起棉衣的另一只衣袖,把刘艳的手套进去,然后提了两下衣领,把衣服穿正,拉了拉两边的衣袖,刘艳开始自己扣大扣子,棉衣棉裤厚实,她人小,穿起来很不方便,每次都要折腾很久。   既然有人帮忙,她也不会拒绝。   穿棉裤的时候,刘艳忽然想到一事,陈春芳偷摸把她带来陈家,要是被人发现的话,她现在不会在这里,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没有被人发现,所以,陈春芳才能顺利把她带出刘家村,来到陈家村。   开门前,她瞥了眼闹钟,大约九点四十多,二哥刘华每天打完猪草回家,一般是上午十点左右,刘艳急忙问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家里没有钟,不过我刚进来,外面太阳的方向,差不多三四点左右。”陈萍萍回道。   三四点。   刘艳默念了一遍,又问道:“我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你上午来的,那会子,我刚要准备做午饭,小姑就抱着你进来了,之后去了奶奶房里没多久,奶奶就喊我,交待我把你抱到我房里来休息,你来的时候,就是睡着了的,怎么摇你都不醒。”   怎么可能醒?陈春芳明显给她下了致人昏睡的迷药。   并且,这事上,陈春芳也是瞒着外婆的,没有告诉实情,一如她没有告诉外婆,她是偷摸把人带过来,刘艳几乎可以断定,陈春芳把她从刘家村带出来,根本就没有给她妈留信息。   之所敢这么肯定,是因为她根据表姐陈萍萍提供的信息,大致估算了一下,从刘家村到陈家村,走路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而离她出事,到现在已过去五六个小时了,要是她妈知道消息,哪怕不亲自过来,也会让大哥和二哥过来。   可这么长时间,指不定,她妈急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刘艳一刻都坐不定了,表姐陈萍萍刚给她穿好棉裤,她哧溜一下,快速地从床上下来,穿上红色的布鞋,“走,你带我去看外婆。”说着,急着往外跑,看完老人,她要立即马上回家。   “你慢点,别摔着了。”陈萍萍喊道,上前拉住刘艳的手,“奶奶这段时间,昏睡的时候比较多,今日听说你来了,精神好了些许多,吃了午饭,只眯了一会儿,就一直醒着,说是要等你醒来,都不让我叫你。”   刘艳走出屋子,打量了下四周,身后这一栋看起来是新建的,一共有两间屋子,上面还有个假二层,往西边,又有一栋,一排五间屋子,应该是陈家的老屋,老屋的五间房,最外边一间是灶屋,紧挨着是堂屋,然后依次三间住屋。   陈萍萍拉着她,先进堂屋,然后从堂屋一侧穿到第一间住屋,刚一踏进去,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老婆婆,面色黧黑,脸颊削瘦,干瘪得厉害,下巴尖利,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她时,似注入了一道亮光,带着激动,整个人似乎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又徒劳。   倒是吓得陈萍萍急忙放开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赶了过去,“奶奶,你别急,我来扶你起来。”陈萍萍忙地上前,手从脖子后面穿过去,一手揽着老婆婆的肩,一手扶住老婆婆的腰,同时用力,才把老婆婆给扶了起来。   动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是惯常做的。   陈萍萍的身体刚刚抽条,整个人看起来很瘦长,却胜在年轻,平常干惯了活,有一把子力气,而老婆婆这么一坐起来,刘艳发现她更瘦小了,脖子上,还有手背上的青筋高高凸起,说是皮包骨,也不为过。   “艳儿,来,到外婆这边来。”老婆婆还没坐稳,就想对刘艳招手。   刘艳僵立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脚,走了过去,面前的老婆婆太瘦了,笑起来的时候,高高的颧骨耸动,看着惨得慌,并且,看她这样子,身体根本动不了,陈萍萍忙前忙后,在她身后垫上一床折起来的被子,又扶她仰靠在被子上,她任由陈萍萍摆弄。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位外婆应该是中风瘫痪了。   也就不难理解,表姐陈萍萍这么大了,却留在家里,没有出门去上工,应该是由她在照顾老人。   “奶奶,你仔细看看,艳儿妹妹是不是长得很像二姑。”陈萍萍说着,细心地把刘艳抱起来,刘艳刚要挣扎,在看到老婆婆眼里的欢喜,还有似在她身上寻找什么,眼神中有回忆,忽然停了下来。   让表姐陈萍萍把她放到老婆婆的床头。   表姐陈萍萍仿佛知道老婆婆的心思,很快又拉起老婆婆的手,去摸她的脸,刘艳强忍着,才没有躲开,手上的茧硌得她脸蛋有点痛,她也没有避开。   哪怕她不是医生,不懂医理,但是眼前的老婆婆,差不多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活不了多少天。   就当是全了老人家的心愿。   更是为了,让她妈将来不留遗憾。   近一年下来,刘艳对她妈的性格,也算是有了较深的了解,她妈陈春红只是面上看着凶狠,其实,心地很软,又吃软不吃硬,遇强更强,遇上弱的,她反而不知怎么办了,原本要告状的话,看着面前的老婆婆这个样子,刘艳咽下了喉咙。   但她也没有打算再耽搁,朝着表姐陈萍萍使了个眼色,“我想喝水,表姐,你带我去水缸边。”这个时代,大家都喝生水,她家还是因为她坚持烧凉白开喝,才把一家子的习惯改过来。   “好好,萍萍,你快带她去。”老婆婆说道。   陈萍萍笑着答应,同时,她也看到了刘艳对她使的眼色,把人抱下床,领着她往灶屋方向走去,家里的水缸放在灶屋里。   “我来这里,我妈并不知道,我要赶紧回去。”一进灶屋,刘艳直接开门见山道,不过,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尽量不让隔着堂屋的老婆婆听见。   “什么?”陈萍萍当即就变了脸色,只片刻,又懊恼道:“我就猜到,二姑自己不来,怎么可能同意小姑把你接过来,你别急,我去找我哥,让我哥去你家送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ya 3瓶、九九归一,我叫小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9章 姐妹缘   她不急,她怎么能不急。   “你们村子里谁家有自行车, 借一辆车, 让人把我送回刘家。”刘艳急忙建议道, 骑自行车, 比走路快,现在的自行车都是带大横杠的,她可以直接坐在前面的大横杠上。   陈萍萍听了,诧异地看了眼小表妹,“你别急, 我会找人去向二姑报信,但你现在不能回去, 留在这里陪奶奶说说话, 等过两天, 我再让人送你回家。”顿了顿, 又道:“睡到现在,你也饿了吧,我给你拿饭菜,你先坐在堂屋吃饭,我出门去找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艳一直睡着,所以,她提前留了份饭菜,放在灶上的大锅里温着。   陈萍萍揭开锅盖,从锅里端出一碗饭菜, 又取了双筷子,领刘艳到堂屋,搬了小椅子到一张矮桌子旁,“艳儿妹妹,来,你坐在这里吃饭,我进去和奶奶说一声,就立即出门去找人。”   说着,把碗筷放在小桌子上,又亲自把刘艳按到小椅子上坐着,“你急也没用,让人去报信,也要时间,你先吃饭,菜埋在米饭下面,我还给你煎了个荷包蛋,特别香,快点吃,刚端出来是热乎的,等冷了就不好吃了。”   中号的海碗装着饭菜,份量很足,最上面的白米饭,一看就压得很实,饭菜的香味勾人,刘艳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的确是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表姐,“给我拿个小碗,这么一大碗,我吃不完。”   “不多,你慢慢吃。”陈萍萍把筷子塞到刘艳手上,然后转身去了隔壁屋子,刚说了实情,就听老婆婆急切的声音响起,“赶快去,别找你哥,你哥大概忘了怎么去你二姑家,你去找你小叔,芳儿这个短命的,又给我干这种事……”   刘艳在堂屋,都能听得一清二清。   里面,陈萍萍小声劝了两句,安抚住奶奶激动的情绪,在奶奶的催促下,很快就走了出来,“艳儿妹妹,你怎么还没吃?”   “我跟你一起去。”刘艳说道,她待不下来,想跟着送信的人,一起回刘家。   陈萍萍一眼看出刘艳的想法,把刘艳拉到饭桌旁,“你听话,留在这里,好好吃饭,吃完了就去里面屋子陪奶奶说说话,奶奶有好多话要和你说。”见刘艳没有动,又接着说道:“村里只有队长家有一辆自行车,也不知道他家的车今天在不在家里,没有车,小叔可以一路跑去刘家,要是带上你,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不方便呀,是不是?”   拿起桌子上的筷子,重新塞到刘艳手里,“艳儿妹妹听话,先填饱肚子,我出门找到小叔,交待好事情,马上就回来陪你,会很快的。”   刘艳看着表姐陈萍萍,大有她不答应就不出门的态度,她不想再耽误时间,只好催促道:“那你快点去。”她算是看出来,她们绝对不会放她走的,把她留下来,就是为了引她妈过来。   “行,你吃饭,我走了。”一得到回复,陈萍萍爽利地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跑。   刘艳看着那飞速离去的背影,似逃跑一般,猜到这个表姐是担心她跟上去,回过头来,伸筷子扒了口饭,她的确饿了,现在只能等她妈过来。   整个下午,刘艳度日如年,直到天快黑了,她妈才赶过来,一同来的还有二哥刘华。   “妈。”刘艳听到动静,立即跑出屋子。   陈春红见到小女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一把抱起,“艳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中午回家,发现女儿不见了,她急得不行,带着两个儿子满村子寻找,后面,整个老刘家的人都出动了,却一点影子都没找到。不知谁提了句拐子,她差点就急疯了。   直到小弟陈国强来送信。   她急匆匆赶过来,如今真切地见到小女儿,她揪着的一颗心才落下,紧紧抱着小女儿,好一会儿,情绪才平复下来,两眼死死盯着小女儿,生怕一眨眼间,小女儿又不见了。   “妈,你别哭了,我没事。”刘艳伸手抹去她妈眼角淌出来的眼泪,她妈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皮红肿,应该是狠哭过几场。   “嗯嗯……没事。”陈春红抽噎了两下,声音嘶哑道:“乖女儿,你和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儿是一定不会跟陈春芳那个天杀的走,来的路上,她问了的小弟陈国强,偏他只说,陈春芳把小女儿抱来陈家,小女儿是睡着的。   其余的,一概不知道。   小女儿现在白天连午觉都不睡,又怎么会大上午的睡觉?   刘艳把陈春芳干的事,说了一遍,她说的时候,特意提高了声音,使得整个陈家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不过现在在家的只有小舅陈国强,大表姐陈萍,还有在屋子里的老婆婆,以及二哥刘华。   二哥刘华一脸愤怒,“她太坏了,她在哪?我们去找她算帐。”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老婆婆的叫喊声,“红儿,你来了,快带着孩子进屋来。”   陈春红似没听到一般,抬起衣袖,揩去眼角的泪水,上下打量了小女儿一番,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刘艳摇了摇头,“刚醒来的时候,手脚有点软,现在已经没事了。”正要动给她妈看,却让她妈重新抱了起来,却不是往屋子里走,而是往外面走。   陈国强知道二姐的脾气,对十年前的那场大架,心里有阴影,没敢上前阻拦。   倒是不知情的陈萍萍,走过来劝说,“二姑,奶奶叫你,艳儿妹妹陪着奶奶说了一下午的话,最近几个月里,我头一回见她老人家精神头这么好,奶奶又一直惦记着二姑,二姑人都来了,就带着表弟表妹进屋去,陪奶奶说说话。”   紧接着,屋子里又传来老婆婆的声音,“红儿,你别拗了,进来好不好,让娘看一眼……”语气里,已带上了乞求。   陈春红微眯了下眼,良久,长叹了口气,艰难地扭转身,朝二儿子刘华道:“跟着来。”进了堂屋,往住隔壁的住屋走去。   此刻,天色已晚,屋子里光线昏暗,陈萍萍忙进屋,搬了张椅子到床前,点起了煤油灯,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   刘艳注意到,她妈的脸色,十分的僵硬。   “华子,叫外婆。”陈春红抱着小女儿刘艳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刘华依言喊了外婆。   “嗯,你就是华子呀,长得很敦实,”老婆婆混浊的目光在刘华身上打量了一圈,然后望向陈春红,夸赞道:“你家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很不错。”   陈春红木着张脸,没有吱声。   又听老婆婆问道:“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听说,你们去年分了家……”   “挺好的。”陈春红没打算和她娘唠家常,直接打断话头,“陈春芳今日到我家干的事,娘您刚才也听到吧。”   “听到了,她偷偷摸摸干这事,干得不地道,明日她过来,我会说她,但这回,她也的确是为了我,我现在这么病着,吃喝拉撒全靠萍萍照料,活着也是累人累已,你这么多年没回家,娘只剩一个心愿,想见见你。芳儿也是情急,才干出这样的事,你别怪她,你们是亲……”   “我们是亲姐妹,姐妹有今生,没来世,要好好珍惜缘份是不是?”陈春红抢过话头,冷冷地盯着她娘,“十年前,娘您说过这样的话,十年后,您还说这样的话,我倒觉得,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和陈春芳做姐妹,菱花才多大,艳儿又才多大,她怎么下得了手。”   说到后面,情绪激动,几乎是低吼了出来。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婆婆满脸焦虑,却又无奈,不知说什么,直到屋外传来响动,上工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陈春红才再度开口,问:“娘,你看完了吗?”   “什么?”老婆婆不解这话的意思。   又听陈春红说道:“您不是想看我嘛,那我就坐在这里,让您看,您看完了,说一声,我好走,免得下回为了让我来,又来祸害我的孩子,这回是迷药,下回说不定连□□都能使上。”   老婆婆讪讪分辩道:“不会的,芳儿也不会……今天晚上你就留下来,别走了,在这住一晚,你爹你兄嫂还有那几个侄子侄女,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一起见见,孩子们都长大了,也认认脸,免得将来出去碰面都不认识。”   “不必了,我也不会吃您家的饭,我就坐在这里,您什么时候看完,我就什么时候走,半夜三更,我也得走。”   这话非常呛人,老婆婆当场噎住。   后面,除了陈家老头进来,陈春红喊了声爹,到于其他人,陈春红紧抱着小女儿刘艳,眼观鼻,鼻观心,一个都没有理会,陈老头后背有些佝偻,看起来畏畏缩缩,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半天没说一句话。   这样过了许久,老婆婆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走吧,让国强送送你。”   “不用。”陈春红直接站起身,她是要走,但走之前,要去一趟河堰塘找陈春芳算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peaus 20瓶、宅啊宅 1瓶、288084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0章 报应   陈春芳竟然嫁在村子里, 那么, 当年的事,根本没有传出去, 所以河堰塘孙家才敢娶她,也对, 她娘那么好面子的人,又怎么会让事情传出去。   陈家建在半山腰上,出来有一条较陡的山路, 通往下面的大路口,陈春红冷脸拒绝了其他人的相送, 抱着小女儿, 带着小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走到大路口, 发现身后还有人跟着, 歇住脚步,回转了头,“爹,您回去,我不用您送。”   “哎。”陈老头木讷地应一声,跟着停住了, “你娘说,让国强送你……”   “我说了,不用, 你们俩要是不回,那我就站在这里,把陈春芳做过的事,对着队里人大声数落一遍,到时候大家一起丢脸。”陈春红直接打断陈老头的话,又望了眼小弟陈国强。   “二姐,爹和……”陈国强刚一开口,就对上二姐凌厉的目光,吓得话说到一半,急忙改了口,“行,行,我这就带爹回去。”上前拉着陈老头就要往回走。   陈老头却不愿意,“你娘说……”   “我娘面前,我去说。”陈国强几乎是强拖着陈老头离开的。   陈春红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刘艳趴在她妈肩头,直到离开了好一段距离,才开口,“妈,我下来自己走。”   “没事,妈抱得动你,你又不重。”陈春红说着还把小女儿在怀里颠了颠。   要是一年前,刘艳绝对相信她不重的话,但这一年来,因为吃食的改善,她无论个头还是体重,都增加了不少,“我想自己走,今天睡了好几个小时,我想多活动活动一下手脚。”   一听这话,陈春红紧张地停了下来,把人放到地上,摸了摸小女儿的手脚,“艳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没什么力气,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陈春芳那个杀千刀的,不知道哪来的迷药,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一想到这,陈春红就恨不得立即杀到河堰塘去。   “妈,我没事了,你看,我能走能跳的。”刘艳忙出声安慰,特意摆动了下手脚,还蹦跳了起来,却让她妈给拦住,“真的没事就好。”语气中带着庆幸与后怕。   “艳儿,以后你跟我和大哥一起出门,别一个人待在家里了。”刘华拉着刘艳的手说道,发现妹妹不见了时,他后悔死掉了,不该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他还跑去打了尾巴一顿,可是尾巴死都不承认把妹妹藏起来了。   他当时不相信尾巴,只是没料到,这一回,真的冤枉尾巴了。   刘艳重重地点头,应声好。   陈春红见小女儿执意要自己走,于是没有再抱,牵住小女儿的手,往河堰塘走去,她差不多有近十年没回陈家村了,好在这些年,村里的变化并不大,顺着沿河的大路,很快就摸到了河堰塘。   四方天黑了下来,西边的天际,升起了一轮蛾眉月,这一路,偶尔碰上晚归劳作的农人,一些年轻人,基本上都不认识,年纪大的,认出来彼此打声招呼。   面前就有个来小河边提水的大妈,刚提了桶水,两眼使劲往陈春红身上瞅,“春红?你是春红,你回来了!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回家去?”   “是呀。”   “我记得,你家好像不是往这个方向。”   “我去一趟河堰塘,”陈春红回道,也没有掩饰,“我急着赶路,先走了。”招呼一声,没多作停留,她今天不是回来叙旧的。   河堰塘在解放前是村子里一个老地主所建的大宅子,解放后,打地主土豪,把地主赶了出去,整个大宅子,一共分住进去七姓八家,全是贫下农,孙家就是其中一户,眼下,各家各户的大人和孩子都回来了,整个河堰塘喧闹不已。   数盏昏黄灯火从屋子里照射出来,伴随着做饭洗刷声,小孩子的追闹声,又时不时传来叫小孩子回家吃饭的呼喊声,前面的一块空坪地上还有几个男孩子在玩撞拐子。   陈春红看到旁边有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搓泥巴,于是走过去,含笑道:“嗨,小家伙,你帮我进去叫一下陈春芳出来好不好?就说外面有人找她,让她出来一下。”她是不打算去陈春芳家里。   那个小男孩抬起头来,面色黑黝黝的,看不出肌肤的颜色,目光打量着陈春红一行人,有些发愣,没有立即动,刘艳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抓出一颗奶糖,递到对方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帮我们把人叫出来,这颗糖就给你。”   话音一落,旁边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声音,“给我,我帮你叫,是找孙家婶子是吧?”   “是的。”陈春红刚转头,只见一个瘦高的大男孩拔退就跑,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眼前。   “不许抢糖。”刘华大喝一声,按住面前那个小男孩子,原来,那个小男孩一见到糖,伸手就要来抓,可惜让刘华伸手一把按压住,此刻,目光死死盯住刘艳收进口袋里的糖,带着哭腔道:“我帮你叫人,我要糖。”   “那你快去叫人,”   刘艳诱哄道,看着涌过来的五六个男孩子,就是刚才在玩撞拐子的那几个,都是被二哥一句抢糖,给引了过来,刘艳拍了下脑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把人叫过来,每个人都给一颗糖。”她口袋里,积攒有十颗,也够分了,有这些人去喊,哪怕陈春芳看到她妈想逃,应该也会被这几个大男孩子拉过来。   随着刘艳的话一出,面前的一伙人作鸟兽散开,连小男孩也在刘华手里挣扎,“放开我,我帮你们去叫人。”   “二哥,你放了他,让他去。”   刘华松开手,很心痛地朝刘艳道:“你傻呀,每人给一颗,你口袋都空了。”   “还说你妹妹,不都是你叫嚷出来的。”陈春红没好气拍了下小儿子刘华的脑袋,永远不长脑子,叮嘱道:“等会儿记得照看好你妹妹。”然后又望了眼小女儿刘艳,把她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你放心,她会出来的。”   陈春芳不仅会出来,还会跟个没事人一样。   不得不说,她老娘的教育挺成功的,陈家的人都好面子,家丑不往外扬,胳膊折了往衣袖里藏,可惜,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明白,面子名声之类的,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她更不会教自家孩子这种东西。   “二姐,你来了,你去看过娘……”   陈春芳还没有走近前来,陈春红一看到那张脸,脸上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刺进了她的心头,好像有万千只蚂蚁在咬,传来一阵阵钻心之痛,再也抑制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啪地一声巨响,然后,是扑通声。   一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下,打得陈春芳直接摔倒在地,脸上立即浮现一个巴掌印,朦胧月色下,五个手指印,深凹下去,一片鲜红,可见陈春红这一巴掌的力度有多大。   瞬间,四周安静下来,连把人叫来后,跑到刘艳面前来讨要糖的几个孩子,都吓蒙了,没人敢上前一步。   “你……好好的,你怎么能打人呀?”终于有人出声了,是刚和陈春芳一同出来的一个年轻妇女,手里还端着个竹筛子,应该也是住在这里面的人,除此外,周围经过的人,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纷纷停住了脚步涌了过来,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春红,还不断有人赶过来。   有看热闹的,当然,也有来出头的,毕竟同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不能凭白看着陈春芳被打,总得给个说法。   陈春红看得分明,冷冷道:“我和陈春芳的事,你们别管。”   “你谁呀,一上来就打人……”   “好像是春芳的二姐,春红。”到底有上了年纪的人,认出了陈春红来,拉住为陈春芳出头的那位年轻妇女。   有想上前质问的,有打算出手帮忙的,听了这话,果然地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紧接着,陈春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撑起身,歪着嘴喊了声二姐,坐实了猜测,左边脸颊已经痛得完全麻木,没有感觉,嘴里的血腥味,让她连吐了几口血水,其中还有一颗打落的牙,“二姐,你发什么疯呀?”她也有些恼火,尤其周围还有这么多人,都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她只觉得脸都丢光了。   “我发什么疯,你不知道我发什么疯?你干的那些混帐事,你自己都忘记了不成,小时候哄了我女儿……”   “二姐,你别说了。”陈春芳吓得忙大声喝止。   “我为什么不能说,你哄了我家菱花的吃食,才害得她饿死,她是你外甥女,她喊你小姨,看着她饿,你怎么就咽得下去,还有艳儿,你为了把她拐走,给她下昏迷药,你怎么做得出来,就你干得的事,我打死你都应该的,”   说到这,陈春红直接扑了过去,拽住对方胸前的衣襟,眼睛冒火,仿佛要吃了对方一般,“我问你,你那个药,哪来的,你老实告诉我,除了昏迷,还有没有其他副作用?”   说完,又用大力拽了下陈春芳胸前的衣服,使得衣领直接箍住了脖子,勒得陈春芳的脑袋直接往上扬,“你放开我,快……放我。”   呼吸都有些困难。   只是这一回,除了那位年轻的妇人,再没有人上前,个个吃惊之余,更多是八卦与好奇,现场开始哗然,有窃窃私语声。   “我就说,春红怎么这么多年不回娘家……”   “听刘家村的人说,她性格变了许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   ……   陈春芳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完了,她完了,脸色寸寸成灰,“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害的,接艳儿,也是为了我娘……”   可惜,已没人听她分辩。   “怎么还有让人昏迷的药,到底是什么药?”人群里,不知谁先开了口,说了这句话,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齐齐朝陈春芳望去。   陈春芳使劲摇头,拼命摇头,“没有,我没有。”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你说不说,不说,信不信我直接勒死你。”   “我不……”   陈春红根本不给她否认的机会,猛地又用了几分手劲,紧得陈春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说不说,说不说?”陈春芳个头比陈春红小,打小就好吃懒做,家里活计都是让哥哥姐姐帮忙干,她是出嫁后这两年,才开始下田干农活,力气哪里比得上,打小就手脚勤快的陈春红,所以,陈春红一用力,她就像条死鱼一样,怎么都挣扎不开。   旁边的刘艳却急了,一开始,看着她妈教训陈春芳,她还能和二哥刘华在旁边叫好,现在见到这一幕,看到她妈脸上,还有眼里的癫狂,仿佛那日举刀杀人时,场景重现,吓得她忙喊了声妈,拉着二哥刘华上前去扯开她妈。   只是有人比他们手脚更快,上前掰开了陈春红的手,“二姐,你快放手。”然后拉着陈春芳退开两步,“二姐,我是孙有才,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至于闹到动手打人的地步。”   “我打她都轻了,”   陈春红喝斥道,怒气冲冲地望向孙有才,她知道,这是陈春芳的丈夫,“你知道什么呀,你什么都不知道,她以前为了口吃的,害死自己的外甥女,你知道吗?现在呢,今天又用迷药,迷昏了我小女儿,她这么大岁数了,自己没孩子吗,将心比心,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没料到,话音刚落,惹来周遭一片哗然。   忽然有人哄笑,插了句嘴,“陈家二姐不知道吧,他们还没有孩子。”   这回轮到陈春红愣住了,如果她猜得不错,他们结婚,应该有两三年了,陈家上头几个姐妹,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是十六七岁就成亲,竟然还没有孩子,就着月色,她看到孙有才一张脸涨得通红,看到陈春芳一脸煞白,心中透亮,不由连连冷笑了两声,“估计是报应。”   这话说得极为响亮,仿佛又一记耳光,打在那两人身上。   “华子,艳儿,我们走。”陈春芳领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旁人她还可以吓唬开,但是孙有才来了,她想再逼问陈春芳,只怕是不行,再出手,一定会被孙有才拦住,何况,竟还有个意外之喜。   看着陈春芳那副死样子,她就满意。   她就是要她笑不出来,今日,她把陈春芳做的事,宣扬出去,看那一帮子人,还怎么和稀泥,她要让他们永远也和不了。   那个昏迷药的来源,她也不想知道了,但是副作用,她心里已做了打算,明天请一天假,带着小女儿去县里的医院找医生看看。 第101章 出门去县城   “……那个药, 我问过她了,前年我们村子里抓住了一个女拐子,她从那个女拐子身上搜过来的, 听那个女拐子说,迷药只是让小孩子昏睡过去,手脚无力, 没有其他副作用, 不会伤害孩子的身体。”   孙有才看到陈春红眼里,明显带着不信, 又硬着头皮接着解释, “那个女拐子说了, 她们用药迷昏孩子, 是为了不让孩子闹腾,避免被发现, 但拐到的孩子, 他们还要转手卖出去, 所以, 不会伤害小孩子的身体,身体不好,会影响转手的价格。”   陈春红盯着孙有才看了好一会儿, 才出声, 语气中透着冷漠与警告,“你回吧,看好她, 我还是那句话,别让我再看到她,看到一次,我打一次。”   话一说完,没有再作停留,牵着小女儿,转身就走。   刚才,原本已经离开河堰塘,走出来很远了,突然见孙有才从后面追了上来,她一下子满心防备,谁知孙有才开口,和她提了句要告诉她迷药的事,她才停住脚步。   听了这番话,她多少看出来,这件事,孙有才也不知道,他应该是回家后,问了陈春芳才知晓的,脸上还带着愧疚。   只是事情做都做了,愧疚有什么用。   再多的愧疚,也换不回菱花的命。   所以,这么多年,陈春红最厌恶的事情,就是这些人面对她时,流露出来的愧疚,没有之一。   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意,又庆幸,近来天气晴好,这夜晚,有月光照明,能看清面前的路,赶着夜路,耳畔有小河流水哗啦声,有时经过一片没有人家的山林,听到夜枭猛兽的叫唤声,听起来很吓人。   每到这个时候,陈春红就会拉住小女儿的手,又让二儿子拉住她的衣角,嘴里哼着歌儿哄两个孩子,好在,两个孩子都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来。   刘艳是再世为人,相比于鬼怪,她反而担心猛兽冲下山,不过,因为她的鼻子,一路走来,她闻了一路的肉香,每一个离山下的道路都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而刘华则是打小就胆大,除了他妈的条子,他就没怕过什么。   两个孩子没心没肺的,倒是陈春红担了一路的心,手里拿着的大木棒,就没有放下过,直到进了刘家村,走到村口的大板栗树底下,陈春红朝身后看了眼,才放下大木棒。   “妈,你刚才在看什么?”二哥刘华跟着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陈春红摸了摸二儿子的脑袋,“没看什么,赶紧回家,妈明天带你们去县里,你等会儿去堂屋,告诉你爷爷一声,就说艳儿找到了,让你小姨接过去了,你爷爷要是问起来,你照实说就是了。”   “好。”刘华一口应承下来。   陈春红没有再回头,她也察觉到后面跟着人,也大抵猜到是小弟陈国强,只是对方打定主意不露面,她也不想强去挽留,自从和娘家闹翻后,每回陈家来人,除了大姐陈春雨,全都让她赶了出去,后面他们也不来了,正好遂了她的心。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她依旧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陈家人。   倒不如不往来。   到家的时候,大儿子刘军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我想着你们回来会很晚,再炒菜还要浪费时间,所以直接煮了稀饭,把中午没吃完的剩菜,又加了菜叶子,一锅煮了。”   “很不错,”陈春红点了点头,看着大儿子说话时,眼珠子一直在小女儿刘艳身上打转,于是说道:“你带着艳儿,先进屋里去,我洗个手,把稀饭装出来,放到桌子上一起吃。”   “那我把大家的碗勺拿进去了。”刘军转身走到灶边的矮桌上,从罩着的圆簸箕底下拿了四只圆口小碗和四个小勺子,刘艳没有等他开口叫,直接跟了上去,刚才大哥那么强烈的目光,她一进院子,就感受到了,也知道大哥关心她。   进屋后,主动开口,把今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看到大哥刘军微眯着眼的神情,昏黄的煤油灯火下,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恼恨,于是忙转开话题,含笑道:“对了,刚才回来的路上,妈说了,明天带我们一起去县里,大哥可以好好想想,明天要买什么。”   刘军听了,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什么?要去县里?”   “对,去县里。”从堂屋回来的刘华,跑了进来,关上门,“妈说了,要去县里的医院,让医生检查一下艳儿的身体,看看那个药有没有副作用,哎哟,渴死我了……”说着,就要直接倒桌子上的凉白开,却让刘军伸手给拍开。   “好好坐着,我去给你倒水。”刘军从长凳上下来,拿着只碗,先去旁边长桌上的暖瓶里倒了半碗热水,犹豫一下,又放了勺糖,然后回来,兑了半碗凉白开,递到二弟刘华面前,“给你,温度刚刚好。”   刘华端起碗,直接喝了起来,水一入口,传来丝丝甜意,咕咚喝完一碗,都不带停歇的,放下碗,最后一口水还没咽下喉咙,急忙说道:“大哥你越来越好了。”   “你是谁给你糖,你就说谁好,”陈春红端着一大盆稀饭,放到桌面上,没好气看了眼两个儿子,都说了,晚上不许吃糖。   刘华当场吐了舌头,“我饿了,我要吃饭。”   “也不是天天吃,偶尔一次不会坏牙的。”刘艳笑着打圆场,“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二哥是饿狠了,大哥才给加一勺糖。”   “饿了你们就赶紧吃,我去把锅洗了,烧点热水,等会儿洗脸洗脚用,很快就来。”陈春红说完,就出去了。   刘军站起身,拿起大瓷盆里的木勺子,给弟弟妹妹一人装一碗稀饭,然后道:“你们俩好好吃,我去给妈烧个火。”   “我也去。”   “刚才不是说饿了吗?”刘军伸手按住要跳下去的弟弟刘华,“好好吃你的饭。”说完又拍了下妹妹刘艳脑袋,“你们俩听话。”今天妹妹不见了,恐慌担心之余,妈的样子,也把他吓到了,直到此刻,他都心有余悸。   “你怎么出来了?”陈春红刚刷了锅,就见大儿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我来烧火。”刘军走到灶门前,往里面塞了几根细柴,之前锅里焖着稀饭,他在灶里留了火星,所以只要放几根细柴,就能把火点起来。   “你有话要说?”陈春红看了眼大儿子。   只听刘军问道:“妈,就这么放过那个人。”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我们报案,把她送到公安局去,就告她个拐卖人口,那个迷药算是现成的把柄。”   “然后呢?”   “然后……”刘军看到他妈沉着张脸,不由迟疑了一下,“应该能关上几年吧。”说到这,语气带着不确定,刘军发现,他不懂法,不知道会判几年刑,明天问问洪顺,看他知不知道。   灶炉里的火,已经燃了起来,陈春红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说道:“然后你外公外婆,你剩下的几个姨,几个舅,天天往咱们家来求情,让咱们放过她,你怎么办?”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妈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   “这样天天来,还不如我自己动手,打她一顿划得来。”还有一句她没说,今日回陈家,从头到尾,她只看了老太太一眼,却几乎可以断定,老太太时日不多了,她是恨死了陈春芳,连带着恨死维护陈春芳的老太太,可是今天真正看到老太太病入膏肓动不了的样子,她心里并没有那么痛快,反而有些难受。   更没有她打陈春芳时,那么畅快。   陈春红盖上锅盖,又拿了几根木柴,蹲下身放进灶炉里,拉起大儿子刘军,“好了,听妈的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别管了,也别再想了,像你妹妹说的,明天一起去县里,你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想卖的,不要票的东西,只要你想要,妈都给你买。”   “走,进屋吃晚饭,吃完了,晚上早点休息。”说着,伸手揽着大儿子的肩膀,一起进了屋,走到桌子旁,她和大儿子碗里,都盛满了稀饭,而两个小的,哪怕一开始嚷饿的二儿子,都没有开始吃,陈春红心疼之余,又有些欣慰,尤其听到小女儿说道:“我们在等妈和大哥一起吃。”   她的孩子,都很懂事,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在旁边坐下来,笑着催促道:“赶紧吃。”   昏黄灯火下,一室融融,大家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堪称劫后余生的一顿晚饭,吃得极为温馨。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一早,外面天色刚刚蒙蒙亮,一家人全都醒了,一来是平时都起得早,另一个原因,自然是要去城里,不同于后世,对于眼下的孩子和大人来说,每次去一趟城里,都是一件大事。   陈春红做了早饭,刘军带着刘华把几间屋子扫了一遍,一家人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锁上门,背上背篓离开,因为是难得出一趟门,陈春红把这几个月积攒的汇款单,一并拿了出来,打算去邮局把钱都取了。   钱放在邮局里,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让人放心。   照例去队长家请了假。   昨天寻找刘艳,几乎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给惊动了,所以,这一回,请假请得特别顺利,陈春红也没有隐瞒,引得队长媳妇一阵嘘唏,出门的时候,还特意送了他们。   刘艳坚持没让她妈抱她,哪怕昨晚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现在两脚酸痛得厉害,她也坚持,不让人抱,她现在的身体,不比一年前,并且,从村子里到公社,七八里的路,比陈家村到刘家村的路,还要近一点,那段路都走过来了,她相信,这一段路,她也一定能走过来。   自从家里人去过县城后,知道班车发车的时间,大哥还特意把家里的小闹钟,放到小背篓里,一起背出门。   这一次,也不必像第一次那样,紧赶慢赶,生怕错过了班车,要是她能顺利走到公社,以后将可以慢慢增加出门的次数。   “哇塞,你这三个孩子,养得可真好,要不是你带着出门,你家小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瞧瞧这小脸蛋,肥嘟嘟的。”骆大姐伸手捏了下刘艳的脸蛋,没有防备,刘艳想躲都没有躲开。   哪有这么夸张,她只是比以前长了点肉而已,只是这张脸,和她前世的一样,都有点婴儿肥,一胖起来,就先胖脸,所以,前世她才会那么执着减肥。   “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今天怎么有空去县城了?”骆大姐逗完孩子,和陈春红聊了起来,她是知道,乡下已到春耕时节,最近比较忙,出来的人很少,县城的车站,都开始考虑,把每天的班车,调成每三天一班。   “办点事,带我家艳儿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这孩子怎么了?”骆大姐忙看向刘艳,看不出毛病,因为吃得好,越发长得圆润可爱,和一年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春红和骆大姐自认识以后,常有往来,家里的事,也没怎么避讳,何况,她也想让骆大姐给她推荐下医院,她是从来没去过县里的医院,所以把昨日的事,直接说了出来,引得性格真爽的骆大姐连骂了两声,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直接去第一人民医院,检查科的主任,就是我家那口子的堂哥,我晚点带你们过去。”   “这样太好了,只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陈春红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没事,最近我家那口子跑了趟长途,出差几天,我闲着也是闲着。”   “太感谢你了,我还担心,等到了医院,我两眼一抹黑,连路都找不到。”陈春红很高兴,没有再推拒,她是真没有去过医院,有个熟人带路,她也安心,忙道了谢,她已经想好了,中午请对方去饭店吃顿饭。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在车站等骆大姐交工,因为有骆大姐带路,一切都十分顺利,到了人民医院,挂了号,直接去了检查科,在检查科的门口,遇到了两个熟人,凌云翔和他女儿。   “你也是带孩子来做检查。”   “你带孩子来看病。”   陈春红和凌云翔几乎同一时间开了口,而旁边正想着该怎么打招呼避免尴尬的刘军,看到这场面,微微愣了下,却很快回过神来,他也是犯蠢了,和凌云翔叔叔有冲突的,是他爸,又不是她妈。   哪怕上次凌云翔叔叔来他们家,想托他们家照看孩子,她妈没答应,但也没有闹翻脸呀。   “你家孩子怎么了?”陈春红询问道,她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感觉这一年里,都没怎么长个头,并且看起来,神情更加木讷了,以前是胆小,现在都有点呆了,看到人,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前些日子,在乡下撞到了脑子,以前还知道喊人,现在连话都不说了,所以我赶紧带她来医院做一下检查,看是不是撞坏脑子了。”凌云翔皱了皱眉头,这个孩子打小三灾八难的,他都恨不得早点结婚,能有个人帮忙带孩子,只是他娘介绍的那些人,他一个都看不上。   目光在陈春红身上打量一圈,又看到她身边的三个孩子,倒是越长越好,以前熄了的心思,又重新燃了起来,随着他往家里交的钱,越来越少,他娘只会越来越不待见他女儿,就算不结婚,他也得找个合适的人帮忙照看孩子。   他曾想过找女儿外婆,只是自从他媳妇死了后,媳妇娘家人来闹过一场,两家就彻底断了联系,没了来往,他去过两次,都被赶了出来。   听到里面医生喊名字,对方却没有动,陈春红忙催促道:“到你了,你快带孩子进去吧。”   “哎。”凌云翔回过神来,忙地抱起女儿往里走。   “刚才那人你认识?”旁边的骆大姐好奇道。   “不熟,只是之前见过几面。”   “他家那孩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怪可怜的。”   “是有点可怜。”陈春红附和一声,却不欲多说,没娘的孩子,能好到哪去,古来俗话,宁要讨米的娘,不要做官的爹,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一旁的刘艳和刘军却看出来,凌云翔看他们还有她妈的目光,太过灼热了,俩人几乎心照不宣地一致认为,等会儿,要提醒一下她妈。   刘艳想来想去,只想到一条原因,想让她妈帮忙照看孩子,因为心里存着这个事,以至于后面做检查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这个时候的仪器很简陋,更多由医生来诊断,她觉得她身体完全没问题,来这一趟,是为了安她妈的心。   做完检查,出了医院,差不多到了国营饭店要开门的时间,陈春红叫上骆大姐一起,带着几个孩子一道往国营饭店走。   以往几次,他们都是在国营饭店里碰到凌云翔父女俩。   然而这一次,直到他们吃完了午饭,都没看到人影,刘艳和大哥刘军相互对视了一眼,难道是他们猜错了?走出饭店的时候,刘军轻声和妹妹说了句,“没碰到更好。”他没忘记,他爸对凌云翔的厌恶。   后面去邮局,再去百货商店,陈春红没让骆大姐再陪同了。   在百货商店里,刘艳终于如愿以偿地买下了牙刷和牙膏,她妈也大方,每人买了支牙刷,买了两盒牙膏,还有两块香皂,看到她刷刷刷地把钱和票拿出来,心里无比庆幸,她成了她妈的女儿,要是碰到胡老太那样的。   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肯定要骂她浪费、败家。   她妈又选了几块颜色鲜亮的花布,一家人从百货商店出来后,正准备去书店,突然听二哥刘华喊道:“小叔,你们快看,那是小叔,他怎么在这里?”   刘军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若有所思道:“小叔已经好几天不在家里了,估计最近都在县里。”   “你小叔好几天不在家了?”陈春红很诧异,她还真没有留意到,如今胡老□□分了许多,不来烦她,她自然也不会去找茬。   刘军回忆了一下,“好像有五六天了,对,就是六天,六天前,突然有个年轻人来家里找小叔,刚好让我撞上,听说,好像是县里有个纺织厂招工,这几天要考试,小叔就跑出来了,这一年里,小叔总出门找工作,每次都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没当回事,就没有和你们说。”   “我们要不要追过去看看,看小叔在干嘛?”刘华问道。   “追什么追,走,我们陪你大哥去书店,买书和本子,然后回家。”陈春红听了解释,别说大儿子了,就她也不对老五找工作的事抱希望。 第102章 大铁锅   书店在一个犄角旮旯的位置, 左拐右转, 穿过了好几条小巷子,刘艳觉得, 要不是大哥在前面带路,让她来,她绝对找不到这个地。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刘艳问道,门头简陋,连个标记都没有,伸脖子往里探望了下, 店面狭窄而昏暗,五排书架几乎占据了整个屋子, 书架上的书陈列凌乱,前面的地面上,更是散乱堆砌着一大沓书, 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小叔告诉我的, 之前小叔在县里读高中, 有来过这。”刘军往里面走,喊了声吴爷爷。   “你又来了。”   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声音,干涩嘶哑, 刘艳吓了一大跳,才突然发觉, 门后面的角落里,蹲着一个瘦得干瘪的老头,手里抓着一支钢笔, 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红宝书,上面铺有几张纸,纸上字迹潦草。昏暗的光线下,神情呆滞,刘艳经过时,对方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得慌。   只觉得,整个屋子里有些阴森森的吓人。   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想转头退出去,反正她妈和二哥都没有进来,俩人在外面等候,转身时,忽然注意到脚下散乱的书堆中,有一本《牛虻》,她以前只听过书名,没看过,据说,是一部革*/命。   跟《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一样,赋予了一定的政/*治/*性。   只犹豫了片刻,便蹲下身,把书捡了起来。   褐色的封面,正中间‘牛虻’两个字是大红色字样,书背面右下角的位置,标有价格,两角九分钱,书上文字的排版是横版,却简体繁体杂用,一眼就看出,印刷得很匆忙。   “这本也拿上吧。”   耳边传来大哥刘军的说话声,刘艳扭头,看到他怀里抱着一大撂书,足足有□□本,她只看清是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好像不全,二哥刘华已经飞快地窜进来,“给我,我来拿。”一股脑从大哥怀里全部接了过来。   刘军没有推辞,又转身拿了一沓笔记本,加上刘艳手上那一本《牛虻》,到门口的老头面前结帐。   老头没开口说话,刘军按照书后面的价格,照往常的惯例,打了折,给的钱。   刘华把这些书全部放进他的小背篓里,自告奋勇道:“这个比较重,我来背。”装好后,背起小背篓,牵着刘艳出了屋子。   “走吧,还要去赶车。”   陈春红上前帮他们顺了顺背篓的肩带,就招呼着离开,步子明显比来的时候,要快上许多,也不用大儿子刘军在前面领路,她来的时候,已经记住了路,等转了两个弯,再看不到那家书店时,脚步才慢下来,喊了声军子,“这书店,你以后别再来了。”   “怎么了,妈?”刘军诧异地抬起头。   “那吴老头,有些古怪,你还是避开他。”   一听这话,刘艳深有同感,原来她妈和她一样的感受,“我也觉得那地方有些吓人,我们等会儿问问骆姨,县城里有没有新华书店,要是有,下次买书,直接去新华书店。”   刘军看了看妹妹和妈,宽解道:“没事的,吴爷爷只是……小叔都说了,吴爷爷以前挺爱笑的一个人,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才成这样的,我和华子,之前来了两次,你们看,不是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顿了下,又道:“在这买书和笔记本,都有折扣,去新华书店没有折扣,而且我们县城也没有新华书店呀。”   “他怎么变成这样的?”陈春红问道。   “听小叔说,被贴了大*/字*/报,好像查出有禁/*书,挨了斗,反正有点惨。”刘军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禁/*书?挨了斗?”   陈春红眉头蹙成一团,连脚步都停了下来,看了眼二儿子刘华背上的小背篓,目光紧紧盯向大儿子刘军,“你拿的这些书,没有问题吧?”这几年,全国性运动,乡下没城里的严,没出过什么事,不过,她也听过几嘴。   她不识字,却觉得,能躲就躲开,避得远远的最好。   “妈,你放心,我拿的书都没问题,有问题的书,早就拉出去火烧了,不会放在这里。”刘军一见他妈的样子,忙不迭地再三保证。   “真的?”   刘军重重地点头,“当然是真的。”   刘艳见她妈一脸迟疑,于是在旁打边鼓,附和道:“妈,大哥说得对,要是禁/*书早就烧掉了,不会这样光明正大地摆出来。”   “我总不会害自己。”刘军笑道,难得见他妈这样紧张,心神不定,开了个玩笑。   “你这孩子,这事也能玩笑。”陈春红伸手拍了下大儿子的后脑勺,到底还是信他几分,这句话说对了,大儿子害自己绝对不可能,去害别人倒有可能。   只是心里对老五刘卫国多少有点意见,这家书店出过事,他还介绍自家侄子过来,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暗戳戳地记了一笔账,暂且不提,到了大马路上,带着孩子往车站方向走去。   在车站外面的站牌下,遇上了凌云翔,一手牵着女儿凌楠,一手提着一口大铁锅,陈春红刚一走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只见凌楠急忙忙地躲到凌云翔身后去了。   这孩子好像比以前更怕生了。   陈春红没在意,随口道:“你今日也回乡下。”   “不是,我是在这儿等你的。”   “等我?”陈春红只微微一愕,却很快猜到几分,没打一丁点儿马虎,直接挑明:“要是为了去年你上我家说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法帮忙。”   凌云翔听了这话,唯有苦笑,他话还没出口,就遭到了拒绝,人太聪明了,就这点不好,只好否认道:“是为了我女儿,但不是让你帮忙照看,是想托你帮忙找个熟悉靠得住的人家,你看看这孩子的样子,我不能再把她单独放乡下了,亲戚或邻居也不行,我娘都会打上门去。”   “我想来想去,只能找你帮忙,你先别忙着拒绝,只要你帮忙找到靠得住的人家,照顾费按照去年我和你说的给,这笔钱,对于乡下人来说,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信任你,这口大铁锅,算是托你帮忙的酬劳。”   陈春红盯着那口大铁锅,十分心动,这东西,现在有钱都买不到,“你等等,我考虑一下。”另外凌云翔有句话说对了:这笔钱,对于乡下人来说,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她不能照看,但有其他人可以。   陈春红首先想到了她大姐家,大姐家的孩子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这笔收入,也能改善一下条件,凌楠和她女儿刘艳同岁,这么大了,能自己吃自己喝,不需要人喂食把尿的,大姐家的琼姐就能够照看她了。   琼姐年龄够大,带孩子有经验,家里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她一手带上的。   在乡下,大人要干活,还不都是这样,大的带小的。   “你们在这儿坐着,看着东西,我出去和你们凌叔叔说点事,等会儿进来。”陈春红心里想妥当了,就放下肩上的背篓,对孩子们交待一声。   “妈,我不要那个女孩来我们家。”刘艳看了大哥刘军一眼,仗着自己年纪小,扑上去抱住她妈的大腿,刚进车站时,她已经明显看出她妈的意动来。   “不会,不会来我们家。”陈春红一口应承下来,推开小女儿。   旁边的刘军又一脸郑重道:“妈,也不能在我们村子里找人家帮忙看孩子。”同一个村子,以后常碰面,而且年底的时候,他爸就会退伍回来,上次接到信,他爸已经确定今年年底退伍,到时候要是在村子里碰到,他爸肯定会恼火的。   “知道,知道。”陈春红看着大儿子刘军一脸小大人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待到陈春红走出车站的侯车棚子,刘军和刘艳兄妹俩相视一眼,他们还以为凌云翔又要纠缠上,没想到,他倒临时改了主意,这样也好。   “你们说,不找村子里的人,妈会找谁呀?”刘华疑问道,他原为妈会找村子里的人,刚才还把村子里的上百户人家筛选了一遍,谁知大哥突然说不能找村子里人。   “可能是大姨家。”刘艳说道,家里的亲戚,她只能想到大姨家,小姑刘美莲的性格也很好,但是小姑家的条件很好,应该不会接这样的活。   在班车快启动时,她妈走了进来。   刘艳看着她妈两手空空,倒有些意外,还以为她妈会提着那口大铁锅,毕竟,她妈能答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口大铁锅惹的,上了车,放好背篓后,刘艳没看到凌云翔和他女儿,“妈,凌叔叔呢,怎么不见他?”   陈春红只看了小女儿一眼,就明白小女儿在想什么,“我还没完全答应,总得先问问你大姨,当然不能拿那口锅。”她是很中意那口大铁锅,但总得先把事情办好,她打算回去后,晚上去一趟大姐家,亲自和大姐说说这事,大姐要是愿意,她就作个中人。   要是不愿意,明天让华子来一趟镇里,和凌去翔说一声。 第103章 天生宿慧   到家后, 天刚刚黑下来,陈春红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放下背篓, 把买的肉拿出来放好, 顾不得收拾其他东西,从床头的木箱子里拿出用牛皮纸包好的一小包糖, 提起一个空篮子, 把糖放进去, 出门在檐角处抓了一把稻草覆盖上。   又点了一盏马灯。   “军子,你带华子和艳儿把早上的稀饭热一下,吃了就烧热水洗脸洗脚,上床睡觉, 今日去外面累了一天,早点睡,不用等我。”陈春红又叮嘱一遍, 回来的路上, 她已经和几个孩子交待过了,“好好看家。”   说完, 转身就要离开, 她想早点走,路上赶快点, 这样能早点回来。   “妈,”   刘军却忙地开口喊住,“让华子陪你一起去大姨家, 猴头岭山坳那一段路挺荒凉的,华子跟着,走夜路,路上有个伴,给你壮壮胆。”   “你妈我打小在山里打滚,这点夜路,还需要壮胆?外面还有很多人,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操心了。”陈春红只觉得好笑地看了大儿子一眼。   “我也觉得,让二哥跟妈一起去比较好。”旁边的刘艳同样不放心,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就算没鬼,夜里走山路,伸手不见五指,到处乌漆麻黑的,一盏马灯,只照得见面前一米远路,今天晚上又没有月亮。   陈春红看着一个两个孩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觉得人小鬼大,瞎操心,正要劝他们放心,却又听小女儿说道:“妈,你先听我说。”   “这会子天刚黑,外面还有人,倒不用担心,只是妈去大姨家,和大姨谈完事,到时候很晚了,妈一个人回来,大姨不会放心,要么留妈住一晚,要么就会亲自送妈过猴头岭,无论哪一种,都要麻烦大姨,这样一来,还不如让二哥跟着去。”   刘艳知道,这个时候去亲戚家,基本上都不留夜,还有特意避开饭点的,眼下正值春耕下苗,青黄不接,各家各户的吃食都比较紧张,到了饭点,不留饭过意不去,留饭又自家吃的都不够。   “妈,现在不比以前,家里有大哥和妹妹看家,我不用再看家了,我陪你去。”刘华上前去拿他妈手里的马灯。   陈春红见几个孩子这么懂事,心里很欣慰,也很骄傲,小女儿的话,她听进去了,按照大姐陈春雨的脾性,要是太晚了,的确会亲自送她,考虑到这一点,她带上了二儿子刘华。   二儿子打小胆子大,走夜路倒不怕吓到他。   猴头岭那地方,解*/放前,曾有很多猴子窜出,解*/放后,清山运动,清掉了一批,这些年倒没见过那些畜生了。   陈春红又回屋拿了点饼干和几颗糖果,之前的那小包糖是打算送给大姐的,现在带上二儿子刘华,为赶时间,她自己可以不吃,路上找个山泉喝点水就能饱一下,却不能让儿子饿着。   “走吧。”陈春红带着二儿子刘华出门。   刘艳松了口气,和大哥刘军目送他们离开,就开始煮晚饭,俩人吃完后,特意给她妈和二哥留了一份,烧了一大锅水,把稀饭放在锅里热着。   因为白天走了一天的路,十分的累,哪怕刘艳意识强撑着,想等她妈和二哥回来,到底抵抗不住身体上的疲倦,坐在桌子旁,垂了几次脑袋,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早上。   出门看到她妈陈春红喜滋滋的做早饭,还和烧火的大哥比划着要多添一个灶台,刘艳就猜到,事情谈成了,那口大铁锅到手了,她妈才会这么高兴。   吃完早饭,刘军去牛栏那边告了半天假,然后赶去了公社,去和凌云翔碰头,领着凌云翔去猴头岭的大姨家,陈春红已经和大姐说好了,就没打算再请假,耽误一天的工。   刘艳在她妈出门上工后,二哥刘华预备出门打猪草前,不管她的抗议,二哥把她送到了洪顺家,“大哥说了,你不能一个人待家里,让我送你过来。”又往刘艳怀里塞了一本书,“给,这是你昨天买的那本书,你可以在这看书,我打完猪草,就过来接你回家。”   他倒是想带着妹妹一起,可自从上回他打猪草带着妹妹,妹妹从田埂上,一头栽进水田里,浑身是泥,又湿糊糊的,被他妈骂了一顿后,又严厉交待过,他就不敢再带妹妹出去了。   刘艳也知道这个缘故,所以,只抗议想留在家里,没想跟着一起去,现在春耕,田埂上的泥都很滑,上次栽田里的笑话,她不想再闹了,并且她还怕冷,低头看向怀里的那本《牛虻》,不得不佩服二哥的心大。   就这么肯定,她能够看这本书了。   俩人同时学习,二哥自己认不了几个字,却对她极有信心,不过,她也庆幸二哥的心大,不会觉得她怪异。   既然来了人家家里,刘艳先去见了洪奶奶,才和洪顺去了他屋子。   “这几本?”刘艳刚坐定,指了指小桌子上面的几本书,好像就是大哥买的那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我大哥拿过来的?”虽是问,语气中却已经是笃定,越看越眼熟。   对面的洪顺点了点头,“他一大早拿过来的,我没料到,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还会找到这套书。”   “你手里拿的一本什么?”洪顺又问道。   “《牛虻》”刘艳说完,只觉得十分怪异,她都已经把书摊放在小桌子上了,书的正面朝上,封面上‘牛虻’两个大字显露无遗,他认识字,又丰富,应该一早就认出来,怎么还这么问,忽地一下,刘艳心头一惊,强忍住受惊的情绪,没有抬头去看对面的人,看似随意地解释道:“听我大哥说的。”   “我怎么听你大哥说,这本书是你在书店一眼挑中的。”   大哥又出卖她。   刘艳心里有些气急败坏,这俩人也太好了,大哥怎么什么都和这人说,一时间,刘艳有些绝望,也懒得找借口理由,面对这么个聪明人,多说多错,越说越错。   回去得好好叮嘱大哥一番才行,她的异常,在家里人面显露出来就罢了,却不能让外人知道。   看到小桌子上,那几本《十万个为什么》,正是前面几册,于是刘艳伸手拿了最上面一本,恰好是第一册 ,准备打开,耳边又传来洪顺公鸭般的破落嗓音。   他这变声期还没有过去。   一说话,就严重破坏形象。   “我记得,你认字才半年多一点,你怎么认识牛虻的‘虻’字?这个字应该不是你大哥教你的常见字。”   “不认识的字,读半边就好了。”刘艳回道,心里头隐隐有些恼火,她记得,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好像有听老师这么说过,因此,这话刘艳回得很自然,她已经在心里计算着,估计二哥应该背着小背篓出门去打猪草了吧,应该离开家有一段距离了,她有家里门的钥匙,她现在自己回家,二哥大约也看不见。   越想,刘艳越打算回去。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和洪顺说,却又见洪顺拿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个‘旻’字,然后推到刘艳面前,问:“这个字,怎么念?”   “念日,或者,是念文。”刘艳故意装傻,已经打算离开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家里的小母鸡今早还没喂食,我要回去给它们喂食。”这试探还没完没了啦。   只是洪顺却似没听到一般,解释道:“这个字念‘旻’,是秋天的意思。”   对方念出正确的读音,刘艳抬头望去,对上洪顺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眸光清亮,灼灼照人,似一面明镜,仿佛能抽丝剥茧,什么都知道,更似一面照妖镜,能让人显出原形,无所遁形。   刘艳心头一阵慌,立即明白过来,整个神经彻底绷紧了。   他已经猜到了。   “我回家去了。”刘艳没打算辩解,当然,更不愿意承认,身边有一个大哥这样的人精就算了,好歹是自家人,眼前这位可不是,拿起那本《牛虻》,就欲起身离开。   “天生宿慧,也没什么大不的,你不用太紧张……”   “谁紧张了。”刘艳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抬头,怒视了对方一眼,才忽地想起,自己确实过于紧张,失了方寸,忙稳住心神,收回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情形,只能打死都不承认。   转身往外走,连头都不想回一下。   她发誓,她再也不来洪家了。   “你等等,你先别急,你听我把话说完……”   后面传来洪顺的叫唤声,刘艳没有理会,出了洪家大门,往自家赶去,得亏这近一年的体力锻炼,走起路来,非常快,都不带喘气的了。   直接把洪顺甩在身后,没让他追上来拦住她。   从侧门进自家后院,因为她进来的动静,引得屋檐下西南角落里的鸡窝,传来小母鸡咯咯的叫唤声,听她妈说,再过一个月它们就能下蛋了,这可是纯天然农家自养鸡蛋,刘艳看着两只小母鸡在鸡窝里打转,不时对她叫唤,慌乱的心,渐渐安了下来。   然而,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洪顺追了过来。   “你怎么跑来了?”刘艳皱了眉头,就差学她妈拿大扫把赶人了。   “你二哥把你交给我,我当然要看着你,要是你像上次那样,丢了怎么办?”洪顺说得理所当然,看着她脸色不好,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这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是天生宿慧,自我记事起,脑袋里隐隐约约就装了许多事。” 第104章   刘艳没有说话, 瞪大眼上上下下来回把对方打量了三通,然后又紧盯住对方的神情, 不错过一丝一毫,认真评估对方话里的真实性。   “一开始,我以为你大哥是这样, 后来才发现不是, ”又听洪顺说道,微微停顿了下,“小的时候,我爷爷就和我说过天生宿慧,虽少见, 但这世上, 总有那么几个,让我不要觉得奇怪,以平常心对待。”   “所以, 你不用提防我。”   洪顺的神情看起来挺真诚的,可是刘艳,却不愿意受这份真诚,她没法不提防,如果真是以平常心对待, 他就不该说出来,不该指出来,像大哥那样,虽觉得她有异, 却只藏在心里,自家心里知道就行了。   “你刚才说,你脑袋里装了许多事,是什么事?”刘艳问道。   “家里没出事前,我好像就隐隐感觉到,家里会出事,我和爷爷说过,家里才避开,使得家里人的境地,才没有落到我感觉到的那么差,……嗯,还有,将来会恢复高考,还有许多事,我好像无师自通,仿佛自己做过一般。”   刘艳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惊愕,穿越?抑或重生?   这两个熟悉的字眼,瞬间一闪而过,拨动她脑子里的神经,只是看到对方眼里难得的迷茫,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他身上,明显没有她的谨慎提防,也明显没有刘春生的那种执念,按说,如果知道自家会出事,肯定会一早有计划地避开,当然,更不会这么轻易对人说出来。   至少,自己与他,并没有熟到可分享这样的秘密。   刘艳心里这样猜测着。   又听对方问道:“你傻病好了之后,脑子里是不是也多了许多无师自通的技能?”虽是这么问,语气中却已经带上了十分笃定。   刘艳点了点头,对方都猜到了,她也没必要刻意否认。   “你也知道高考?”   “嗯。”刘艳应了一声,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想做掩耳盗铃,“有些事,我连我大哥都没有说过,你既然猜到了,就应该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在家里被人拐了,上次发生我小姨的事,是我没防备,才着了道,吃一堑,长一智,吃过一次亏,肯定不会再吃第二次的,我不需要你来看着。”   “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走了。”刘艳看着大有赖在这里的洪顺,没好气道,皮相果然会欺骗人,她现在觉得,第一次见洪顺的好印象,已经全部让狗给吃掉了,这不是一朵清新出尘的兰花,而是刺手的月季,十分随便。   不拿自己当外人。   大哥一定也是让他皮相给骗了。   “那可不行,我答应你二哥看着你,不能说到做不到,要么你去我家,要么我在这儿守着,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等你二哥回来,我就走,都不用你催。”   刘艳鼓了鼓眼睛,却看见对方毫不客气,从门口拉了把小椅子坐了下来,“除了喂糠和草,你还可以去挖蚯蚓,煮了喂鸡,鸡吃了,长得又快又好,以后下的蛋也勤快。”   “你又知道?”用蚯蚓喂鸡的道理,她当然也懂,只是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由不得她不多问一句,毕竟,这家伙,之前一直待在城里。   “对。”洪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他好像就知道,喂鸡该这么做,“要不我带你去挖蚯蚓?我记得,你家有个小锄头。”   “不去。”刘艳一口拒绝了,心里有点怕那滑溜溜的生物。   洪顺一眼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怕意,笑道:“这就是了,你才六岁,你现在的样子,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之前心思太沉了,这很不好。”   “来,笑一个……”   啪地一声,回应他的,是一个小石头砸过去,只是让他敏捷地躲开了,刘艳发现,她受到二哥的影响,越来越崇尚暴力了。又低头想去拣小石头,却听洪顺喊道:“就开个小玩笑,你还来真的啦,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就是了。”   口上说着求饶,却把刚才刘艳扔他的那枚小石头拣起来,脸上挂着赖皮笑,乌黑发亮的眼珠子,咕噜直打转,透着浓浓的兴味,使得刘艳觉得,她要再朝对方扔石头,对方绝对也会朝她打过来,很明显,对方把这当成了游戏。   刘艳却觉得没意思,随手扔掉她拣起来的石头,既然赶不走,对方要待,就让他待好了,走到门口,搬了张小椅子垫脚,用脖子上挂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屋后,随手关上门,却见洪顺一手插进门缝,使得她关门的动作缓了缓,蹙着眉头,说道:“洪顺,我觉得,你不姓洪,你该姓赖。”   “什么意思?”洪顺愣了一下。   “字面上的意思。”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刘艳迅速合上了门,哐当一声,拉上了门栓,终于清静了。   “喂,喂。”门外回过神来的洪顺,苦笑了一下,他这是碰闭门羹了,伸手拍打着门板,“真关上了,把门打开,哎哟,不逗你了。”   “不开,你回去吧,我二哥回来,我会跟我二哥解释的,不会让你担责。”刘艳说完,看对方还在拍门,又威胁道:“别拍了,动静闹得太大,我奶奶还没出门去养猪场,要是让她老人家听到,看到你,会把你当成拐子打的。”   话音一落,跟着拍门的声音,几乎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想想,还真有这种可能,洪顺几乎不在村子里出现,除了刚回来那天,村子里大部分人凑热闹时见过他,后面几乎没几个人见过,而这回来一年里,正值他长身体的时候,整个人窜高了很多,似根麻竹杆一般瘦高,不像刚回来时,脸上还带着婴儿肥。   见对方没拍门了,刘艳觉得,借她奶的这把威名,还挺管用的。   等了好一会,外面一直没动静,刘艳趴在门板上,就着门缝隙往外看,看对方走了没?却见对方坐在柴垛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不过这样也好,相安无事,他爱坐就坐,先度过这个上午,等到大哥回来,她得拉着大哥和二哥好好说道说道。   这会子,她正好平息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所带来的情绪起伏。   刘艳回转身,走到屋子中间的大桌子旁,拿起怀里揣着的那本《牛虻》,打了开来,只是这会子,她心思杂乱,静不下心来,也看不进去。   烦燥了半天,依旧无法沉下心。   刘艳索性拿起笔头,抄起了书,这是她前世里,偶尔用的一个静心的法子,抄了两页下来,有了效果,整个人安静下来。   直到刘家前院,传来梨花和杏花姐妹俩的说话声,刘艳下了桌,走到后门处,打开了后门。   “噫,你怎么主动开门了,是不是……”   “洪顺哥,你怎么在我们家,艳儿,你回来了,我还正打算去洪家接你了。”从侧门回来的刘华,大嗓门响起,看了看洪顺,又看了看自家妹妹,走到檐角,放下自己背上的小背篓。   洪顺一见到刘华,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来,自己刚才绝对想多了,正要回话,却听刘艳抢先开了口,“他没见过小母鸡,想看小母鸡长什么样,我就带他回来看看了。”   洪顺听着这假得不能再假的话,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理由编得这么好,这小骗子,他朝着刘艳的方向嚅动了下嘴。   刘艳看着他的嘴形变化,就猜到他在说:小骗子。   只是她却没功夫理会这些,转身回屋给二哥倒了杯温水,递到二哥手上,“二哥,给,先喝水。”最近二哥好像常和梨花杏花俩结伴,所以,一听到梨花杏花姐妹俩的动静,她立即猜到二哥要回来,才立即来开门。   当然不能让二哥看到,她把人关在门外,这么干晾着。   刘华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才说道:“之前不是看过吗?”狐疑地盯了眼洪顺。   “我和他说,小鸡崽长大了,和之前比,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他又过来看看。”刘艳忙解释。   刘华对自家妹妹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倒没再多追问。   洪顺伸手不自在地碰了下鼻子,看来,这看鸡的事,他只能认了,不过刘华回来,快要到中午了,他也没有多待,起身作了辞。   等他一走,刘艳就和二哥刘华开始做午饭,也不知道,大哥中午能不能回来,不过,做午饭的时候,还是多做了一份。   “你最近和梨花杏花她们结伴割草,她们没给你添麻烦吧?”刘艳淘米的时候,不放心地问道。   “她们能添什么麻烦?”刘华摇了摇头,“没有,她们俩现在很乖巧,也很听话,大约是让咱奶给镇住了,而且每天都吃不饱。”他奶是个很舍不得粮食的人,做的饭,让大家刚好饿不死,用他妈的话说:手掂那点吃食的份量,比秤还准。   以前没分家里,他也老挨饿。   最后和她们一起打猪草,每次快到中午的时候,俩人的肚子会准时咕咕叫,有时候,听着叫得厉害,他身上有糖的话,也会给她们一两颗糖。   听了二哥的话,刘艳刚要再问,就见家里来了个人,是小舅陈国强,满脸悲戚,头上戴着孝帽,刘艳心里一动,猜到可能是外婆没了,来报丧的。 第105章 就这样吧(捉虫)   果然, 刘艳没猜错。   陈家外婆在今天早上,天亮时分去世。   刘艳见二哥刘华已经傻蒙住了, 忙放下米筛,推了下二哥刘华,“我记得,妈今天在河堤坝那边的田里上工,你现在跑过去, 和妈说一声, 让妈回家来。”   “哦哦, 好,我马上去。”刘华立即起身, 只是刚走出两步, 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刘艳问道。   “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刘华满脸警惕, 看向小舅陈国强的目光, 更是□□裸的不放心, 上次小姨过来, 悄悄把小妹抱走, 万一这次小舅又干这样的事。   刘艳看到二哥的样子,一下子就猜到了缘由,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二哥这也太直了,没见对面的小舅陈国强听到这话时,已是满脸窘意, 局促不安,她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又听二哥道:“我让杏花帮忙跑一趟,去给妈报信。”说完,转身进了屋,去了前院。   留下刘艳一脸尴尬地面对小舅陈国强。   “走了这么远的路,你先坐吧,有人去报信,我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刘艳想搬把椅子到小舅面前,让他坐,只是刚动手,就让小舅陈国强拦住了,“太重了,你快放下,我自己来。”慌乱无措上前来,一手就把椅子提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后,却并没有坐下来。   “小舅,你坐吧。”   “哎,好,好。”   “你等等,我进屋去给你倒杯水。”刘艳看出小舅的不自在,说话的声音期期艾艾,并且,大约心里太过悲伤,整个人显得有些木讷,也说不出什么话,对刘艳来说,面前的人虽然是她小舅,是她妈的亲弟弟,但她对来说,真的不熟,和陌生人差不多,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说。   索性找了个理由,转身回了屋。   刘艳在屋子里磨磨蹭蹭地倒了杯开水,加了一勺糖进去,又兑了凉白开,就见二哥刘华急匆匆地回来了,快得好像后面有火在烧屁股一般,“我来。”   “给小舅的。”   “我知道,我端过去。”刘华接过搪瓷杯,杯子上写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字样,还印有工人的头像。   刘艳担心二哥再像刚才那样乱说话,于是拉住二哥小声叮嘱道:“小舅心里正难受着,出去了少说话。”   “那我就不说话了。”   也不是不让你说话,刘艳心里暗道,因为人在外面,就一墙之隔,门大张打开,隔音效果可想而知,于是没有多解释,只问道:“杏花出门了?”   “出门了。”   “你怎么想找她帮忙了?”刘艳问道,倒不是她小心眼,而是因为在她眼里,杏花比梨花小,却脑子灵活,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格。   “一起打猪草的时候,我也有帮她背猪草,”刘华说到这,偷偷觑了眼妹妹,才又道:“我给了她一颗硬糖。”反正妹妹不爱吃硬糖,他这里有多的,这一年里,家里的糖果没有断过,他爸还经常寄过来,用他妈的话说:大哥和妹妹的嘴变挑了。   只他一个人吃,都吃不过来。   并且,看着大哥和妹妹不爱吃,他也没那么喜欢吃了。   出门后,刘华把糖水递到小舅陈国强手里,小舅陈国强都紧张得站了起来,刘艳看着这个样子,为了避免大家大眼瞪小眼,于是带着二哥继续煮饭,把米放进锅里,加了水,让二哥烧火,她去洗野菜。   今天的野草,二哥上午打猪草的时候,顺道采摘的婆婆丁和灰灰菜。   “你大哥放牛还没回家?”   忽然听到小舅陈国强问话,刘华正要回,却记住妹妹的叮嘱,张了嘴,又合上了,刘艳见了,觉得自己有点弄巧成拙了,于是忙回道:“大哥今天有点事让我妈打发去大姨家了。”顿了下,又问道:“小舅去过大姨家报信了没?”   “还没有,我一路走过来,先去了你三姨家,然后到了这,之后再去你大姨家。”   刘艳轻轻哦了一声,她不知道三姨嫁在哪里,但听小舅这话,应该离外婆家的距离,比她们家近一点。   大家实在不熟,这么干巴巴地一问一答后,又安静了下来。   这种情况,持续到她妈陈春红回来。   她妈回来得很快,甚至有些狼狈,平常很讲究的一个人,这一回,却连脚上的田泥都没有来得及洗去,一只裤管卷了起来,另一只裤管垂了下来,让泥水浸湿透了。   “二姐,娘没了……”伴随着扑通一声,小舅跪了下来,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几乎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紧接着,刘艳看到她妈的眼圈也跟着红了,上前扶起小舅时,身子都在打颤,“节哀。”声音近似于凝滞,极为沉重,如有千斤重,让人无法承受。   陈春红拍着小弟的后背,等到对方悲伤失控的情绪稳定下来,才问道:“什么时候入殓?怎么安排的?”   “入殓在今天晚上,后天上午抬出门……白天大家都要上工,生产队的人来帮忙,也要晚上才有空……有空。”   听着小弟哽哽咽咽地把话说完,陈春红才开口道:“我晚上会过去,另外,其他人都报了信吗?”   “只剩下大姐家了,我马上就去。”   陈春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听着小弟的哭音,不停地抚着对方的肩膀,她比小弟大十三岁,小时候带过他,所以,她看着小弟,跟看自家军子华子差不多,等到小弟停止了哭泣,她才推开他,“时候不早了,在我家吃了中饭,你再去大姐家,我刚好要做饭。”   “不了,我得走了。”陈国强踉跄地站起身。   “走什么走,不差你这一顿饭。”   “真不吃了,给大姐报个信,就要赶回去,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去生产队上工。”   一听他这么说,陈春红也没有强留,亲自把人送出了门,回院看到二儿子蹲在灶台边烧火,小女儿已经把野草洗好了,昏沉沉的脑子,才清明了几分,看到腿上裤管上的泥水,走到水缸边,舀水清洗。   刘艳看到她妈抓葫芦瓢的的手,都在颤抖,抓了几次,都没抓住,忙地跑过去,“妈,我帮你舀水。”   “好。”陈春红讷讷道,弯下腰,就着女儿倒的水,搓洗着裤管和小腿上的泥。   平时手脚十分麻利的一个人,这个时候,连清洗都做得十分艰难,总搓一个地方,刘艳只好见机行事,不停往还没洗干净的地方倒水,指引她妈去搓洗其他地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洗完。   “回屋用干帕子擦一下,再换条干净的裤子。”刘艳放下舀水的瓢,叮嘱她妈道。   陈春红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又关上门。   刘艳只好守在门外。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她妈出来,裤子却没有换,“妈,你怎么没把湿裤子换掉?”   “没换吗?”   “没有。”刘华也有些糊涂地看向他妈。   刘艳终于觉得,她妈这异常有点过大,走过去,望着她妈呆滞的神情,用力拉住她妈的手,“妈,你要是伤心,就哭出来。”她发现,除了最开始,她妈红了下眼圈,后面一直是无悲亦无戚,面无表情得有些麻木。   陈春红低头,看到满脸焦急担心的小女儿,弯下了腰,伸手把小女儿抱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别担心,没事儿的。”哗啦一下,眼泪竟不受控地夺眶而出。   刘艳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这股温热的液体,刚要挣扎下地的心思,一下子停了,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就担心她妈哭不出来。   她也听了出来,她妈这次是真的伤心。   许久,哭声才止,才把她放到地上,两手迅速地擦去眼泪,连道了两声,“没事儿,不用担心。”   “饭快熟了,妈给你们炒菜,把昨日买的肉都炒了。”说完,立即去拿收起来的那块猪肉,之后,行动如常,只是切肉的时候,几次都差点把手指头切了,使得刘艳不得不紧紧在旁边盯着提醒。   心惊胆颤地看着她妈做了两个菜,一个萝卜干炒肉,另外一个野菜做汤,等到菜都做好了,还不见大哥回来,于是给大哥留了一份。   吃完中饭,刘艳都没敢让她妈再动手,和二哥刘华抢着收拾碗筷。   陈春红看出孩子的担心,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忙碌洗刷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手指头划向眼角,眼角处还带着湿意。   她曾以为,她不会哭的。   可真到人没了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很难过,初听到消息时,她正在田里,上田埂都跌倒了一下,差点没爬上来。   有怨恨,也有伤心。   就这样吧。   大儿子刘军在她快要去上工的时候,回来了,“吃了中饭没?”   “吃了,本来想赶回来吃,让大姨强留了下来,后面小舅又过去了。”刘军说到这,抬头看了他妈一眼,他没忘记,小舅到大姨家里,大姨直接哭得呛了过去,大姨父掐大姨的人中,才把人唤醒。   “我没事儿。”陈春红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你凌叔叔也走了。”   “走了,琼姐很会哄孩子,只半天的时间,凌楠就愿意亲近她。”刘军忙回道,他没忘记,他这趟去大姨家,主要是为了这事,“凌叔叔说,下次来,会把大铁锅送过来。”   陈春红点点头,又听大儿子说:“另外,回来的时候,大姨让我和妈说一声,晚上她会来我们家,和妈一起去外婆家。” 第106章 撕逼现场   刘老头知道了陈家的丧事, 亲自来过问了一下,得知是后天上午出殡下葬,于是和陈春红说他后天上午去送葬,看着陈春红的脸色不好, 又建议:“要不你请一下假, 带三个孩子回陈家待两天,亲家母这一去, 估计要忙的事多,你过去后, 正好搭把手。”   “今天晚上入殓,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   陈春红没打算在陈家过夜,入殓仪式后, 她会尽量夜里赶回来,只是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回来,“三个孩子我就不带过去了,要麻烦爹,夜里帮忙照应一下,我会交待他们睡觉锁好门窗。”   “你放心, 在同一个院子里, 我会看着的。”刘老头一口答应下来,孩子不带过去也好,老人刚死, 阴气比较重,小孩子阳气不足,容易撞到什么鬼魅东西,被吓住。   陈春红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另外一个原因,是她预感,今天晚上,陈家不会太平,老太太一直当家,这一走,陈家没人镇着,平常那些妖魔鬼怪还不得都冒出来,单单二嫂的那张嘴,口角官司,肯定少不了。   只盼着老太太走前,清醒的时候,把后事都交待清楚了才好。   她不想让几个孩子看到,更不愿参与搅和进去。   晚上,大姐和大姐夫一起过来,身后跟着四个孩子,看到她一个孩子都不带,大姐还特意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哭劝道:“娘已经没了,你有再大的怨,也该放下了。”   “艳儿从小就八字弱,又是夜里,我担心她撞到东西吓到,她不去,军子和华子要留下来照顾她,你也知道,家里的老太婆,我又指望不上。”没见今日陈家这样大的丧事,来问她的都是刘老头,胡老太没出面。   陈春雨听了这话不由噎住了,倒不好再劝,胡老太要是指望得上,妹妹当初就不会把菱花送回陈家,不送回陈家,哪会有后来的事。   天已经黑了,他们没再耽误时间,陈春红交待大儿子刘军几句,就立即出发,和大姐一家子一道赶往陈家。   她和大姐是姐妹五个里,离娘家距离比较远的,因此,等他们紧赶慢赶,赶到陈家村时,其他三个都已经全部到了。   陈春红的预感很准,他们还没到陈家屋,在上那个陡坡时,就听到二嫂尖利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除了你,再没有别人偷拿,家婆瘫了后,要拿阁楼上的东西,都是你在阁楼爬上爬下的。”   “我爬上爬下,是娘让我爬的,拿什么东西,也是娘看着的,什么叫偷拿,你嘴巴放干净,你们找不到东西,别疑神疑鬼,疑到我头上,娘一死,就开始合伙欺负我,你们天天在这家里,依我看,是你们中谁偷拿了,藏了起来,倒一股脑赖到我头上,把赃栽到我身上来,我呸,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说谁天打雷劈,陈春芳,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二姐当初那一刀,怎么没把你剁成杂碎,我看你就是个欠揍的……”   “快停手……”   “你们有话好好说……”   “别打了,快停下来……”   “娘,娘,我不活了,你怎么不把我也带走……”   伴随着劝架声,还有哭天喊地的嚎叫,还有砸东西的声响,此起彼伏,陈春红还没有上去,却已经能想像出上面激烈的场面,当即升起掉头直接离开的冲动。   旁边的陈春雨,却是急得不行,爬这个陡坡,本身就很累,她的脚步反倒加快了几分,还伸手推了下自家男人,催促道:“你快点,你先上去,去把他们人拉开,大哥也是的,怎么能让大家打起来了。”   陈春红很快就落在了后面,只是她脚步再慢,到底还是爬上了这个斜坡,屋前的坪地,十几个人已经分成两拨,凳子椅子,横七竖八地倒放着,还有砸坏的,断个凳脚落在旁边,一片狼藉。   堂屋里点着松油火把,照得通亮如白昼,使得她能看清,二嫂身上挂了彩,衣袖都少了一截,手里攥着一捋头发,对面陈春芳头发散乱如落水鬼一般,趴在大姐怀里哭泣,一边哭还一边数落,三句话不离喊娘。   陈春红很快把目光移开,大嫂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靠在她儿子身上,不停地抹眼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坪地上,并不见大哥和小弟。   “二姐。”最先注意到陈春红过来的,是老三陈春兰。   陈春红点了点头,站在坪地最前面的那棵板栗树底下,丝毫没有过去的意思,大嫂在继续呜咽哭泣,二嫂依旧梗着脖子在数落老五陈春芳。   陈春芳在陈家一向不吃亏,那嚎叫声,大的都能把陈家两栋屋子给抬走。   “……不承认是吧,那行,你也别给我赌咒发誓的,搜,除了你们俩口子身上外,让我和大嫂去你孙家搜,我那屋子里,你们随便看,反正,我嫁进陈家十来年,连块碎布都没有存到。”   “去搜别人家,亏你想得出来,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呀……娘刚走,你就露出狐狸尾巴来,娘,我娘……啊……你把我带走好了。”陈春芳说着说着,就大哭大叫起来。   隔了这么远一段距离,陈春红都恨不得用棉花把耳朵给堵起来。   “二姐,你记不记得,咱娘的那个玉镯子,还有那支金钗和那对金耳环?”   陈春红看向凑过来的老三陈春兰,一双杏眼滴溜直打转,心思全写在脸上,这丫头,打小就是个挑拨的高手,哪有纷争,哪里就少不了她,兄弟姐妹间闹矛盾,不是她就是老五陈春芳牵涉在其中。   今日这一场,少不得她在中间扇风点火。   想到这,陈春红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春兰了解二姐,倒没在意她的冷淡,又接着道:“娘临死前,当着大家的面说过,萍萍照顾她一场,那只玉镯子留给萍萍,只是刚才,二嫂撺掇着二哥把娘放东西的小木箱子抱下来,萍萍用钥匙打开箱子后,却不见那只玉镯子。”   “不但玉镯不见了,金钗和金耳环也没有了,只剩下十六个银壳子,我记得,银壳子的数也不对,很小的时候,我偷偷见娘数过,银壳子有六十三个。”   “二姐,你说,娘的这些东西哪去了?”   陈春红两眼微眯,盯着陈春兰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对娘的东西,倒是知道得清楚,我和大姐都没你清楚。”   他们家都知道娘藏有东西,从前外公家曾开过布庄,是城里有名的大户,只可惜,外公去逝得早,大舅染上了抽大/*烟,很快就把家产给败个精光,她娘有点心计,在大舅最后要卖儿卖女时,带了点藏着的东西,逃了出来,那时候,时局混乱,逃到陈家村,饿得昏了过去,是她奶奶给了口米汤,把人灌醒了过来。   后来,就在陈家村住了下来。   她娘不但瞒得紧,藏东西,也藏得比较严实,至少在奶奶死前,并不知道她娘有这些东西,奶奶去逝后,她娘开始自己当家了,她放东西的木箱子,搁置在她住的那间屋子的阁楼上,从前不上锁,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都不敢去动她的东西,现在的锁还是家里娶媳妇,大嫂嫁进门,才给装上的。   眼下看来,陈春兰曾经动过,毕竟娘的那些东西,解放之前,她娘偶尔还会拿出来,她和大姐年纪大一点,曾经见过那些东西,她娘也曾说过,“这些东西,将来要留给她们姐妹。”   但解放后,她娘就再没有拿出来过了。   家里人,尤其两个嫂子,只风闻听说娘手里有好东西,却不知道具体。   她娘又比较小心谨慎,老三从小心思多,因此,她娘不可能单独拿给老三看。   只见陈春兰面上有些讪讪,又问了一遍,“二姐,你觉得,娘的这些东西哪去了?”顿了下,语气里带着自嘲:“我是看得明白,从小不得娘的意,金钗耳环镯子什么的,也不敢肖想,但那银壳子,总该分一些吧。”   “这拿的人手脚也太大了点,二姐就不想知道谁拿了,或者说,咱娘把东西给了谁?”   “东西是娘自己的,她爱给谁,就给谁。”   陈春兰没料到,二姐竟不为所动,一句话直接把她给堵死了,“二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娘的女儿,娘手里的东西,按说我们都有份。”不过,两位嫂子,按照她娘的性子,早就排除在外。   “你要是不满,自己去黄泉路上找娘说理去呀,娘应该还没走远。”陈春红白了老三一眼,相比外面坪地上的喧嚣,紧挨着堂屋的住屋,是她娘住的屋子,里面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火光映着窗纸照射出来,透着一份孤寂。   她不想耽搁,大哥不在,爹应该在堂屋隔壁的次屋,守着她娘,她得去和爹说一声,早点入殓,她还要赶回去,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只是她还未走到堂屋,就被大嫂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住,“二妹,你来评评理。”   “这大半年,都是萍萍在照顾娘,吃喝拉撒,全是萍萍在做,那东西,也是娘看在萍萍孝顺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特意留给萍萍的,你说说,她一个作姑姑的,怎么能从侄女手里抢东西,老抢小辈的东西。”   “大嫂,说话凭良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抢东西了,再说了,我也照顾过娘,给娘送过吃食的。”陈春芳叫屈的声音又响起。   只是不待大嫂回话,二嫂直接呛道:“你是送过吃食,哦,上次娘说想吃面,你送来一碗面,碗里的面条,我都能数得出根数来,说出来别让人笑话了。” 第107章 到底是谁拿的   “我至少送了, 总比你什么都不送强, 娘都没嫌少, 你来嫌少, 不就想让我多送点, 好让你来蹭一口, 我呸,想占我的便宜,我告诉你, 没门。”   二嫂一听这话,大怒,“谁要占你便宜, 陈春芳, 你给我说清楚。”   陈春芳发出呵地一声嘲笑,“说就说, 除了你,还有谁, 你贪便宜的性子,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 哪有便宜, 往哪钻, 这么爱占便宜, 滚回你林家去占便宜,反正你们老林家一窝子爱占便宜的。”   二嫂姓林,唤林菊。   “春芳, 你怎么说话的,林家又没招你惹你。”二哥陈富强急忙喝斥道。   骂人不截短,二嫂林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场就炸了,整个人似刚出笼的猛虎,直接陈春芳扑去,旁边的二哥陈富强都没拉住,“陈春芳,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下三烂/*的贱/*货,嘴里喷粪的畜生,看老娘今天不撕烂你的嘴,老娘跟你姓……”   林菊猛地冲过去,大姐陈春雨慌地以身拦在前面,拉住她,“二弟妹,你先冷静一下,别发火,咱们不动手,好不好,春芳小孩子脾气,你比她大,别和她一般计较。”   “你来呀,以为谁怕你似的,”   陈春芳看着被拦住的林菊,有恃无恐,朝对方吼道:“你除了一张嘴,知道吃,到处喷粪,还有什么。”一边说,一边不顾四姐陈春分的阻拦了,要冲过去和林菊干架。   “春芳,你少说一句。”老四陈春分只觉得自己都快拦不住,两人话赶话,没一个退让的,很快就撕打到了一起,她被夹在中间,怎么都隔不开她们,抬头,看到二哥站在后面没动,忙喊道:“二哥,你快来拉住二嫂。”   肢体冲突,拉头发,拽衣领,手指抓脸,拳脚相加,连上前拉架的人,都挨了打,没能幸免,谁又在叫停手,谁又在叫痛,一片混乱。   当然,叫嚣声最大的,数陈春芳和二嫂林菊两个人,呼啦啦十几个人,真正在拉架,出力阻拦的,只有陈春雨和老四陈春分。   陈春红站在台阶前,看着面前这场大戏,没有上前去阻拦,见陈春分急得团团转,走过去,把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二姐,你快出手拦住他们。”陈春分看到自家二姐,急忙道。   “拦什么拦,让他们打。”陈春红没好气看了她一眼,要说老三心眼多,老四就没心眼,她娘曾骂过,要是把老三的心眼,匀一半给老四就好了,明明比老五大几岁,反而事事听老五的,出了事,锅是她背,好处是老五得,“倒是你,他们打架,你上去凑什么热闹,谁打赢了,能分你点东西。”   陈春分听了,急了眼,“哪有,可也不能看着他们打架。”   “你没看到,拦不住嘛,他们要打,就让他们打,要是赶在今晚死了,后天娘出殡,一并抬出去埋了,连吹吹打打的丧事,都省了一场。”   “二姐。”陈春分直瞪着自家二姐,又听到五妹陈春芳的惨叫声,整个人都抖了抖,“不行,得去把她们拉开。”   陈春红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傻子,她就不该心软把她拽出来,“想让他们不打,你听我的。”   “哦,好,我听。”陈春分满脸焦急地等待着二姐的吩咐。   “你去厨房,把家里砍柴的那把斧头拿出来。”   “斧头?二姐,不行的。”   “你不拿,那就站在这儿,看着他们打,等打出了血,见了红,打残了,打死一两个……”   “我去,我去。”陈春分扭转身往厨房冲去,她也嫁在本村,常回娘家,知道斧头藏在哪,很快拿了出来,递到二姐陈春红手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恳求道:“二姐,你吓吓他们就好,求你别拿斧头砍人。”   “放心,这回姐不劈人。”陈春红接过斧头,往台阶上走了两步,举起斧头,朝堂屋大门左边的那个木墩子砍去,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那个方形木墩子裂成两半,震得大门都晃动了两下。   “春红,你在干什么。”一声喝斥,从紧挨着堂屋的隔壁住屋里传来,声音嘶哑,似费尽了全力,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爹,您在家呀,我以为您不在家,这外面都见血了,要是打死一两个,分东西的人,就少一两个。”陈春红说到后面,已抬头望向人群中,因着刚才一声巨响,停住手的众人,面带嘲讽道:“怎么停了,赶紧的,接着打,多死一个人,少一个分东西,连丧事都一并参加了,我以后也少参加一次丧事。”   她这话一说,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动手,眼睛直盯着陈春红手里的那把斧头,到底有点害怕,毕竟那年,陈春红拿刀砍人,那是真砍,给他们留下的印象颇为深刻,并且,那木墩子被砍了……她竟去砍木墩子,她是疯了不成。   果然,只见陈老头偻佝着背,从里面走出来,没去看那群打架的儿女,两只浑浊的眼睛不错眼地盯着那个碎开的木墩子和陈春红,“你砍这木头做什么,它怎么惹你了,这是你娘特意让人做的一对。”   说着,蹲下身,两手合抱住那个木墩子,似要把碎开的裂缝给合上一般。   陈春红冷笑,早猜到会这样。   大门边的两个门墩子,只因她娘说过,装着气派,不然,乡下谁闲着没事,在大门口摆两个没用的木墩子。   她爹这辈子,什么都听她娘的,以她娘的喜好为喜好,连他们这些儿女都要往后靠,小时候,还老跟他们兄弟姐妹念叨:她娘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嫁给他委屈了,要不是世道乱,他也娶不到她娘。   让他们听她娘的话,别惹她娘生气。   “娘已经没了,这些死物有什么用,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给娘入殓?还是不打算入殓,就您一直守在娘身边。”   “当然要……入殓,萍萍在整理你娘的寿衣,还有你们的孝麻和孝帽。”陈老头闷声道。   只听陈春红又问道:“大哥和小弟呢,怎么不见他们?”   “你大哥去生产队请住持丧事的人了,小弟下工的时候,顺便去大姑家报丧了,还没有回。”这次回答她的是大嫂。   “行,你们接着继续打。”陈春红说道,人不齐,也没法给娘入殓。   之前撕打得热火朝天,这会子,陈春红这么说,大家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尤其,陈春红之前说的,打死人的话,可是对着他们说的,陈春芳和二嫂林菊,也松手放了对方,退开三步远。   但二嫂林菊没打算放过陈春芳,“爹,娘的东西,肯定是春芳拿了。”   “你胡咧咧什么。”陈春芳两眼冒凶光地瞪着二嫂林菊,林菊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陈春芳愤愤地移开眼,转头望向陈老头,“爹,您要相信我,我没有拿,您是知道的,我每次上阁楼,都是娘让我上去的。”   只是陈老头似没听到一般,还在宝贝那个碎了的木墩子。   一时间,场面很尴尬。   直到大侄女陈萍萍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叠孝帽,还一把打好结的孝麻,“几位姑姑,孝帽和孝麻,我都弄好了,你们都戴到头上,把麻系上。”说着,就近递给陈春红一套,然后一一分发了下去。   连二哥二嫂被拉扯掉的孝帽,也重新戴好。   陈萍萍分发完,走到她娘身边,扶着她娘,然后朝大家说道:“那个镯子,不见了就不见了,我也不要了……”   “你怎么能不要,那是你奶留给你的。”大嫂不甘心地瞪了眼自家女儿,恨不得掐她两下,把她掐醒。   “您也说了,是奶留给我的,我自己决定不要了还不行嘛,求你们也别再吵了,不要再打了,等会儿生产队来人,看到我们家里这个样子,还不得笑话死。”陈萍萍对她娘说道,也庆幸,陈家是独门独户,要是像小姑家的河堰塘似的,住着好几姓的人家,只怕明天整个陈家村,就要来看他们家的笑话了。   陈萍萍把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取了下来,递出去,“这是那个木箱子的钥匙,你们谁要谁拿着,里面的东西,大家都看过,心里有数,我也不担这个虚名,拿着钥匙了。”   这把钥匙,是奶奶临死前,给她的。   并且,告诉她那只玉镯子在箱子里,只是刚才打开箱子,却并没有看到玉镯子。   众人看着那把钥匙,没有一人上前,许久,陈春雨开了口,“钥匙是你奶给你的,你就拿着,你要是不愿意拿,就给你爸,怎么说,你爸是老大。”反正爹是不管事的,而娘这一走,她都不知道,爹能撑多久。   看着爹这个样子,明显没了精气神。   “你倒大方,玉镯子你不要是你的事,那剩下的金……唔唔……”老三陈春兰话说到一半,就让大姐陈春雨给捂住了嘴,耳边传来大姐陈春雨的乞求,“你给我消停点,算大姐求你了。”   陈春兰使劲推了推大姐的手,没推开,只好急着点头,陈春雨才松手放开她,却没有松懈,死死盯着她,陈春兰急喘了两口气,缓过来,有点气闷地跺了两下脚,跑开了。   陈春雨又不放心老五陈春芳,生怕她和二嫂林菊打起来,于是去厨房烧热水时,也把她强拉了过去,家里这么乱,别说老二陈春红,就连她,今晚都不想留在这里住,要不是带着几个孩子,她都想等娘入殓后,和老二陈春红一起走。   只是她实在没法安心离开,更没法让陈春红一个人回去,因此,等入殓仪式完成,也把她强留了下来。   “你说,东西是不是真是老五拿的?”晚上留下来,等老五陈春芳离开后,陈春雨才有功夫问陈春红,语气中满含着不确定,实在是老五的性子打小独,她全拿了都有可能。   “今晚打架的都脱不了干系。”陈春红微眯着眼,良久才回道。 第108章 一起出门   次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陈春红醒来直接离开,经过堂屋时,看到昨晚固执守在堂屋里的老爹, 紧紧靠着棺材,偏头睡了过去,眼角还有湿意, 睡得不安稳,在梦中都还在哭,想到昨晚,娘入殓后, 要合上棺材盖的时候, 哭得最凶的,除了陈春芳,就数老爹。   扭转身, 回到她睡的住屋, 从床头的箱子里,翻了件大衣,拿出去盖在老爹身上, 没有惊动人。   从陈家村到刘家村,有半个多小时的山路, 陈春红走得很快, 但赶到家里, 天色已经大亮, 村子里早起的人儿,有到河边洗衣服的,有去菜地里施肥的,有到田间看水的,一片忙忙碌碌,她还碰上了到河边打水的二儿子刘华。   陈春红接过儿子肩膀上的一担水。   乡下邻里之间,没有什么私事一说,她娘去世的消息,小弟陈国强昨日一来报丧,几乎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路上遇到人打招呼,都会安慰她一两句,节哀顺便。   队长媳妇孙嫂子,还特意关心地问了句,她要不要请一下假。   “明天出殡,上午我要请半天假。”陈春红回道,婚嫁丧葬在乡下是头等大事,家里一遇上这样的事,队里会比较宽容,容易请假。   孙嫂子又问了问丧事安排,陈春红都一一回答了。   到家后,只见大儿子和小女儿已经把早饭都做好了,一见到她,大儿子就冲上前来道:“妈,我煮早饭的时候,多煮了一份。”   “就知道你最乖。”陈春红伸手摸了摸刘军的脑袋。   守在灶台边的刘艳表示,对大哥这种卖乖的行为,特别不屑,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却见二哥噔噔地跑进屋子里,没一会儿,又噔噔地跑出来,“妈,给您,这是您的牙刷,我帮您挤好了牙膏。”   陈春红刚放下水桶,把水倒进大水缸里,看到二儿子递过来的牙刷和搪瓷杯,面色有些为难,昨天在小女儿的强烈要求和指导下,她用牙刷刷了牙,头一回用,用得很不习惯,偏小女儿和她说了一堆刷牙的好处。   此刻,又注意到小女儿望过来灼热的目光,陈春红手有些僵硬地接了过来,“好,我刷牙,华子也懂事。”   刘华高兴地搔了下后脑勺,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刘艳心里只觉得完了,二哥让大哥给带坏了,也开始走卖乖路线,尤其对上她妈幽怨的目光,刘艳觉得,此时此刻,她自己好像成了十足的坏人,不由恨恨地移开眼,没条件就算了,有条件了,家人的清洁卫生,要从刷牙开始。   不过,看着她妈的气色还不错,不像昨日中午那样惨白,刘艳稍稍放下了心,听着锅里的米粥,发出咕咕的声响,还有溢出来的肉香,提醒大哥刘军,“粥应该差不多了,可以添出来了。”家里前天买了猪肉,昨天她妈把肥肉熬了油,剩下油渣子,她放进锅里一起熬粥,闻起来香喷喷的,让人涎口水。   用过早饭,刘老头知道陈春红回来了,又过来问了下情况,陈春红简单地说了说,之后,给孩子的衣服系上孝麻,她不愿意带三个孩子回陈家参加丧事,按说,家里亲长去世,孩子该披麻戴孝,侄女陈萍萍递过来三套孩子的孝麻孝帽时,她只接了孝麻。   习俗如此,只是她意难平。   她自己早上出了陈家村,便把身上的孝帽给摘了。   她想,她到底成了老娘口中的不孝女。   队里上工的喇叭响起,她如往常一般,正常去田间上工。   “我看妈的精神状态还比较好,你也不用太担心。”   正在洗碗的刘军,听了妹妹这话,轻嗯了一声,他也看出来了,今天早醒来,没见到他妈回来,猜到他妈在外婆家留宿了,再加上,昨日大姨昏过去的样子,吓到他了,他才会一早上都心神不宁。   直到见到他妈的那一刻,他才放心。   “这些天,我们在家尽量多干点活,别惹妈生气。”   刘艳倒是没意见,见二哥又出门去挑水,于是和大哥打着商量,“等会儿你们出门,别把我送到洪顺家里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锁好门,除了你们回来,我谁都不给开门。”   “怎么了?”   刘军疑惑地望了眼小妹,“你去他家安全,我们也能放心,再说,你一个人关在家里,会很闷的,跟坐牢似的,去他家,他还能陪你说说话,给你讲笑话,还有你很喜欢吃的松子。”   洪顺给她讲笑话?   她信了这话,才有鬼,别是他把她当成个稀有动物看才是,再说了,那人明明一双眼睛清亮如洗,却偏偏心思极深。   “不怕闷,我在家里可以练字看书。”刘艳说道,正巧家里有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她正好看看,这个时代的《十万个为什么》和后世,有多大差别,至于洪顺那个猎奇的心思,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和他多接触。   “你去他家也可以练字看书,还不用困在屋子里,你上次不是说,想种香瓜,现在天气还有点冷,你可以先揉泥团子育种,提前下种子,我帮你问了,爷爷那里没有香瓜种子,但洪顺那里有,他还能帮你挖泥,要动手的活,你都可以交给他干,你在旁边看着就好。”刘军越想越觉得这样好。   当然,他和二弟也可以,但他和二弟要给家里挣工分,每天都有活要干。   “大哥,没有香瓜种子,我们可以种黄瓜,挖泥和泥的活,你和二哥有时间,可以帮我干,我们不用去麻烦别人,其实,村子里算是比较安全,这几年,也没有谁家丢过孩子,而且我现在跑得比较快,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别人看着。”   上次的事,真的是个意外。   刘军见妹妹一再推拒,也终于发觉,自家妹妹的异常,手上倒洗碗水的动作一滞,“是不是洪顺昨日得罪你了?”要不然,妹妹口中,怎么会一直说别人,“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帐。”   “没有。”刘艳一看大哥神情紧张起来,忙地否认,“我只是觉得,我们和洪顺家,非亲非故的,总去麻烦他很不好,再说了,我们年龄相差很大,我和他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去,是不是?照顾小孩子又是件麻烦事,我们就别给他添麻烦了。”   “我妹妹这么懂事,怎么会是麻烦。”刘军夸了一句,又笑道:“艳儿,照顾你,是洪顺他亲口提出来的,他也跟我和二弟一样,很喜欢你。”   刘艳很喜欢听前一句,但后一句,她想直接忽略,纳尼,说喜欢她,还不如说猎奇来得好,她知道,要说服大哥不容易,况且敌人太强大,估计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感,是打着为她好的愰子,大哥又是真的担心她。   所以,两人几乎一拍即合。   理说不通,索性直接耍赖,反正眼下,她还是小孩子,“我不喜欢去他家,让我跟你和二哥去打草都行。”队里养的八头牛,每天都需要下地犁田,因此,大哥放牛的活,又变回了打牛草。   “你要是又摔田里……”   “我保证不去那些窄的田埂路,专拣宽路走。”刘艳忙截断大哥的话,她一点都不想提上次摔了个狗吭泥的事,嘴里还吃了一嘴泥,印象深刻,“大哥,你就答应好不好,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刘艳就差举手发誓了。   刘军看着小妹圆鼓鼓的脸,粉嫩粉嫩的,极为可爱,眼睛睁得大大,乌黑的眸子,闪闪发亮,满是期盼,倒不忍心令她失望,“好,今天先跟我们一起出门。”   “耶,太好了,大哥,你最好了。”刘艳很意外,没想到,大哥真的就松口了,忙不迭地捧上彩虹屁,是个人,都喜欢听夸赞,听好话。   刘军把洗好的碗,慢条斯理地放到簸箕底下,瞄了眼小妹,又嗯了一声,声调微微上扬,“这么说,不让你跟去,就不好了。”   “当然不是。”刘艳急忙表态,态度可不能含糊,她可以没节操,但态度绝对要端正,“我知道,大哥一直就很好,尤其对我特别好。”刘艳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完全忘记了,大哥刚回来时的恶劣行为。   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何况,大哥已经改了这么多,和以前比,完全是两个样。   等二哥刘华挑完水,刘军就锁上门,背起小背篓,和弟弟妹妹一道出门,只是走出家门没一会儿,就见梨花和杏花姐妹俩追了上来,俩人背上也各背了一个小背篓,是刘家独有,刘老头出品的。   梨花看到刘军时,有些不自在。   倒是杏花,大大方方喊了声军子哥和华子,然后望向刘艳,“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打猪草吗?”   “对呀。”刘艳笑着回道。   “那你怎么没背小背篓?”   刘艳还没回话,就让二哥刘华给抢了话,“艳儿还小,不用打猪草,我们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把她带出来了。”   一听这话,杏花眼里的羡慕,一闪而过。   刘艳仔细看着眼前两人明显还有些气喘,一看就是特意追赶过来的,至于追赶的人,几乎不用多想,就是二哥刘华了,估计是瞅着二哥出门后,才跟着出门。 第109章 碰到野鸡打架   猪草的种类很多, 像荠菜、野黄花菜、野芹菜、婆婆丁、灰灰菜等等,人能吃的野菜, 猪都能吃, 只是人吃的话, 一般会采摘比较嫩的, 而长得比较老的,都是割了当猪草,给猪吃。   所以, 二哥打猪草的时候,顺便会挖野菜。   相比于猪草, 牛草就比较单一, 大体上有两种,芭茅草和丝麻草, 多长在河岸边或山坡上。   春天草木茂盛, 长势汹汹,刚割过一茬的草地, 没过几天又会长出新的一茬来, 因此, 大家割草都会有几个固定的地方。   “华子,今天我们去河边,还是去山上?”只听杏花问道。   刘华本来想说去山上,因为他们这几天都是在河岸边割草,他占的几个根据地,都割过一茬了, 时间太短,新的还没长出来,只是他今天带着妹妹,去山上比去河边的路,要远上很多,“去河边吧。”   “好啊,我知道下河段有一片地,草长得特别好,”   杏花兴奋道,村子里的孩子打猪草、挖野菜都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大多数时候,每个团伙都有自己的地盘,也就是说,这片地是我最先发现的,就是我的,不许别人去打猪草,所以往往会有争吵和打架。   当然,谁吵赢了或是打赢了,这片地就属于谁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和姐姐刚来,不懂这些,每次刚找到一片野草地,才割一两把草,就被人驱赶,后面,她们发现,只要紧跟着刘华,就没人敢上前来赶她们,现在要在河边割草,他们常去的地方,最近刚割过,草还没长出来,那么,只能去找新的地方,或是去别人占的地方。   一想到,要去抢别人的地盘,她就跃跃欲试,“我知道路,我走在前面,给你们带路。”说着,往前快走了两步,经过刘军身边时,无意间抬头,正对上刘军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的目光似带刺一般,极为锐利,使得她不由打了个颤。   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不害怕刘华了,但对刘军,还是很害怕,是那种打从心底里的恐惧,没见她姐一直都没开口说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和刘华一起来,不放牛了,改成割牛草了,但牛草和猪草不同,想到这,忙笑着对刘军说:“军子哥,那片野草地,我之前仔细看过,没有芭茅草和丝麻草。”   刘军听了,不由轻嗤一声,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头望向刘华,“华子,今天不去河边,我们去山上。”   “要是去山上,路会比较远。”刘华扭头看了眼妹妹刘艳。   刘艳手里拿了把小锄头,点头道:“大哥说去山上,我们就去山上,我记得,山脚下有棵香椿树,我们去摘一些嫩的香椿,大姨昨晚拿了几个鸡蛋过来,今天中午,让妈用香椿炒鸡蛋。”   刘华又望向大哥刘军,只听大哥说:“今天我和你一起。”   “下河段你看的那块地,真的没有芭茅草和丝茅草?”刘华向杏花确认。   话都说出口了,当然不能反口,何况,杏花察觉到刘军望过来的目光,直觉使她不能反口,“没有。”杏花十分确定道。   “那就去山上,好久没有上山了,我也想去山上看看。”刘艳想到春天山上能吃的东西很多,除了各种野菜,还有小竹笋、三月泡等,现在映山红开满山坡,二哥前几天打柴的时候,还折了一大枝映山红回来,因为映山红的花能吃,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错。   春天是百兽繁衍的季节,家里现在不缺吃的肉,刘艳已经不像去年刚来的时候,那般馋肉了,因此,今天没想去找野物。   上山前,刘艳一直牢记,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吃肉,然而,人刚一上山,就碰到一群野鸡在打架,足足有三十四只,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互啄,似在打群架,刘艳蒙了一下,看到大哥下意识朝她望过来的目光,她想不承认,只怕大哥都不相信。   这回真不是她的锅。   哪怕鼻子间,弥漫着浓浓的鸡肉香。   二哥刘华早在看到野鸡时,整个身体似射出去的箭,朝前扑去,惊起那群打得正酣的野鸡,顾不上互啄,扑腾着翅膀飞快地逃离,发出咯咯哒和咯吱咯吱的叫唤声,飞奔时,翅膀划过树叶的唰唰声,连山下田间上工的大人,都发现了。   “有野鸡!”不知谁率先发出一声惊呼。   “哇塞,这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一窝,这东西,怎么下山了。”   “难怪我刚才一直听到咯咯哒的声音,原来是这东西。”已经有人往山上跑了,“快,捉住它们,这都是肉。”又有人追赶不及,开始朝四散逃开的野鸡扔石头,刘艳看着这一拨来势汹汹的大人,一个个眼里冒红光,忙地要上前去把二哥刘华拉到一旁,却见大哥刘军已快了一步,拉起二哥,闪避开来。   刘华怀里抱着一只野鸡,眼睛死死盯着四散逃开的猎物,刚才那一群野鸡,让大家追赶得在林中不停地扑腾逃跑,刘华急得把怀里的野鸡递到刘军手里,“大哥,你赶紧拿好这一只,我再抓一只。”   刘华动作飞快,一见大哥接了手,把背篓往地上一扔,就跑了出去,此刻,林子里的人,已经差不多比到处扑腾的野鸡还多,一伙大人上山,而山上的一群孩子,听到野鸡的叫声,往山下赶,使得这一群野鸡被追得一会儿上山,一会儿往下山,尖叫着乱窜。   野鸡被追得鸡毛都掉了一地,很是狼狈,大人小孩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却没有追到一只,扔出去的石头,没砸到鸡,倒是不小心把人给砸了,时不时传来人的痛呼声,在这此起伏彼的痛呼声和追赶声中,突然增添了别的声音。   先是咯吱一声尖叫,紧接着,扑通一声响,是东西从空中坠落发出的声响。   “谁打的?”人群中,有人问。   “是我打的。”是二哥的声音,刘艳抬头望去,只见二哥急吼吼地朝那只被他用石头砸中,掉落下来的野鸡跑过去。   “是你这小子,厉害了,准头不错。”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大手拍了下二哥的肩膀。   刘华捡起那只晕乎乎的野鸡,笑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朝那个中年男人,喊了声伯伯,又弯腰拣起一块石头,打算再打一只,抬起头一寻找,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野鸡的踪影,周围都是满脸沮丧着脸的大人和孩子。   一对比,大家两手空空,刘华手里的这只野鸡,就格外突兀。   几乎一瞬间,气氛有些沉闷。   “华子,幸好你又打到了一只,你刚才给我的那只野鸡,我一个不留神,没抓牢,让它给飞走了,还被它爪子抓了一下。”刘军满脸自责地跑过去,伸手露出被抓出了血手背。   “啊,没了。”刘华气急败坏道,只是在看到大哥手背上血痕时,怪罪的话,变成了小声的嘀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都是肉呀,不行,我得找根藤条,把它的脚和翅膀给绑起来,不能再让它跑了。”   越想,刘华心里越发忿忿不平,“真是的,到嘴的肉都飞了。”   刘军一脸的尴尬,很不好意思地朝周遭的人看去,“你们刚才追了这么久,也知道,那东西难追,它抓了我一下,飞出去一下子就不见了。”   “是比较难抓。”那位中年男笑了笑,“也只有华子的准头还不错,砸中了一只。”   “华子像我爸,打小力气就很大,我比他大两岁,和他抢东西,从来没抢赢过他,但凡到他手里的东西,谁都别想抢。”刘军笑着解释道。   中年男子听了,只觉得不对劲,话里有话,可低头,瞧着刘军斯斯文文的一张脸,脸上笑容灿烂,又觉得不可能,这还是个孩子,于是附和着夸赞道:“你还别说,现在村子里的孩子,都没人敢和华子打架。”   如果说看到刘华手中的那只野鸡,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只一瞬间,还是因为他看到刘华先前已经逮到了一只野鸡,见他有两只,才动心思讨要一只过来,现在只有这一只,他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并且,大家同一个村子的,周遭还有这么多人,不说老刘家,单单陈春红那个婆娘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四周围观的人,大多抱着这样的心思。   有点眼红,却没人敢上前来讨要,没一会儿,人差不多都散了,却见一位年轻的妇人,从林子里窜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死了的野鸡,得意地说道:“我今天运气好,活的没捉到,捡到了一只死的,估计是先前打架打死的,流淌出来的血,都还是热乎的。”   “你倒是好运道,我们是白忙活了半天,鸡毛都没捞到一根。”这是眼红的。   “你这只挺肥的,可以吃上一顿了。”这是羡慕的。   边上刘军也忙不迭地插嘴,“比我家华子砸的这只还肥。”   刘华听了,心里十分不乐意,但到底没说什么,只瘪了瘪嘴,跑都跑了,他怪罪大哥也没用,鸡也飞不回来。   大人纷纷下了山,小孩子陆续离开了,直到原地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个,刘军伸手刮了刮弟弟撅起来的嘴,小声道:“别气了,鸡还在,没丢。”   “真的。”刘华一下子来了精神,极为亢奋道:“鸡没……唔……”刚吐出两个字,就让大哥给迅速捂住了嘴巴,“你声音小点。”刘军叮嘱完话,见弟弟点头才松开手。 第110章 误会   刘艳在看到二哥刘华又砸中了一只野鸡时, 高兴之余,立即想到他们捉了两只野鸡, 又没有大人在场,太过显眼,她担心保不住, 于是和大哥刘军商量, 把先前的那只野鸡藏起来,谎称丢了。   或许大家不会抢,但她不愿意去赌人性。   说她小人也好,她宁愿,先小人, 再君子。   大哥去了前面做了场戏,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她躲在后面, 提着小背篓, 藏进了旁边树叶茂密的林子里, 那只野鸡用藤条五花大绑给捆绑住放在小背篓里,刘艳一边用镰刀开路,看到有芭茅草, 停下来割上几把,放进背篓里,覆盖住那只野鸡。   她不敢离得太近,但也不敢走得太远。   因为没有路,脚下到处是蕨草, 刘艳担心被绊倒,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慢,尽管这样,手背上和脸上,露出来的皮肤,还是被草和树枝给刮到了,火辣辣的灼痛,此刻也顾不上了,吐了点口水,涂抹了下痛得厉害的地方。   突然之间,鼻间飘过一股浓浓的鸡肉香,还伴随着一股鸡蛋的味道,明明吃过早饭不久,现在肚子不饿,可是让这股香味勾引得,谗劲一上来,她不由吞咽了下口水。   低头嗅了嗅手中的小背篓,不是小背篓里的野鸡散发出来的,这只野鸡没有流血,还活着,并且,她又摸过它了,它应该不会散发香味。   根据以往探索到的经验,要么她脑子刻意去想,要么只有动物流血或死了,又离得近,她才能闻到味道,最要命的一点,是她只有摸到散发出香味来源的猎物,这股勾人馋的香味,才能消失。   刘艳忙地四周看了看,用镰刀扒开挡住她视线的各种杂草,到处寻找,还真让她找到了,左前方三丈远的杉树底下,躺着一只死了的野鸡,脖子上的鸡毛,秃了一大块,应该是打架的时候,被啄掉的,刘艳心头大喜,却又隐隐听到说话声,好像是往这边来的。   不管了,先跑过把死了的野鸡拎过来再说,大不了,她躲在这片蕨草丛中,等大哥二哥他们过来找她。   她人小,这片蕨草丛能够藏得住她。   心里主意一定,刘艳立即行动起来,把小背篓和镰刀藏在一株高大的蕨草底下,转身朝三丈远处的杉树跑去,不料,抬脚刚跑了两步,因为太心急,一个不察,扑通一声,让一根树藤给绊倒了。   出师不利。   脸朝下,整个人匍匐在地,嘴里还啃了一口苔藓,摔倒的时候下意识手撑地,以至于手臂被震得了一阵发麻,痛得爬不起来,她只好微微仰起头,嘴巴朝侧边,连呸了数声,把嘴里的苔藓,给吐了出来。   “姐,姐,你快来看,这里有只死了的野鸡。”   这是到手的鸡,飞了。   刘艳勉强仰起头,看到前方出现在视线里的人,正是梨花和杏花姐妹俩,此刻,姐妹俩脸上欢喜不已,梨花快步上手,把那只野鸡抢到手里。   “姐,快收到小背篓里,藏起来。”杏花对梨花说道,刚才山上的孩子都在追赶野鸡,谁知周围会不会有人像她和她姐这样,追野鸡迷了路,走到这儿来的,杏花一边催促,一边机警地朝四周看了看。   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不远处的刘艳。   和刘艳的目光一对上,杏花满是懊恼之色,“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怕我被追赶野鸡的人撞到,让我躲在这里等他。”刘艳回道,试着从地上爬起来,   梨花把野鸡迅速放进背篓里,然后朝刘艳所在的方向走近,早在看到刘艳时,她脸上的高兴,就褪得一干二净,此刻,防备地盯着刘艳,走到还有一米远的距离时,让妹妹杏花拉了一下,她明白杏花的提醒,停住了脚步。   刘军和刘华就在附近。   她们不怕刘艳,却怕那两个凶神,刘军以前在她们家的时候,明明很看不起她们这些女孩子,不知怎么,回到乡下来,转了性,倒对他自己妹妹很好。   果然,她爹说得对,亲生的和非亲生的,有很大区别。   刘军还在她们家待过,吃过她们家好几年的饭,以前,但凡家里有点好吃的,几乎都进了他的嘴里,可是,就算这样,他对她和杏花,还比不上刘华对她们好,简直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能动手,但警告还是要有的,她要这只鸡,并且,不准备拿回家里去。   想到这,梨花一脸凶恶地对刘艳说道:“刘艳,你听着,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对,艳儿妹妹,刚才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杏花附和道,“我们没看到你,你也没看到我们,我和我姐立即就离开。”   听这话的意思,要是刘艳不答应,这姐妹俩就不会离开了。   威胁之意十足。   刘艳多少了解杏花,心眼多,人聪明,脑子反应也快,她比梨花小,却比梨花还有主意,“好,你们让我摸一下鸡,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摸一下,馋人的鸡肉香,才会消失,刘艳吸了吸鼻子,哪怕心里有点不甘,但大哥二哥不在,她不是她们俩的对手,要是她们俩真冲上来,打她一顿,吃亏的是她。   这个年代里,肉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野鸡是她们先拿到手的。   山上无主的东西,先抢先得,刘艳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才觉得好受些。   “摸?你要抢我的鸡?”梨花脸上的神情近乎凶厉,警戒地盯着刘艳,越发抱紧手里的小背篓。   “没有,我没有要抢你们的鸡。”刘艳忙地否认,她要是想争这只野鸡,按照这对姐妹俩经常饿肚子的状态,不是可能,而是完全会为了一只野鸡,冲上来打她。   眼下她想争的话,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不抢的话,你为什么要摸呀?”杏花问道,眼里满是疑惑。   真实理由当然不能说,刘艳另找了个借口,“野鸡身上的鸡毛挺漂亮的,我想摸一摸。”   “不行,不给你……”   “姐。”杏花忙地打断梨花的话,又小声劝道:“姐,你听我的,鸡是我们的,给她摸一下,也没损失,我们要赶紧离开。”然后望向刘艳,强调道:“说好的,只摸一下,你不能反悔。”   “我就摸一下。”刘艳一口答应下来,感觉两只手臂上的麻痛,似乎缓解了一点,打算爬起身,她们站着,她趴着,说话实在太费劲了,刘艳侧起右半身,右手触地使劲,想爬起来,谁知手底下一滑,似摸到了干燥的枯草,枯草下,感觉是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紧接着,咔嚓一声响。   手立即沾上了粘乎乎的液体。   刘艳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因为鼻尖鸡蛋的味道消失了,应该是一窝野鸡蛋。   “什么声音?”杏花拿着那只野鸡过来,听到一声咔嚓声,立即高度警惕地望着刘艳,连脚步都顿了一下。   梨花跟着俯身上前来。   四只眼睛死死瞪着刘艳,刘艳只觉得鸭力山大,这两人也太紧张了,简直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我要爬起身,手不小心,碰到两块石头,响了一下。”说着,右手小心翼翼地挪开那个蛋窝的位置,往旁边那株蕨草底下移了移,然后在根部略显湿润的泥土上,使劲地蹭了蹭,希望把右手上粘了的鸡蛋液给蹭掉,免得露出痕迹来。   杏花这丫头的眼睛太尖利了。   不过,刘艳觉得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点,走路摔倒,都能摔出一窝野鸡蛋来。   “你,给你,快摸,”杏花半信半疑地近前几步,把那只野鸡提溜到刘艳面前,催促道。   刘艳刚要伸手,就听到大哥和二哥在喊她,忙地爬起身,高声回道:“我在这里。”话刚喊完,手背上就被鸡毛给蹭了一下,只见杏花把野鸡往她手上一碰,然后快速地后退几步,满心紧张地把野鸡抱在怀里,“已经让你摸了,你记着,你说话要算数。”   看着这番操作,刘艳只觉得哭笑不得。   “快给我住手,你们在干嘛。”大喝声,由远及近,急吼吼的,语气包含着阻止,又包含着怒气,“你们俩又趁我和大哥不在,欺负艳儿,还抢她的鸡,亏我还以为你们变好了,原来,你们还是这么坏。”   刘华像一阵风似的,冲上前来,梨花和杏花下意识想要护住手里的野鸡,却让刘华一把给推倒在地,野鸡也让他抢了去,梨花满脸凶意,大声争辩道:“我们没有抢,这是我们捡到的。”   杏花看到野鸡被抢,也哇哇大叫,不过,她比梨花理智,没有选择和刘华去对抗,转头望向刘艳,“艳儿妹妹,你快和华子说,我们没有欺负你,更没有抢你的野鸡,这是我和姐姐捡到的,不是抢你的。”   刘艳一见二哥刘华怒气冲冲的样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又看到杏花都快要哭了,转身从后面的蕨草丛里,拉出那个小背篓,喊了声二哥,“她没有抢我们的野鸡。”   刘华看到那个小背篓,忙地走过来,见妹妹往背篓里扒了下草,心有疑惑,低头看去,自家野鸡还在背篓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那只野鸡还了回去,“给,是我误会了。”   梨花一把抢了过去,把野鸡放进背篓里,转身就走,走得很急,似后面有恶鬼在追她。   “姐,你等我一下。”杏花哧溜爬起身,急忙追上去。 第111章 喜事   刘军比不上弟弟刘华的速度, 刚才让弟弟给甩在了后面,等他过来时,正看见梨花和杏花前后脚离开,心里顿时觉得奇怪, 这对姐妹一路紧跟着他们上山来打猪草,现在猪草还没打, 怎么离开了。   于是走过来, 问弟弟刘华是怎么回事?   等听到一通解释, 刘军直皱眉头, 觉得他要被气到了, 要是在从前,他肯定会骂蠢货,看了眼弟弟刘华, 又看了眼妹妹刘艳, 到底没忍住, “干嘛让她们走, 见者有份,怎么都该分一半。”   说完,见妹妹刘艳欲要开口分辩, 抢先反问道:“你是嫌东西多,是不是?”顿了下,没好气道:“要做人情的话,可以是我们拿了送给爷爷,还能讨个好呢。”   刘艳只觉得神了, 她还没说话,大哥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后来,二哥刘华把野鸡抢过来时,她没想过再要那只野鸡,一来是因为发现了一窝野鸡蛋,二来的确有自家已经有两只野鸡的因素,没必要再去抢这一只,杏花她们得了一只野鸡,带回家去,她家做野鸡的时候,也不必再送一份过去了。   “大哥,那只野鸡是她们捡到的。”刘华看着妹妹被骂得一愣一愣,忙地提醒大哥。   “野鸡拿在你手里,会咬你手呀,”   刘军直接怼道,又看了看弟弟妹妹,“你们等着看吧,那两个自私鬼一定不会把野鸡带回去,她们在外面偷偷吃完了,指不定,还会惦记着我们家的野鸡。”   “我比你们都了解她们。”   最后这句话,使得刘华和刘艳同时熄了质疑心思,刘艳忙地赔笑道:“我们信大哥的话,大哥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对了,你们来,这里有好东西。”刘艳赶紧转移大哥的注意力,招呼他们到她之前发现野鸡蛋的地方,动手扒开几株蕨草,露出一个干枯的树叶和杂草泥土堆砌成的大巢窝,里面有八枚浅绿色的蛋。   “是窝野鸡蛋。”二哥刘华率先认出来,惊喜道。   刘军跟着蹲下身来,看到最外面有个碎了的蛋壳,还有淌出来的蛋清和蛋黄,“坏了一个。”   “我爬起来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这里,碰坏了一个,然后发现了这窝野鸡蛋。”   “有没有摔到哪里?”刘军看到这窝野鸡蛋,心里的气终算是顺了点,才有心思来关心妹妹刘艳,仔细看了看人,没有受伤,又叮嘱道:“山上绊路的藤条杂草特别多,以后注意,在山上走宁愿慢点,也别贪快。”不像二弟刘华,很熟悉山里的路,都能在山里打滚。   “我没事,前几天刚下过雨,地面的泥土都是湿的。”身上的衣服,倒是沾了许多泥土,刘艳使劲拍也只拍掉泥,还留有泥印子。   刘军确认妹妹刘艳没事,于是动手把八枚野鸡蛋收起来,让二弟刘华去林子里扒了一大把落下来的干松针,干松针一般都作引火的柴,又把两只捆好的野鸡叠放进一个背篓里,然后在上面垫上一层厚厚的干松针,把鸡蛋放在上面,用干松针覆盖好。   “你先回家一趟,把东西背回去。”刘军对二弟刘华道,他们还要干活,这些东西放在身边,都没法安心干活,二弟的脚程比他快。   “好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刘华蹲下身,把背篓背上肩。   刘军在一侧帮忙扶着背篓,“路上小心点,里面有鸡蛋,我会带着艳儿在山下的那片芭茅草地里割草,你来了,直接到那儿找我们。”他记得,那儿有不少野黄花菜可以作猪草。   三人从林子里走出去,下了山。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刘艳也跟着大哥刘军一起割草。   刘军看了一会儿,觉得没问题,就没有阻止,等到了刘华返回来的时候,看到妹妹刘艳也在割草,刚想上前抢过镰刀,就听大哥说道:“你先别忙着割草,先把草送到牛棚那边去。”指了指身后那一垛有人高的草。   “我带着艳儿割完芭茅草,就割野黄花菜,你今天上午专门负责去送草,另外,去前面那株椿树上,摘一把嫩香椿下来。”刘军又吩咐道,爬树他比不过弟弟刘华,今天时间有点紧,这样分工合作会快一点。   刘华倒是没有意见,只要不让他闲着,只是看了看妹妹刘艳,“大哥,不用艳儿割草,我跑得快一点,送完草我就能回来割。”他还记得,他妈说过的,妹妹年纪小,要照顾妹妹。   “二哥,我没事的,我已经学会割草了,”刘艳抢在大哥黑脸前,开了口,对着二哥笑了笑,“只是我割得比较慢,你们别嫌弃。”   “才不会嫌弃了。”刘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刘艳放下镰刀上前来,指着旁边装满草的小背篓,“草已经装好了,二哥可以直接背走。”说完,接过二哥背过来的空背篓,开始往里面装草。   刘华见大哥重新弯腰割草,妹妹也在忙,一时没有再多说什么,背起装满草的背篓离开,脚步十分快。   等到人走远,正在装草的刘艳,突然听到大哥刘军问道:“是不是觉得,华子是亲哥,我不是?”   刘艳愣了下,听着这话的语气,还有话里的意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她扭头望去时,只见大哥的脑袋和身子又埋进了芭茅草丛中,似根本不想听到她的回答,只是刷刷的割草声,突然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她要是看不出大哥的别扭,也白相处这一年了。   不过,这样别扭的大哥,却很难得一见。   “大哥和二哥一样,都是亲哥。”刘艳说到这,调皮了一下笑道:“这个妈可以作证。”   风中传来大哥的哼声,割草的刷刷声平稳了许多,不像刚才那样起伏很大,刘艳装满一背篓草,又重新拿起镰刀走过去割草,说起来,割草这个活还真不好干,芭茅草的叶子细长而锋利,一不小心,刮得手背和脸颊生痛。   刘艳都恨不得用东西把脸裹起来。   刘军回头扔草时,看到妹妹龇了龇牙,于是又道:“你要是不愿意去洪顺家,以后每天出来,跟我们一起打草。”   “好呀。”刘艳冲着大哥刘军一笑,大不了,她每天出门前,全副武装,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反正她是不想去洪顺家。   刘军见了,气闷地低下头干活,头一回怀疑自己的策略有问题,这番威胁,妹妹没打退堂鼓,反而有越战越勇的趋势,索性不理她了,等她吃够了苦头,知道活不好干,就会乖乖的了。   一上午的时间,在干活中忙忙碌碌过去了。   哪怕后来有二哥接手,刘艳细白的脸蛋依旧伤得不轻,脸上有好几道红了的刮痕,二哥刘华还特意带上她去山泉边,用山泉水洗了把脸,那股火辣辣的灼痛才缓解了一些。   快到晌午,他们最后交完猪草往家赶,赶到家门口的时候,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小叔刘卫国,脚步带风,满脸得意,一扫以往的沉闷,这是碰到喜事了,尤其看到他们兄妹三人时,没等他们喊人,刘卫国竟先打了招呼,“你们是刚打完草回来。”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声小叔,心里都暗暗吃惊,只是接着,又发生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情,小叔刘卫国从手里的包袱里拿出一根糖葫芦,递给刘军,“给,拿好,小叔请你们吃糖葫芦。”   刘军反应快,接过糖葫芦,问道:“小叔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是不是小婶婶怀小弟弟了?”   这话一出,刘卫国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尤其是刘艳和刘华也跟着看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   “不是。”刘卫国说这两个字眼时,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刘军听了,一脸的惋惜,心里却极满意小叔刚才的变脸,哼,谁让你摆出一副,我有好事,你快来问我的表情。   即然这样,我当然会满足你。   刘军心里的小人在叉着腰大笑,以为小叔会像之前一样,吃了瘪后,臭着张脸走开,谁知这一回,小叔的治愈能力似乎变强了,很快又对他笑了起来,这次也不迂回了,直接道:“不过小叔今天是真的有好事,小叔最近去了县里,找到工作了,过几天就去县里的供销社上班。”   “真的?”刘军大吃一惊,如果说之前小叔给他们递糖葫芦,他还能稳住,那么,此刻他的反应就有点大,是结结实实惊到了,好在他反应快,在没想清楚原因前,就已经先道了声恭喜,“恭喜小叔了。”   同样,刘艳也十分吃惊,几乎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她没忘记,那个爸刘春生多了一辈子的记忆,刘春生说过,小叔一辈子都考不上。   “军子,我记得,你每半个月会给你爸写信,下次写信的时候,记得在信上告诉你爸一声,就说我有了工作,是我自己考上的,是凭我能力考上的,没有找任何人和关系。”   刘艳听了刘卫国这话,心里不由呵呵两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专等他们。   想来,去年刘春生说的话,对刘卫国的刺激挺猛的。 第112章 反应   中午, 陈春红下工回来,看到孩子们摆出来的野鸡和野鸡蛋,好一阵高兴,“你们又去山上了。”只是高兴之余, 心里隐隐觉得,家里三个孩子去山上碰到野物的机率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天生招惹这些野物。   时不时给家里加个餐, 是件好事,却也免不了一番担心,幸好碰到的都是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家伙,唯一的大家伙, 还是一头死了的野猪。   “你们没去深山里面吧?”陈春红盯着二儿子刘华问道, 二儿子实诚,不会撒谎,大儿子刘军眼珠子一转溜, 对着她说谎, 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实在没法让她相信,她虽然准许孩子们去山上, 但千叮咛万交待,不允许往人迹少的深山里面钻。   “没有, 我们今天在山脚下, 刚好碰到一群野鸡在打架……”   刘华提起这个就来劲, 把今天山上的事一并说了, 连老屋堂的六嫂子捡到一只死掉的野鸡也说了,“后来我和大哥还特意转溜了一圈,也没有捡到漏,反倒让梨花她们捡了便宜。”语气里带着遗憾。   “你能扑中一只,又用石头打到一只,已经很好了,贪多嚼不烂,”   陈春红摸了摸二儿子的脑袋,又吩咐道:“等会儿烧一锅水,用开水把鸡毛烫了,你们拔完毛,晚上妈给你们炖鸡汤喝。”看着家中煮饭的锅,一会儿还要炒菜,之后才能腾出空锅来烧水,她越发觉得,急需要把凌云翔许诺的那口大铁锅拿来。   弯腰提起地上两只绑得结实还活着的野鸡,拿了把菜刀走到前边的柳树底下,先把两只野鸡割脖子宰了,因为之前的经验,野鸡在家里养着,越养越瘦,后面陈春红再不养了,每次都干脆利落地宰杀掉。   好在现在天气不热,多放几天不会坏。   中午的香椿炒鸡蛋变成了炒野鸡蛋,浓郁的香椿味混合着炒鸡蛋的香味,陈春红又舍得放油,油滋滋、香喷喷的味道在空中飘荡,让人直流口水。   吃午饭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加了碗饭。   午饭过后,刘军才和他妈说起小叔考上工作的事情。   “啥?”陈春红听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看了眼大儿子刘军拿出来的糖葫芦,一串上五个山楂,特意留给她两个。   “妈,你说这是真的吗?”刘军语气和神情中充满怀疑,他不认为现在工作这么好考,听洪顺说,城里的年轻人都没法全部安排工作,所以才有了全国性的知青下乡,他们刘家村,虽然没有接收知青,但整个公社别的大队有安排知青。   陈春红伸手接过糖葫芦,狠咬了一个,似压惊一般,静心仔细想了想,“这事应该是真的,他没必要撒谎。”撒谎很容易露陷,在县城供销社有了工作,粮油户口关系,要从村里一并转过去,也没法作假。   “你小叔怎么说,也是个高中毕业生。”陈春红又解释道,老五刘卫国是个大手大脚的货,又眼大心高,但还是有几分真材实学,当初读高中,是他自己考上去的,胡老太是偏心,刘老头却眼明心亮,要是老五在读书上,真的一窍不通,不会花冤枉钱,送他去上高中,考大学。   只可惜,几年前大学停招了,剩下推荐工农兵上大学,而这个名额,却不容易得,都在大队和公社没有下放下来,反正这几年,他们生产队是没有人得过。   “这是好事,免得你奶天天埋怨你爸。”陈春红很快就想通了,老五工作没着落,胡老太时不时会埋怨孩子他爸不帮忙,并且,孩子他爸年底退伍转业,到时候,搞不好,胡老太还会动心思,让孩子他爸转让工作。   她可听骆大姐说过不少这样的事。   越想越觉得老五有工作比没工作好,只是想起孩子他爸当初说过那样绝那样蠢的话,不由心里想笑,老五今日第一个跑来告诉三个孩子,怕也是当初被孩子他爸的话给气到了,憋着一口气,提着一股劲,硬是自己考到了一个好工作。   争这一口气。   “下回写信,记得把这事告诉你爸。”陈春红交待大儿子刘军,她都这样吃惊了,估计孩子他爸更无法相信,可惜了,人不在眼前,看不到那副蠢样。   “好。”刘军应道。   果然,刘军他们三个人是最先被刘卫国告知的,接着,欢喜声才从刘家院子里传出来,胡老太的大嗓门一开,别说老刘家,连老刘家隔壁几户人家,都知道了,很快,差不多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刘家村的人都知道了,上池塘老刘家的小五,有大出息了,自己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吃上国家粮了。   所有人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胡老太。   傍晚,刘艳和二哥刘华去菜园子里拔两根白萝卜,碰巧遇上胡老太,胡老太不但没像往常一样说闲话给他们听,还对他们笑了笑,夸刘艳长得有福气。   刘艳吓得一脸惊竦,心里认同了她妈的话,小叔刘卫国有工作,的确是件好事。   晚上,刘艳家用胡萝卜炖了野鸡,大哥刘军给刘老头和胡老太送鸡汤时,还特意给梨花杏花上了眼药,用他的话说,是刘艳答应不说出去,他可没有答应,只是没料到,头一回,遭遇告状失败。   也不知道,是他奶奶没反应过来,还是咋的。   梨花杏花姐妹俩捡的野鸡没有拿回来,偷偷在外面吃了,胡老太听了,竟没有多大反应,更别提,用条子抽人了,原本还打算留下来,围观一顿竹笋炒肉,刘军没看到自己预料到的大戏,心情极其郁闷地回了屋。   好好的大招,没起到作用,倒便宜了那两人。   陈家外婆是明天出殡,晚上,陈春红没有去陈家灵堂守夜,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赶了个大早起来,煮好早饭吃了,才动身前往陈家村,陈家的一团乱麻,她可不期望,过去能吃上一顿安心的早饭。   和她一同过去的,还有刘老头,三个孩子她原本一个都不打算带,最后,还是刘老头出言相劝,才把大儿子刘军带上。 第113章 许诺   送了妈和大哥刘军出门后, 刘艳和二哥刘华收拾了一下家里, 就跟着二哥一起出门打猪草, 有了昨天的经历,她已经想好了,既然大家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她索性每天跟两个哥哥一起出门。   所幸,现在天气已经变得暖和了。   不期然,一出门又遇上了梨花杏花姐妹俩, 杏花跟往常一样上前来打招呼,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梨花的脸有点僵硬,尤其觑着二哥没注意她时,斜眼瞪了她好几回, 怨怒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一般。   看来, 是在记恨大哥昨天晚上告状的事,并且记恨在她头上了。   “二哥,你看,梨花姐拿眼睛瞪我。”刘艳在梨花再次朝她瞪眼时喊道, 看着梨花这个样子,要不是有二哥在,估计早就对她动手了。   刘华一听,忙扭头朝右侧的梨花望去,又把妹妹赶紧从右边手的位置,拉到左边, 自个儿挺身上前,挡在妹妹身前,“你说,你干嘛要瞪艳儿?”   因为前面几次,刘艳都没有反应,当作没看见,所以梨花的胆子也大了些,没想到这次刘艳会叫嚷出来,以至于在刘华望过去时,那双斜眼都没收回,被抓了个正着,面对刘华的质问,一时吓愣住了,一张脸霎时憋得通红,半句分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刘艳忍不住给二哥鼓个掌。   恶人自有恶人磨,当然她二哥不是恶人,但对付梨花,由二哥出面才是王道。   “下回再让我看到你瞪艳儿,我就直接揍你。”刘华朝梨花扬了扬拳头威胁。   “姐,你快说,你没有。”杏花反应过来,顾不上埋怨她二姐,急忙摇了下梨花的手,“你快说,你只是逗艳儿妹妹玩,没有瞪她的意思。”   “二哥,我们走,不和她们一起。”刘艳说道,不给杏花打圆场的机会,相比于梨花的蠢笨,杏花有点小聪明,知道跟着二哥的好处,二哥又是个心软的,和梨花杏花她们一起打猪草,看她们干活慢,力气小,常常会帮助她们。   这是大哥昨天问二哥为什么梨花杏花会跟着他,侧敲旁击问出来的。   用二哥自己的话说:看她们挺可怜的,他顺手帮一把。   她和大哥的想法,十分一致,不想让这对姐妹占便宜,正要找个借口分开,眼下现成的理由当然要抓住,不用白不用。   “好。”刘华以为妹妹被梨花吓得害怕,才不愿意和她们一起,一口就答应了,临走前,抬腿朝梨花踢了一脚,“以后不许你再瞪我妹妹。”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拉着妹妹飞快地跑开。   杏花有心想跟上,但见刘华下脚狠,二姐梨花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往后仰摔倒在地,摔了个马大哈,使得她心里发怵,不敢跟上去,去扶二姐的时候,嘴上不免埋怨,“你说,好好的,你招惹刘艳干什么,这下好了,华子不让我们跟了,你开心了。”   梨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呵地冷笑一声,“说得你好像不恨那个赔钱货似的,你别忘记了,刘军那臭小子昨晚告状,奶奶记着这事,因为小叔的喜事,暂时没打我们。”   “你不就是想哄刘华那傻子帮你干活。”梨花斜乜了眼杏花。   杏花气咻咻地回道:“对,至少他会帮我干活,会帮我打跑欺负我的人,你会吗?你只会看着我被人打,自己远远地跑开。”   这话怼得梨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立即朝杏花身上狠掐去,“你这死丫头,反了天了,看我不揍你。”   杏花痛得龇牙,伸手去推,力气比不过梨花,推不开,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就只会揍我,你有本事,你去揍军子和华子……”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掰不开梨花的手,于是伸手去挠梨花的头发。   梨花看着反抗的杏花,心里又惊又气,这次她要是压不住对方,以后这丫头,还不得骑到她头上来,一番你来我往,姐妹俩很快在田埂上扭打成一团。   这段插曲,已经离开的刘华和刘艳兄妹俩,还不知道,刘艳此刻正在苦恼这个时代的物质贫乏,在生产队借镰刀,因为只有二哥在,大哥没来,所以他们只能借一把镰刀,看着发放镰刀的记分员,板着张长脸,十分严肃与严谨,“镰刀是重要劳动工具,不是给你玩的,只有干活的人才可以领用,走,走,走,快走开,别耽误后面的人领工具。”   刘艳原本还想卖个萌,让对方通融一下,谁知连机会都没有,就被赶开了。   村里壮劳力上工和领工具的时间,早就过去了,现在都是小孩子来这领干活的工具,看着后面排的一溜长队,队伍里和他们比较熟悉的刘阳,自告奋勇喊道:“艳儿,你想割草,我等会儿领了镰刀,可以把我的镰刀借给你,你记得帮我割牛草哈。”   不待刘艳回话,二哥刘华没好气看了眼对方,“滚你的,阳子你活腻了,想让我妹妹给你割草。”刘华拉着刘艳走开,“别理会他,我干活很快,今天又不像昨天要赶时间,不需要你帮忙割草的。”   刘艳嗯了一声,举了下手里的小锄头,“我们带了这个,不割草,我可以挖野菜。”现在庆幸出门前,拿了把小锄头,她原以为能借大哥用的那把镰刀,这样她也能够跟昨天一样,帮忙割草。   没想到,记分员会这么死板。   二哥的确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们打完猪草,又挖了小半篓野菜,回到家里时十一点钟都不到,这个时候煮午饭有点早,要依二哥的手脚,还能赶去山上打一捆柴回来,不过,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便没有出门了。   “也不知道妈和大哥,会不会回来吃午饭?”刘华一边洗野菜,一边嘀咕道。   刘艳听了,很肯定道:“会回来的,你看妈早饭都在家里吃,午饭也会回来吃的,不会在那边吃。”   “可是我看村子里办丧事,都会办酒席,酒席上有鱼有肉,会有很多好吃的,他们不吃了回来,就亏大发了。”   一听二哥这话,刘艳顿时有点不太确定了,她早上看到了,她妈今天去陈家,打算给一块钱的人情数,这个钱应该是和大姨商量后的数目,依照她妈不吃亏的习惯,给了这么一笔钱,怎么也要吃回来才行。   并且,这边的习俗,像婚嫁丧葬这样的大事,主家置办酒席,来的客人不但在席上吃,还有打包带走的。   不管她妈会不会在陈家吃午饭,刘艳决定,煮饭的时候,把她妈和大哥的那一份饭也煮了,现在天气不热,煮熟的米饭可以多放一天半天的,不用担心坏掉。   ————   此时的陈家村,陈春红跟着陈家人从山上送完葬回来,看着陈家屋前坪地上摆满了从队里各家各户借来的桌凳,东面搭的临时灶台上,堆了不少食物,非常丰盛,鱼和肉都是生产队送的,这也是近两年队里条件好了点后,所形成的规矩。   大部分丧事,都由队里负责操办。   看着这些难得一见的丰盛食物,陈春红却没有留下来吃午饭的打算,这么多年,头一回,没有了占便宜的心思,她甚至一刻都不想多呆,等到来参加丧葬的客人都陆续走了,堂屋里,老五陈春芳和二嫂林菊还在扯掰谁拿了金耳环,谁拿了金钗玉镯,银壳子又是谁拿了。   剩下的十六个银壳子,大嫂也在哭着和老三陈春兰诉说,大哥是长子,她儿子是长孙,该多得一份。   陈春红让儿子刘军在外面的大板栗树底下等她,之后,在堂屋隔壁的住屋,也就是她娘以前住的房子,找到了陈老头,“爹,我先走了,你以后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你吃完中饭再走呗。”陈老头回过神来道。   “不了,两个小的还在家里,我不放心,想早点赶回去。”   “我让你大嫂给你打包点菜带回去……”   “不用麻烦了,现在我家里也不缺这点吃的,饿不着他们。”陈春红直接拒绝,这回语气有点生硬,陈老头原本要站起来的身体,又佝偻着坐了下去,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整个人比刚才又沉闷了三分,直到陈春红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陈老头的声音,“你娘的那些东西……”   “我什么都不要。”陈春红摇了摇头,没让陈老头把话说下去,耳朵似乎已经完全屏蔽了堂屋里传来的大喊大叫,陈家的一切,她都不想碰,包括物,也包括……人,快速走了出去,走到大板栗树底下,“军子,走,我们回家。”牵着儿子的手下了屋门前的坡。   刘军觉察到他妈的心情很沉重,于是没有多说话,直到出了陈家村,他妈紧紧牵住他的手才松开,好像一进入陈家村,他妈整个人就绷得紧紧的,唯有出来后才能松懈下来。   想到几个姨和舅母之间的争吵,而他妈没有加入,反而早早地离开了,刘军想了想,抬头喊了声妈,“等我以后长大了,我给你买金耳环金钗子和玉镯。”   陈春红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儿子认真的小模样,不由笑了笑,鼻尖微微发酸,心情却突然变得好了些,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乐道:“好,妈等着。”   “妈,你要相信我。”刘军见他妈似不相信,忙强调了一遍,“我说给你买,就一定会买。”   “相信,妈相信。”   刘军哪看不出,他妈在敷衍他,哼了一声,“你就等着吧。”   陈春红笑着摇头,不过让儿子这么一打岔,从陈家出来的那点子悲伤与不痛快,已消失得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亲们,放心,不会坑滴~~好久没打劫营养液了,打劫求一波营养液~~么么哒~~ 第114章 挨打   晚上大姨陈春雨从陈家回来, 顺道来了趟刘艳家,刚见面就数落了陈春红一番, “你说你,急急忙忙走了, 不吃午饭,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我一转眼的功夫, 回头你人就不见了。”   “下山的时候, 我不和你说了,我要提前走。”   “我以为你再提前, 怎么也会吃了午饭再走。”陈春雨心里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道:“我去你屋里坐坐。”   陈春红猜到大姐有话要说, 吩咐大儿子刘军看着锅里的汤, 领着大姐进了屋, 又把要跟进来的小尾巴,小女儿刘艳和二儿子刘华给赶了出去,走到靠墙的长桌边,给大姐兑了杯糖水, 招呼她在屋中间的饭桌旁坐下来, 把糖水递过去, “给,喝点糖水,润润喉咙。”   因为连着两天在陈家哭丧,大姐的嗓音嘶哑得厉害, 说话的声音很低哑,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对了,姐夫和东子他们几个呢,怎么没一起来?”陈春红又问道,东子是大姐陈春雨的大儿子王东,这两天跟着一起去陈家参加丧礼。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陈春雨回道,接过陈春红递过来的糖水,又打趣道:“一大群的,跟过来做什么,半大的小子,吃死老子,跟过来,怕吃不穷你?”   “瞧大姐这话说的,每年除了过年外,东子他们就没在我家吃过一顿饭,以前没分家就算了,如今分了家,我能自己做主,多的不说,几顿饱饭,我这个二姨还是供应得起,不怕让他们吃穷了。”陈春红笑了笑,坐下来,这话也只有面对大姐,她才会说。   大姐这人打小就硬气,不爱占便宜。   可就是太硬气了,容易吃亏,当初和婆婆妯娌吵架,为了争一口气,没要婆家一分一毫,借钱在外面搭了三间茅屋,搬了出去,从此,再没有踏足过婆家的门槛,这么多年,和她婆婆几乎断了来往。   对于大姐的做法,陈春红能理解却无法赞同,争足了气,苦的是自己和孩子,反正她觉得不值当。   “行,这是你说的。”陈春雨看了眼二妹陈春红,只见对方整个人看起来很舒心,脸上的笑容很开朗,眉头没有像从前那样紧皱,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堆满了窘迫与算计,看来,自从二妹分了家,小日子的确过得很不错,她也能放心。   陈春雨伸手摸了摸胸前衣服的暗袋,从里面掏出一小包东西,用一块手巾包裹着,打开手巾平放在桌子上,就着昏黄的煤油灯,能看清是四个银壳子,颜色有些泛黑,大约是放的时间比较长了,没有她小时候见过的亮堂。   又听陈春雨说道:“娘留下来的木箱子里,剩下的十六个银壳子,爹不要,我们八人,每人分两个,你的我给你拿来了。”   “我不要……”   陈春红话没说完,就让大姐陈春雨给打断了,“我们都是娘的孩子,她留下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要,别傻了,快收起来,你也看到了,老五和二弟妹争得脸都不要了,你留着,以后可以传给艳儿。”说着,伸手拿了两个,推到陈春红面前。   “艳儿也不要。”陈春红回绝道。   陈春雨看她要推回来,忙按住她的手,叹息了一声,“春红,我今天是顺道把你的这一份带给你,你要是真不要,你自己拿回陈家,亲自退还给爹。”   陈春红手上的动作一滞,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好。   陈春雨松开手,把剩下的两个银壳子重新用手巾包裹起来,放进胸前的暗袋里,又说道:“娘这一走,陈家怕是要散了,今天二弟妹提了分家,让我和大哥以小弟还没成家为由暂时压住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抓紧给小弟说门亲事,早点把家成了,二弟妹指望不上,大嫂家的老大,没比小弟小几岁,所以小弟的婚事,还得由我们姐妹帮他看看。”   这个陈春红没意见,点了点头,“有合适的人,我会帮忙问问,到时候去告诉你。”   陈春雨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又叹道:“小弟年纪不小了,去年原本差不多说好一家,不知娘暗地里,找了个什么神婆算八字,说八字相冲,最后没了结果,娘估计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早。”一提起来,陈春雨又伤心起来。   陈春红没有接话,她近十年没有和娘家往来,这些事她更不清楚,看着大姐伤心,她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难得的出现了语塞,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大姐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出去炒两个菜,等会儿一起吃了晚饭。”   “不了,不吃了,”陈春雨从悲痛中回过神来,连连拒绝,她哪能留下来吃晚饭,忙地站起来,“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大姐,不差这一点时间,我炒两个菜,很快就好,你稍坐一下。”   “真的不吃了。”陈春雨握住陈春红要把她按住坐回去的手,“要是再晚了,估计你姐夫得出来接我,我先走了,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来看你。”说着,急急往外走,陈春红想拉,都没有拉住。   “也真是的,来一趟,喝口水就走,连顿饭都不留下来吃。”陈春红亲自把人送到侧门口,嘴里免不了念叨几句。   “下次,等下次了,你快回吧。”   “行,你路上注意点。”陈春红叮咛道,还好,现在时候还早,天刚黑没多久,在外面行走的人挺多的,直到大姐陈春雨走出了前面的那口池塘,陈春红才回转身,先回屋,把两个银壳子收起来,妥善放进床头的木箱子里,她以后要退还回去,只是她短期内,大约不会回陈家,只能先收起来。   ———   老刘家因为老五刘卫国有了工作,吃上了国家粮,胡老太和刘老头高兴,赶在老五刘卫国去上班报到前,办了场席面庆贺,大家白天要上工,于是把席面安排在了晚上,连两个姑姑家,都派刘兵去通知了。   等到办席面的那天晚上,两个姑姑家和二伯家以及五婶娘家的人全来了,整个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大人的高声阔论,小孩子的追打戏闹,还有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盘的撞击声,汇集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片嘈杂喧闹,仿佛有数百只麻雀在叫唤一般。   屋子里点了好几盏煤油灯照明,据说灯是向村里其他人借的,煤油自己加进去,来了这么久,刘艳是第一遭见胡老太这么大方,院子里的墙上插了两个大的松油火把,把整个院子都照亮了,大人开始摆桌凳,男孩子在玩斗拐和打/*战,女孩子围着玩石头和踢房子,胡老太破天荒没喊她们去厨房帮忙。   刘艳对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不感兴趣,又见梨花和杏花俩人在玩游戏的时候,对她有明显的敌意,于是玩了两把,扔开手,就回了屋,只是她刚坐下,没多久,前门吱哑一声响,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刘艳,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了?”   是二伯家的刘花。   自从二伯搬出刘家院子后,她和刘花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她过来干嘛?   “不好玩。”刘艳淡淡地回了句。   “我也觉得不好玩,梨花仗着年纪比我们大,太霸道了,玩的规矩说变就变。”刘花一见刘艳和她说话,边说边推门走了进来,走到刘艳旁边的矮椅子上坐下,轻声嘀咕道:“看梨花这么霸道,活该她被奶奶打。”   “她被奶奶打了?”刘艳很诧异。   刘花见了,吃惊地看了眼刘艳,“你不知道?”毕竟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不比她家住在村东头,离得远,她是从她妈口里得知的,她妈是从五婶那里知道的。   刘艳摇了摇头,她还真不清楚这件事,在家的时候,并没听到她奶打人,“什么时候被打的?”   “好像是前天。”刘花回道。   前天?刘艳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和她们分开打猪草的那天。   只听刘花幸灾乐祸小声道:“听说她们姐妹俩,不知什么缘故,在外面的田埂上直接打了起来,跟对仇人似的打成一团,旁边田里上工的人,上前去扯,都没扯开她们,后在面,有人告诉了咱奶,咱奶拿着条子,跑过去一顿抽,两人才松手,奶奶把她们提溜了回来,梨花站着没动,让奶狠抽了一顿,杏花被打的时候,跑了出去,让奶给饿了两顿。”   刘艳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平常看着这对姐妹挺齐心,怎么会打成一团,还在外面打了起来,她奶那么好面子的人,不抽她们抽谁。   看来,大哥的那顿告状,起了作用,只是那对姐妹又把帐算在她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沈、肅H松 10瓶;Meimei Li(李红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赶人   “这是什么?”   “是收音机,你快住手。”刘艳看到刘花走到靠墙的长桌前, 垫起脚尖, 伸手去扒拉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担心她弄掉下来摔坏, 忙地出声阻止。   刘花把手缩了回来, “原来收音机长这个样子。”在这之前, 她只听三哥刘伟提过,仔细看了一眼, “它怎么不发声?”三哥刘伟从四婶家回去和他们说过,收音机的大铁壳子里面有个人在说话。   刘艳起身走过去, 解释道:“没有打开, 家里的电池用完了, 收音机要用电池打开, 打开后, 接收到信号,搜索到电台频道,才会播放出声音。”   信号电台频道什么的, 刘花听不懂,却听出来, 这东西不能用呗,不能用就是个摆设, 她心里想着,很快把注意力转开,又指了指搪瓷杯旁边, 立着的一个铁疙瘩,持续不断地传来滴嗒的声响,“那个呢?那个是什么?”   “闹钟,可以看时间的,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   刘花听了,点了下头,闹钟她之前没亲眼见过,但听说过,队长家里就是有这个东西,才能够每天准时叫大家出工,“这个呢?”眼珠子一转溜,又垫起脚尖,伸手去扒拉旁边的饼干盒子,她以前在奶奶屋里见过,看到奶奶私下偷偷从盒子里面拿吃的给刘兵。   所以,刚才进屋没有多久,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大铁盒子。   屋里煤油灯的光线,十分昏暗,尤其看东西时,看得并不清晰,对于后世习惯了明亮电灯的刘艳来说,非常的模糊,煤油灯的照明,真的只是照明而已,让人在夜晚,不至于摸黑,然而此刻,她与刘花站在一起,足够让她看清刘花脸上的热切,望着饼干盒子的眼睛,迸发出的火花,简直比煤油灯的火光,还要亮眼。   原来在这儿等着。   她就说嘛,好好的怎么跑到长桌这边来了,人都还没有长桌高。   刘艳几乎能够肻定,刘花知道这是装饼干的盒子,估计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前面的收音机和闹钟,只是顺带,“是个空盒子,我妈拿出来装东西的。”刘艳回道,里面的饼干吃完了,她妈才拿出来。   “你要是想看,我们出去把我二哥叫回来,让他打开给你看,我们力气少,打不开盖子。”   刘花在听到是空盒子时,脸上的失望遮都遮不住,心里却还抱有一丝希望,刘艳在骗她,等听到后面,她哪敢让刘艳去找刘华,就算刘华打开了,里面有好吃的,她也不敢拿呀,她刚才敢进来,就是瞅着刘华和刘军在外面玩,只有刘艳一人在屋子里。   她妈常在家里骂:四叔四婶太自私,说四叔寄了许多东西回来,家里东西多得吃不完,都不知道接济一下兄弟,隔十天半月的,大包小包往家里提,家里才四个人,也不怕把人吃撑了,撑死。   “我们真的打不开?”刘花迟疑了半晌,犹不死心盯着饼干盒子。   刘艳转身搬来一张椅子,站在椅子上,把饼干盒子拿下来,递到刘花手上,“你可以试试,反正我是打开。”   刘花伸手接过,顿觉得手上一沉,好重,忙把铁盒子紧紧抱在怀里,拿稳后,腾出一只手去拧上面圆形盖子,她打小干活,自觉力气比刘艳大,可是她用了吃奶的劲,都没有拧开,好一会儿沮丧地把铁盒子递还给刘艳。   “四叔常给你们寄东西,听说有好多糖果,我肚子饿了,想吃糖。”刘花直接豁出去,厚着脸皮朝刘艳开口讨要。   刘艳看着刘花伸过来的手,看来小孩子真是记吃不记打,既然这样,她不介意提醒一下,“我没有糖果,我二哥有,你等着,我去叫我二哥回来,说你找我们要糖果吃。”说着,把大铁盒放回桌面,下了椅子,扭头就要往外走。   刘花微微一愣,却急忙跑过去拦住刘艳,“不要去,不要去找你二哥。”   “不找二哥,找我大哥也行,大哥也有。”刘艳看着刘花急切的样子,含笑道。   “你身上就没有吗?”刘花两只眼睛在刘艳身上打转,要不是害怕刘华,她早就扑上来搜了。   “没有,我的糖果,都是我哥保管,你等着,我去找我哥。”   一听这话,刘花立即垮下了一张脸,看着刘艳又要往外走,忙不迭阻拦,“不用,不用找他们。”   可惜这回刘艳有防备,从侧旁窜了过去,刘花见了,急得不行,忙地追上,眼看着刘艳就要出门,只得喊道:“我不饿,我一点都不饿,你别去找他们。”她追得急,先刘艳一步,出了屋子,拦在门口。   谁知,啪地一声响,刘艳没出来,反手把房门关上,哐当一串响,拴上了门栓,刘花这才反应过来,刘艳这是把她赶了出来,她刚想要去大力拍门,回头看到院子里正在和她三哥刘伟斗拐的刘华,到底害怕,不敢闹出大动静。   门后的刘艳拴上门后,从垫脚的石头上跳下来,家里为了方便她开门关门,门后面都有一块石头,专门给她垫脚用的,终于把烦人的人给赶走了。   咚咚咚,前门才关上,后门又传来敲门声。   “谁呀?”刘艳走过去,没立即开门,只听门外传来一串熟悉的公鸭声,“是我。”是洪顺的声音,应该是来找大哥刘军的。   刘艳只犹豫了一下,站在垫脚石上,把门打开,“我大哥在前院,你可以去前院找他。”   “不用了,我是来送东西的,今天我奶做了青团,特意让我送一份给你们家。”洪顺说着,从篮子里,端出一个海碗来,海碗里装满了青团,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还冒着热气,“刚出锅的,我奶让我赶着送过来,你们可以趁热吃。”   “你等下,我拿只碗。”刘艳说着,出门到檐下灶台边放碗的簸箕下拿了只大碗,走了进来,“就倒在这只碗里。”   俩人走到屋中间的饭桌边,刘艳把碗放在桌子上,洪顺把海碗里的青团倒了出来,“我看你们家今天好多人,挺热闹的。”因为人多,所以经过前院时,看到和一群孩子在拍纸的刘军,正玩得热火朝天,他没有立即出声喊,抬头见这间屋子有灯火,才从后院过来敲门。   刘艳倒不觉得奇怪,凭着胡老太那张嘴,这两天在村子里大肆宣传,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小叔考上了工作要进城的事,唯一的例外,大约只剩下深居简出的洪顺家,而这两天,大哥没有去洪顺家,所以洪顺不知道这事。   刘艳把小叔的事,讲了一遍,只见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很快就隐没了,仿佛她眼花看错了,接着,对方还道了声恭喜。 第116章 猜测   洪顺走的时候, 留下话来,让大哥刘军这两天有空去洪家找一下他。   帮忙传个话什么的,刘艳没有意见,等到夜里, 刘家院子的席面散了后,她妈和两个哥哥回了房,刘艳和他们说了洪顺过来的事, 因为刘军和洪顺常有往来,陈春红倒没有多说什么,把东西一收,带着孩子洗漱睡觉。   说起来, 小叔刘卫国有了工作, 对刘艳家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眼下春耕农忙时节,队里忙着插秧, 除了大人, 十一二岁以上的孩子都下了田,陈春红带大儿子刘军一起出工,家里的活计就落到二儿子刘华身上, 挑水拣柴煮饭打猪草,割牛草的活计也没有退掉, 移交给了他。   以前大哥和二哥差不多干半天活, 有半天休息, 现在一整天都没有歇息。   每日里起早贪黑的, 刘艳看大家这么辛苦,为了不添麻烦,大哥让她去洪顺家待着,她也没有再坚持,毕竟二哥干活带上她,还得分出心来照顾她,直接拉低了干活的效率不说,这期间,她只跟二哥去了几趟山上,还是为了改善家里的伙食,配合二哥的石头狙击,每次都能收获野鸡野兔。   刘艳和二哥煮饭时,已经主动把菜也炒了,一开始她妈不放心,及到她和二哥刘华先做了两顿,没出什么问题后,她妈才撂开手。   当然,更主要的是二哥实诚地说了句:妹妹炒的菜,比妈炒得菜好吃。   脑门上立即招来陈春红的一巴掌,天天都是肉打牙祭,能不好吃,后面再没有说不让他们炒菜了。   刘军在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抽空去了一趟洪顺家里。   “……你小叔的工作是怎么找到的?”   “听说是他一个县城的同学,家里有人在百货大楼里面上班,有内部消息知道最近有招工,那人和小叔关系好,特意告诉了小叔,小叔报了名,参加了招工考试通过了。”   刘军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昨天晚上,吃席的时候,小叔在席面上把他的好同学大肆吹捧了一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话里话外,都隐隐透露出另一层意思,家里的几个兄弟,都没有他同学亲厚靠谱。不过,在刘军看来,小叔绝对是白眼翻给瞎子看,别说他爸和三伯不在家,就是在家里,他爸也听不出他话里的隐晦。   至于三伯,三伯能当没听到。   此刻,突然听洪顺问起,刘军觉得有异,平常可没见他关心旁人的事,抬头问向洪顺,“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只见洪顺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你小叔的工作,找得好像有点太容易了,你也知道,现在全国性运动,连城里人都没法全部安排工作,大批往乡下来,百货大楼的营业员,不比公社供销社的营业员,在哪都吃香,受人追棒。”   他还有句话没说,拼学历,拼关系,刘家小叔都没有过硬的条件,而这种吃香的工作,几乎不对外招工,直接内部推荐安排了,就是有招工考试,外人去参加,也是陪太子读书,没有内部关系,考不上,才正常,考上了,才奇怪。   难道县城里没有人了?或是百货大楼的员工没有自家亲戚了?   在他家没出事前,有个通家叔叔,在海城百货大楼里做主任,所以,他多少听过一些。   时下有句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营业员。指代四种职务,分别是医生、司机、民政局的干部、商店的营业员,这四种职务在当前国家计划体制下,特别吃香,尤其是营业员的工作,眼下物质短缺,他们能直接接触到物资,多少能利用职务便利,通过内部获取一些东西。   “大约是我小叔超常发挥,考得特别好,所以被录用了,你也知道,我小叔这一年多,一直都在关注留心县城里的招工考试,下了很大的决心要进城,这回刚好让他遇见了个机会,就考上了。”刘军想了想说道,没听洪顺提醒前,他只是吃惊,如今听了洪顺这番话,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无论小叔,还是老刘家,也没什么让人贪图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进城工作,吃上国家粮,对小叔和老刘家来说,怎么看,都是得利的。   又听洪顺问道:“对了,你小叔的那个同学,考上了吗?”   “我没细问,他能找到工作,家里都替他高兴,哪还顾得上问其他。”刘军想到昨日晚上的宴席,到最后,除了他们一群小孩在闷头吃喝,大人光顾着说得高兴,都没吃多少东西。   “你方便的时候问问。”洪顺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自从经历过家变后,他对这些反常的事,多了份谨慎与小心,明明一件很小的事,都有可能会牵出一大撂来,甚至连累身边的亲人。   “行,我找机会问问。”刘军点头答应,这一年多里,他多少听洪顺零星说了点家里的人和事,猜测到他会这样上心,大约是推己及人,才会多劝上一两句,不由出言宽慰道:“你也别想太多,毕竟我家不比你家,往上数几代都是贫农,根红苗正,家里都是农民,也没什么让人图的。”   “但愿是我多想了。”   刘军听了,心里也是这样希望的,只是经过洪顺这么一提醒,他不由多了份心思,次日中午,趁着吃中饭后的片刻空闲,想去找小叔再多了解了解情况时,谁知小叔已经不在家了,说是一早就去了县城,要去找民政部迁户口。   小叔不爱干农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好不容易,眼下要进城工作,哪还会在乡下待着,更何况,有了个由头,他请假,连队长都会支持,毕竟村子里出了个大有出息的人,全队都光荣。   刘艳从昨晚开始,就留意到,大哥刘军从洪顺家回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想起那晚洪顺的反应,昨天晚上,她就好奇洪顺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眼下,见大哥似落败的公鸡,从堂屋回来,于是关心问了出来。   刘军对着妹妹,倒是没有隐瞒,如果说家里还有人和他讨论这件事,也只有妹妹了。   刘艳一听,先是怔了一下,她从后世来,在她看来,找工作什么的,在后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哪里需要想这么多,“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刘艳直接说了出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小叔没了工作,又回乡下来种地,和现在没有差别。”   “我也这样想过,”刘军附和道,“只是我又想着,小心没过错,多了解一点,有备无患。”   聪明的人,就是想得太多。   刘艳抽了抽嘴,她没忘记,洪顺说过他自己先天宿慧,所以,最开始见了洪顺的反应,她以为,洪顺知道些什么内情,毕竟,小叔自己找到工作这件事,已超出那个爸刘春生所知道的范畴。   既然只是猜测,刘艳也放下了心,没把这件事当回事,甚至第二天去洪家,她也没有多过问,小叔刘卫国很快顺利地去县城百货大楼上了班,之后每次休假回来,都红光满脸,脸上倍有面子地提起自己的工作,引得队里的人羡慕不已。   胡老太只要一出去,逢人就夸自家小儿子,走路都带风。   她一高兴,整个刘家院子的气氛,格外的融洽和谐,刘艳家隔三差五地煮个肉,飘出去的肉香,也没有再招胡老太说闲话了。   持续了半个多月的农忙,终于结束了,大人小孩子都累趴下了,在这半个月里,田间干活忙插秧,一片热火朝天,村子里几乎找不出半个闲人,除了像刘艳这样的,在洪顺家待了有半个月,半个月下来,刘艳倒是没有之前的抵触。   毕竟,任谁天天朝你露一张笑脸和你说话,还送吃送喝的,你也拉不下一张冷脸,是不?   好在,明天就不用过来。   “这么高兴,在想明天不用过来了?”   陡然听到这话,刘艳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说漏了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抬头鼓圆眼望向对面的洪顺,看到对方眼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才明白过来,她这又是被诈了,“没有。”刘艳果断的移开眼,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太容易泄露心思了。   这人也真是的,跟有七窍玲珑心似的,能猜透人的心思。   “撒谎。”洪顺笑着直接揭穿,指了指刘艳的脸,“你想什么,明明白白都摆在脸上了。”   刘艳下意识要伸手去摸脸,只是手刚一动,又忙地停住了,瞪了对方一眼,哼,差点又让他戏弄了,低垂下头,不去看他,连他帮她剥的那碟瓜子,她都没有再伸手。   “今天早上,我家院子里种的香瓜种子,破土长叶子了。”   “真的。”刘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见对方脸上那抹笃定的笑容,才猛地想起,自己刚才还打定主意,不想和他说话,只是每次都这样,没一会儿就破功,刘艳瘪下了嘴,说起来,不怪她定力不好,只因每回对方都刚好号准她的脉。   就譬如这回,她和洪顺前几日一起揉泥团培育种子,在洪家院子,小泥团里种的是香瓜种子,在她家院子里,下的是黄瓜种子,因为天气的缘故,没有选择直接种到土里面,而是用稀泥揉小泥团,把种子放到了小泥团里,揉了足有三十几个小泥团,放在院子里。   可是几天过去了,小泥团里的种子,一直没有发芽,她问了她妈,她妈说是天气冷的缘故,等过些日子,天气再暖和些,直接把菜种子种到土里,就会破土长芽。   刘艳听了,当然不甘心,之所以揉小泥团,就是想着,种子早点发芽,等天气暖和了,把长了黄瓜苗的小泥团移植到土里,这样一来,自家种的黄瓜苗会比直接在土里种的黄瓜种子,多长一截,将来能提前一段时间吃到新鲜的黄瓜。   为了达到目的,昨天晚上,她还特意把小泥团搬到灶台背风处,希望借着灶火的温度催种子发芽,沮丧的是今早起来,小泥团还是小泥团,里面的种子,依旧没有发芽,她差点想扒一个小泥团看看里面的种子,怀疑是不是种子的问题,让她妈给阻止了,还说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而洪家院子里的香瓜种子,也没有发芽的迹象,刘艳来洪家时,还在想着,是不是他们俩个不会种菜的,选的泥土有问题,毕竟胡老太培育的种子,都发芽了,长出了瓜苗菜苗,长势特别好,她特意跑去前院看过了。   此刻,一听到洪顺说香瓜种子出苗了,怎么能不叫她吃惊。   “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看。”刘艳决定心大地忘掉前事,起了身,伸手从碟子里抓了一把剥了壳的瓜子仁,转身出了屋子,往外跑去,也不用洪顺领路,跑到东南角的野葡萄藤底下,当初,他们一起在那搓的小泥团,然后放在那里。   还真的发芽了。   破土而出,长出了新鲜的嫩芽,刘艳认真数了数,大约有一半的泥团子,里面的种子发芽了,有的还长出了两片叶子,看着嫩黄嫩黄的芽苗,在和煦的春光下,仿若新生,一片生机盎然。   刘艳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长出叶子的那株嫩芽,耳边又听跟出来的洪顺说道:“剩下的,大约这两天也会全部发芽。”   一听话音这么笃定,刘艳怀疑,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抬头正要询问,又听对方接着道:“我昨天晚上,没把它们晾在外面,搬到了厨房的灶台边去了,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就真发芽了。”   “你回去也可以试试。”   刘艳听了,却有点失望,“我昨天晚上也把它们移到了灶台边。”她家没有厨房,灶台砌在房门外的屋檐下,至于刘家院子的大厨房,是胡老太的地盘,她要敢把泥团子搬过去,指不定让胡老太给扔出去。   “要不,你搬到屋子里试试。”洪顺倒知道她家的情况,厨房不行,屋子里总可以。   刘艳颔了下首,“我今天晚上试试。”又忍不住手贱地去摸摸芽苗,只是这回让洪顺给拦住了,“行了,别摸了,小心让你摸死。”   “不可能……”说到一半,刘艳及时住了嘴,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在前世她养过的绿植,好像她是养什么死什么的体质,连仙人掌都能让她养死,她自己都对自己无语,后面就再没有种过绿植。   想到这,她觉得她好像找到了原因,大约是她动不动就会伸手去摸两下,把绿植给摸死了。   ※※※※※※ 第117章 收获   傍晚的时候, 大哥刘军来接她, 刘艳看了看他身后,没看到二哥刘华的影子, “二哥呢?”平常都是二哥来接她。   “我让他先回家了, 我今日下工早, 插完那片田, 记分员让我们先下工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每天出工, 上满一整天,最多也只得四个工分,像今天这样提前让他们下工,能记三个工分就不错了。   所以,真正下工的,只有他们这些小孩, 大人都去了剩下那点没插完的田里, 哪怕摸鱼磨洋工, 也要磨到天黑,听到收工的喇叭,才会下工回家。   “明天不用去田里了?”   刘军抬头, 看了眼洪顺, “村里所有的水田, 都插完了秧,起早贪黑忙碌了半个月,大人明天也歇息一天, 我明天下午有空,再来找你,咱们一起去一趟牛棚那边。”说完,又道了谢: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我也没帮什么忙。”洪顺笑了笑,目送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刘艳说道:“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我记得,妈说明天要去一趟县里。”   “我跟妈说过了,明天休息一天,不去县里了,后面有时间,有什么要买的,交给我和华子去。”刘军回道,要是去县城,必须得早起,好不容易有天休息,还是队长看着大家累了半个月,赶着时间把秧插完,特别辛苦,所以才决定放了一天,让大家休息一天。   早稻是插完了,但接着又要赶着种花生和红薯,之后,稻田除草等,农活一桩接着一桩,没有闲工夫,所以,他把他妈劝住,横竖现在小叔在县里上班,每半个月回来一次,要给他爸寄信,可以托小叔帮忙带过去投递到邮筒里,至于提取汇款单,家里现在不缺钱,钱在帐单上,等有空的时候,让她妈再过去取。   因为不出门,一家人难得地想睡个懒觉,可惜长期以来形成的生物钟,一到点,人就醒了过来,而刘家院子,传来一阵阵哐当声,胡老太带着几个媳妇孙女洗衣煮饭喂鸡打扫院子,吆喝声此起彼伏,他们再想睡,也没法安心睡。   最后,陈春红扶着酸痛不已的腰起来,恨恨地看了眼院子,没好气骂了句,“天生的劳碌命,有懒不会偷,有福不会享。”   院子里的声音有瞬间的停滞,倒没有人出声。   这片刻的停滞,使得刘艳还在心惊胆颤地等待后续,她妈和胡老太的对骂,毕竟她妈刚才的骂声,实在不小,胡老太听到了,哪会甘心,怎么都会还口,俩人肯定会吵起来。   就在刘艳以为,这个早晨,会在她妈和胡老太的吵架声中开场时,谁知,等了好一会儿,她妈都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去了后院,也没等到胡老太的回应叫骂。   骂不还口?   这不科学,难道胡老太转性了,刘艳想想就觉得不太可能,她在被窝里拱了两下,也跟着起来了,走出门时,看到她妈在灶台边,往锅里加水,“你怎么也起来了?等我做好早饭,你再起来也不迟。”   “睡不着,再说了,我又不像妈和大哥二哥,最近干活很辛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刘艳回道,因为她年纪小,除了煮饭做菜,没干其他活,天天都是在休息,旁边的房门还关着,大哥二哥昨晚得了她妈的叮嘱,还没起。   刘艳也没想去叫人,煮早饭还要一段时间,没见她妈添水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轻手轻脚的,又记起,她昨晚和两个哥哥搬进屋子里的小泥团,忙跑进屋子里去看,此刻,天刚刚亮,屋子里的光线,还有点昏暗,刘艳蹲下身,仔细看去,看到有几个小泥团里,似冒了尖芽出来,忙不迭地把小泥团拿起来,跑到外面院子里,就着晨光,果然发芽了。   “妈,你快看,黄瓜种子发芽。”刘艳兴奋得朝她妈献宝,她终于好不容易养出个东西来了。   陈春红知道小女儿最近全副心思都扑在这些黄瓜种子的培育上,看了看那冒出来的尖芽,小女儿两只眼睛更是一闪一闪的,发着光亮,不由笑着夸赞道:“不错,等再长了些,就种在咱们院子里,以后就交由你照看。”   说完,目光扫了扫后院一圈,她家这后院还比较宽敞,比东院那边还要大,正因为如此,她当初才没有和老二老大他们去争朝向好的东院。   看中的就是后院地广,能够开出菜地来种菜,之前,没有分家,她当然不会那么勤快地再开一块菜园子,但今年分了家,她得好好规划一下后院,家里又养了鸡,最好用篱笆圈出几块来用作菜地。   去年刚分家,都说了门前的菜园子暂时不分,但他们去菜园子摘菜,胡老太都会时不时口碎说几句闲话,要是今年他们不种菜,到了夏天,再去门前的菜园子里摘菜,胡老太那个老虔婆,肯定不会允许的。   说干就干。   陈春红脑子里已经在考虑,怎么在后院紧挨着山墙的位置规划菜地,菜种子之类的,她这段时间,有心也收集了一些,等会儿吃了早饭,去队里借把锄头,把地翻一片,篱笆可以让军子和华子去砍竹子,最近这段时间,让孩子他爷爷帮忙劈一些篾片,到时候她晚上回来,带着他们编。   刘艳眼睛晶亮地看着手里的小泥团,回转身,跑进屋,快速地把三十四个小泥团全部搬到灶台边,现在外面太阳还没有出来,她打算等太阳出来后,再搬到太阳底下去,生平头一回,做这样枯燥重复的搬运工,没有嫌麻烦。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她种的黄瓜种子长苗了,等到夏天,她家的黄瓜,会比别人家早吃上一段时间,不求多久,哪怕早一天,那也是早呀。   等到她妈煮好了早饭,香喷喷的粥香,飘满整个院子,大哥和二哥也起来了,接着听到刘艳的报信,也跟着过来围观了一波,哪怕只有七个小泥团冒芽,那也是冒芽,大哥刘军还说了句,“没想到,真让你种出来了。”   刘艳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哥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毕竟无论是她,还是洪顺,都从来没种过地,刚想怼回去,却见大哥一溜烟跑了,“好好种,我等着吃你种的早季的黄瓜。”回屋去拿牙刷牙膏杯子刷牙。   二哥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不等我起来,帮你一起搬。”   “这个我能自己搬,”   刘艳觉得还是二哥暖心,朝着二哥刘华露了一个甜甜的大笑脸,“二哥也快去洗脸刷牙,一起吃早饭。”   陈春红已经把粥盛出来,端到了屋里的饭桌上,又招呼刘艳过去先吃,然后回到院子里,给两个儿子拿了脸帕,打了洗脸水。   家里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坐在饭桌上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陈春红把在后院划菜园子的事,和三个孩子说了,要做的事,也分配了下去,早饭过后,陈春红先去队里借了锄头,然后看着天气好,把被子拿出来晒,把床单被套都洗了,刘军和刘华一起出门去割草。   刘艳因为她妈今天在家,所以没有跟他们出门。   她妈又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把水缸挑满水,差不多快中午了,才开始有时间去锄地,刘艳喂了两把鸡,等到大哥二哥回家,才着手煮饭,因她妈在家,菜是不用她来炒,有两个哥哥出门割草,顺便带回来的野菜,家里还剩有小半只兔子,让她妈中午给红烧了。   现在的时节,也不用睡午觉。   下午大哥刘军和妈说了一声,出了一趟门,二哥刘华拿着家里的那把小锄头,跟在妈后面,帮忙翻地,小锄头太小了,干起活来特别不方便,最后还是让他妈给赶开了,让他带着妹妹刘艳回屋去练字。   刘华听了,丢下一句,“妈,家里柴不多了,我去山上打捆柴回来。”拿起一个小背篓,一溜烟跑出去,走之前,把妹妹刘艳也一并拉走。   陈春红抬头看了眼屋檐下的柴垛,堆得比她人还高,不由又气又好笑,半晌,叹了口气,不爱读书,就不爱读书,反正现在学校也不开门了。   “我们今天是抓野鸡,还是抓野兔?”刘华一跑出家门后,步子慢下来,就问向身边的妹妹,他最近越发觉得,妹妹是幸运星,每次带着妹妹上山,都会有收获,或者说,总能碰到一些猎物和野果,没有一次落空的。   而他一个人上山,别说野鸡,他连根鸡毛都看不见。   “二哥想抓什么?”刘艳问道,在家人面前,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技能,不提她妈和二哥,就是大哥刘军最开始发觉时,不仅没有说出去,反而极力在帮她掩护,这足以让她放下戒心去相信他们。   “都想抓,不过,要是能弄到茶耳朵和茶泡就更好了,今天上午割草的时候,我和大哥在对面茶树山的山脚下看了看,找到了一些茶耳朵和茶泡,只是都没有熟透,所以我和大哥没动手去摘。”刘华说道,熟透了的茶耳朵和茶泡,都翻皮了,比较甜,没熟透的,吃起来,十分得涩,味道难以下咽入喉。   “那我们先去茶树山上找一找,然后再去打柴。”刘艳觉得山脚下,怕是找不到熟透了的茶耳朵和茶泡,因为路过的人多,一旦发现了,也不管熟没熟,都会动手摘了,根本等不以它们长熟。   刘华高兴得一口答应,“好,等会儿找到了,我负责爬树去摘,艳儿你拿着背篓,在下面捡就好了。”说着,兴高采烈地带着妹妹往对面村子里的茶树山上走去。   刘艳听了,顿时觉得二哥对她太有信心了。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一棵茶树上结出来的茶泡和茶耳朵,并不是很多,她前世在乡下时,见过最多的一颗大茶树,长出来的茶泡,也不超过十个,不像桃李枇杷板栗,结的果子挂满整棵树,摘果子时,需要一人在树上摘,一人在树下捡。   春天里,茶树上结的茶泡和茶耳朵,是什么味道。   刘艳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想努力记起来那个味道,只是时间太久了,久得她都差点忘记了,前世后来在城里,还能买到桑葚,却从来没有见到茶泡和茶耳朵。   清爽的香甜味,还有涩涩的麻口味,相比于前一种味道,后一种味道更让她记忆深刻,实在是小时候在乡下发生的事,因为是小孩子,不懂事,不管熟没熟,只要看到就一通摘下来,多半都是没有熟透的,吃进嘴里,很不好受。   难得吃到熟透了的,还是大人摘回来的。   所以,刘艳的鼻子里,首先闻到的,就是那股涩味,等到进了茶山,才隐隐在这一股浓浓的涩味中,闻到那丝清爽的香甜味,抽丝剥茧,走到山半腰上,终于发现了熟透了茶泡和茶耳朵。   二哥刘华很快行动起来,爬上树,摘了三个熟透了,翻了皮的茶泡,哧溜下了树,收起来一个,又递了一个到妹妹怀里,“我们尝一尝,今年是第一遭吃。”话一说完,就张嘴咬了一口,“好吃。”   刘艳想拦都没拦住,她只好入乡随俗,也不管洗没洗,剥了外面翻起来的白皮,然后吃下去,乡下的老话,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一个茶泡没两口就吃完了,尝过了味道,知道了味道,刘艳找起来鼻子就更灵敏,很快就发现了一大片,在西北方向,因为这座茶山也是刘家村最主要的经济作物之一,曾经让队里在整个临湖县里长过脸,所以不比他们打柴的荒山,山上杂草树木密集,这座茶山,除了一棵棵高大精神的茶树,再没有长别的,一年到头,队里都会安排人上山除草施肥。   “哇,好多,这些全都是,一个个都翻了皮。”刘华看到一棵棵树上挂着的茶耳朵和茶泡,眼睛都惊呆了,尤其是茶泡,没翻皮的茶泡,像个白色的小灯笼似的,挂在树上,特别好看,一旦熟透了,就会翻皮,破成几瓣,挂在树梢,“艳儿,还是你厉害,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熟透了的茶泡和茶耳朵。”   刘华对着妹妹夸了一通,迫不及待地及扔下小背篓,哧溜反爬上树,他站在树上摘,让妹妹刘艳抱着小背篓在树底下接。   刘艳也很吃惊,甚至心里还有几分惊竦,难道又是她新增的金手指,能无中生有?   也太玄幻了,有木有?   刘艳又细心观察了一下,每株树上,长的茶泡和茶耳朵加起来,并不多,没有几个,看来她没记错,至少没有违反自然规则,只是这一大片,每株树上都长有,倒是很难得一见。   然而,想了下,刘艳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上面应该还没有人来摘过。”现在的茶山不比后世的茶山,没有这么精心打理,刘艳记得,她小时候那会子,大人进山捡茶籽,就已经抱怨,杂草拦路,有些地方,都进不了山了。   所以长得茶泡和茶耳朵多,也不足奇怪。   而最近这半个月,村子里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忙着田里的农活,没有空闲来山上摘,现在他们又快到了山顶的位置,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大片。   要是再过上两日,村里的孩子都上了山,只怕很快就会被摘完了。   想清楚了,也想明白了,刘艳没了心理负担,抱起小背篓,站到茶树底下,去接二哥扔下来了茶泡和茶耳朵,俩人配合无间,二哥爬树的技术和速度都是一流,半下午的时间,他们把这一片的茶树,都翻找了一遍,收获了大半背篓的成果。   一开始,二哥边摘,还会扒拉吃上一两枚,后面,都不怎么吃了,再清爽香甜,吃多了,嘴里也有些涩麻,刘艳见差不多了,就提议回去,“二哥,我们回吧,这么多,够饱吃一顿了。”   刘华身手敏捷地从树上跳下来,手提小背篓,掂量了两下,“行,直接回去。”带着妹妹下了山,到底觉得小背篓里的东西太轻了,跑到另一边的荒山脚下,拖了捆柴带回家。   一回到家,看到他们大半背篓的收获,就迎来了她妈和大哥的一顿诧异,“这么多,你们俩这是把整个茶山,都翻找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燕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来搞笑的   陈春红看了看二儿子, 又看了看小女儿,她总觉得这一年以来, 家里的孩子, 运气太好,一次两次就算了,她打小在山上长大, 从来没觉得,山里的东西这么容易获得, 但几个孩子上山, 碰到野鸡成群,野兔成窝, 摘野果子时,别家摘的是一串两串,自家好像都是一背篓一背篓的。   要是山上的东西都这么容易获得,大家就不用干农活了, 直接靠山吃山,去山上找现成的。   陈春红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游移, 二儿子刘华,她倒是测验过了,力气和投掷的水准, 旁人都没法比,估计是遗传他老爸的,而他老爸,听自家男人曾说过, 是祖上的,哪不知太爷爷还是太太爷爷的人,有一把子大力气。   “妈,这半个月,都没有小孩子上山,没人去摘,都挂在那里,今天倒是让华子和艳儿他们俩个,捡了个大便宜,要是平时,哪会等到熟透,没熟就让上山的孩子给摘了,自然也摘不了这么多。”   刘军接过小背篓,不着痕迹地打着掩护,又喊了声艳儿,“你跟我来,我们一起把茶耳朵和茶泡用水洗一洗,华子嘴馋,估计早在摘的时候,在树上吃过一轮了,现在嘴麻得都不想吃了。”   “嘴里是有点麻麻的。”刘华摸了摸嘴巴,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洼山泉时,他特意捧了几捧山泉水漱口,谁知不管用。   “二哥去刷个牙,就会好一点。”刘艳回头提醒。   陈春红听了大儿子的一番话,倒是很认同,只是心里约莫猜到了几分,再看看大儿子的表现,陈春红把目光,放到了小女儿身上,只片刻,便移开了,平常,带小女儿上山最多的,就是大儿子,现在看来,大儿子心里有数。   连对着她,都能帮忙掩护。   她也能够放心了,这世上,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陈春红一向心大,很快就放下了心,看破没点破。   这一背篓的茶泡和茶耳朵,实在有点太多了,何况这东西也就尝个鲜,不能多吃,陈春红想到,需要找刘老头借柴刀,还要帮忙劈篾片,晚上的时候,吩咐刘军端了一个小簸箕,给刘老头送了半簸箕过去,顺便趁着刘老头在家,把柴刀借过来,他们明天好去砍竹子。   刘军走了一趟,不仅带回来一把柴刀,还带回来两个提东西的竹篮子,“我去的时候,爷爷正在编篮子,送了两个,说是给我们平常用。”他也没和他爷爷讲客气,送了他就接了,反正家里日常用的竹制品,全都是他爷爷和大伯父编制的。   陈春红更不会推辞,相反,她很喜欢和刘老头打交道,为人讲道理,又从来不会占人便宜,伸手接过,道了声好,“家里正缺个篮子。”收了,挂到了墙壁上。   到了次日上午,刘艳跟着大哥二哥出门打草,就见杏花拉着梨花跑过来问,他们在哪摘的茶泡和茶耳朵,连一向懒散的刘兵,也跑过来问。   “茶泡和茶耳朵都长在茶树上,除了茶山,还能去哪摘?”大哥刘军一点都没客气地怼了过去,他没忘记,上次的野鸡,这两人更不会忘记,他告的状,只是不敢来找他算帐,好歹相处了几年,谁不知道谁呀,“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这话一出,杏花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刘兵抖了抖身子,跑开了,梨花直接黑了脸,刘华和刘艳都觉得有点难为情,大哥有时候说话,也太直接了,根本不留情面,却又听大哥刘军轻哼了一声,“不就是想让华子带你们上山,最好帮你们摘,递到你们手上,拿现成的。”   说完,又招呼一声,“华子,艳儿,我们走。”   走了几步远,刘华才回过神来,吭哧道:“大哥,我不会帮她们摘,递到她们手上的,我又不傻。”   “傻不傻,我不知道,但好骗,人家哭两下,掉两滴眼泪,你觉得她可怜,就主动过去帮忙了。”刘军凉凉看了眼二弟刘华,他当初听到刘华帮杏花背猪草,心里就来气,有那力气,还不如帮他背。   一见大哥重翻旧事,刘华不由缩了下肩,讨好笑道:“我也可以帮忙大哥背草。”说完,还打算上前去接大哥背上的小背篓。   “我才不要你背。”刘军没放手,他心里倒是乐意,却不敢,要是让他妈知道了,还不得揍他,又说他欺负弟弟妹妹,这么明显的坑,他才不会跳,“别拉扯了,早点干完了,下午给我好好认字,你想想你都多久没碰笔了。”   这句话,犹如紧箍咒,刘华登时就蔫了,他一点都不想认字,看到书本,他就犯困,他宁愿干活,山上多打一捆柴,多抓一只野物,或是出去和人比赛爬树,嘴里嘟囔了一句,“妈都没要求我多识字。”   “可妈也没反对。”一提起这个,刘军就理直气壮,“你别像上次一样,在县城,把‘闲人莫进’,念成了‘门人草井’,还在那里到处找水井,我都跟着你被人笑话。”   提起丢脸的事,刘华一张脸,瞬间红得像猪肝,微微瘪了瘪嘴巴,没再多说话。   刘艳虽然有点想笑,但看了看二哥刘华的样子,强忍住,又伸手拉了下大哥刘军,示意他适可而止,别打击得二哥完全厌学了,看着大哥这张嘴,怼外人,会很爽,但怼自己人,就不那么痛快了。   反正以后上午大哥带上二哥一起干活,下午又把二哥留在屋子里学习,这样一来,就没机会单独和梨花杏花俩姐妹接触了,也不用担心被那两人骗了,再不济,不是还有她跟着,只要不是农忙时节,大哥要跟着妈一起下田上工,三人一起分担家里的家务,相对的,就不会像前面半个月那么忙,没个歇息。   只是刘艳没料到,梨花杏花俩人不敢对大哥二哥怎么样,却依旧胆子不小,才过去没几个月,又把她拦在去牛棚的半路上,这趟去牛棚送红薯,是她听了大哥和她妈的吩咐,偷偷给牛棚那边下放的龚先生送点吃的,她年纪小,又不打眼,背上的小背篓,还盖了一层草。   她们这回倒是不敢伸手打人,却把她的背篓抢下来,掀翻在地,看到五六个大红薯,顿时两眼冒光,吞咽了一下口水,“你拿这么多红薯要干嘛?”梨花直接把红薯全搂到她自己的背篓,又威胁道:“我不管你要干嘛,这些都是我的了,你最好别想着告状,军子和华子那两个臭小子要是知道了,我下次就直接揍你。”   说着,不忘朝刘艳扬了扬拳头,刚才看到红薯时,都差点忘记了这趟拦下刘艳的目的,就是要威胁她,让她回去和华子说,以后带着她们姐妹俩一起干活,尝过了和华子一起干活,有华子帮忙的甜头,她再也不想单独干活了。   杏花建议讨好刘艳,她却不愿意,让她来讨好这个丫头片子,还不如去讨好华子,可惜,因为刘军在场,她们姐妹俩碰到华子,也不敢多说话。   “你们不想挨我大哥二哥的揍,就直接把东西放下,”   刘艳察觉到她们俩不敢直接对她动手,只敢出言威胁,于是胆子大了些,也没有直接跑开,“这几个红薯,是我大哥让我去送人的,你们最好心里掂量一下,我大哥的东西你们拿了的后果。”说到最后,刘艳目光看向站得有点远的杏花。   杏花脑子活,能听明白话。   比梨花更容易说服,一开始在这条田埂路上碰到她们俩,她还以为她们不吃教训,现在看她们俩的反应,她顿时觉得,这两个怂货是来搞笑,明明有求于人,还扬拳头威胁,又心里有惧怕,不敢真动手,刘艳看得明白,心里越发没了顾忌。   “送人,送给谁。”   当然不能说实话,刘艳随口编了一个,“送去洪顺家。”反正满村人都知道,大哥和洪顺来往密切,她走的方向,也没错,去牛棚,要经过洪家的院子,“快给我拿出来放下,不然,我现在就跑回家,和我大哥说,你们又欺负我。”   “我们可没有欺负你。”杏花忙地反驳,急红了眼,跑过来,分辨道:“我们拦下你,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   “那就把红薯还给我。”   “二姐。”杏花转头看向二姐梨花,“还给她吧,我好好和她说,艳儿妹妹人好,一定会答应的。”   “要真人好,那就请我们吃几个红薯,回去和你大哥说,他以前在我们家吃了那么多饭和肉,我们才拿他几个红薯,也不过分。”梨花说这话时,是扬着脖子说的。   刘艳听了,只觉得好笑,“有本事,你自己跑到我大哥面前去说,我们家还有红薯,你可以去讨要,这几个你不能拿。”真到大哥面前,保证大哥绝对分分钟钟怼死她,刘艳伸手把歪倒的小背篓扶正,拍了拍小背篓,“赶紧的,把红薯放进来。”   场中的姐妹俩,梨花把背篓紧紧抱在怀里,杏花拉了拉她的手臂,梨花扭转身不愿意答应,刘艳正考虑,是要跑回家去找帮手,还是直接扑上去抢,但去抢,是建立在她们不敢打她的基础上,建立在大哥二哥强大的威慑力上,而为自身安全着想,前一个选择无疑是最明智的。   刘艳还没决定,选哪一种方案,突然见俩人似见了鬼一般,脸上闪过惊恐,梨花飞快地走过来,把装进背篓里的红薯,麻利地倒进刘艳面前的小背篓里,一个都没有瞒下,连背篓里打的猪草都倒了进来,没有要,做完后,动作极为迅速地跑开了,杏花也跟着跑了。   说了要商量事情的,怎么什么都没说,就溜了。   刘艳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大哥或是二哥来了,也有可能俩人都过来了,忙地回转过头,却连两个哥哥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再四周张望了一下,的确没有他们,不管了,这样的结果最好了,蹲下身,重新背起小背篓,往牛棚的方向走去。   只是没走多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迎面走来,“你刚才是不是又被那姐妹俩,给拦在了路上欺负了?”   刘艳刚想问,你怎么知道的?却立即反应过来,问:“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我家院子里,我的香瓜种子,全都发了芽,长出苗了。”   刘艳抬头,看向洪家院子的方向,虽然有点远,但还能看得清楚,那两姐妹大约是让洪顺给吓跑了,她编借口的时候,可是说了,红薯是送给洪顺家的,她刚借了他的势,还真是误打误撞,想到这,刘艳朝洪顺露了个笑脸。   洪顺见了,吓了一跳,满脸警备问:“你遇上什么高兴的事了?”   “香瓜种子全部发芽了,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你别忘记了,揉泥团的时候,我们说好了,要送给我们家一半,我现在没空,等再长大了些,我过去搬。”   “你家有种的地方了?”洪顺问道,之前刘艳要一半,也只口头上说说,实际上,他听她抱怨过,想在菜园子里种香瓜这种不能作菜的瓜果,只怕会被她奶给拔掉。   “有了,我妈在后院辟了三块菜地,不去占我奶的菜园子,种香瓜不用担心被拔。”刘艳很高兴,她妈翻地的时候,特意给他们兄妹三人围了块地让他们学种菜,只要求一点,地不能荒掉,至于他们爱种什么就种什么。   “那行,等大了些,你来移。”洪顺见刘艳要去牛棚,跟着她一起过去,可惜龚先生不在,刘艳熟门熟路地把东西放下就离开,除了六个大红薯,还有一包红糖,刚才糖是放在衣服口袋里,没放在背篓里。   回家后,她并没有把路上发生的事,和大哥二哥说,不料没几日,大哥还是从洪顺口中得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xxxpeaus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她妈不对劲   “……你是猪脑子呀, 在外面让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说。”   猪脑子刘艳缩了下脖子, 满脸讨好地笑望着大哥刘军, “她们没对我动手, 我也没吃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大哥也看到了, 这些天,她们看到我们,都躲着走。”一开始发现苗头, 刘艳还纳闷,怎么每次出门一碰到,那两人跟逃命似的跑开?   后来才明白过来, 是担心她告了状, 两个哥哥找她们算帐。   “躲着走,可不是因为你。”刘军没好气白了眼妹妹,哪怕没打人,但她们敢趁妹妹落单的时候,去找麻烦, 必须警告一番, 免得纵容助长了她们的胆子,他和华子,偶尔总有错眼的时候。   只是没等他去找梨花杏花算帐, 三伯刘应生回来了。   三伯向来无利不起早,以前一年才回来一趟,这次回来,估计是得了信,知道小叔找了个好工作,回来了解情况,顺便联络加深一下兄弟感情。   三伯一回来,最高兴的要数梨花杏花姐妹俩,得到消息时,正在河边打猪草的姐妹俩,猪草也不打了,拽起背篓撒脚丫子往家跑,终于能离开了,她们以后再也不要打猪草了,再也不要回老家了。   同样高兴的,还有胡老太。   当天晌午,刘老头派刘兵去叫了老二家和刘艳她们家过去一起吃饭,陈春红让儿子刘军和刘华过去,她没有去,带着小女儿在自家吃,后面堂屋开饭的时候,刘夏花又来叫了一遍,陈春红只说已经吃好了,让她回去。   刘艳和她妈的确已经吃过午饭了,因大哥二哥不在家吃,她妈没做别的菜,简单做了一道韭菜炒野鸡蛋,香喷喷的炒鸡蛋味,勾人食欲,直流口水,二哥刘华当场就不愿意走了,叫着要在家里吃饭,还是大哥刘军诱引他:说三伯回来了,爷爷家今天中午肯定有肉菜,才把他哄了过去。   她妈起身去开前门见刘夏花时,刘艳把吃了的碗叠起来,端到外面的木盆里,舀了水浸泡碗筷,伸手刚要去抓灶里的草木灰,却见她妈走了过来,“我来吧。”说着,抓了把草木灰去洗碗。   刘艳退开到一边,“妈,我听着,好像二伯他们一家子都过来了。”   “是呀,可不全都来了,你爷爷喊吃饭,你二伯娘哪会放过吃白食的机会,再说了,你三伯难得回来一趟,你奶又高兴,这顿饭的伙食不会太差。”   既然知道,那您干嘛不去呀?   刘艳心里暗道,她妈爱占便宜的性子,是一点都不输二伯娘朱红英,今天有白食都不吃,她有些不敢置信,觉得十分不对劲。   陈春红看出小女儿的想法,微眯着眼,笑问道:“怎么?你想去?”   “不想,”   刘艳果断地摇头,开玩笑,胡老太重男轻女,她要是过去,只能蹲在小桌旁吃,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家现在有米有肉有鸡蛋的,不稀罕奶奶家的饭菜。”   “不稀罕就对了。”陈春红满意地点了点头,动作麻利地洗好碗筷,放到灶台边的圆簸箕底下晾干,用搭在屋檐下竹竿上的干布擦了擦手,“有肉吃了,没必要再去抢骨头了。”   刘艳听了这话,差点惊掉了下巴,鼓圆眼看着她妈,这还是她妈吗?她妈不该是肉跟骨头一把搂,不管别的,先搂到自己家再说。   陈春红看着小女儿的反应,只觉得很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女儿圆鼓鼓的脸蛋,肉乎乎的,白嫩滑手,心里升起一股自得,整个村里的孩子,满打满算,没有几个比得上自家的孩子,在她看来,小孩子就该长这样,白白胖胖的,才有福气。   刘艳猝不及防让她妈给捏了一下,刚要去掰开她妈的手,却见她妈及时松了手,刘艳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朝她妈龇了龇牙,“妈,你说话不算数,你之前都答应我,不捏我的脸。”语气中,带着十二分的怨念,本来脸就不小,会越捏越大的。   谁知,陈春红跟没听到似的,看着小女儿的怪样,笑得很无良,“走,我们去编篱笆。”说着,往后院最里边的那块菜地走去,划出来锄好的三块菜地都打好了竹桩,围了起来,只差编上篾片。   竹桩是她趁在家的时候,打上去的,地上的篾片是近几天,让刘老头帮忙劈的,因为白天要上工,干自家的活,只能晚上,或者像现在这样,把零碎的空闲时间利用起来,赶在午饭后和下午出工前的一点空余时间,做点事情。   好一会儿,刘艳才平息心头的怨念。   跟过去打下手,帮忙递个篾片,适时地搭把手,锄好的菜地还没有种东西,看着很空旷,她想起上午在胡老太菜园子里割的韭菜,绿油油的一丛,长得特别精神,于是问道:“妈,我们什么时候去门口的菜园子里,移一些韭菜根过来种上?”   韭菜可以直接移根种植,种上一小撮,过上一季,就能长出一大片。   并且,一旦种上,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太冷了会枯死,其余三季都可以吃,种起来很省事,割了能再长,哪怕冬天枯死,第二年春天,也能在原来的根部上长出新鲜的嫩芽出来。   “韭菜不去你奶菜园子里移,你奶韭菜种得少,我已经和队长家的孙嫂子说过了,她家种得多,去她家菜地里移一些过来种。”陈春红回道,等这几日,抓紧时间,把菜地整好后,她就去移。   刘艳点点头,门口菜园子里种的韭菜的确不多,胡老太精打细算,种的那一畦韭菜,每次全割了堪堪够吃上一顿,让她妈去移,估计会全移过来,不然这个春天,她们别想再吃上一顿韭菜炒蛋了。   只是不想她妈会另外打听好韭菜的种根,根本没打她奶菜园子的主意,刘艳越发觉得,她妈不对劲了,很不对劲,一点都不像她妈之前的作风,刘艳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好像是从陈家外婆去逝以后,她妈就有了变化。   “帮我再拿一根。”   刘艳听到她妈的叫喊,回过神来,看她妈手里的那根竹篾片快编完了,忙拣起一根竹篾片递过去。   大约因为二伯和三伯在的缘故,刘家院子里的这顿午饭,吃得时间有点长,直到快要上工的时候,大哥他们才吃完饭回来。   “妈,艳儿,你们看。”   刘艳回过头,只见大哥刘军似变戏法一般,背着的手从身后伸出来,手里有一个大大的红苹果,足有成年人的拳头大,这么大个的苹果,在这个季节,还真不是一般的稀罕物,至少他们上次去县城,在食品站没有看到苹果。   去吃个饭,还有水果拿,刘艳顿觉得自己亏了,两手拿过红苹果掂了掂,闻到了一股香甜的苹果味,十分诱人,现在的水果,纯天然生长,自然成熟,不比后世种植的苹果,用了大量化肥催熟,闻起来没味,吃起来跟吃萝卜一样。   “只有一个?”刘艳错愕道,因为她发现二哥刘华两手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当然,你还想要几个?”刘军伸手轻轻弹了下妹妹的额头,“三伯带回来的,拢共只有五个。”   “这个是你三伯拿给你的?”陈春红抬头看过来,问话中带着笃定的语气,胡老太绝对不会主动给。   刘军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的刘华抢道:“是三伯给的,奶奶说三伯浪费,买这种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多买两斤米吃到肚子里能饱肚子,三伯回说是矿上发的,我和大哥正好过去,三伯顺手拿了一个给大哥,尾巴他们也要,奶奶骂他们是饿死鬼投胎,直接把剩下的四个收起来,拿回了房里。”   其实,他也想要一个。   可看到尾巴他们盯着大哥刘军手里的苹果,他更担心尾巴和建党哥来抢,好在有大人在场,大哥把苹果往裤兜里一塞,紧挨着爷爷坐没离开。   刘艳听了,一下子觉得手上的苹果更珍贵了,毕竟大家都没有,只有大哥有,能带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春红却不意外,这样的事,整个老刘家,也只有老三刘应生能干出来,别说自家男人,就是自私自利的老二刘来生,都还要讲究一下面子,“你三伯这次会待几天,什么时候走?”   “听三伯说,等会儿就走,”刘军回道。   “这么快?”陈春红有些诧异,按说,老三是回来见老五的,怎么着也要见上老五一面,只是老五每隔半个月回来一趟,距离他下次回来还要七八天,说起来,老三这趟回来的时间是有点不赶巧。   只听刘军解释:“我记得每年这个时间,矿上都会很忙,三伯说,他只请了一天假,要赶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微微顿了下,又接着道:“不过我听三伯和爷爷私下说,他回来的时候,直接先去了县城的百货大楼找小叔,听小叔的同事说,小叔今天休息没上班,所以三伯才回来了。”   说到这,皱了下眉头,“妈,你说小叔休息不回家,能去哪?”家里人都以为小叔每半个月有一天休息,今天听了三伯的话,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三伯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回来,直接去县里找小叔,不想,小叔休息没见到人,等赶到家里,才知道小叔压根儿没回家。   “去哪,当然只有你小叔自己知道,他一个大人,又自己有工作,哪需要我们来操心。”陈春红笑了笑,没太放在心上,不回家来横竖总有原因,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从前院传来梨花杏花姐妹俩的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诗酒趁年华 55瓶;九九归一,我叫小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不占便宜   正在此时, 队里上工的歌声,从大喇叭里传出来。   歌声嘹亮而高吭,一下子把刘家院子里的大哭声给压了下去,陈春红几乎立即猜到了原因, 没有再多问,拍了拍手上的竹屑,吩咐自家孩子, “今天下午别出去逛了,军子带着华子好好编篱笆,早点编好,咱们家早点把菜种上, 这个苹果, 下午三个人分着吃。”   虽然大儿子刘军拿回来这个苹果很惹眼,但陈春红相信,自家孩子能守得住, 所以刚吃了午饭后, 没让他们立即吃。   刘军应了声好,又道:“妈,我先收起来, 等晚上你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吃。”说完, 拿过妹妹刘艳手里的苹果。   陈春红听了开心一笑, 很欣慰地摸了摸大儿子的发顶, “在家好好照看弟弟妹妹。”然后收拾一下, 转身往外走,刘军看他妈离开,才回屋子里把苹果藏好。   刘艳早习惯了大哥时不时朝妈卖乖,一张嘴跟抹蜜似的,哄妈高兴,而二哥刘华已经听了他妈的话,眼睛从苹果上收回来,拿起篾片开始编篱笆,干活好,哪怕不能出去玩,至少不用识字,不用拿笔去写字。   “艳儿,你猜猜,梨花杏花她们为什么哭?”   刘艳抬头,看了眼凑过来、眼里满是看好戏成分的二哥刘华,回道:“是不是三伯今天不打算带她们走?”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不错,三伯一说不带她们走,当时她们俩眼睛就红了,奶奶听了也很不高兴,不答应,后来,不知道三伯拉着奶奶回屋去说了什么,奶奶才松口同意那对姐妹留下来。”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给了钱。   刘艳心里暗道,家里的孙女,除了堂姐刘夏花得胡老太青眼,其他的孙女,胡老太一个都不待见,在她眼里全是赔钱货,以后都是别人家里的人,所以,一般情况下,刘艳尽量不去胡老太面前晃荡,免得招骂。   “……一个个号丧呀,天天丧着张脸,跟你们那个没运道的娘一样,一脸苦相,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把家里的运道都哭衰了,好事都变坏事了,还不赶紧给我去干活,活不会干,哭哭哭……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打完猪草,晚上就别吃饭了,都是吃得太饱了,给我撑的,饿两顿,我看你有没有力气哭……”   胡老太久违的吼骂声,从院子里传来,声色俱厉,梨花和杏花的哭声一下子小了许多,中间还夹有三伯刘应生的哄劝声,听不仔细,但听声调,应该不是在安慰梨花杏花姐妹俩,而是在劝胡老太。   “这两人有苦头吃了。”刘军从屋子里出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刚才他还想着,要不要趁机出去在三伯面前告状,只是听到他奶开始骂人,他立即觉得没有必要了,现在的情形,根本不用他落井下石,那姐妹俩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毕竟一个不愿意留下来,一个不愿意接收,双方心里都不舒服,尤其他奶,勉强接收了人,还没落到好,每天看到人,心气更加不顺,不骂人才是怪事。   “难道奶奶还会让她们下田不成?”刘艳看了眼大哥刘军,问道。   “是一定会让她们下田。”刘军语气极为笃定,“你忘了,夏花姐去年就跟着爷爷和大伯一起出工了,梨花比夏花姐还大一岁。”   家里同辈的女孩子,可没人能和夏花姐比。   刘艳听了,表示十二分的怀疑,“她们连猪草都打不好,还能下田干农活?我看她们一天下来,能拿到两个工分都够呛,到头来,估计还比不上她们打猪草。”胡老太会算帐,所以,当初没让她们去干农活赚工分,前阵子忙插秧的时候,都没让那对姐妹去。   “干田里的活比打猪草累多了,咱奶要磨她们的性子,这个方法最合适。”刘军下过田,深有体会,相比于一整天弯在田间土里干农活,打猪草放牛的活,已经很轻松了,手脚利索的话,基本上都是干小半天,有大半天歇息。   刘军弯腰拿了一小捆竹篾片,见弟弟刘华接着他妈之前的地方绕着竹桩子编篱笆,于是他走到了另一边的竹桩,开始把竹篾片绕上去编。   刘艳刚才已经看她妈编了一会儿,编这个篱笆很简单,编的时候,拿着竹篾片围着打好的竹桩子绕圈,从底部紧挨泥土的位置往上,经纬交错叠加,密集绕圈,她也想试试,于是拖起一小捆竹篾片,走到二哥对面的位置,围绕那一排竹桩试着编起来。   大哥二哥见了,也没有阻止,二哥刘华还专门过来教了她。   三人低头专心致志地干活,时不时说着话,倒没有再去理会前院传来的哭声和叫骂声,而且这些声音,很快就没了,想来是三伯刘应生走了,姐妹俩没法再闹了,期间,大哥扔了手里的活,跑到自家侧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直到晚上,刘艳一家子围坐在饭桌上吃晚饭,因为二哥刘华中午没吃到韭菜炒野鸡蛋,没了韭菜,她妈特意用泡了的干蘑菇炒了一份野鸡蛋,二哥高兴得多装了一碗米饭,正在此时,忽然平地一声惊雷,从前院传来。   杏花不见了。   “……你个死丫头,没事给我找事的事儿精,杀千刀的蠢货,你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白长了岁数,不长心眼,她要走,你不会拦住她,让她走了,她比你还小,要是在路上走丢了怎么办,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拦不住……”   “拦不住你不会喊人呀,我们不问,你都不会说是不是,你倒是放心,世上有你这么做姐的,跟你那个娘一样不长心,她是你亲妹呀……看我不打死你,一天到晚,尽给我添晦气……”说着,说着,就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还伴随着哭喊声、痛叫声。   看情形是胡老太在追打梨花,刘艳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胡老太打人的那把专用大火钳,抽人特别痛。   “坐着好好吃饭,”陈春红抬头看了眼三个孩子,“等会儿消停点,军子你过去看看。”死老太婆怒起来,打人可不看人的,现在过去没得遭殃,何况,刘老头在家,有刘老头在旁边拦着,出不了大事。   果然,很快就让刘老头拦下来了,“……先别忙着打人,先找人,找到人再说,你就是把她活活打死,杏花也回不来,那丫头胆子太大了,一声不吭就走了,她才多大,要是人真丢了,也不好跟老三交待……”刘老头的声音比较小,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这话一落,胡老太如同被踩了猫的尾巴一般,直接炸毛了,“交待什么,我都说了,让他带走,我不养,他硬要留下来,说什么他那边困难,什么困难,以前不是照常养,他以为养孩子跟养小猫小狗似的,只给吃的,不用费精力,那死丫头自己跑的,关我们什么事……”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了。”刘老头把胡老太劝进堂屋,交待他们先吃晚饭,又到梨花跟前,细细问了情况,得知杏花是追着老三刘应生去的,连晚饭都没有吃,去队里开了介绍信,带上老大刘初生,又喊了老二刘来生,一起去公社,往县城的方向追去。   老三回矿上,要去县城转车。   “夏花会给你端饭,你奶要是再打人,你就往外面跑,或是去你四婶屋子里躲躲,别再傻站着让你奶打,等你奶气消了再回来。”临走前,刘老头特意交待了梨花一番,这丫头就一根筋。   所以,等到刘军听他妈的话,去向他爷爷打听情况后,主动和他爷爷说,要跟着一起去帮忙找杏花,刘老头没让他跟,“你有心了,你还小,不用你去,你回去和你妈说一声,你奶再打梨花,梨花跑出去后,让她收容照看一下。”   刘军心里有些迟疑,只是面对爷爷恳求的目光,还是很干脆地点头答应,“我会和我妈说的。”刚才那么说,一是因为他没忘记,上次妹妹刘艳不见了时,爷爷和大伯他们也帮忙找人了,二是想在他爷爷面前讨个好。   这一晚整个老刘家的院子,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家里走丢了个人,大家都提着一颗心,没法睡着,连一向熟睡的刘艳,夜里都醒来了好几次,每次都能听到她奶在骂人。   直到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院门被敲响,已经起来的大哥刘军,第一个冲过去帮忙开了门,回来的只有大伯父刘初生。   刘军刚喊了声大伯,胡老太似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只看到刘初生一人,急问道:“你爹呢?”   “娘,你别着急,爹没事,爹留在小五那里,我先回来,给你们报个信,”   刘初生忙回道,一边进门,一边说起了找人的情况,“昨夜里,我们一路赶到县里,去了车站,听车站值班人说,昨天下午去隔壁县的班车,有见到背着花包袱的三哥,临开车的时候,好像还有个身穿蓝上衣灰裤子,留着短头发齐留海的小女孩上了班车。”   “我们猜测,应该就是三哥和杏花了。”刘初生跟刘老头还有老二,都觉得是,毕竟杏花头上的缺口留海,是胡老太剪的,很有特色,杏花梨花以前都是留长头发,自从来了乡下,胡老太嫌长头发洗头梳头费劲,一把剪子下去,咔擦全剪了。   胡老太剪头发的水平,还停留在小时候给他们兄弟几个剪板寸头。   所以,杏花那标志性的狗啃泥留海,几乎不作它想,年龄和衣服的颜色都对得上。   只是还要确认一下,“爹留在县里,再打听一下消息,老二打算坐早上的第一班车,去隔壁县看看,看杏花是不是真的回去了,大家也好放心。”   “回去了最好,以后再也不要来了。”胡老太气吼吼地道,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又见大儿子一脸疲惫,不由骂了句死丫头、事儿精、丧门星,又喊夏花给他爹打盆热水,洗把脸,把灶上热的饭菜都端出来,“你先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我等会儿去队里给你们父子请假。”   “娘,我没事,昨晚后半夜,在小五的宿舍靠了一下,一点都不困……”   “折腾了一夜,身体哪受得了,你听我的。”胡老太直接打断大儿子的话。   刘初生不敢反驳,只好道:“娘,我就请半天假吧,我上午补一下觉,下午就可以去上工了。”   胡老太知道大儿子勤快,想了下,同意了。   直到当天晚上,天黑时分,刘老头和老二刘来生才一道回村里,带回来了准确的消息,杏花昨天跟过去时,是上了车,售票员要收车钱时,她身上没钱,才让老三刘应生发现她人,当时汽车已经开动了,根本没法再往回走,只得带走,老三原本打算让老三媳妇请个假,今天回来报个信,赶巧老二刘来生赶了过去,在隔壁县里的车站碰了正着。   听说,杏花回去后,结结实实挨了顿毒打,现在都下不了床。   “那丫头倒是个机灵的。”事情完了,刘老头笑着赞了句,只是胡老太却气极了,闹着要把梨花送走,不过大家已经耽误一天半天的工了,就为这一天,老二媳妇朱红英都念了好几回,谁还有时间送她。   人送不走,胡老太也没让她再打猪草,直接让夏花带她一起出工,去田里和土里干农活,并且发了话,一天要是连两个工分都赚不到,以后每顿就吃半碗饭。   村里十二岁以上孩子上工,一整天下来,手脚麻利的,能赚得四个工分。   梨花跟着出了几天工,腰酸背痛的,累得不行,才发觉,以前打猪草的活计实在是太轻松了,每天眼泪都在眼珠子里打圈,还不敢当着胡老太的面掉,整个人似浸泡在苦水里一般。   刘军看着她的哭丧样,倒停了再找她算帐的心思。   家里的篱笆编好了,豆角、丝瓜、南瓜、茄子、冬瓜、辣椒等各种时令蔬菜点了种,陆陆续续种上去了,刘艳把培育的香瓜和黄瓜,也移到了分给他们兄妹试验的那块土里,两只小母鸡,又能放到院子里散养了。   时光在忙碌中,匆匆而过。   立夏过后,在石榴花开红似火中,迎来了端阳,家里的小母鸡长大了,开始下蛋了,大哥刘军去了大姨家一趟,凌楠让大姨家的王琼表姐,照看得不错,听大哥说,不像以前那般胆子小了,凌云翔也去了几趟,十分满意,因此,她们家如愿以偿得到了那口大铁锅,还附有一只短了脚的火钳。   以后烧火,再也不用担心,因为没有火钳,用竹棍扒拉时烫到手。   这一回,她妈竟然没占便宜,还主动付了钱,连那口大铁锅,她妈也给了钱,一时之间,刘艳只觉得,有点看不懂她妈了。 第121章 傻人傻福   家里添了口大铁锅, 又垒了新灶。   陈春红没请别人,让大儿子刘军私下里找刘老头, 看了个适合做灶的好日子,开始挖土动工, 带着三个孩子, 花了三个晚上把灶做好,台面都用以前彻红砖房剩下来的砖头垒了一个。   多了一个锅灶,烧水做饭方便了许多,也缩短了时间,又节省了柴火。   “……别舍不得那点子钱, 买铁锅和火钳, 我们本来就占了很大的便宜, 之前去县里的百货大楼,你也看到了, 一口铁锅的价格不便宜,远远不止我们付给你凌叔叔的出厂成本价, 又不需要票据,再说了,我们家里也没那么多票据。”   “你小叔上次回来, 带给你二伯的那口铁锅,也有瑕疵,小叔报给你二伯的价格,比咱们付给你凌叔叔的钱,贵了三分之一。”   “人情人情, 有来有往才有人情,不能一味想着去占别人的便宜,那是在做断/*头的事,多来几次,人家老吃亏,谁还愿意和你做事。”   刘艳听到这,只觉得她妈是真变了,又或者,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行事有进有退,有理有据,而不是一味逞强,一味想占便宜,大约是先前她妈给大哥钱,让大哥把钱转交给凌云翔时,她盯着太紧了,眼里的疑惑太明显,所以她妈才会对她说这么一大串子话。   猛地点了点头,如小鸡啄米般,“妈,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二哥刘华也在旁边附和,“妈,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吃亏,但也不能尽占人家便宜,我不欺负人,更不能让人欺负。”   “你记着这话就好。”陈春红揉了揉二儿子刘华的脑袋,从前,知道二儿子有一身蛮力,她是既欣喜又担心,在乡下有身蛮力,干活有优势,却也担心,他仗着一身蛮力,到处和人打架,惹是生非,幸而,孩子听话,这些年,她教他的话,他都记住了。   三个孩子都很懂事。   家里又一次收到刘春生从部/*队里寄回来的书信,倒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以为大儿子刘军是在和他开玩笑,根本不相信小叔找到工作了,直到看完信,刘军才发现,原来上次他寄信过去时,小叔刘卫国也亲自给他爸刘春生写了封信,告诉对方,他凭自己能力找到了工作,并且在信里说了:他进了城,这辈子都不会在农村种地。   他出生后,家里的情况就开始慢慢变好了,所以他打从娘胎出来,就不是种地的命。   由此可以看出,当初小叔被他爸的话,气得有多狠,现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可不得要好好向他爸炫耀一番。   “我还以为,小叔工作一定下来,就会给咱爸写信,没想到,滞后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刘军不由小声抱怨了一句,害得他爸不相信时,找各种理由,觉得是他在骗人,他不得不在回信里拼命说服他爸。   陈春红在旁边听了信后,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看着大儿子丧气的样子,笑着解释道:“按你小叔想争一口气的心情,肯定想第一时间去向你爸炫耀,只是他没有你爸在部/*队的地址,只好趁着帮你带信去邮寄的机会,才得到了你爸的地址。”   “可是咱奶那里有爸的地址呀。”刘华插嘴道。   “他没去问你奶要呗。”陈春红和老刘家的人相处了十几年,把大家的性格,都摸得很通透,小五刘卫国人不坏,也有脑子,只是被胡老太养得太娇了,脸皮薄,又没有担当,有啥事都指望着两个老的,这次能自己找到工作,几乎家里所有人,都惊掉了眼睛。   这人呀,有时间,还得激一激。   估计没有孩子他爸那句话,现在还窝在这院子,躲在老两口子后面。   接了刘卫国的信,刘春生是相信了事实,但依旧无法接受,所以,这封信,通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郁闷味,信的最后,还叮嘱大儿子刘军好好打听一下,他怀疑有内幕。   陈春红直接让大儿子刘军不要管,“他爱信不信,等他年底回来,他有闲功夫,他自己去问他弟弟。”还轻声地唾骂了一句,“真是的,什么坏毛病?还不许别人有出息了,大家都有出息了才好。”   刘军得了他妈的一句准话,没有再去多打听小叔的事,刘艳只觉得那个爸,比她还不能接受改变的事实,估计眼下呕得厉害,又觉得她妈骂的那句话,实在太对胃口了,所以支使大哥刘军在写信的时候,把那句话写进去,还特意标明了,是她妈说的。   刘军听了,眼前一亮,“这个好。”他怎么忘了,他爸把他妈的话,简直奉为金科玉律。   这封信寄出去后,效果很明显,下次再收到信时,信里没再提小叔半个字了。   在这鸿雁传递的一封封信中,夏去秋来,转身间,到了冬天,万物萧瑟,大雪纷飞,天地间,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去地里扒个萝卜,要先扒开一层雪,这还不是最困难的。   最困难的,是要走出门上茅房,他们家在西院,离东边的茅房要走一大段路,乡下的茅房简陋,又四面漏风,脱掉裤子能冻到屁股,刘艳怕冷,一到冬天,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恨不得躲进火盆里才好,为了减少去茅房的次数,一天尽量少喝水。   就这样,队里也不得闲。   除了下大雪外,其余时间照常出工。   有安排修路修渠道修水库的,也有安排挖塘泥的,队里的几口大池塘,进入十二月以后,陆续都放干了,收获的鱼,除了各家按全年的工分,分配了一些,剩下的由队里送去县里和公社的食品站,换来的钱,一部分作为明年放养鱼苗的备用金,一部分收归队里,并入到队里年终决算分配,年底再根据工分和人口分钱。   陈春红去年担塘泥的时候,闪到了腰,今年就没报名担塘泥,其实,本来担塘泥这个活,因为工分高,几乎都让队里的男劳力给承包了,去年她是为了多争点工分,今年到了十二月,她记着账,让大儿子帮她算了一下,她和两个儿子的工分,合计起来,刚好达到村子里的平均水平线。   只要不低于平均线,不倒欠队里的就行了。   修路修渠道水库等工种,大部分也是男劳力出工,并且要离开家,她自然没法去做,队里也算照顾,到了十一二月,田间的作物都收了起来,她被分配去清理农田,撒上作肥料的草籽积肥。   进入冬天,打不了猪草,猪食用秋天晒干的红薯藤替代,二哥刘华打猪草的活也没有了,只有大哥时不时去把牛牵出牛栏,去外面放一放,因为要放牛,大哥刘军待在牛棚那边的时间慢慢变长了。   刘艳常常和二哥刘华一起待在家里,二哥看她冷得厉害,有一次拿了个小火盆,装了几个大的木炭放到她坐的小椅子下面,小椅子比较矮,中午的时候,刘艳靠在椅子上,浑身暖和,直接睡着了,那次差点没烧到屁股,小椅子烤坏了,刘艳身上穿的那条厚厚的棉裤,屁股上的布都烘焦了。   废了一把椅子,半条裤子,气得她妈,直接把二哥骂了一顿,后脑勺更是挨了一记打。   后面,二哥再不敢干这事了,只是刘艳睡午觉时变得惊醒许多。   ————   西南方,某一座营地里,刘春生让他自己的老领导给叫了过去,“坐。”   进入办公室后,刘春生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坐了下来,看到桌子上面放着的,正是他之前提交的那份《转业申请书》,不由高兴道:“领导,您同意了。”   “同意了。”李师长手指头点了点那份申请书,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不算从前的游击队,刘春生入伍都快要有二十年了,今年又立了二等功,是他信得过的人,去年帮了他的大忙,于公于私,都该把人留下来,只是他也看出来,对方一心想转业,这一年多里的操练站岗,都没了以前的巅峰状态。   所以,在刘春生第三次呈上《转业申请书》时,他给批准了,“我记得你说过,回去后,不想在县里工作,正巧,你们临湖市的市局那边,有个副局的缺口,我已经让组织部把你的档案迁过去了,年后,带上证件,你直接去那边报道入职。”   说到这,觉察到对方的神情凝重,顿了下,直言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他当然有问题。   刘春生听了转业的岗位,心里又惊又慌,虚得厉害,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辈子自从醒来后,就有点不适应部队的生活,老领导一双火眼大约也看了出来,打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把上辈子遗憾的两件事完成,之后转业离开部队,不拖累部队。   两件事超额完成,老领导没有下放去农场,更是升了半级。   他早就料到,这辈子转业后的岗位,会比上辈子好上许多,只是……只是这好得有点太多了,他上辈子是在县里纱厂保卫科担任副主任,这样一个工厂的岗位,他都干得不顺利,应付不了那些复杂的关系。   这个副局的工作,他做得来吗?   两手紧紧抓住大腿,极为忐忑道:“领导,我担心我干不了这活。”   “干不了没关系,可以学着干,总有个适应的过程,慢慢来,不会比你现在当警卫营的副营长难,那边正局你也认识,是郝红星那小子,我都交待他了,让他好好带你。”因为军功,这半年里,他特意给刘春生提了一级,眼下也正好方便他转业。   “红星在那里。”刘春生听到熟悉的名字,稍稍放了点心。   李师长嗯了一声,“他和你是老乡,几年前转业过去的。不过他这个正局,是后来提干提上去的,你过去了,好好跟他学。”   话说到这份上,领导都替他考虑好了,刘春生只好答应下来,要是去其他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的,更无法应对了。   后面,李师长带刘春生去他家里吃饭,又悄悄掏心窝子告诫他一番:“我告诉你个巧宗儿,以后真遇上事,不知道怎么做,你就板着张脸,少说话,私底下再去找红星。”说完,还满意地看了眼刘春生的大个,板着张脸还挺能唬人,只是一开口说话就露馅。   他曾经也被对方的憨直,弄得哭笑不得。   “对了,你说过,你小儿子挺不错了,以后他要是参了军,你记得告诉我一声。”李师长又叮嘱道,他觉得,他要是不说这句话,估计对方这一走,就不会想到主动联系他了。   刘春生听了两只眼睛发亮,比自己转业成功还要高兴几分,对着老领导敬了个礼,“一定。” 第122章 回来了   今年队里丰收, 大家都能过个大肥年。   腊月中旬,池塘干了后,各家各户都分了鱼虾, 开始打起了鱼牙祭,酸菜活水鱼、炸鱼块、腌鱼块、熏鱼块,还有鱼肉丸子, 干炒虾米, 油炸虾球, 到处香喷喷的,走到哪, 都能听到孩子们的欢笑声。   大人盼插田, 小孩盼过年。   眼下情景的真实写照, 莫不如此。   秋天的时候, 山上的茶籽丰收, 被县里通报表场了一番,又让生产队在县里长了一回脸, 被评了个先进生产队, 炸出来的茶籽油, 除了上交的, 队里集体留了一部分, 剩下的全分给了社员, 像刘艳她们家这样吃平均水平线的,都分到了十五斤油。   更别提那些劳动力多,赚得工分多的, 像二伯家分了二十斤,老刘家更多,足足有二十七斤。   到了腊月二十五日,开始杀年猪,队里养的二十头猪,除了要上交的十头责任猪,其余都在队里宰掉了,猪肉的价格比去年便宜了一半,引得大家快抢疯了,乡下不比城里,能凭票买肉,想吃肉,唯有等到过年的时候,队里杀年猪。   胡老太养的猪,不知道怎么,同样的喂法,愣是比别人养的猪要肥上几十斤,年底的时候,召开大队会议,胡老太还评了个养猪能手,发了条毛巾和搪瓷杯。   刘艳家早就接到消息,那个爸刘春生年底会转业回来,所以买猪肉的时候,陈春红一口气要了五十斤,今年大家都买得多,但五十斤的量,依旧在整个队里炸开了锅,和去年一样,她们家又因为买多了猪肉,引得一堆人各种羡慕嫉妒,免不了说怪话的。   陈春红直接斜眼瞄了过去,“今年队里猪养得肥,猪肉便宜一半,你们自个儿掂量一下,谁家不是比去年多买了一倍多的肉,我们家也只是翻了倍多一点而已。”去年是二十斤,吃到二月中旬就没了。   “十斤哪里是多一点?”人群中立即有人说话。   “哟,不是多一点,那是多几点呀?”   陈春红质问了一句,看过去时,正是平时和她不对付的六嫂子,直接骂道:“你脑子摆脖子上是干什么用的,也不多想想,翻了年,孩子要长个,当然要多买一点,合着你家孩子,跟你买的猪肉一样,年年都不涨,队长都没发话,你在这里充什么大头,发什么施令,怎么哪哪都有你,想抢队长的位置呀。”   一大串话,如同放连珠炮一般,轰得那位六嫂子晕头转向的,找不到北了,没搞明白,怎么到了最后,变成了她想抢队长的位置了,急切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想骂回去,抬头正对上队长媳妇孙嫂子笑眯眯的眼睛,出口的话变成了辩驳,而且是干巴巴的辩驳,“我没要抢队长的位置,你不要胡乱说话。”   她自觉平时也口齿伶俐,这会子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愤愤道:“你别一张嘴,胡咧咧地到处喷粪。”   “对哟,你也知道自己在喷粪,还不赶紧闭嘴,别影响大家在这里分肉,要喷粪最好滚回自家茅房里去。”   那位面色黧黑的六嫂子,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紫黑色,心里恨得不行,想直接打人,看了看周遭的人,到底没敢冲上前去。   陈春红早就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反正她不愿意听那些酸话,人群里,还有人记得去年这个时候,陈春红怼人的场面,这次又加深了印象,哄哄闹闹的猪肉摊,一下子让她给压了下去,见对方没胆,直接不再理会,望向分猪肉的刘胡子,笑道:“帮我切成两大块,我要分开装。”   “不用分了,我来提。”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正在递小背篓装肉的刘华,立即回转头,兴奋地喊道:“爸,你回来了。”整个人直接扑了过去,被刘春生长手一挥,给拎了起来。   “唉,春生回来了。”随着这一声叫唤响起,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打招呼,分肉的刘胡子,动作停顿了下来,称好五十斤,过了称,也没再分,直接扔到陈春红放在案前的大背篓里,“放心,这个重量,春生绝对提得起来。”   别说五十斤了,再加一百斤也没有问题。   陈春红听了这话,倒没再麻烦对方分成两份了,自家男人回来了,又跑这儿来了,当然得让他提,付了钱,一番招呼寒暄后,一家人提着肉离开,刘华也从他爸身上下来,想要去拿那一背篓肉,却见他爸把背篓拎到了另一边,“这个有点重,不用你,我来拿。”   “爸,我也拿得起。”刘华瘪了瘪嘴,妈和爸怎么就不相信他的力气。   陈春红笑着摸了下他的脑袋,哄道:“等回去,回去让你在自家院子里背个够。”五十斤肉,她也背得起,偏他闹着要来背肉,所以才会带他过来,刚才在肉案前,让分肉的刘胡子把五十斤肉分成两半装。   家里现在不缺他肉吃,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有这种爱好,背一块肉能乐得跟傻子似的。   “刚进村,没回家?”陈春红看到刘春生背上鼓囊囊的大军包,语气中已添了份笃定。   “嗯,一到村口板栗树下,看到这边热热闹闹的,听小孩子说在杀年猪分猪肉,好久没见到这场面了,就跑过来看看,远远看到你和华子,赶了过来,没顾得上回家了。”   “下次别这样,再急也把背包放回家里,然后再出来呀。”陈春红眼里带着不赞同,这么个圆鼓鼓的大包,在村子里转悠一圈,她都可以预见,大年初一,村里来自家的小孩子大人,会比去年多上一倍不止。   “当时想早点见到你和华子,一高兴,就没想这么多。”   陈春红听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做事一向不过脑子,不过看他高兴,今天又是刚回来第一天,她按捺住脾气忍了,没有再多说他,回到上池塘老刘家,从西边的侧门进入自家院子。   一年半没有回家,刘春生只觉得后院变了副大模样,却透着股熟悉。   屋檐下多了个灶台,多了个鸡窝,挨着后面山墙的位置,多出不三块菜地,“你又把菜地开出来了?”刚说完,才猛然发觉,自己一不小心,多说了个‘又’字,忙要找话岔开,却见自家媳妇点了点头,“春天的时候开出来的,我记得,让军子在信里告诉你了。”   “嗯,是告诉过我。”   “装肉的背篓你帮我放在屋檐下,我等会儿要处理,你的背包先放进屋子里去,军子和艳儿在屋子里烤火。”陈春红说完,又朝屋子里喊道:“军子,艳儿,你爸回来了,你们出来见见,偶尔也活动活动一下。”   “不用叫他们,我去见他们,”   刘春生急急忙忙说道,一听到大儿子和小女儿的名字,他心里就发怵,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写信是一回事,面对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还没做好准备,只是这一迟疑的功夫,一抬头,一眼就见到已经走到门边的大儿子刘军,硬生生在脸上逼出一个笑容来,喊了声军子。   刘军叫声爸,只觉得他爸脸上的笑容特别碍眼,不想笑可以不笑,弄得他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本有点小激动的心情,也飞得无踪无影,果然小妹是明智的,懒洋洋地坐在火边没有起身。   他放完牛回来不久,刚把身体烤暖和了,“进来把东西放下,一起烤火吧。”说完,扭转身就回了屋子,他觉得,他站在门口,他爸都不会进屋。   “哎,好的。”刘春生期期艾艾的,随后进了屋,把身上的大背包,放到墙边一个大木柜子上,一转身,就见小女儿睁开眼皮子,朝他道了句,“你回来了。”   刘春生正在犹豫是待在屋子里,还是出去,就见小儿子和媳妇都进来了,这下没得选了,硬着头皮,往火盆边走去。   “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也不知道什么能天晴,把雪给化了,”   陈春红边说边哈口气,搓了搓手,走近火盆,在小女儿刘艳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小女儿一身厚厚的棉衣棉裤,她今年冬天,用做衣服剩下的零碎布料,拼了床专门用来烤火的小棉被,这会子,已经全部盖到她身上了,陈春红伸手抢下一半,盖在火架子上,又止不住念叨,“你别老整天坐火边,血气都不循环,对身体也不好。”   “你看看你大哥二哥,还有你妈我,我们都没有长冻疮,家里单单就你手上生了冻疮了,就是你不爱活动的缘故。”   “刘花和梨花手上也长了冻疮。”刘艳直接反驳道,她们俩可是天天往外跑的。   “你跟她们比什么呀,我一没让你去河边洗衣服,二没让你用冷水洗碗筷,只让你没事的时候,跟你二哥去外面走一圈,你这丫头,我还能害你不成,听话,明天开始,早上吃完早饭,跟你哥一道出门,不许在屋子里窝着了。”   “妈,外面冷,走一圈,我手上的冻疮又会多出来几颗。”刘艳可怜兮兮地当着她妈的面,开始数手上的冻疮个数。   刚数到五,就让她妈给打断了,“不许装可怜,你出门我允许你提着小火盆,你要是不愿意出门,明天我直接把家里的火盆熄了,屋子里白天不烧火盆。”   刘艳听了,趴在她妈肩上哀嚎了一声。   冬天太讨厌了,冻疮更讨厌。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放牛也行。”   刘艳抬头,只见大哥刘军端了几杯加了糖的热开水过来,依次递到爸妈手中,递到她手里时,还朝她使了个眼色,刘艳意识到,她妈这次大约是铁了心,要赶她出门去,于是不再恳求,大哥的法子,她也猜测了,左不过是让她去洪顺家待着。   啪嗒一声响,然后是一连串的哗啦声。   “华子,你翻什么,你看看,全掉到地上了。”陈春红回头喝道。   原来刘华进屋后,直接窜到木箱子旁,垫起脚尖在扒拉放在木箱上的背包,一不心,拉开了一个拉链,里面的东西叮咚哐当一个劲往下落,刘华两只手,只接到两个大铁盒,其余全掉地上了。   “没事,没事,”   刘春生忙起身,赶在陈春红之前,走过去帮忙捡东西,“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除了吃食,就是我的个人证件,还有两套换洗的衣服,捡起来就好了。”其他的被套床单衣服、热水瓶,以至桶盆饭盒等杂物,都寄了包裹,估计要年后才寄到。   陈春红原本打算做完晚饭后,再来收拾背包,此刻见小儿子刘华把一堆东西倒腾出来了,只好先过去收拾。   刘艳眼见大哥刘军也跑了过去,依旧没有动,喝了口热水,把杯子放到旁边的长凳上,侧偏着脑袋靠在火架上,看着他们清理东西,四个人围在一起,那个爸刘春生对大哥和二哥的差别对待,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次不比去年年中的那次。   那次只在家里待十天,而这次回来后,以后就长待家里了,就这个样子,绝对不行,大哥人聪明,心气又高,不出事才是怪事。   直到晚饭后,她妈在外面洗碗洗锅烧水,大哥二哥结伴去了茅房,刘春生去堂屋见了刘老头胡老太回来,进门后,让她逮了个正着,为了说话,她难得地离开了火盆,蹲在这扇门后边,“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想让我考虑换个爸?”   “又怎么了,我今天没惹你吧?”刘春生吓了一大跳,退后了半步,一边警惕地望着刘艳,一边在心里极力回想,今天踏进家门后的所有行为,他十二分地确定,他没来招惹她。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让你对大哥好一点,你看看你今天对大哥和二哥的态度,瞎子都能看出来,妈和大哥那么聪明,能看不出来,只是今天是你回来第一天,妈不稀得说你。”   一听这话,刘春生顿时心虚,“我还在适应。”   “适应?都适应一年多了,你还没有适应过来,这一年多,你和大哥之间写信,都白写了,你别老想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直接把大哥当成二哥看待就好了,你在信里和大哥较劲的时候,不是较得挺欢的嘛。”   提起这个,刘春生瞬间尴尬得满脸通红。   刘艳还待要多说几句,听到门外传来大哥二哥的声音,只好警告道:“记住我的话,要不然,等我妈回神来,你等着挨骂吧。”扔下这句话,赶在大哥二哥进门前,窜到火盆旁,跟个没事人一般坐好。   刘春生两眼都快要看直了,好一会儿,才连忙收敛住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放在晚上八点半~~ 第123章 回家后遗症   回家第一天,刘春生很受欢迎, 除了刘艳外。   回家第二天, 刘春生比较受欢迎, 除了刘艳和刘军外。   回家第三天, 刘春生感觉自己被小儿子刘华给抛弃了,然后……然后连自家媳妇都开始嫌弃他了。   今年冬天太冷了, 加上队里丰收,所以从二十八日也就是今天开始, 就已经不安排出工了, 提前放假,不用出工, 刘艳彻底让她妈给赶出了屋子, 和二哥刘华一起去村子里遛了一圈。   下午,刘艳和二哥刘华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妈陈春红正在灶台边炸扣肉,旁边除了一盆待炸的扣肉,还有一小盆用糯米粉和成糊状的红薯团子, 另外有一大盆肉团子, 大约是他们兄妹三个抗议,不要吃红薯团子,所以她妈只做了一小盆红薯团子到过年的时候准备用来待客。   至于肉团子,是他们三个强烈要求炸的。   还有待炸的豆腐,豆腐是昨天让村子里专门做豆腐的芹嫂子家帮忙做的,每一斤黄豆加收两角钱辛苦费, 这是村子里多年来形成的规矩,因为做豆腐是个辛苦活,尤其这寒冬腊月的,全村人都在排队等豆腐,芹嫂子家进入腊月以后,几乎不曾歇过,除了队里正常出工外,每天起早贪夜地磨豆子做豆腐。   家里的年糕,一部分是刘老头让刘兵送过来的,一部分是大姨家的王琼送过来的。   坏就坏在,王琼表姐过来,好死不死地提了句:凌楠被凌叔叔接回去了,今年因为她帮忙照看凌楠,家里也多了笔收益。   那个爸刘春生当时就在一旁,立即炸毛了,“你们家怎么和凌家的人认识了?”   “二姨帮忙介绍的……”话说到一半,王琼表姐才发觉不对劲,想收回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后面,王琼表姐离开,大哥刘军解释了两通,都不管用,那个爸刘春生还是气闷得不行,却又不敢发出来,只能憋在心里,整个人垂头丧气的,直到她妈把人揪进屋子里,不知说了通什么,最后才恢复正常。   此刻,大哥刘军蹲在灶门前烧火,刘春生围在她妈身边,想要帮忙,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于是这是拌一下,那里搅一下的,看得站在油锅边的陈春红直皱眉头,极为嫌弃,“你别在这儿转了,转得我头晕,今天忙了一天了,回屋去坐坐,或者你出……喂,快给我停手。”   眼看着刘春生要往和好的红薯团子里再加糯米粉,陈春红忙地喊住,过去把他赶开。   “你看红薯团子调得有点稀,会揉不起形状的。”   “我不需要揉形状,”陈春红双眼圆睁,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你弄出来的东西,要是难吃,到时候就全归你一个人。”   “我吃就我吃。”   “滚,滚,滚……”   进来的刘艳见她妈都要拿锅铲赶人,及时开口喊了声爸。   大约是刘春生回来后,她第一遭喊爸,吓得刘春生立时打了个激凌,满脸紧张地盯着刘艳,没有说话。   果然,只听刘艳开口道:“小叔回来了。”   “今天回来?他不是要过两天才放假吗?”陈春红头一个出声质疑,今年腊月大,有大年三十,她很早就听胡老太念叨:小五工作忙,年底要忙到大年三十才能回家。   今年老刘家的年中饭,要推迟到三十日的下午,等小五回来一起吃。   “不知道,不过在外面遇到了,小叔问我,爸在不在家,我告诉他在家,他说等会儿要过来找爸说说话。”刘艳总觉得小叔是听了队里去县城百货大楼买东西的队长媳妇,孙伯母提过这个爸回家了,才特意赶了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   这边刘艳话音一落,前边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还有小叔的喊门声,“四哥,你在家吗,我是小五,我来看你……”   “我去开门,华子,你看好火。”刘军把火钳往二弟刘华手里一递,飞奔起身,跑进了屋子。   刘春生见大儿子刘军去开门,下意识要拦,又发觉不合适。   臭小子也太积极了,这么积极去开门干嘛?他都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五弟刘卫国呢?   陈春红看出他的不自在,走过去,轻声劝道:“小五就是小孩子脾气,和他说话,你顺着他话,多夸两句,哄哄他就完事了,大过年的,别再说出什么气人的话了。”   今年因为小五的工作落实了,胡老太的脾气变得和气了,正好,如今日子好了,有盼头了,她也想过一个祥和年,不想跟去年似的,去堂屋吃团圆饭,一桌子汤汤水水的,吃得满心晦气出来。   刘春生听了,点头如捣米,身上仿佛添了份勇气,朝屋子里走去,刘艳急忙跟过去看热闹,刘华见妹妹走了,也想去,站在油锅边的陈春红,拿长筷子翻了一下锅里炸得油滋滋作响的扣肉,叫住他,“给我回来,都走了,谁来烧火?”   刘华只好老实地退到灶门边,蹲下来看火,不时朝屋子里的方向伸了下脖子,可惜大哥和妹妹都没有出来,灶里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和锅里扣肉油滋滋作响,把里面的说话声给遮掩住了,只隐隐听到大哥和妹妹的笑声和道谢声。   好在,没过多久,妹妹跑出来了,手里拿了两根蓬松的雪花糕,递了一根给他,“二哥,给,小叔带回来的,入口酥软,很好吃的。”然后又递给她妈一根,发现她妈两只手都没空,一只手拿着长筷子,一只手上全是糯米粉。   陈春红看了眼小女儿递过来的雪花糕,摇头道笑道:“我现在忙,不方便吃,你们吃吧。”   “妈,我喂你,我尝一尝,”刘艳依旧递到她妈面前,“小叔一共带了五根,每人有一根,要是觉得好吃,我们明天去公社赶集的时候,也卖一些回来。”公社的集市,赶的是三六九,只是这一年多里,因为政策的原因,时停时开的,明天二十九,是今年最后一集,下午在队里逛了一圈,听人说会开。   陈春红见了,笑眯了眼,俯下身,咬了一口,的确像小女儿所说的,入口酥软,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吃过了,也只小的时候过年尝过,这些年,连饭都吃不饱,还哪来的粮食弄这些小吃。   只这一两年,年景好了点,才开始又出现了。   整个院子肉香四溢,刘艳看她妈把四块炸得皮脆金黄的扣肉,从油锅里捞出来,又放了四块腌好了的切成方块状的肉下去,放肉的时候,为了防止油溅出来,烫到人,她和二哥让她妈给赶到了一边去,直到不溅油了,才允许他们过来。   刘艳给她妈喂完手里的雪花糕,转身回屋,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小短腿迈过门槛时,正好听到小叔刘卫国在逶迤了一番后,打听他爸转业的事,“……要是工作在县城就好了,以后我和四哥也有个伴。”据他所知,这些年,军/*人转业工作安排,都是就近原则。   只是不待刘春生回答,旁边吃完一根雪花糕的大哥刘军,抢先道:“说不定在公社,公社离家近。”   刘卫国一听这话,很是高兴,“公社也好,方便照顾家里,四哥这些年都不在家,四嫂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现在四哥好不容易回来,正好可以多照看一下家里。”别看四哥在部队待了很长时间,但军衔并不高,这一转业,很有可能,工作真就安排在公社了。   越想,刘卫国心里越高兴。   别说他小人,他永远都记得,四哥去年说他就是种地命时,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如果四哥到头来,混得比他还差,还需要他帮衬,那么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他,而曾经说过的话,也不过是一句笑话,让人一笑而过。   最后,刘卫国心情美滋滋地走了。   这趟回来,他是特意和人调换了一天假,算是值了。   “你干嘛要误导他呀?”   刘春生问向大儿子刘军,回家后,他说了转业后的工作,家里几个都很高兴,但是媳妇的意见:为了稳妥起见,他没去正式报道之前,暂时不说出去,所以,他连爹娘都没告诉,这些天,有人问起来,他只含糊说,还没有定下来,等年后,去拿档案才能知道。   可是,也不能这么明晃晃地误导人呀。   “当是他给我们带了好吃的,哄他高兴呗,你没见,小叔走的时候,红光满面的。”   刘春生一点都不相信,眼睛在大儿子刘军身上,来来回回扫了一遍,那句你是不是又在使什么坏,到底憋在了心里,没敢说出来,担心又惹他不高兴。   只是他不说,刘军却猜出了几分,没好气道:“不然,你现在去告诉小叔实情,我敢保证,小叔肯定会郁闷死,说不定,大年三十都不愿意回家来,到时候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你。”   “以后总会知道的,还是会不高兴的。”刘春生自己反倒觉得,早点告诉得好,横竖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先让他得意一会儿。”刘军笑嘻嘻地望着他爸,“你看吧,他现在有多得意,到时候知道了,就会有多难受。”   果然如此,刘春生惊瞪着大眼,盯着大儿子刘军,他就知道,他在使坏,只是不知怎么,这一次,他心里没有愤怒,吃惊之余,想到那个局面,隐隐还有一股压制不住的爽快,忽然之间,他觉得,他好像也变坏了。   大约应该是刚才老五那么高兴,他看得有些碍眼。   头一回,见大儿子不是把矛头对向他,而是朝向别人,他在旁边看着,其实也挺爽的。 第124章 来的不是时候   用猫狗都嫌弃, 来形容归家后已经有好几天的刘春生, 再合适不过了。   刘军以前挺羡慕二弟刘华的,他爸一回来,恨不得把二弟时时带在身边,干啥事都带上二弟, 可是现在换成了他自己, 尤其是跟他爸一起出了两趟门后,他一点都不羡慕了。   偏偏他爸出门,还喜欢带上他了。   到了队里其他堂爷族叔家里,他爸不知道怎么说话时,就直接推他, 让他说话。   二十九去公社的集市赶集, 这个集市,是泉峰公社下面几十个村子的村民自发组织形成的, 集市上摆出来卖的都是一些农副产品, 还有村民自产自制的吃食, 在这里, 可以直接用钱购买, 不需要票证, 甚至偶尔还能见到村民直接物物交换。   当然,也有队里为增加盈收,摆摊位卖队里的特色出产, 譬如:刘老头编的那些竹制品, 交到队里计工分的, 也让队里的干部带人挑出来卖,在集市上摆了一个摊位,卖的收益,归队里所有。   集市就摆在公社大食堂隔壁的那条长街上。   去年过年前后,因政策收紧,这个集市没有开,刘艳没有来过,今天一到集市,只觉得眼睛不够看,到哪哪都是人,而摊位上所摆的东西,看起来十分朴实,种类特别繁多,刘艳的眼睛都放在吃食上,江米条、米花糖、小麻花、雪花糕,还有炸麻叶等等,竟然都有。   不像后世,吃食有独立的包装,吃完后,产生一大堆的包装垃圾,现在这些东西,都是村民或队里一起做的,直接用箩筐挑出来,摊开堆在圆簸箕上,堆得跟一座小山似的,大家要买,需要自备装东西的盛器,就是称重量的称,都是好几家公用。   刘艳庆幸,她妈有先见之明,带了好几个空的饼干盒子和一些油纸,还有几个大篮子。   刘家村没有种麦子,刘艳一直误以为,这个地方没有麦子,后来才听她妈说,泉峰公社附近,有几个村里,山凹上长有野麦子,年景好的时候,也能收一些。   过年始终是个重要节日,备年货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优良’传统。   身处不同的时代,大家的行事方式,多多少少有些相似,抢年货就是其中一种,跟后世一样,临近过年,东西跟不要钱似的,大家抢着买,挤着付钱,只要家里稍微有一点,到了过年这段时间,都不会亏待孩子。   所以,整个集市上,吃食占了半边天。   陈春红交待大儿子刘军看住小女儿刘艳,就投身到抢年货的浪潮中去了,二哥刘华和那个爸刘春生,跟在后面帮忙提东西,刘春生长得牛高马大的,往哪一站,都很打眼,又一脸严肃,几乎没人往他边上挤,刘艳和大哥刘军紧跟在他后面,才没让人给挤了去。   从小孩子玩的螺陀弹弓,到家里常用的瓷碗坛子,集市上面应有尽有,她妈一口气就摸了两个大坛子,让刘春生拎着,说是明年夏天的时候,用来泡酸菜,之前没遇到合适的,一直没机会买。   一行人,从集市的这一头,买到集市的那一头,走出来时,连刘艳怀里也抱了两个大饼干盒子,盒子里装满炸麻叶和江米条,大哥刘军提了一篮子的鸡蛋,还有几枚鸭蛋。   家里养了两只母鸡,但下的鸡蛋远远不够他们吃的,现在天气冷,母鸡都不怎么爱下蛋了,她妈昨晚关鸡窝门时,还在鸡窝里念叨,赶明儿要杀一只母鸡,过年炖着吃,给大家好好补一补。   今天上午出门前,听到鸡窝里传来咯咯哒地叫声,二哥刘华跑去捡到了一只鸡蛋,也不知道,那只母鸡是不是让她妈的话给吓了,赶紧下了枚蛋。   只见陈春红怀里抱着一大叠土麻布,是用路边的野麻编织的,一只手腕上,还挂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装有糯米粉和一些小吃食,刘春生要把那个篮子接过去时,让她给喝止住了,“你好好拎着那两个大坛子和那些瓷碗陶罐,小心一点,别给我磕了碰了,特别是两个大坛子,轻易买不到,我有大用途的。”   得了这话,刘春生幸怏怏地罢手。   刘华肩膀上扛了一布袋小麦,大约三十多斤左右,在集市上,从头到尾将近十个摊位,合起来,陈春红才凑了这么一袋子,最小的推位上,只有半斤,最多的,也不超过五斤,还都是带壳的,要回家自己把壳舂掉,再磨成粉。   因为三个孩子都爱吃饺子,去食品站买富强粉,不仅要钱,还要票,所以,刚才看到了,她便动心买了下来。   回去不比来时,手里提了东西,走得慢了许多,特别大哥刘军还有刘春生手里的东西,一定不能磕到,上午出来时,村子里的人差不多一道出门,结伴而行,眼下回去,除了碰巧,一起把需要的东西买好了,又没有要在集市或公社办其他事情的,才能一道儿走。   刘艳家里,得益于她妈陈春红的快手快脚,看中什么立即下手,没有犹犹豫豫,抢东西的时候,也冲在最前面,所以他们是最早从集市中走出来的一批人,之前来时,二伯还和那个爸说一道回,眼下,二伯娘朱红英,还站在集市中间窜来窜去,一时半会肯定出不来。   “不等了,我们先回。”陈春红发了话,她也不爱和朱红英一道走,朱红英喜欢攀比,她不想和朱红英在路上比来比去的,要是比不过,又犯红眼病,听她说怪话。   刘春生想去告诉二哥刘来生一声,可大家手上都有东西,不得空,旁边的刘军看了出来,直接道:“不用特意去告诉,二伯出来,看不到我们,会知道是我们先走了。”   眼下,刘春生对大儿子刘军比较信服,既然大儿子都这么说,二哥应该不会怪他先走。   从公社到村子里,七八里的山路,以往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今天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幸好在赶集的时候,各个摊位上的吃食,他们买之前尝了不少,所以没感觉到饿。   陈春红放下东西,喊了两个儿子烧火,把两个灶膛同时烧起来,一口锅煮米饭,一口锅炒菜,很快把中午饭给整治了出来。   刘艳特别佩服二哥刘华的体力,吃了饭后,还能跑出去找人玩,陈春红用油纸给他包了一小包米花糖,让他带出去和别人交换着吃,大哥刘军要出门去放牛,也同样给他包了一小包,挑的是他喜欢的江米条。   “你真不出门?”   刘艳蹲在火盆边,看向她妈,只回了一个字,累。   “我看你,是一到冬天,身上就长了根懒筋。”陈春红一脸无奈地笑,不过今天走了这么多山路,倒没像昨天一样,吃了饭就赶她出门,“你先睡一觉,晚点,家里搞大扫除,你再出去走走。”   刘艳应一声好,她也正是考虑到了,所以放下碗筷,直接往火盆旁窝。   “你要是出去和村子里的小姐妹玩,吃食在箱子里,你自己拿,钥匙你知道放在哪的哈。”陈春红说着,把大箱子锁好,钥匙放到她睡觉的枕头套里。   刘艳点头表示知道,鉴于他们兄妹三人的自律表现,他们家箱子的锁,大多是用来防外人,不防家里人,所以,很久之前,她妈藏钥匙的地方,他们三个就知道。   至于小姐妹什么的,她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快两年了,还真没有,一来村子里的女孩子,大多早早就开始干活,出来玩的时间很少,另外就是她出门,多数时候是跟在大哥二哥身后,所以村子里的男孩子她大多都认识,女孩子认识的却不多。   几乎没有可以交换吃食的。   重男轻女的风气在整个村子里还是十分浓厚,很少有像她妈这样,兄弟姐妹一视同仁的,到了年节,男孩子能得不少吃食,但女孩子能捡到点渣子就不错了,像堂姐刘花,二伯娘朱红英分吃食,就从来没她什么份。   因此,要是看到她落单,不上来抢她的,已经算好了。   她坐在火盆边,盖着小棉被睡一觉,直到她妈和那个爸一起搞家里的大扫除,要整理这间屋子时,她才起身带了一把炒熟了的黄豆出门,她没多喜欢吃黄豆,只是黄豆吃起来嘎嘣嘎嘣响,特别清脆,她喜欢听这个声响,感觉嚼起来有劲,牙口也很好。   从侧门出去,在屋门口那株入冬后叶子掉得光秃秃的梧桐树底下站了一会儿,大哥去放牛,不知道二哥往哪里去了,想了一圈,最后决定去洪顺家待一下午。   只是她没料到,洪顺家有客人在。   她想悄没声息地转身离开时,已经让洪顺发现了,“来了怎么不进来呀?”   这不是你家有客人嘛?   刘艳站在门口,望着走出来的洪顺,回了一个你知道的表情,堂屋中间坐了两位老人,一个她曾见过,是洪顺的姨奶奶,也即是洪顺奶奶嫁在隔壁猴头岭的姐姐,来过洪顺家,她碰到过几次。   另外一位,必定是洪顺的奶奶无疑了。   说起来,她虽然经常来洪顺家,却是头一回见到他奶奶的正面,比村子里,大多数同龄的老人,看起来都要年轻,透着一股子书卷气,而她跟着洪顺进院子后,才发觉,堂屋里的气氛,貌似很压抑,仿佛刚起过争执。 第125章 太爱惜东西   刘艳进了堂屋喊了两声奶奶,打过招呼后, 跟着洪顺去了隔壁他的屋子。   “你家这是怎么了?”刘艳坐到火盆边, 悄声问道, 在她印象中, 洪顺的姨奶奶再和气不过的人,每次来洪顺家, 逢人两只眼睛笑眯眯的。   “姨奶奶想请我们去她家一起过年,说我们家过年只有祖孙俩人太冷清了,奶奶不愿意去, 和姨奶奶争了两句, 姨奶奶说,我奶奶不疼孙子, 我奶奶就说让我跟姨奶奶过去, 没想到姨奶奶竟然一口答应了, 我猜到她的主意,是想着我都过去,奶奶一定也会跟过去,只是我哪能留奶奶一个人在家里。”   “况且, 姨奶奶连重孙子都快要有了,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没有分家,说是热闹,事非也不少,我不愿意去, 刚才谈僵了,正好我看到你来了,索性借个机会逃开来。”   洪顺说完,倒了杯热糖水,递到她手中,“好了,不说我家了,你是怎么?又让你妈赶出来了。”   “唉呀,差不多算是。”   “你们上午去公社集市,好玩吗?”   “挺好的,集市上人很多,东西也很多,又不要票,我妈买了一些好吃的,下次我大哥过来,让他带给你尝尝。”   “早知道,就跟你们一起去了,”洪顺转身从靠墙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四四方方带有棱角,大约三寸见方,递到刘艳面前,“这个给你,是我在海城的一个通家叔叔寄过来的,你拿回去擦冻疮。”   刘艳看到瓶子正面‘凡士林’三个大字,眼睛一下子亮了,却在听到对方说让她拿回去擦冻疮时,摇了摇头,“我不能拿。”听人说,这个东西擦冻疮有用,上次大哥刘军去县里,她妈让大哥特意去找了小叔,想买一瓶,可惜,百货商店卖断了货,最近也一直没有来货。   想来,洪顺是听大哥说过这件事。   但她不能凭白收,这东西是工业制造品,要去商店里才能买到,不是一点小吃食,更不像农田里或山中出产的作物,在乡下容易获取一些。   “你拿着,我家还有多余的,寄过来不只一瓶。”   刘艳一听,刚想说付他钱,洪顺似看出她的想法一般,又道:“我不是让你白拿,有事要请你家帮忙的。”   “你先说什么事?”刘艳没有立即松口。   “你家上次弄的那个小鱼仔,味道很不错,只是我奶按照你妈说的方法,弄出来的味道总不对劲,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家里还剩下十来斤,想请你妈帮忙把我家的小鱼仔给烘炒出来。”他家不是队里的人,没有工分,户口也不在这里,原本不能买队里的出产,只是今年队里大丰收,队长念着上辈子的情谊,特别照顾,才允许他家用钱按市价购买。   “这个是小事,我妈很乐意帮忙的。”刘艳回道,提了个建议,“你看这样吧,我按市场价付钱给你,当是向你买的。”   说完,不让对方拒绝,又继续道:“我哥去百货商店买,也是要付钱的,而且有钱现在也买不到,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所以,你别再推了,要不然,我是不敢收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弄得洪顺倒不好推辞了,只好答应了。   又听刘艳小声说道:“是真的要谢谢你,你是不知道,我家买了猪肉,我妈煎了猪油后,看着我的手冻得厉害,开始用冻成糊的猪油给我擦手,谁知前天在路上和我奶迎面过身时,不知怎么让我奶那灵鼻子给闻到了,还朝我骂了句败家。”   “我现在都躲着我奶走,只要看到她,离得还有八丈远的距离就开始绕道,我奶那脾气,每次骂我们小孩就算了,明明骂着我们,却能一下子扯到我妈身上,然后开始骂我妈,我实在不想,我妈和她为了这点子破事去吵一架。”   洪顺听了,顿时感同身受,只觉得乡下的老太太大部分都是这样,一个个都太爱惜东西,压低声音和刘艳说道:“我姨奶奶也这样,今天中午头一回留在我家吃饭,我奶奶做饭时,倒了一勺油,我姨奶奶在旁边看了,摸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浪费,最后亲自动手,把倒进锅里的油,舀了一大半上来,剩下的只够擦锅,估计我奶,以后再不会留她吃饭了。”   说着,想到当时的场面,烧红的油舀出来,又溅出不少,人忙不迭地闪躲,灶房里差点弄得人仰马翻,伴随着姨奶奶夸张的数落声,洪顺只觉得很搞笑,透着纯朴而浓厚的生活气息。   等到洪家姨奶奶走了,洪顺才放刘艳回家。   刘艳到家后,把凡士林的事和她妈说了一遍,她妈立即放下手中的抹布,洗了下手,接过那瓶凡士林看了下,笑道:“是要好好谢谢人家,你二哥刚回来,在前院,你去把他叫回来,让他陪你一起去洪家,把那十几斤鱼提过来,我晚上帮他烘好。”说着,转身去取钱。   旁边正在搬箱子的刘春生听了,幽幽地道了句,“送给你,你就接着,怎么还要给钱,分这么清干嘛?”   “你胡说什么,人家东西不是钱买的呀。”陈春红没好气斜了眼刘春生,“再说了,这东西有钱,我们现在也没地买。”   刘艳只觉得莫名其妙,抬头看向刘春生,刘春生忙移开眼,刘艳也没再理会他,把东西交给她妈,去前院喊她二哥刘华回来,正看到二哥刘华难得地和堂哥刘兵一起窝在角落里,她好奇走近前去,发现两人正在撕书叠片纸儿。   “你们哪来的书呀?”刘艳好不容易才辩认出地上是两本陈旧的小学课本。   “我下午和别人玩片纸儿,赢来的。”刘华叠完手里的那个片纸儿,还在地上试拍了两下,见叠得很结实,才抬头望向妹妹,“艳儿,是不是有事?”要不然妹妹不会出来。   刘艳点头道:“需要你去洪顺家提点东西。”   “好,那你帮我看着,”   刘华指了指他屁股底下,那一摊片纸儿有五十六个,他妈今天下午收拾屋子,他担心他妈发现了,给他扔掉,所以提前把他收藏的片纸儿,从床底下全拿了出来,再加上今天下午赢的,全都在这儿,起身又对刘兵道:“你帮我把这两本书全叠完,我送你三个片纸儿,还有不许欺负我妹妹。”   刘兵听到送他三个,高兴得一口答应了下来。   至于欺负刘艳,他又不傻,当初看到尾巴挨揍的时候,他就不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xxxpeaus投递的地雷+1   感谢娃娃灌溉的营养液+2,感谢,么么哒~~·   下一更在18:30 第126章 大扫除 /每次大扫除, 都能清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刘艳看着堂哥刘兵席地而坐, 紧挨着后面的门槛,身上穿的一件灰布棉衣, 特别得耐脏,哪怕沾上泥灰,多拍几下就行了,反正脏了也看不出来,而二哥刘华刚才也是直接坐在这地上的。   她表示,再一次能理解,她妈今年给二哥做新衣服时,犹豫了好久, 才拿定主意,和她以及大哥刘军一样,做了套大红色的棉衣棉裤, 过年穿着喜庆。   家里几个人就数二哥的衣服最难洗,用她妈的话说,像在泥灰里躺过一遭, 比她下田干农活的衣服还脏,尤其到了这冬天, 每次洗衣服, 她妈拎着二哥的衣服,就恨不得用捶衣棒打二哥一顿。   可惜二哥每次长记性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这个叠纸片儿,不说前世她小时候在乡下看男孩子玩过, 就是现在整天跟在二哥刘华身后,她看也看熟练了,此刻,见堂哥刘兵叠纸片儿的技术纯熟,于是没打算插手,蹲下身准备看看被撕了一半的书上写了什么内容时,却见梨花从外面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把大扫把。   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刘艳一颗心提了起来,在脑海里琢磨,要是梨花朝她动手,她喊她妈过来救场,在她妈赶来前,她不被打到的可能性有多大?   却见旁边的刘兵抬起头来,斜眼看了看梨花,“你个死懒鬼,又偷懒了,门口的雪扫干净了?我告诉你,要是没扫干净,我下次走路再摔倒了,我就和奶说,你是故意没扫干净的,让你饿上两顿。”   刘艳听了目瞪口呆,这话简直太拉仇恨了,几乎一下子,就把集中在她身上的火力,全给拉了过去,梨花两眼冒火地盯着刘兵,“你才是死懒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什么活也不干。”   “你骂我!你个死赔钱货敢骂我!”   刘兵震惊道,然后不管不顾朝堂屋方向,大喊了一声奶奶,很快就听到胡老太答应一声,紧接着梨花脸上闪过一丝害怕,刘兵注意到了,满意地哼了一声,颐指气使地赶人,“不想被打,就赶紧给我滚去干活,眼里没活的东西,没看到我姐又是烧火又是擦桌子的,两头跑,还不快去干活。”   梨花年纪比他们都大,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年下来,长高了许多,往他们跟前一站,几乎能把他们俩给挡住。   此刻,刘艳听到梨花气得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刘兵也听到了,却连动都没动一下,看着梨花的眼神似看秋后的蚂蚱,连喊了几声奶奶。   “来了,来了,怎么了?”胡老太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瞬间,梨花整个人如同戳破了孔的气球——瘪了,赶在胡老太出来前,扭头跑开。   刘兵直接嘲笑起来,“就这点胆子,你还来骂我,哼,奶奶都不让我干活,你算哪根葱,敢来管我。”然后似故意气梨花一般,朝出来的胡老太喊道:“奶奶,我肚子饿了。”   “饿了?好,我让你姐烧水的时候,给你煮个鸡蛋,很快的,等会儿给你拿过去。”胡老太放下心来哄着乖孙,刚才听到刘兵叫得那么急,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刘艳看到梨花跑到大门口的背影,明显哆嗦了一下,再看看刘兵这副嚣张样,她觉得,他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绝对是因为胡老太的缘故,看看他这欺负人的手法,比他叠纸片儿的技术还要纯熟。   胡老太回头吩咐刘夏花一声,又转身回屋去忙了,趁着天黑前,抓紧时间把家里清扫一遍,免得拖到晚上,乌漆麻黑的看不清,还要点灯,又浪费煤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刘艳。   一开始,刘艳还担心让胡老太看到她,一回头发现身后是根支撑房梁的大木墩子,墩子外面是一丛枯败的美人焦,她人小,蹲下就看不到,心里无比庆幸,她怕冷,特意选了这么个背风的地方蹲。   胡老太最看不惯家里的女孩偷懒耍猾不干活,要是看到她在这儿玩,准会逮住她骂上两句。   “等会儿我姐送鸡蛋过来,我分你一半,下次四婶给你米花糖的时候,你也分我一半好不好?”说到这,刘兵又叹了口气,“下午华子给我吃了一口米花糖,很好吃,我还想吃,可惜奶奶上午去集市没有买这个。”他发誓,下次赶集,他不管怎么耍赖都要跟过去。   刘艳愣了一下,看着刘兵商量的语气,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与刚才喝斥梨花时,判若两人,她决定收回先前的愚蠢想法,刘兵能活得好好的,绝对不单单只是因为胡老太的偏心,还有他会看形势,会看人下菜碟,特别识时务。   “艳儿,你说话呀,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呀?”   刘兵见刘艳没反应,微微皱了下眉头,这要是刘花,他直接抢了,要是他姐,他直接开口要了,才不会想到换,他都舍出半个鸡蛋了,她怎么还不同意,他倒不担心,他舍出半个鸡蛋换不来米花糖,只要刘艳接了他的鸡蛋,就算她反悔,他也能去找四叔四婶讨要回来,“或者,等会儿我只吃蛋白,把蛋黄全给你吃,奶奶说了,蛋黄最有营养。”   刘艳回过神来,看着刘兵,直觉告诉她,她不能接这个鸡蛋,想到刘兵曾气过二哥刘华的话,于是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他,“我不爱吃鸡蛋,我天天吃,早吃腻了,可是我妈还天天煮鸡蛋给我吃。”   一听这话,刘兵顿时噎住了,总感觉这话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不过,见刘艳不同意,他心里特别失望,这个办法不行,看来他只能想其他办法了,他倒没有想过强逼刘艳和他换,主要是顾虑到刘艳的大哥刘军太凶残了。   大家都说刘华打架厉害,他却没那么害怕刘华,因为只要他喊奶奶,刘华就得挨骂,他畏惧刘军,是因为刘军每次都是暗地里揍人,给人套麻袋,□□架,他告状也没用,家里别说爷爷,就是奶奶也不信相他,还和他说:什么时候看到军子打架了。   哼,那家伙都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动手打架好不好?却哄得爷爷奶奶,都以为他不会打架,闹得跟真的似的。   刘兵告状的招数,头一回在刘军身上失效后,他就决定,再不招惹他了。   没过多久,刘兵刚叠了两个纸片儿,刘夏花就抽空把煮熟的鸡蛋送过来了,并且鸡蛋在冷水里急速降过温,一点都不烫手了。   刘艳觉得,刘兵很可恶,平常没见他多喜欢吃煮鸡蛋,这会子却慢吞吞地剥蛋壳,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津津有味,鸡蛋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勾人味蕾,刘艳恨不得把他赶到一边去,所以,十分小心眼地使促狭,“你看看,你这手脏的,刚刚摸过地上的片纸儿,手上全是灰,你看蛋白上的泥灰印,脏兮兮的有好多细菌,你吃进去,小心肚子里长出虫子来。”   “才不会,”   刘兵差点没噎住,脸色变得很差,又强辩道:“不会长虫,奶奶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嘴上不放过,却没了刚才慢悠悠的闲情,三下五除二,两三口把手里鸡蛋吃完了,还特意起身跑去灶门口洗了把手,又喝了碗水,重新回来叠剩下的片纸儿,直到二哥刘华从洪顺家提鱼桶回来,也没有再和刘艳说一句话。   不过刘兵却记住刘艳长虫的话了,心里留了阴影,从这以后,但凡吃东西前,他都要先洗一下手。   这大约是刘艳始料未及的。   叠完片纸儿,二哥刘华送给刘兵三个,然后开始把那堆片纸儿装进衣袋裤袋里,刘艳想拦都没拦住,剩下的,全抱在怀里,卷起衣摆当兜儿装,刘艳只觉得不忍直视,想帮他拿一些,只是二哥没让,“我拿得过来,不用你拿,你帮我把风就行了。”   刘华装好后,又对妹妹道:“我看爸妈还在你和妈住的屋子里摆放桌椅,走,我们从侧门回去,回我和大哥的屋子。”他和大哥住的屋子,不像他妈的屋子,因为家具东西少,最先收拾打扫好了,他要把这些片纸儿重新藏到床底下,要不然,让妈发现,肯定会给他当柴火放到灶膛里一把烧了。   刘艳经历过去年家里的大扫除,立即猜到了缘故,和二哥刘华一道从大门口出去,看到拿大扫帚蹲在雪地上磨蹭不回院子的梨花,没理会她,俩人从右边的侧门进入,刘艳先进去,见爸妈都不在后院,于是招手让二哥跟上来。   刘华轻手轻脚地进来,没看到他妈,然后开始一路狂奔,朝他住的屋子跑去,门是大打敞开的,到门口时,眼看着就要进屋了,刘华心中刚一欢喜,耳边却传来他妈的叫唤声,“华子,你用衣服装了什么?”   话音一落,哗啦一声,刘华手一抖,提着衣摆里的片纸儿全散落到地上了。   刘艳只觉得没眼看。   这人呀,就不能做坏事,抱着侥幸心理,做坏事总是很容易被抓。   “你又给我带回来了,我下午刚做的清扫,累到现在腰都直不起来,你用衣服兜这些,你是嫌衣服不难洗,是不是?”陈春红放下手中端污*/水的木盆,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剽悍地揪起二儿子刘华的耳朵,“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给往床底下塞,你知不知道招老鼠呀。”   “妈,妈……”刘华忙伸手去救自己的耳朵,连喊了数声痛,“这些不脏,这些都是今天下午新叠的,妈你看,这些片纸儿,特别干净。”   “还干净,干净在哪?”陈春红又用力拧了一下,“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每次一同换上,都比你哥你妹脏上许多,平常干活就算了,这两天,没怎么干活,你也这样,啊,你就不能给我爱干净点。”   刘华痛得尖叫了几声,却不敢再回话了。   另一间屋子里的刘春生和放牛回来的刘军,同时出来,“男孩子不都这样,出门看看村子的其他孩子,华子已经算很干净了。”刘春生看着媳妇上火,急忙劝道,想上前去救下二儿子刘华,却在媳妇的一个眼风扫过来,就不敢动了。   “妈,你先放手,你看二哥这么痛,一定会记住你的话。”   “对,妈,你好好和华子说,华子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刘艳和刘军一前一后开口求情,刘华也难得聪明一回,顺杆爬,连连保证,“妈,我错了,以后不会了,不会了……我把地上这些片纸儿捡起来,晚上做饭的时候,放到灶膛里烧掉。”   话说出来,他妈揪耳朵的力道变小了,直到放开他,只是刘华的心却在滴血,他下午赢了两本书,叠了这么多,要全烧掉,太可惜了。   “除了地上的,还有口袋里的。”陈春红说道,知子莫若母,伸手掏了一遍二儿子刘华衣服裤子上的四个口袋,又掏出一堆来。   刘华的心顿时由滴血,变成在淌血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旁边的刘艳抬头望天,只觉得刚才应该让二哥刘华藏一些在外面,等哪天妈出门后,再偷偷拿回来。   陈春红掏完二儿子的口袋,看着自己变得灰乎乎的手,脸也跟着灰了,见大儿子刘军也在,想到下午搞清扫,在他们屋子里清出来的东西,正好问一问:“床底下放干了的桔子,是谁放的,床上的碎饼干,是谁吃的?我早说过,不许在床上吃东西。”   大哥刘军无辜地摇头,他没藏过,自从他妈发话,他就没在床上吃过东西了。   刘华在他妈强烈目光的逼视下,弱弱地出声:“我不记得了,那次大姨家送来的桔子,我觉得好吃,就留了两个到第二天再吃的,放到床底下,后面就忘记了,我只在床上吃过一次饼干……”   “那这老鼠咬了一个洞的五分钱,是谁的?   “啊!找到了五分钱!是我的,是我的,我找了好久,”刘华先是一喜,然后才看到他妈的脸色,伸出去的手,立即缩了回来。   “你钱都保管不好,今年过年你收的压岁钱,我给你拿着,帮你保管。”   “不要……”刘华看到他爸朝他在猛使眼色,自觉住了口,心里懊恼不已,唉,为什么要搞大扫除,每次搞大扫除,都能清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然后总是他挨训。 第127章 送年礼   “……亏我出门前, 还和你说了, 让你交给刘兵或尾巴保管,等妈不在家的时候, 你再偷偷拿回来,你偏不听。”刘军受他妈的委托,在灶台边监督二弟刘华烧片纸儿,等到他妈进屋去后,小声数落二弟刘华,就不长心眼儿。   刘华把片纸儿往灶里扔,心里特别不好受,难得心思活了一把, 一边盯着门口防备他妈随时出来,一边和大哥商量,“大哥, 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烧一半留一半,好不好?”声音压得很低, 吐字都有些含糊。   “留下一半,你藏哪?”刘军轻问道。   “藏到我们睡的床板下面, ”   刘华觉得藏到床底下会让他妈发现, 他妈已经知道那是他惯藏东西的地方了,但床板下面则不一样,“妈应该不会掀床上的棕垫和被单。”   “不行,”   刘军直接摇头, 见二弟刘华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很是无语,又不得不解释,“要是刚才没有让妈抓个正着,床板下面还算安全,现在我们屋子里,哪都不安全,你别忘记了,妈进屋前发了话,要是再在我们屋子里找到这些东西,就不是拧耳朵,是直接抽条子了。”   “你不想过年前,挨一顿打吧。”刘军凉凉地看了眼二弟刘华。   不想,他当然不想。   刘华哆嗦了一下,又不甘心,只好求助大哥刘军,“那你说,怎么办,藏到哪?你快帮我想想,明天我还和人约好,要去晒谷场玩拍片纸儿,要是一个片纸儿都没有,我怎么去和其他人玩。”   “你选两个,扔到柴垛下面。”   “大哥,两个太少了。”   “要么两个,要么一个都不留,你自己选。”刘军觉得他妈太精明了,现在二弟有了前科,在妈那里挂了号,要瞒过不太容易,并且,一旦让妈发现他在监督的时候包庇二弟,连他都要吃挂落,得不偿失的活,他才不会干。   刘华意识到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好挑了两个最大的片纸儿,趁他妈没出来前,小心翼翼地放到柴垛底下,然后又快速地回到灶台边,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旁边的刘艳看着二哥的样子,有些不忍心,走近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声劝道:“二哥,你拍片纸儿的技术特别好,有那两个明天拿出去翻本,再赢几十个回来,到时候,咱们好好找个地方藏,不让妈发现。”   “一定要找个好地方藏,”   刘华重重地点头附和,反正他和大哥睡的床不安全,床上床下妈都会去翻的,但其他床,刘华突然眼前一亮,“艳儿,妈好像说过,明天让爸去隔壁村子里买张小床回来,放到我们屋子里,专门给你睡觉的,到时候,藏你床底下好不好?”   刘艳见二哥两睛发亮地看着她,顿时一脑门汗,她妈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床还没买回来,“要是明天床买回来了,就放我床底下。”一口答应下来。   那个爸刘春生没回家之前,刘艳一直和她妈睡一间房,两个哥哥住隔壁一间房,这次,刘春生回来了,头一天晚上,倒是想和她妈睡一起,像刘艳这个年龄,在乡下跟爸妈一起挤在一张床上睡,再寻常不过了,要是再铺一张床,别说棉被和床垫不够,也没有一个人睡一张床的道理。   眼见着她妈就要答应了,昏黄的煤油灯火下,刘艳再看那个爸贼眉鼠眼的样,对,在她看来,就是贼眉鼠眼,刘艳突然想起前世看的中的片段,一朝穿越成小孩子,跟爸妈睡在一张床上,半夜醒来,尽看到妖精在打架。   她妈和这个爸,也正值壮年,这万一……   刘艳想想,就打了个抖擞,她一点都不想撞到那么尴尬的场面,于是死命不同意,最后,这几天,那个爸刘春生都是在隔壁和两个哥哥一起睡。   当然,那个爸刘春生既然想和她妈好好过日子,她也没想一直在中间做恶人,于是和她妈提了:把大哥二哥隔壁的那间空屋子收拾出来,给她住。   今年冬天,她妈又在村子里收了不少棉花,添了两床冬被,家里棉被够了,床垫子有现成的棕垫和稻草垫,完全可以再铺一张床。   她妈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倒是答应了,只是不同意她一个人住一间房,于是决定把添的那张床,放在两个哥哥住的屋子里。   这天晚上,临睡前,她妈果然又去搜查了一遍大哥二哥他们的床底,还掀起床垫查看了一遍,看得二哥刘华好一阵庆幸。   次日吃过早饭后,大哥二哥把妈昨夜里烘炒出来的小鱼仔送去给洪顺家,她妈开始清洗昨天换下来的床单被套,那个爸在旁边帮忙,因为天气冷,先在家里烧热水洗,后面的漂洗,没有以往一样去小河边,而是去了山那边的那洼山泉,山泉水冬暖夏凉,用山泉水漂洗不会冻手。   因为他们过会儿要出门,于是刘艳也没有留在家里,跟着两个哥哥一道去了洪顺家。   自从那个爸刘春生回来后,家里挑水的活,就由他承包了,二哥刘华整个人都解放了出来,再加上,二哥入冬前的几个月,捡的柴火堆满了家里屋檐角,差不多这两个月都不用上山捡柴,因此,二哥几乎没什么活干。   大哥有放牛的活,每天下午去牛栏喂牛,然后把牛牵出牛栏,到外面去放一圈。   大年三十,各家各户忙着洗刷,忙着准备年中饭,走到那,都能听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也都能闻到各种食物的香飘四溢,还有小孩子的欢笑声,从村子东头,传到村子西头,大约是一年当中,难得的欢乐时光。   他们没在洪顺家待太久,看到洪顺奶奶出来后,知道她不大喜欢见外人,三人就告了辞,从他家出来,在路上碰到从村西头过来的二伯一大家子,刘艳跟着两个哥哥喊了二伯二伯娘,又和建国、建党、尾巴三个堂哥打了招呼。   建国堂哥一如既往地沉默少言,微垂着脑袋,看着倒不像二伯的儿子,反倒更像大伯刘初生的儿子,性子木讷而敦厚。   建党堂哥一双眼睛滴溜打转,像极了二伯刘来生。   尾巴一上来,就问二哥刘华什么时候去晒谷场。   刘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跟在二伯娘后面,手里提着个小篮子。   今年的年中饭,跟去年一样,在老刘家堂屋一起吃,刘老头在队里分肉那天,就和刘艳家还有二伯家打过招呼了,只是二伯一家子来的时间,似乎有点太早了,她没忘记,去年的时候,二伯一家直到快开饭的时候,才踏进刘家院门。   去年没提东西,今年提了两个篮子的东西,除了刘花手上的那个篮子,二伯娘手腕上,还挽了个大篮子,有鱼有肉有鸡,刘艳一开始看到时,还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那块肉,至少有两斤。   再看二伯娘笑容满面的样子。   什么时候,二伯娘有这么大方了?惹得刘艳都觉得有点玄幻。   回到自家后院,看到爸妈也已经回来了,在搭竹竿晾晒被子,刘艳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大哥刘军,小声道:“我觉得,有必要和妈说一下,二伯娘送的东西。”   顿了下,又问道:“二伯娘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你猜?”刘军歪了下脑袋,看了妹妹一眼。   刘艳一见他这样子,第一反应就是有内幕,望着大哥刘军,一脸让他快点告诉她的表情,她仔仔细细在脑海中搜了搜信息,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与二伯娘相关的事情。   自从二伯一家搬出去,除逢年过节外,二伯娘几乎不踏进刘家院子半步。   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了?   铁公鸡愿意拔毛,必定有缘故。   刘艳见大哥不说话,似在等她猜,只好胡乱猜到一个,“难道二伯娘想讨好小叔。”她也只能猜到这个原因,小叔的工作,在这个物资短缺的年代,实在是太吃香了,手里漏一点半点的东西,能给他们带来许多便利。   “我也猜到了这个。”刘军回道,“   你没发现,今年秋天开始,小叔每次回来,二伯都会过来一趟,但具体我也不知道。”说到最后,摊了摊手,就算做什么,也不会让他一个小孩知道。   刘艳略有些失望,还以为大哥知道什么内幕,不过想想,又立即释然,二伯心思活络,但目前的大形势,他们要做什么勾当,也只在私下里,不会明目张胆地来。   不用刘艳兄妹说,刘来生一家进刘家院子后,没一会儿,陈春红就知道了,住在一起,说话高声点,他们在西院都能听得清楚,因为那一家子提前到,陈春红也没多耽搁,让刘春生提着她早准备好的年礼,带三个孩子先过去,“我把这些被套床单晾完再过去。”   朱红英这次赶着献殷勤,来得这么早,肯定不会像去年似的在堂屋干坐着,一定会去灶房帮忙,灶房就那么大,她不想过去挤,但朱红英都进去了话,独她一个媳妇坐在堂屋,不进去也不像话,还不如索性晚点过去。   “妈,我们只送一块肉,是不是有点少?”   刘军看到他爸手里提着的那块两斤重的猪肉,想了下,又把二伯娘送的东西说了一遍。   “她是有事求着你小叔,我们又不求人,没必要和她比。”   陈春红这话一出,原本想说再加点东西的刘春生,立即歇了心思,他主要是担心,差太多了,他娘指不定会找媳妇的茬,只是不知二哥要求小弟做什么事?   陈春红留意到刘春生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了,虽然没说,但她也猜到了,原想不理会,到底在对方走到前门时,喊了声等等,用挂在墙上的抹布擦了下手,开箱子拿了五块钱,把刘春生叫到一边,递到他手里,“你私下里给你娘,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不知道,是你自己藏的私房钱。”   “说你给的,不是更好。”刘春生不解。   “她会信?”   陈春红直接嗤笑一声,“你听我的,按我说的做。”坏名她来背,儿子还是好儿子,那老不死的估计心里会舒服点,两个鼻孔,总有一个能出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下一更,估计较晚,明天早上再看~~ 第128章   不知道是那个爸刘春生给的五块钱起了作用, 还是二伯娘朱红英今天进门后, 一直陪着胡老太说笑,反正她妈陈春红直到刘春生回屋来搬桌凳摆中饭才去堂屋, 也没去灶房,胡老太竟然一句闲话都没有说。   反而在她妈帮忙端菜上桌时,给了她妈一个笑脸。   刘艳跟在她妈身边,明显看出她妈不自在,也对,要是胡老太突然对她笑,她同样也会不自在,会暗戳戳地琢磨着, 狼外婆要干嘛?   到了小叔赶回来后,家里放了封鞭炮,这顿团圆的年中饭才正式开始。   男人一桌, 女人孩子一桌。   大哥刘军和几个大堂哥坐在男人那桌,二哥刘华和尾巴,坐在女人这一桌, 一开始,看着坐在她们这一桌的胡老太, 刘艳还有点不自在, 可是看到这满桌丰盛的菜式,鸡鱼肉,样样有,鸡蛋豆腐干笋, 连那道清炒白菜,都油得发亮,和去年的汤汤水水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刘艳有点相信她妈的话了,胡老太只要愿意,能做出很好吃的菜。   她伸筷子往那道腊肉干笋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腊肉,都没有等到胡老太拿筷子来敲她手,这下子,终于可以放心吃这顿饭了,不用再去关注胡老太了,而其他人也都渐渐发现了,没了一开始的顾忌拘束,一个个埋头使劲吃,连刘艳自己,米饭都多装了一碗。   能在堂屋吃顿饱饭,不容易呀。   相比于她们这一桌大家拼命吃饭吃菜,男人那一桌,更多是拼酒和侃大山,尤其以二伯刘来生能侃,要是三伯刘应生在家,估计整个饭桌的气氛,可以由他们俩人撑起来,不过今天的小叔刘卫国,超常发挥,从他提回来的那一对红星二锅头开说,说起了他在百货商店里上班的事,就没怎么停过。   二伯是个很捧场的合格观众,那个爸刘春生和大伯刘初生全程傻笑,这俩人绝壁是亲兄弟。   全场最高兴的,当然是胡老太,反正刘艳就没见她脸上的笑容停过,隔了一桌,还能时不时附和五叔刘卫国的话。   这让刘艳怀疑,胡老太今天的反常,不是因为那个爸给的五块钱,也不是二伯娘的献殷勤,而是因为五叔出息让胡老太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这顿饭吃得格外和谐,说是其乐融融也不为过。   连一向苦着张脸的梨花,都吃得鼓起了腮帮子,没有停过。   桌上十个菜碗,如同风卷残云,吃得一干二净,饭后,陈春红留下来,和朱红英一起帮忙收拾碗筷,擦拭桌子。   刘老头又说了,让二儿子和四儿子一家,晚上还过来一起吃,刘老头因喝了不少酒,到底上了年纪,酒上头,微微有些醉意,胡老太和小儿子刘卫国一起扶他回屋躺到床上。   “……娘,我给你和爹一人卖了套新棉衣,等会儿我让妙妙给你们送过来,还有单位发的毛巾和古巴糖,几匹布,还有一条烟,一并全给你们送来。”   “哎哟,怎么费这个钱,去买新衣,扯个布收点棉花,我们自己做不比这个节省,”   胡老听了,又是欢喜,又是心疼,“还有发的那些东西,哪用全给我,你们自己留着用。”   “我吃住在单位,妙妙在家里,平时都靠娘照顾,我们自己留着也没用,妙妙年轻,许多事不懂,还不如放到娘这里,我和妙妙也安心。”   “行,娘就先帮你们保管。”胡老太笑眯了眼,拉着小儿子的手,越看越满意。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直到刘老头喊要水,胡老太才松开小儿子去倒水,喂刘老头喝完水,刘卫国才起身离开。   胡老太送走了小儿子,回屋,见刘老头睁开了眼,忍不住念叨:“看你今天给你高兴的,一杯一杯地灌,你身体不要了,还和几个儿子拼酒,这是有小五,不然,哪去给你弄到这些好酒,你们倒是可着劲浪费。”   “怎么又说浪费,这不是高兴嘛,难道你就不高兴?”   刘老头笑了笑,他可发现,自家老婆子,今天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这一年里,脾气也好了许多,儿子们个个都成家了,日子越过越好,一年比一年好,他当然高兴啦。   对胡老太来说,没有什么比小儿子有出息有孝心来得重要,“刚才小五的话,你也听到了吧,给我们买了新衣服,你想想,我们有多少年没穿过新衣服了,你再看看,老四家的这两年做新衣服,什么时候想过我们,老二家的今天身上那件,也是簇新的,我就说,这两个没良心……”   “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了,”   刘老头忽然伸了伸手,拉住胡老太的手,“像今天这样就挺好的,一家子说说笑笑,大家过得不错,小五也出息,总不会缺我们俩一口吃的,一件穿的,你也把心放宽了,你看老二今天送来的东西,老四也给了孝敬钱,这就行了。”   “你别提这两个没出息的了,”   胡老太不满地打断刘老头的话,提起这两个儿子,她就觉得胸口闷得慌,“老二送东西,哪是给我们,还不是为了从小五手里拿些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个月老二私底下倒手的东西,赚到的可不少,老二打小眼里除了利,就没别的,”   “至于老四,眼里更没我这个娘,脑袋都拴在他婆娘裤腰带上,你看他回来几天,就头天晚上,来了趟堂屋,后面就没见他踏出来过,退伍的事,也没提前说一声,说退就退,还不是那个婆娘支使的。”   “反正中间这几个都白生了,”   胡老太一句话下了结论,又庆幸道:“好在有小五,他们都说我偏心,偏心小五,我怎么就不能偏心了?”   说着,还斜了刘老头一眼,“他们谁又比得过小五,再说了,现在大家该看出来了吧,小五那是打小就和其他人不一样,谁也比不上他,只要小五出息了,我高兴,也懒得和那起子没良心的计较,随他们去,你看,我今天都没管他们了,他们爱咋的就咋的。”   刘老头原本有心想分辩两句,只是听到最后几句时,歇了心思。   老婆子这样想也好,家和万事兴,只要老婆子不再去计较,上一点,下一点的,也没多大关系,总归一家人,大家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重要。   ————   同一时间,陈春红看着喝了酒,满脸放红光的刘春生,笑着调侃道:“这顿饭是不是吃得有点不真实?进你们刘家这么多年,头一回吃了顿安生的饱饭。”   刘春生重重地点头,别说陈春红,就是他,多了一辈子的经验,也是头一回见到她娘这个样子,之前,因为小五自己找到工作,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心里生出的那点子疙瘩,顿时全部消散了。   脱离了轨迹好。   他这辈子过来,不也是一心想改变上一辈子的轨迹,媳妇孩子都是他的,看着微躬腰,用热水在搓毛巾的媳妇,没多想,直接伸手抱住她。   一点怔兆都没有。   陈春红吓了一大跳,眼角看到火盆边惊住的三个孩子,急忙推了推身后的人,“喂,你作死呀?给我放手。”推不开,气得下大力拧了拧对方的手背,她指甲又长又硬,手劲也大,痛得对方直咧嘴,却不见松手,都快气死她了,这欠收拾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   果然,酒易乱性,这也太尴尬了,刘艳回过神来,顾不得火盆边的温暖,捂着脸跑出去,大哥和二哥有样学样,一下子,三个人一溜烟全跑了。   陈春红难得露出几分羞赧,把绞了水的毛巾,直接朝刘春生脸上糊去,“我知道你没喝醉,别给我发疯,给我站好,好好洗把脸,清醒些,去隔壁村里买张床回来。”   一提起床,刘春生整个人立即精神了起来。   又见几个鬼精似的孩子跑了出来,索性抱着媳妇狠狠亲了几口解馋,“我马上就去。”对,一定要买张床,这是头等大事,把那小丫头移出去,不然,他还得接着和儿子混睡,晚上抱不到自家媳妇。 第129章 守岁   下午, 那个爸刘春生去隔壁村子把床买了回来。   床是乡下最普遍的那种大木架子床,刘艳目测了一下, 长两米, 宽一米五,而大哥二哥他们所住的屋子,东西向较长,南北宽度较窄,约只有三米多一点,两张床只能纵向并排摆放, 所以先进去,把大哥他们的床挪移了一下,由屋子中间移到前头靠墙的位置。   新床放在后头靠墙的位置, 这样一来,中间留出一米多的空隙,正好可以摆一张长桌,用来放东西,四个装粮的大木头箱子,全部挪到了对面,依次排开, 整个屋子没有再多的空间了。   今年新打的稻草垫和棕垫,没有另外搁放,全部垫到了家里的两张床上,因此,分别从她妈和两个哥哥的床上挪了一张稻草垫和一张棕垫过来, 垫在新床上,铺上床单,上面再垫一床毯子。   这毯子,是那个爸寄回来的。   因为刘艳怕冷,之前一直垫在她和她妈睡的那张床上,现在又拿来垫到了新床上给她使用。   “你今晚先睡一晚,要是觉得冷,就还回去跟着我和你爸睡。”陈春红把家里最重的棉被,一床十二斤棉花做的被子,放到了新床上。   “不用,”刘艳站在新床边,连连摇头,“妈,我已经想好了,睡觉前,把那床烤火用的小棉被在火上烘热乎后,放到被窝里,这样晚上进被窝时就不会冷了。”   陈春红听了,干瞪了下眼,只觉得哭笑不得,抬手刮了下小女儿的鼻梁,“亏你想得出来。”   刘艳闪躲不及,鼻尖微痛,朝她妈龇了龇牙。   怎么想不出来?办法就是人想出来的。   这天气实在是太冷的。   不过眼下最高兴的,是来了一年多,她终于有属于自己的一张床了,虽然一开始她想争取单独一间房,变成了现在和两个哥哥共住一间房,不过没关系,慢慢来,等再过一两年,她大了些,她妈会同意的。   晚上的年夜饭,是在堂屋和老刘家的人一起吃的,因为入夜后,外面又飘起了雪,二伯一家住村西头,就没有留下来一起守岁了,等二伯一走,刘艳家也跟着起身离开,回了自家的屋子里。   点了煤油灯,打开收音机,调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的是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新闻,以及对新年的祝福,时不时会插播革命歌曲,一家人围着火盆坐下,一边听收音机,一边说着话儿。   “……我记得,去年吃饺子的时候,也是大哥吃到了铜钱。”刘艳说道,今晚老刘家的年夜饭,吃的是饺子,包有硬币的饺子又让她大哥吃到了,那么一大盆饺子,足有百来个,只有一个放了枚硬币,还是胡老太特意包的,谁知大哥刘军夹第一个,就让他夹到了。   这运气,真没的说了。   刘艳暗戳戳地想着,等将来福利彩票出来了,一定要怂恿大哥刘军去买几注试试。   “你还在想这件事呀?”   陈春红侧头看了眼小女儿,“别想了,一百五十个饺子,只有一个饺子里包了硬币,还是你奶特意包的,放到了上面那一桌。”   “这么说,我们那一桌,一开始就没有中的机会。”刘艳惊讶道。   “你以为呢,”   陈春红瞄了小女儿一眼,她就说,怎么饺子一端上来,小女儿就站起来,伸筷子往饺子盆里翻,平常都没见她这样,经小女儿这么一提醒,她也想起了去年的经历,好笑地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家里有五六枚铜钱 ,明天我们家自己包饺子吃,都包进去,到时候让大家都吃到有铜钱的饺子,个个都有好运道。”   “妈,你说错了,不是明天,是明年了。”刘华指了出来。   陈春红笑着点头,“对对对,过了今晚,就是明年了。”   旁边的刘春生却出声问道:“可是爹刚说了,明天别在家开火,和今天一样,也过去吃饭,那我们不过去了?”   “当然过去,”   陈春红回道,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她刚才也就是哄女儿,随口一说。怎么较起真了,“大年初一不包,就大年初二包,横竖我们家今年第一顿饺子,一定要放铜钱,让大家都吃到有铜钱的饺子。”   说完,还不忘记转头哄女儿,“艳儿,你说好不好?”   “好,”   刘艳笑着应一声,侧头靠在她妈肩膀上,“我就知道,妈最好了。”嘴跟抹了蜜糖似的甜。   陈春红听了,高兴得笑眯了眼,刘春生一面微微撇了撇嘴,一面看到媳妇泛着红光的脸颊,在昏黄的灯火下,仿佛笼罩上一层光芒,极为耀眼,又暗暗心生羡慕,三个孩子,连着华子在内,都很会哄媳妇开心。   好像只有他不会。   他要不要也跟着学一学,又记起大儿子刘军曾常挂在嘴边的话:不会可以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人蠢的话,最多学得慢一点,要是不愿学,谁也救……   打住,后面两句话可以忽略掉。   这臭小子,上辈子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他蠢蛋了……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刘春生赶紧把自己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出来。一家人这么融洽地坐在火盆边,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他绝不会再蹈上辈子的覆辙了。   “对了,今天下午我去隔壁村买床的时候,碰到了大姐。”   陈春红听出来刘春生话没说完,却又没再接着说了,于是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扭头看到刘春生脸上的迟疑,一下子猜到了,微垂下眼睑,一瞬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收音机放出来《九九艳阳天》的歌曲。   刘艳兄妹三个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刘军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爸,大姨是不是说了,大年初二去外公家拜年的事?”语气里带着笃定。   刘春生嗯了一声,大儿子能猜到,他倒一点都不惊讶,担心地看着自家媳妇,“你别想太多,我已经回绝她了,说我们不去了。”他记得,上辈子媳妇和老陈家就没什么往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更是断了往来。   既然最后都断了,还不如从现在开始断,也免得将来,给大儿子和小女儿惹来那些麻烦,只是刚才一提完,看到媳妇的样子,他就有些后悔提了,这会子,已经恨不得捶自己的脑袋,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气氛全让他给破坏了。   “有个好玩的游戏,你们要不要一起玩?”刘艳看到气氛太过沉闷,想转移调动一下大家的情绪,出声问道。   “什么游戏?”二哥刘华第一个开口,只要是玩的,他都有兴趣。   “你说说。”大哥刘军特别配合。   连刘春生望向刘艳的目光,头一回带着期望,期望她能把媳妇哄高兴过来。   刘艳抬头支使大哥,“大哥,你去堂屋找小叔借两副扑克牌过来。”   “扑克牌?”   刘军很惊讶,这个他知道,以前在三叔的矿场,他有看到别人玩,这两天放牛的时候,也看到村子里的闲汉在偷偷玩,“只是……小叔有这个东西吗?”   “有,我看到了。”刘艳特别肯定道,晚上二伯刘来生走的时候,小叔刘卫国出门送二伯,偷偷递给二伯东西,二伯动作极为麻利地揣进了口袋里,朦胧雪光下,她眼睛尖利,看了个正着。   “好,我去问问。”刘军站起来,往外走。   刘艳看大哥出了门,转头问她妈道:“妈,你认不认识一到十的数字?”   陈春红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嘛?”   “当然是有用,妈,你快说,你到底认不认识?”刘艳微扬着头,难得装一回小孩,撒一回娇,攀着她妈的手臂,摇晃了几下,“不认识,等会儿可就玩不了游戏了。”   话音一落,刘艳还没等到她妈回话,倒见二哥刘华自告奋勇道:“艳儿,我认识,我认识。”认识一到十的数字,能玩游戏,总算没白浪费他当初为了记住这十个数字,抄写了整整一个本子,手都抄酸了。   看着小女儿不依不饶的样子,陈春红回过神来,曲起手指头轻弹了下小女儿的额头,“你妈是不识几个字,但这几个数字,还是认识的,你打算用扑克牌玩什么?”   “等大哥把扑克牌借来再说。”刘艳说道,她想玩斗地主,人数也刚刚好,只需要两副牌就可以五个人一起玩。   又听她妈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你小叔那有扑克牌?”   刘艳把晚上看到小叔给二伯偷偷递扑克牌的事,和她妈说了一遍。   陈春红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果然的神情,看了眼身边的刘春生,“我之前就猜过,老二私下里,让老五帮他带东西,在干转手倒卖的活。”   “这话可不能乱说。”刘春生脸色大变,现在特殊时期,不比再过些年,市场开放,现在投机倒把是严重违法行为。   “行了,我也是提一提,让你心里要有个数。”陈春红说完,又看向另外两个孩子,“这话你们也不许往外说,听到没?”   刘艳和刘华齐齐答应下来。   没一会儿,大哥刘军回来了,在门口就朝她扬了下手里的东西,刘艳看到一喜,等大哥走近,伸手一把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喜欢你的微笑’投的地雷+1,谢谢了~~   今天第一更送到,第二更会很晚,明天早上再看吧,么么哒~· 第130章 新年   智商是硬伤。   刘艳觉得, 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了,在场的五个人,明明只有她以前玩过斗地主,熟手对生手,今天晚上, 怎么看都是她的主场,谁知她把游戏规则一讲, 才赢了第一轮,到了第二轮就让大哥刘军给掀翻了。   之后,她就再没有翻过身了。   甚至刘艳觉得, 她妈要不是顾着她的面子, 看到她快郁闷死了,估计都能够赢她。   二哥刘华特别有游戏精神,哪怕是输,也数他叫得最欢了,炸了人家的牌, 他叫得很欢, 同样,出错牌了, 懊恼声也很大。   那个爸刘春生,似乎兴趣不大,全程就是个陪打。   一玩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刘艳感觉都没玩几轮, 她还没扳回一城,桌子上的闹钟,铃铃铃地响了起来,大哥急忙起身去关掉。   陈春红合了下手里的牌,“十二点了,玩完这一轮,大家就去睡觉。”又扭头对刘春生道:“你拿封鞭炮,到前面院子里去放。”去年是让二儿子刘华去放的,今年孩子爸在家,当然由他去放。   刘春生立即答应,扔了手里的牌站了起来。   “还没打完,你怎么能扔牌?”刘艳当场就急了,她这一轮的牌很好,肯定能赢,“快点,快点捡起来。”   “分不出来了。”刘春生低头看了眼他扔出去的牌和他面前之前出过的牌都混在一起了。   “怎么分不出,就最上面那几个呀。”刘艳急得站了起来,正要俯身过去帮忙捡牌,又见大哥刘军走了过来,她连忙合住自己手里的牌,不让大哥看,却见大哥主动把自己手里的牌,递到她眼前,只看一眼,她就眼红了。   好多对子,还有连对,又有三带二、四带三的。   “当你手里牌好的时候,也要想到对家的牌,”刘军笑着提醒,又扬了扬手里的牌,“这一局,你还打吗?”   刘艳心里那个气呀,只觉得大哥脸上的笑,特别碍眼,他果然算牌,“不打了,不打了。”很痛快地扔了手里的牌,她之前想打,是因为觉得自己能赢,这明摆着不能赢了,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还没完,怎么就不打了?”刘华见妹妹刘艳扔了牌,接着大哥刘军和他妈也扔了牌,最后只剩下他还把牌抓在手里。   “不打就不打了,”陈春红起身,伸手指了指火架子上的扑克牌,“你们把这收拾一下,已经是新的一年了,等你爸放完鞭炮,妈就给你们发新年红包,晚上睡觉放到枕头底下压祟。”   “我跟爸去放鞭炮。”刘华见大家都不玩了,没法办,只好扔下牌,跑出去找他爸。   刘军和刘艳一道把火架上的纸牌收了起来,装进旁边的两个纸牌盒子里。   很快,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着,村子里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单单老刘家院子,除了刘艳家外,刘老头还另外放了三封鞭炮,这阵声响持续了很长时间。   刘艳一家互道了新年祝福,三兄妹收了妈的红包,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和去年一样,是一块钱,二哥刘华当场欢呼了一声。   “好了,好了,去睡觉,早上不许睡懒觉,新年第一天,要早起。”陈春红亲自送了三个孩子回房,又拿了火架上的小棉被放到小女儿刘艳的被窝里,看着三个孩子都躺下了才回自己屋子里。   小女儿刘艳自出生后,一直跟着她睡,现在贸然分床,她都有点不习惯。   “在想什么?”刘春生关好门,看着自家媳妇一直在走神,不由问道。   “看到艳儿不在,我这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她还从来没一个人睡过。”   “孩子大了,总要独立的。”   “可她还小呀。”   刘春生听了,暗暗道:那丫头可一点都不小,估计奇遇比他还大,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因为说了媳妇也不会相信的,“你不用太担心,那丫头做事一向心里有数,她主动提一个人睡,就一定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就住在隔壁,有什么动静,我们都能听到。”一边劝着,一边揽着媳妇的肩往床边走去,手臂在不自觉收紧了些,心里隐隐涌上一股兴奋。   单说道理,陈春红心里很明白,只是心里一时难以接受,而且自家男人的情绪,她也很快察觉到了,使得她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夜深时分,夫妻久别,气氛刚刚好,场景合适,免不了一番亲热。   一切,水到而渠成……   ————   新的一年,新的一番气象。   刘艳醒来后,热乎乎的被窝让她极为留恋,深度懒床不愿意起来,在被窝里拱来拱去,直到大哥二哥他们都穿好了新衣服,她才恋恋不舍抱着被子坐起身,去拿她妈夜里给她放在了床尾的新衣服。   大红色的棉衣棉裤,红得亮眼,反正看着大哥二哥,她感觉,好像看到了两个在移动的大红包一般。   刘艳先把里面的毛线衣穿上,又穿上棉裤,穿好毛线袜下地套上棉鞋,最后穿棉衣时,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二哥刘华跑过来帮了她一把,才顺利把两只手塞进衣袖里,穿好衣服。   另一边屋子里的爸妈早已经起来了。   屋子中间的饭桌,昨天借到堂屋后,暂时留在那,接下来这两天老刘家来的人多,要招待客人使用,免得搬来搬去的,就没有搬回来了,使得她妈抓出来的瓜子花生江米条等零食,都放在旁边一张小桌上,今年的零食种类,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看起来很丰盛,快要把那张小桌堆满了。   “赶紧的,去刷了牙,一起来吃。”陈春红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和杯子递给小女儿,“杯子里的水是我刚兑过的温水。”   “谢谢妈了。”   刘艳感觉自己的心忽然被暖了一下,她妈实在是太贴心了。   “还和我客气,赶紧刷牙,你要喝的热水,我也给你倒好了,再耽误可就凉了。”   刘艳应了声马上,接过牙刷和杯子,跑去后院的菜沟旁刷牙。   因为要去给刘老头和胡老太拜年,去那边一起吃早饭,所以,她们家没开火做早饭,只先在自家喝了糖水和吃了点零食。   等到二伯一家来给刘老头和胡老太拜年,她们才出门去堂屋,令人惊喜的是,拜年时,刘艳竟然收到胡老太给的一个红包,笑得她朝胡老太连说了几句吉祥话,“……万事如意,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越老越精神,越活越年轻。”   好话谁都喜欢听。   胡老太笑得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戴盆望天,递过来那个红包时,也没那么不情愿了。   拜完年,三兄妹背过身去,拆了红包,刘军刘华是一角钱,刘艳的减半,里面放了五分钱,算是预料之外,已经大大超出了刘艳的预料,毕竟胡老太去年给家里孙子的红包,只有一分钱,今年相当于涨了十倍。   不过,照眼下的情形看来,胡老太重男轻女的思想,依旧牢固不可动摇。   哪怕她开始给孙女发红包了,但和孙子还是有很大差别。   大年初一,是吃喝玩乐的一天,连家里的扫帚,在这一天都休息,不扫地,刘艳跟在大哥二哥身后,满村子拜了一圈的年,说吉祥话,吃了一圈才回家。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刘艳他们家,因为大姐菱花的关系,和陈家生了间隙,早断了这个传统,只是这天早上,一家子围在小桌旁吃早饭,她妈陈春红突然开了口,和刘春生说道:“等会儿吃完饭,你去一趟陈家,去看看爹,提一块肉过去,到那就回,别留在那里吃饭。”   刘春生几乎下意识就答应了,然后一愣,才想到,媳妇说了啥,不确定问道:“真要去?”   “去,”   陈春红神色凝重,却极为坚定,“娘没了,你去看看爹,他要是问起我,就说家里有客人,走不开,问起孩子,你就说路上不好走才没带。”不过多半,她爹是不会问的,“他要是没用,你也不用说。”   “哦,好的,我记住了。”刘春生应了下来。   刘艳发现,她妈送爸出门后,整个情绪一直不高,准确来说,应该是提起让爸刘春生去陈家后,情绪就开始低落,直到小姑刘美莲过来,带着邓花香邓恒姐弟俩进屋来拜年,她妈起身忙着招待,才转移开注意力。   刘春生很听媳妇的话,去陈家后,把礼送到,把肉放下,向岳父陈老头拜了年,就告了辞,陈大舅和王家大姐夫俩人极为挽留,他都没留下。   “……你说你,你这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放下东西,连口水都不喝,就要走。”陈大舅想拉刘春生,却拉不住。   “我就是来给爹拜年,看看爹的。”刘春生说着话,人已经开始下门前的那个坡了。   陈大舅见了,又回头看了眼蹲在大门口木墩上不说话的老爹,只好放弃了。   不到中午,刘春生就赶回了家,主动说起了岳父陈老头的情况,“……爹的精神还不错,只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爱说话,什么都没问,我听你的,也没多说。”   陈春红点点头,她爹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的,“你去堂屋吧,老三也回来了,一直在了问你。” 第131章 和三哥说话   刘春生走出门,打算去堂屋找三哥刘应生, 一抬头, 就看到三哥在院子里充当靶子,他刚会走路的儿子正朝他扔小皮球,为了哄儿子, 他这个靶子还是移动的, 儿子扔哪, 他往哪移动, 每次打中,那小家伙都叫得特别欢。   看到三哥特意配合儿子往地上蹲, 又一次打中鼻梁,那小家伙高兴得又大叫, “中了,中了。”而三哥因为下蹲的速度太快, 重心不稳,往后仰倒, 一屁股直接摔坐地上,刘春生简直不忍直视。   “捡球,快捡球。”小家伙开始催。   “好的好的, 马上。”   刘应生两手撑地, 起了身, 忙去捡飞了的小皮球。   这哪是哄儿子,哄大爷还差不多。   盼了十来年,大约得来不易, 三哥对这个小儿子宠得实在没边,几乎有求必应,使得这小子打小起就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稍大了些,开始四处闯祸,长大后,读书读书不行,做事做事不行,成了二流子,惹事生非,连累家里人……   “老四,你回来了。”   “三哥。”刘春生回过神来,看到捡球时发现他的三哥,喊了一声。   只是那边等得不耐烦的小家伙,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刘应生的腿,冲他叫嚷道:“球球,球给我,快。”   刘应生急忙把球递给儿子,生怕迟了,然后似献宝一般,朝刘春生笑道:“来,你还没见过我儿子,让你看看我儿子。”又弯腰把儿子抱起来,给儿子介绍,“俊男,这是你四叔,来,喊四叔。”   “四叔。”刘俊男学舌喊道。   又听刘应生炫耀道:“老四,你看我儿子,长得俊吧?我儿子一出生就长得俊,所以我特意给他取名叫俊男。”   这话诓他呢?以为他没见刚出生的孩子似的。   家里几个孩子出生时,刘春生都不在家,的确没有见过,但后来,二儿子刘华的孩子出生,他却是见过,小小的一团,跟只红猴子似的,一点都看不出来长得俊不俊,直到过了三天长开些,才能看清眉眼。   不过,刘春生仔细打量了下这小子。   因为养得精细,长得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着件大红簇新的棉衣,一团子喜庆,肉乎乎的脸颊,白嫩圆滚,漂亮的小嘴,微微上翘,看起来十分可爱,惹人喜爱,使得他一时之间,几乎没法把眼前的小子,与上辈子,他最后在监狱里看到的那个眉目凶厉的年轻人,重合起来。   上辈子,这小子因为故意伤人罪,进了监狱,三哥急得白了头,跑回来找他,去找大儿子刘军帮忙,刘军没管,最后判了十年有期,三哥从那以后,便怨上了他。   这就是惹事精,麻烦精了。   “问你话了,怎么看呆了,是我儿子长得太俊了,把你看迷了。”   刘春生看了眼三哥,实话实说道:“长得没我家军子好看,也没华子壮实,而且太胖了,就是个小胖子。”   一听这话,刘应生却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的,胖哪里不好了,胖那说明能吃,我儿子有福气。”待还要理论,明明比刘军长得好看,瞥了眼刘春生木着的脸,一副傻不隆咚的样子,顿时间,刘应生又觉得,是自己傻了,四弟打小就是块木头,他和四弟争什么呀。   与其期望从四弟嘴里听好听的话,还不如让他儿子说两句。   再说了,他有私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当初养了四年的侄子刘军,确实长得很不错,只是和他小儿子相比,在他眼里,还是差了一点。   正好,怀里的儿子不安分,闹着要下地,刘应生忙把他放到地上,“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刘俊男一落地,就拿着小皮球跑开了。   刘应生起身,伸手拍了拍自家四弟的肩膀,“说起来,咱们兄弟有好几年没见了,我听爹娘说,你退伍转业了,走,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你不陪你儿子玩了?”   刘春生伸手指了指又开始朝三哥扔皮球的小家伙。   “让他姐来陪他玩,”   刘应生说着,转头朝灶房方向,喊了声梨花,“你别干活,快过来带你弟弟。”今天回来,只他和媳妇苏香带了小儿子,另外三个女儿全留在了家里。   “乖儿子,爸有事情,爸让你二姐来陪你玩。”刘应生走过去,抱了抱儿子,和他说道。   刘俊男小家伙听明白了,只说道:“扔球。”   “好,扔球,让你扔球,”   刘应生一口答应,看了眼跑出来的二女儿刘梨花,吩咐道:“好好带你弟弟,陪他玩,他要扔球,你别躲开,让他扔,然后帮他捡球,不要把他弄哭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   梨花重重地点头,她一直盼着过年,盼着她爸回来,这样她就可以离开乡下了,所以这会子,她爸让她干啥,她都愿意。   刘应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二女儿跑起来的动作比他灵活许多,看得他十分满意,转头揽着四弟刘春生的肩头,“我们走吧。”   刘春生应了声好,打算把人往家里带,现在堂屋那边全是人,他们几兄弟和另外两个姐夫妹夫都在,估计没有坐的地方了。   “你这是去哪?”刘应生踏上台阶,才发现不对劲,怎么往屋子里走了?   “去我屋里坐坐,屋里人少,只我媳妇在。”   就是你媳妇在,才不能去,刘应生暗道,四弟妹陈春红那人太精明,他都不大愿意和她打交道,说起来,四弟是傻人有傻福,也多亏了他娶了个厉害的媳妇,在家里才不会太吃亏,关键还能生儿子……唉,有时候,他都想埋怨,老天不公。   他媳妇那么温温柔柔的人,怎么偏偏生儿子,用了十几年才生出来。   “我刚陪我儿子玩了一身汗,不去屋里,去外面走走,吹吹风凉快。”刘应生说道,拉着刘春生往外走,家里的男孩子,嫌弃院子太小,玩不开,一个个全往队里的晒谷场跑去了,早没了踪影。   外面冻雪未融,处处白茫茫的一片,一走出院子,北风呼啸而过,灌进脖子里,令人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刘春生伸手把大衣的衣领给竖了起来,其实,相比于跑外面来,他更愿意回屋子里火盆边坐下。   只是他从小听三哥的话,都听习惯了,所以,三哥一说出来,他也就跟出来了。   “你转业回来,工作怎么安排的?安排在哪里?哪个单位?机关还是国企?”刘应生问得很直接,他和自家四弟说话,从不绕圈,因为绕圈他也听不明白。   刘春生刚要开口,却又见三哥刘应生摆了摆手,“四弟,先说好,和爹娘说的那套话,你别拿来唬胡弄我,他们在乡下不清楚,我常年在外面却懂一些,你有近二十年的军龄,你那位老师长又还在位,不可能人都回来了,工作还没定下来,怕是档案早就调到单位里去了。”   刘春生让三哥这么一串话说下来,懵了一下,苦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三哥。”却因为记着自家媳妇的叮嘱,没打算提前说出来,“等过些日子,我去报道,上了班后,三哥不就全都知道了。”   “怎么,你现在开始连我也不说实话了,是不是你媳妇说了什么?”刘应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没有的事,”   刘春生急忙分辩,“哪能呀,只是还没去报道,所以先不说。”   “那好,我也不问你具体的,你就说说,安排的工作单位,是好,还是不好?”   “还可以。”   刘春生想着,有认识的战友郝红星在,应该算好吧,至少比去陌生地方强。   “是在公社,还是县城?”   “都不是。”   “都不是?”   刘应生皱了下眉头,尔后眼睛贼亮,盯向四弟刘春生,“这么说,是在市里了?”   刘春生嗯了一声,但两世的经历,已经让他意识到,三哥在套他的话,心里有些反感,“三哥,你就别问了。”   “行,不问了,不问了,”   刘应生最会察颜观色,哪看不出四弟的神情变化,及时打住,高兴地拍了拍刘春生的肩膀,“好小子,你真有出息,以后去了市里,别忘了提携一下你哥我,唉,我就算了,还是提携我儿子,你小侄子俊男吧。”   再看自家四弟,傻乎乎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数落,“你也真是的,让我怎么说你,这么大的大好事,你还总板着张脸,要是我呀,我早就乐开花了,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让他们眼馋羡慕。”   “可怜小五那小子,只会死读书,到底没见过世面,还以为你的工作安排在公社,到时候有他哭的了,”   刘应生笑声里带着满满幸灾乐祸的恶意,他比小五年长十来岁,不像四弟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长大,可没什么感情,再加上娘偏心,他就更看不顺眼那小子,“不过,你应该可以放心说出来,他的工作也不错,娘应该不会让你们换工作。”   说到这,又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就算娘提了,你也不要答应就是了,真到了那一步,我告诉你个巧宗,你别管,交给四弟妹去对付。”小五如果有出息,他再看不顺眼,也会和他多来往,加深一下兄弟感情。   但相比起来,他却更希望四弟有出息。   刘春生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这辈子已经比上辈子好上许多了,并且,他也绝不会答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送到~~ 第132章   今天, 因为两个姑姑家和三伯一家回来拜年, 而除了刘艳家外, 二伯和小叔也因为种种原因, 今天并没有去媳妇娘家, 这样一来,家里的人多, 中午吃饭的时候, 两个桌面根本坐不下,最后,孩子全没有上桌坐。   有椅子凳子的,坐在椅子凳上, 没有的, 只端了碗夹了菜,站在旁边吃。   刘家原有的孙辈, 再加上大姑姑刘玉莲家带过来的四儿一女,小姑姑刘美莲家三个,合计起来, 一共有十七八个孩子,最大的建国堂哥十五岁, 最小的刘俊男快两岁了, 让三伯娘苏香抱在怀里。   大家围在桌旁, 一眼看去,乌压压的一片全是人。   人多了,就生事非。   你不小心踩了我一脚, 我没留神戳了你一下,争闹两句,又是扑上桌去抢菜,筷子打架,噼里啪啦作响,使得整个屋子闹闹哄哄的,跟赶集的集市一样,嘈杂喧闹,人声鼎沸,没个安静。   刘艳坐在她妈身后,那把小木凳子,是二哥特意从建党堂哥手里抢来的,他们三兄妹紧挨着各坐半个屁股,终于不用站着吃饭了。   这顿饭,吃得跟打仗一样,饭吃完了,放下碗筷,孩子们都一哄而散,刘艳今天上午已经出门放过风了,不用再担心被她妈赶出去,所以,坐在木凳上,竖起耳朵,听男人们侃大山,女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八卦。   忽然听到大姑姑刘玉莲特别正经、煞有其事朝小婶曾妙妙喊了声小弟妹,“你进门快两年了吧。”   小婶曾妙妙脸一红,低垂下头,轻嗯了一声,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底气不足。   这是怎么了?   刘艳还没明白过来,看到一桌子其他几个女人,眼睛全往小婶婶肚子上瞄,不会吧,她这是当场见证了传说中的催生,让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小婶婶压力山大,头越发垂得低了。   “我记着,我进门一年多,建国都出生了。”二伯娘朱红英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出嫁两个月,就怀上我家冬香了。”这是大姑姑刘玉莲的声音。   “建国之后,建党小伟是连着来,中间没隔几岁。”二伯娘炫耀道,她一口气连生了三个儿子。   “我家八个孩子,也是一个一个接着来,差不多三年两个,今年干活,错了,现在应该说去年了,双抢担谷子,还压下来小产了一个。”大姑姑刘美莲不甘示弱,兄弟姐妹中,就她孩子多,四儿四女有八个,所以去年小产的那个没成形的孩子,没了就没了,她回家换条裤子,接着去干活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不语,你来我往的,说得不亦乐乎,在攀比,也在挤兑。   刘艳看到她妈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她妈的性子是真改了,要是搁在从前,她妈肯定早加入其中了。   三伯娘苏香当隐形人当习惯了,过去,因为连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一直在老刘家抬不起头来,哪怕现在有了儿子,在一堆嫂子弟妹姑子面前,也早已习惯了沉默,垂着脑袋,腰杆子直不起来。   大伯娘廖莲,脑子有毛病,自动忽略。   可就是她,看到眼圈红了的小弟妹,开了句口,“你们俩都别说了,小弟不在家,你们让妙妙一个人生孩子呀,我记得,生孩子好像要两个人,你们帮她找个人凑……”   坐在旁边的刘夏花脸一下子白了,忙伸手拉了下她妈,还是惹来了胡老太的喝斥,“你给我闭嘴,不会讲话,就别讲,你脑子昏掉了。”   大伯娘廖莲整个身子哆嗦了下,往女儿身上靠。   “娘,你忘了,大嫂脑子本来就有问题,你和她计较什么劲呀,”   小姑刘玉莲笑嘻嘻地开了口,起了身,“好了,好了,我看大家饭都吃完了,做饭我没帮忙,碗筷我来洗。”说着,开始动手收筷叠碗。   “我帮你,”   陈春红也跟着站了起来,她和小姑刘美莲一样,做饭的时候,见厨房人多,就没去插手了,扭头看到小女儿满脸八卦,忙把她拉了出去,小声警告:“饭吃完了,没你的事了,赶紧出去玩,去找你哥他们。”   “我上午已经出去过了。”刘艳提醒她妈。   “那就回屋去,屋子里的火盆没熄,你自己去烤火。”   “妈,我在这里不说话。”   “不行,”   陈春红大手一挥,往外推着她的后背,又喊了在院子里看其他人拍片纸儿的大儿子刘军,“把你妹妹带过去,好好看着她。”   刘军跑过来,应了声好,等到他妈转过身回堂屋,凑近前,小声问道:“你这是又干了啥事?”   “什么都没干?”刘艳很无辜地摊了摊手,她只是想听个八卦而已,丰富一下贫瘠的娱乐生活。   屋子里还在继续,男人那一桌没有散,不过,刚才女人这一桌说的话,他们应该听到了,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听到三伯刘应生洋洋自得道:“生孩子看缘分,急不来的,你看我家俊男,等了十四年才来。”   这句安慰人的话,乍一听没毛病,但刘艳估计,就胡老太那多想的性格,指不定会觉得,三伯在咀咒小叔,生孩子跟他生儿子一样困难。   果然,只一会儿,胡老太直接炸了,这次维持好脾气的人设没有超过三天,破了功,大喝道:“老三,你怎么说话的,你以为谁跟你似的,生孩子又不是什么大难事,谁不会生呀,去年小五都不在家,哪来的孩子呀?”   “行行,我说错话了,娘,你别生气,”   刘应生嬉皮笑脸地道歉,“不过,小弟在县城工作,回来的少,年轻夫妻,老这么分开也不是个事,娘要是让小弟妹跟去县城,一来可以照顾小弟,二来可以生孩子,三年抱两,以后我家俊男也有伴了。”   胡老太听了,脸上明显迟疑了一下。   趴在门边的刘艳却注意到,就在刚才,三伯说到跟去县城时,小婶婶曾妙妙抬了下眼,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看来小婶婶很想去县城,就不知道胡老太会不会同意。   “你干嘛,放开我。”刘艳突然被大哥刘军使大力往后拉,远离了堂屋门口的位置,她一个不防倒退了几步,心里哪个气呀,正要扭转身去推开大哥的手时,却见大哥松了手,然后指了指灶房的方向。   刘艳抬头望去,只见她妈站在灶房门口,手里端着一沓叠起来还没洗的碗,笑眯着眼盯着她,顿时间,刘艳偃旗息鼓了,朝她妈呵呵一笑,不敢再返回去了,老实地跟着大哥出了屋檐下。   “三伯又在搞事情,你等着看好了。”刚走到西边自家屋子门前,大哥刘军突然出声道。   刘艳侧头看向大哥,“你认为奶不会让小婶婶去县城。”   “会不会,不知道,但肯定是不愿意的,”   刘军分析了一下,“小婶婶不像五叔有工作,户口在县里,能吃供应粮,她要是跟去了县城,在队里少了一份工分,分不了粮,要靠小叔养,奶奶哪会愿意,何况,我听小叔说,他住的是集体宿舍,小婶婶要是跟了过去住哪。”   去城里,住是首要问题。   且不说后世的房价,一路飙升,尤其大城市的房价,难倒了多少年轻人,又使多少人望而却步,就说当下,那位凌云翔凌叔叔说在县城买房,差不多快两年了,到现在都还没买下来。   可想而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小婶婶会不会去县城,暂时还不确定,然而刘艳家,当天晚上,就去城里的事,她妈陈春红当场就表了态,“你一个人去好了,我们跟着去干嘛?”   “我一个人?”刘春生听了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他可从来没想来,一个人去市里,这次退伍回家来,他就没想过和媳妇再分开了。   “你一个人怎么了?”   陈春红皱了下眉头,满眼不解地看向刘春生,“你以前去部队,不都一个人,我们也没跟你去呀。”   “那不一样。”   “我一点都没看出来哪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以前是在部队,我级别不够,没法带你们过去随军,现在到了市里的机关单位,你们当然要跟我一起去。”   “我们跟你一起去干吗?”   陈春红看着刘春生似完全不能接受,只好和他揉开了掰碎了说,“我们娘几个户口都在农村,又吃不了城里的供应粮,跟你过去喝西北风呀,说正经的,你要有心,空的时候,多往家里跑几趟,帮忙多赚点工分,这倒是真的。”   “你现在退伍了,队里的那份军人补贴工分没有了,怎么着,也要把我们家的工分拉到队里平均水平线以上,一年到头,多分点粮,比什么都重要。”在陈春红看来,要是都像去年一样丰收,她辛苦点都没事。   刘春生习惯性觉得媳妇的话有理,心里又不愿意,想了半天,说道:“不会喝西北风,我的工资能养活你们。”   听了这话,陈春红看出来了,他挺坚持的,所以只好退一步,“那就等你报道后,看看你工资有多少,再看看能不能养活我们娘几个,到时候我们再决定。”反正她觉得作为农村人,离了地跟去城里不靠谱。   刘春生见媳妇松了口,头一回开始盼着早些去单位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琉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真好   三伯和两个姑姑在家住一晚, 第二天吃完早饭离开, 小叔刘卫国也一道走, 因为从公社去县城的班车, 每天只有早上一班, 要是赶不上这趟班车,只能走路去县城, 胡老太舍不得小儿子吃这个苦, 没有留他。   吃早饭的时候,刘艳坐在她妈身后,正对面坐着小婶婶曾妙妙,哪怕她一直低垂着脑袋, 但刘艳还是眼尖地发现, 她的眼圈发红发肿,像是狠哭过。   看来, 小婶婶跟去县城的事,没了着落。   队里初四恢复出工,刘春生初五离开家, 陈春红帮他收拾行李,带上一套换洗的衣服, 一床棉被, 吃饭的碗勺, 喝水的杯子,最重要的证件不能落下,把家里的小鱼仔和炸年糕也给装上一些, 最后又拿了二十块钱和十斤粮票递给他。   刘春生见了,没有接,满脸错愕,又有点不敢置信,“这么多?”   他没忘记,上辈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转业去县里的纱厂报道,媳妇只给了他五块钱,他娘什么都没给,说他有了好单位,是去享福的,还和他念叨:别忘记了,小弟还在队里种地。而那时,他退伍前的工资和津贴,一半是给媳妇,一半是给他娘,他身上从来不存钱。   “穷家富路的,你人在外面,身上带上这些也有个保障,家里现在不缺这点东西。”   刘春生听了,只觉得鼻子微酸,眼睛**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傻愣着干嘛,接着呀,”   陈春红催促一声,又叮嘱道:“钱和票分开放,你棉衣里面有两个暗袋,十五块钱整钱和五斤整粮票,分别放到暗袋里,零散的钱和票就放在外面口袋里,这样拿的时候方便,另外,你的所有证件,放在背包最里层的暗袋里,可都记住了,东西放在固定的地方,别到时候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   “记住了,都记住了。”   刘春生忽然两手一伸,直接把媳妇抱进怀里。   陈春红先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心里是又惊又羞,挣扎着要推开他,却又听他说道:“我就抱抱,放心,孩子们都不在。”   听了这话,陈春红恼得使劲掐了下他手臂内侧的肉,嗔骂道:“好好的,又发什么神经。”倒没有再推他了,只是不大习惯,大白天的搂搂抱抱,浑身绷得有点僵硬,掐他时,看他浑不在意,手上的劲又加大了几分。   谁知,却惹来刘春生一声轻笑。   只见刘春生放开了人,“现在大冬天的,身上棉衣厚实,要掐还是掐手背,嗯,给。”说着,特意把手背递到陈春红面前。   陈春红一见,立时瞪圆了眼,“你以为我不敢掐,是不是?”   “没说你不敢,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挨过。”   陈春红顿时有点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谁要掐你了,你皮厚不痛,我手还痛。”然后,直接不理他,把钱和票扔在旁边的桌子上,转身往外走,只是走到门边时,停了下,回头说:“赶紧的,把东西收好。”   “哎,好的。”   刘春生傻傻地应道,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高兴地笑了,真好,她还愿意理她,而他也还没像前世那样,让她失望透顶,并且,这辈子,永远不会了。   ————   随着刘春生的离开,随着队里正常上工,年味渐渐淡去,生活重归于忙碌,一切又恢复了过年前的作息,因为刘春生带走了一床被子,刘艳暂时告别了自己的床,不得不重新搬回去和她妈一起住。   刘春生一走,刘艳和大哥刘军倒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反倒是她妈和二哥刘华,时常会念叨几句,也不知道他人在市里怎么样了?工作适不适应,顺不顺利?   期间,小叔刘卫国回来了一趟。   小婶婶曾妙妙为了跟去县城的事,和他吵了一架,一开始,是俩人私下里关门在房里争吵,当时胡老太不在家,去了养猪场,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们吵了什么,这件事原本和刘艳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他们夫妻吵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谁知后面,曾妙妙突然跑过来找陈春红,求陈春红同意他们在县城里买房子。   别说刘艳兄妹三人,就是陈春红自己,当时也蒙了一下,如果曾妙妙态度强硬一点,或是朝她撒泼打滚,她肯定一句话怼过去:你们要买房子,关我屁事。然后把人拎起来,扔出门外去。   偏偏曾妙妙哭得跟水做的似的,呜呜咽咽,伤心得连个话都说不全。   陈春红叫二儿子刘华搬了把椅子过来,亲自把人扶坐下,“你们要去县城里买房子,你们决定就好,问我干嘛。”   “我们……没孩子……哇……”曾妙妙刚起了头,又哇地一声,伤心得大哭起来。   陈春红让她哭得烦燥,随手拿了个小簸箕,重重地砸了下灶台的台面,大喝道:“好了,别哭了,哭哭哭,能解决问题吗?”曾妙妙一时吓得哭声都有点接不上来,打个响嗝,含着泪花的双眼,害怕地望着陈春红。   哭声倒是止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陈春红提了把椅子,在曾妙妙对面坐下来,也没赶几个孩子回屋,反正赶了,他们也会趴在门上偷听。   这回曾妙妙不敢再哭了,她已经记起来,这位四嫂是个狠人,能拿刀砍人,何况,她来找四嫂,是有事求四嫂,“四……四嫂,你也知道,我和卫国没孩子,过年的时候,二嫂和大姑……”   “给我说重点。”陈春红一把打断她的话,没兴趣听她在这儿埋怨诉苦。   “就是……就是没孩子,我想着跟卫国去县里,待一起,可是……可是他说,说他住宿舍,我过去没有住的地方,我提议买房子,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他偏要说他工作不久,没那么多钱,我们没有……可是家里有,娘那里有,他就说,我们要是从娘那里拿钱买房子,四嫂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和娘闹的,不同意,所以,所以我只好来求嫂子。”   抽抽噎噎的,终于把话说全了,也说完了。   只是听完了,听明白了,陈春红气乐了,她也的确笑了,却不达眼底,微眯着眼,盯着曾妙妙,“也就是说,你们想让爹娘出钱给你们在县里买套房子,怕我们几个嫂子有意见?然后希望我们没意见,是不是?”   “是,是……”曾妙妙刚回答完,对上四嫂的笑脸,不知怎么,只觉得毛骨竦然,比她以前骂人时还要恐怖。   陈春红呵呵一笑,“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忽地脸色一变,指着曾妙妙,又指了指侧门的方向,大怒道:“滚,立刻给我滚。”   “四嫂。”曾妙妙吓得跳了起来,忙喊了声。   陈春红抄起屁股下的椅子,握在手里打转,“曾妙妙,你给我听好了,你们要干什么,想干什么,不关我的事,但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也不关你们屁事,明白不?”   “你要是不明白的话,我可以让我手里的这把椅子,教你明白。”说着直接举起手里的那把椅子朝曾妙妙摔去。   曾妙妙吓得尖叫一声,忙不迭地抱头闪躲,哭着屁滚尿流从后院跑走。   “妙妙,你怎么了?”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去西边干嘛。”   刘卫国和胡老太担心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   陈春红只觉得胸口似有一把火在烧,好一会儿才平息,这都什么事,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她现在宁愿和朱红英痛痛快快打一架,有什么事,敲罗打鼓的当面说清楚,掰分明,想到这,陈春红风风火火地扭转身,跑进屋,往前门奔去,伸手去开门。   “妈。”刘艳兄妹三人,看到她妈的样子,吓了一大,不约而同地急忙喊一声,追了过去。   “没事,放心。”陈春红回头,拍了下最前面大儿子的脑袋,她只是不愿意吃闷亏,打开门,见到刘卫国和胡老太都围在曾妙妙身边,问她怎么了?而陈春红的开门声,倒是把他们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陈春红直接喊了声老五,“曾妙妙想跟你去县里,你们天天算计着让老两口出钱给你们买房子,是你们的事,不关我的事,你们夫妻吵架,也别推到我头上来,更不要来再找我、求我,真要求,也求该求的人,哪怕那钱一大半是我家孩子他爸赚回来的,可是毕竟,钱不在我身上。”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脸色如何,啪地一声,把房门关上。   哼,讨不到好,就是膈应,我也膈应死你们。   要是搁在以前,两老口敢单独给老五去县城买房,她的确会闹一场,老五买一套,她也就必须买一套,因为在她眼里,老太婆那的钱,有一大半是她家的,但是现在不同,已经没有必要了。   只要孩子他爸顾着她们娘几个,比她争来多少东西都让她心安,说起来,她头一回盼着他回家,然而,直到又过了半个月后,冰雪消融,大地冒出一丝春意,田间地头的野草,消失一冬,又重新窜了出来,才迎来了人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134章 回家   贫居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句话, 放在哪个时代都适应, 傍晚时分, 刘春生刚回家没多久, 得到消息的村民,赶来老刘家西边屋子道喜, 是一波接着一波, 陈春红下工回到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已经接待了三波人。   对于刘家村的村民来说,见过最大的干部, 大约是公社来队里指导生产的书记, 而生产队的队长刘大根,偶尔去县里开会, 倒是见过县里的一些干部,可是在他眼里,刘春生的级别, 比县里的干部还大。   那是市安局的副局长,在临湖市里。   要知道, 整个临湖地区, 共辖有十三县, 临湖县只是其中一县。   刘春生一进村,刘大根看到喊住了他,关心地问了他工作单位在哪?是做什么?   毕竟, 他比其他人消息灵通,常去公社,知道刘春生的档案根本没到公社,所以之前,村里的传言,说刘春生转业的工作安排在公社,他根本不相信。   只是听了刘春生的回答,他惊得咬到了舌头。   天啊,这是哪座祖坟冒青烟了?   他们老刘家,从始祖开始,祖祖辈辈老实种地的农民,这一辈,这是要出大人物了,他们都是一个祖宗,独上池塘这一支,接二连三的儿孙出息,去年是小五刘卫国,今年又轮到刘春生,要不赶明儿让大家都悄悄去山上拜一拜。   所以一下工,队长刘大根直接来了老刘家,和有祥叔也即是刘老头打过招呼后,到了西边屋子里,找刘春生说话,“……媳妇孩子是跟你一起去市里,还是留在队里?”   “当然留在队里,我们娘几个户口都在队里,再说了,眼看队里这两年的日子越过越好,我可不愿意离开,”   陈春红笑着抢先道,接过大儿子刘军泡的糖水,递到队长刘大根手里,“你也知道,现在农村户口想转城镇户口不太容易。”她听说的迁户口,只有工作和升学两种途径,甚至有农村姑娘嫁到城里,要是没有工作,户口迁不过去,生下的孩子,都有可能随女方落在农村。   刚才一大波来道喜的,一个个都捧着她说,眼见刘春生发达了,她以后要跟去城里享福了,还夸她天生福相,一看就跟队里人不一样,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饶是陈春红觉得自己脸皮厚,听了都脸红,尤其说得最厉害的几个长舌妇,以前背后可没少骂她泼妇、懒婆娘,如今一个个对她笑脸相向,她只觉得心里特别痛快,好似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还是你有眼光,”   刘大根特别赞赏地看了眼陈春红,作为队长,听人夸张他带领队里人把日子过好,大约没有比这能使他更高兴的事了,“留在队里也好,我们队里这两年的生产日值慢慢提上去了,在全县都能排上前几名。”   说到这,又转头,语重深长和刘春生说道:“春生呀,你这些年虽然一直不在队里,但你是刘家村的人,你爹娘媳妇孩子都在村子里,你如今有大出息了,我们全村全队的人,都替你高兴,这人呀,这走到哪,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本……”   刘春生突然出声打断队长的话,积极表态,“队长放心,我不会忘记了,我一直牢记着根本,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党和人民给的,我以后的工作,会一切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去奋斗的。”   队长刘大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打断,不由愣了一下,连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不过他作为队长,算是见惯场面的人物,没让人看出来,重新恢复了笑容,却又直接让刘春生出口的话给噎住了。   怎么好好就转画风了?   还转得这么生硬,打起了官腔,可是他一抬头,看到刘春生肃着张脸,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他不仅不能否认他的话,还只得干巴巴地附和道:“你好好干,别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他身为队长,当然更要有觉悟。   有些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了。   另说起现在新的政策还有形势,稍稍坐了一会儿,似屁股有虫子在咬一般,起身告辞离开,刘春生亲自把他送出了刘家院子,回转身时,见到胡老太站在堂屋外的屋檐下,于是喊了娘。   “老四,你真的在那个什么局担任副局长?”胡老太问话的语气,满是怀疑与不信,过了最初的震惊后,她还是没法相信,老四出息了,当官了,成了副局长,那她不就是副局长的娘了?   她成了旧社会里,那种官老爷的娘了?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公社书记。   突然有这么一天,有人告诉她,她儿子当了大官了,她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娘,这都是组织安排的。”刘春生回道。   组织安排的?   胡老太打量着身前的四儿子,背挺得很直,眼睛贼亮,神情中带着一种威势,就像她见过来队里巡逻的公社书记一样,身上有一种架势,促使人只能去仰望,而现在,此刻,她好像在她儿子身上感受到了。   “是组织安排的,就好好干。”   刘老头拖了砍好的竹子,走了进来,相比于自家婆子的心情激动与情绪复杂,他心态反而很平和,没受到多少影响,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下工回来,看到家里编竹制品的篾片没有了,就拿了把柴刀去竹林那边砍竹子。   刘春生回头,喊了声爹,“我会的。”走过去,帮刘老头拖竹子回堂屋,之前欺骗爹,没告诉实情,他心里本来就有愧,于是和刘老头把工作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才离开。   刘老头倒是开了口,留他下来吃晚饭。   刘春生推辞了,况且他娘一直都没发话,估计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出了堂屋,穿过院子,走到西边一排房子前,推门进去,看到屋子点着煤油灯,三个孩子做好的饭菜已经端上桌了,大家都没有开动正等着他,一见他进来,八双眼睛齐齐望过来,眼里满含欣喜与期盼。   忽然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让他觉得很窝心。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期盼的生活,这一刻,也更坚定了,他带媳妇和几个孩子进城的想法,他不想和她们再分开,一点都不想。   “赶紧的,去洗个手,来吃饭,现在天气还冷,饭菜容易凉。”陈春红招呼一声,又起了身,去帮他舀热水。   刘春生赶紧跟了过去,一边洗手一边说道:“爹留了我吃饭,我没留。”   “我刚才和军子他们说了,要是再等五分钟,你不回来,我们就不等你,先吃了。”   刘春生一听,急忙道:“你看,我这不就回来了。”   “是,回来了,”   陈春红拿了条干毛巾递给他,“把手擦了,进屋吃饭,军子他们都饿了,今晚来了这么几波人,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了。”幸好,几个孩子机智,做好的饭菜,及时放到铁锅里焖着了,没有放到外面。   “也就今天这样,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刘春生笑了笑,擦好洗,把毛巾搭到竹竿上,跟媳妇进了屋,上了桌。   “你的工作,干得怎么样?”陈春红端起碗筷,问道,刚才人多,她没法问,也只有直到此刻,她才有时间来问这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还好,本来半个月能回来一次,只是我报道后,被局里安排去干校学习了一个月,全封闭式的,前天才回局里。”   “这次有几天假?”   “三天,今天算一天了,”   刘春生语气带着遗憾,他原本一大早就出发了,只是从县里到公社的班车,下午四点才有一趟,他拿了从部队寄回来的几个包裹,东西有点多,他就没有选择走路,而是等了下午的那趟班车。   他是恨不得在家里多待几天的,“我想着,你和孩子以后还是跟我一起去市里……”刘春生和媳妇商量道,只是刚说到这,一抬头,就对上三个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齐刷刷地注意着他,他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吓得都噎住了。   见他噎住了,刘军率先出声问道:“我们也能去市里,有住的地方吗?”   “有,局长和我说了,能分房子,安排住的地方,”   刘春生回道,他报道之后,就开始向郝红星打听过这件事了,“我问过了,孩子们的户口,能跟我随迁过去,春红你的工作可以安排,到时候以招工的方式,把户口调去城里。”   “我能做什么工作?”   陈春红一喜,随之又不安,她大字不识几个,除了种地可什么都不会。   “局里的招待所和食堂都招人,还有市里的织衣厂也招做衣服的女工。”刘春生忙回道,前面两个,是郝红星和他说的,至于后面,是他自己想到的,他没有忘记,上辈子刚改革开放的时候,自家媳妇开始做衣服卖,后面更是建了县里的第一个私人织衣厂。   陈春红听了,心里开始有些摇摆,如果真能进城,能拿到城镇户口,吃上供应粮,当然,她也更愿意去城里,在乡下种地干农活太辛苦,要吃饱饭全靠天老爷赏脸,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城当工人。   她有心,想问问他现在的收入,看到孩子们都在,于是打算等晚点再问,不料刘春生先主动说了,“临湖市是六类地区,我拿的是八级的机关干部工资,每个月二百七十块钱,比之前涨了不少,只是每个月的供应粮三十五斤,比之前少了十斤,另外,还有各种票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庭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下决定   听说能进城,刘艳和两个哥哥都很兴奋。   当天晚上, 躺到了床上睡不着, 说起了夜话,尤其二哥刘华, 差不多化身话唠了, “我想看发光发亮的电灯,想看自来水从一根管子里冒出来,要是真的,以后都不用挑水了,还有路, 城里的路不是泥巴……”   说到这,喊了声大哥,“你说市里的路,会不会比县里的路更宽敞, 房子比县里的还要高, 还要漂亮?”他对城里的印象,除了县城外,全是从洪顺和大哥口中得知的, 可是县城比较小,只有两条街,刚才听爸说了, 市里比县城要大很多。   “你们说,我们家能不能住进楼房?”   “应该能。”   刘军两手交叠放在脑后,也满心期盼, 他不知道他爸这个官到底有多大,但他爸的工资,还有那些票证补贴,以及能给妈安排好工作,种种待遇,一点不比三伯那个石矿厂的厂长低。   今天听爸说一起去市里,他心里十分高兴,因为去了市里,意味着以后不用干农活了,他以前在三伯家,虽然不是直接住在城里,但石矿场在隔壁县城附近,离县城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矿厂上工人上班,孩子上学,他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也不知道楼房里面长啥样?”   刘华一边在床上跟烙煎饼似的翻滚,一边脑海中想像,最后只想像到自家的青砖瓦房,“你们说,会不会比我们家的屋子大?”   刘华刚念叨完,突然哎哟叫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坐起来,跟他睡一张床的刘军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老鼠爬过?”立即一咕噜爬起身,警戒地拿枕头当武器。   而另一头的刘艳,吓得紧抱住被子,躺不住坐了起来,“老鼠在哪?”她很怕老鼠,可是乡下什么不多,老鼠最多,她妈前两天才刚清理过家里的老鼠洞,并且把洞都给堵上了,这次,怎么会这么快又钻洞进来了。   “没有老鼠,没有老鼠,”刘华忙否认,“你们别怕。”   “谁怕了,”   刘军心下一松,气得拿枕头砸了下二弟刘华,“你搞什么呀,没老鼠,还叫这么大声?”翻身重新躺回被子里,这么一折腾,刚睡暖和些的被子又凉了。   刘艳也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问道:“二哥,你刚才为什么叫呀?”   只听二哥刘华发愁道:“我突然想起,去了城里,不用种地,不用捡柴挑水和打猪草,那我们每天干什么呀?又没有队里熟悉的小伙伴一起玩,还不得无聊死。”   刘艳心下愕然,突然间想起曾看过的一个笑话,古代有两个农民畅想皇帝的奢华生活,一个说:皇帝一定是天天吃白米饭吃到饱,另一个说:不止不止,皇帝一定用金锄头锄地。”   个人的认知,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想象。   “二哥只管放心,等我们到了新地方,肯定能认识新的小伙伴一起玩。”刘艳劝说道,抱着被子躺下。   又听大哥刘军刻意提醒道:“华子,等到了城里,我们应该可以去上学了。”   “啊,上学?”   刘华满心诧异,“学校不都停了,早就不上课了?怎么还可以去上学?”   “前两天听收音机里面报道,中央开了个教育工作会议,开始重视教育,我觉得过不了多久,各个地区的学校会恢复正常上课。”   “不会吧,我们新建大队的小学,一点动静都没有,”刘华小声反驳道,心里不大愿意,大哥进城想上学,他可一点都不想上学,又问妹妹,“对了,艳儿,你进城后,想要干嘛?”   “我呀,跟大哥一样,去上学。”   刘艳回道,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晚饭时,刚听到可以去市里,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去市里买房囤着,将来好做包租婆,最好是收房租能从一号收到三十一号的那种。   可见她被后世的高房价荼毒得有多厉害,中毒甚深。   刘华一听上学两个字,就跟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一样,浑身不得劲,无力地哀嚎一声,正要再说话,却听到咚咚的两声敲门声,伴随着妈的喝斥,“华子,你怎么回事,叫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睡睡,就睡了,马上睡。”刘华忙回道,俯身钻进被窝里,带来一股子冷风,使得刘军恨不得把他赶到另一头去睡。   ————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因为刘春生在家,他一早起来,就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了,刘华不用去挑水,洗漱后,拿起扫帚去扫两间屋子的地,刘军蹲在灶门前烧火,刘艳也跟着蹲了过去,她怕冷。   农历二月,初春时节的早晨,天气还是很寒冷。   锅里煮了稀饭,陈春红在屋子里收拾昨日刘春生带回来的行李包裹,都是他以前在部队用的一些物品,两床军被,四套军大衣,还有五六双军靴,夏秋天的军装就更多了,足有十来套,有的还是崭新的,另外有一个暖水瓶,一个塑料脸盆和两个塑料桶,提着倒是比家里的木盆木桶轻便。   东西林林种种的很多,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大叠报纸。   陈春红拿出来,特意抬头看了眼刘春生,“你这些是拿回来给我糊窗垫桌子用的?”她不记得,她有和他说过拿报纸的事。   旁边打下手的刘春生,一听媳妇这么问,忙颔首道了声,“是呀。”哪怕他一开始,是想拿回来给大儿子刘军看的,那小子对时事比较敏锐,又爱看报,而这是他们单位订的最近几期的日报。   不过,不管初衷是什么,在这一刻,全变成了给媳妇糊窗垫桌子用。   一家人一起吃早饭,刘军在饭桌上,适时地提出,最近国家教育政策有变化,要抓教育,学校将恢复正常上课,等他们去了城里后,或许可以接着上学了。   陈春红很意外。   刘艳觉得大哥刘军在这个时候,突然和妈提起这个,肯定有目的,果然,又听大哥刘军接着说:“妈,要是重新上学,我觉得我可以直接念初中了,我们大队没有初中,公社有,但公社初中老师的水平肯定比不上市里的学校。”   话说到这里,连刘春生都听明白了,不由笑咧开嘴,偷偷朝大儿子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子一惯聪明,媳妇摇摆的心,估计彻底能定下来。   陈春红的确被说动了,她虽不识字,却希望孩子能读书有出息,再说了,大儿子打小就是根读书的苗子,回来这两年,哪怕不上学,每天都能手不离书,她打心底里,不愿意大儿子被耽搁。   以前是没办法,政策不允许,周围的学校都停课了,如果现在政策有变化,她当然希望大儿子接着上学,只是心里还存疑,“最近没听说,学校要复课,你的消息哪来的,准确吗?”   “收音机里报道的,肯定不会有错。”   大儿子刘军说完,刘春生见机插了一句,“这件事,十有**是真的,我在市里也听到风声了。”   “那你明天回城以后,仔细打听清楚,如果几个孩子户口随迁过去,能顺利入学,到时候我们就把这件事办了,”   陈春红转头望向身侧的刘春生,头一回下了决定,又叮嘱道:“初中小学你都去问一问,军子上初中,华子和艳儿上小学,他们俩从来没上过学,不过,这两年军子倒有教他们认识一些字和算术,也不算什么都不懂,看能从几年级开始读?”   刘春生高兴地应声好。   他昨晚劝了媳妇那么多话,都不及大儿子刘军提一句上学,看来,以后有什么事,他还是多找大儿子商量,反正他主意多,还有小女儿,估计都能和大儿子一起上初中,最后,真正/*上小学,怕是只有二儿子刘华了。   早饭过后,刘春生跟着媳妇一起上工,户口还没有迁走前,能多做一分工分,是一分工分。   出乎意料的是下午的时候,公社书记过来了。   来的时候,刘春生正拿锄头和队里的队员们一起垒田埂,泉峰公社的张书记亲自过来和刘春生打招呼,也是直到这一刻,队里的村民们才意识到,刘春生退伍转业后的职务,比他们想像的要高得多。   胡老太更是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脸,她真是小看了老四。   比公社书记大许多的官,那得有多厉害?当初为了给小五找工作,老头子去公社几趟,都没能和张书记搭上话,而今天,张书记亲自跑过来见老四,这是什么情况?   她觉得,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老四的那份工资和津贴,还有其他别的。   可惜老四这两年没了孝心,和她离了心,他现在再厉害,她也落不到半分好处,要是这份大出息落在打小和她贴心的小五身上就好了,怎么偏偏就不是小五,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里膈得慌,难受极了。   另一边,曾妙妙也暗自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前些日子不该为了去县城,为了有一套房子,打四嫂的主意,最后还把四嫂得罪了,就四哥现在的地位,要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又是初中生。   相比于一套房子,有一份工作更重要。   曾妙妙想了想,当天夜里回了趟娘家,托人往县城给自家男人刘卫国送了信。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文中的笑话,是引用曾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个段子,非原创,特别说明一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歌 10瓶;木木木木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张书记在刘艳家吃了顿晚饭才走, 走的时候, 留下两毛钱和二/*两*/粮票, 作为这顿饭的饭钱, 大约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公社干部到队里督查指导生产工作,要是在村民家搭伙吃饭, 都会给钱和粮票, 表示不占人民群众一丝一毫便宜。   陈春红以前就听队里人说过这事,因此,她没有推辞, 收下了钱和票。   等到刘春生把张书记送走,回屋后,陈春红赶紧和他说道:“你明天就走, 一大早就离开,回市里去, 下个周日也暂时不要回来了。”   刘春生听了, 惊得啊了一声,满脸不解, 也不乐意地望向自家媳妇,“为什么呀?”他不是都和她说好了,他明天中午离家, 明天上午还可以出半天工,而他现在的工作,每周日有一天休息, 他每周都可以回家一趟。   “你想想,今天张书记都来了,到了明天,指不定副书记、乡长、大队长全往咱们家来一趟,你希望再看到下午引发的轰动?”   刘春生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直接摇了摇头,当然不希望,一点都不希望,下午的时候,面对公社张书记的自来熟,他很不习惯,完全无法应对,在他印象中,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位张书记,上辈子只听说过人名,还是因为他在泉峰公社政绩突出,调去了县委常委,后来,出任县长,之后好像调去了临湖地委。   反正这个人的政治敏锐性很高,避开了县里的好几次大运动,后面的仕途可以说很顺畅,他现在才二十六岁,正是年轻有为的年龄。   刘春生并不想得罪他,只是实在无法接受,对方自我介绍后,一口一个哥地叫,连他家小五,那是他亲弟弟,都没有这位张书记叫得亲热,使得他很不自在,只好一直肃着张脸,好在,队长刘大根很快过来了。   有他在中间调和,气氛倒没有一开始那么僵了。   刘春生刚松一口气,可周围涌上来的村民,那热切的目光,仿佛能把他烤熟掉,那有如同围观国宝大熊猫的阵势,让他很不自在,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   幸而,他及时绷住了。   心里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全程肃着张脸,偶尔搭两句话,总算把场面应付过去了,他可不想再来第二遭了。   陈春红看得明白,所以很直白道:“你要是不想,就听我的,明早就走,走的时候,你记得,从队长刘大根家门口经过,最好能和他打声招呼,要是他问起,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回说,不清楚,局里最近挺忙的。”   “好,”   刘春生一口答应下来,又问起他最关心的事,“那我这么说了之后,是不是下周日,我就能回来了?”   “你关注点放在哪了?”   陈春红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除了回来,你就不能想想其他的,例如,张书记怎么突然跑咱们村来了?“   “哦,那他为什么跑咱们村来?”刘春生附和问道,他只想每周日都回来,眼下,最想和媳妇争取的,就是这件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自己不会想。”陈春红觉得总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刘春生看到媳妇瞪圆眼望着他,似气得不行,头上都快冒烟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一不小心把人惹毛了,急忙自救,脱口道:“你是说,张书记今天能来,是大根哥传的消息。”   “或许是,或许不是,”   总算没蠢到家,陈春红心里想着,又叮嘱道:“下次回来,最好在一个月以后,听到没有。”   刘春生不想答应的,可看到媳妇一脸严肃,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点头,“好,我听到了。”说完,又问道:“那迁户口,还有孩子们入学的事,怎么办?”   “按正常程序办,需要走流程什么的,队里这边我来配合,市里那边你自己搞定,至于我的工作,总得等我去了城里再说,你记着,先把孩子们的事办好,我的不急。”陈春红又再三强调了一遍,她担心,她少说一句,他会把她的事放在第一位,只一门心思先给她安排工作,再办其他的。   “我会一起办的。”   刘春生保证道,他觉得,要办肯定一起办,哪有先后之分。   陈春红听了,微微皱了下眉头,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咚咚地叩门声,忙朝前门喊了声,“谁呀,门没关,可以直接推。”因为要和刘春生说话,她早把三个孩子赶到隔壁屋子里去了。   “四婶,是我,”   刘兵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吱呀一声响,房门被推开,人出现在门口,朝屋子里的刘春生喊了声四叔,“爷爷奶奶让我过来,请四叔过去说话。”   陈春红微微撇了撇嘴,带着几分不屑。总算是按捺不住,来请人了,朝刘春生望去,不料他正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询问她的意思,只是问她干嘛?她还能拦着他不见爹娘不成?   想到这,陈春红直接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刘春生得不到自家媳妇示意,只好对侄子刘兵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一声,就说我马上过去。”   刘兵答应一声,又不忘记催促,“那四叔你快一点,爷爷奶奶都等着。”说完才离开,临走前,伸手把门拉关上。   陈春红见刘春生迟迟没有动,一回头,对方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等她发话,不由有些烦燥地伸手扒拉了下头发,赶人道:“要去赶紧去,还在这磨蹭什么呀。”   听了这句话准确,刘春生笑了笑,“我现在去,会很快回来的。”   “去吧,去吧。”   陈春红挥了挥手赶人,只是她心里却质疑,这个很快,怕是快不了,闻到腥味的猫,会舍得把到手的鱼放下,没见老二都过来了,想到偏心的胡老太,还有老二老五两口子,陈春红隐隐开始期待去城里的生活了。   离开刘家村去城里,至少,可以离这些人远一点。   像老三家,因为离得远,少了许多狗屁倒灶的事,要不是老三这两年才生出儿子来,他家的日子才是过得最自在的,说起来,家里最聪明人要数老三刘应生了。   最蠢的人,就是自家这位。   陈春红想了想,还是得给他捏了个紧箍咒,对走到门口的刘春生说道:“我给你收拾行李,要是太晚,我就不等你了,明早还得赶早起,给你做早饭。”   刘春生忙哎地应一声,又似保证一般说道:“知道了,我和他们说完话就回。”   人走后,陈春红去了隔壁屋子,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洗脸洗脚,“今晚早点睡,你们爸明天一早就回城里,明早要早点起来。”   “爸不是说下午走吗?”   刘华头一个提出疑惑。   “去县城的班车,只有上午有一趟,下午走的话,就要走路去县城,所以,我让你爸早上走,省得去赶四五十里的路。”   刘华听了觉得在理,要是他,他也宁愿坐车,不愿意走那么远的路。   刘军和刘艳兄妹俩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那个爸可不是怕走路的人,何况,这明显是今天下午公社张书记来了之后,爸妈两口子临时改的主意,只是两人都没有多问,刘艳一直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想睡觉。   她今天中午没午睡,去了洪顺家,洪顺和他奶奶都感冒了,帮他们煎药。   刘春生昨天回来,她又重新搬回两个哥哥的房间了。   陈春红把几个孩子都送上床,又替他们盖好被子,然后熄了灯,回到自己的屋子,仔细听,堂屋那边并没有传来大的动静,连说话声音都不大,至少,她在屋子里听不见,没什么动静,表示没什么大事,于是她没再留心去关注。   出门舀了热水,自己洗漱一番,打算早些躺床上去,进入二月以后,她就把屋子里的火盆分别收了起来,现在与其坐在地上干等着,冷得厉害,还不如躺到床上去盖着棉被来得舒服。   只是她才刚倒完洗脚水回来,就听到前门被推开了,然后看到刘春生走了进来,反手把房门的栓给拴上了,心里不由暗暗吃惊,这么快?不怪她吃惊,她下意识看了眼长桌上的闹钟,就算出门前,她没看时间,但绝对绝对没有超过十五分钟。   “回来了,”   陈春红率先打了声招呼,看着刘春生的神色,与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于是问了句,“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爹娘说要办酒席庆祝,不过,我给拒绝了。”   “他们就同意了?”陈春红却不信。   刘春生嗯了一声,“我说影响不好,关系到个人作风与纪律,他们就没说什么了。”   陈春红听了,不由笑了笑,“这也是你在干校学到的?”她早就发现,孩子他爸这次回来,好像说话有些不一样,很容易上纲上线,有些话,像套话,像背过一般。   “算是,”   刘春生没有否认,媳妇一向聪明,“不过娘的脸色,不怎么好……”   “你这次回来,她几时对你有好脸色了?”陈春红瞥了他一眼,出门给他打洗脸水。   这话扎心,却是实话。   刘春生自己都找不到辩解的话,“对了,你和孩子要进城的事,我没和他们提起,我担心,我走了,你和娘会闹起来。”他娘今晚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有点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送信   次日, 刘春生一走,刘艳感觉到家里的热闹, 才刚刚开始,先是两个姑姑上门, 之后几个姨几个舅, 陆续过来, 再之后, 胡老太的娘家,隔了好几个村子的胡家, 也有人来, 到最后面,连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 都来露了个脸。   白天大家要上工, 集中在晚上来, 并且,来的时候, 几乎没有人是空手来的, 每人手上多少提了点东西, 或是一把豆子、半碗米、几个红薯,甚至一把野菜、一把韭菜,五花八门的,各种各样农家自产的东西。   当然,最多的还是鸡蛋,也有提母鸡来的。   她妈收也不是, 不收也不是。   除了极亲近,关系极好的推却不过,譬如大姨和小姑,其余人的东西,她妈一个都没有收,不想,她妈这边推掉,扭头胡老太那边一个不落的,全收下了。   气得她妈在屋子里骂娘。   胡老太罕见的,没有出声理会,她妈气愤不过,有一回,抓住一桩小事,在院子里当着胡老太的面,教训刘艳兄妹几个,“……我告诉你们,这人呀,端多大的碗,吃多少饭,自己心里要有数,别学那起眼皮子浅的,让人两句好话哄得找不着北,我还告诉你们,谁接的人情,谁去还。”   这话明显在指桑骂槐。   胡老太听了,在灶房摔了两个碗,噼里啪啦一串响,之后吃饭的时候,在堂屋向刘老头诉苦,“你看看,把她能的,这个败家的娘们,老四一出息,她就天天在家里作,当初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回来,搅家精,有她在,家里没个安生。”   俩人算是间接过了一回招,到底没正面对上。   近一段时间,家里其他人尽量不让她们俩碰到一块儿,生怕她们吵起来,动起手。   期间,大姨陈春雨来了好几趟,每趟来,都免不了提起小舅陈国强结婚的事,陈家外婆去世差不多快一年了,大姨帮忙介绍了好几个姑娘,只是每回相完亲,就没有了后续结果。   “……前阵子,那个钱家的姑娘挺好的,偏偏他说,不合适,你说说,国强他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陈春雨愁得不行,这一年里,为了这件事,她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陈春红也觉得这样不是个事,“依我看,你正经让大哥去问问国强,看他到底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我们才好下手,免得一直这么抓瞎。”   “问了,可他一口就说,现在不想结婚,”   一说到这个,陈春雨心里更急,“你说说,这是什么话,他也不想想,他不小了,今年都已经十九了,再过两年,更难找,难不成,还真撒手不管,随他打一辈子光棍。”   只要想到这个结果,她半夜都睡不着觉,“还有,我看着大嫂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张罗大侄子凯儿的亲事上了。”   “凯儿只比国强小三岁,”   陈春红倒不意外,和小叔子相比,当然是自己儿子亲,这事要是摊在她头上,她也会这么做,“要不你亲自找国强聊聊?”   “你以为我没有,但你也知道,国强打小就是个闷嘴的葫芦,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多问两句,他就让我别管,说不结婚,你说,他怎么就会生这种想法,我最近琢磨,是不是大嫂和二弟妹的缘故,娘去世后,这两人天天在家里闹腾,吵闹不停的没个安宁,国强见了,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以前娘在的时候,可从来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陈春红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这哪跟哪呀,大姐,你别胡思乱想了,应该不至于。”大姐这是要把自己逼疯的节奏,以前,她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   “那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快一年没见他了,我哪里知道。”陈春红一脸无奈,上次大哥二哥过来,大侄子凯儿也来了,偏偏小弟没有来。   “要不你找他谈谈,他现在看到我就走,都不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   “行吧,”   陈春红只得答应,“但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走不开身,这样,你帮我去陈家传个话,就说我有事请他帮忙,去市里给他姐夫送东西,让他请两天假,来我家里一趟。”她不想回陈家。   陈春雨猜到二妹的心病,不过,眼下她还愿意插手,她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有不同意的,十分高兴道:“我明儿就让我家大小子去传话。”   陈春雨办事效率很高,到了第二天晚上,小弟陈国强就过来了,由此可以看出,她这回是真着急上火了,并且,为避免讨人嫌,晚上她本人没有来。   大姐家的大外甥去陈家村传完话,下午的时候,还顺道来刘家村告诉陈春红一声,因此,陈春红是知道小弟陈国强晚上会过来,特意叮嘱刘艳他们,让他们做晚饭时,多做一个人的份量,多炒一个菜。   又推迟了吃晚饭的时候,等陈国强来了,大家一起吃。   “二姐,我已经吃过了。”   陈国强推辞道,没有上桌。   “吃过了,你吃了什么呀?”   陈春红却不相信,看了他一眼,直接把他拉到饭桌旁,按坐在长凳上,“不管你吃了什么,既来了我家,我有事让你帮忙,总不能连口饭都不给你吃,我这个二姐在你印象中,还没这么抠吧。”   “不是,我真吃过……”   “坐下,”   陈春红喝道,把装满饭的碗和筷子递到他面前,“你要是不吃,我也不要你帮忙了,我再找其他人,你现在就给我走。”   陈国强听了这话,顿时很不安,抬头见二姐冷着张脸,不由慌乱地接过,“二姐,我吃。”他的确有点饿了,出门的时候,大侄女萍萍看他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要走,忙递给他一个煮熟的红薯。   倒是二嫂在旁边一个劲说风凉话,说还吃什么红薯,你二姐家现在条件好,叫你过去,白米饭和肉还不敞开了让你吃。   陈国强手里端着一碗堆了起来的干饭,看着桌子上香喷喷的炒鸡蛋,另有一碗干笋腊肉,还有热乎乎的菇子汤,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的味觉,勾引他肚子里的馋虫,除了过年外,他就没有吃过肉了。   所以,刚才一坐下,他整个人就有点不安。   二嫂有时候说话尖酸,这回却让她猜中了。   大家都说二姐变了,其实在他眼里,二姐一直没有变,还跟小时候一样,很疼他们这些小的,这顿饭,可以说是娘去世后,他吃得最好的一顿饭。   后面,二姐给他添饭的时候,他没有再拒绝,因为他看出来,二姐是实心的,要是在三姐家,他绝对会推辞,三姐就一张嘴上耍花枪,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他都看得明白。   晚饭过后,陈春红把三个孩子赶去隔壁屋,才和小弟陈国强说起正事,她也没有隐瞒,“昨晚大姐来找我了,和我说了你的事,她希望我和你谈谈,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和你绕圈子,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结婚?”   陈国强一听,脸色微白,没有回答陈春红的话,而是喊了声二姐,问:“你不需要我去市里帮你给姐夫送东西?”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笃定。   “需要,”   陈春红否认道,“那个等会儿,我再和你说,先说你的事,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不想结婚,可以,我们……”   “二姐,你真的赞同。”   陈国强几乎激动地打断二姐的话。   “是,我不反对,”   陈春红点头,“但我不反对的前提,是你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能说服我们大家的理由,说到底,结不结婚,是你自己的事,你已经十九了,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所以,只要你的理由充足,我可以不反对,还可以帮你去劝大姐。”   “二姐,你帮我去劝劝大姐,让她别管了,我现在不想结婚。”   “那你先说说,你现在想干什么?”   陈国强一听这话,脑袋垂了下来,没有回话,陈春红也没有催促,耐心十足地等待,直到耗尽,“怎么,连我都不能说?”顿了下,又提醒道:“国强,你可要想好了,不说的话,我真不管了,你和大姐慢慢去周旋,到时候,我看你们谁耗得过谁。”   “我想去当兵,”   就在陈春红心累得已经不打算管时,却突然听陈国强开了口,“二姐,我想去当兵,我打听过了,今年秋天,县里武装部会招兵,到时候我去报名。”   “你怎么有这个想法了。”   “一直都有,只是以前娘不让。”   得了,陈春红算是明白了,她娘在的时候,是娘压着,现在不在了,这小子开始放飞了自我,“就算你要去当兵,也不影响你娶媳妇,你看看我和你姐夫,不照样结婚生孩子。   “可是我不想结婚后,把媳妇一个人留在家里,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二嫂是个厉害的,我不想我媳妇过二姐曾过过的日子,我想着,等我当了几年兵,退伍回来,到时候再娶媳妇。”   陈春红听了,只觉得鼻子微酸,她无从反驳,甚至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收拾了情绪,才出声道:“我知道了,大姐那边我去说,只是你要想清楚,当兵也很辛苦,有什么想知道的,你明天去市里,可以问你姐夫。”   “我一直很清楚。”   陈国强说得很坚决。   陈春红倒没再劝了,拿了张纸,递到陈国强手里,“这是你姐夫在临湖市里的地址,你明天去市里,循着这个地址找去,把这封信,送到你姐夫手里。”说着,又递了一封信过去,信里的内容,是让刘春生不要回家,户口迁好了,她把家里的事安排好,直接带孩子进城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九归一,我叫小二 10瓶;庭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筹谋   “……我觉得我妈说得很对, 你们是整天待在屋子,待出来的毛病, 一天到晚都不动的,身体差不多都要生锈了, 一个小小的感冒, 半个月都没好全。”刘艳看着坐在桌子旁喝药的洪顺说道。   “本来就快好了, 这不是最近倒春寒,感冒才又反复了。”洪顺小声地分辩了一句,又问道:“你们不是要跟你爸去城里,怎么你大哥现在还要去放牛呀?”刘军那家伙最近跟打鸡血似的, 差不多整天泡在牛栏那边了,他都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人了。   “现在我们还没走, 当然得赚工分。”刘艳一点都不奇怪, 洪顺知道他们要去城里, 想也猜到是大哥刘军告诉他的,“我妈说了,人不能闲着,一闲就容易闲出毛病来。”   不独大哥刘军, 自从开春以后,万物复苏, 二哥刘华又开始打猪草了, 加上外面又冷,刘艳不愿意跟他们出去跑,而无论她妈, 还是两个哥哥,都不同意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所以,每天都被撵来洪顺家。   洪顺咳嗽两声,总觉得这丫头,对他说这样的话,是意有所指,“我也没闲着。”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又不能跟你们一样,满村子里跑。”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都要下田干农活,他不会干农活,何况,他户口不在村子里。   他倒是想过多出去走走,只是现在形势复杂,各种运动,还在开展进行中,像他和他奶这样,不下地干活,太惹眼了,所以,他尽量待在家里。   他特别庆幸,刘家村是一姓独大,不像其他地方,村子里几姓之间明争暗斗,借着各种名目,把对方拉下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团乱烘烘的,这几年就没有消停过,使得有些无辜的人也牵涉其间。   刘家村一直很平静,相对来说,村里的干部算是温和派,所以,刘军才能经常去牛栏那边见几位先生,请教问题。   刘艳倒也能理解洪顺的顾虑,身处这个时代,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因此,她没有再多说,另外转移话题,问道:“大部分学校已经开始复课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继续上学。”洪顺回道,他跟奶奶来到刘家村之前,正在念初一。   听了这话,刘艳立即明白,他早已有了主意,也对,大哥关注这事,他又怎么会不关注,怕是早就有打算吧,虽然不是很清楚洪顺家里的情况,但从平常和他说话的只言片语中,还有他家时常收到的包裹物品,隐隐透露出,他家境不简单。   只是她和大哥刘军从来无意多问。   人与人之间相交,讲究一个随缘,彼此间能同气相求,太过刻意与强求,都不合适。   ————   自从小舅陈国强帮忙跑过一次腿后,每隔半个月,都会往城里去一趟,这样一来,哪怕刘春生不回家,也能和家里互通消息,刘艳他们也能知道,迁户口和入学的事,走到了哪一步。   她妈更是不紧不慢地安排家里的事。   两个月过去,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刘春生一直没回家,胡老太难得地拉下脸,派堂姐刘夏花过来问,“四叔什么时候回家?”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工作忙走不开,没法回来,上次你四叔走的时候,就说了局里事多,忙不过来。”陈春红敷衍道,“市里不比县里,来回一趟,就要花上两天时间,哪里能经常回来呀。”   “的确不能,只是四叔这次隔的时间,比上次长了许多。”刘夏花含笑道,上次四叔是去了一个月后回来的。   旁边的刘艳听了,觉得与其被动解释,还不如主动反击,于是抬头朝堂姐刘夏花笑了笑,“工作的事,没法预计,以前小叔也是每隔半个月就回来一趟,可是这一次,好像有两个月没回来了。”   “小叔不回来,最近,小婶婶眼睛都盼穿了,夏花姐猜猜,奶奶会不会派小婶婶去县里看望小叔?”刘艳盯着刘夏花问道,小叔没回来,她和大哥刘军猜到缘由,应该是因为爸刘春生的工作,小叔受到了一万点打击,一时难以接受面对,所以选择不回家。   期间,二伯刘来生特意跑去了一趟县里,后面回来,还跑来问她妈,刘春生什么时候回来?   她妈万金油的回答,当然是不知道。   刘夏花听了刘艳的问话,脸上神情微微一滞,然后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大人的事,我哪里猜得到。”小叔不回家,奶奶很挂心,并且,奶奶认为小叔不回家,与四叔有关,所以才急切想知道,四叔什么时候回来,好让四叔去县里哄劝小叔回家。   至于另一个原因……   “堂姐说得对,大人的事,我们猜不到。”刘艳附和道。   刘夏花的思绪被打断,勉强一笑,再看四婶忙着洗碗擦桌子,根本没打算和她多说,想来也问不出什么,只好说了两句闲话,便走了。   只是家里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紧张。   主要是胡老太身上的低气压,有点吓人,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刘艳是真担心,她来找晦气,而她妈又不吃亏,到时候俩人肯定会打起来,初来时,她妈举菜刀的动作,至今记忆犹新,她是真不想再来这么一次场面。   宁愿,刘春生回来,让刘春生去应付,反正是他亲娘,他自己去搞定。   可是她妈现在的想法,很明显是不打算让刘春生掺和进来,所以才不准刘春生回来,这日子,过得简直提心吊胆,刘艳只能在心里盼望,刘春生办事的手脚能麻利点,他们早点离开。   好在,没有等太久,随着小舅再跑一次城里,带来了准确的消息,她们家把东西收了收,赶在五一劳动节前进城。   既然要离开,肯定不能什么都不说,因此,准备好一切后,陈春红趁着刘老头去竹林那边砍竹子,特意过去找了下他,用的理由是现成的,市里的初中和小学已经复课了,她要送孩子去城里读书。   刘老头听了,先是吃惊,尔后却极赞同道:“读书是不能耽搁,尤其军子是根好苗子,要好好培养。”只是也有顾虑,“你们都去城里,单靠老四一个人的收入和供应粮,能养得活你们吗?这一走,你们家这小半年的工分,分粮的时候,可分不了多少粮。”   “我们先过去看看,总不能耽误孩子念书,要是养不活,到时候我再回来就是了。”   “住的地方有吗?”   “他们单位分了个三房二居的住房,”陈春红没有隐瞒,反正分的房子,有住房证,抢不走,“因为房子分下来了,我才敢带孩子们过去,孩子们的学校也安排好了,就在他们单位附近,刚办下来,急着入学,所以有点匆忙,春生也是因为这事,最近才一直没时间回来。”   “这些事情要紧,他现在不比从前在部队,要回来也容易。”刘老头心里其实也不愿意四儿子现在回来,很明显,自家老婆子最近憋着一股子气,要找老四算帐,而小五的心胸太小了,本来好好的一件大喜事,愣是让他们给折腾得不成样子。   所以,老四现在不回来也好。   听说老四媳妇要走,他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不然,这婆媳俩迟早会打起来。   陈春红又拜托道:“家里就有劳爹帮忙照看了,两间房门上了锁,后院三块菜地,我都种上了菜,长势不错,爹到时候记得去摘菜,也免得浪费了。”   “行,我会看好。”刘老头答应一声,又问道:“队长那里,你去请假,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等会自己去,这件事暂时不想惊动太多人。”   刘老头点了点头,也听明白了,苦笑道:“你放心,我会劝住孩子他奶的,她就是性子急了点,你别和她计较。”   这话陈春红不认同,说是急,不如说蠢,因此没接话,“爹,那你忙,我先回去收拾了。”说着,告辞离开。   到家的时候,二儿子刘华已经听她的吩咐,从鸡窝里,捉了一只母鸡绑好,家里的两只母鸡是去年养的那一对,这次去城里,她打算带一只过去城里杀了,另一只给队长家送去,她有事请队长帮忙。   去队长家,陈春红带着大儿子刘军一起过去。   带大儿子没带二儿子,是因为要送鸡,二儿子刘华肯定会不舍得。   “哟,你们怎么来了?”   到队长刘大根家,正巧迎面碰上队长媳妇孙嫂子,陈春红喊了声嫂子,背着小背篓的刘军,喊了声伯母。   孙嫂子应声,忙招呼他们进屋坐。   “我是过来找队长的。”   “你稍等,我马上叫他。”   孙嫂子把他们带进堂屋后,朝外喊大根,没一会儿,队长刘大根从外面进来,看到屋子里的人,愣了一下,“你们这是有事?”   陈春红点头,含笑道:“有件事,想请队长帮个忙。”   “你说。”刘大根在对面坐下来,想了想,让自家媳妇把其他人赶走。   只听陈春红诚恳道:“我和孩子的户口已经迁走了,之前队长一直没有说出去,我和我家春生都特别感激,我明天送孩子去城里读书,以后不在队里上工了,但还是想拜托队长,希望帮忙隐瞒,我家迁户口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   刘大根迟疑了一下,“可也不能一直隐瞒,核算工分以及分粮的时候,经手的人多了,大家总会知道。”   “不需要太久,就一年时间。”陈春红笑道,一年时间,她在织衣厂也能稳定下来了,到时候有人去闹,她也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换地图了,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道、九九归一,我叫小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接人   之前小舅陈国强每次去市里, 她妈都会收拾一些东西,从穿的衣服鞋子到用的碗筷篮子,装进一个大的编织袋里,让小舅帮忙背去城里, 单单大哥刘军的那一箱子书,就单独走了一遭。   破家值万贯。   每到搬家的时候, 才发现家里东西多, 仿佛永远搬不完。   她们优先拣重要的收拾, 不过粮食却放在了最后搬, 在这个吃食大于一切的时代, 不亲眼看着搬, 心里就不会踏实,而这与信任无关。   正因为有粮食, 她妈还请小舅陈国强再帮忙送一趟。   次日清晨, 天还没亮,东方刚浮现一抹鱼肚白,时钟指向五点差十五分钟, 他们便启程出发了, 因为铁锅早已收了起来,所以没有开火煮吃食, 每人吃了两个昨晚煮好的白水鸡蛋,作为早饭垫巴一下肚子。   小舅陈国强挑了两麻袋的粮食,装的是家里的大米和红薯,二哥刘华的背篓里装满了洋芋豆子以及干鱼仔干菇子干笋等之类的干货, 左手篮子里提了一只绑了的母鸡,大哥刘军扛了一口大铁锅,背上的书包里,放了闹钟收音机笔记本等之类的东西。   她妈背上背了一床大棉被,棉被里夹带一些惹眼的东西,家里的那桶油和一罐红糖以及那把菜刀等,都让她妈放进去了,棉被外面用一块灰扑扑的麻布包裹着,手上还拎有一个包袱。   刘艳拿了把火钳,提了一篮子的鸡蛋,大约有二十来个。   哪怕二哥背上的背篓,同样用灰扑扑的麻布给盖住了,但他们这一行人,这样壮观的行头,怎么看怎么打眼,所以趁天没亮就出发,绝对是明智的,要是大白天出现在村子里,一定会引起村里人的围观,他们想顺利出村都有难度。   正因为天没亮,到处一片乌漆麻黑,看不清脚下的路,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的,他们只好把速度放慢一些,整个村子,此刻尚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连平常村里巡逻的民兵,他们都没有遇到,想来,有她妈昨晚送的那只母鸡的功劳。   走到公社车站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路上开始渐渐有人了,他们无疑招来了许多目光,甚至有巡逻的民兵上前来询问的,她妈拿出介绍信,那些人倒也没再阻拦。   到达车站,大家都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把东西放到地上,她妈开口给大家提气鼓劲,“好了,最累的一节路我们已经走完了,后面都是坐车,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累了,大家蹲下来好好歇息歇息。”   然后又对大儿子刘军说:“军子,你看看时间,离发车还有多久?”   刘军把闹钟从背包里掏出来,看了眼,“还有一个多小时。”   陈春红听了,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毛钱和一两粮票,递给大儿子刘军,“你去公社的国营饭店看看,有没有包子或油条卖,有的话,买五个回来。”   话音刚落,小舅陈国强忙道:“姐,不用买我的,我不吃。”   “我也要去。”   二哥刘华顾不上歇,忙站起来。   “好,你们俩一起去,”   陈春红笑着答应,然后扭头望向小弟陈国强,“你客气啥,我让你干力气活,还能让你饿着,都说了多少遍,还总跟我讲客气,你再这样生分,下次我宁愿找大姐帮忙,都不找你了。”   一听这话,陈国强瞬间没了声气。   相比于二哥刘华跟没事人似的活力十足,刘艳累得动都不想动,蹲在地上,两手扶着篮子,无聊地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为了防止碰坏,篮子里垫了一层砍碎的稻草,刘艳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一路走来,没有碰坏一个蛋。   没一会儿,大哥他们回来了。   今天运气不错,碰到饭店有肉包子,只是价钱比较贵,一毛钱一个,菜包子是三分钱一个,大哥身上有私房钱,自己垫了三毛钱,买了五个肉包子,要不是粮票不够,他都再想多买几个。   陈春红接过肉包子,又给了他三毛钱。   现在的包子,比后世大个许多,刘艳接过白乎乎的大包子,双手拿住,立即闻到一股勾人的香味,低头啃咬了一口,又松又软,十分好吃,里面的肉,肥而不腻,特别的香,份量也足,倒是值一毛钱。   果然,只听她妈吩咐大哥刘军道:“军子,你再去买十个回来。”国营饭店的肉包子不是天天有,这次算运气好,让他们碰上了,自然不愿放过。   “妈,你们在这吃包子,我去。”   二哥刘华自告奋勇道,在回来的路上,他等不及,快速消灭了一个,所以现在大家在吃,他只好在旁边看着。   “你去可以,但不许偷吃。”   “我再吃一个,”   二哥刘华双手合十,恳求道:“妈,我还没吃饱。”   “行,你要吃就再吃一个。”陈春红有些无奈,把钱和票递给他,自分家以后,她再没饿过孩子了。   “我和你一起去。”   刘军一边吃包子,一边转身和二弟刘华一道往国营饭店走去。   旁边的陈国强,饶是这几个月以来,早已习惯了二姐在吃食上的大方,却依旧让二姐的大手笔给惊到了,那给出去的是一块钱,可不是一毛钱,还要搭上粮票,在队里,一个全劳力,干十天的活,都不一定能赚到一块钱。   就为了十个包子,实在太浪费了,不过,他知道自己说不过二姐,倒是识趣得没有说话。   刘军他们这次去的时间有点长,长到刘艳和陈春红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打算过去看看时,却见刘军刘华姗姗而来,只是他们带回来的肉包子是十六个,不是十个。   陈国强彻底惊住了。   只听刘华高兴道:“妈,我和大哥去的时候在窗口蹲了一会儿,看到买肉包子的少,买菜包子的多,等到没人的时候,大哥跑过去和饭店的服务说,买十个肉包子给粮票,另外再买五个,不给粮票,每个加五分钱,一开始那位胖胖的服务员大妈不同意,后面看我们一直守在窗口,又没人上门,大哥和她说了很久,没料到,那位大妈突然就松口答应了。”   他当时在现场,都没有看明白,态度强硬的大妈,怎么一下子转变了态度,笑得跟弥勒似的,脸颊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答应把包子卖给他们,“妈,多买的六个包子,钱由我和大哥一起出。”   过年收的红包,他没有上交给妈,担心再弄丢,他特意把钱分成两半,一半放在大哥身上替他保管,另一半放在妹妹身上。   “还有这等好事?”   陈春红狐疑地看了眼大儿子,又看了看二儿子刘华递上来的肉包子,加上他手里的那个,一共十六个,没有数错。   刘军想了下,觉得他好像有点明白,于是如实回道:“我在饭店时,看到有客人进来,朝那位服务员喊大妈大姨的,她立即拉下脸子,似乎很不高兴,而进来的客人,喊她大姐,她就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之后,我和她说话时,特意叫了她一声姐姐,她笑得很开心,突然就松了口。”   陈春红先是一惊,尔后指了指他,笑道:“偏你鬼机灵。”   又问他要不要再吃一个,刘军摇头,“等饿了再吃。”   刘艳也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于是陈春红递给小弟陈国强一个,便把剩下的收起来,塞进二儿子的背篓里。   最近刚插完早稻,这段时间进城的人有点多。   车站里,一开始只有刘艳他们一行人,等过了七点以后,人就陆续多了起来,从四面八方赶来,刘艳时不时抬头张望了一下,他们今日的运气,似乎特别得好,竟没有碰到一个同村的。   到了七点一十,司机和售票员骆大姐来了,骆大姐看到她们一行人以及身边的行李,大吃了一惊,“春红,你家这是……”   “搬家,”   陈春红回答得简单直白,“孩子他爸在市里工作,我把几个孩子带过去,东西有点多。”   骆大姐哦了,马上热情道:“你等等,我先给你安排位置,前面人上人下的,挤得厉害,你们坐最后一排,一部分东西放在前面的油箱上,我帮你看着,一部分放到后面的座位底下。”   “麻烦你了。”   陈春红忙笑道。   车门打开后,骆大姐朝人群喊道:“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大家先退一退,排队来,不要着急,都能上车。”等到刘艳家的人和行李都上车了,才放其他人上来。   这期间,耽误了点时间,人群中免不了有人抱怨,骆大姐直接怼了回去,“人家排队排在前面,总得等人家上完车。”   陈春红适时地加了句,“我这些行李,算两个人的车票。”   这话一出,一下子安静了。   后面收钱的时候,骆大姐加收了两个人的车票,却直接免了三个孩子的车钱,陈春红承了她这个人情,下车的时候,递给骆大姐一包干笋,“是几个孩子上山找的野货,不值什么钱,你拿回去做菜,尤其炒腊肉,味道很好。”   骆大姐高兴地收下,“那就多谢了,开春的时候,我想去山上找却没有时间,家里几个孩子又懒得厉害,让他奶惯得,我都使唤不动,不像你家这几个,一看就是个勤快的,能给你搭把手帮忙。”   眼见刘军刘华背着东西,连最小的刘艳手里也没空着,骆大姐不由心生羡慕,比孩子,最后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骆大姐看着这么多东西,善意提醒:“春红,你们这东西太多了,要去市里,遇上稽查队,很容易被没收的,依我看,你们最好是分批次进城,每天去市里的班车有两趟,宁愿多费点时间,也好过遇上那帮子人,东西全没了。”   一听这话,陈春红吃惊不已,她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正想问清楚,却突然听到一串轰轰的刹车声,只见一辆军绿色的红旗牌吉普车在车站旁停了下来,然后耳边传来二儿子刘华的欢呼,“妈,是爸,爸来了。”说着,扔下东西,朝车边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庭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刘春生带司机开车过来接, 一下子, 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打开后备箱,他和司机, 还有陈国强三人, 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搬上车, 根本不用刘艳她们几个插手, 后备箱塞满后,剩下的全部堆到后面那排座位上。   “幸好开了这辆车过来,车里空间也够大。”   刘春生看着拥挤的后座, 语气里满含庆幸, 这辆吉普车,比其他车要大要长, 有三排座位,曾是部队一位老领导的专车, 淘汰后让郝红星给弄到了局里,还特意找市里的油漆厂,翻新刷了层绿漆。   局里原本有两辆公车,一辆是局长的专车,一辆专门出警用的, 后来多了这辆红旗牌吉普车, 郝红星就把他的专车换成了这辆吉普车,他之前的专车,拨给局里公用, 刘春生今天本来计划开那一辆过来,临出门的时候,郝红星知道他来接老婆孩子,特意把这辆车借给了他。   “爸,我要坐前面。”   刘华兴奋得一骨碌爬到前面副驾室的位置上。   刘春生见了,点了点头,扭头喊了声国强,“你跟华子一起坐前面。”   陈国强应了声好,走过去,刘艳倒是想坐个位置,只是刘春生和大哥刘军手里都拿了东西,一排只有三个座位,上车后,刘艳直接让她妈给抱坐在腿上。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汽车启动。   这个时代的汽车普遍声音巨响,还特费油,却依旧是个稀罕物,路上很难见到一辆,一点不用担心堵车的问题,再加上,稍有眼力劲的人都知道这辆车是市安局的,毕竟这样的吉普车,整个临湖地区,有且仅有这么一辆。   “你在看什么?”   陈春红发现小女儿一直在往车窗外探脑袋,倒没拉她,也跟着往后面看过去,只见写满标语的墙体,县里汽车站的白色牌子,街上稀稀拉拉的人。   “我刚才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只是刘艳回望过去时,却并没有发现那道可疑的目光。   旁边的刘春生出口解释道,“估计是在看车。”他平常宁愿坐那辆出警的小汽车,也不愿意坐这辆吉普车,太拉风了,也太惹人眼了。   “应该吧。”   刘艳口上这么说,却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绝对不仅仅是这样,她刚才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时的感觉,和她在山上发现野物的感觉有点相似,仿佛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因为是头一遭,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   只能留待验证。   车子开出县城后,加快了速度,刘艳也收回了探出去的脑袋,车厢内,刘春生开始和她妈交待事情了,“……房子是半个多月前定下来的,在市安局的家属大院里,前面的人搬走后,留有桌椅床等家具,这些天我收拾了一下,又添了些东西,你等会儿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下午我再陪你去家具市场那边买。”   “明天周一,我请了一天假,上午陪你和孩子去师大附中和附小报到,军子念初一,书本我已经给他领回来了,华子和艳儿如果不从一年级开始念,要跳级的话,明天去学校,估计还要参加入学考试。”   “军子不需要考试?”   陈春红出声问道,旁边的刘军也竖起了耳朵,望了过来。   “不需要,他小学二到五年级的成绩册交过去了,有那个证明就够了。”刘春生想起,他当时在附中校长办公室,把大儿子刘军的成绩册递过去后,初一三班班主任蒋老师,原本不大乐意的神情,一下子变了,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的,把他吓得一大跳。   那本成绩册,除了每学期期中期末考试的成绩,还有老师每学期写满整页的评语。   他终于体会到三哥刘应生和他说的,每次参加家长会,学校老师的热情,临走时,蒋老师还握着他的手,一再保证:一定会帮刘军把初一上学期的课补上,不会让他落下进度。   刘春生自认为无法消受这份热情,以后要是有家长会什么的,还是让媳妇去。   “明天下午我陪你去制衣厂,”   刘春生又接着说道:“制衣厂在城南,刚去的话要从学徒工开始做起,你先进去干一个月试试,里面比较辛苦,经常要加班和倒班,后面你要是不适应,我的意见,你还是调回我们局里的招待所,相对清闲些,我不希望你那么辛苦。”他也是去了趟制衣厂后,才知道这些。   “调什么调,就制衣厂了,干活哪有不辛苦的,再说了,学成了,有门技艺傍身,比服务员强多了。”   “嗯,听你的了,你说什么就什么……”   嘭地一声巨响,然后嗞嗞急剧的刹车声,车身震动,震得车里的人前仰后倒,吓得刘春生一边忙扶住左边手的媳妇,一边朝前面喊司机,“小冯,怎么回事?”   “局长,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刚才方向盘打滑,一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树上。”前排司机小冯刹住车后,急忙一脸紧张地回过头来,满心忐忑望向刘春生。   只是刘春生没功夫看他,急得满心满眼打量怀里的媳妇,“刚才有没有撞到哪?”   “我没事,艳儿应该撞到了额头。”   陈春红看到小女儿的手捂了捂额头,忙拉下来看,果然红了一块,伸手替她揉了揉,又问两个儿子,有没有事。   刘春生这才回过神来,分出心来关心一下两个儿子。   “我也撞到了头,撞到前面玻璃上,不过我不痛。”刘华笑呵呵地回道,跟没事人似的,回过头来,额头上顶了一块红印。   “妈,我没事,”   刘军低头看向怀里抱着的鸡蛋篮子,“不过,鸡蛋应该碰坏了几枚。”   “你查一下坏了几枚,把碰坏的拿出来,你们吃掉。”陈春红吩咐道。   刘艳吃惊:“吃生鸡蛋?”   望向她妈。   “生鸡蛋也可以吃,你以前还跟你二哥吃过。”   刘艳听了,心里十分肯定,跟二哥一起吃生鸡蛋的,绝对绝对不是她,“我现在不吃了。”她不要吃生鸡蛋。   话音一落,只听刘军说:“碰坏了四枚。”把四枚碰出裂痕的鸡蛋拿出来,递给前排的二弟刘华两个,递给那个司机小冯一个,剩下的一个,递到刘春生手里,“给,我不吃生鸡蛋。”   “那我也不吃生鸡蛋。”刘华见大哥不吃,他也不想吃了,立即把两个鸡蛋,放到小舅陈国强手中。   陈国强拿着两枚鸡蛋有些手足无措,应该说三个接了鸡蛋的大男人,此刻,都有些不知所措,气氛有瞬间窘迫,还是陈春红提醒了一下,“赶紧的,别让蛋液流出来了,浪费掉。”   “哦,好的。”   刘春生掰开蛋壳把蛋液吞了。   司机小冯忙扭转过头去,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鸡蛋吃掉,没见副局都吞了,他当然得吞,刘副局来局里四个月,给大家的印象是严肃话少,看着挺吓人的,因此,整个局里,除了郝局长外,没几个人敢主动去和他搭话,用另一位副局私下里的玩笑话说:他死死地盯着你,不开口,能把你活活憋死。   只是今天他跟着出这一趟车,刘副局的形象,完全崩塌了。   说好的严肃?见到媳妇孩子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停过,说好的话少?上车后,和自家媳妇说话,一直没停嘴,说了一大串,他从来没见刘副局说过这么多话。   并且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真没想到,刘副局是个耙耳朵,怕老婆。   他刚才之所以撞车,就是被刘副局说的那句: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给惊到了,一个没留心,握方向盘的手打滑,一下子撞到了路边的树上。   “车还能开吗?”   司机小冯一听到陈春红的声音,陡然打了个激凌,忙回道:“能能能,陈姐,局长,你们坐好,我现在就把车倒回去,重新开到马路上。”说完,立即发动后开始倒车。   陈国强见姐夫和司机都吃掉了,而坐在他膝盖上的外甥刘华,摆明了不吃,还一个劲地催他吃掉,他只好默默地一口一个吃掉,吃完后,心里感叹,太浪费了,他今天已经吃掉了四个鸡蛋。   车回到马路上,重新出发。   后面的路,一路畅行。   到了市安局的家属大院,车开进去后,陆续有人探头,没一会儿,在家的局长郝红星和另一位李副局就过来打招呼了,郝红星个头和刘春生差不多,只是身体有些发福,一走过来,未语先笑,看起来平易近人,另一位李副局,一张马脸,头顶中间有点秃,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都快看不到眼珠子了。   刘艳和大哥二哥分别喊了声郝叔叔和李伯伯。   “看看,你家这三个孩子长得真不错,难怪,你整天掂记着,”郝红星赞道,笑呵呵地拍了拍刘春生的肩膀,“现在人接来了,你也算放下心了。”   “我家老大刚出去后,等他回来,让他和你家几个孩子熟悉熟悉,你家老大进附中念初一,正好,他们俩以后可以作伴。”   刘春生嗯了一声,就没多话了。   陈春红见了,忙接过话头,含笑道:“那感情好,我正愁军子过来,不熟悉环境,有个伴是再好不过了,”顿了顿,又道:“今天刚过来,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等收拾好了,过两天,做东请大家到我家来吃顿便饭,互相熟悉一下,我们刚来,以后有许多事,还需要你们照应。”   “应当的,应当的。”   郝红星忙说道,打量了陈春红一番,心里暗暗吃惊,自家老战友,是个闷葫芦,没想到,娶了个媳妇,倒是个伶俐的,初次见面,没有一点乡下妇女刚进城的畏手畏脚。   难怪老首长总说:他是福星,是个有福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终于赶在十二点写完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141章 初来   郝红星的妻子杨碧莲, 比陈春红小一岁, 人长得高大,性格爽利大方, 大约曾有过一段和陈春红一样做军嫂的经历,又同样来自农村,两人儿子一般大小,彼此间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去。   仅仅小半天的时间,俩人就熟悉得以姐妹相称,   陈春红没有用过煤炉子, 杨碧莲不仅教她怎么用, 又借了自家煤炉里燃烧的一块蜂窝煤给她家引火, 怎么开电灯,茅房在哪,接水的地方在哪,每个月什么时候供应粮油肉菜,都一一说了,还送了一块‘万里香’牌香皂和一小袋洗衣粉, 又告诉她怎么用。   使得原本想好好表现一下的刘春生和刘军父子俩,只能干瞪眼。   杨碧莲走的时候, 陈春红给了对方一包干笋,又塞了五个肉包子,她打听清楚了,对方现在家里有五口人, 除了儿子郝亮外,还有个三岁的小女儿郝甜,是郝红星退伍回来后生的,另外郝红星的老娘,跟他们一起生活。   刘艳在旁边看着,不得不叹服,她妈强大的交际能力,同时也让她想到了一个词: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相比较而言,另一位李副局长李锦年的妻子郭南风,就显得有些高冷,下午的时候,带了在家的三个小儿子和一个小女儿过来打声招呼,认了人脸,就离开了。   前一家留下来的桌椅床凳都比较齐全,陈春红看了下,几乎不用添置什么,一共三间房,外面厅堂进去是两间卧室,而刘艳又重新面临选择,是跟爸妈一起住,还是跟两个哥哥一起住。   刘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两个哥哥一起住。   她其实很想单独有一间房,可条件不允许,等以后政策允许了,她一定要第一时间买房,不过,她家已经算好了,家里孩子少,像李副局长家,大儿子刚结婚,单位的婚房还没分下来,两口子现在还挤在爸妈这里,下面有四个弟弟妹妹在家,客厅里也搭了铺盖。   单独一间房不可能,但单独一间床,还是可以争取的。   刘艳和她妈说过之后,她妈把较大的那间卧室,分给她们三兄妹住,到了下午,量了尺寸,吩咐刘春生去家具市场买张小床回来,小舅陈国强要走,让她妈给留下来了,“都这个时候了,走什么走,靠两只脚走呀,听我的,明天一早搭车回去。”   “在我这儿,你又没白吃饭,得给我干活,跟你姐夫一起,去家具市场买张床抬回来。”说着又安排了个活,依照刘春生的力气背一张床,完全没有问题,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留下来的小弟安心一点。   把两人大劳力赶走了,陈春红带着三个孩子在家先把屋子收拾一遍,然后给三个孩子准备明天去上学的东西。   大儿子刘军以前上过学,有一个斜挎的军用书包,他是个爱惜东西的,无论书笔,还是书包,哪怕他用过,看起来都有几成新,只是两个小的却没有,陈春红拿出一块土麻布,琢磨着裁一块,赶着缝一个给他们暂时先用。   之前想着孩子进城上学,再加上长了个头,忙着给他们做新衣服和改旧衣服,倒把书包给忘记了。   “妈,杨婶婶家有台缝纫机,你要是做书包,不如拿到她家去做?”刘艳觉得她妈一针一线,缝东西实在太辛苦了,在乡下的时候,在煤油灯火下,做衣服熬得眼睛都有些佝偻了,偏她帮不上忙,她的针线仅限于把东西缝起来,连针脚都扎不齐。   “哪能呀,”   陈春红摇了摇头,“我要是会用缝纫机,过去借用一下倒还行,可惜我又不会用,拿去她家,不成了明摆着上门让她帮忙做,说起来,我们刚来,这样不好,容易惹人嫌。”单论杨碧莲本人,她觉得问题不大,可是她家不只她一个人,她家婆婆在,还不清楚是个什么性格。   先不要麻烦她了。   “妈,你不用缝了,我记得家里有一个爸用过的军挎包,你找找,把那个给华子和艳儿他们用。”刘军抬头看了妈和妹妹一眼,他正在书桌旁对比新领的教材和他以前存的老教材,看看有什么区别。   “那个挎包有点太大了。”   “这还不简单,换过来,那个大的给我用,把我这个小一号的,给他们俩用。”   刘艳比较认同大哥刘军的话,没给她妈犹豫的时间,忙抢先道:“妈,这样挺好的,二哥特别喜欢大哥的书包,一定会很高兴。”自从决心和二哥读一个班后,她都没必要单独要一个书包,因为就算有,二哥也会帮她背的。   没见她妈打算做书包,也只打算让他们俩共用一个。   “也行,”   陈春红想了想说道,眼睛往屋子里扫了一下,没看到二儿子刘华人,“华子出门倒个垃圾,去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军子,你出去看看,看人去哪儿了,把他叫回来,城里不比乡下,别随便走丢。”吩咐完,转身回左边的卧室,把土布收起来,   刘军忙答应一声,人却没有动,侧头看了妹妹刘艳一眼,示意她帮一下忙。   刘艳见了,再看大哥刘军面前的那堆书,只好认命地走出去,替他出去把人叫回来。   她家住二楼,下面是主管刑事科的岑科长一家,刘艳走出门,在阳台上,就看到二哥刘华和一个小胖子在院子里玩拍烟盒,旁边围了好几个男孩子呐喊助威,其中有之前见过的郝局长家的大儿子郝亮。   看到他们玩得起劲,刘艳就没喊,反正玩这些游戏,二哥在村子里从来没有输过。   刘艳回屋告诉她妈一声,她妈听了,挺高兴地笑了笑,没再急着要二哥刘华回来了,“这么快认识了新伙伴,他玩就让他玩去,大家玩熟了以后干啥也有伴,你偶尔注意一下,别让他跟人打架就行了,看到打架了,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虽然不担心二儿子打架输,但他们初来,担心有人欺生。   刘艳忙点头答应。   陈春红回头看了眼在看书的大儿子刘军,“军子,你要不也下去和他们一起玩,多认识一些人?”   “不需要,”   刘军一口拒绝,抬了下头,“妈,我已经和郝叔叔家的郝亮约好了,明天一起去上学。”   “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明天不用我和你爸送你去学校了。”   “你们可以不用送。”   刘军抿了抿嘴,只是望着他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渴望。   陈春红看得分明,不由一笑,也没让他失望,“放心,我和你爸,会先送你去附中,然后再送华子和艳儿去附小。”   果然,话音刚落,刘军乌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染上了喜色,“妈,听爸说了,附小就在附中的对面,非常近,我是直接入学,所以报道应该会很快,肯定不会耽误他们俩的报道。”   陈春红非常赞同这话,她也是这样想的。   旁边的刘艳见了,只觉得大哥刘军在讨她妈欢心上是把好手,一如既往地顺畅。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刘春生和小舅陈国强卖了床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带双耳的铝锅和铝水壶,“这是我半个月前,找人订的货,今天才有,铝锅可以煮饭,水壶平时放在煤炉上温水。”   “我知道,碧莲都和我说过了,”   陈春红双手接了过来,“她家有个旧的,看我们没有,她说要送我来着,只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已经找人预订了货,所以没要她的了。”   这次买回来的床,床板和床架是分开的,把床板和床架搬进房里后才开始组装,刘春生和陈国强在家具店观摩了半下午,差不多学会了,两人在房里捣鼓了许久,终于赶在天黑前,把床组装完。   陈春红在厅堂靠近阳台的角落边,搭了个简易小厨房,做好了晚饭,把那只老母鸡杀了,鸡肉打算夜里熬汤,鸡杂和泡了的干木耳炒了道菜,另有一道韭菜鸡蛋,韭菜是早上割的,还有一道煎鱼仔放干辣椒一起炒,最后煮了个野菜汤。   回头吩咐刘军把桌上的书收起来,开始摆碗筷,又叫刘艳去喊刘华回来吃饭。   这顿晚饭,算是他们家搬来城里后的第一顿饭。   今天中午,因为东西没收拾完,没正经做饭,只用大铁锅把剩下的十个肉包子蒸熟,大家对付了一顿,所以晚饭,陈春红用心多做了几个好菜。   刘艳走出房门后,都能闻到自家诱人的炒菜香。   院子里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各家各户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做饭声响,陆续有人喊孩子回家吃饭,二哥刘华也已经往回走了,手里还拿了几个烟盒,蹬蹬蹬地爬楼梯,跑了上来。   一看到楼梯口的妹妹刘艳,忙笑问道:“艳儿,你怎么在这儿?”   “妈让我来叫你吃饭。”   “不用叫,看到有人回了,我也跟着回了,”   刘华说完,又朝妹妹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几个烟盒,“这是我今天下午赢来的,岑川借了我一个,我赢了七个,他一开始借给我的那个,我也还给他了,剩下还赢了六个,你看厉不厉害。”   “厉害,”   刘艳赞了一句,她是说真的,玩这类游戏,二哥一向最厉害了,在乡下看二哥和人拍片纸儿,别人拍,用尽了吃奶的劲,怎么都翻不了,二哥一拍就能拍翻转,只是,“二哥,你手也拍红吧。”   “没事,又不痛,”   刘华忙挥了挥手,“没玩多久,有人连着输了后,玩不起,就不愿意玩了,之后,大家开始玩官兵捉贼,嗯,给你一个。”说完,递了一个烟盒给刘艳。   刘艳接过,所谓的烟盒,就是把烟盒纸折成三角形,跟片纸儿差不多的玩法,她实在没法像二哥一样体会其中的乐趣。   忽然,又听二哥刘华说道:“艳儿,明儿去上学,我们从三年级开始读,好不好?”   “这个不是我们说读几年级,就读几年级,要参加考试,考过二年级的试卷,才能念三年级。”   “考过是什么标准?”   “应该是六十分及格分吧。”刘艳有些不确定,刘春生没说仔细,她也没多问,侧头看了二哥一眼,问:“二哥,你怎么想从三年级开始读了?”   “岑川读的是三年级,他在三年级五班,我想和他一个班级?”   “岑川是楼下岑科长家的儿子?”   “对,长得有点儿胖,人特别好,明天我带你认识他,你就知道他了。”刘华笑得眉眼都弯了,只片刻,又浮上了一抹担忧,嘴里碎碎念要过六十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伊小米 30瓶;塞拉 10瓶;小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帮忙备考   晚饭过后, 厅堂桌子上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刘华喜欢的革命样板戏《杜鹃山》, 只是今晚他没有一丁点儿心思听, 人坐在长凳上,两条腿不停地晃荡,时不时偷瞄了眼旁边的大哥刘军。   直到大哥刘军起身往卧室去, 刘华一个鲤鱼打挺, 从长凳上一跃而下,急忙跟了过去。   刘艳注意到了, 再看二哥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奇地尾随上去, 刚走到右边的卧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大哥刘军的问话声,“你有什么事?”   “大……大哥,让你看出来了, ”   刘华惊了一下,然后笑呵呵地搓了搓手, “大哥, 你一定要帮我,让我通过明天的入学考试, 我想上三年级。”   想上三年级,就意味着,要通过二年级的考试。   刘军看了眼二弟刘华,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你要上三年级,估计很悬,嗯,应该不可能。”准确地下了判定,弟弟是他教的,肚子里有多少货,他最清楚。   刘华的脸立即垮了下来,“大哥,我想上三年级,你学习那么厉害,肯定有法子的,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说着双手合十,就差直接拜了。   刘军嘴角不由抽了抽,帮,怎么帮?明天就要考试了,他想现教都不来及了,典型的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只是二弟刘华白天的时候,根本没把入学考试放在心上,他问他要不要复习一下,他直接回说:大不了从一年级开始念,反正他没上过学,当是从现在开始正式上学,怎么到了晚上,突然改了主意。   “你怎么突然想上三年级了?”刘军疑惑道。   “我想和岑川读一个班,他在三年级五班,”   刘华说了理由,“所以,大哥你得帮我,艳儿说了,要是二年级的试卷,我们能考六十分,就能够上三年级了,只要六十分就行,大哥,你都是考一百分,我只要你帮我考六十分,肯定比你考一百分容易。”   刘军听了这话,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什么跟什么呀,又不是他去考,要是妹妹刘艳,他还有点法子,对上二弟刘华,他只剩下头痛,无论是划重点,还是考试技巧,估计到二弟身上都不管用。   按照妈的想法,他们俩念一个班,彼此有个照应,妹妹刘艳上三年级应该没问题,要不是她年纪太小了,之前又没有上过学,说出去会吓到人,刘军都想拉着妹妹和他一起上初一。   二弟刘华和妹妹刘艳既然要一起念书,或许应该找妹妹刘艳一起过来商量法子,明天考试的时候,他们俩在一块儿,二弟年纪大,如果真有监考老师,也只会盯着二弟,不会去注意年纪更小的妹妹。   正想让二弟刘华去把妹妹叫来,回过头,看到趴在门口的刘艳,不由笑道:“人都来了,还不快进来。”   被发现了。   刘艳毫无压力,朝大哥刘军笑了笑,走了进来,走到二哥刘华身边,踮起脚尖拍了下他的肩膀,“二哥真这么想上三年级?”   “想上,”   刘华重重地点头,“你们帮帮我,只要能上三年级,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我保证,大哥你教我认字,我再也不会打瞌睡了。”   一听这话,刘军直接脸黑了。   想起这两年,要不是有妹妹刘艳,他都要以为自己干不来教人的活。   这个时候,刘华的救生**,不是一般的强,竟然能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急忙补救,“大哥,我以前打瞌睡,是我看到字就脑袋发晕,不是大哥你讲得没趣……”   “你还想不想通过明天的考试?”刘军没好气地打断二弟刘华的话,直接威胁。   “想想想。”刘华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惨了,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刘艳看着二哥刘华鼓圆了眼,满脸懊恼,整个人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都不敢出声了,有些于心不忍,忙转移话题,喊了声大哥,“我觉得二哥数学要考六十分,基本上没有问题,百以内的加减,二哥的正确率在百分八十以上,而九九乘法表,二哥早就会背了,应该没有忘记。”   “没忘,没忘,一直牢牢记着。”刘化立即插了句嘴。   刘军回忆了下,点了点头,二年级的数学,学的好像是百以内的加减和简单的乘法,“可是语文,华子认识的字太少了,会写的字更少,还往往缺一两笔。”一想到这,他真的束手无策,想不出临时补救的法子。   “大哥你想一下,二年级的语文考试有哪些题型,咱们有针对性地给二哥临时突击一下。”时间太久,刘艳自己想不起,二年级语文学的是什么,何况她在后世的那个时代,和现在还是有差距,所以,只好靠大哥。   “组词,造句,搭配词组,近反义词,看图说话……”   刘军越说,心里越没底,都要写字,就二弟刘华那笔字,他就不抱希望了,“字不会写,还写错字,咱们今晚不睡觉,他也不能一下子多认识一百多个字,会多写几十个字呀。”   光听大哥说,好像就感觉挺难的了,真的不能上三年级?刘华苦着一张脸,十二分的沮丧,早知道,他以前认字的时候和妹妹一样,认真一点就好了。   “二哥,不会写的字,做试卷的时候,可以从题目里去找。”刘艳不想二哥刘华的自信心被打掉,又抬头望向大哥刘军,“我记得,大哥你以前的试卷都有保留,你拿一份二年级的试卷出来,给二哥讲解一下,先让他熟悉题型。”   认字是来不及,还不如研究题型。   刘军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好,等一下,我找找。”   他们这间房,进门的位置,有一个书架,下午的时候,他把教科书和以前的试卷都摆到了书架上,除此外,其他的书,他都放到了下面的柜子里,隐藏起来,眼下,他们在城里,不比乡下,那些书中,或许有禁+*/书,所以,不能摆到明面上,这样做妥当一点。   刘军找得很快,拿的是一份二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   刘艳抬眼看去,试卷上,那个红红的一百分,极为惹眼,再看试卷上字迹工整,连个涂改的痕迹都没有,心里暗暗叹服:学霸的试卷,单单卷面就不一样。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她妈的叫唤,在喊他们三人。   “我去看看。”刘艳说道,人往外面走,她妈这个时候叫他们,估计是为了叫他们洗脸洗脚,好早点上床睡觉。   刘艳走到厅堂,看到她妈已经洗好碗筷收拾好锅灶了,坐在桌子旁,和刘春生以及小舅陈国强在说话,“妈,你叫我们。”   “你们三个在房间里做什么,单独开着灯,浪费电,刚才听你爸说,电费不便宜,每个月用电还有额度,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在房间里待着,把灯关了出来堂屋。”   “大哥和二哥在收拾明天上学的东西,”说完,刘艳觉得没必要瞒着妈,于是如实道:“二哥想上三年级,大哥在给二哥讲考试的题型和技巧。”   “三年级?你们真能上三年级?”陈春红很惊讶。   不仅她,连刘春生和小舅陈国强都看了过来,眼里满是怀疑,刘春生知道刘艳没问题,但是小儿子刘华,哪怕他偏心,他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小儿子能上三年级,就算最后上了,能不能跟得上进度,都是个问题。   他记得,小儿子刘华上辈子没考上大学。   不过后来混得也挺不错的,而读书真的要看天赋,小儿子像他,这方面的天赋不佳,所以,这辈子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鞭策小儿子刘华好好读书,自从听媳妇说,小儿子投掷目标很准后,他便心动,准备将来让小儿子去参军。   “能不能,总得先试过再说,”   刘艳走过去,趴到她妈身上,“妈,二哥难得自己主动想读书,让大哥尽量先帮帮他,或许从此二哥就开窍了,也说不定。”   陈春红倒希望真能这样,她大字不识几个,在学习上,可教不了几个孩子,看了眼小女儿,问道:“明天的考试,你没问题?”   “大哥说我可以。”   刘艳觉得搬出大哥这个权威,比她自认为的话,更能使妈信服。   “那就好,也别弄得太晚,明日大家都要早起,等会儿,水壶的水烧开了,就出来洗漱,早点上床睡觉。”   “好,我进去告诉大哥他们。”刘艳答应道,然后回了房,看着二哥刘华跟打了鸡血似的认真,两眼炯炯有神,全神贯注地听大哥讲解,她觉得,或许明天的考试能通过。   等到一份试卷讲完,她妈已经催喊了三遍了。   大哥收好试卷,二哥不舍地走出房间,大家洗漱完上床睡觉,时间已经超过了十点,她妈一直在念叨着晚了晚了,因为小舅陈国强跟大哥二哥他们睡一张床,他进屋后,把电灯拉灭,二哥只得不甘不愿躺进被窝。   进了被窝后,还不忘蠢蠢地问大哥刘军一句,“明天的考试,我能通过吧?   刘军不想理他,他读了五年书,头一回干了这么没把握的事。   刘艳见大哥不出声,不想二哥泄气,只好鼓励道:“二哥这么努力,一定能通过。”   “真的?”   “真的。”刘艳回得特别无比真诚。   刘军黑暗中翻了下白眼,不想听无聊的傻话,直接道:“睡觉,别说话了,再说话,妈等会儿又要来敲门了。”   “好,睡觉。”   刘华明显很兴奋,这份兴奋延续到了晚上的梦中,及至次日早晨,一睁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做梦,我梦到自己通过考试了,和岑川在一个教室念书。”   刘艳刚睡醒,迷迷糊糊间,及时把那句要脱口而出的话:梦都是反的,给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伊小米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入学考试   吃过早饭后, 陈春红给三个孩子换上新的衣服。   当初准备衣服时,她特意问了大儿子刘军,城里人穿什么, 大儿子和她说,现在流行穿军装, 所以, 她特意挑了四件半新的军装,把它们改小了给两个儿子穿, 小女儿刘艳用浅蓝色的灯芯绒做了两身新衣。   陈春红给小儿子刘华换衣服时, 特意念叨了一番:“……现在在城里,不像在乡下,上山下地的到处是泥灰, 记得跟你哥哥学,以后穿衣服要爱惜点, 不要像以前一样, 新衣上身没两天就磨个洞,要是再这样,以后大家穿新衣,你就专门穿打补丁的衣服, 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刘华大声应道,还调皮地向他妈敬了个军礼,他昨天下午刚跟人学的。   陈春红笑着拍了下他脑袋,帮他扣好最后一粒扣子, 接过大儿子刘军递过来的土黄色挎包,“东西都带齐了?”   “带齐了,他和艳儿的笔和本子,我都放了一份进去。”刘军回道,他身上背着那个大一号的草绿色挎包,包里装满了领的新书,看起来鼓鼓的,弟弟妹妹还没有领书,所以包是瘪的。   学校离他们市安局的家属大院有两条街,出门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一群去上学的孩子,大约有十来个,三五成群的,分成了好几拨,其中就有郝亮和岑川,因为刘艳家刚搬过来,而刘春生一副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样子,大部分孩子在观望,没敢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唯有大个头郝亮例外,因为刘春生常去他家,所以一看到他们过来,喊了声刘伯伯和刘伯母,又笑着和刘军打了声招呼,“我刚才还在想,要不要去你家叫你。”   说完,又问道:“你们怎么没带饭盒?”   “今天是第一天过去,中午回来吃。”刘军回道,他昨天已经了解清楚了,附中附小都有学生食堂,只是伙食不太好,听郝亮形容学校食堂,简单概括一句话:豆腐脑,萝卜干,吃得眼睛往上翻。   全是素菜,基本上见不到肉。   当然,也可以不在食堂吃,只是中午跑回家比较麻烦,而大人要上班,没时间在家里做饭,所以,绝大部分都会选择在食堂吃。   一路之上,因为有大人随行,这些孩子明显受到了影响,变得拘束起来,没有了往常上学路上的的活泼,连话都说得少了,陈春红有心搭话,但这些孩子跟猫避鼠一般,离得有一段距离。   她知道心急不来,毕竟刚来,等时间一长,大家相互熟悉就好了。   于是选择和稍微熟悉一点的郝亮说话,问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并且一边观察,看到郝亮身上那套改小的军装,还有几个女孩子的穿着,很普通的人民装,有些面料还灰扑扑的,陈春红顿时放下心。   刘华倒是想拉着小胖子岑川说话,可小胖子好像有些害怕他爸,没敢凑近前,直到走近学校门口,小胖子才悄悄拉了下刘华的衣角,小声嘀咕道:“我先进去了,在教室里等你。”   “好,我会去找你的。”   刘华开心地回道,刚才岑川不理他,他心里还有些闷闷的,明明昨天分开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装作不认识了。   刘军的报道很顺利,他模样好,哪怕这两年待在农村,也没有晒黑,白白净净的,又长得整齐顺溜,浑身透着一股精神气,班主任蒋老师见到人时,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本成绩册的缘故,戴上了有色眼睛,笑得合不拢嘴。   旁边的刘艳只觉得这位蒋老师看大哥的眼神,跟看宝物似的。   之后交了伙食费,搭餐的粮明天带过来,交到食堂去,先交一个月,作完登记,蒋老师直接领大哥刘军去了初一年级三班的教室。   师大附中和附小,现在大约是市里唯一教学体系比较健全的中学和小学,前几年的运动,在最混乱的时候,两所学校不可避免受到了冲击,曾瘫痪过了一段时间,好在不长,突然被上面给叫停了,哪怕这几年学校一直处于松散状态,学校的课程又以思想政治课为主,但整个师资还有体系却得以保全。   是市里唯二两所没有关闭的学校。   所以,前段时间,国家开始重视教育工作时,两所学校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活力,使教学工作走向了正常化,不像其他学校,就算想复课,一时间老师都难以召齐,更别说学生了。   从初中部出来,到了对面的小学,直接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教导主任姓高,是个瘦高的中年妇女,一见到他们,起身和刘春生打了招呼,“刘局来了,这就是你家的那两个孩子。”   “就是他们。”   刘春生点头,“大的叫刘华,小的叫刘艳,旁边是我媳妇,今天一起来送孩子上学。”   陈春红和刘艳还有刘华三人,一齐喊了声高主任好,算是打了招呼。   高主任朝他们笑了笑,像这样父母一起送孩子来上学的,她见过很多,所以并没有太在意,领他们一行人进去坐下后,才和刘春生商量起两个孩子念几年级的事。   “我看他们年纪还小,以前既然没上过学,我的建议,不如直接从一年开始念,这样一来,完全不用担心跟不上学习进程,并且,一年级今年新开了几个班,都是这几年耽误入学的孩子,没有什么基础,里面的学生年龄和他们差不多,也容易相处,你要不考虑一下?”   一听到要从一年级开始念,刘华立即急了,不过倒还记得眼前这位高主任关系到他入学,所以,没有贸然打断对方的话,嘴巴嚅动了好几次,终于等到这位高主任把话说完,才耐不住出声道,“可是我想念三年级。”   “你们没念过书,直接念三年级,会跟不上进度的。”   刘华不明白跟不上进度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高主任所表达的意思,那就是不能直接念三年级,最好从一年级开始念。   这怎么能行?   刘华急得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不是说,要参加考试,考试通过就可以了……”   “华子,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陈春红忙不迭地拉了二儿子刘华一下,然后十分抱歉地望向高主任,赔笑道:“孩子小,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计较。”   顿了下,又赶紧解释道:“他们没有正式上过学,不过,我家老大上过小学,这两年在家里,有教过弟弟妹妹识字和算术,他们学得还不错,九九乘法表也背熟了,您看,要不试试他们。”   “艳儿还好,华子从一年级开始念,年纪有点大了。”   高主任听了这话,看了眼陈春红,很快又转移到刘春生的身上,“你的意思,还是要参加考试。”   刘春生嗯了一声,“孩子想上三年级,听他们的。”   高主任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这对父母也太宠孩子了,完全不考虑后果,从没上过学,跳级上三年级,跟不上进度,一个不好,会进入一个恶性循环,对孩子以后的学习非常不利。   然而,该说的,她都说了,家长不听,她只好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给他们一份三年级的试卷,他们要是能考及格,可以直接念三年级,但要是分数太差了,就从一年级开始念。”   “不是考二年级的试卷?”   刘艳疑惑道,考二年级的语文数学,二哥还有可能及格,但三年级,二哥完全没有可能。   “现在三年级,已经在教下学期的课程了,到了下半年,学的就是四年级的课程,如果你们想上三年级,当然是考三年级的试卷。”高主任耐着性子解释一通,要是寻常人,她根本不会解释。   当然,要真是寻常人来入学,也轮不到她一个教导主任亲自接待。   陈春红及时插话,“行,一切听主任的安排。”以后两个孩子要在这个学校念书,她不想两个孩子招这位高主任嫌。   “好,到这边来,”高主任说着,引他们俩到另外两个空位的办公桌旁坐下,“带了笔没有?”   “带了。”   刘华忙打开挎包,从里面掏出两支削好的铅笔,递了一支给妹妹刘艳,还把那只卷笔刀也拿了出来。   高主任翻出一套三年级的试卷,就是这次三年级期中考试的语数试卷,分发给刘艳和刘华,“两份试卷,两个小时做完,如果要上厕所,现在就去,上完厕所回来,开始给你们计时。”   刘艳表示不需要,刘华跟刘春生出去上了一趟厕所。   期间,高主任叫了一位三年级的任课老师过来监考,等到刘艳他们开始做题,高主任和刘春生建议道:“时间有点长,你们要不先出去走走,等到了时间,再过来。”   “没事,我就在这守着。”   刘春生回道,“你有事,你去忙。”   话虽如此,高主任却没有离开,又因为刘春生肃着张脸不怎么说话,于是现场变成了高主任和陈春红在搭话,缓和气氛,一开始场面有些尴尬,后面说起孩子的事,越聊越火热,最后怕影响到孩子考试,俩人直接去了办公室外面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定时闹钟叮零零的声音响起,刘艳搁了笔,刘华满是懊恼,一张脸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高强度的答题,涨得通红,似火烧云一般。   那位监考的男老师,收了他们的试卷开始阅卷。   他前段时间刚批过三年级期中考试的试卷,所以根本不用对照答案批卷,四份卷子,他批得很快,然后不可置信地望向刘艳,“你真的从来没上过学?”   “苏老师,怎么了?”   从外面进来的高主任,凑过去看了一眼,目光顿时凝住,虽然试卷没来得及打分,但她看出来,苏老师的红笔在每道题上都打了勾,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忙伸手把试卷拿了过来,没看错,除作文扣了五分,其余都对了。   相比较而言,下面那两份试卷有点惨,不过,数学试卷却及格了。 第144章   “苏老师,这次期中考试, 整个三年级六个班, 有比这更高的分数吗?”高主任两手紧紧攥住刘艳的那两份试卷。   苏老师摇了摇头, “我记得, 数学最高分有一百分的,语文最高分有九十八分的, 但不是同一个人, 两门加起来, 总成绩第一名是三年级一班的田浩同学,总分是一百九十四分。”比眼前的刘艳低一分, 所以,他才会那么地吃惊一问。   话音一落, 倏地一下,高主任扭头盯向刘艳, 脸上布满惊喜, 目光火热,锃亮锃亮得有些吓人, 仿佛刚发掘到一块良材美玉。   只是这份热切,刘艳难以消受, 心里暗道:她是不是发力有些过猛了?   她没有选择藏拙,是想帮二哥刘华。   只有她考得很好,才能争取到一些话语权,这是她在大哥身上学到的,她可以念三年级, 那么二哥没有通过考试,她也可以请求二哥和她念一个班。   刘艳极力忽略掉那抹过分热情的目光,扬起脸,对着高主任露出甜美的笑容,问道:“主任,我可以念三年级吗?”   “可以,当然可以。”   高主任笑容满面,容光焕发,浑身上下好似添了一股子活力,猛地点头,然后朝苏老师吩咐道:“苏老师,你帮忙去把一班的班主任何老师找来,说我给她送个好苗头。”   去一班?   不行呀,二哥刘华想去的是五班。   说时迟,那时快,刘艳急忙道:“主任,我想进三年级五班。”   “好呀,三年级五班……”   高主任整个人欢喜得有点找不到北,只是话说到一半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急忙改了口,“艳儿,你成绩这么好,去一班更适合你,一班都是尖子生,学习氛围特别好,有利于你的学习。”   理是这个理。   可刘艳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不是真学霸呀,她只是占了多一世经历的便宜,充其量算个伪学霸,她今天也只是想帮二哥刘华,没想和那些真学霸去竟争呀,她只打算上一个没有重负的小学,好好体验一把轻松上学的乐趣。   眼看着旁边她妈已经动摇了,“艳儿,你人小,听主任的话。”   刘艳灵机一动,对呀,她现在是小孩,可以不用在意那些大道理,“不要,我不去一班,我要去五班,和我二哥一起去三年级五班。”   一听这话,其他人还没反应,刘华一把拉住妹妹刘艳的手,激动地喊了声:“艳儿,你真好。”   “你二哥上三年级,会跟不上进度的。”高主任觉得刘艳年纪太小,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要是去上三年级,到时候,老师在上面讲课,他会听不明白的。”   “没关系,二哥听不明白,我可以讲给他听,还有我大哥,我家大哥可厉害了,每次考试都是满分,我们之前在家,没法上学,是他教的我们,他一定能帮二哥。”刘艳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把大哥那个真学霸拉出来遛一遛,拉大旗作虎皮。   高主任看出刘艳的坚持,再看她小小的个头,忽然觉得这事没必要问孩子的意见,还是问问两位家长的想法,“你们怎么想的?一班是重点班,里面的孩子个个成绩不错,平时学校里的教学资源也会有偏斜,你家艳儿是个好苗子,应该重点培养。”   说这话时,高主任重点望向刘春生。   所以她没看见,此刻刘艳紧紧盯着刘春生,眼神满含威胁,刘春生哪敢答应呀,打了激凌,他已经决定不插手了,“媳妇,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惹不起,他总躲得起。   陈春红刚要开口,却见刘艳直接靠到她身上撒娇道:“妈,我不想一个人读书,我不要和二哥分开,我想和二哥在一个班。”   陈春红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孩子还小,她也希望女儿和儿子在一个班,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她会放心一点,于是抬头问高主任,“你看,我家刘华,能不能跟着进一班?”如果刘华能进去,她当然愿意他们去一班,毕竟听高任说,一班是特殊存在。   刘艳急得忙喊道,“妈,我不……呜呜……”余下的话,直接让她妈给捂住了。   陈春红捂住了小女儿的嘴,示意她别乱说话,目光中已多了份严厉。   刘艳拼命摇头,旁边的刘华也想开口,他不想去一班,想进五班,可他妈一个眼风扫过来,他立即缩了下脖子,怂了。   陈春红满意了,期盼的眼神望向高主任。   高主任很想答应,可是想到刘华的成绩,她没法答应,一班班主任何老师的脾气非常犟,会接收刘艳,绝对不会愿意接收刘华,就算她强压着把人推过去,在同一个教室里,何老师也能区别对待,到时候反而害了刘华这孩子。   只是可惜了刘艳这个苗子。   高主任有些为难地拒绝了,“刘华去一班,没法适应那里高强度的学习环境。”   “这样呀,”   陈春红一脸遗憾,却松开了捂住小女儿嘴巴的手,不待她跳脚,抢先说道:“那就麻烦高主任让两个孩子一起去五班,艳儿年龄小了点,我希望他们兄妹俩在一个班。”   高主任算是看出来了,刘家作主的是眼前这位女主人,“好,我这就安排。”说完,请早在一旁等候的苏老师去请了五班的班主任潘老师过来。   刘艳和刘华见了,都十分高兴,尤其是刘华,还朝高主任乐呵呵地道了句,“您真是太好了,我下次一定会争取语文考六十分。”   高主任愣了一下,这孩子也太憨了。   刘艳有些啼笑皆非。   陈春红满脸尴尬,讪讪笑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大手一伸,拍了下小儿子刘华的脑袋,“既然要上三年级,以后好好跟你大哥和妹妹学习,早点把成绩赶上来。”   “好好好。”   刘华开心得连应三声。   刘春生越看越觉得二儿子像他,很质朴。   等到潘老师过来,后面的手续很顺利,办好一切,在上午第四节 课开始前,跟着潘老师进了三年级五班的教室,刘艳和刘华一眼就看到坐在第三排的小胖子岑川,正对他们挤眉弄眼的。   班上共有四十多个人。   刘艳和刘华在讲台上报了姓名后,被潘老师安排在第二排中间靠右的两个空位置上,看来是特意提前腾出来的,而岑川坐在第三排靠左的位置,和他们刚好是一个对角。   潘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戴着副黑框架眼睛,一张方脸,眉宇间一团和气,显得和蔼可亲,后来刘艳见到一班的班主任何老师,脸颊上颧骨高耸,一脸凶相,看起来十分得严肃,她更加庆幸,来了五班,没去一班。   他们进入教室后,陈春红赶回去做中饭,让刘春生留下来,守在教室外面,看两个孩子是否适应,她还记得,当初大儿子刘军第一次上学,她在教室外面守了三天。   随着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潘老师没有拖堂,宣布下课后,教室里立即响起一连串丁零当啷的声音,大家拿起饭碗往外冲去。好家伙,那架式,那速度,堪比百米冲刺,刘艳直接看懵了,这一幕还真似曾相识,记忆太过久远,她差不多快忘记了。   看那一拨又一拨的小萝卜头,矫健的身姿,奔跑的背影。   一切仿若重温。   学生时代,冲去食堂打饭,绝对绝对是最深刻最难忘的画面,八百米的练习,大部分是通过冲食堂上练出来的。   明天开始,她也要加入进去成为其中的一员。   一想到这,刘艳下意识转头望向二哥刘华,却见二哥刘华早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岑川说冲食堂,是这个意思。”跟他奶说的,饿死鬼股胎,没什么分明,只是眼下这场景,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你放心,我跑得比他们快。”   刘华见妹妹望过来时,自信满满道。   刘艳点了点头,这是当然,对二哥刘华别的方面没信心,但运动方面,那肯定是一百分的信心,“走吧,我们回家吃饭。”刘春生还在外面等着,而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他们得抓紧。   从学校到家里的路,至少要走十五分钟。   俩人走出教室,刘华冲到刘春生面前,喊了声爸。   刘春生笑着摸了下他的脑袋,“怎么样?老师上课,你听不听得懂?”   “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一提起这个,刘华苦恼地皱了下眉头。   “二哥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刘艳说道,刚才这节课是数学课,难得二哥刘华一直精神着,没有打瞌睡,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刘春生安慰小儿子道:“慢慢来,不急的。”   一行人往校门口走去,远远看到大哥刘军站在大门外等他们。   汇合后,刘春生有心想问问大儿子:上午在学校怎么样?可是看着大儿子的沉稳样,他又觉得有点多余,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倒是二儿子刘华嘴一张,一路上,兴致勃勃地和刘军说起上午入学的过程,回到家里都还没说,“……我以后能不能考六十分,就靠你和艳儿了,你们一定要帮我。”   “六十分,你就这点出息,”   刘军忍不住吐槽,“华子,你是我弟弟,怎么都要向九十分靠拢,要不然,我会不好意思,说出去,你是我教的。”   “九……九十分呀……”刘华结巴了,及格不就好了,干嘛要九十分,九十分,好像比六十分多了好多,不行,等会儿回教室了,他得用笔演算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我勤快吧~~~ 第145章 出城   下午的时候, 陈春红去制衣厂报道, 一切很顺利,领了两套工衣, 每个月粮食供应二十七斤,以学徒工的身份进去,第一个月工资折半, 过一个月后,拿一级工的工资, 每月二十九元。   因为制衣厂实行三班倒的运转制,上班时间根据排班来,会有夜班, 每天的工作时间八个小时, 一周有一天轮休,了解清楚后, 陈春红很满意,以前在乡下生产队,除了过年那些天,几乎全年无休。   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用夏顶烈日冬抱冰。   她从前,大约从来没有想过,能过上这样体面的生活。   第二天开始,她和刘春生上班,三个孩子上学,对于城里的新生活, 家里所有人都十分适应,她去了制衣厂后,为了尽快掌握缝纫机的操作技巧,不怕吃苦,也不怕费功夫,差不多只用了半个月,她不仅通过了学徒期,而且熟练程度超过了一般的熟手,得到了组长的夸奖。   再有一点,就是关于排班,上班一个月后,她隐隐察觉到,她的夜班次数,似乎比组内其他人都要少,好像得到了特别照顾,不过,这种好现象,她自己心里有数明白,却聪明的没有点破往外去说。   进城仅仅一个月,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作息,让她觉得,以前的生活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   要说不足,当然也有。   譬如:家里吃肉的机会变少了,在乡下的时候,三个孩子经常上山,时不时能弄点野物,现在在城里,肉的供应是定量的,每个月每人半斤肉,一个月总共两斤半,刘春生工作的特殊性,有些额外补贴,却不是固定的。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好在市里的百货大楼,有一些高价的糖果之类的食品,不需要票,刘春生的工资买得起这些东西,并且,跟着杨碧莲排队领了几次粮油、买过几次菜后,也得知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路子,多少能弄来些好东西。   她会做衣服后,以前几个孩子穿小的衣服,她拿出来重新改了一下,换了时新的试样,又是一件新衣服,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因为每次改衣服,都要去杨碧莲家借缝纫机,她已经开始计划,自家要买一台缝纫机。   只可惜票比较难弄,她让刘春生注意一下,她自己在厂里,也多留心。   她去城南制衣厂上班,步行需要半个小时,年中的时候,刘春生局里有个自行车票的指标,他申请了下来,家里花了一百五十五元买了辆大金鹿自行车,她学会后,开始骑自行车上下班,这样一来,出行方便了许多,路上也节省了时间。   总的来说,生活质量有了大提升。   ———   又到了周日,学校放假,刘艳他们三个不用上学,于是有了一个酝酿了两周的大计划。   刘艳送走妈去上班,刘华亲自把爸送出门,回来后,把门一关,带上锁,三个人围拢到了一起,刘军催促道:“快说,怎么样?”   “妈今天一整个白天的班,刚才出门的时候,又约了杨婶婶下班后去老码头那边看看,估计要傍晚才能到家。”   刘艳汇报完,刘华紧接着道:“爸说今天临时有个追踪的案子,要出市里,要去临阳县的方向。”   “确定是临阳县?”刘军盯着二弟刘华问道。   刘华重重地点头,“本来不能往外说,我一个劲地追问,爸才悄悄告诉我的。”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   “爸去临阳县,一个来回,什么都不做,也需要费半天,何况他们是去办案的,时间只会更长,”刘军越想越有把握,“走,我们出发,等会儿到了院子里,要是有人问我们去哪,我们就说去市里的图书馆,你们俩切记,别说漏了嘴。”   刘艳和刘华齐齐答应。   刘华回屋拿了他那个土黄色的挎包,书和笔本子什么的,一早让他腾空了,刘军偷偷进了爸妈的房间,拿了两块灰不拉几的土布,装到刘华的挎包里,又给军用水壶里灌好凉白开,拿上一些饼干面包糖果之类的吃食,刘华把它们统统放进包里,由他背着。   刘艳调了下煤炉下面的通风口盖子,把风口关小,只留一个洞。   之后,刘军拿上钥匙,一起出门。   下了楼,到了院子里,碰到几个孩子,听说他们要去图书馆,一个个都避之不及,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不抓紧时间玩,还跑去图书馆看书,完全无法理解。   至于大人,一听说他们要去图书馆,都交口不绝地赞了几句,回家后,开始数落自家孩子一顿,那些倒霉孩子,此刻完全没意识到,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因为家里大人的羡慕,对他们精神上造成的伤害与摧残,才刚刚开始。   出了大院,往东走,进入市里的主干道临湖大道,沿着临湖大道一路向北,越走位置越偏,离市中心越远,楼房开始变矮,甚至出现了茅草屋和土砖屋,渐渐能看到农田了,还有田间劳作的人。   临湖市虽然是市,但和后世的地级市,无法相提并论,而这条主干道,和后世的乡镇道路差不了多少,越往北走,马路上越空旷,偶尔才能看到有人骑自行车经过,至于汽车,很长时间才有一辆经过。   太阳升起,六月的天气,阳光照射下开始有些刺热,这还是早上,到了中午,只会更热,爱出汗的刘华擦了下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舔了下嘴巴,说道:“希望今天能多抓几只兔子。”   对,他们的计划,就是去找市区周边的大山,去山上找野物。   自从来了城里,自从乡下带来的腊肉吃完后,现在家里每周吃的肉,只能算见荤,都不够大家塞牙缝的,而学校食堂,那句流传很广的话:豆腐脑,萝卜干,吃得眼睛往上翻,没掺一丁点儿水分。   对比下来,刘春生单位的食堂,伙食算是好的,每周还能吃一次荤菜,所以遇到有荤菜时,刘春生都会把菜打回家来,她妈把肉挑出来,重新炒份大菜,大家一起吃。   可这些哪里够。   大哥刘军和二哥刘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吃了快两年的肉,突然冷不丁地开始断荤了,根本受不了,二哥刘华半夜磨牙,直接把大哥刘军的手臂当猪肘子啃。   穷则思变。   于是三个想吃肉想疯了人,凑到一起,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趁着周末,爸妈不在家,他们偷偷出来,跑去市区周边的山上找野物,刘军负责寻地方,刘艳打听她妈的行踪,刘华去问他爸的行踪。   “大哥,我们还要走多久?”   刘华问道,他们已经走出市区了,现在周边全是农田,也看到了山,只是从出城看到远处的大山开始,走了快有半个小时了,那一座山峰还是矗立在那里,好像一点都没有靠近。   “山在那里,我们一直朝那个方向,总会走到的。”刘军回道,“上次从县城来市里的路上,你应该看到了,一路上有很多的大山。”   刘华想了想,摇头,“我没注意。”他那时头一回坐小汽车,兴奋得不行,哪里注意到外面。   走在最后面的刘艳,看着那一座座遥遥在望的大山,想起了望山跑死马的典故来,“我们先走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要是还到不了,我们就原路返回。”   其实这个计划,她一开始不完全赞同,她的想法是把刘春生带上,最好借一下市安局的车,载着他们出城去找大山。   只是让大哥刘军给否了,大哥刘军的意思是,爸不会开车,想要坐车去,需要让司机小冯开车,而她的特殊能力,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妈大约猜到了几分,连爸他都没有告诉,怎么能让外人知晓。   半点都不行。   并且,这两周刘春生周日局里一直有事,不得空,非周末,刘春生调休的时候,倒是让二哥刘华说动了,出去找了几圈,只是每次带回来的都是野菜,连根野物的毛都没见到,那些野菜,都够不上汽车烧油的费用,还让妈给臭骂了一顿。   后面刘春生再也不去了。   现在这条路,是大哥选的,整个临湖地区,地形西北高,东南低,西北多山,东南多平原,而临湖县即是市区西北方向出城后的第一个县,由平原向山区过渡地带,几乎全是丘陵,所以出城后,能看到远处大山,近处却尽是一些低矮的山丘,山丘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好在,大哥还算靠谱,他们赶在中午前,终于见到了长树长草的大山,而且越往前走,能见到的山越来越多,一片接着一片,虽然比不上刘家村的高大险峻,连绵不绝,但总算是到了山里。   经过两个隧道后,周围已经非常荒凉了,只偶尔看到有几户人家,低矮的土砖茅草屋,此时,刘军把注意力,完全放到了刘艳。   刘艳倒也没瞒大哥,连连摇头,这些山上,应该都没有野物,不然,她不可能感知不到,在刘家村的时候,随着这两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强壮,她能感觉到,她的感知能力,已经变得越来越敏锐了。   “再往前走走吧。”刘军说道。 第146章 围猎   好似听到一串嗞嗞嗞的声响。   刘艳仔细去感知, 意识到是什么时,浑身发毛, “有危险,快跑。”拉起两个哥哥往山下跑,一路狂奔, 跑到大马路上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大哥刘军和二哥刘华顾不上喘气,几乎同时开口问。   “有什么?”   “怎么了?”   刘艳因为剧烈跑动, 气喘吁吁的, 有些接不上气来,伸手指了指他们之前所在位置的正北方向,“那边……那边有蛇。”   “嗨, 我还以为是什么, 是蛇呀, ”   刘华浑不在意,他刚才还以为是什么大家伙,要是妹妹早说是蛇,他根本不会跑, “我以前捉过蛇,掐住蛇头后颈, 再捶打它的腹部, 很快就死翘翘了,一点都不用怕,村里的大人说过, 打蛇打七寸,腹部是蛇的七寸。”   “蛇是独居动物,一般出现都是一条,不像兔子一窝一窝的。”刘军分析道,他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了,“蛇肉也可以吃。”   这绝逼是想吃肉想疯了。   刘艳只觉得男孩子大约完全不能理解,她对那种软体动物的恐惧,“那是条毒蛇,被咬了,连命都没有,还吃肉,我们躲开,躲得远远的才好。”今天是她第一遭感知到蛇,她一点都不想感知到那东西,她想念兔子和野鸡,哪怕野猪也行,可是这周围的山上都没有。   刘华听了妹妹的话,倒没反对,只是有些可惜,“蛇肉虽然能吃,但我们真捉了蛇,也不能拿回家里去,只能在外面烧了吃。”   “妈不许我捉蛇,我以前捉过一次,妈直接狠揍了我一顿。”那次妈揍他,揍得特别狠,身上没一块好地方,连他把队长家孙子的门牙打掉,让他妈打得都没有那次狠,而且奶奶把那条蛇做了菜,也没多分给他一块蛇肉。   所以,后面他再不去捉蛇了。   听了二哥刘华的话,刘艳彻底放心了,她真担心,二哥跑回去捉那条蛇,至于大哥刘军,她反倒不用担心,大哥不是莽撞人,不会干没把握的事。   刘艳抬头,看到大马路右侧有一条小河,从旁边的山坳里蜿蜒而出,于是说道:“我们去下面的河边坐坐,肚子有点饿了,喝点水吃点东西,歇一歇。”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   她在周围山上都没有感知到兔子野鸡野猪之类的野物,可是空手而归,别说大哥和二哥,就是她,也不甘心,走了一上午的路,少说有二十里,她两只脚踝处已经有点酸软无力了。   刘军几乎在妹妹说完话后,朝她看了一眼。   刘艳很希望自己能点头,可是她没法点头。   刘军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伸手拍了下妹妹的肩膀,宽慰道:“没有就没有,实在不行,我们下次换个地方。”他们这次是朝正北方向走,下次可以选西北方向,西北方向的大山更多,三伯所在的采石场,就位于西北方向。   他前两天,向地埋老师请教过。   刘华在前面领路,刘艳走在中间,刘军垫后,兄妹三人一起顺着陡坡,走到下面的小河边,中午的太阳酷热难当,如烈火烘烤大地,三人往前走,循着山脚边找到一处树荫,在树荫底下坐了下来。   刘华已放下挎包,跑到河岸边洗了把脸,然后欢喜地回过头来,“大哥,艳儿,你们快过来,这水好凉快。”双手在水里划拉,预备直接脱衣服下河里去翻两圈。   刘艳看出来了,急忙阻止,刚出了一身汗,就往凉水里钻,这猛地一热一冷的,身体受不了容易出事,况且,她和大哥刘军都是旱鸭子,“你先过来吃点东西,要不然我和大哥把面包全吃完了,只给你留饼干和水果糖,赶紧的。”   “马上,”   刘华立即回道,暂时歇了下河的念头,捧了两把河水喝了,然后跑了回来,“一人一个,你们俩不能独吞。”   “逗你的,”   刘艳递了一个面包给二哥刘华,才接着解释道:“这小河的水是从山坳那边流过来的,比较凉,而且不是刘家村的那条河,我们都不清楚河床的深浅,你可别往里面钻。”   “没事的,我刚刚看了下,河水很浅,能看清下面的沙子和石头,可惜没有看到鱼,倒是有几只小虾米,要是有捞虾米的网,估计能捞上一两顿,等会儿吃完了,我下去看看。”说着,刘华咬了一大口手里的长条面包。   刘军吃了两块饼干,觉得太干,又倒了军用水壶里的凉白开,喝了两瓶盖,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这周围人烟稀少,又临近河边,你看那边的芦苇长得茂盛,丛中很可能有野鸭子,你下去划拉一下水,弄出声音,小心把野鸭子全给惊走了。”   “真的?”   刘华扭头望向远处的芦苇丛,他什么都没看到。   刘军点了点头,“我们歇会儿,吃饱喝足了,过去找找。”   “那我就不下水了。”刘华说道。   刘艳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泄了大哥刘军的底,大哥这个大忽悠,说假话说得一本正经,把二哥忽悠得一愣了一愣的,芦苇丛中哪有什么野鸭子……嗯,等等,刘艳特意辩认了一下,眼睛立即瞪直了。   有,还真有。   并且,有一群,都是活的,终于有发现了,刘艳心头一阵狂喜,这份喜悦溢于言表,刘军一眼就注意到了,整个人瞬间惊住了,他这是瞎猫撞到死耗子,真让他说中了?   良久,朝妹妹唤了声艳儿。   刘艳使劲使劲点头,“赶紧吃,吃完我们多拣一些小石头,去芦苇丛中找野鸭子。”野鸭子和野鸡一样会飞,要捉住不容易,找到后只能靠二哥投掷的绝活了。   不管怎么样,既然有了发现,又有二哥在,绝对不能错过。   她感知到,那群野鸭没有移动,一直待在那边,虽然这样,她吃面包的速度,差不多能赶上二哥刘华了,几乎是狼吞虎咽,没有咀嚼,把手里的长条面包吃完后,连喝了四瓶盖的水,才完全把堵在嗓子眼里的面包咽下去。   把水壶递给二哥刘华,刘艳和大哥刘军把剩下的饼干和水果糖花生重新装进挎包里。   二哥刘华喝完水后,军用水壶差不多已经空了,“等会儿我们装点河里的水,回去路上喝,”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河里的水很甜。”   “好,”   刘军一口答应,“先找石头,去那边发现野鸭子,我和艳儿帮忙赶鸭子,你直接用石头扔,你的准头最好,你看看,你用哪种石头最顺手,我们就找那一种。”   “对我来说,都可以,在我刚才洗脸喝水的河岸边,就有不少小石头,我们过去把它拣起来。”刘华和刘艳一样,很急切,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刘军把挎包背在身上,没有急着跟过去,看向妹妹刘艳,轻声问道:“那一片芦苇丛挺大的,具体在哪个位置,能不能确定?”   “都集中在那片长得最高最密集的地方。”刘艳回道,也正因为如此,被遮挡住了,她刚下来的时候,没有刻意去寻找,所以没发现。   刘军仰头望去,仔细看了下那片芦苇丛的地形,是一片向河中间伸展的河滩,几乎把三米宽的小河,在经过那一段时,截成了半米宽,最好是有个人站到对面的河岸边上,对那片芦苇丛形成合围之势。   没多想,刘军决定让二弟刘华跑到对面河岸边,他自己的跳跃能力不行,妹妹刘艳就更不行,扫视了一眼,刘军很快选定了第二个河面较窄的河段,在下游,被凸出来的山给拦截了,河面宽度一米不到。   离上游的芦苇丛有一大段距离,也不用担心惊到那群野鸭子。   想到这,刘军把自己的计划和弟弟妹妹说了一遍,刘华二话没说答应了,跑到下游,跳到河对面去,其实他觉得,他可以游过去,只是大哥和妹妹都反对他下水,跳完后,朝对面的大哥和妹妹挥了挥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们也走,”   刘军笑了笑,又望了眼妹妹,“你留心那群野鸭的动静。”   “一直都在那。”   刘艳回道,幸好,她现在的感知能力提升了,不像以前,只能对死了或都流了血的野物,还需要靠脑子特意去想像,靠鼻子去闻,现在好像只要附近有动物活动,她留心去寻找,就能够察觉到。   无论是河对岸的二哥刘华,还是刘艳和大哥刘军,往上游芦苇丛走去时,一路上不停地拣石头,刘军找了两片大的芋头叶,用来装石头。   随着他们人的靠近,刘艳感觉到,那群野鸭子似乎察觉到了,开始燥动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安静,他们都有听到嘎嘎嘎的叫唤声,三人的动作,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加快了,最后几乎用跑的了。   刚进的瞬间,有一两只警觉的飞了起来,发出嘎嘎嘎尖叫声。   紧接着,又添了好几只。   刘艳和大哥刘军拉着一块摊开的土布,围了半个圈,然后不约而同地朝中间扔石头,惊起一大片,瞬间,十几只野鸭子振翅飞了起来,嘎叫声响震天际,因为刘艳他们这边拦住了,没往这边来,全往二哥刘华那边飞去。   同时间,对面的二哥刘华也出手了,伴随着数声扑通声响,一、二、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元 30瓶;   开心,么么哒,爱你们~~ 第147章 弄得有点多   除了一只掉河里,之后又飞走了, 二哥刘华从对岸跳跃过来, 手里拽了两只, 大哥刘军准确无误地在芦苇丛中捡到了三只掉落的, 不管昏过去,还是喘着气在扑腾, 一捡到, 立即用芦苇叶把翅膀捆了起来。   刘艳把那块沾了泥水的土布收起来, 放到一旁, 扒开芦苇往里面钻, 不出意料,没一会儿,让她找到了三窝野鸭蛋,足有十来枚。   这周围全是山, 没有农田, 少有人来,旁边那条大马路,只偶尔有人与车经过, 这地方,估计是刚才这群野鸭子的老巢了。   大家在芦苇丛中转了一圈, 出来后, 头发乱了,衣服上溅了不少泥土,脚上的解放鞋, 让沼泽地的泥水给浸透了,脸上手上,都让芦苇叶给刮出来好几道红痕,尤其大哥刘军脸上,还割出了血来。   “大哥,你流血了。”刘华叫道。   “让芦苇叶划的,没事的。”   刘军之前尽顾着去捡野鸭了,脸上被划了好几道,当时不觉得痛,这会子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痒痛得厉害,又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三只野鸭,于是低下头,时不时用手背揩了下脸,手背上的泥水糊到脸上,一下子成了十足的大花脸。   刘艳见了,忙说道:“我们去下游的河边,清洗一下。”   要不然,泥乎乎的实在难受,现在太阳当空照,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赶路很容易中暑,回去不比来的时候,没有目的地,不如避开这段时间,先歇一会儿。   先前那块树荫很不错,是个歇息的地方。   刘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哥二哥都赞同,大哥刘军又补充道:“趁着这段时间,我们把鞋子和衣服上的泥水都洗了,放到太阳底下晒干,这一身脏不拉叽地回家,妈看到了,说不定会打人的。”   刘华连连点头,自从来城里后,因为他把衣服弄脏磨破洞,已经挨过一次妈的鸡毛掸子了。   走到下游那片树荫底下,刘军和刘华把五只野鸭子又重新用从旁边折的藤条捆绑一遍,翅膀双脚都缠绕上,那五只野鸭子,有三只的脑袋被石头砸出一头的血,当场咽了气,剩下两只喘着气儿,成了重点捆绑对象。   做好这一切,刘艳看大哥二哥不放心,于是让他们先去河边清洗,“我在这儿守着,你们赶紧去,洗好了再来替换我。”   “行,”   刘军答应一声,把身上背着的挎包取下来,递到妹妹手里,弯腰把旁边的野鸭蛋连土布一块儿拿起来,“这十七枚蛋我也拿过去洗一洗,顺便把土布也洗了。”说完,又吩咐二弟刘华,“华子,你把那三只砸出血的野鸭也提过去,赶紧把鸭头上的血清洗掉,天气太热,会产生味道。”   但愿一下午的时间,三只死野鸭不会坏,早知道,让二弟刘华控制一下力气,不一下子弄死,所幸有两只喘气的不用担心。   刘艳也想到这个问题,“要不把它们泡到河水里?”   “可以试试。”刘军回道。   刘华提起那三只死野鸭子,“那就放到河水里,我会在河边看着,这里的河水和山泉水一样凉。”说着,和大哥刘军一道往河边走去。   蹲在原地的刘艳,看着大哥刘军手里沾满泥水的土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挎包里另外一块土布拿出来,铺到树荫下的地面上,土布耐脏耐磨,回去后洗干净,没有损伤,妈应该不会说他们。   真正让她担心的,是刚才听到大哥刘军提到妈会打人。   刘艳终于有点醒神了,他们三个,在大人眼里还都是孩子,这么偷摸出来,估计回去后,很有可能会招一顿打,她妈不常打孩子,但一打起来,一点都不手软。   一开始计划的时候,刘艳就想到这个问题,可是大哥觉得能多吃几顿肉,挨一顿值了,二哥更是十分天真无邪地认为,找到了野物,妈只会高兴,不会打人了。   刘艳只好舍命陪君子。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偷留了张小纸条,他们要是不能提前赶回去,刘春生看到纸条,至少知道他们去了哪,当然,最好是他们能够提前回去,这样妈不用担心,知道事情后,发起火来,火气也会小一点。   刘艳把挎包放在铺开的土布上压住一个边角,另外两只野鸭占了一个角,再用一块石头压第三个角,最后剩下的一个边角,她屁股坐了下去,这样一来,不用担心风把地上的土布吹起来。   这地方临近山林河泽,风从河面吹来,带来丝丝凉爽,非常的舒服。   要不是脚下鞋里浸泡着泥水,而脸上的刮痕,有些火辣辣的痛,刘艳都有点想睡午觉了,在学校里,每天这个点,差不多会趴在课桌上,睡半个小时。   大哥和二哥把上衣裤子全脱了,大哥刘军还好,里面有条短裤,二哥刘华直接开始在河边遛鸟了,今天出门,因为要去山里,大哥刘军和她穿的是长衣长裤,二哥刘华却觉得热,依旧像平常一样穿短袖。   脚下那双解放鞋,是担心中午地面烫才穿上。   三只野鸭用土布包着浸放在河水里,二哥刘华搬了块大石头,把土布包着的封口压在河岸边,之后把衣服裤子搓洗好,二哥刘华在大哥刘军的强烈要求下,穿上短裤,其他衣服挂到树枝上,鞋子倒了水,竖立在一块石头上晾晒。   他们分几次把鸭蛋捧回来后,刘艳起了身,“你们坐土布上,想睡觉,可以躺在上面睡一会儿,这地方很舒服。”说完,打了个哈欠,不想去太阳底下,没见只刚才一会儿,大哥二哥光溜溜的膀子已经晒红了。   刘艳不能学他们脱衣服,着重用河水洗了脸,洗了鞋子,又把衣服上沾的泥点,用水局部搓了搓,很快,光着脚丫子回到荫凉地。   正午的太阳,太晒了,太毒辣了。   一个小时,衣服鞋子能完全晒干,中途二哥刘华把上衣拿回来,围住屁股,换下差不多半干的裤子挂到树枝上。   炎炎夏日,酷热难当,为了避免中暑,刘艳他们不敢在这个时间顶着大太阳往回赶,就算乡下出工干农活,也会避开中午这段最热的时候,在树荫下坐着,想等太阳热度降下来后再起身。   因为有了收获,三人很放心,也很开心,一阵南风吹来,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二哥刘华更是躺下睡死了。   到底在野外,刘艳还保持着一丝警惕,迷迷糊糊间,仿佛察觉到附近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从山坳里走出来,似鹿非鹿,似牛非牛的,体型不大,外表呈棕黄色,有点像网上曾看到过的山獐,因为常出现在湖泊河泽边,又称河麂(ji),可以吃……   可以吃。   刘艳打了个激凌,立刻清醒了,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一只小河麂(ji)立在芦苇丛下游的一段河岸边喝水,两只耳朵直直竖起来,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想也没多想,她当机立断回头把二哥刘华推醒。   为防止二哥刘华出大声,把那东西吓跑,刘艳推人前特意腾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刘华醒来时有些蒙,不过看到妹妹伸手指的方向,看清楚时,如同冷水泼脸,一下子完全醒了,两眼瞪得有铜铃大,悄声问道:“那是啥?可以吃的?”   刘艳重重点头,没出声。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大哥刘军小声道:“有点像书上画的鹿,不过没有角,好像是……”   话说到一半,看到二弟刘华已经冲了过去,刘军也顾不上说是什么,只要能吃,谁管它是鹿还是山獐,或是河麂(ji),一个破名。   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那只小河麂(ji),但刘华冲过去的速度太快了,那只小河麂一开始打算往身后的山坳里跑,眼见刘华手里的石头扔了过来,吓得顿时不敢掉转头,而是直接往河里跳。   刘华冲到河边,容不得多想,搬起身旁的那块巨石,朝水中的野物砸去。   正在水里游的小河麂当场被压在水里,四蹄激烈地挣扎,发出呦呦的叫唤,那块巨石眼看着就要掀翻了,说时迟,那时快,后面冲过去的刘军急忙提醒道:“华子,先别管,先把它砸死再说。”他想搬块大石头去砸,可是费了吃奶的劲,搬不起来。   只能寻小号的石块去砸。   噗通噗通,往水里的那只小河麂上连投了十几块大石头和小石头,溅起无数水花。   小河麂的挣扎渐渐慢了下来,呦呦的叫唤声越来越低昂,鲜血开始弥漫,浸染了河面,刘华想下水去捞,让大哥刘军给拉住,“再等一会儿,等它彻底没气了你再下去,这是个大家伙,你看它的獠牙,只要它活着,容易被它伤到。”   又转头吩咐跟过来的妹妹刘艳说道:“艳儿,你快去把那块铺在地上的土布拿过来。”   刘艳一听,猜到大哥刘军大约想用土布绑住水里的那只小河麂,然后和二哥刘华一起在岸边把它拉上来,她也赞同这个法子,虽说二哥水性好,可以直接下水把那只小河麂拖上来,但遇上水草绊脚或河床淤泥太深,二哥手里又拖着东西,他肯定舍不得扔,搞不好很容易陷进去。   安全起见,还是游到水里绑好布条,再回到岸边上来拖。   等刘艳取了那块土布过来,水里的那只小河麂也差不多安息了,没了动静,彻底沉在了水下,河面上的血水,好一会儿才散去,等血水散净后,二哥才脱光下河。   小河麂不大,估计三十斤都不到。   绑好后,二哥刘华上了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把那只小河麂拖了上来。   刘艳看着河底那块巨大的石头,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心里暗暗吃惊,对二哥的力气又有了新的认识,把小河麂带到树荫底下,又把放在水里的三只野鸭子拎了出来,拿到树荫底下,把两块土布挂到树上去晾晒。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们用一块土布包五只野鸭,一块土布包住这只小河麂,艳儿,你背着挎包,鸭蛋放挎包里。”刘军给大家分工,“东西有点多,我们不走路回去,坐车回去。”   “啊,怎么坐车?”刘华问道。   “去大马路上拦从县里去市里的班车,我今天留意过了,每隔两个多小时,会有一趟班车经过,下一趟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刘艳听了,担心的却是坐上车后,被人盘查,毕竟他们三个孩子背了这么多东西太显眼了,“要是遇上有人盘查怎么办?我们得先对好口径。”原本差点以为要空手而归,不想,一不小心,弄得有点多了。   刘军点头,想了想,“就说从乡下来,家里大人要干农活走不开,让我们给城里的亲戚送点东西。”说完,又朝妹妹刘艳望去,“要是遇上不依不饶的人,艳儿,你就装作被吓到,拼命使劲大声哭。”   要是哭不出来怎么办?   刘艳心里暗暗嘀咕,哪知又听大哥刘军继续说道:“哭不出来,你就学二伯娘和尾巴那样干嚎,艳儿,我们能不能顺利到家,全靠你了。”   怎么全靠她?   这话说的,刘艳顿时囧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好吧,谁让她最小,大哥近一年拨高了一节,二哥的体格更是看着壮实,三人中,能被吓到的只有小个头的她,不要脸皮的活,只能让她来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给大家一个么么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狮颜笑笑 20瓶,谢谢了~~比心~~ 第148章   刘艳在树荫周边找了一圈,没找到野蒜头和野葱之类催人泪下的刺激物, 看来, 只能靠本色演出, 临场发挥了, 心里也暗暗祈祷,千万不要遇上难缠的人。   大哥二哥穿上衣服鞋子后,把野鸭子和小河麂分别用一块土布包好,刘艳在一株松树底下, 扒拉了些干松针,放到挎包里垫那十七枚野鸭蛋,防止路上碰撞坏。   二哥刘华坚持要装一水壶河水, 装好后, 把水壶挂在自己脖子上。   太阳依旧很炙热,离开河岸边, 沿着陡坡往上爬,爬到大马路边, 三人大汗淋漓, 连平时不怎么出汗的刘艳, 也感觉到, 豆粒大的汗珠从头发丝里渗出来,后背的衣服全湿了,他们稍稍停顿了下,走到马路对面去。   幸而这一节马路的两旁是连绵的山峰,山脚下草木茂盛, 路旁有树荫可以遮阳。   “大哥,我们要在这儿等车吗?”刘华扭头问向大哥刘军。   “不在这儿等,我们先慢慢往前走,看到有车来了,伸手招一招,要是车停了,我们上车坐回市里,要是车不停,下一班再试试,也不耽误赶路。”刘军记得,他以前看三伯在路上搭车,就是这么搭的。   不过,这世上,总有一些大人非常自大,不把孩子放在眼里,而他们三个孩子去搭车,不知道开车的司机会不会停车,眼下,他们只能做两手准备。   “这样呀,”   刘华看着身后的大哥刘军,背着那五只野鸭子有些吃力,于是停下来,“要走路的话,你的土布包也给我来背,我力气大,再加上五只野鸭子也不费劲,你空了手,帮艳儿拿挎包,艳儿人小,走路就很累了,咱们别让她背东西了。”   一听这话,刘艳心里顿时感动不已,二哥真是国民好哥哥。   两条酸痛的的腿,忽然之间,都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她又不是真小孩,况且,接下来,要是能搭上车最好,要是搭不上,回城至少有二十里的路要走,又不是一两里,或四五里,当然不能让二哥刘华一个真小孩,扛四五十斤的重量走这么远的路,哪怕他力气大也不行。   “二哥,我不累,你背的那头小河麂,已经很重了,我这十几枚鸭蛋,一点重量都没有,你不用担心。”   刘艳说完,见二哥刘华根本没有打消念头,只得又劝解道:“二哥,我们三个背了这么多东西在路上走,遇到路过行人,会招惹他们的眼,我们又都是孩子,要是碰上不怀好意的,上前来抢我们的东西,到时候,还得二哥把人赶跑。”   “我觉得,二哥你还是多保留点力气,以便我们好防备要抢东西的人。”   刘华听了,立即双目圆睁,“谁敢抢我的东西,我直接打爆他。”   刘军皱了下眉头,看了妹妹刘艳一眼,“艳儿,你别乌鸦嘴。”   “我又没说错,”   刘艳望向大哥刘军,“你忘记了,之前来的路上,有个小年青盯着二哥身上的挎包,只是那会子还在市里,那人才没有上前来抢。”如今,背军用挎包是一种时尚,年青人都很喜欢,只是这种挎包,是部队士兵用的,市面上没有货源,要家里有军人才能拥有一两件。   一个军用挎包,都能引来人的注意,更别提,两个哥哥身上背着的土布包,一看就有东西。   要是有大人在旁,会惹人眼馋,但不会有人上前来抢。   偏他们三个都是孩子,连大哥刘军在大人眼中,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华子,五只野鸭才十来斤,我背得动,不用你来背,赶紧的,别耽搁。”刘军朝二弟刘华发了话,一马当先,走到了前面去。   “那好吧,你们要是累了,和我说一声。”刘华重新扛起那个土布包,很快就走到了大哥刘军前面了。   刘军看着二弟刘华一点不费力的样子,都有点羡慕他的一身力气,其实,刚才二弟刘华说要接过他背的野鸭子时,他特别心动,这样热的天气,走个路都费劲,更不要说还背着十几斤的东西。   只是妹妹刘艳都不嫌累,他当然不好意思喊累,所以咬咬牙,改了口,再加上,妹妹说的情况,他们不得不防,走了二十多里的路,好不容易找到的肉,怎么能让人抢了去,绝对不行。   穿过两个山洞后,刘艳突然开口说道:“大哥,我好像听到车来了的声音。”   刘军高兴不已,朝身后张望了一下,没看到车,想了想,放下背上的土布包,蹲下身趴地面上听,果然有汽车轰轰的声响传来,起身说道:“华子回来,我们在这路边停下来,等班车来。”   刘华也欢喜地往回走。   三人在路边等了足有五分钟左右,只见一辆长形汽车从山洞里钻出来,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挂着的牌子,正是临湖县城汽车站开往市里汽车站的班车,刘军朝大马路上、上前跨一步,隔得老远就朝那辆汽车招手,招手时还刻意拿着一张五毛钱。   轰轰的响声,从身边呼啸而过,带来一股子热浪和飞尘,刘艳只觉得眼睛鼻子嘴巴都进了尘土,刘军和刘华也差不多,扭转身跑到路旁的山脚边,希望尽量离大马路远一点,猛烈地咳嗽几声。   好一会儿,他们三才缓过劲来。   刘华之前的欢喜劲全没了,气得抬腿踹了下旁边的一株柏树,震得柏树一阵摇晃,“太可恶了,真的不停车,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要想坐车,我们得另外想法子。”刘艳说道,“看这样子,没有大人,我们小孩子拦车,司机不会停。”   “那咱们就找个大人。”刘军同样愤愤不已。   刘艳和二哥刘华齐齐把目光转移到大哥刘军身上,“怎么找?”他一向主意最多,想听他的意见。   “不急,离下一趟班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咱们慢慢走,路上碰到合适的大人,我们主动去找人帮忙拦车。”刘军摸了把脸,一手的尘土和水,看了看弟弟妹妹的花脸,不用想,他也差不到哪里去,连连呸了几声才吐干净嘴里进的尘土。   “这个法子也不错。”   刘艳赞同道,连抹了两把嘴巴。   刘华一脸遗憾地喊了声哎哟,“早知道,我们把前面遇到的那个骑自行车的年青人拦住就好了。”   刘艳苦哈哈地提醒道:“二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帮忙。”   “不愿意帮忙,说得通的人,就给好处,说不通的,直接用拳头。”因为遇了挫,吃了土,刘军的心情十分不好,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沾上了几分郁气,“所以,等会儿找人的时候,我们挑那种独自一个人的下手。”   因为铁定了心要坐车,又因为受了挫,士气受到打击,更因为除了刘华外,刘军和刘艳俩人都有些体力不支,接下来,走得很慢,而越往南走,路上遇到的行人开始变多了起来,单个的少,多是三五结伴的。   面对望过来的各种目光,刘艳兄妹三人都提着一颗心。   刘艳甚至随时准备干嚎一嗓子,只要有人过来查探。   好在,一路走过来,只遇上两三个刻意搭话的,都让大哥刘军给忽悠过去了,别人问他们去哪,大哥刘军直接说,去亲戚家送东西,亲戚家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坳里。   不知是大白天,还是这片治安比较好,又或者是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都是要赶路的,反正没有出现特别难缠的人。   刘艳是松了一口气,又再松一口气。   不用干嚎嗓子,同时,也保住了东西。   这种好情况,一直持续到下一趟班车快要来之前,他们遇到了一个满脸阴鸷的中年男人,又或者说,跟了他们有一段时间,在一个行人稀少的路段,拦住了他们,“把东西和钱放下,你们走。”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   刘艳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饶是他们早有防备,也没料到会遇上恶人。   “想都别想……”   刘军一听,忙不迭大喝一声阻止,“华子,把东西放下。”   “大哥。”刘华急得喊了一声,满心不愿意。   “听我的,”   刘军推了推身旁的妹妹刘艳,“去,你去拉住华子,让他把东西放下。”说完,看向对面的恶人,“我们三兄妹,我是大哥,东西在这儿,钱全在我身上,我可以全掏给你,我身上的二十几块钱,还有几张粮票,都可以给你。”   顿了下,又问道:“只是我把东西和钱放下了,你真能放我们走?”   “当然。”对面的恶人,两眼猛地发亮,被二十几块钱和粮票给吸引了。   “东西在这儿,”   刘军把自己面前的那个土布包扔过去,又把刘华放下来的那个土布包扔过去,“你是不是该把刀放下,我好掏钱和粮票,你举着刀,我妹妹人小,会吓到她的。”   刘艳这回不用伪装,生在和平年代的她,看到那把锋利的短刀,心里就打了个寒颤,脸上的恐惧,不自觉地显现,两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手背上尘土掺进眼睛里,眼泪很快流了出来,正准备打开嗓子大哭。   “不许哭,要是哭,我先直接剁了你。”   恶狠狠的语气,那人上前跨了一步,短刀在眼前晃荡,刘艳吓得心头猛地一颤,哭声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只片刻,刘艳强撑着胆子,目测着距离,要是对方再近一步,二哥刘华就能够碰到他的手臂了。   一念至此,哇地一声,刘艳直接嚎哭起来,两眼半眯着注意对方的反应,以便及时闪身,对方是个狠人,刀直接朝她砍来,二哥刘华慌得把她拉到一边。   电光石火间,大哥刘军退后三步远,大喊声响起,“你给我住手,不然,我直接把钱和票撕掉。”   那人有一息的迟疑,也就这一息,刘艳对二哥喊道:“揍他。”   空中传来嘶嘶两声刺耳的响,紧接着是喝斥声,“你住手,不许撕。”那人明显更着紧大哥刘军手里的钱和票,正要扑过去时,呯地一声,然后是哐当声响,被二哥刘华打中右手手腕,震得手中的短刀应声掉落在地。   刘艳敏捷地窜过去,拣起那把刀,又马上跑开。   这东西太危险了。   那个恶人大约没料到,他会被一个小孩子打落掉手里的短刀,只是右手手腕上的麻痛,仿佛骨头从里面裂开了一般,不断在提醒他,眼前这个小男孩不寻常,他已经顾不上去抢钱和粮票了,唯有全力应付面前的小男孩。   因为小腿被踹了一下,痛得他差点跪下,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去抓那个小男孩子,他再不敢掉以轻心,只是他才抓住人,把人提起来,脸上又挨了两记重拳,震得他眼前发黑,鼻子嘴角冒血,就在这时,小腿上又传来两记狠踢,他不用回头,就猜到,是另外那个大的男孩出手了。   上下失守,他受不住,整个人往前栽倒下去。   没想到,没想到他今日会栽在两个小孩子手里,后面的狼狈几乎不用提,根本不给他反手的余地,狗娘的,也不知道谁家养出来这么凶狠的狼崽子。   刘华一落了地,和大哥刘军毫不客气地用拳脚招呼对方。   直打得对方无法动弹,脸上鲜血肆流,又折断了对方两条胳膊,才停手,刘军还举着砸人的军用水壶,恶狠狠地道:“这回,我看你还怎么拿刀威胁我们。”然后,把对方扶起来,“哼,留你一条狗命,给我们拦车。”   那恶人愣了一下,拦车?不过,这会子,他终于正眼看向刘军了,不看不打紧,一看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想把这一小段情节写完,所以晚了,不好意思,算是小肥章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小米、美女妖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小米 30瓶;美女妖精 15瓶;小轩轩、庭庭 10瓶;我爱宝宝一万年 5瓶;   谢谢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第149章 万事难买早知道   “……真是的, 比我还穷,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刘华听大哥刘军的话, 把那恶人的衣服口袋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找到,非常嫌弃道, 还以为能反打劫点东西。   那恶人气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一张脸涨得通红,抬头, 恶狠狠地瞪向面前跟木墩子似的小男孩,嘭地一声,屁股上又挨了一脚,痛得他无法自抑, 整个身体直挺挺朝前趴去,匍匐倒地。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小男孩该有的力气。   “你还瞪,你还瞪, 还瞪我就把屁股踢烂。”刘华说完, 一脚踩在对方的屁股上,绷着张小脸蛋,特意朝他扬拳头。   这个时代的马路,不像后世的马路是水泥的,再不济, 也沥了柏油,现在哪怕是县城到市区的大马路,修的都是泥土路, 好的地段,铺有一层细沙子,所以,那恶人一倒地,直接啃了一嘴的泥灰,连连呸了好几声。   微微扬起头来,“你们不要我帮你拦车了,要的话,赶紧扶我起来。”他两只手齐肘被折断,痛得根本使不上力,像个废物一样起不来。   “华子,把他扶起来。”   刘军发话道。   刘华很不情愿地把人扶起来,板着张脸恶声道:“你给我老实点。”   刘军走近前,“你最好老实配合,你要是不愿拦车的话,车来了,我直接把你推到马路中间去,还有送我们上车的时候,你要是敢耍幺蛾子,我们直接带你上车,把你送到公安局里,持刀抢劫罪,够你进监狱待一阵子了。”   “你老实配合,送我们顺利上车,你这两只手臂,只是脱臼,我们没伤你的骨头,你等会儿,随便找个赤脚医生,给你正一下骨就能好。”   先是威胁,然后又给个盼头。   这是他经常教训调/*教人的法子,没想到今天让半大的小子用到他身上来了。   要依他平常的脾气,他早就一脚踹了过去,小屁孩,还来威胁老子了,可是现在他虎落平阳,没见旁边那位跟土墩似的小男孩子,拳头捏着嘎嘣响,一身的大力,肃着张小脸,随时等着收拾他。   眼前半大的小子,跟个笑面虎似的,他是越看越眼熟,再看到旁边那小男孩,那张板着的小脸,仔细看,也有几分面熟,又一身大力,仿佛在哪见过?   轰地一下。   整个人如五雷轰顶,可不就是见过,还是上午见过的,不过他见的是大一号的,也因为那个大一号,追得他这段时间四处逃跑,才会让他落到现在这般境地,目光在两个小子身上,来来回回睃巡。   越看越肯定。   早知道……早知道,一碰面,他就不该因为他们是孩子而心存一点善心,生平头一回发个善心,就栽在这上面,更不该因他们是孩子而小瞧,碰面的时候,他直接提刀砍人,跟砍西瓜似的,把这几个狗崽子砍了,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他还出了气,报了仇,又得了钱物,找个地方,可以先躲一阵子了。   可惜,万事难买早知道,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人。   现在一切都迟了,他再想干点什么,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正常孩子,在看到他亮出来刀,怕是早就吓尿了,而这三个狗崽子,没有一个像个正常的孩子,不,不是狗崽子,简直是狼崽子。   眼下他要做的,是保命和逃命。   最大的狼崽子说了只要他配合,会放他走,这话他根本无法完全相信,万一他们不守信,过河拆桥,上车后,把他一道带上押去公/*安局,那是送上门去,自投罗网,必须趁他们防备松懈的时候逃走。   好在,他两条腿没受伤,跑起来没问题。   想明白处境后,他打定主意,不再去惹那三个狼崽子了,只要留着青山,不怕没柴烧。   只是他突然老实下来,刘艳他们都有点不习惯,刘军是个多心的,一个不错眼地死死盯着他,直到去市里的班车来了,对方都没有再反抗,还极为配合地帮他们招手,拦了车,这一回,车很快停了下来。   刘军正要让二弟刘华把对方带上车,因为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所以,他只拿话哄他,根本没打算放他走,谁知,还没开口,就听到二弟刘华喊道:“不好,他跑了。”   刘军一回头,看到对方已朝山上跑去。   “怎么回事?大人走了,你们别上车了,下去。”门口的售票员皱着眉头喝斥道,伸手就要把已经上车的刘艳给拉下去。   “我们要搭车,我们身上有搭车的钱。”刘艳拽住门口把手,不让自己被拉下去,急忙解释道:“大姐姐,那人是家里来送我们搭车的叔叔,他不想帮我们付车钱,所以帮忙拦了车,就提前跑了。”   说完,又喊道:“大哥二哥,赶紧上车。”   “对,他不想帮忙付车票钱,大姐姐,你好,请问去市里的车票钱是多少,我们可以先买票,求求大姐姐通融一下,让我们上车,我妹妹小人,走不了多少路,”刘军此刻顾不得那人,忙拉着二弟刘华上车,“家里大人忙,我们三个小孩是去城里给亲戚家送点东西,给大姐姐添麻烦了。”   说着,不等对方问,伸手从背后的土布包里,掏出一把鱼腥草,递到售票员面前,还特意送到对方鼻孔底下,“都是一些野草根,野菜之类的,有一大包,像这样的,我可以送你一把。”   那位年轻的售票员大姐,闻到了股怪味,急忙往后闪躲开,“谁要是你这臭烘烘的东西了,你们要上车,先赶紧把车钱付了。”没再问他们背了什么。   刘军不敢耽误,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递给对方,从县城到市里的班车全票是一毛钱,他们是中途上的车,而且又是孩子,按说,除了他需要买半票外,弟弟和妹妹的身高,可以不用买票。   只是他们现在没大人在旁,又带着两袋东西,他不想为了一两毛钱,再生出事端,掏钱掏得很爽快。   那位售票员见到递过来的钱,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车上的客并不多,这辆小型客车,六七排座位,每排四个位置,稀稀拉拉只坐了十个人左右,看到后一排空着,刘军果然地跟着妹妹刘艳去了最后面一排,和二弟刘华浑不在意地把两个土布包藏在脚底下,没有抱在怀里或放在座位上去惹人眼瞧。   秉承着低调再低调,中途停了三四次车,又陆续上来四五个人,因前面有空位置,没人往后面来。   一路顺利,没再遇上什么突发情况。   等下车后,从车站出来,到了熟悉的地界,离市安局的家属大院隔了三条街,三人经过刚才这么一番歇息,体力恢复了一些,于是急忙往家跑,赶在妈回来前,先把自己收拾一下,要不然让妈看到他们三个这副泥样子,估计得气死。   “大哥,下次再去,我出门就搭车,别再走路过去了,坐车又快又方便。”   刘军回头看了眼二弟刘华,一副心大的样子,只得摇头苦笑道:“等下次去了再说。”今晚,得把眼前这一关过了。   虽说为了吃肉,挨一顿打也值,但能不挨打的话,最好不要挨打。   他妈打人可痛了,一想起,他就浑身难受。   赶到院子里,正看到大院里的一群孩子在玩,男孩子玩‘斗拐’,女孩子玩‘踢房子’,一见到他们从外面回来,忙问道:“你们背了什么呀?”   “一些书本。”   刘军回道,不给其他人围上来看的机会,快步通过院子,走到楼房前,上了自家单元的楼梯,爬上二楼,刘华紧跟上,只有刘艳慢点,落在最后面。   不过,那群男孩子在听到是书时,一下子兴趣全消,原本看到刘军跟逃难似的泥灰样,还有很大兴趣来看看,谁让那丫的最会在大人面前装相,平时到哪都是一副整齐干净模样,家里大人还说,那是书卷气……   喔,呸,反正把他们衬得跟泥猪塑狗都不如。   打开家门,把东西放下,刘华特意挨个闻一遍,幸好,都没变味,也不用布垫着,直接把五只鸭和小河麂(ji)放在水泥地上,因为水泥地上凉一点,又打开两个卧室的房门和窗户透气。   “鸭蛋好像坏了几个,赶紧拿个碗来。”刘艳把挎包取下来的时候说道。   “等等,我马上给你拿。”刘军先洗了手,才去碗柜里拿个白瓷碗。   刘艳走到桌子旁,打开挎包,先把那把短刀拿出来,这把短刀看着比家里的菜刀锋利,可以用来砍肉,所以刘艳把它装进了挎包里,接着,把鸭蛋取出来,一共十七枚,碎烂了两枚,还有五枚磕出缝来了,于是把那五枚鸭蛋打了壳装进碗里,另外那两枚是救不了,又拿了个中海碗来盛十枚没碰坏的鸭蛋。   刘军看着沾了蛋液和泥灰的挎包,“这个包也得洗,今晚放阳台上晾干,不然你们明天去学校没书包背。”   抬头看了眼闹钟,已经四点半了。   妈已经下班了,时间不多了。   于是安排道:“艳儿,炉子上有热水,你在家洗澡,我和华子去下面的公共澡堂,你洗完澡后,记得把门锁上,带上脏衣服,到下面去找我们,我们赶在妈回来前,把自己弄干净,把脏衣服都洗掉。”   刘艳点头答应,刘军帮她倒好洗澡水,回屋拿了他和二弟刘华衣服,又到阳台上取了澡帕,让二弟刘华带上洗衣皂,匆忙出了门去下面的澡堂。   家里厅堂靠近窗口右边的位置,她妈用几块布围了一个区域,平时她和妈都是在那儿洗澡,刘春生和两个哥哥都是去下面的公共澡堂。   因为担心妈提前回来,刘艳这个澡洗得很快,洗完后,下楼去和两个哥哥汇合。   谁知,她前脚刚走,后脚陈春红就回来了,看到家里门从外面锁着,十分意外,打开门,看到屋里的东西,一时间目瞪口呆,惊得不行,等回过神来,咬牙切齿,气得不行,胆子也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颜蓝 115瓶;谢谢,谢谢 第150章 完了   天黑时分, 市安局今天去临阳县出警的三个小分队陆续回来了,此刻, 国保科办公室灯火通明,气氛有些凝重,局长郝红星坐在上首位置,一左一右两位副局长, 平时素来笑脸对人的郝红星, 难得地黑了张脸。   正在汇报的刑警大队郭队长,心里极为紧张不安,“……团伙头目汤家栋从临阳到市里的途中,在一个叫陈家湾的地方,用短刀捅伤一人,抢了辆二八大杠凤凰牌自行车,据伤者说, 汤家栋是独自一人, 身边没有其他人,抢了自行车后,没有走一五一二公路, 而是抄了旁边一条小路离开的, 由此可以判断,汤家栋对临阳县地形十分熟悉……”   “废话,他在临阳县窝了七八年,能不熟悉,”   郝红星粗暴地打断郭队长的话, “你就不能说点有用,汤家栋伤了人,抢了车后,你们根据线人提供的信息,追踪一下午,追踪到什么结果了?我要的是结果。”   “我们一路追到市里,他在市区城郊又换了另外一辆自行车,之后在一个叫廖家坳的地方,发现了第二辆自行车,但没见到人,我们把周边方圆五里内都找了一遍,没有发现。”   “也就说,跟丢了,”   郝红星气得敲了敲桌子,“你们一个小分队专门去追一个人,还能把人跟丢,让你们去追的时候,我就交待过了,那是个极度危险分子,他今天能捅伤一个,就能再捅伤第二个人,到时候出了事,谁负责,你想过没有。”   “郝局,这个我想过了,他如今在逃,为了躲避隐藏,短期内应该不会再伤人,截止到目前为止,除了中午的时候,被我们的人追得太紧,紧急下,抢车伤人外,再没有第二起报案,我让人跟进后,各地分局也没有伤人事件来报。”   郭队长顿了顿,又继续汇报:“廖家坳在城郊以北五公里处,现在基本上可以把人锁定在临湖县境内,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通知临湖县安局那边全力配合,也在那边留了警力,从今天晚上开始,对市区到临湖县县城这段区域,形成合围式搜捕。”   郝红星听了,没立即表态,转头望向左边手的副局长李锦年,“你觉得呢?”   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交给李锦年在负责跟进。   “这个还行,亡羊补牢,现在唯有抓紧时间把人捉到,从而降低危害,保护人民人身财产安全。”   说完后,李锦年又提了自己的意见,“郝局,我觉得要不这样,给全地区发个通缉令,让各县各分局,还有各地武装部都行动起来,以前是怕打草惊蛇,今天我们把他的老巢一窝端了,也不担心漏掉一些小虾米,你看行不行?。”   “可以,武装部我来安排通知,”   郝红星点头同意,又督促道:“这个案子,是省厅那边传过来的,从一开始就在催,你得抓紧了,就两天时间,把汤家栋缉拿归案,我们也好把案子顺利移交给省厅那边,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让各个部门全力配合你。”   说到这,抬头问向国保科的谢科长,“汤家栋的照片,省厅传过来吗?”   “传过来了。”   国保科的谢科长立即回道,从笔记本下面抽出一张照片,让人一路传过去,刘春生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郝红星。   此刻,要是刘艳兄妹三人在这儿,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会认出来,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他们下午见到的那个中年男子。   这场碰头会,一直开到八点,重新把工作布署一番才散会,郝红星出来的时候,和刘春生说了声,一起回,于是俩人一道从市局出来。   “我看你刚才一直没说话,在想什么?”郝红星问道,刘春生人前话不多,他也没强求,所以,每回都会私下里问问。   “红星,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除了临阳县外,他们在临湖地区其他县市还有据点。”   郝红星愣了一下,“你的依据是什么?”   “我总觉得,汤家栋今天的逃跑,看着很慌乱,却又好像经心安排过一般,”刘春生皱了下眉头,其实一开始赶到临阳县,他本来已经当场擒住汤家栋,却最后因为真假两个人混淆,让他给逃了。   他一开始,抓的那个人就是真的,而刑警大队和李局那边抓的人是假的。   “省厅那边提供的消息,只临阳县一处藏匿点。”   “省厅那边也没说,头目汤家栋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同胞哥哥。”刘春生提出自己的质疑,要是早知道,今天就不会失手。   郝红星一想确实如此,这桩重案,出了一次意外,绝不能出第二次意外,伸手拍了下刘春生的肩膀,“行,你先走,我去找锦年。”说完,扭头快步返回局里。   刘春生倒没跟着回去,他进局里后,和李锦年的关系一直有点微妙,所以,李锦年负责的案子,他一般都不插手,除非像今天这样红星叫他去。   “你们怎么在这儿?不回家去?”刘春生一进家属大院,看到家里三个孩子候在大门口,旁边有两个铝桶,桶里装满刚洗的衣服,家里衣服都是媳妇洗的,看了看四周,“你妈呢?”   刘华上前一步,忙回道:“爸,妈在家里做饭,我们在这儿等你。”   “等我?”   刘春生觉得自己幻听了,是不是今天上午抓人,被打了下脑袋的缘故,二儿子刘华常来门口接他,那一大一小,可从来没有,今天是破头荒第一遭,由不得他不信,狐疑的目光,把大儿子刘军和小女儿刘艳,仔细打量一遍。   “走啦,回家了。”   刘艳催促道,要不是大哥刘军坚持要在这儿等刘春生,她才不会等,今天走了一天,她现在整个人很累很不舒服。   偏大哥刘军说妈要打人的话,家里多个人,到时候,多个帮忙拦架的人,又说,他们晚点回去,说不定妈处理那些肉,看到那么多肉,气会消了一半,反正他们在澡堂洗衣服,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妈应该也知道,   “好,回家。”刘春生上前去提起那两桶衣服。   刘军拉着妹妹刘艳跟在后面。   因为局里有重要案子,大部分人到现在才回,各家各户的晚饭都比平常推迟了。   刘艳他们一上楼梯,就闻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香从自家房里传出来,刘春生诧异道:“噫,今天有鸭肉供应。”到了自家门口,把两个铝桶放在阳台上,推门进去,笑问向正在装菜的媳妇:“今天的鸭肉供应不要肉票?”   他记得,因为到月底了,这个月家里的肉票已经用完了。   “我不知道,你问你儿子女儿,”   陈春红没好气道,抬头一眼看到后面的三个孩子,冷笑一声,“怎么,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今晚不打算回来了,准备在澡堂睡一晚。”   “妈,我们没有,我们是在洗衣服,今天的衣服有点脏,所以……所以洗得时间有点长。”刘军站门边,忙讨好地笑回道。   “是洗得够长的,洗个衣服,能洗两三个小时,我头回听说。”   刘春生听到这,终算发现不对劲了,媳妇盯着三个孩子,眼睛都快要冒火了,三个孩子好像做错了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只见大儿子刘军像个小媳妇似的,满眼找活干,“妈,我回屋拿衣架,把衣服晾起来。”   “好呀,快去,艳儿和华子,你们俩也去晾衣服,”   陈春红斜瞪了三个孩子一眼,又朝刘春生喊道:“你站在门口干嘛,赶紧洗手吃饭呀,这么晚了,还不饿呀,今天晚上我做了三个菜,全是荤菜,一个黄瓜炒鸡蛋,一个干豆角焖鸭肉,还有一个鸡蛋汤,我特意放了把泡了的干菌菇,特别得香。”   “晚上炒菜的时候,我多放了勺油,炒出来的菜油光发亮,看着很有胃口,煮饭的时候,又多煮了碗米,你等会儿可以放开嘴巴吃。”   “哎,好的。”   刘春生赶紧应道,洗了手,回转身,才发现旁边两个大的搪瓷脸盆里和装水的大木桶里,装满了腌制过的肉,吃惊道:“哪来的这么多肉?”   “我也不知道,一回家来看到地上有五只野鸭子,还有一只大家伙,不知是什么野物。”陈春红咬牙切齿道,塞了碗米饭到刘春生手里,“赶紧上桌吃你的饭,有肉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还多话?”   “……”   刘春生最会趋吉避凶,见媳妇现在差不多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他哪敢再出声,乖觉地拿起筷子,坐到桌子旁吃饭,没敢问,怎么桌子上只有两双筷子,要不要等三个孩子。   刘军和刘华早在他妈说今晚的菜时,拿衣架的速度,以及出来阳台上晾衣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甚至能闻到刘华时不时吞咽口水的声音。   等看到妈和刘春生上桌,刘艳突然悲催地发现,她妈好像根本没有要等他们的意思,今晚把饭菜做得这么香,不会不让他们吃,只让他们看着吧。   如果她妈铁了心要收拾他们,还真能干出这样的事。   果然,等他们晾完衣服,二哥刘华先一步窜进屋子里,去碗柜里拿碗时,就让妈喝止住了,“华子,你干嘛呢?”   “妈,拿碗吃饭呀。”   “谁允许你们吃饭了。”   刘华听了他妈这话,顿时傻眼了,“啊!”不解地望向他妈。   陈春红凶狠地扒了两口饭,放下手里的碗筷,望向三个孩子,“难道你们今天就没什么和我说的?”   放碗筷的动作有点重,旁边的刘春生都吓了一大跳,尽量减少存在感,媳妇生起气来,太恐怖了,这几个孩子,今天到底干了啥,看到屋子里的几盆肉,媳妇说是野物,不会是他们跑去山上打的吧,又或是找黑市买的?他知道几个孩子身上有钱。   一想到这,刘春生已经完全惊住了。   “有,妈,我们今天……”   “你给我闭嘴。”   刘军才一开口,就让陈春红给打断了,伸手指了指刘华,“华子,你来说,只要不撒谎,把今天的事都交待了,就立即上桌吃饭。”   刘军一听,只觉眼前一黑,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了`~评论里,有些亲的留言,太可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洋呢呢 10瓶~~么么哒~~ 第151章 挨打   果然,刘华听到立即上桌吃饭, 把之前大哥和妹妹叮嘱的话, 全抛到了脑后, 一点没保留,把今天白天的事, 一一全都说了。   陈春红在听到他们路上遇到拿刀抢劫的大汉时, 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心里又是气又是担心, 连呼吸都重了, 偏生刘华根本没察觉到,说起这一段眉飞色舞的,极为得意, 他们三个可是把那个坏蛋给撂倒了。   特有成就感, 有木有?   刘军扭过头去, 不想认这个弟弟。   刘艳很无语, 眼下, 此刻, 根本就不是说个人英雄故事的时候。   “刘华, 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特别厉害呀?啊,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打过你, 是吧!”   “是……不是……”   刘华刚要点头,却发现不对劲,他妈怎么叫他全名, 而且这话的语气好像不是夸奖,关键,关键他妈起身去旁边的柜台上拿鸡毛掸子了,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立即改口,“不是,妈不是的,妈比我厉害……”   说到后面,已经开始带着哭腔了,“妈,我没撒谎,我全交待了,我要吃饭……”   “还吃饭?还想吃饭?我让你逞能,我让你逞能,啊,”   陈春红气得胸口痛,拿起鸡毛掸子朝二儿子身上一顿抽去,屋子里瞬间响起一连串扑簌扑簌的声响,“你行呀,你给我仗着力气大,仗着一身蛮力,谁都不怕,是不是,哪都敢去,问都不都问一声,说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跑几十里远的路,谁让你去了,谁准你去了,谁给你的胆子,哈,我倒要看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还去不去?”   “啊啊啊……”   刘华痛得大叫了起来,后背屁股,胳膊大腿,无处不痛,左右闪躲,怎么都躲不过妈手里的鸡毛掸子。   刘春生看到二儿子刘华挨打,先是一愣,回过神来,顾不上惹媳妇生气,忙地冲过去,把二儿子拎到身后,“快和你妈说,你以后不敢了,不去了,快点。”忙地催促。   “你给我让开。”   陈春红看到拦在面前的刘春生,火更大了。   刘华忙哭道:“妈,妈,我以后不敢了,不去了。”   “你看,你看孩子都知道错了,就别打了,刚才打了这么多下,他也受了教训,以后不敢了。”刘春生好不容易顶住媳妇的火气,没闪开,说了这番话,刚要去拿掉媳妇手里的鸡毛掸子,手上狠被抽了一下。   “这没你的事,你到一边去,要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抽,”   陈春红直接推开刘春生,擒住二儿子的右手,不让他闪躲,鸡毛掸子尽往他屁股上抽去,“我告诉你刘华,你给我胆大包天,不要命了,我索性先打死你,免得将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外面让别人收拾,来惹我担心……”   陈春红越想越担心,越想越气,手上的劲越发大了,刘华痛得哭声震天,刘春生上前去拦,也一块儿被打。   旁边早已吓住了的刘军,在看到爸去阻拦,都挨了妈的打,十分果断地扭头就往外跑,不管怎么样,反正不能待在这里等妈来打。   只是才刚一转身,就让陈春红发现了,“刘军,你给我站住。”   刘军哪敢站住,开门的手在打哆嗦,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着门打开,他就要冲出去了,却让他妈从后面揪住衣领,把他拖进了屋子。   陈春红抬腿把门踢关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手里的鸡毛掸子更是没有停歇,扑簌扑簌地朝刘军后背和屁股上打去,“啊,你跑呀,我让你跑呀,哈,你是家里老大,我让你在家好好带着弟弟妹妹,你倒好,把人带到山上,还跟人打架,看你多能,我让你能。”   刘军一边闪躲,一边哇哇大叫大哭起来,声音比刚才刘华叫得大得多了,整个人不停挣扎,就差点在地上打滚了,并且,还不忘记分辨与认错,“妈,我没有,我没有,我知道错了,你别打了,妈,你别打了。”   “知道错了,知道错你还把弟弟妹妹带出去,每次认错你最快了,认完错后,你该干嘛还干嘛,反子就你最聪明伶俐,在你眼里,别人都是蠢蛋傻子,啊,一天天的,心眼比淘米的筛子还多了。”   扑簌地挥着鸡毛掸子,越打越急,用了大力,上面的鸡毛掉得满屋子飞。   “家里是缺你一口吃的了,饿着你了,还是咋的,需要你跑过这么远去找口吃的……”   刘艳晕乎乎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看蒙住了,她妈怒气冲天,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大约是气得厉害,情绪极其激动,打人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打颤,提起一口气冲了过去,一把拦腰抱住她妈,“妈,别生气,别打了,以后我们不会,求你别打了。”   “你以为没你,是不是?一个都逃不掉。”   鸡毛掸子很快落到了后背上,痛得刘艳直接哭了起来,“妈,我头晕,我头晕。”   头晕?   陈春红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不由顿了一下,只是这一顿,她就察觉到不对劲,小女儿扑在她怀里,似乎很烫,急忙伸手摸了摸小女儿额头,格外烫手,吓得一大跳,“怎么会这么烫。”   这下子,陈春红也顾不上打人,把鸡毛掸子往椅子上一扔,直接抱起小女儿刘艳,“你头晕,额头烧得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说呀?”   “之前没这么厉害的,只是有点儿晕,有点儿痛,我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陈春红的手,在小女儿额头上摸了又摸。   “头晕,很不舒服,想睡觉。”   “应该是发烧了。”   陈春红说道,刚想把人抱回床上去,按照以往家里小孩子发烧的土方法处理,用浸了冷水的帕子敷额头,再用生姜和酒擦身,突然听旁边的刘春生开了口,“要不,送去医院看看?输瓶液,会好得快些。”   这一提醒,陈春红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你帮我拿柜子上的车钥匙,我骑车带她去医院。”   “我载你们去吧。”   刘春生拿了钥匙忙说道。   “不用,我知道路,”   陈春红拒绝了,市人民医院离家隔了一条长街,上次她陪杨碧莲去帮她婆婆拿药,去过一趟,所以不用人带,知道怎么去,“你在家带着他们俩。”   顿了下,指了指那三盆肉,“这些肉,我用盐腌过,只是现在天气太热,怕是放不了太长时间,我记得你们局里的食堂里有冰柜,你看能不能找一下管食堂的师傅,把这些放到冰柜去冻着。”   “要是可以,你记得给师傅点钱,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乡下亲戚送过来的野物。”陈春红叮嘱道,担心他一个不留神,说漏了嘴,眼下城里每个月每人只半斤肉的供应,有这么多肉,实在太抢眼了,偏大夏天放家里容易坏掉。   刘春生听了,忙答应下来,“行,等我送你出门,马上去找食堂那边问问。”   陈春红点点头,抱起小女儿往外走。   “妈,我自己走路。”   刘艳挣扎着要下地。   “你给我老实点,好好待着,不许动。”陈春红瞪了她一眼,“病了还不停歇。”走出房门,临了想起另外两个儿子,板着脸,关心问道:“你们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我饿了。”刘华喊道。   “我身上痛。”这是早已从地上爬起来的刘军。   陈春红原本不放心想回身去摸一下两个儿子的额头,听了这话,顿时打消了念头,还有力气叫唤,可见没事,“先去吃饭,等我带你妹妹看完病,回来再接着收拾你们。”她又没真的打算饿孩子。   “妈,今天我们走了二十多里的路,两条腿酸痛得跟断了一样,脚底板起了好几个水泡,后面遇到坏人,看到坏人拿刀的时候,那把刀可锋利了,把我们都吓坏了,好不容易才坐上车,才回了市里。”   刘艳见她妈态度有些许软和,待在她妈怀里又是卖惨了,又是求饶,“妈,你别打我们了,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去,再也不去。”   “你确定,你们再也不去了?”   “确定,非常确定。”刘艳重重点头,这个时候,态度一定不能含糊。   陈春红直接睇了她一眼,“我信了你们的鬼话。”说起来,还是肉闹的,一味的阻拦也不是个事,她今天生气,只是生气他们胆大,三个孩子不和家里说一声,就直接跑出去,要是出了事,她根本不敢想像。   一想,就心惊胆颤。   刘艳是中暑引起的发烧,到医院挂了瓶水,又开了两天的退烧药,挂水的时候,陈春红担心她挨饿,还特意出去买了份糖包花生米。   输完液,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刚巧,刘春生跑来医院接他们,回说肉已经拿去冻了。   当天晚上,大约是吃了药的缘故,刘艳躺下就睡了,连她妈给她挑脚底板的水泡,她都没有察觉到痛,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脚底的疼痛提醒了她。   “还有点烧,今天别去学校,让你二哥代你请一天假。”陈春红昨晚和小女儿一起睡,早上一起来,就摸了下小女儿的额头。   吃早饭的时候,问刘春生:“你今天能不能调休一天,在家里照顾一下艳儿,要不是不能,等会儿我让我同事帮忙去厂里请一天假。”   “你不用请假,我可以调休。”刘春生回道,因为他已经看到刘艳在朝他使眼色了。   “那好,我把饭菜煮好,你中午的时候,放锅上热一下给她吃,另外,给她煮个糖水蛋,鸡蛋放在柜子下面。”   刘春生一一答应。   两个儿子去上学,又送了媳妇出门上班,他才转身回来,来到孩子的房间,“你有什么事要说?”   “你把碗柜上的那把短刀拿过来。”   “你要干嘛?”   刘春生皱了下眉头,“女孩子,别动不动,就耍刀。”   “你去拿来,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说。”刘艳催促道,“你不去,我就自己去。”说着,作势要从床上下来,她一吃完早饭,就让她妈给押回了床上,因为脚底板的水泡挑了,还有点痛,所以她才没反抗。   “好,好,好,我去。”刘春生只好认命去拿,只是等他把短刀拿下来,走过来时,已经变了脸色,“这就是你们昨天遇到的那个坏人,拿出来的刀?”问话的语气很急。   刘艳一点头,又听刘春生接着问道:“你们在什么地方见到那个坏人的?”   “从市里去临湖县城的大马路,在第一个山洞旁边碰到他的。”刘艳说完,奇怪地看了刘春生,“怎么了?”   “他是个间谍头目,现在整个地区的公安系统和武装部都在通缉搜捕他。”刘春生只犹豫了一下,就说了,这个小女儿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普通小孩。   刘艳握住那柄短刀的把手,“要是我帮你找到他,你在单位是不是有奖励?”   刘春生一听,当场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没有存稿,真的没有存稿~~不过,这周末要开始存稿了,下月初要出差,归期不定~~尽量要多存点,保持日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瓜群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第152章 感知能力   自身感知能力的提升, 刘艳一早就发现了,但真正让她察觉到不同, 还是昨天下午。   回家后, 她把短刀从挎包里拿出来的那一刹那,通过那把短刀,她仿佛能隐隐感知到之前握过它的那个人, 身在哪里, 而刀成了媒介。   只是使用这种能力, 貌似对身体有伤害。   她后面的头晕, 还有发烧,似乎和她当时特意去感知那个坏人的行踪有关系,不然怎么大哥二哥没事, 偏偏她中暑发烧了,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家里的伙食改善, 她的身体营养跟上来, 又时常帮忙干活,身体得到充分锻炼, 这两年, 都没有生过病。   所以, 她想再试一下,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艳手握住那把刀,很快就松了手,哐当一声, 短刀掉在床前地上。   “你这得怎么了?”   刘春生看到刘艳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跟失了血似的,顿时急得不行,他倒不是有多关心刘艳的身体,只是担心她万一有个好歹,他没法向媳妇交待,不得不上心,“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没事。”   刘艳往后仰靠在床头,她果然没猜错,她握着短刀去感应时,仿佛身体里的能量在被急剧消耗,比昨天下午更厉害,而她却能感知到,现在那个坏人离她所在的位置,比昨天下午更远了一些。   是不是跟距离有关?   刘艳想到这,抬头看了眼刘春生,“你先出去,晚点我再叫你。”   “可是,你真的没事?”   刘春生却不放心,没有立即走,目光在刘艳煞白的脸上打转。   “有事我会说的,麻烦你帮我把刀捡起来。”   “行,”   刘春生捡起掉在地上的刀,放在床头的椅子上面,“我在外面客厅,有事喊我。”   刘艳刚才握刀的时间比昨天下午长了一息,此刻,浑身没有力气,连话都不大想说,只嗯了一声,目送刘春生离开房间,并把房间门带关上,看他这么自觉,她都不用开口,只是很快后遗症就来了,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晕得厉害。   看来,这种新提升的感知能力,她以后要慎重使用,对身体的伤害程度,或者说所需要消耗身体的能量多少,与距离有关,还与时长有关。   没一会儿,昏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恢复知觉,她人已经躺在医院挂水,周围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刘春生看着睁开眼的刘艳,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午他弄好饭菜后,去叫她吃饭,敲了半天门没人答应,推开门进去发现不对劲,人躺在床上,完全没了知觉,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伸手一摸浑身烧得滚烫,汗湿淋漓的。   他吓得急忙把人带来医院。   一量体温,烧到三十九度八,让医生当场骂得狗血淋头。   “你等等。”   刘春生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珠,跑去旁边的诊室喊医生。   来的还是昨晚的那位许医生,二十出头,穿着白大褂,摸了摸刘艳的额头,翻了眼皮子和嘴巴,然后拿着听诊器探了下她的胸口,“嗯,心跳已经恢复正常,稳定下来了。”又从她腋下取出体温测量管,看了下,三十七度八,“已经降了两度,等这瓶水挂完,就在这好好休息……”   “要在这儿歇?”   刘春生疑惑地打断了许医生的话,他还想着输完液,把人带回去。   “肯定在这儿呀,她的情况要再观察一下,傍晚还要再挂瓶水,”许医生皱了下眉头,“明明昨天没这么厉害,按说挂了水,又吃了药,今天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怎么会反复,这样,我给她开个营养餐,你去医院食堂给她买份午饭,吃了饭,再吃药,不伤胃。”   “好,好,好。”   刘春生一连应了三声,他也怕了,今天他留在家里照顾人,担心再反复,指不定,媳妇还以为是他不上心,照顾不周造成的,天地良心,他巴不得刘艳快点好。   带孩子太辛苦了,尤其不是普通孩子。   他的心脏,从早上开始到现在,跟坐过山车似的,一阵忽高忽低的。   “你好好躺着,瓶里的药水快没了的时候,记得喊一声,有什么不舒服,也和旁边的护士说,我去给你打个饭,马上回来。”刘春生叮嘱一番,才去旁边的诊室拿许医生开的条子。   等打了营养餐回病房,刘艳吃过后,没过多久,床头的那瓶吊水打完了,又吃了许医生开的药丸,之后,许先生走过来再查了一次体温,又降了零点三度,把体温测量管重新放到她腋下,“躺下来好好睡一觉,醒来会好受很多。”   刘艳点了点头,她现在的确不好受,感觉很累,尤其是脑袋,并且特别热,窗外,树上的知了叫唤不停,病房里连风扇都没有,家里倒是有两台旧风扇,可惜,她现在这样,刘春生肯定不会让她吹。   这样想,折腾回去也一样,使得她不由歇了心思。   她脑袋依旧还有些晕沉,躺下后很快又睡过去了。   中途,刘春生趁着放学的时间,回家一趟,告诉两个儿子刘艳在医院,却拦住两个儿子跟来医院,“你们留在家里,等你妈回来,告诉你妈,艳儿在医院里的事,免得她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干着急,等晚上输完液我就带艳儿回家,让你妈别担心。”   刘艳下午这一觉,和上午一样,睡得很沉很沉,只是这次醒来后,没那么累了,好似终于把丢失的能量补充回来了,而旁边围着妈、大哥二哥一圈人,倒把她唬了一跳,再看刘春生垂头丧气的样子,显然是在她醒来前,被她妈数落过一番。   “怎么好好的?又发起烧了?”   陈春红自从小女儿醒来,就把人抱了起来,心里担忧得不行,伸手不停地摸着她的脑袋以及身体各处,直到护士来打吊针,才停下手来。   “大约是昨天发烧没好全,又遇上今天天气太热,中了暑的缘故。”刘艳只好找这个理由,真实原因不能说,又安慰她妈,“妈,你别担心,许医生说了,挂了这瓶水,就没事了。”只要她不去动那个感知能力,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应该会好。   陈春红听了,却无法安心,她记得,昨儿晚上,许医生也是这样说的。   谁知今天烧得更厉害,使得许医生的话,在她这里是大打折扣。   半个小时后,吊完了一瓶水,刘艳跟着大家一起回家。   因为来的时候,陈春红骑自行车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的医院,回去时,刘华抱着刘艳坐前面的横杆上,刘军坐在后座上,刘春生因为突然接到局里的通知,先一步走了,回了局里。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都不见人回来。   陈春红出门走了一圈,问了问,知道是局里紧急开会,比较忙,各家人都没回,于是单独给刘春生留了一份饭菜,带着三个孩子先吃。   昨日三个孩子出门,最后却因为小女儿突然病倒,对他们的教训停止了,陈春红没想再接着抽他们一顿,但该有的教训,还是要说,“……华子是力气大,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你们昨天是遇到一个坏人,要是多上几个那样的,你们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还是孩子,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该和我、和你爸说一声,你们这么贸贸然地跑出去,要是出了啥事,想让我和你爸急死呀。”   “可是说了,妈,你会让我们出去吗?”刘军提出自己的疑问。   “不会。”   话音一落,刘军脸上立即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陈春红见了,伸手一巴掌朝他后脑勺拍去,“不会让你们独自去,但我或是你爸,总有一个人能抽出一天来,陪你们去。”她想过了,堵不如疏,与其禁止,还不如让个大人,或她,或孩子他爸跟着一道去,有他们看着,也能放心一点。   还有就是能改善家里的伙食,她当然支持,她昨日气得教训他们,也只是气他们悄没声息地私自跑出去,说都不说一声。   刘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妈,“真的?”   刘艳也同样不敢相信,虽然一直知道她妈开明,但没想到,开明到这种程度。   “我早说过,要告诉爸妈,就大哥你说的,妈会不准,不让说,你看,妈都答应了。”刘华一边埋怨,一边又带着得意地靠到妈的肩头,“妈,我就说你最好,一定会答应的。”   这个卖兄的!   卖得理直气壮。   刘艳抬头望天花板,不想说话。   刘军在心里磨刀霍霍,要不是打不过二弟刘华,他肯定等妈一转身,把二弟按到地上来回摩擦,看他乱说话,哼,都快气死他了。   刘春生很晚才回家,那时节,刘艳三兄妹早已睡着了。   所以,刘艳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那个坏蛋已经完全失去了踪迹,早饭过后,刘春生避开其他人,悄悄来找刘艳,问她有没有法子找到那个坏蛋。   他记着昨天早上,刘艳和说的话,可以帮他找到人。   “有,但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出警。”刘艳回道,她昨天后面又试过了,对她造成伤害,应该是因为距离太远,近距离的,譬如房间到楼下院子里,这种短的距离,她使用感知能力,身体完全不受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今天吃了药,脑袋晕乎乎,先到这儿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流浪地球 20瓶;林蔚雪10瓶、阿秋秋属汪滴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53章 追捕   郝红星看到刘春生带他小女儿来局里, 不由愣了一下,突然记起来,昨天刘春生请假调休,就是因为他小女儿发高烧, 他要在家里照顾孩子。   现在看来, 这是病还没好全?   “郝叔叔。”刘艳见局长郝红星走了过来,忙含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她今天跟刘春生一起去出去, 还需要面前这位大BOSS的首肯。   “艳儿来了,”郝红星低头, 关心地看了她一眼, “听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了?还没好全?”   “还没有,还有点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 怎么出来了,不在家好好休息?”   “我一个在家, 我爸不放心。”刘艳回道,这是他们出门前商量好的, 在不暴露她的情况下, 一切锅都推到刘春生身上。   郝红星听了,十分无语,伸手揉了揉刘艳的头顶,“你先去你爸办公室坐着,我和你爸说点事情。”支开刘艳后, 他把刘春生拉到外面,“你怎么把孩子带来了,你要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这样吧,你把她送到我家去,让我娘照看。”   “不用,红星,艳儿这次发高烧有点反复,就不送去给你家老太太添麻烦了,她的烧昨天早上明明退了下去,到中午的时候,又突然烧到三十九度八,我担心今天又会这样,不把她带在身边我不放心,”   刘春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家这孩子素来很乖,我带上她一起,不会碍事的。”   郝红星只觉得头大,这根本不是乖不乖,碍不碍事的问题好不好,正待要再劝说时,旁边有几位局里的科长经过,看到他们,打招呼,喊了声:“郝局,刘局。”   郝红星和刘春生微微点头回应。   等人走远了,赦红星妥协了一步,有些无奈道:“你看,我再放你一天假,你今天别去了,在家照顾孩子得了。”   “所有人当中,只有我和汤家栋交过手,我对他比较熟悉,况且,他身手敏捷,上次就是在副队长柳峰手里逃走的,我要是跟过去,真遇上了,绝对不会再让他逃脱的。”至于从家里三个孩子那听说,汤家栋的手肘折脱了臼,此刻倒没有必要提。   郝红星皱了皱眉头,“但你想过没有,你真要把孩子带过去,你就不怕,真遇上了,孩子有危险,再说了,万一出了事,你怎么和春红姐交待?”他可是知道,刘春生怕媳妇,所以,索性把他媳妇搬出来。   “有我在,我不会让孩子有危险。”   郝红星见刘春生自信心满满,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铁了心,要把孩子带上。   又听刘春生压低声音道:“红星,眼下抓捕汤家栋要紧,你说,我是局里唯一和他交过手的,现在要真的撂开手不管,在家里照顾孩子,你让其他人怎么看,影响也不好,是不是?让艳儿跟着,横竖把她放在车子里,我能放心,也不影响我的工作,要是受到影响,我中途就返回,你看好不好?”   “好吧,”郝红星见刘春生难得解释这么多话,只好答应,何况眼下要紧的是抓住汤家栋,想到昨天刑警大队忙活一天一夜都没消息,仿佛人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心里更着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刘春生见他答应,想起小女儿说的,只要把坏人抓到,郝红星一高兴,估计就把这些小细节给忘记了,于是笑着应声好,又道:“今天把小冯派给我用吧。”   “在楼下,你自己下去。”   郝红星想了想,送佛送到西,“你既然去坐小冯的车,我就让其他人坐我的车了。”说完,还疑惑地看了眼刘春生一眼,“我记得你会开车,以前在部队还给老首长开过车,怎么现在不开了?”   “那是老早之前的事了,现在都有点手生了,再说了,你自己抢了小冯的活,我再去抢小冯的活,这样让他没活干了,他估计得着急了。”刘春生说到后面,带上了一丝玩笑,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   小冯以前是郝红星的专属司机,因为郝红星爱车,自从淘换了那辆红旗牌吉普车,就再不用小冯开车,每次出门都自己亲自开,好在,另一位副局长李锦年,也不会开车。   如此一来,现在他和李锦年出门办事,都是由小冯来开车。   而刘春生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的确常给老领导开车,可对现在的他来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上辈子未退伍前,中间隔了几十年没开过车了,上辈子后来在乡下种了十几年的地,再后来,让二儿子刘华接过去,那时候,家里的条件好,雇了司机,他只坐过车,没有再开过车了。   如今早就已经手生了。   开车这个活,也是要经常开,熟能生巧,好久不开,他现在还真不敢单独上路。   不过,郝红星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要把开车这门技术重新捡起来,昨日媳妇可是和他说了,以后周日休息的时候,让他带着三个孩子去城外的山上打野物,媳妇隐隐和他提过,三个孩子的运气似乎出奇得好,每次去山里,总能找到一点东西。   想到家里的肉,要是媳妇口中的一点东西,就是那么多的肉。   那么以后带三个孩子出门,绝对不能带上司机,只能他自己开车去,不然的话,十分招人眼。   现在不是几十年后,那个物质极丰盛的时代。   一家子吃肉,低调才是王道。   刘春生带着小女儿刘艳上了车,沿临湖大道往北行驶,一路出了城,只用了十几分钟,二十分钟不到,到了第一个山洞旁,也就是刘艳他们前天下午遇到汤家栋的地方,刘春生见刘艳没喊停,于是让小冯接着往前走。   出门前,他们商量好了,先去警力集中搜寻的地方。   车子继续往前走,穿过第二个山洞后,旁边出现一条小路,司机小冯把了车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问道:“刘局,我们是继续往临湖县城方向走,还是去和李局他们汇合?”   刘春生一听这话,下意识朝小女儿刘艳看去,却见刘艳扭头往窗外看去,根本不给他提示,突然记起,刘艳交待过,不许暴露她,而小冯正在等他指示。   “往前走。”刘春生说道,他注意到刘艳的下巴微微往前伸了下,应该没理解错,果然,小冯重新启动汽车往前走时,刘艳并没有其他动作。   刘春生出了一脑门子汗。   旁边的刘艳只觉得刘春生跟大哥刘军一比,道行差得太远了,要是多合作几次,铁定无意间,就会把她暴露了,为了自己的安全,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有必要把大哥刘军拉上,至少能够帮她打掩护。   还好,她出门时,随身的口袋里放有一只短铅笔,卷两张白纸。   快抵达临湖县城时,刘艳拿了出来,然后伸手要了刘春生的公务包,握住放在里面那把短刀的把柄,下意识感应了一下,又迅速放开,距离短了后,对她的影响不大,刘艳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地图,很快圈定了一个范围。   刘春生接过地图,看了一眼,又想去和刘艳确定,却及时打住了。   其实不用确定,他就莫名地相信,刘艳给他的信息是对的,之所以想去确定,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   这个范围,与昨天和今天副局长李锦年郭大队长所搜索的范围,可以说完全不重合,难怪他们找不到人。   刘春生喊了司机小冯,“直接去县公安局。”   看着小女儿刘艳画的这个范围,他怀疑,这里是汤家栋一伙人在临湖县的据点,因为和在临阳县的据点,十分相似,离县城比较近。   既是据点,肯定不只汤家栋一个人,而且他让小冯开车,直奔目的地去,会显得太过突兀了,想了想,还是调县公安局这边的部分警力配合。   县公安局只有一辆警车,去了李锦年那边的驻地,不在局里,调了部分警力,大约五十几号人,由他们县里刑警队的副队长刘延松领着,大家步行去县城附近的李树庄一带,因此,刘春生也没打算坐车过去。   “你在车里坐着,别跟去了。”刘春生对着车里的刘艳说道。   刘艳点点头,她刚才趁着刘春生和刘延松安排布署时,又在原来的范围里,画了个小范围,想必刘春生能看明白,直奔那个小范围,一定能捉到那个坏人。   刚才的两次感知,因为是短距离的,所以刘艳没像昨天那么累,刘春生离开后,她坐在车上,一直醒着神,也没有再发烧,大约半个小时后,刑警队的一位队员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外面冲进来,满脸喜色。   刘艳猜测,应该是抓到人了,而这个人先回来报信,还要向李锦年那边的搜捕队通报一声,这般看来,刘春生还没笨到家。   到了中午,李锦年和郝红星等市局的人赶过来时,去了李树庄一趟后,这次的追捕行动,才真正结束,不仅抓住了汤家栋,还牵出一窝,足有十来个。   汤家栋本人,更是让刘春生当场活捉了。   看着坏人从面前经过,刘艳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美女妖精 20瓶;瞳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第154章 风波&揍人   临湖县据点被捣毁后, 抓到了人和收集到的资料, 刘春生留了个心眼, 在刘艳的帮助下, 又接连查出另外两个县市的据点,这桩早已惊动省里的重大间谍案得以顺利告破, 在临湖地区的窝点,全部被巢灭。   案子审判后,省里举办了表彰大会,临湖市安局被记了集体一等功,刘春生因亲手抓获首犯汤家栋, 被记了个人一等功,并全省通报表扬, 在省日报上和法制报上, 连续刊载了三期, 地区的日报, 更是用大篇幅对此事进行了详细报道。   几乎一夜之间,刘春生成了省里市里的名人。   刘艳和两个哥哥, 在学校里都受到了来自同学们的深深关注,二哥刘华又开始自豪地吹起了牛逼,仿佛他亲历抓捕坏人现场一般,很快成了学校里的孩子王。   刘艳更关心的是奖励。   刘春生跟郝红星去省里回来后, 省里奖励了五百块钱,一个东方红印记的搪瓷脸盆作为记念品,还发了一块上海牌全钢手表, 男孩子大抵都有英雄崇拜情结,就因为这块特殊意义的手表,大哥刘军和二哥刘华抢着要戴去学校里显摆,俩人闹成了乌鸡眼,头一回动手打了起来。   大哥刘军没挨过三招,就被二哥刘华按在了地上。   只是二哥也没占到便宜,额头上让大哥拿凳子砸了个大包,   刘艳拦不住,急忙去把她妈叫进来,最后陈春红把俩人都收拾了,饿了两顿,一个月不许吃肉,用陈春红的话说,这是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并且,手表谁都没有戴成,陈春红收了起来,后面拿去和他们厂里的人换了缝纫机的票和七十块钱。   这么一对比下来,刘艳觉得市里的奖励特别实惠,一百块钱、五十斤粮票、十斤肉票,瞧瞧,多接地气。   “艳儿,你以后不许和他说话。”   刘华一听,抬头瞪了大哥刘军一眼,直接伸手把妹妹刘艳拉到自己身边,“艳儿和我一起,才不和你一边。”   刚回房拿书的刘艳,就被正在冷战中的大哥二哥给堵住了,两人目光紧紧盯着她,逼她一定要选边,刘艳十分不习惯,这么幼稚的大哥刘军,还是两年前,刚来的时候,那时大哥刚从三伯家回来。   而这么计较的二哥刘华,刘艳也只在他对付几个堂哥身上看到。   刘艳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我和妈一边的,你们谁和妈一边,我就和谁一边。”她才不要作选择,“你们要是和妈一边的,那你们也是一边的。”   刘军和刘华互瞪了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又齐齐撇开头。   “我才不要和蠢蛋一边。”   “你说谁蠢蛋,你个弱鸡,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揍你。”刘华鼓着腮帮子,手握成拳头举了起来。   刘军直接欺身上前,昂着头,“你打呀?”   刘艳一见这情形,虽然在房间里,俩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让外面的妈听到,但剑拔弩张的气势,一点都没消减,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俩人估计早把对方戳成了一个漏筛子,只得忙提醒道:“你们再这样,我叫妈了。”   一听这话,俩人几乎同时偃旗息鼓,大哥刘军愤恨地转开头,二哥刘华不甘地放下拳头,不过倒是没再拦她了,要她选边才能离开。   接下来,家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准确来说,是刘艳他们三兄妹住的那间房里的气氛,在妈面前,俩人收敛得很好,没有露出来。   一回了房间里,大哥二哥除了互相瞪眼斜眼,谁都不理谁外,二哥要回了放在大哥那里的零用钱,上学路上,一前一后,恨不得隔开八丈远,书桌一人占一边,中间划了道横线,谁越界就捶拳头,刘华索性跑去外面饭桌上。   最搞笑的是,晚上俩人睡一张床上,泾渭分明,各睡一头,又因为二哥刘华平时睡里边,上床时,从外边经过时,不小心踩到大哥刘军的脚,刘军直接伸脚把他绊倒。   刘华气鼓鼓地道:“刘军,你踢我。”   “你踩了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刘军恶狠狠回道。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刘艳,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忙要劝道:“大哥,二哥……”   “你到底跟谁一边的?”刘军和刘华齐齐回过头来,质问道。   刘艳庆幸关了灯,看不到两人逼视的目光,讪笑道:“你看,你们俩这么齐心,还要分什么边。”   “谁跟他齐心了。”   刘军冷哼一声。   “我不和你睡了,”刘华气乎乎道,翻转身下床,“艳儿,我和你一起睡。”   “赶紧去,去了才好,我一个人睡一张床,不知道多舒服。”刘军语气贱贱地道。   刘华听了,一想,又不乐意了,对哟,凭什么让他走,“我不走了,你睡里面去,我要睡外边。”   “不行,你不是要走嘛,赶紧的。”   “我不走,这床我也有一半,我要睡外面,你赶紧滚里面去。”刘华说着,伸手推了下刘军。   刘军刚想回手,想起之前吃的大亏,收了回来,他做大哥的,打不过弟弟,心里十二分的憋屈,此刻,却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不和蠢蛋动手,两手抓住床头柱子,躺在那里就不动,哼,看蠢蛋能把他怎么样?   刘华真把刘军的身体推到里面去了,在他眼里,刘军就是个弱鸡,要去掰开弱鸡的手时,刘军气得一咕噜坐了起来,“我不睡里面,床从中间分开,我睡这头,你睡另外一头。”说完,拿起单被,放到中间作界线。   刘华看了下答应了,又下床,把风扇移到床边中间的位置。   之后刘华从另一边上了床,他个头小一点,横着睡,刚刚好,可刘军就不行,横着睡,脚伸到床外面去了,刚身下,刘军意识到这个问题,就气到了。   气死他了。   果然和蠢蛋待久了,他也变蠢蛋了,提了这个完全不利于自己的馊主意,蠢蛋要睡外面,就让他睡好了,乐得看他半夜滚床底下去。   刘军想到这,伸脚去踢刘华,“起开,你不是要睡外面,我让你,你睡外面,我睡里面。”   “我不要,现在这样挺好的,一人一半。”刘华不同意,一脚踹了回去。   这一踹,很快又变成了两人间的你来我往。   刘艳听到动静,这回也不叫人了,直接说道:“你们别闹了,再闹,妈听到动静,跑过来,你们明天早饭也不用吃了。”   话音一落,动静立即小了,及至停了下来。   刘艳见有效,也不劝了,小声抱怨道:“有什么好争的,争到最后,手表没了,饭没得吃,肉也没得吃,还要挨打,如果一开始,商量好,一人戴一天,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大哥刘军脑瓜子聪明,应该能听明白她这话,两人争抢,怎么看都是输局。   二哥刘华脑筋不转弯,但最直观的感受,饿肚子、没肉吃总体会到了。   后面俩人再没有闹,这一晚,算是平静地度过了。   次日一早,出了家属大院,大哥刘军和郝亮很快走了,二哥刘华有些垂头丧气,好似不愿意去学校一般。   “你这是怎么了?作业没有做完?”刘艳问完,又觉得不应该呀,他们前天周六放学回家后,是一起做的作业,作业做完后,二哥刘华才跑出门去玩的,“你到底怎么了?”   “都怨大哥,要和我抢手表,本来我今天要戴那块手表去学校的。”刘华盯着空落落的右手腕,气愤道。   一听这话,刘艳明白了。   得了,这是牛逼吹过头了,自觉没脸去学校见同学,“如果昨天你不和大哥抢,最坏的结果,今天不能戴,明天也能戴,最多只迟一天戴,我当时提议你们石头剪刀布分胜负,谁赢了谁先戴,谁让你们俩都想先赢不愿意让,这下好了,一天都没得戴……”   “你到底和谁一边的?”刘华心里正不好受,瞪了刘艳一眼。   “我和妈一边的,妈说了,家里不许打架,你忘记了。”   “他先骂我的。”   “他骂你,你去告诉妈呀,你不动手的话,是你占理,妈肯定会帮你的。”刘艳劝说道。   刘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心里已经认同妹妹的话了,迟一天戴,确实比现在没有的戴好。   刘艳又接着建议道:“去了学校,课间的时候,大家要是问起那块表,你就这么说,手表环太大,你戴不了,那又是爸的奖励品,你怕摔坏了,所以不能带出来。”   “可是他们会信吗?”刘华有点心虚道。   “当然会,”刘艳重重地点头,给他十足的信心,“只要是你说的,他们都会信的。”   刘华哦了一声,眉头松开了些许。   刘艳也跟着松了半口气,知道二哥刘华执着于要戴那块表的初衷,就好办了,只要今天在学校,二哥不落面子,就算过了一关,他一向心大,估计很快就能把这件事抛开,要劝和也容易些。   关键是大哥刘军那个拧巴,昨天让二哥刘华按在地上打,估计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而且大哥的性子,是个记仇的,没看到今天早起时,连对她都不搭理了。   ————   刘艳见二哥刘华写完作业,跑下楼去找岑川玩了,于是回房里,找大哥刘军,在书桌旁坐下来,“大哥,你真打算和二哥一直生气下去?”平常放学还会等他们,今天也没等他们了。   “我是他哥,他打我。”   “你不骂他,他又怎么会打你,相处两年多,除了这次,你看他什么时候打过家里人呀?”   “我又没骂错,他本来就蠢。”   刘艳一听这话,直接翻了个白眼,好嘛,她特别理解二哥刘华了,连她都有想打人的冲动了,“二哥只是脑子比较直,你脑子好使,你干嘛要和他动手呀,他想不明白,你脑子好使也想不明白。”   “妈都说了,家里不许打架,你看,这一打架,你们俩谁都落不到好,你们要是继续这么闹,迟早让妈发现了,你们俩还要挨抽,你还想挨打不成。”   “你真想接下来一个月,天天吃水煮冬瓜和红南瓜,连个鸡蛋都吃不上。”   刘军气闷回道:“妈说了,一个月不许吃肉。”谁不想吃肉呀,都是刘华那个蠢蛋害得他,他被那个蠢蛋打,后面又被妈打,“反正他先动手打了我,别想我主动和他讲和。”   刘艳听出大哥刘军话里的松动,忙说道:“好,不需要你主动,我让二哥主动,只是到时候,二哥和你打招呼,你别不理人,还有以后不许再骂二哥蠢蛋了。”   “啰嗦。”刘军瞥了她一眼,不理她了。   “大哥,”刘艳只好缠着他追问:“大哥,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你赶紧出去,快要期末考了,你还不去复习。”   一说起期末考,刘艳正有事要问大哥,“对了,大哥,我不想去一班,可一班的班主任何老师隔三差五的,就来找我谈话,要求我转去一班,你说,我这次期末考试,要不要考得差一点?”考得差一点,那位何老师应该就不会要她转去一班了吧。   “你要是真不想去一班,最好一直考第一。”   “啊!”刘艳吃了一惊,“这是什么道理?”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她根本不想做学霸去争第一。   “你要是考差了,那位何老师就更理由调你去一班了,她会认为,你就是因为在五班,成绩才会下降的,所以,你不适合待在五班。”   刘艳一听,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她竟无力反驳。   “赶紧去复习,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刘军催促道。   “好,”刘艳笑着答应,只是走出去没几步,又退了回来,“对了……”   “你还有什么事?”刘军一脸的无奈,   “最后一件,”刘艳伸了下手指头,“明天下午放学后,你在校门口等我们,最近新出了一种奶油大雪糕,我们一起去买雪糕吃。”大夏天的,火辣辣,有什么是一根雪糕解决不了,那就两根雪糕。   “知道了。”   听到大哥刘军答应了,刘艳赶紧溜出房间,免得他回过神来,事情在脑子里转一圈,一多想,又要反口。   ———   到了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刘艳收拾课本时,特意磨蹭了几分钟,旁边的刘华见了,忙催道:“艳儿,你快一点,大家都走了。”   “你让岑川先走,等会儿,我们去买雪糕吃。”   “他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呀,我请他吃。”   “最近新出的奶油大雪糕,每支一毛二,你身上钱够吗?”刘艳问道,前天二哥刘华从大哥那里把钱拿回来,昨天请人吃冰水,就花了一大半,剩下没几个钱了,她见了,只好赶紧和二哥说,以后零花钱,她也替他保管,还像以前跟大哥一样,每天固定给他三分钱,再多不能够。   这样保证他每天都有零花钱用。   他们现在每个月,每人有一块钱的零花钱,用来买纸笔、橡皮擦等文具,当然每月都有盈余。   因为二哥刘华手里存不下钱,放口袋里,有时候掏口袋还能给掏丢,所以,之前的钱都放在刘艳和刘军身上。   刘华下意识计算了下,倒算得很溜,“这么贵,那我们吃便宜的,盐水雪糕才两分钱一支,一支雪糕都可以吃六支盐水了,吃四瓶冰水了,而且买冰水,五个瓶子又能换一瓶冰水。”   “我今天想吃大雪糕,你让岑川先走,明天你再请他喝冰水。”刘艳说完,见二哥刘华有些不乐意,于是又哄道:“今天吃雪糕的钱,我帮你付,算我请你吃。”   “真的?”   刘艳点点头,然后只见二哥刘华一溜烟冲到门口,让岑川先走。   原来你们的友情,就值一支雪糕。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今天的值日生,刘艳才和二哥刘华出了教室,还没下楼,大老远的,看到等在校门口的大哥刘军,刘艳顿时松了口气。   等着就好。   “二哥,你看那是大哥。”   刘华轻哼了一声,直接扭开头,不去看。   刘艳拉了拉他的手,“你看,大哥都主动等我们放学了,你就别生气了,等会儿到校门口,你主动打招呼,喊一声,大家和好,好不好?”   “我不要,他骂我大蠢蛋。”刘华记着这事。   “那你也骂他弱鸡了,你们扯平了。”   “他先骂人的。”刘华不平道,扭头看向妹妹,“你是不是和他一边的?”那架式,只要她说是,他立马就会甩开她的手。   “不是,”刘艳果断地摇头否认,“他先骂人,是他不对,这次看他主动在校门口等我们,我们原谅他,要是下次,他再敢骂你,我就和你一边的,一起帮你骂他,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不过,要让他请我吃雪糕。”   刘艳一口答应,“行,我去和大哥说。”反正今天这顿雪糕,不论大哥的还是二哥的,她都请了,只要他们能和好,她实在受不了每天房间里的低气压,死气沉沉的,俩人对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看着就难受得了慌。   走到大门口,刘艳率先喊了声大哥,然后拉了拉二哥刘华的手催促。   刘军嗯了一声,看到刘华,正要转开头去,却突然听到那个蠢蛋主动叫他大哥,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想着,要不要原谅他,却见妹妹使劲朝他使眼色,才记起,昨天下午答应妹妹的话来,那就原谅他这一次,大不了以后不再叫他蠢蛋了。   正要点头,却又听刘华说道:“大哥,我身上没钱,等会儿,你要请我吃雪糕。”叫出第一声,第二声就没那么难了,所以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刘艳忍不住抚额。   刘军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凭什么呀,他果然不该原谅他……   旁边的刘艳看到大哥刘军几乎要暴走,赶在那之前,赶紧小跑过去,拉住大哥,拉到一边,“他都主动叫你一声大哥了,你做大哥的,要有大哥的气度,就请他吃一支雪糕,你也知道,他身上存不了钱。”   说到这,又压低声音,“买雪糕的钱,我私下里给你。”   刘军听妹妹这般说,只好勉强答应,反正让他出钱请刘华吃雪糕,是绝对不可能。   谁知刘华又不耐烦地催道:“到底请不请,不请我回家了。”   就这态度,是来主动和好吗?分明是来讨债的,刘军气急,要不答应,又见妹妹使劲的拉了拉他,眼里满是恳求,气闷道:“走啦,去文具店。”文具店在对面附中旁边,说是学校的集体产业,主要是卖一些学生用的文具,前段时间,天气热了,才开始买冰棍雪糕。   刘艳跑过去,一口气要了三支奶油大雪糕,拉着大哥刘军掏了钱,三人分了,说是大雪糕,是真大,比一般的冰棍大两倍,三人谁都没有客气,快速撕了外面的包装纸,咬了一口,冰凉冰凉的,还带着股浓郁的奶油味,从嘴里一路冰到肚子里,冰爽极了。   果然,在这大夏天,没有什么比雪糕更配。   二哥刘华一脸喜滋滋地舔雪糕,天太热了,吃得还没化得快,最后只能狼吞虎咽,吃得满手都是,大哥刘军小口小口地咬着,原本一张臭臭的脸,也缓和了许多,心里的那股火气,似让雪糕给压下去。   最后,看到刘华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你们几个,站住。”   刘艳和大哥二哥刚吃完雪糕,突然一声喝斥声从后面传来,扭头望去,只见后面站着三个小年青,手里拿了根棍子,大约十□□岁,看起来流里流气的。   “你们要干嘛?”刘军见对方来者不善,下意识上前一步,把弟弟妹妹拦在身后。   “把你们身上背的两个包留下。”   包?   刘艳看到三人目光热切地盯着大哥和二哥身上背的军用挎包上,立即意识到,他们这是遇到了传说中,蹲在在校门外专门抢学生军包的不良青年。   她能想到,刘军和刘华同样想到了。   刘华眼里还带着几分惊喜,好家伙,传闻中抢包的就是这伙人呀,他早就想遇到他们了,让他们专门挑落单的小学生欺负。   刘军只犹豫了一下,就应了声好,侧头看妹妹刘艳一眼,示意她躲得远远,然后和二弟刘华相视一眼,他先把包取下来,放在脚步,“包放在这儿,你来拿。”   这三人估计是惯犯,之前,没碰到过刺头,所以很放心地走过来,其中一瘦矮个,见刘华没取包,走过来自己动手夺,只是刚近前,嘭地一声响,刘华拿起背包就朝对方肩膀砸去,那人痛得立即跪倒了,目露凶光地盯着刘华,“你敢……”   刘华当然敢,又紧接着往他后颈上砸了一下,直把人砸晕了过去。   另一边,刘军也出其不意,出手绊倒了一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阻此对方的的棍子向他挥来,刘华收拾完一个,看到剩下的那个人,从后面朝大哥挥棍子,想也没想,冲过去把对方扑倒在地。   收拾一个人,刘艳很放心二哥刘华。   看到大哥刘军哪怕用了吃奶的劲,也很快会让他身下压着的平头男给掀翻过来,不能让那人反扑,她忙冲过来,拿起最先晕过去那人手里的木棍,冲到大哥刘军身边,费了全力朝平头男脚上抽打。   那人立即哇哇地大叫起来,“住手,快住手。”   同时间,二哥手底下的那人,也连连叫喊,“放手,我们不抢,放你们走……”话音未落,就让二哥给打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想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昨天的,补上了,不好意思啊,晚上还有一更,今天是月底了,打劫一波营养液,么么哒~~~ 第155章 报警   刘军重新跑回文具店, 买了一卷绳索,让二弟刘华把三个人挪到旁边的小巷子里, 然后用绳索把他们的手脚捆住, 抬头交待弟弟妹妹,“你们俩在这看住他们, 我去市安局报警, 让警察过来把他们捉进局子里。”   “我可以把他们背过去。”刘华说道。   刘军看了他一眼, “让你背, 一次背一个, 要来回跑三趟。”   刘艳也觉得大哥的主意好, “听大哥的, 你快去, 我们在这儿等你。”   刘军点点头,取下背着的挎包,放到妹妹刘艳手里,“你帮我看着包,我很快就回来。”然后, 一身轻装, 往市安局的方向跑去。   大约用了十五分钟左右,跑到市安局的门口, 因为局里的人, 大部分都认识他,以为他是来找他爸刘副局刘春生的,门口的警卫看他跑得气喘吁吁的, 忙热心道:“你别再跑了,歇一会儿,喘口气,我上去帮你找刘局下来,刘局今天在局里,没出去。”   “不用,程叔,我不是来找我爸的,我是来报警的。”   “报……报警!”警卫程祥,当场惊住了。   同样惊到的,还有下来正准备出门的局长郝红星,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因为一路奔跑,额头上细汗涔涔,脸色绯红的刘军,关心问道:“出了什么事,你要报警?”   刘军忙把刚才在校门口遇到抢挎包的事说了,他口齿伶俐,只几句话,就把事情交待清清楚楚。   “这么说,那三个小青年,都让你们捆了?”郝红星有些不敢相信,三个孩子对上三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他可是知道,这些没有工作的小青年,天天在街上晃荡,给他们的治安遭成了很大的干扰。   并且,他们常常三五结伴,一起闹事生事,只是每次难以抓个现形,有人报警,等到出警人员赶到,闹事的人早跑了。   像这样,在校门口抢劫学生挎包的案子,下面各分局,都发生过好几起了。   今儿算是头一回抓了个现形。   又听刘军回道:“我担心他们逃跑,用绳索捆住了他们。”   “好小子,果然虎父无犬子,”   郝红星特别高兴地拍了下刘军的小肩膀,“你爸刚抓了个大坏蛋,你们也不错,抓了几个小坏蛋,你等着,我马上安排人去把那三个不良青年给捉回局里。”   说完,转头吩咐警卫程祥,“你去,去把郭必达给我叫来?”   “好,局长,我马上去。”程祥敬了个礼,转身跑到一楼刑警大队办公室,传达局长郝红星的指示,很快,刑警大队的大队长郭必达就赶了过来,程祥又转头跑去二楼通知副局长刘春生。   刘春生来的时候,慢了一步。   看到大儿子刘军时,刘春生下意识的反应,这小子又干了啥?只是他还没开口,已听到旁边的郝红星在说大队长郭必应了。   “……之前几个地方来报,最近出现了一批专门抢学生军用挎包的不良青年,之前一直没抓到人,正好,这次他们抓了三个,你们把人捉回局里来,让刑事科的人,配合跟进,审问出一个结果来,最好从这三个人身上着手,把之前几个分局的案子,都给破了。”   “这种抢劫行为,对社会风气,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别的地方不管,至少我们临湖地区,以后要杜绝这种现象。”   郭大队长听了,立即回道:“是,郝局,我即刻去把人捉回来。”   “我也去。”   刘春生急忙道,他要去看看,什么人抢劫,竟抢到他家孩子身上了,又仔细打量了大儿子刘军一番,没受伤,看来,没吃亏,他放下了心,他算是比较了解自家孩子,他们没有吃亏,那么吃亏,只能是那三个抢劫犯了。   原本像这样的小案件,归在极普通的治案事件中,不需要郭必达他这个大队长亲自去出警缉拿的,但这桩案子,一来是局长郝红星亲自安排的,二来副局长刘春生说要跟过去,前次的间谍案,抓捕汤家栋,他输了一局,还遭了李副局嫌弃,这回他可不想给郝局长的印象,连小案都办不好。   所以,他只好亲自出警,开了警车,另叫上两名刑警,一起出发。   刘军跟他爸一起上了车。   刘春生仔细问了事情始末,路上刘军只讲到一半,车就到了目的地,停了下来。   众人下了车。   在看到那三个小青年,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的,躺在地上,跟睡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大家有一刹那的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刘军在叙说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说他们把人打晕了过去。   刘艳看到众人的反应,几乎立即猜到,忙走近前,招呼道:“爸,郭叔叔,两位刑警叔叔,你们来了。”   “来……来了。”大队长郭必达好不容易找回自己打结的舌头,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了?”伸手指了指那三个人,别是死了?   刘华回道:“我砍了他们的后颈,他们晕了过去。”   一听这话,郭必达以及他身后跟来的两位刑警,齐齐松了一口气,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就好,要是人死了,那就是人命案,比抢劫案严重多了。   “你家孩子可真厉害,”   郭必达转头望向刘春生,笑着夸赞,“三个小孩,竟能把三个青年撂倒,还知道把人砍晕,捆绑起来,倒适合干我们这一行,刘局,你这是后继有人呀。”   “都是我爸教我的。”刘华十分自豪地附和。   刘春生听这话总觉得不对劲,却又看不出哪不对劲,那么他只当对方是在夸自家孩子,于是笑了笑,没回话。   旁边的刘军和刘艳,却听出了这位郭大队长心里存疑,听话听音,表面是夸赞他们,其实是不相信,是他们抓到的人。   刘军直接道:“我二弟刘华,像我爸,打小有一身大力气,我们在乡下的时候,早在两年前,二弟九岁时,已经能够拖得动一只三四百斤的野猪,现在力气又见长了,这三个人,在他眼里,跟三只弱鸡差不多。”   所有大人在刘华眼里,也跟弱鸡差不多,除非像刘春生那样,一身大力气。   郭必应听出刘军话里的这个意思,他刚刚心里生出怀疑,一下子让对方给啪啪打了脸,不由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扭头朝刘春生说,“你家二小子这么厉害,没听你说过呀。”   还有一句,他没说,大小子更厉害。   这回是真夸。   “没什么可夸的。”刘春生敛了笑容,看了大儿子刘军和郭必达之间的一番打机锋,他再迟钝,也看明白了一点,“把人带到车上,带去局里,让刑事科的岑科长配合安排审讯工作。”   郭必达是个会看脸色的,一看刘春生的神色不对,就知道是刚才的行为惹恼了他,难怪,局里有传,这位今年刚来局里的副局长,是个干实事的人,直来直往,最厌恶玩心机,绕圈子,整一套虚啦巴叽的。   这样的人,工作上更容易配合对接,因为他没有其他花样心机,不像李副局,干个事,还得去揣磨他的想法,对不对?好不好?根本猜不到,在他脸上更看不出来,当面是人,背后就不知是人还是鬼了。   像副局刘春生这样的,如同官场上的一股清流。   看来,他以后得注意点。   郭必达和另外两名刑警,把三个晕过去的小青年搬上车,给他们解了绳索,却戴上了镣%%铐,刘春生也帮忙把人搬上车,之后,没有跟着警车回局里,而是亲自送了三个孩子回家。   郭必达因为清楚了刘春生的性子和为人,没有再客气一番,请他们上车,因为把三个犯人搬上车,再加两名刑警,车上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了,“我车上押有犯人,就先回局里了。”   “快去吧,我等会儿回局里,再去找你们。”   刘春生目送他们离开后,看着三个孩子,尤其大儿子刘军和二儿子刘华,突然冒出一句,“你们俩……你们俩这是和好了。”两人都并排走在一起了。   果然媳妇说得对,小孩都是三天好,两天又不好的,让他们大人别掺和进去。   刘军的脸色,一下红一下白,原来他还以为瞒住了爸妈,现在看来,连他爸都没瞒住,更别提妈了,顿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倒是刘华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很是高兴地承认,“我和大哥今天和好了。”   刚才大哥可是狠狠地夸奖了他,看在这份夸奖的份上,他就原谅他了。   又央求道:“爸,你能不能帮忙和妈说,把手表借给我和大哥戴,我们一人戴一天,我保证,再也不会吵架和打架了。”   “这可不行,你们也别惦记那块表,你妈已经决定,用那块手表去换缝纫机的票。”刘春生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力。   刘华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从艳阳天,转到阴沉天,垂着脑袋,丧着气,及至到了晚上,楼下的小胖子岑川跑过来找他,“刘华,你太不够意思了,你下午去抓坏人,竟然不叫上我。”   “我们是无意碰到的。”   “哼,我都知道了,你都不带我玩,我也不要跟你玩了。”小胖子气鼓鼓地扔下这句话,就跑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流浪地球 20瓶;靠…边站! 17瓶;天气是晴朗10瓶,糊糊 10瓶;静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第156章   刘华追了出去,很快沮丧着脸回来了, “岑川不要和我玩了。”   “就因为今天你让他先走, 没带他去抓坏人?”刘艳的话虽是问, 却带着笃定的口吻,刚才岑川过来,她听到了俩人的对话,看到二哥刘华追出去,“你没和他解释清楚?”   “他不相信。”一说到这, 刘华的更苦恼了。   “不信, 就不要去解释了, ”   坐在书桌旁的刘军回过头来,“你明天直接去和他说,他打得过你了,你以后就带他去打坏人,要是打不过你,就不能带他去,带过去会拖累你。”   “不行, 这样做, 明摆着是仗着力气欺负他。”   “哟,不容易, 你也知道, 你是明摆着仗着力气欺负人。”刘军凉凉道。   刘华微微愣了一下,才听明白,立即回道:“前天是你先骂我的。”   刘艳一看这架式不大对, 俩人开始翻旧帐了,于是忙抢声道:“二哥,你先别着急,明天去学校,我帮你去和岑川解释清楚,只要他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一定会和你和好的,你之前不是说,明天要请他喝冰水嘛,到时候别忘记了。”   “我记着,不会忘的,”   刘华拍着胸脯保证,“艳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说完,还朝大哥刘军的方向努了努嘴。   刘艳一见,忙把他往外拉走,“好了,不说这些了,下周要期末考试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争取期末考试考个好成绩。”   复习,复习功课……   刘华一听这些字眼,顿时觉得头大,再没有心思想别的了,期末考试后,就是放暑假,学校为什么不能直接放假,偏偏还要有个考试,他在上次入学考试后,保证过,语文要考六十分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期末了,他明明觉得,才刚刚入学没多久,考试的时间,来得太快。   心里不由开始担心起来。   只是不管刘华如何担心考试,一周之后,他们小学的期末考试如期举行,小学简单,只考语文数学两门,而初中,需要考七门课程,考试完后,放四天假,再去学校领成绩册和暑假作业。   且说眼下,岑川与二哥刘华和好的速度,让刘艳有些措手不及。   当时刘艳陪二哥刘华一起去找小胖子岑川,没等刘艳开口,岑川看到二哥手里的汽水,立即亮了眼睛,满脸惊喜道:“这个牌子的汽水,我还没喝过,送给我的?”   “对呀,本来想给你买冰水,冰水没了,只好买了汽水。”刘华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他答应岑川,请他喝冰水的。   “汽水好,我更喜欢喝汽水,”   岑川一把接过,“可惜,我妈不准我喝,还是你对我好。”拧开瓶盖,喝了两口,笑呵呵地攀住刘华的肩膀,亲密地碰着脑袋说话。   看到这样的岑川,旁边的刘艳很想问一句,说好的,不要一起玩了,岑小胖,你的节操呢?一瓶四分钱的汽水,就掉了节操。   ———   因为陈春红突然连着上了一个晚班和一个夜班,所以,刘艳他们散学路上,遇到了不良青年抢劫的事,就没有特意和她说,她并不知道。   还好晚班和夜班,只有两次,后面又恢复了正常的白天,这天下午,陈春红下班时,遇到高组长,高组长特意说了声一起走。   陈春红听了,心里讶异,她们回家好像不顺路,可以说是完全两个相反的方向,市安局的家属大院在城西,而高组长的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进厂的时候,她好像听她说过,住在城东的化肥厂附近。   不过,想到对方一直以来,对她很照顾,于是一口答应了。   她猜测,对方应该是有话要和她说。   出厂的路上,果然高组长和她提起了家事,其中重点提到她儿子陈明明,“……我不像你,有两个儿子,我只有明明这么一个儿子,打小身体不好,舍不得他下乡,让他两个姐姐下了乡,他留了下来,另外两个小的丫头还小,都在上学。”   “说实话,我家明明那孩子,打小听话老实,从不惹事,初中毕业后,工作的事,没有落实,一直在家待着,不知怎么,和城里的一些不良青年给混到了一起,你也知道我这个工作,并不轻松,忙起来,没多少心思顾着家里,一时疏忽,这不,让他走上了歧途。”   “前两天,他听了人嗦使,在校门口抢劫学生的挎包,让人抓进了局里,你说说,他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我接到消息后,恨不得打他一顿。”   话说到这份上,陈春红哪有不明白的,这是来找她帮忙的,又见高组长满脸焦急地望着她,眼里全是担忧,还有一丝羞愧,想想高组长素来周全谨慎的性格,如今为了儿子拉下脸来,也不容易,只是她这样的事,她却不能帮忙,瞎答应。   “孩子不学好,是得打,我家那两个,前几天不听话,我还狠揍了他们一顿,最近懂事多了。”陈春红笑着附和,装作听不懂她的话。   高组长见陈春红不接话,脸色微微僵硬,半晌方道:“打是必须打,只是现在却不能放着不管,真关进局里,留下记录,记在档案里,那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以后找工作都困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毁了,是不是?”   顿了下,到底舍下一张老脸,“春红,你看,姐求求你,你能不能帮个忙,和刘局说一声,把那孩子放出来,我让他去给受害者道歉赔礼,以后对他严加管教,绝对不许他再去干违法的事。”   话挑明了,陈春红也不能再回避,只好难为情地喊了声高姐,“我家那口子,在家里从不说局里的事,他工作上的事,我还真的插不上手,帮不上忙的,你要不去找找受害者,你们向受害者赔礼道赚,达成和解了,只要受害者不追究了,应该会把人放出来。”   刘春生最近在学习法律知识,她好像记得,隐约听他提过一条,当事人不告,可以和解什么的。   “这个法子,我也想过,我去局里打听过,只是却打听不出受害者,要不你今天回去,帮我问问。”说着,生怕陈春红不答应,紧抓着她的手,就要跪下来了,“春红,算姐求你了。”   陈春红吓得一跳,急忙拉住她,不让她跪下去,“高姐,你别这样,你快起来,快起来。”把她强拉起来,到底松了口,“好,我帮你问问受害者。”   一听这话,高组长如同听到佛语纶音一般,激动万分,连连感激,“谢谢了,太谢谢,太感谢了……”   紧紧抓住陈春红的手,“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你难,也不愿意来难为你的,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明明这么一个儿子,春红,你也有孩子,估计能体谅我身为一个母亲为孩子着想的心情。”   “你放心,以后排班,我会尽量让你有更多时间照看家里,照看孩子。”   陈春红正想说不需要这样,她也就帮忙问问,帮不上什么忙,然而,听到后面这一句话时,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前两天安排的晚班和夜班,看似突然,实际上,或许是事出有因,又或许就是在这儿等着她。   如果她刚才没有松口,是不是,高组长会直接拿排班的事,来和她做交换呢?   此刻,看到差点喜极而泣的高组长,她已经能够肯定对方会这么做,心里的关心立即淡了下来,都有点后悔刚才松了口。   等回到家里,晚上向刘春生问起这件事,听他说,自家孩子在校门口遭到三个不良青年抢劫,顿时气得骂人,后面听说三个不良青年里,有个叫陈明明,怒极反笑,冷冷道:“还说自家孩子听话老实,不惹事,亏她厚脸皮说得出来,十七八岁的人,来抢小学生的东西,也亏他下得去手。”   难怪打听不出受害者,肯定是刘春生没让局里人说出去。   “你怎么了?”刘春生见陈春红的脸色不好,有些发青,忙问道。   陈春红没打算瞒他,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给他听,最后又加了句,“他们要打听受害者,不需要瞒着,我倒要看看,她知道了,有什么脸皮来和我说。”   “你别生气了,她那个儿子不只抢劫过这一次,之前有过前科,还伤过人,他这两天都交待了,应该够关几年,”刘春生忙安抚住媳妇,想了下,问起了他最关心的,“要不我明天去找一下厂长,给你换个组,不在她那一组,我担心,她会给你穿小鞋,经常安排夜班。”   陈春红迟疑了下,高组长之前能因为她是特招进厂的,尽量不给她排夜班,后面真有可能,因为儿子的事,给她多排夜班,不过,她还是拒绝了,“暂时不用,等后面再说。”   她能进这个制衣厂,是托了人情进去的,既然进去了,她想凭着自己本事站住脚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让刘春生再去托人情,毕竟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所以,最好用在紧要事情上。   当然,如果高组长真的敢明着这么做,她也不会忍着。   正在陈春红全力应付高组长时,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在临石县的老三刘应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狮颜笑笑 10瓶;大洋呢呢 3瓶;谢谢各位~~ 第157章 惯子   “……哎哟, 我说老四,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干了件这么大的事,都不声不响的, 我跟你说呀, 要不是前几日,我们工会主席碰到我, 开玩笑说, 最近市安局立了大功, 有个上报纸的副局长,长得和我像,连名字都像,还问我们是不是亲兄弟。”   “我都懵了一下, 后面特意去找了报纸, 一看, 果真是你。”刘应生高兴地和刘春生碰了下酒杯,当初二哥刘来生特意跑到临石县来和他说,老四在市安局任副局长, 他虽然心里早有数, 却还是很吃惊, 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二哥要拉他一起来市里找老四, 他没有答应。   现在庆幸没来,那时他听二哥话音,好像是老娘要跟来, 他立即决定不掺和,开玩笑,跟着老娘来,能得什么好处,最后怕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不过,他也没派人来通知老四。   在他眼里,老四打小脑子不灵光,突然做了副局长,他还真不确定,老四能不能干得了,所以,秉承双方都不得罪的态度,他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如今的情况又有了不同,老四他这个副局长的工作,可以说,他不仅能干得了,还干得很好,再看看,老四明显是他们兄弟几个中,最有运道的一个,将来的出息,根本无法估量,因此,他立即决定来城里找老四。   “对了,老四,前段时间二哥说要来城里找你,他来了没?”   刘春生听了三哥的问话,满脸惊讶,“没有呀,”顿了下,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两个月前吧。”   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正是媳妇陈春红带着三个孩子进城前后,“他有什么事吗?”   刘应生一见老四刘春生的反应,哪还不明白,看来二哥刘来生没有来过,于是把他知道的,如同交心一般,都一股脑和刘春生说了,“听说你发达了,老二想带老娘来看看你,我告诉你喔,他还去找了我,要拉着我一起来找你,我没同意,也劝了他别来,你也知道,以前老娘去过我那儿,没有一次不闹的,我都怕了,特别担心,他们来找你。”   “你这儿,可不比我那个矿上,你现在的位置,也不比我在矿上做个小工人,可经不起老娘和老二他们来闹,你最好担着点心。”刘应生记得,从前去他矿上闹,老四媳妇陈春红就是其中主力之一,要不然,老娘一个以前连县城都没去过的人,怎么敢跑去隔壁的临石县找他。   说起来,二嫂朱红英和四弟妹陈春红,在中间没有少挑唆。   老娘这次没来,大抵是少了个四弟妹陈春红,二嫂朱红英一个人蹦跶,没蹦跶起来,再有,他隐隐觉得,老娘似乎有点害怕这位四弟妹,所以,这次老二两口子没有挑唆成功。   这么一想,他又有些遗憾,自家媳妇太温柔了。   要是能在家软和,对外刚硬点,就更好了,他做儿子的,不好和自家老娘起翻脸,但媳妇可以呀,如果从前他媳妇能冲出去,哪怕没儿子,他们家也不会让老娘给降住,最后白白吃了那么多年的亏。   他这人最不愿吃亏。   于是又对老四保证道:“老四,你放心,我会帮你,站在你这边的,这次从你这儿回去,我会回一趟老家,到时候,我也会再好好劝劝老娘的。”   家里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出息的人,一定要好好护着,不能再让老娘乱来了,不说他做兄弟的脸上有光,就是为了儿子俊男,他也希望老四能越干越好,以后职务越升越高。   亲叔叔,还能不提携自家侄子。   有的时候,他是真不知道,老娘是怎么想着。   明明有五个儿子,她怎么永远只看到老大和老五。   “那就有劳三哥了。”刘春生憨憨地笑着感谢。   “说的什么话,”刘应生一杯红星二锅头下肚,直接坐到对面刘春生旁边,一把攀住他的肩膀,笑道:“我和亲兄弟,说这些做什么。”又亲自给刘春生倒酒。   俩人继续喝酒。   陈春红做好最后一道丸子汤,端上桌,带着自家三个孩子,还有刘应生带过来的儿子刘俊男一起上桌吃饭。   刚刚两岁多一点的刘俊男小朋友,看到刘艳他们三个端碗拿筷子吃饭,也嚷着要筷子和碗,刘艳直接给了他个木碗,装了半碗饭递给他,又塞到他手里一把木勺子。   当俊男小朋友,笨拙拿起木勺子,挖了一勺米饭,往嘴里送时,可吓坏了,刚坐到对面去的刘应生,“乖儿子,你怎么自己吃饭,快放下,别噎着了,让爸来喂你。”儿子从来没自己吃过饭,平时在家,都是他或媳妇,或他几个姐姐追在后面喂他吃饭。   “三伯,他都两岁多了,还要喂饭呀。”刘华不厚道地笑了。   “才两岁多,还是小孩子,牙刚长齐,当然要喂饭。”刘应生连忙起身,赶到儿子身边,夺过儿子手里的木碗和勺子,“乖儿子,爸喂你吃。”说着,专门往肉碗里挑了两块瘦肉,还有两块炒鸡蛋。   那模样,跟孙子伺候人祖宗似的,没有分别。   刘春生有两辈子的经历,知道三哥对这个儿子疼爱程度,然而,每看见一次,总能刷新他的下限。   瞧瞧,跟孙子似的去喂儿子,儿子还不吃。   刘俊男小朋友傲娇地把脸一转,不吃他爸用木勺子递过来的饭菜。   刘应生忙问道:“怎么了,乖儿子,是不是不喜欢吃?”问完,又觉得不是,他刚夹的菜,都是儿子俊男最喜欢吃的,“乖儿子,你是好孩子,要好好吃饭,来,你想吃什么,告诉爸,爸给你夹?”   刘俊男却一点不给面子,无论他爸怎么心肝肉地叫,他就是不张嘴。   刘应生急了,怎么好好的,不吃饭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三伯,我觉得俊男是想自己吃。”刘华话刚说完,没料到,这次误打误撞,竟让他猜对了。   话音刚一落,刘俊男冲他爸嚷道:“我自己吃。”   两岁多的孩子,已经能辩别出取笑了,何况取笑声,还是先前一直带他玩的堂哥刘华发出来的,华子哥端着碗自己吃饭,他也要端着碗自己吃饭。   “自……自己吃。”刘应生一时反应不过来,“乖儿子,你还小,手小碗不了端,骨头软,拿不了勺子。”试图说服自家儿子,“让爸喂你,好不好?”   “我不要。”刘俊男依旧把脸撇开,不张嘴去吃他爸喂过来的饭菜。   刘华又开口道:“三伯,我看俊男他刚才吃得好好的,根本不要你喂,你让他自己吃呗。”   “我自己吃。”刘俊男鹦鹉说舌般说道,并且,这次不光是说,还伸手来抢他爸手里的碗和木勺子,叫嚷道:“给我,给我……”   “好,好,给你,给你。”刘应生当然不会和儿子抢,忙地递过去,“你慢点慢点。”小声叮咛,把木碗放在桌子上,勺子放到儿子右手里。   一得了勺子,刘俊男小朋友高兴地挥舞着勺子,往嘴里塞饭菜,一开始很笨拙,到后面,越用越顺溜,刘应生才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陈春红和刘军只觉得三伯家在养废物。   刘春生有些无语,老三要是这么惯着孩子,俊男还得走上一辈子的老路,他却不愿意看到,从小到大,老三一直带着他玩,和他关系好,看来在养儿子上,他要好好劝劝三哥。   刘应生带着小儿子刘俊男留下来住一晚。   陈春红用草席和棕垫在客厅里给他们开了张床铺,让他们睡下,回房后,过了好一会儿,刘春生才回来。   “俊男睡着了?”陈春红问的语气,带着笃定。   “睡着了。”刘春生在床外躺下,压低声音道:“我看老三这么养儿子,很容易把孩子养歪,你帮我想个法子,要怎么劝他,他才会听。”直接劝,不管用,上辈子他就试过。   陈春红心里不大愿意管,没见刚才吃晚饭时,刘华给刘俊男夹了块肥肉,刘应生当场说:俊男不吃肥肉,说着,就要伸筷子把那块肥肉夹过来,谁知,刘俊男一口咬了一块,吃进嘴里,吞进肚子里。   刘应生的筷子伸到一半,退了回去。   这个年代,能吃饱,能吃上肉,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什么肥肉不吃的,并且,她看刘俊男后面也吃得津津有味,偏刘应生能说出那样的话,可见是在家里的时候,惯得厉害。   俗话说,惯子如杀子。   刘俊男在刘应生眼里,就是个金疙瘩,旁人的劝,根本不管用,陈春红转头对刘春生说道:“我劝你,别去劝,劝了不顶用,没得惹他嫌。”   刘春生听了,忙笑道:“就知道不顶用,才找你想法子。”   “我现在也没法子,我只知道,老人言,棍棒底下出孝子。”   “当我没问。”刘春生一听这话就没戏,行不通,暂且撇开,又问起另外一件事,“你说,我要不要跟老三回一趟乡下,如今,我们俩的工作也稳定下来……”   陈春红直接打断了刘春生的话,“谁说稳定了,没见我后面两周,整整有两周的夜班,高组长说,是补我之前两个月的夜班。” 第158章 重男轻女   因为陈春红的阻拦, 刘春生没有去找制衣厂的厂长。   这次刘应生过来, 除了见刘春生,联络一下兄弟感情外, 另有一件事, 侄子刘军以前读书的厂矿小学,下半年开始复课, 学校的老师特意跑到家里来, 希望刘军能去继续读书。   虽然刘军不可能再回厂矿小学, 他也一早就给回绝了, 却不影响他来接刘军去他家住一段时间,在小儿子俊男出生前, 他养了侄子刘军四年, 是真把侄子当亲儿子养, 家里四个女儿统统往后靠。   后面, 小儿子出生了,他当然不会再养侄子。   只是如今眼瞅着老四要有大前途,他想加深两家的关系和往来, 从前养侄子的那份香火情,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并且,媳妇生了小儿子, 伤了身体,以后再难生孩子,不出意外,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没有亲兄弟,以后有个有能力的亲叔叔帮衬,有几个关系好堂兄弟,也是一样的。   况且,情分都是处出来的。   就例如他,家里兄弟姐妹七人,他和老四关系最好。   “……你以前的那些老师同学什么的,一个个都还记挂着你,前些日子,还来了家里找你,你过去待一段时间,刚好可以和他们见一见,聚一聚。”   面对三伯的邀请,刘军一开始是抗拒的,可听到这儿时,又迟疑了一下,他心底里一直惦记着,学校里最喜欢他的胡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还没放暑假。”   刘军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我去不了。”   “还没放假?”刘应生有些吃惊,他来之前,算好的时间,记得以前这个时候,差不多放暑假了。   刘军点了点头,嗯声道:“期末考试刚结束,要大后天去学校领成绩册和暑假作业。”他想过了,三伯这次请假来,又说了,要回老家一趟,今天就要走,所以,不可能等到大后天带他一起回临石县。   对于去临石县三伯家,他心里充满抵触。   哪怕那里有他喜欢的老师。   只听刘应生笑道:“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成绩册和暑假作业,你完全可以让同学代领。”   “我想自己领,还有奖状。”   旁边刘春生看出大儿子刘军的不乐意,两世的经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儿子记仇的性格,连忙打圆场,喊了声三哥,“这次时间不凑巧,就算了,下次有空,我去你那里,再顺便带他过去见见那边的老师同学,况且,他跟你过去,到时候回来,也需要你送,或是我去接,待的时间一长,也给你添麻烦。”   “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什么添麻烦的,跟以前一样就是了,又不是没待过,三四年都待过,还怕一个暑假,等假期结束开学前,我亲自送他回来。”   刘应生话音一落,刘军突兀地插了进来,“三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现在一顿可以吃三碗饭。”   刘应生愣了下,抬头打量了眼刘军,不打量不要紧,这一打量,就察觉到刘军神情中的抵触,好像不愿意跟去他家,用脚趾头想想,他也猜到了原因,只是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当小孩子闹别扭,大手一挥,拍了下刘军的肩膀,“放心,吃三碗饭,你三伯我也养得起你。”   “那……”   刘军刚开口,就让刘春生打断了,“行了,我和你三伯说话,你出门去看看,华子把俊男带去哪儿了,等会儿你三伯还得回乡下,你去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走得太远,”刘春生说完,拉下三哥的手,把大儿子刘军推开。   看着大儿子刘军微眯着眼的样子,他只觉得这家伙又在打什么歪主意,索性把人赶出去。   “下次我去你三伯家,带你过去。”刘春生允诺道,也就是听了这句准话,刘军才出门去,刘春生松了口气,心里早已暗暗捏了把汗,要不是多了一世的经历,他根本没法应付这个儿子。   不对,多了一世经历,他应付起来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三哥这次来的目的,他猜到一些,而且媳妇对三哥的评价,非常的直白,说三哥是无利不起早,哪怕他不愿意承认,却也无法反驳。   “军子脑瓜子好使,天生读书的苗子,以前厂矿小学的老师个个都很喜欢他,后面学校停课,我还觉得遗憾,眼下重新上学,好好培养,指不定将来比你更有出息。”刘应生夸赞了一番侄子刘军,又问道:“你家艳儿也送去上学了?”   刘春生点了点头,这个没必要隐瞒,“那丫头和军子一样,是个会读书的。”   “再会读书,也是个丫头片子,以后要嫁人,读多了书有什么用,纯粹浪费钱,还不如让她在家里帮忙干活,听我一句,你有两个儿子,多把精力放在军子华子身上是正经。”   刘春生摇了摇头,他不意外三哥说出这番话,一直以来,三哥重男轻女的思想挺严重的,只是他可不敢接,更不敢认同,多了一世的经历,他比谁都清楚,儿子女儿一样的道理,“你这话说的,好像女儿就不是你生的,把桃花几个送去学校里读书,也费不了你几个钱。”   “钱是不多,但我得给俊男留着,”   刘应生想也没想,直接道:“再说了,把她们送去上学,谁来照顾俊男,谁来干家里的活,我和你三嫂,都要上班,桃花年纪大了,再过上两年,差不多要嫁人了,还去上学,能学到什么东西。”   “桃花的年龄是有点大,但杏花几个还小,送去学里,要是学得好,将来俊男上学后,还能帮忙教导俊男,你看我家两个小的,因为之前在家里由军子教了一些字和算术,这次入学直接上三年级。”   刘春生劝说道,还拿自家举例,他心里明白,单独劝不管用,只能拿俊男说事,“三哥,你也别太偏心了,对桃花几个女儿好一点,她们将来过得好,也能帮衬俊男。”   刘应生不爱听这话,“我哪里对她们不好,又没饿死她们,她们只有俊男一个弟弟,敢不帮衬俊男?看我不揍她们。”说着说着,两撮眉毛倒竖,不自觉带上一份凶狠。   她们还真就敢。   刘春生心里暗道,别人不说,杏花那丫头就敢,上辈子,三哥家五个孩子,本事最大的就是杏花,只是那孩子也是个心狠的,甚至刘春生怀疑,俊男犯的那桩故意伤人,和她脱不了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关于更新,实在抱歉,出差几天工作忙,周末都没休息,昨天晚上回来写的时候,有点接不上~~明天特地向公司申请调休一天,我看看,尽量把欠着的账补上~~ 第159章 被叫家长   刘春生答应过段时间, 等局里不忙了, 带大儿子刘军去临石县,所以, 这一次, 他没跟三哥回乡下,也没让刘军跟去三哥家。   把人送去车站, 他松了口气。   天知道, 想法不一样, 说个话说不到一块儿, 有多痛苦,媳妇今天白天不上班, 还在旁边盯着, 他生怕说错了, 什么都不敢应, 而三哥为人强势,就差拉他一起走了,还撮弄他开车回乡下。   回去乡下, 让大家看看,好好炫耀一番,给自己长脸,家里人也跟着倍有面子。   绝对能轰动十里八乡的。   他吓了一大跳, 他只知道三哥世侩,从来不知道三哥有这么招摇,上辈子, 要是他和媳妇没有离婚,后面……三哥只怕会直接来借势。   他其实不大愿意这样想三哥的。   “……我告诉你,你要去临石县,要去你三哥家,我不管,但绝对不能开局里的公车过去,听到没有?”陈春红在阳台晒完铺盖,看到回来的刘春生,少不得郑重叮嘱道。   “听到了,我听到。”刘春生说忙应道,又小声辩驳了一句,“你也看到了,我没有答应他。”   “当着我的面,没有答应,谁知道背过面,你让人家好话一哄,脑袋一发昏,会不会一口就答应了。”陈春红长眉一横,斜眼乜向对方,耳根软,奈不住人家的一句哄和求,以前这样的事,还少吗?她只是不爱去翻旧帐,却不代表,她忘记了。   一对上媳妇锐利的眼神,刘春生忍不住心里一阵发虚,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以前的旧事,等了半天,没等到媳妇提,心虚渐渐退去,涌上来一股子侥幸,“我先去局里了。”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陈春红不由嗤笑一声。   ———   去学校领成绩册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前一天晚上,陈春红上夜班,第二天早上才回家,刘艳他们用铝锅煮了稀饭,没做菜,就着坛子里捞出来的咸菜,一家子吃了顿早饭,陈春红洗漱后回房补觉,刘春生去局里,出门前说了,今天要跟局长郝红星去隔壁市参加个会,晚上不一定赶得及回来。   刘艳三兄妹出门,下楼到院子里时,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郝亮和岑多多岑川姐弟俩都在,还有刘艳认识的谢玲和柳青青。   现在正值酷暑严夏,一大早的,太阳光照射下来,火辣辣的,晒得人止不住地流汗,尤其二哥爱出汗的,下个楼,跑了几步,军绿色的短袖,后背就开始浸湿了,站在树荫底下,树上的知了,一直叫唤个不停,刮躁得厉害。   要是平时,男孩子早爬树上去捉了。   因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谢玲是国保科谢科长的女儿,柳青青是刑警大队柳副队长的女儿,年龄只比刘艳大两三岁,算是院子里,和刘艳年龄相差最小的女孩子了,刘艳和她们一起玩过几回跳‘房子’。   她们也上三年级,不过不在五班,而是在二班。   头一回认识,知道刘艳在五班,俩人还好一顿鄙视,之前不知道,入学这两个月,刘艳慢慢了解到,如果说一班是重点班,里面集中的全是成绩好的学生,那么五班就是预备班,里面的学生差不多都是市里各级干部的孩子,俗称的官二代,专门给他们预备的班。   孩子个个都调皮得紧,潘老师出了名的脾气好,才由他担任班主任。   又据小道消息说,一些成绩中上的,挤不进重点班,就会安排在二班,二班又得了个称呼,称为副重点班。   人分三六九等,似首到那都会有个分级,仿佛从古到今都没变。   因此,相比于和她们玩,刘艳更愿意跟在二哥刘华身后,看二哥和其他男孩子玩游戏。   领成绩册这天,注定几家欢乐几家愁。   此刻,院子里的十几个孩子,有人高兴,有人发愁,刘华原本特别高兴,因为领了成绩册,就意味着有两个月的假期,不用去上学,可以好好玩一玩,他早和他爸计划好了,要出门去山上打猎。   只是岑川愁着一张脸,和他说:“华子,我今晚不想回家。”   “为什么呀?”刘华不解。   “每次领了成绩册回家,我都要挨我爸我妈一顿混合双打,我姐还站在旁边看我笑话。”岑川愁得脸都垮了下来,又戳了戳刘华,问:“你考不好,你爸妈不会打你?”   考不好会挨打?   刘华立即瞪圆了眼,怀疑道:“不会吧,我爸我妈没说过,考不好要打人呀。”想了下,“我爸不会打我。”语气十分确定,妈打他,爸还会上前来拦,替他挨打。   “不行,你等等,我去问问艳儿。”刘华说完,急忙追上前去找妹妹刘艳,刚才岑川和他说悄悄话,把他拉到一旁,所以他们落后一段距离。   刘艳看到二哥刘华着急忙慌的样子,再听了他的询问,也愣了一下,“妈没说过,考不好要打人,那就肯定不会打人的。”依照她妈的性格,第一次最多警告,并且,刘艳敢肯定,大约有大哥刘军那个好榜样在前,她妈大约还没想过,孩子考不好的问题。   “我也这样觉得。”   刘华一下子放松下来,笑咧开了嘴,扭头急急忙忙去找岑川,小声道:“你不想回家,来我家,我爸妈不会打人的。”   “真的?”岑川岑小胖的眼睛,瞬间亮得起来,锃亮锃亮的,亮得闪闪发光。   “当然真的。”   刘华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又咬着岑川的耳朵:“我和你说哟,等会儿回来,你直接来我家,大人要打孩子,如果有外人在,也会停手,而且外人能帮忙拦架。”说到这,又带着几分遗憾,“可惜我爸今天不在家,要是他在家,我还能让他帮你拦架。”   岑川听了,也跟着叹了声可惜。   因为他觉得刘华的爸看起来挺吓人的,院子里的人,除了局长郝伯伯外,其他人都不敢和他多说话,不过,今晚先去刘华家躲躲再说,首要任务是要保住他的那些宝贝。   于是又和刘华咬耳朵,“等会儿回去,我把我的那些片纸儿、小手/*枪、水枪、溜溜球,都搬到你家来,这样,也不用担心,被我妈翻出来给扔掉。”之前,他爸妈打人的时候,翻出他的这些宝贝,全给他扔掉。   他和她姐住一间房,他姐知道他藏东西的地方,每次都出卖他,说他那是一堆垃圾。   姐姐什么的,简直太讨厌了。   刘华也被他妈扔过这些宝贝,听了岑川的话,仿佛一对难兄难弟,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然后拉着岑川,去追赶上妹妹刘艳。   今天是领成绩册的日子,不比平时上学,相对来说,气氛整体较为轻松,他们不慌不忙地踏进校门时,还去了对面中学的小卖部,买了不要票的米花糖,因为人多,每人限买三包,每包五分钱,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要不是有二哥刘华挤在前面开路,岑小胖以他体积吨位垫后,刘艳都挤不进去。   没见谢玲和柳青青俩人就是空着手出来的。   刘艳把米花糖放在二哥刘华的书包里,跟着一起进了五班的教室,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个人,有人站在外面走廊上,还没进教室,又有人陆续走了进来,二哥刘华放下书包,见老师没来,和岑川起身去后面,去找后面的男孩子玩。   后来,等的时间有点长,二哥刘华还跑来,到书包里拿了片纸儿,去和人拍。   教室里比平常活泼热闹很多,刘艳也和旁边的女同桌龙芸聊起了天,龙芸她妈在地委妇联任妇联主席,她爸是师大附中高年级的老师,据说以前在大学里做讲师,后面被批/*斗,停了工作,进了干校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出来恢复工作,大学没让他再去,调到师大附中,给高中生上课。   家里兄弟姐妹有八个,她是最小的一个,有五个哥哥姐姐,初高中毕业后,都下了乡做知/*青去了。   忽然,听周边有同学说:“咦,二班的都发了成绩册和暑假作业,你们快看,他们班都散了。”   “三班四班的班主任也早就进教室,开始发成绩册和作业了。”   “不知道我们潘老师什么时候来?”   “我也想知道,今天我家还有事,我妈让我早点回去照顾妹妹……”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刘艳才惊觉,等候的时间,好像很长了,迟迟没见潘老师出现,正自疑惑,要不要出门去看看,却突然听一位教室外面的女同学喊道:“快,潘老师来了,大家快进教室,快坐好,领了成绩册就可以回家了。”   这话一出,一片哗哗唰唰的声音响起,在说话的,在打闹的,在外面的,都齐刷刷地进了教室,走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很快潘老师笑眯了眼,一团和气地走了进来。   “坐好,大家都坐好。”潘老师把手里的一叠暑假作业和成绩册放到讲台上,“看到别的班人走了,大家都心急,想放假了吧?”   “是。”刘华大声回应,连带着班上其他男生,尤其后排那几个,跟着大声喊声是。   潘老师也不以为然,依旧笑呵呵,“好好好,发完成绩册,交待好作业,我们也马上放假。”   这话惹来一串欢笑声,同时也伴随着哀嚎声,“还有作业呀!”   又有谁抱怨了句,“要是暑假没有作业就好了!”   “作业还是要做的,暑假也不能放松学习,下学期开学来报道,要带上作业本一起,不然,不给报道的哈。”潘老师笑道,“开始发成绩册了,大家听到名字上来领,期末考试前五名的,还要发奖状。”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刘艳看着潘老师,不自觉想起了那句话,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来形容面前的潘老师,一点都不夸张。   “艳儿,喊你了,”刘华突然推了下妹妹的手,“要不,我帮你去领?”   刘艳回过神来,才发现,潘老师正在喊她,喊她上去领成绩册,还有奖状,第一个喊的就是她,黑框架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看她如同看稀世珍宝一般,脸上夸张的笑容,更是遮都遮不住。   几乎一瞬间,刘艳就猜到了原因。   “我自己去。”刘艳起身说道,二哥刘华连忙站起来,让出位置,让她过去。   果然,刚一靠近讲台,潘老师就上前一步,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你这次考得很好,不仅是我们班第一,也是全年级第一。”说完,引发班里的一连串震动,哇塞的惊叹声此起伏彼,二哥刘华更是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我妹妹最厉害了……”   “安静,安静。”   潘老师用粉笔刷敲了下讲台,发出咚咚地声响,大家才安静下来,潘老师满意地点头,笑容满面地先给刘艳刘艳颁了张奖状,让她站在讲台上举着,然后面朝整个班上同学,含笑道:“这次期末考,我们班刘艳考了全年级第一,她是我们班最小的,你们以后要多多向她学习,她就是你们的榜样,哪怕在普通班,也能考第一,你们听到没?”   “听到了。”同学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如同雷鸣般,震天响地。   然后又听潘老师特别高兴道:“现在,我们用掌声祝贺刘艳。”说着,带头鼓起了掌,掌声响了好一会儿才停。   刘艳站在讲台上,看到二哥刘华拍手掌,拍得最起劲,比他自己考个第一还起劲。   在台上做了将近一分钟的布景墙,刘艳领了成绩册和作业本,还有那张奖状下去了,回到座位上,二哥刘华凑了过来,摸了摸那张黄底红框黑字的奖状,笑咧着嘴道:“和大哥以前带回来的一样,不,比大哥带回来的还要好看。”   发成绩册是按成绩依次发的,第二名第三名接连上台,前五名都有奖状,再后面的,只有成绩册和作业本。   刘艳终于明白岑川为什么上学路上就开始发愁了,他几乎是倒数几个上台领的,比二哥刘华还惨得一批,二哥数学考了七十分,语文刚刚好考了六十分。   因此,二哥打开成绩册时,整个人高兴得不行,“太好了,语文有六十分,我及格了。”欢呼声,直接引来讲台上的潘老师侧目,潘老师没责备他,反而笑着鼓励一番,“刘华,你这次也不错,进步很大,跟你妹妹好好学,下次争取再提高提高。”   “好的。”刘华郑重地答应,声音很大很欢乐,整个人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发完成绩册和作业后,潘老师先训了一段话,最后又叮嘱一遍,“同学们,记住了,暑假别光顾着玩,把作业做好,下学期来报道,作业没完成的,不给报道,记住没有?”   “记住了。”大家异口同声地回道。   “好了,散学了,祝同学们暑假玩得愉快。”   潘老师一宣布完,班上立即响起一片欢腾,“哟,放假咯,放假咯……”叮当哐当收拾书包,把凳子翻到课桌上,三三两两地冲出教室,一个个活力十足。   潘老师还没有离开,走下讲台时,都快让几个同学冲到了,他索性站在讲台边上,及到看见刘艳和刘华收拾好书包,才出声喊住她,“等会儿,你们回去,去把你爸或是你妈叫到学校来,请他们到教导处来一趟。”   刘艳和刘华不由愣住了,叫爸妈过来干嘛。   要和他们一起走的岑川岑小胖,这事上,他最有经验,知道这是叫家长,吓得一溜烟先跑了,绝对不能怪他仗义,在他印象中,老师让叫家长都没好事。   不知道刘华那货,干了啥坏事,需要叫家长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帘幽梦 20瓶;   今天第一更~~ 第160章 争抢   “……第一名不在一班, 那我一班还能叫一班吗?你们再看看,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个年级别说第一名, 前十名都是一班的, 就三年级是个例外,你说说看, 这让我怎么做班主任, 带三年级一班, 做三年级的领头羊?再说了, 这么好的苗子,你们放在五班散养, 你们能安心, 我都不安心。”   “不管怎么说, 刘艳必须调到我们一班来。”   附小教导处办公室, 三年级一班的班主任何老师,斩钉截铁地向高主任表明态度。   “当初一开始,你们就不该把她放到五班去, 应该放到我一班来。”何老师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这次期末考试过后,更是怨念颇深,附小不比市里其他小学, 招生都会有一场入学考试,一直以来的传统,是根据考试成绩确定班级。   每次期末考试后, 成绩能冲进年级前十的,都会往一班调。   每学期会有一次机会,大家称之为调班现象。   “我之前都和你解释了,那名同学年纪小,比班上同学的平均少两岁,要和她哥一个班级,家长才能放心,”说到这,高主任耐着性子笑问道:“刘华两次考试的成绩,你也看了,你愿意接纳他进你一班吗?”   “当然不行。”那位颧骨高耸,一脸凶相,板着张脸的何老师,想也没想就否决了。   高主任无奈地摊了摊手,“就是了,你不愿意,我让我怎么安排,我总得考虑一下家长的意见。”   何老师听得眉头直接皱成一团,“学生在学校有什么不放心的,到了我一班,我自然会看好她。”   “所以,我让潘老师传话了,去叫孩子家长来,到时候,你直接做孩子家长的思想工作,只要家长同意,学校没意见,”高主任抬头,正好看到潘老师从外面走进来,又接着道:“你看,潘老师也没意见,还配合你,主动通知了学生去叫家长来,是不是?”   “是是是,”   潘老师连道了三声,笑得合不拢嘴,“我已经告诉刘艳了,只是她家的两位家长今天没空,要上班,有一个还去了外地,不过她也说了,后天上午,她爸会过来。”   “要后天上午?”何老师吃惊道,挑起眉梢,满眼怀疑地打量上下打量潘老师,“你确定你通知了?别你在中间搞什么鬼手脚吧?”   潘老师听了这话,也不恼,笑眯眯道:“哪能呀,刘艳都说了,他爸今天开始出差,去隔壁市开会,她妈在制衣厂上班,你要是不信的话,学生档案上有学生的家庭住址,你按住址找过去,亲自去看看,家长在不在家?”   看潘老师这般坦坦荡荡,何老师倒信了几分。   唯有旁边的高主任心中一疑。   刘艳的爸过来?   她如果没记错,上次那位刘局陪同媳妇孩子过来入学报道,做主的可不是刘局,好像是那位的孩子妈,看来,怕是刘艳不愿意转入一班来。   唉,何老师偏偏喜欢强求。   不到黄河心不死。   要是她同意刘华进一班,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看着潘老师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仿佛稳坐钓鱼台,毕竟好苗子谁都喜欢,连一向以老实人著称的潘老师,都耍了个心眼。   因为潘老师胸有成竹,也因为他一向脾气好,一团和气,不争不抢的,所以,办公室内的气氛,还算融洽,没有争吵起来,只有何老师时不时叫嚷几句,一个人唱独角戏,闹不起来。   此刻,对面附中的校长办公室,就没这么和谐了。   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初一年级三班的班主任蒋老师寸步不让,“……当初咱俩来王校长这儿,是你嫌弃不愿意要,推给我的,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五年级没上完,六年级都没念,怎么能来上初一,该回去念五年级,这是不是你说的?”   “现在倒好了,哦,看着人家成绩好,想摘现成的桃子,我辛辛苦苦两个月,专门给你做白工呀,我告诉你,贺扬,没门,不可能。”   对面的贺扬,也即是初一年级一班的班主任,三十来岁的大高个,体型微微虚胖,头上短发显得精干,推了推鼻梁上因着急身体前倾滑落下来的眼镜,“话不能这么说,蒋文英,学校设置一班的价值,就在于这儿,一班是好苗子集中的地方,我们没有像小学那样,每学期都可以调班,但初一学生入学的时候,可都是按小学毕业成绩分的班。”   “刘军这名同学比较特殊,他没有参加小学毕业考,没有小学成绩,当初担心他跟不上进度,所以,去了你三班,现在证明,他能跟得上,当然要调来我们一班,我们现在来谈,是来纠正这个错误,你看,我也只要调这一名,你班上其他几个显著,我也没让调。”   “听你这意思,合着,你还想调其他人,”   蒋老师气得肺都要炸了,连连冷笑,“学生好不容易熟悉一个环境,又得去适应一个新环境,这不是明摆着折腾人,影响了学生成绩,到时候谁来负这个责任,你要是真想帮这个学生,还不如多给他找些辅导书,多给他补补课,比把人弄去你那个一班强百倍。”   “蒋文英,你就别犟了,一班的学习氛围好,你得承认,这是你三班比不了的,氛围氛围,氛围很重要,你懂不懂,我们作为老师,得对学生负责任。”   蒋文英听了,直接拿这次的考试挤兑对方,“你倒是先负责呀,这次期末考试,你班没拿到第一名,还有好几个掉到一百名开外了,这些人,当初进校时,可是前五十名的苗子,贺扬,你倒是先对他们的成绩下滑负一下责任。”   “那几名同学,我已经在关注了,不用你提醒,咱们现在说的是刘军调班的事。”贺扬把话题拉不回来,不让蒋文英岔开,又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刘军的成绩,来一班最合适,下学期,直接让他来一班报道。”   “你不能这么霸道,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的同意。”贺扬直接道。   蒋文英登时急红了眼,火冒三丈,“贺扬,你……你就该再进一趟干校进行改造……”   贺扬却不再理会,不准备再打口舌战,转头望向王校长,“校长,有件事,我本来不想提前说的,既然蒋老师这么坚持,不同意放人,我先说一下,因为这还只是个想法。”   “你说说,看能不能说服我们的蒋老师。”王校长也很无奈,只以为是个普通的插班生,没想到,会引出这番风波来。   蒋文英见校长发了话,只好先熄了火,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双手抱胸,斜眼四十五度角瞪向贺扬。   贺扬当作没看到,伸手扶了扶眼镜框,“想来,你们也听说了,高中部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派人参加几个省市联合举办的高中数学联赛,我觉得刘军是个好苗子,有可能的话,哪怕今年不参加,等他升入高中部,明年或后年让他去参加这个联赛,要是取个好名次,不仅能为我们学校争光,说不定刘军本人,还能保送上大学。”   “我是教数学的,前几日,我和刘军聊过,他已经自学完了初二的数学。”   贺扬说到这,见蒋文英明显一脸的吃惊样子,心里很确定,蒋文英对这名学生,并不是很了解,他也更加庆幸,数学考试结束,批完试卷,趁着蒋文英炫耀满分的功夫,他先下手为强,找了刘军谈话,多了解了一些情况。   聪明的学生,谁都喜欢。   身为老师,恨不得,得天下英才而教过,好不容易遇上了,他当然不会愿意错过。   “校长,我觉得,既然要参加这个联赛,越早准备越好。”贺扬又说道。   坐在上首的王校长,略略点了点头,手肘立在原木色办公桌上,双手交握,托住下巴,望向蒋文英,“蒋老师,刘军在你班上待了两个月,相信你对他更了解,你觉得贺扬的想法,可行吗?”   蒋文英迟疑了一下,双手已经从胸前放了下来,搭在膝盖上,脑袋不自在左右摆了摆,看了看,在贺扬说出,刘军已经自学完初二的数学,她就知道,她争不过了,她得承认,她想的,的确没有贺扬想得长远。   好不容易遇上个好苗子,聪明的学生。   她想的只是把人留在班上,没有考虑其他,而她之所以敢来和贺扬来争,是因为她有杀手锏,她清楚地知道,刘军很愿意待在三班,这就是她的底气。   但她没料到,贺扬给她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四年前,大学停招,要上大学,靠的是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唯一的例外,是几个大的省市举办的部分学科联赛,联赛名次好,有机会保送上大学,这可以说是难得的机会,也是高中部预备参加联赛的初衷。   别的还可以阻拦,但这个她没法阻拦。   只是她不甘心,“刘军留在三班,同样能准备参加联赛。”   “参加数学联赛,不是单个人,而是一个团体,你认为你三班除了刘军外,还能再多选出几个人来和他组队,怕是再多一个都选不出来吧。”贺扬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他来一班,就不一样了,我们一班好苗子多,他正好可以和他们提前磨合一下,你就别拘着不放了,没得耽误他。”   贺扬说得理直气壮,看向蒋文英的眼神,活似蒋文英在误人子弟。   就这样,就是这态度,蒋文英最看不惯贺扬这副小人模样,每次都被他气得吐血,这次好不容易,仗着刘军打了个翻身仗,转头,贺扬就能来抢她的人。   其实,人给他没别什么,她讨厌的是贺扬这副嘴脸。   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学生,全收入他囊中,性格霸道、又太独,不喜欢他的人,看到他都绕道走,喜欢他的人,个个都很佩服他,是个比较极端的人,偏偏,他带的班级,往前数,往后数,都是最好的。   所以,学校不得不用他。   前几年,被人举/*报,进了干校进行改造学习,出来的时候,差点丢了半条命,谁知道,性格依然没改,依旧我行我素,此刻,蒋文英被他气得,都差点要在心里诅咒他,希望他再进一趟干校去改造了。   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蒋文英也决定以后见到他绕道走,神情落败,沮丧地站起身,对王校长说道:“你们决定,我不插手了。”   一听这话,贺扬立即高兴不已,跟只斗胜的公鸡一般,精神抖擞,连虚胖的身体,都激动地颤动了两下,“刘军那边,我会去找他聊。”抬起眼皮子,给了蒋文英一个你还算识趣的眼神。   蒋文英气得个倒仰,直接冲出校长办公室。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   且说刘艳和二哥刘华走出教室后,下了楼,在一楼的楼梯口,碰到一个矮矮瘦瘦的小男孩,一见到他们,就冲了过来,打量了刘华和刘艳一番,最后,把目光集中在刘艳身上,“你就是五班的刘艳?”   听说是,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胖妞,常跟她哥哥一起,她哥穿军绿色的衣服,背着小挎包,应该就是眼前这两人了。   刘艳满眼疑惑地看向小男孩,他并不认识,“对,我就是刘艳,你是谁?”   “我是一班的田浩,下次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你的。”说着,田浩小同学举了举紧握的拳头,扔下话,扭身就走。   弄得旁边的刘华一头雾头,“田浩是谁呀?”他原本以为是来找碴的,对方亮起拳头时,他都准备接招,只是对方要是敢对妹妹动手,他就直接把对方揍趴到地上去,让对方哭爹喊娘,谁知道,对方一下子就跑了。   简直太奇怪了。   他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好像要冲上来打架,还没打就跑了,什么破胆子,还也来,没听过他刘华的名头不成,脚一使劲,把脚边的一粒小石头踢得飞起。   刘艳摇了摇头,她也不认识这个人。   一班的田浩?   等等,好像在哪听过,刘艳很快记了起来,入学报道的时候,她在教导处听过这个名字,当时期中考试,三年级第一名就是这位田浩小朋友。   不会是她进来后,抢了小朋友的第一名,所以,这位小朋友是来找她下战书了?   刘艳觉得自己真相了。   刚才那位田浩小朋友,绷紧着脸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来下战书的。   ———   回到家里,刘艳没有估计错,她妈看到二哥刘华的成绩,看到他进步了,比入学时考得好,跟二哥一样,十分高兴,鼓励他再接再励,所以,下午的时候,二哥在家里兴致十足地替大哥和妹妹挂奖状,把奖状用米糊糊沾到客厅墙壁上最显眼的地方。   陈春红看了,忍不住笑骂了句,他缺心眼儿,又不是挂他自己的奖状,下次,等他自己拿奖状回来,他再生出这股劲头来也不迟。   然而,岑川的好运,只维持到他把那些宝贝片纸儿等玩具拿出来,偷偷放到刘艳家,晚上陈春红去厂里上夜班前,可怜兮兮的岑川让他妈向英给带了回去。   因为刘春生没有赶回来,不在家,陈春红吩咐三个孩子晚上锁好房门,不要开门,又跑到对面郝局长家里,请杨碧莲帮忙照看一下,才放心出门。   夜里都快要睡着了,楼下传来小胖岑川的鬼哭狼嚎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错别字,谢谢大家指出,明天会统一改滴,么么哒~~ 第161章 决定   这孩子, 也太可怜了。   到了第二日, 岑川因语数两门加起来都不满六十分,而遭了他爸妈一顿混合双打, 在整个家属大院里传开, 一并传开的,还有刘艳和刘军, 几乎满分的考试成绩, 所以从第二天中午开始, 就陆续有人上门来, 来的都是院子里孩子的妈。   希望能看看刘艳和刘军两人的成绩册。   那时候,陈春红刚补完觉醒来, 孩子把米饭做好了, 她正准备炒菜, 听到敲门声, 打开房门,看到门外涌来好几个在局里招待所上班的家属,吓了一大跳。   “你们这是?今天不用上班吗?”   “上班, 上班。”杨碧莲领头,后面有岑川的妈向英,谢玲的妈汤香,柳青青的妈朱圆圆, 还有两位分别是刑警大队郭队长的妻子和后勤科马科长的妻子。   六人一进门,看到正在洗黄瓜的刘军,逮着就好一顿夸赞, “你家孩子就是懂事,不怎么出门,知道在家帮你干活,给你搭把手,怎么就这么懂事,你怎么教的孩子。”   “是了,哪像我家那几个,一天到晚,不着家的,干活的时候,别想见到人,吃饭的时候,不用喊,全挤上桌了。”   “你们看看,刘军这孩子长得好,白白净净的,特别斯文,一看就是个读书的苗子。”   “脑瓜子聪明,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好话跟不要钱的,一个劲往外倒,那些大妈小婶,看刘军的眼神,两眼泛光,恨不得是自家的孩子,好拉回家里去,坐在桌子旁吹风扇的刘艳,当然也没被他们放过。   至于二哥,二哥不在家。   陈春红很快回过神来,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阵仗,自从大儿子刘军上学以后,她就经历过,每次都少不了这一波,笑着招呼大家坐下,对于大家要看成绩册的要求,特别爽快地答应了,催促两个孩子回屋去把成绩册拿出来,顺便把他们赶回房间。   她也看出来,两个孩子,面皮薄的,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面对这一群大妈小婶的热切目光,刘艳和大哥刘军,几乎是逃了也似的回了房。   太恐怖了,有木有?   看他们,跟看一块冒油的肥肉一般,没有区别。   回了房后,刘军把自己的成绩册,往妹妹刘艳怀里一塞,“你帮我一起拿过去。”   刘艳手上一重,不由鼓圆眼,瞪望着大哥刘军,这话正是她想说的,却让大哥刘军抢先说了,脸上扬起笑,连同她自己的成绩册,双手往前一递,“大哥,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给你去送。”   “我不要,”刘军跟看到炸/*弹似的,后退三步远,避之不及,“你年纪小,你去。”   “你是大哥,该你去。”   “你年纪小,送过去,就跑回来,她们也不会说你没礼貌,而且你个头小,很容易钻出来,艳儿,听话,你赶紧去,再久了,她们可就会来房间里了。”   大哥刘军的话,貌似说得好有道理,连理由都找得妥妥的,刘艳竟无力反驳,可她真不想去呀,被几个大妈小婶揉来揉去的,出去一趟,她的脸蛋估计又得被捏大一圈了,“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   这个时候,只能赌一把运气了。   刘艳见大哥要不同意,又忙出声催促,“真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她们可就冲进来了。”   刘军只好无奈答应,二弟刘华还可以拿话哄哄,偏他不在家,于是盯着妹妹刘艳说道:“三局两胜。”   “不行,一盘定输赢。”刘艳一点都不愿意给大哥翻盘的机会,多次经验告诉她,三局两胜制,输的多半是她,所以,只能纯粹赌运气,她才有一半赢的机会,于是故作声势道:“来不来,不来就等她们冲进来,你可想好了。”   刘军看妹妹准备罢工,只好点头,“行,一盘就一盘,不许反悔。”   “你也不许反悔。”   刘艳说完,腾出一只空手来,两人几乎同时喊:“一、二、三,出……”   同时出手,刘艳出剪刀,刘军出布。   刘艳高兴地把两本成绩册塞到大哥刘军手里,“我剪刀剪你的布,我赢了,你去送,不许反悔。”   刘军被妹妹这么一说,倒不好反悔了,认命地接过,拿着两本成绩册出了房间的门,刘艳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果然,饶是大哥刘军厉害,也没能从那六位大妈小婶手里逃出来,逃回房间,又一轮夸赞声响起,她在房间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她们告了辞走了,才停歇下来。   因为这两本成绩册,从此以后,刘艳跟着大哥刘军,成了院子里孩子的榜样和传奇,成了大人口中,交口称赞提起来的,别人家的孩子。   中饭后,回房睡午觉,二哥刘华再次问了下妹妹刘艳,“艳儿,学校的事,真的不和妈说?”   “不和妈说,不都商量好了,和爸说,让爸明天去学校。”刘艳见二哥还有些迟疑,于是反问道:“难道二哥想和我分开,不在同一个班。”   “不想。”刘华摇头,当然不能分开,妹妹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罩着,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这就对了,不想分开,就不要告诉妈。”   “那好吧。”刘华抿了抿嘴。   刘军早就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倒是认真地问道:“你真不打算去一班了,我觉得可以让妈去向老师争取一下,让老师同意华子也去一班,毕竟一班是重点班,有句话叫宁为凤毛,不作鸡头,何况,你去了一班,也是作凤头的,跟那些成绩好的在一起,才更有意思。”   大约只有大哥刘军这个真学霸,才觉得有意思,反正,她这个伪学霸,可没觉得有意思。   每次下课,经过一班教室时,里面如同一坛死水般,没人打闹,尤其面对那位何老师,她只觉得特别压抑,她可不想去,并且,二哥这性子,去了一班也遭罪,再对上那位何老师的有色眼镜看人,二哥绝对没有在五班这般自在,到时候成绩别不进反退。   像现在这样,二哥的成绩,稳步在提升,已经很好了。   只能让刘春生帮忙,明天去学校配合演一场戏,所以,这事绝对不能告诉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SI 1瓶;   下一章,会先占坑,请先不要订阅,明天下午14:00更新内容后,再来看~么么哒,给大家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第162章 家访&回乡   晚上刘春生回来后, 一听刘艳说让他明天去学校,他第一反应是,她在学校干了啥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后听了刘艳的解释, 依旧面露难色,“让我去可以,但以后你妈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怪罪到我头上怎么办?”   说到这,刘春生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刘艳, 搓了搓手,试探的口气道:“要不, 咱们还是和你妈商量商量, 问问你妈的意见, 你不想去一班, 你可以和你妈先说好。”   在他记忆中, 陈春红很疼这个小女儿, 有什么要求陈春红都会答应。   刘艳听了,拒绝道:“妈最近上夜班特别累, 我不想拿这件事去烦她, 所以才让你去。”   真是这样?   刘春生怀疑的目光打量刘艳,真是这样, 怎么要等媳妇去上班后,私下里来找他说这件事,刚才刘艳敲他房间门时,他看到是她, 吓了一大跳。   只觉得,她又要搞事情?   刘艳见刘春生迟迟没有回复,只好催促加威胁:“你要是不去,我明早就和妈说,你趁她不在家,对我和大哥不好,偏心眼儿,只对二哥好。”反正,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刘春生的偏心,大约妈说过他,平时他在妈面前倒是收敛一些。   “我没有。”   刘春生急得鼓圆眼瞪向刘艳,立即反驳道:“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的。”   刘艳回之以嗤笑,哼,世上所有偏心眼儿的父母,都觉得自己没偏心。   起身要走。   刘春生见了,心里怕她告状,急得抹了下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拉住她,“你等等。”真是债,上辈子欠她的,不对,是上上辈子,“好,好,好,我去还不行。”答应后,又拿眼瞄向刘艳,“不过,咱们先说好,你妈要是追究起来,到时候你要帮我说话。”   “放心,没问题。”刘艳撇了撇嘴。   搞定了刘春生,刘艳却没有料到,那位何老师是个心急的,次日一早,她妈上夜班刚回来,大家围坐在桌旁吃早饭,那位何老师就上门了。   二哥刘华跑去开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何老师,整个人都惊了一下,“艳……艳儿,何老师来家里了。”   “学校老师来了!”陈春红诧异道,一点没耽误,立马起身,去门口迎接,“您好,您就是何老师呀,快进屋来,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吃早饭了没?要不一起吃,我家正在吃早饭,我给你添双碗筷……”   “不用这么客气,我吃过了,”何老师面对热情的陈春红,忙地推辞,然后自我介绍一番,说明来意:“我是附小三年级一班的班主任何老师,我来找刘艳的家长,谈一下关于刘艳下学期调班的事。”   “我就是,我就是,老师赶紧进屋坐……”   陈春红热情地招呼何老师,又是请坐,又是让大儿子刘军倒水,喊二儿子刘华移风扇的,一旁的刘艳见了,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而何老师进屋后,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约不常笑,所以面对她妈的热情,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违和,与她的面容不搭,大约平常不怎么笑,显得很生硬。   现在,现在刘艳只希望,何老师一如既往地坚守原则。   回转头时,看到刘春生对她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意思这不怨他,虽然看起来,一副无奈的样子,但刘艳却觉得,他明显是松了口气。   哼,太糟心了。   刘艳索性转过来头,不去看。   有些时候,真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何老师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当她说到:前天散学时就告诉了刘艳,让她回来和家里说……刘艳明显感受到,她妈瞥过来的目光有点凉嗖嗖的。   好在,她妈没挑明,孩子回家根本没提这事,而是顺着何老师的话接,“我们听了,都很高兴,这是大好事,对孩子负责,我们做家长的当然要支持,下学期,让刘艳去一班,我们家长完全赞同。”   何老师一听这句准许,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比进门时真诚了许多,差点要伸手去握陈春红的手了,“你们家长能这样想,支持我们老师的工作,实在太难得了……”   眼见两人达成共识,已经谈成了,刘艳觉得她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下学期就铁定要去一班,天天面对这位古板严肃的何老师了,“妈,我下学期去一班,让二哥也和我一起去一班,好不好?”说着,抱着她妈的胳膊摇晃,“我想和二哥在同一个班里。”   “你们上了两个月学了,都已经适应了,又不像先前刚去,为什么还要和你二哥同一个班?”陈春红见何老师进门后,根本没提二儿子刘华,因为有大儿子刘军的先例在,她早就知道,成绩好的学生,在老师面前有优待。   她当然也想二儿子刘华去一班,只是二儿子的成绩,去一班肯定会垫底,这样的话,不如留在普通班,更主要是眼前这位何老师完全没这个意向,她不好贸贸然地开口提,孩子入学报道时,她和教导处的高主任聊过,对这位何老师的脾性,打听到了一二。   她希望孩子好,却也不愿意孩子受到区别对待。   刘艳就知道会这样。   “妈,我和二哥不在同一个班,我在班里,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你之前在班上,有被人欺负?”陈春红忙关心问道。   “没有,那是因为有二哥在,像我们班,有个小女孩,被同学欺负的,上课都没法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   眼见陈春红眼里浮现一抹担心,何老师立即打断刘艳的话,保证道:“这个你可以放心,在我们班,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陈春红听了,欣喜地点头,“对,出现这种情况,你可以找何老师。”   “可是老师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在我们班,那位欺负人的同学,上课的时候,总是等老师背过身去了,才霸道地不准那个小女孩坐在座位上,下课了去厕所里堵人,那个小女孩吓得一整天都不敢去上厕所。”说到这,刘艳刻意做了个怕怕的神情,靠在她妈身上,“妈,我不要那样,我要和二哥同一个班,让二哥帮我打坏人。”   又抬头,望向何老师,“何老师,我下学期调去一班,让我二哥跟我一起去,好不好?这样,我和二哥就能在一个班里了,我也不用害怕被人欺负。”   陈春红同样期盼地望向何老师,她不主动提,但小女儿刘艳提了出来,她当然要替二儿子刘华争取一下,如果这位何老师主动让老二去一班,那么再好不过。   她主动要的人,总不能再区别对待吧。   “不行,刘华的成绩太差了。”何老师一口拒绝,只是拒绝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话说得太直接了,这不是在老师办公室,是在学生家里,而另一边,坐在桌子上的那位孩子的父亲,脸色陡然大变,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唯有面前这位孩子的母亲,倒是依旧带着笑,慢悠悠地说道:“这样呀,我家刘华现在的成绩是进不了一班,但也没差到完全不行的地步吧,我想何老师,你应该也能看到,这两个月,他的进步很大,只要他保持势头,持续有进步就很好。”   “一口也吃不成个大胖子,何老师,你看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的。”何老师附和道,语气里满满的尴尬,急乱中,又忙辩驳道:“成绩只是一方面,刘华在学校爱打架,像这样爱打架的学生,来了我们一班,会影响到其他好学生学习的。”   刘艳听到这,忍不住为这位何老师的情商点个大大的赞。   哪有这么说话的?   指着和尚骂秃驴,除了这位眼高的何老师,也没谁了,当着她妈的面这样说二哥刘华影响别的好学生,依照她妈护短的性格,绝对接受不了。   刘艳几乎猜到,这会子,她妈心里估计开始打退堂鼓了,连她都不会愿意送去一班。   陈春红的确这样想了。   在她看来,这位何老师太不会做人了,刘华还在这里了,怎么能当面说孩子不好,何况,二儿子刘华打架从来都占理,不随便欺负人,她根本无法容忍别人一再说她孩子的不是,不过,顾虑到对方是老师,孩子以后还要在附小读书,她不想彻底得罪人。   一时间,还没想好回敬的说辞。   她没想好,坐在桌旁的刘春生却气愤得不行,二儿子刘华的好,旁人哪比得上,所以,当他察觉到媳妇也有点生气时,立即抢道:“我看刘华和刘艳留在五班挺好的,他们兄妹俩要一起在一个班,下学期刘艳也不用调去一班。”语气**的,不容商量。   何老师一听,急了,“那怎么能行?”   “为什么不行?”   “刘艳成绩特别好,这次期末考,全年级第一,当然要调去一班。”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刘艳不由笑了,猜到事情已成定局,虽然过程与设想的不一样,但殊途同归,于是,无比真诚地喊了声何老师,“如果考全年级第一的话,要去一班,那么下次考试,我就不考第一了,争取考个第二第五什么的。”   何老师听了,气得个倒仰,脸色铁青。   刘艳却不管,反而高兴地夸赞道:“我二哥打人可厉害了,连六年级的学生,都打不过他,我觉得,一班也没人能打得过他,他一定能按着一班的同学在地上打。”说着说着,两眼冒星星,里面满满的崇拜。   何老师暗骂了句,朽木不可雕也,好在,到底存了一份理智,没骂出口。   -----   最后,大约是让刘春生一张冷脸给吓到了,何老师灰溜溜地离开了。   刘艳伸手戳了戳二哥刘华手臂,小声道:“走,我们出门玩。”   “现在?我还没吃饱……”刘华说到一半,回头才发现妹妹刘艳悄悄朝他使眼色,又见妈送走何老师后,一下子变了脸,黑沉沉的,看起来有些吓人,于是连忙点头,“好,我们走。”   “走?打算去哪呀?”陈春红咬牙切齿地盯着二儿子和小女儿。   刘艳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一脸讨好的笑,“妈,没去哪,就到下面院子里和其他人玩耍。”   “我刚看了,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们和谁玩呀?”   “谢玲、柳青青她们,昨晚就约好了,院子里没人,应该是还没出来。”   “她们没出来,你们去干嘛,都给我不许去。”陈春红喝止道。   “妈。”刘艳鼓了鼓腮帮子。   陈春红不理会小女儿的撒娇,目光严厉盯着她问道:“老师要你调班的事,为什么不和家里说?”   “我和爸说了。”   话音一落,刘春生倒抽了口凉气。   得了,不帮他分辩,还推锅给他,急忙要解释撇清,却又听刘艳继续道:“妈,之前老师没说要家访,而是让你和爸有一个人去学校,你最近一直上夜班,白天要补觉,于是我和老师说,爸今天上午会去学校,就没告诉你,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爸,只是没想到,不等爸去学校,何老师提前上门来了。”   “妈,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不想去何老师的一班。”刘艳说着说着,整个人就趴到她妈膝盖上了,见她妈没有推开她,又再接再厉,“你看,何老师不喜欢二哥,也不喜欢我,一听说我要考第二名,就不要我了……”   “胡扯,”   陈春红只觉得哭笑不得,忙喝斥一声,打断小女儿的胡说,又是气得不行,抬手大巴掌朝小女儿屁股上,大力拍了一下,“哪有这个意思,你倒说说,有你这么气老师的嘛,不考第一名,去考第二名第五名的。”   没见老师脸都气青了。   “我就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你就给我信口胡说。”陈春红看着小女儿眼珠子咕噜直转,忍不住又拍打了一下。   刘艳连忙闪躲,“妈,痛,别打了。”没躲开,反而往她妈怀里扑腾,腻在她妈怀里。   大夏天的,早上都热得慌。   很快,陈春红推开了她,“坐着,好好说话。”把人提溜起来,放到桌旁的长凳上,刚才何老师过来,他们早饭还没吃完。   刘艳跟没骨头似的,坐到长凳上,依旧歪靠在她妈身上,“妈,你上了一夜的班,吃完早饭,赶紧去补觉,养足了精神,晚上才好去上班。”   “孩子说得对。”刘春生插了句嘴,却惹来陈春红的一记瞪眼,刘春生憨笑道:“我是关心你。”   在自家男人和孩子的催促下,陈春红吃完早饭后,洗漱一番回房去补觉,躺在床上,才猛然记起来,听何老师那话的意思,二儿子刘华经常在学校打架,她还没有教训他,倒让他们好话哄得,刚才忘了这岔。   事情过了,她也歇了再起身出去追究的心思了,她相信自己教出来的孩子。   实在是很累,夜班上得身体吃不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客厅的刘艳和刘华兄妹俩,在刘春生上班去后,见妈回了房许久没有出来,看样子是睡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招来正在洗碗的大哥刘军一声嗤笑,“瞧瞧你们这胆子。”   “说得你好像不怕妈似的。”刘艳压低了声音,嘲笑了回去。   刘军想了下,点点头,“嗯,我的确怕妈。”他妈打起孩子来十分凶残,所以他吃教训,长记性,“我没你们挨骂的次数多。”   这话刘艳反驳不了。   到了当天晚上,她妈又一次出门上夜班时,刘艳又跑去了隔壁屋找刘春生,刘春生见到她,几乎条件反射,满脸警惕,“不管你说什么事,我都不答应。”   他不要背锅。   恨不得离她三丈远才好。   刘艳看他防备的样子,只觉得好笑,站在门口,没有进屋,“这回你会答应的。”却没有再卖关子,直言道:“你看妈长期上夜班太累了,对身体不好,你想想法子,让妈少上点夜班。”   果然,一听这话,刘春生的防备心立即卸去,脸上多了丝为难,“你以为我不想,可是你妈不让我去找厂长,给她换个组。”那位高组长的儿子陈明明,判了三年有期,算是已经彻底得罪了。   媳妇待在她手底下,日子怎么会好过。   “妈不同意,你先找了人,换了组,妈也不会硬逼你再找人给换回来。”   这是让他先斩后奏,他一来不敢,二来不愿意违背媳妇的意思,满眼不确定地望着刘艳,“真要这么做?要是她发火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刘艳差点翻白眼,刘春生这死脑筋,她不期待他有多灵光,“最多把你赶到客厅睡几晚。”   刘春生听了,十分汗颜。   这是你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吗?刘春生心里忍不住吐槽,好在,两世的经历,他也没把刘艳当成正常的小孩。   他是个行动派,有了刘艳的支持,心思定下来,赶紧抽空去了趟制衣厂,没过两天调换了组,战战兢兢地等候媳妇发落,却没料到,这一回,陈春红不仅没有怪他多事,反而破头荒地让大儿子刘军教她识字。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晚饭过后,一家人面面相觑,忽然沉默的屋子里,只剩下风扇吱嘎吱嘎的声响,刘艳满心困惑,她没忘记,以前和她妈说识字,她妈说过‘学了也没用’的话,怎么今天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谁都没先开口,反倒是陈春红见大家神情古怪地望着她,眼神里还带着点担心,不由笑出声,特意咳嗽两声,解释道:“是这样的,这段时间呢,我了解了一下,厂里招工人,听说最低也要初中文凭,我觉得自己作为其中一员,不能落后大家太多。”   “另外,厂里现在是人歇机器不歇,工人三班倒运转,这段时间总上夜班,没法照顾家里,现在你们放暑假还好,等后面开学,到时候碰上我上夜班,就真没法顾全你们的生活,而整个厂里,只有工会和后勤人员是全白班,这两个部门,我打听过,也都有文凭要求,就算有个调动的机会,我大字不识几个,也没法过去,所以我才想学认字。”   “再说了,来了城里,不比以前在乡下,不为调换工作,多认识几个字,也不是坏事,至少看个公布栏通知什么的,不用去问旁人。”   “妈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刘艳率先反应过来,举双手赞同,“我也觉得,妈一上夜班,感觉都见不到妈人了。”   旁边刘军点点头,附和道:“妈识字了,平常还可以看书看报,提高文化素质。”   “妈,我也可以教你。”刘华自告奋勇,趴在陈春红的肩头。   倒是刘春生提了个建议:“等你把一些常用的字都学会了,我记得市里有夜校,你到时候去报名,考个文凭。”   陈春红听了,连连应好,高兴不已,整个人红光满面的。   关于她的识字学习,得到了家里的全票通过与支持,又因为刘军有教弟弟妹妹的经验,所以教学的重任,落到了刘军的身上,刘军早就当老师当上了瘾,立即回屋制定了学习计划,考虑到他妈要上班,每天抽一个小时出来学习识字。   一开始,教与学的计划和节奏,相对较慢,到后面,逐渐变得快起来,主要是他妈的接收能力实在太强悍了,刘军原本以为大人学习起来会比较吃力,所以,他按照教弟弟刘华的方法去教他妈,后面发现,他妈和妹妹刘艳一样,一教就会,学得很快。   “妈,我和艳儿绝对是你亲生的。”   陈春红愣了一下,片刻反应过来,没好气笑瞪了他一眼,“你们不是我生的,都是我从树树杈上抱下来的。”   “估计华子才是妈从树杈上抱下来的。”   刘军玩笑道,只是话音一落,刚要出门的刘华回头抢道:“你才是从树杈上抱的。”然后急忙蹬蹬地跑过来,“妈,我是你亲生的,不是你从树杈上抱的。”两手直接攀住他妈的肩膀摇晃。   陈春红见二儿子刘华噘着嘴又带着点委屈的样子,心头一软,她也知道二儿子憨直,说不定他就当真了,于是忙安抚道:“是是是,你是妈亲生的。”   一听这话,刘华咧嘴一笑,得意地朝大哥扬了扬脖子,放心地跑了出去。   陈春红抬手,用铅笔头敲了下刘军的额头,“华子是你弟弟,以后不许这么说他,听到没有。”   “妈,我只是开个玩笑。”刘军摸着额头分辩。   “开玩笑也不允许。”陈春红狠瞪了他一眼,“华子老实,没听出来,你以为你妈我也没听出来,下次再敢嫌弃华子,你给我试试看。”   面对陈春红威胁的目光,刘军忙讨饶,“不敢了,不敢了,妈,我们看下一句话……”两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桌面的课本上。   这个暑假,刘家的家庭学习班,如火如荼地开展。   临石县的三伯刘应生,来了一次书信,除了邀请刘春生和刘军去他家,也提到上次他回趟老家后,老家里的两件事,二伯娘朱红娘怀孕了,小叔刘卫国在县城买了房,小婶婶跟了过去照顾小叔。   刘艳看到买房的字眼时,两眼冒光,没办法,从房价大爆炸的后世来,房子在她眼里,就相当于一堆人民币,“没有写花了多少钱?”   “你奶哪会告诉你三伯,钱肯定不少,不然,一开始的时候,你奶就会答应,不会拖到现在。”陈春红凉凉道,之前五弟妹曾妙妙为这事来找过她,她就已经猜到,老五他们在县城买房,是迟早的事。   嫁进刘家这么多年,死老太婆的偏心,她都见怪不怪了。   陈春红和刘春生商量道:“最近,你抽个时间,方便的时候,回老家一趟,上半年我们娘几个在乡下挣了几个月的工分,你找一下队长,缺的工分用钱补齐,年中这一波分粮,看能不能分个平均水平线的粮,你到时候直接把分的粮食带回来。”   因为他们俩有工资,家里现在不缺钱,缺的是粮食,细粮有钱都买不到。   陈春红之前没打算让刘春生回去拿粮,是担心他这一回去,招架不住,到时候把胡老太和朱红面给引来,现在情况不同了,朱红英怀了孩子,会消停一段时间,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没找来城里,而死老太婆刚给老五在县城买了房,眼下,她反而担心陈春红要闹起来。   刘春生听了媳妇的话,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听到后面,才放下心来,他刚才有点怕陈春红因为房子的事,让他回去找老娘要钱,还好不是,去生产队分粮,他很乐意,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家里有两个儿子,单靠每月领的供应粮,根本不够吃的。   之前从乡下带来的粮食,差不多要见底了。   “就这周末吧,下周不一定有空,再下一周,他们三个又要开学了。”刘春生答应道,因为要带孩子出门找野物,在暑假的这一个多月里,他的车技已经突飞猛进,“到时候我借一下红星的那辆车,把他们三个都带上。”   “三个都去?”   “都去,刘家村的山,我和几个孩子都熟悉,正好趁机去山上找找野物,然后顺道去临石看一下三哥,三哥都说了几次了,我们把时间安排紧凑一点,早上去,晚上赶回来。”   听说晚上回来,陈春红遂没了意见。   到了周末,一大清早的,外面天色还没亮,陈春红起来做了早饭,让他们父子四个吃了早饭出门,经过县城时,天刚蒙蒙亮,到达公社,差不多才八点多一点,刘春生把车停在公社门口,进去和里面的张书记打了声招呼,带着三个孩子回村。   从公社到刘家村的山路,蜿蜒崎岖,路面又窄,所以没法开车过去。   再一个,就算能开过去,他也不会开。   这个年代的小汽车太稀奇了,没见公社除了班车外,都没有一辆小汽车,要是开进村里,让村里人围观,大约今天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因为回来得突然,他们到达刘家院子的时候,家里只有要晚点去生产队养猪场喂猪的胡老太,其他人都上工去了,   刘春生喊了声娘。   正在打扫院子的胡老太先是一惊,抬头见是四儿子,眼里喜色一闪而过,却很快隐去,重重地哼了一声,撇开眼,“你还知道回来呀?”说完,伸了下脖子,没见到陈春红那个扫把星,心头一松的同时,又更生气了,只是注意到四儿子身上背着的大挎包鼓鼓的,才没有立即发作。   大约习惯了,刘春生不太在意他娘冷淡的态度,讪笑道:“我带孩子回来看看你和爹。”   跟在后面的刘艳三兄妹,不约而同地喊了声奶奶。   胡老太嗯了一声,“军子和华子也回来了。”看向两个孙子的目光,倒是一缓,露出了一点笑容,至于刘艳直接让胡老太给忽略了。   刘艳耸耸肩,努力把自己当个隐形人。   她这趟跟过来,是为了山上的野兔子,这一个多月,跟着刘春生出去好几趟,在市区周边的山上打转,野鸡有碰到,野兔却一次都没有发现。   “四叔回来了,四叔……”刘兵的声音,大老远就传了过来,隐隐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果然,刘艳他们刚进堂屋,刘兵就出现在门前的篱笆外,后面还跟着二伯家的刘伟,相比于刘兵的一身整齐,刘伟显得有些狼狈,一只裤管卷起,小腿上还有一块淤泥,一只放了下来,裤管上全是泥水,一看就是刚从田里上来的。   喊了人,彼此打了招呼后,刘伟跑过来和二哥刘华说话,问他们在城里的情况。   刘兵站到胡老太身边,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四叔刘春生身上的挎包。   刘春生见了,不由皱了皱眉头。   按说,这一世,老五在县里百货大楼做售货员,刘兵应该不缺吃的零食,家里有什么东西,娘一向紧着这个孙子,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刘春生今天回来,只给他娘带了包黄糖补端午节的礼,没带其他吃食,另外两套衣服是陈春红给爹娘做的,两对酒,一对酒给爹,另外一对酒,他要送给队长家。   胡老太看到拿出来的东西时,终于舍得对儿子露出一个笑脸来了。 第163章 回乡(上)   “四叔, 怎么没有好吃的?”刘兵看了眼放在桌子上面的东西,心里的那股子兴奋劲好似被泼了冷水一般, 当场冷了半截,满脸失望,“小叔每次回来,都有带糖果,上次三叔回来,还带了好多小麻花。”   刘兵说话的语气, 不自觉地带上了不满, 又想起以前四叔寄东西给奶奶,都会寄吃食, 那些吃食, 有许多都是乡下买不到的,最后大部分都进了他嘴里,自从四叔把东西寄给四婶,不寄给奶奶后,他就再没有吃过了。   刘春生听了他的话,只觉得有些尴尬。   刘兵这个侄子,因为不足月出生, 自小体弱, 加上大嫂脑子不正常, 出生后,胡老太就把他抱在自己身边养,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比旁人娇惯,跟几个叔叔要东西都要得理所当然。   上辈子最后,刘兵吃了许多苦头才成长起来,胡老太被老五接去了县里,叔侄俩个在乡下算是做了十几年的伴,那时候,他才知道,刘兵对胡老太的怨念最大。   只是现在不比十几年后,在胡老太跟前,他要是说刘兵半点不好,肯定会招来胡老太的喝斥,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偏胡老太没觉得刘兵这话不妥,而胡老太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刘兵问出了她想问的。   面对胡老太的无声询问,刘春生顿时更觉得窘迫,愣愣的,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只是还未开口,却突然见大儿子刘军出声道:“奶奶,我好久没吃小麻花了,家里有很多,太好了,我想吃,你给我和弟弟拿一点吧,我们赶了一早上的路,早饿了。”说着,不忘悄悄伸手推了下旁边的弟弟刘华。   正在和堂哥刘伟说话的刘华,诧异地扭头,大哥干嘛推他呀?   倒是一旁的刘伟两眼冒光,喊道:“奶奶,我也想吃,上次三叔带回来的麻花,我才吃到一小根。”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要吃的找你妈去。”胡老太变了脸色,没好气骂道。   刘伟不在意,涎着皮脸笑道:“奶奶,你上次说要留着待客,今天四叔回来,正好可以拿出来吃。”   刘华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大哥为什么推他了,跟着起哄讨要,“小麻花很好吃,奶奶,我也要吃。”   “都过了一个多月,早没了。”胡老太忙喝斥道。   “我不信。”刘伟才不信,他奶奶家每次来客,他都没有错过,这一个多月,没见奶奶拿麻花出来,“三叔带回来一大包,我才吃一根,就没了,谁吃了?”   “哪有一大包,你给我一大包了?”胡老太瞪了眼刘伟,看到三个孙子,渴望的目光齐齐望向她,有些顶不住,骂了几句讨债鬼,抱着桌子上的东西回屋,然后拿了五根小麻花出来,一人递了一根。   当刘艳接过胡老太递过来的一根麻花时,哪怕只有半截,也受宠若惊。   她也有份?   不怪她这么吃惊,来到了这里两年多,就没见胡老太给她递了吃食。   “谢谢奶奶。”刘艳忙笑着道谢。   胡老太轻哼了一声,“你倒是个享福的,去了城里,什么活都不用干,天天只知道吃,你妈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又不是养猪,养了这一身肉有什么用,没的浪费粮食。”   刘艳听了这话,差点气岔,好想打人,怎么办?   她哪里胖了,她只是脸胖而已,也不想想,在这个年代,想长胖多么不容易。   拿着半截麻花的手,紧了又紧,才压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不跟她计较,她就是这个毛病,舍出来一根麻花,心里不得劲,所以嘴巴不饶人,刘艳化怒气为动力,把麻花扔口里,刻意嚼得嘎嘣嘎嘣响。   胡老太果然又瞪了她一眼,“吃个东西,你都……”   “娘,”刘春生忙喊道,打断胡老太的话,难得回来一趟,就半天时间,他不希望再生事端,“我看家里柴不多,我带孩子去山上打几捆柴回来,柴刀放在哪?”   “放在老地方。”胡老太见刘春生主动揽活干,很高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没再跟刘艳计较,转身去厨房拿了把柴刀,又到堂屋拿了大背篓,递到刘春生手上,“前两天下过雨,你们去山上打柴,顺便看看,有没有木耳菇子什么的,看到了多采些回来。”   她记得,老四家这三个孩子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找菇子能找到一大片。   刘艳看着那个比她还高的大背篓,挑了挑眉,胡老太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们了,这么大一个背篓,他们一上午不用干别的,只采菇子就行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刘伟说道。   刘军没等二弟刘华答应,抢先问道:“尾巴,你田里的活干完了?”   “没,没有。”刘伟丧着一张脸,“我不干了,今天中午我不在家吃饭,在奶奶家吃饭。”今天四叔回来,爷爷一定会叫他们来吃饭,他就算没有工分,他妈也饿不到,想到这儿,刘伟又得意地哼哼起来。   “我今天中午可没做你的饭,”胡老太跟看讨债鬼似的,看了眼刘伟,催促道:“没干完,赶紧给我回去干活,别想着,一天到晚地偷懒。”   “对,赶紧回去把活干完。”   刘春生附和道,看着警觉的大儿子刘军,他也意识到,不能带其他人上山,小女儿刘艳的特殊感知能力,不能让外人知道,从胡老太手上接着柴刀和大背篓,见刘兵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忙和胡老太说道:“娘,外面天气热,我带着军子他们兄妹三个,兵子跟过去,我照顾不过来,他就别去山上了。”   胡老太点了点头,“他身体不好,不去山上,你们去吧,不用管他。”   “奶,我想去。”刘兵急得抱住胡老太的胳膊讨求。   “乖孙,听奶的话,山上毒气重,你身体弱,别去。”胡老太轻声哄着他。   刘春生带着三个孩子出门,刘伟也跟在后面,刘艳临出门时,还听到被胡老太拉住的刘兵,被胡老太许了些吃食,才停止闹腾,   现在乡下刚插完晚稻没多久,田里正忙着第一次的除草,处处一片忙碌的身影,刘春生作为村里的名人,这趟一回来,走到哪,少不了一堆人来打招呼,从老刘家院子出来,直到山脚下,全程几乎没停过。   山脚下的花生地里,还有人在收花生。   除了夸刘春生出息外,刘艳兄妹三个也没漏掉,村里人言语浅白,夸人都很直白,有些溢赞之词,譬如聪明,长得好看等,伴随着极其夸张的语气,刘艳听了很不自在,好在出门前,二哥刘华给她拿了个斗笠,两手握着斗笠边缘,遮掩住大半张脸。   “尾巴,你要是跟我们上山,等会儿华子打多少柴,你就跟着要打多少柴背回去,你比华子大,总不能打得比他少吧。”刘军看着真跟条尾巴似的,一路跟着他们,不愿意离开的刘伟,皱了皱眉头。   跟刘华打一样多的柴?   刘伟想起以前跟刘华一起打柴,刘华打的一捆柴,他根本背不起来,他可没有刘华的那一身大力气。   “那你也能打那么多?”刘华问道,他是比刘华大,但刘军也比刘华大,还比他大呢。   “如果你来,我就不用打柴,我指挥你们俩打柴就行了。”   刘伟懵了一下,还能这样,鼓圆了眼睛望着刘军,刘军好像比他又高了一截,瘪了瘪嘴,“凭什么你不干,指挥我们俩干活。”   “凭我比你们都大呀,”刘军厚着脸皮,毫无负担,“这样,你既然要跟我们一起上山,我们分工,等会儿我们打柴,你一个人专门负责背柴回去。”   “不要,我不背。”   “不背就让华子揍你。”刘军威胁道。   刘伟顿住了脚步,急忙喊了声四叔。   刘春生回头,刚才俩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拆儿子的台,“尾巴,你要么按军子说的,上山跟我们打柴,要么回田里干活。”   刘伟听了,脸一下子垮了,喊了声华子,“我们俩最好了。”   只是喊刘华也没用,“我们俩好,但我听我大哥的。”大哥刘军和爸刘春生都不让尾巴跟着,他也不愿意他跟着,只是尾巴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他心里记着大哥和妹妹路上的叮嘱,这趟来山里,主要任务不是打柴,而是为了找兔子,打柴只是为了掩饰。   要找兔子,哪能带上尾巴。   为了增加大哥刘军话里的威摄力,刘华还特意朝尾巴扬了扬拳头。   刘春生只觉得他作为一个大人,在这儿看着两个儿子欺负人,特别不厚道,但他又不好插手,况且,他的态度很重要,于是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背着大背篓和柴刀,直接上了山,反正,他深信大儿子刘军能搞定。   刘伟原本打算求助一下四叔,他被军子华子欺负,四叔看了总不会不管,一抬头,见四叔直接走了,顿时死心,灰溜溜地走开。   等到他走远,刘军兄妹三个,才放心地上山。   因为有刘春生在,他们不像以前,只在近山处,这回往山里走得有点远,刘华捡了一路的柴,偶尔采了几株能吃的蘑菇,刘春生在前面开路,时不时看了眼刘艳,至于刘军,全部心思都放在刘艳身上,到了人迹罕见处,见妹妹一直没有出声,不由轻声问道:“还没有发现?”   “你想要兔子还是野猪?”这一路走来,刘艳很确定,她的感知能力,和以前相比,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上,因为她感知到了前方有一群野猪,气势汹汹的,很恐怖。 第164章 回乡(中)   刘军愣了一下,看着妹妹神色严肃, 不似在开玩笑, 不由吞咽了下口水,回过神来, “不管兔子还是野猪, 都想要。”除了那次在山里捡到的那只撞死的死野猪, 他们再没有找到过野猪了, 现在听妹妹这么说, 他仿佛已经看到很多红1烧1肉正向他飞奔而来。   “可是这次,不像之前那次,野猪是死的,这次全是活的。”   “全活的?有多少?”   刘艳点点头, “最少有十头。”   “在哪个方向?”   刘艳给大哥指了指西北方向,“距离我们现在一千多米的样子, 那边有个泥塘。”这周围,树木茂密,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草木藤条,前面没有路, 身后是他们踩出来的一条路, 抬头, 刺眼的太阳光从宽大茂盛的树叶缝间透射进来, 落在地上,留下一地斑斑点点的光圈。   “要不我们还是往回走,找两窝兔子。”刚才一路来的路上, 她就是感知到了几个兔子窝,只是前面有一股更强大的吸引力,在诱惑她前进,她也想测试一下,她的感知能力,又有刘春生在,所以放心,一直跟着感觉往前走。   碰到一只落单的野猪,凭着刘春生和二哥刘华的蛮力,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十来头,可不是好玩的,就野猪的那个战斗力,他们四个,别反倒成了这群野猪的猎物。   刘军考虑了一下,扭头喊了二弟刘华,“华子,你来爬树,看看周围有啥?”   “你们发现野兔子了?”刘华忙放下自己手里的那捆柴,刘春生也涌了过来。   “大家伙,想知道,爬树上去,就能看看。”刘军故意买了个关子,他要是能爬树,早爬到树上去看看了。   刘华麻利地挑了株高大的松树,哧溜一下,很快就攀了上去,到了树顶端,整株松树,开始摇摇晃晃,刘军赶紧给他指了西北方向,“看到了没,往远处看。”不得不说,经过了这么多次找野物,在山上,刘军是对妹妹刘艳极度信任,刘艳说有,他就认为有。   刘艳也很高兴,有大哥刘军这么个聪明人在,这样的事情,她不需要找理由去解释,还可以帮她打掩护。   只片刻,树上传来二哥刘华哇塞的惊呼声,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张得老大,整个人激动得在树上都要手舞足蹈了,一时间,松树摇晃得格外厉害。   “华子,你快下来。”刘春生吓得急忙喊道,他担心刘华掉下来,刘华挑的这株松树,是周树最高的,离地面至少有三丈。   “爸,有一群,一大群,我再数数。”刘华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起话来,都有点语无伦次,“一二三……七□□,十、十一、三四……”乐得颠三倒四的,数了两遍,才数清楚。   刘春生在下面看得惊心胆战,不停叮咛,“华子,你两手扶稳树,别伸手去指,小心摔下来。”   “不会不会,我稳着。”刘华挥了挥手,又再数了一遍,才在刘春生的催促下,滑下了树,被树底下面,接应他的刘春生抱了个正着,“你看到什么了?”   “爸,那边有一群长得像咱们上次打的那只死野猪,我数了下,有十六只,那边有个泥塘,还有好些在泥塘里拱来拱去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数漏,要不,我再上去数数?”刘华挣扎着要下地。   刘春生听了,先是欢喜,然后想到野猪的攻击力,倒吸了口凉气,这么多,看来,他们这回是撞进了野猪窝里,把儿子放在地上,“不用你上去,你好好在下面等着,我上去看看。”   乡下土生土长的孩子,没有不会爬树的。   哧溜哧溜几下,人就上了树,只是因为体重的缘故,没法像刘华那样,爬到树顶端,在树中间的时候,松树剧烈摇晃,人就停了下来,却已经不影响他观望了。   果然像小儿子说的,西北方向有个泥塘,泥塘里和小岸上都有不少体形壮硕的野猪,那片山林,应该很久没有人踏足过,草木青翠一望无际,根本没有通过去的道路,那群野猪,看到摸不到,就算能摸到,他们现在也不敢过去摸。   树底下的刘军,已经开始着急了,“爸,真的有十六只?”问完,头一回遗憾自己不会爬树,开始考虑,回去之后,他是不是该向二弟刘华学习爬树。   刘春生数了一遍,从树上下来,“是有十六只,估计还有多。”看来不是一窝,而是两窝,或者更多,“走,我们回去。”   刘军一听,惊讶道:“啊,我们不去抓野猪?”   这是什么蠢问题,刘春生看到大儿子刘军这副呆样,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变傻了,这么多活蹦乱跳的野猪,哪敢徒手去抓。   好在,刘军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确问了个蠢问题,对上他爸满是看戏的眼神,撇开头,捏了捏鼻子,讪讪道:“我只是觉得,发现了一窝野猪,什么都不干,白放着可惜,那可都是肉。”   在这个年代,肉触及每一个人的神经。   哪怕像刘艳他们家,每月都能找些野物补充肉食,也不例外。   刘艳也觉得白放着可惜,在靠近临湖市的周边山上,从来没遇到过野猪,之前在乡下,在前山也只遇到过一回,那回运气爆棚,遇到个自己撞死的,“要不去县里的武装部借几杆木仓来打野猪。”   单靠人力,就算刘春生和二哥刘华武力值满值,对上这么多野猪,也没把握,刘艳第一时间想到了木仓,也是刘春生如今的身份,能借到那个家伙,不然,她不会提。   一听她这个提议,大哥刘军头一个附和,“爸,我觉得可以,到时候,打开野猪,我们也能分一些,比这样看到吃不到好。”   刘华同样一脸期盼地望着刘春生,对上三双殷切的目光,刘春生只得答应,“好,明天回去后,我打个报告。”说完,开始抬头看周遭的环境,记住一些标志性的树和方位,下决定打那伙野猪的主意,到时候由他来领路,要记住这周围的路线,况且,他自己就是狙击好手,到时候多命中几头,也能够多分点野猪肉。   下山的时候,在近山区域,端了窝野兔子,四人配合得力,只逃了三只,捉住了八只,抓兔子的主力,依旧是刘春生和刘华父子俩,刘军和刘艳兄妹俩个负责部署和包围。   刘艳看着绑好兔子,拎了两只出来,“今天中午,给奶的午饭报酬有了。”给了两只野兔子,胡老太应该脸色会好看很多,至少看到她,不会像看吃白饭一样。   “就给两只?”刘春生迟疑了一下,“带这么多回去,给两只,你奶会骂人的。”他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胡老太会骂他们没良心。   “那就不带回去。”刘艳说道,回刘家村打兔子,就这个不方便,没法拿回家去,家里有胡老太,看到了,肯定要留,而且留少了还不行,村里又人来人往的,他们往村外拿,特别显眼。   “我觉得可以带回去。”刘军出主意,抬头看向刘春生,“爸,等会你给奶两只兔子,然后和奶说,剩下的六只野兔子,你要留着带去市里送给领导,奶奶听了,应该不会强要了。”顿了下,又觉得有些不妥,“一口气捉了八只兔子,带回去,好像有点太显眼了。”   他们没想到,这次能捉这么多,以前最多,只捉到过三只。   刘军忍不住看了眼妹妹刘艳,比以前更厉害,现在都能直奔野物的老巢了。   刘艳只当没看到。   反正瞒谁,也别想瞒鬼精般的大哥。   “不带回去,我有个法子。”刘华把最后一只兔子绑好,一股脑全扔进背篓里,这些兔子是活捉着,不担心肉坏掉,“我知道村外不远处,以前我们捉迷藏,有个树洞,我可以把野兔子背过去,藏那儿,下午离开,就藏一个中午,中午太阳大,大家都在家里,应该没人过去,很安全。”   刘春生一听,第一个赞同,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真背回去,不说太显眼,就他娘问他要,他也不敢不给,再说,大儿子刘军的那个说词,因为是撒谎,他估计一开口,他自己先心虚了。   “就这么办,等会儿,我先背一捆柴,柴里裹着两只兔子,背回家去,免得他们来找,你们三个稍晚一点,等到村子上工的人都收工回家了,田里没人的时候,你们再用大背篓背剩下的六只兔子出村去藏好,”刘春生说道。   刘艳点点头,“奶奶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们还在山上找蘑菇。”对于刘春生,提前串一下口供是十分有必要的,知道他的性格,又给他打好包票,免得他说话的时候底气不足,“我们再去找找蘑菇。”   “好,我知道了。”刘春生答应,抬头看了下太阳的方位,以及地上人的影子,估计一下时间,然后把自己打的那捆柴和小儿子刘华打的那捆柴绑到了一起,又拿柴刀割了一些青草,铺在放着几只兔子的背篓上面作遮挡,才准备下山。   今天他们去了趟深山里,耽误了许多时间,现在差不多已经快到中午饭时间了。 第165章 回乡(下)   近山的山上, 别的不多,除了彬树, 最多的就是松树,刘艳带着大哥二哥找了好几片松蘑,把背篓堪堪装满。   “差不多了,再多就要露出来了。”刘军说道,又在上面垫了层青草。   “可还有这么多。”刘华不甘心地指了指面前那一片长得齐整好看的松蘑,手上的动作没停。   刘艳想了想说道:“要不等会儿再回来一趟, 现摘的这些,我们带回城里去。”松蘑这东西难得遇到, 好像也只有他们这座山上有, 在市区周边的山上, 都没有发现过,说实在的, 要找山里的东西,还得来乡下这种山林,城里周边的山上都不行。   好多山上都是空的, 这一个月里, 他们遇到过几座,至于山上的物产, 根本赶不上这儿的丰阜, 凭着她的感知能力,几乎从不落空。   爬了一上午的山,干了一上午的活, 出了一身的汗,刘艳几个开始有些饿了,跑到下面的山泉水边,喝了几口清凉甘冽的山泉水,先用水填饱肚子,然后又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给大哥和二哥一人递了两颗。   “你还有这个呀!”刘华满脸惊喜地接过,“我的早没了。”上个月他妈用攒着的糖票,买了半斤大白兔奶糖,分了他们几颗,他早吃完了。   “我是留着没有吃。”刘艳笑道,虽然奶糖很甜很好吃,但她除了像现在这样饿了外,一般都不怎么吃,而如今,他们家挨饿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   坐着吃了一会儿糖,三兄妹又上了山,等到收工的口号从村口大板栗树上的喇叭里传出来,山下开始响起一片吆喝着回家的声音,喧哗吵闹,哩语欢笑声,不绝于耳,由小到大,又由大到小,归于平静,各回各家。   没过多久,村里各家的屋子,炊烟袅袅升起,一片烟火气息。   中午的太阳,十分毒辣,田间地头,这会子,已经看不到人影儿,二哥刘华打小在村子里长大,最熟悉村子里的路,选了条偏僻的小道,紧挨着山脚下,一路溜出村子,极其幸运的没有遇到人。   走到那棵树洞前,树很大,底部的树干估计要两个成人合抱才能抱住,庞大而繁多的树枝条遮挡住了一半的路,更奇异的是,这棵树一半欣欣向荣,枝繁叶茂,而另一半枯死了,那个树洞,正好在枯死的那半边,背对着马路,朝着山坳的方向。   刘华放下肩上的背篓,伸手去扒了扒那个树洞。   树洞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层陈年的稻草,听刘华兴致勃勃道:“之前刘红和他爸吵架,离家出走,晚上就躲在这里睡觉,用稻草垛一拦,就挡住了。”   “他爸没找到他?”刘军很怀疑,看了下树洞的开口,是平直敞开式的,根本不是个藏东西的地方。   “他爸根本没来找他,所以,第二天早上,他灰溜溜的回家去,还挨了顿竹笋炒肉。”   刘军一听就明白了,刘红他爸应该是发现儿子藏在这里,所以没管,考虑了半晌,说道:“我们把东西放进去,再用稻草垛遮盖住,太明显了,外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东西。”   “但不用稻草垛挡住,会更明显。”   “所以,这里不适合藏东西。”   “那我们藏哪?”刘华摸了摸脑袋问道,望向大哥刘军,等他拿主意。   刘军抬头扫了眼四周,见不远处背山的空地上,有个大型的塔式稻草垛,“我们就藏到那个稻草垛里,那地方也空旷。”说着指了指稻草垛的方向,“大中午的,也没有来取动稻草。”   刘华答应一声,他没意见,又重新提起那个大背篓,站在外边路上放哨的刘艳,看到他们这番动静,留意周围无人靠近,于是跟着去了稻草垛附近。   到达目的地后,刘艳依旧负责放哨的活,刘军和刘华兄弟俩抽掉好几个稻草垛,然后手脚麻利地把背篓里的松蘑和野兔子,倒进稻草垛里,又把几个稻草垛,重新放回去,恢复原样,多出来的两个,扔到最上面的塔尖上。   “可以了。”刘军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稻草。   刘华提着空背篓问道:“我们还要接着去山上采松蘑?”   “去一趟吧。”刘艳回道,要是提着空背篓回家,估计胡老太那张脸会很不好看,她宁愿辛苦多跑一趟,也不想吃饭时,看胡老太那张拉长的大马脸,吃得提心吊胆的,所以,多少摘一点回去。   份量少,还可以说,没有找到多少。   毕竟村子里那些不需要上工的小孩子,经常上山,有收获的不多,他们只要带一些回去,堵住胡老太那张碎碎念的嘴。   只是实在太热了,好久没在太阳底下这么暴晒了,汗流夹背,走到山脚下时,刘艳躲到山泉水边,用山泉水洗了把脸,就不大愿意动了。   刘华大口大口喝了好几口水,他出力气,流的汗最多,但精神头很不错,刘军却也是累得不行,一张脸和刘艳一样,晒得红扑扑的,“累死我了,歇一会儿再去,”歇口气,又接着道:“等会儿,我和华子上去,艳儿你就在这儿等我们。”   刘艳听了,感动不已,这会子,她没再打算逞强,真中暑了,还是个麻烦事。   歇了足有十来分钟,刘军和刘华兄弟俩才起身,只是刚走没多久,就听到刘伟的声音传来,一声声在喊华子。   他怎么找来了?   刘艳想了下,大声答应一声,把人叫了过来,先拦一拦,等会儿再让他去山上帮忙。   “华子呢?怎么只有你,还有军子哥也不在?”刘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们在山上采蘑菇。”刘艳回答完,又问道:“你怎么跑来了?”   “家里奶奶快炒好菜了,爷爷让我们来找你们回去吃饭,今天我们家也在爷爷家吃饭,奶奶把家里的那块腊肉炒了,本来爷爷是让我二哥来找你们的,是我主动揽了这个活。”刘伟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我每次上山,都没有找到蘑菇,你和我说,他们在哪边,我去山上找他们。”   “我领你去吧。”刘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那地儿没人领着,轻易找不到,况且,她走路慢,等她过去,大哥他们应该采了一些,不会是空背篓了。   刘伟哦了一声,跟在刘艳后面,从大路口上去,走到半山腰上,就开始朝没有路的林子里绕绕转转,他觉得,要不是刘艳领着,他绝对不会跑这地来,周围草藤太多,杂草太深,脚下完全没有路。   不知绕了多远,直到入眼看见一片蘑菇,长在松树底下,刘伟惊得一张嘴,张成了O字形,“哇!这么多蘑菇!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尾巴,你来了,就快过来帮忙。”刘军忙招呼道,“赶紧采完这一片,我们好回家吃饭。”他猜到刘伟这个时候过来,是来喊他们回去吃中午饭的。   “好了,好了,我马上。”刘伟高兴地跑到刘华身边蹲下,这地儿,松树长得密集,阳光射不进来,仿佛比外面要阴凉许多,刚走进来,都感觉有些凉嗖嗖的,“你们怎么找到这地方的?我来就找不到。”   “我和华子在林里乱窜,不小心发现的。”刘军抢先回答,其实他可以说,往人少的地方,树木密集的地方找,但村子里的人上山,多是结伴同行,走的都是有道的地方,轻易不往陌生地方去。毕竟山上存在危险。   他们每次上山,要不是有妹妹刘艳这个向导在,这些地方,他们也不敢轻易来。   眼下,更不愿意误导人。   “你们运气还真好。”刘伟嘟囔了一句,手上采蘑菇的动作一点都不慢,比刘军还要快上一些。   四人采完这一片区域,大约有小半背篓。   刘华背起背篓,刘军跑到前面领路,一起出林子,“尾巴,你记住这条路线,等过段时间,你再来看看,这儿有没有长菇子。”他们下次回乡下,估计要到过年的时候了,这样的话,反正他也没法来采,还不如卖刘伟一个好。   “可我记不住。”跟在刘华屁股后面的刘伟,嚷嚷道,“这路也太绕了,左右左的,让我怎么记呀?”   “找吃的地,你都记不住?”   “记不住。”刘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下次我再跟你们一起来。”   好吧,这又是一个二弟刘华。   刘军很无语,或者比二弟刘华还蠢傻蠢傻,连吃的地都记不住,二弟至少还能记住吃的地,一行人下山后,依旧先去那汪山泉水边,把身上收拾干净,衣服鞋子上的泥土给拍掉,才往家里走。   赶到上池塘刘家院子,发现家里来了不少村子里的人,都是听说刘春生回来了,上门来拜访的,搭上几句话就走了,来的人几乎没有空手的,送的东西很质朴,一个茄子,两个黄瓜,三根青椒,都是一份上门礼。   刘春生和刘老头不在家,应该是去了生产队,来人都是二伯刘来生在招呼。   听到他们回来了,胡老太从厨房里赶出来,接过刘华递上来的半背篓的松蘑,十分高兴,“你们到堂屋里先坐坐,等你爸和你爷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第166章 洪家不对劲   刘军知道他爸和他爷去生产队是为了他们家年中分粮的事, 估计不会那么快回来, 这样一来, 家里一时半会开不了饭, 于是转头嘱咐妹妹刘艳, “我去一趟洪顺家,等爸和爷快回来的时候,你让华子去叫我。”   他本来想直接和二弟刘华说一声, 只是看到二弟正和堂弟刘伟在院子中间玩弹珠, 担心他一会儿玩嗨了,浑忘记,所以才交待妹妹刘艳。   “我跟你一起去。”   刘艳说道, “我去看看他家院子里种的香瓜和西瓜,在他家院子里, 正好可以看到爸他们回家的那条路, 我去了,也能提醒你。”大哥刘军要去找洪顺说话, 好在, 洪顺家的地势高,又正好对着村子里的大路。   当初, 香瓜苗和西瓜苗是一起培育的, 头一回种, 她想看看成果,她自己家的后院倒是种了一块地,只是她家去城里后, 从前出入的侧门被泥封死,现在只能开前面房门的锁进去,门锁的钥匙在刘春生身上,她现在进不了自家后院。   另外,她不想待在堂屋。   自从进来后,二伯娘朱红英就一个劲地向她打听他们家在城里的情况,问她爸妈每天的工作,每个月工资票证有多少,住的房子有多大,连他们家每天吃什么,都要问,问得很细,真把她当孩子哄,套她话。   刘艳回答得很模糊,或者干脆不知道,朱红英被噎了几回,依旧没有死心,她能应付得滴水不漏,却不大愿意待在这里面对朱红英的一脸假笑,明明眼红嫉妒得想掐死她,偏偏还要对她笑。   她看着,都替她累得慌。   村里来刘家串门的人,年轻一点的妇人,朱红英直接招待,年纪大点,或是辈份高的,胡老太会亲自从厨房里跑出来招呼,每到夸赞刘春生怎么有出息时,无论是二伯娘朱红英,还是胡老太,那笑得叫一个灿烂,与有荣焉,而她和大哥刘军就像一个活脱脱的吉祥物似的,在旁边被她们顺带一夸,然后揉来揉去,不怪大哥想逃。   好话听多了,人会飘的。   再听下去,她担心,她真以为自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漂亮聪明不似凡人。   “奶,我和艳儿出门去看看,爷和爸他们回来了没?”   刘军说完,也不管胡老太有没有同意,拉着刘艳往外跑,刚跑到院子里,身后传来胡老太的喝止声,“快要吃饭了,还撒丫子跑出去干嘛,凳子夹你屁股呀,不能安分点坐着,又没让你们干活,闲得你们皮痒……”   只是刘军和刘艳没有停下来,跑出了院子,后面的话,消失在院子里头。   到了洪家,迎头在院门口碰到洪顺,“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去了趟城里,不打算认我这个朋友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嘛。”刘军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只觉得特别辣眼睛,忍不住吐糟:“我说洪顺,你这个夏天去干了啥,怎么黑成这个鬼样子?”   这话其实刘艳也想问,刚才一见面,突然看到一个黑炭头,差点吓到她了,要不是声音熟悉,她都不敢认,比她二哥刘华还要黑。   最后,她决定不荼毒自己的眼睛,撇开眼,作为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那个肤色瓷白的翩翩少年,已经飘然远去了。   只听洪顺解释道:“双抢的时候,队里很忙,我奶找了刘队长,我去地里帮了十几天的忙。”   “怎么好好的,要你去地里帮忙?”刘军很不解,认识这么长时间,虽然洪顺没怎么提过家里的情况,但他也看出来,他家条件应该还不错,更何况,他户口不在村里,去帮忙干活,也没有工分,不能分粮,实在没有必要。   “我好歹来了一回农村,总要学干点农活,也不枉担了下乡的名头。”   这话刘军却不信,要学早就学了,不会等来了乡下快两年了才开始学,只是他聪明得没有追问。   洪顺领着他们进了院子,刘艳目光热切地望向右边那一片绿茵茵的瓜地,一半种的香瓜,一半种的西瓜,差不多占了半个院子,甚至瓜藤都长到中间的道上了。   “来,给你们看看,今年种的西瓜。”洪顺说着,就近捋开一条藤,一个硕大的墨绿色间有条带的西瓜呈现在眼前,这条藤的前后左右,还挂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西瓜,刘艳和刘军都吃了一惊,“这么大个!”   他们见过去年洪顺家种的西瓜,没有这么大,比家里初长的小南瓜,大不多少。   只听洪顺解释道:“今年的西瓜种子,不是去年留下来的,是我二伯从农场那儿给我寄过来的良种,因为没种过,所以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我也没料到,它能长这么好,味道很甜,水分很足,上午的时候我在水井里放了一个,刚才吃完午饭打开了,你们进屋来尝尝。”   “让你说的,我都想立即吃上了。”刘军迫不及待道,还没吃午饭,他早就饿了。   西瓜是个稀罕物,在他们这一片,种的西瓜,个头小,种的人很少,自留地种菜都不够,哪会种这种不顶饿的瓜,在乡下这两年,他只在洪顺家吃过几回,今年在城里,也只吃过一回,还是他爸单位发的福利。   既然西瓜大丰收,刘军也就不和他讲客气。   刘艳没急着进屋,看了这一片西瓜地,又看了下另一片香瓜地,一条藤上,长了六七个,有青的有白的,还有在打花骨朵儿,长势特别喜人,心里不由美滋滋的,她记着,她家后院那块地,当初是一样的种苗,刘老头是个勤快的,又是种地的好手,长出来的西瓜和香瓜,一定不会比洪家这块地儿少。   想到这趟回来,还能带上几个大西瓜,她心里乐不可吱。   很快,大哥刘军喊她进屋吃西瓜,她没再逗留,小跑进了屋,两人已经把西瓜切好,放在圆形簸箕里,瓜瓤鲜红多汁,看起来就很有味口,大哥已经先吃上了,刘艳走过去,拿了一块,触手温凉,咬了一口,汁液丰沛,一股沁心的甜涌入喉间。   大夏天,没有比吃冰过的西瓜,更使人冰凉爽心的了。   刘艳一口气吃了三块,速度才慢下来,看到大哥刘军一边吃还一边吐籽,面前一堆黑籽,不像她,她吃西瓜,从来不吐籽,连籽一块儿吃掉。   怎么看,她比大哥更像个糙汉子。   等吃完西瓜,刘艳又跑到院子里去,时不时留意她爸和她爷的动向,有没有从生产队出来,因为中午的太阳很大,她站在东南角的野葡萄藤底下躲荫,洪家的这株野葡萄藤,每年都挂满了累累果子,一吊一吊的很饱满,十分好看。   只是中看不中吃,果子特别酸,哪怕熟得呈乌紫色,也能酸死人。   除了第一年,后来她再没有碰过了。   “艳儿,你来了。”   “洪奶奶。”刘艳回头,看到走过来和她打招呼的洪奶奶,十分惊讶,忙喊了一声,不怪她吃惊,每回来洪家,除了刚好碰上外,她还从来没见过,像现在这样,洪奶奶主动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   这两年,因为大哥的缘故,虽常来洪家,但见到洪奶奶的次数很少。   在她印象中,洪奶奶是个极为精致的老太太,一如此刻见到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件霜色绣花旗袍,仿佛时空错乱,刚从民国小巷里走出来的人,与当下的社会环境格格不入。   刘艳常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太太才会常待在屋子里不出门。   又听老太太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妈回来了没?”   “今天上午回来的,我妈工作走不开,没有回来,只我爸带了我们兄妹三人回来。”刘艳回过神来,忙回道。   “好久没见到你妈了,我还想着和你妈说说话。”   刘艳一听这话,心里更加吃惊了,她可不觉得,她妈和老太太有什么共同语言,只好尴笑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们什么时候走呀?”   “等会儿吃完午饭就走。”   “这么快!”洪老太太明显有些讶异,“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多待几天?”   刘艳只好解释道:“我爸明天还要上班,过一周学校就要开学了,我和哥哥要上学,没时间在乡下多待。”再说了,真留下来,还不招胡老太嫌弃。   “上学好呀,你们在市里哪所学校念书呀?”   “我和二哥在师大附小,大哥在附中……”   “你们在说什么?”洪顺突然走过来。打断了刘艳的话,又看了眼洪老太太,“奶奶,您怎么从屋子里出来了?”   “怎么?我不能出来?”洪老太太笑问道,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孙子。   洪顺抿了抿嘴否认,“不是,孙儿没有这个意思。”   刘艳抬头望向后头跟过来的大哥刘军,很显然,刚才洪顺是临时急忙跑出来的,而且祖孙俩人的对话,有些不对劲,今天不仅洪老太太奇怪,就连洪顺也有些奇怪,仿佛在防备他奶奶似的。   “军子,艳儿,你们俩还没吃午饭,我就不留你们多待了,你们先回去吧,别错过了家里的午饭才好。”洪顺说这话时,很不自在,眼睛都没敢看刘军和刘艳兄妹俩人,大约是头一回做赶客的活。   刘艳见大哥刘军似乎猜到了什么,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哎,好,我下次有时间回来,再来看你。”又朝洪奶奶道了句,“洪奶奶,我们先走了。”说完,拉起妹妹刘艳的手,往外走。   刚走到院门口,身后传来洪顺的一声等等。   俩人回转身,只见洪顺走过来说道:“我给你们摘两个西瓜,你们带回去吃吧。”   “不用,你忘了,我们家后院也种了。”   话音一落,刘艳见洪顺的脸色陡然一变,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今年我家种得多,我和奶奶俩人也吃不完,你们别讲客气了,嗯……还有,之前,我好像隐隐听说,你奶拔掉了西瓜藤做猪草。”   所以,他们家后院,很可能没有西瓜了。   洪顺说完又觉得不妥,这话似乎有挑拨的嫌疑,自来疏不间亲,于是急忙描补,“不过,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或许听错了也不一定。”   刘艳和大哥刘军俩人相视一眼,他们不相信洪顺听错了,十有**是真的,毕竟,拔西瓜藤做猪草,才像胡老太的作风。   刘艳一想到,她后院一地的大个西瓜全飞了,之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难过,刘老头很勤快,但她却忘了,还有个很抠门的胡老太,自留地不用来种菜,用来种西瓜,估计在胡老太眼里,就是浪费地。   刘军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说道:“那我拿一个回去。”拿回去给他奶吃,让他奶去后悔,他们种的西瓜种,不是他们这一带平常种的小西瓜种,长不大。   “你家人多,一个哪里够,另外,婶子今天没回来,你也得带一个回城里,让婶子尝尝鲜,拿两个,我挑个大的,再挑个小的,多了你们也拿不动,太重了。”洪顺说完,转身去了右边的西瓜地。   刘艳觉得不能白拿,况且,拿两个回去,依照胡老太不拔毛的性格,不可能让他们带一个走,“就带一个回去,另外一个,我吃完饭,走的时候,再来拿。”她想好了,到时候她过来后,借口西瓜重,拿不动,让洪顺用竹篓送她去村口,到时候,送给他一只野兔子。   今天打的六只野兔子,大不了,不拿去食品站换肉票了。   洪顺挑的那只大西瓜足有近二十斤,刘军两手抱起,抱了个满怀,兄妹俩连吃带拿地出了门,没让洪顺再送了,走出一段距离后,刘艳才问道:“他家怎么了?他和洪奶奶,刚才都有点奇怪。”   “你看出来了,”刘军看了眼妹妹,弯腰把西瓜放在地上,换了下手,似想到什么,眉头皱了皱,“他没说,我也没问,但我觉得,肯定是有事。”   这不等于白说。   刘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大哥知道点什么,毕竟俩人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因为西瓜很重,一路上,大哥刘军换了好几次手,俩人都不想太早回去,于是路上歇了好几回,又在门口的那株梧桐树底下坐了许久,随着最开始那几大拨来过,这会子,来老刘家的人,已经很少了。   等刘春生和刘老头挑着两个大箩筐的粮从生产队出来,俩人才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哪来的这么大个的西瓜?”刘春生放下箩筐,问大儿子刘军,他记得,现在他们这边的种的西瓜种,长不出这么大个的西瓜。   “洪顺给的。”刘军回道,赶开涌过来围观的堂哥堂弟,特意把西瓜抱到厨房他奶面前,“奶,我把这个大西瓜放到水桶里,凉一会儿,等会儿吃完中饭,正好可以吃。”   “军子,你没搞错,这真的是西瓜?怎么长得像长冬瓜?”胡老太一脸的怀疑。   “这是良种西瓜,不是我们这儿的种,所以长这么大个,对了,奶,我家后院,之前种的西瓜,就是这个品种,奶你还没去摘吗?不应该呀,听洪顺说,早半个月前就开始瓜熟了,可以吃了,可别烂在地里。”   胡老太听了有点心虚,声音不由拔高了些,“早没了,西瓜藤我早拔了做猪草,那块地我补种了两排南瓜,种这个又不顶饿,浪费地,还不如种南瓜。”   “那太可惜了,奶,你不知道,洪顺家的那片西瓜地,一根藤上,长四五个,都这么大个儿,刚才我在他家吃过,可好吃了,特别甜,跟喝糖水似的,上次我在市里看到过卖西瓜的,每斤要三分钱,这么大一个算起来值五毛钱。”   胡老太一听值五毛钱,直觉不信,又见孙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像是扯谎,又一阵肉痛,她看过别人种西瓜,个头都不大,当时拔藤,她不知道西瓜能长这么大个呀,老四媳妇走的时候,也没和她说呀,这个败家娘们,一时间,又恼又悔,喝斥道:“胡咧咧什么,西瓜吃饱了,不用吃饭了。”   转身喊孙女夏花拿碗筷,摆桌子端菜吃饭。   刘艳看胡老太去忙了,舀水给大哥刘军洗西瓜,又寻了个空桶给他装西瓜,然后从水缸里舀水浸泡,见周围没人,小声问道:“大哥,我怎么不知道西瓜卖三分钱一斤呀?”她就没看到卖西瓜的。   “我随口说的。”   刘艳鼓圆了眼望着大哥刘军,舀水的手抖了下,差点把水倒在地上,刘军忙伸手接过葫芦瓢。   “小叔一回来,不就是穿帮了。”   “谁让她拔了我的西瓜藤,那就先让她难过一阵子。”刘军愤愤道,当时种西瓜的时候,他妈没管,那块地都是他和二弟刘华一起锄的。   刘艳听了,很不厚道地笑了笑,朝大哥竖了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她怎么就忘了,大哥一向是有仇必报,过时不候。   今天的午饭很丰盛,饭是红薯饭,但有一半米饭,菜色有鱼有腊肉,还有豆腐,野兔肉也煮了一只,用地里现摘的辣椒炒的,特别好吃,刘艳看着两桌的菜,他们小桌上,虽然份量小,但也齐全。   刘艳猜测,刘春生应该是已经把孝敬的钱,给了胡老太,胡老太才会这么大方一回,兔子都舍得煮一只,而不是半只。   只是吃饭的时候,看到胡老太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明显还在想着西瓜的账。   后面,开了那个大西瓜吃,胡老太懊恼的神情更明显,只吃了一小块,就气得再也没有碰了。   因为要赶着回市里,刘艳一家没多耽搁,吃完饭,刘春生在堂屋和大家说了会子话,吃完西瓜后,就准备动身出发。   刘艳让二哥刘华向刘老头借了只大背篓,先一步出村去,把藏在村外的野兔子和蘑菇先装好,村里的人送的蔬菜,还有自家后院种的香瓜,摘了十个熟透的,收起来,差不多有小半背篓,大哥刘军能背得动。   回头,只见刘春生和刘老头还有大伯二伯,在不停地拉扯。   她们家上半年的工分,分了三百斤的粮,刘春生觉得他一个人挑得起,因为他只告诉刘老头,他开了车回来,车停在公社,所以大伯刘初生以为要挑到县城才能搭车,一直说下午请假送他们,帮他们挑一担,二伯刘来生也说要帮忙,却让二伯娘朱红英给拉住。   二伯娘朱红英一边觉得让自家男人帮忙送到县城去太远了,一边又不想放过拉近两家关系的机会,几方一直在扯。   刘艳估计他们还要扯上一会子,于是和大哥刘军说一声,先出门去洪顺家拿西瓜了,既然打算送洪顺一只野兔子,那么得提前去村口,要不然,等他爸出门,一大堆人跟着,就不好送了。   洪家的院门半开半掩,刘艳刚伸手敲了下门,就听洪顺气咻咻的声音传来,“您去说吧,反正您说了,我也不会去的。”   感觉好像是在吵架。   此刻,刘艳觉得有点进退维谷,要是没敲一下门,为了避嫌,她可以扭身就走,不像现在这样,进不是,走也不是,踌躇间,大约洪顺听到了敲门声,很快一路跑了出来,“你来了。”   刘艳笑着嗯了声,“我刚刚到。”表示她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一说完,怎么听都像是此事无银三百两。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西瓜。”   刘艳看着洪顺目光闪烁,脸上的笑,有点刻意,又整个人堵在大门口,好像不愿意让她进门,于是点了点,“好,我在这儿等你。”   洪顺转身时,伸手掩了下门。   这下,刘艳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喊了声洪顺。   “怎么了?”洪顺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刘艳当作没看到洪顺的满身戒备,只笑道:“西瓜有点重,我担心我拿不动,你能不能用背篓装起来,帮我送到村口,我二哥在那等。”   “好,你等着。”洪顺听了,心头一松,满口答应。   刘艳自觉,没再踏进院门,而洪顺的动作很快,给她一种想尽快逃离的错觉,仿佛后面有人在追赶似的,他出门的时候,还特意伸手拉了下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复更,么么哒~~· 第167章 偏心眼儿   三百斤粮用麻袋装好, 每袋五十斤, 一共六袋,分两担用箩筐挑, 大伯刘初生向生产队请了半天假, 送他们一程,回程的时候, 正好可以把两担空箩筐带回来。   考虑到要送空箩筐回来, 最后, 刘春生才没有拒绝。   俩人刘春生挑两百斤的担, 他大哥刘初生挑一百斤的担,刘春生没让大哥和他争了。   刘军身上背了小半背篓的瓜果蔬菜, 刘艳把洪顺给的那个大西瓜, 放到刘春生挑担的箩筐里,“这是洪顺刚送过来,让我们带去城里吃的。”   刘春生看到西瓜,一点没觉得意外, 反而抬头四处张望, 却没看见洪顺,连二儿子刘华都不见人影,“你二哥呢?他去哪了?”   “我让他先走了。”   刘艳回道, 刚才给了洪顺一只野兔子, 她就让二哥刘华背着剩下五只野兔子和半背篓松蘑先走了,为的就是防这个时候来送行的人多,二哥刘华背着个大背篓太惹眼了。   刘春生也想到了这一层, “那我们也走吧。”几个孩子鬼精似的,倒不用他操心,扭头喊了声大哥,又朝送出来的刘老头和二哥刘来生说:“就到这儿,你们别送了,都回去吧。”另有几个近支的亲戚族人,都打过招呼后,才挑起担子往外走。   刘艳走在前面去追二哥刘华。   一行人,只她是空着双手走路,眼下正值大中午,头顶上空的太阳是一天当中最炙热的时候,加上山路难走,上山下山的路十分陡峭,没一会儿功夫,一个个都累得汗流夹背,气喘吁吁,头上戴着斗笠,头发全让汗水给弄湿了。   唯一庆幸的是道路两旁山坡上葱郁高大的树木,延伸出茂盛的枝条和树叶还可以遮荫,偶尔林间南风徐徐吹来,带来一缕清凉,稍稍解去一丝暑热。   一路上歇了几回,速度慢了许多,赶到公社时,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   刘艳经过供销社看到门口放着个大冰柜,把大哥刘军叫上,过去买了五瓶冰水,水一到手里,她就忍不住拿冰水瓶往脸上滚,实在是太热了,感觉脸都要晒脱皮了。   大马路上除了他们,连一个行人的影子都没有,走到公社门口,刘春生把一挑担放在车后面,然后转过身,扶着大哥刘初生肩上的挑担放下来,“到了,就在这儿。”来的路上,他已经和大哥刘初生提过,他这次是开了局里的小车回来的,车停在公社,送他们到公社就可以了,不用送去县城。   刘初生是个老实的,听了,倒没有多问。   刘艳和大哥刘军把冰水递过去,刘春生接了,大伯刘初生连忙摆手推辞,“不用,你们喝,我不喝。”在他印象中,这种冰水都是小孩子爱喝的,他一个大人,怎么好喝小孩子的东西,再说了,公社到村里的这条路,他特别熟,要是渴了,等会儿回去的路上,喝几口山泉水就能解渴。   “孩子都买了,你就拿着。”刘春生发话道:“刚才这一路辛苦你了,就一瓶水,你别和我客气了。”   刘初生听了这话才应了声哎,接过去拿在手里,却没有喝,打算拿回去留给儿子刘兵喝。   旁边的刘华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抬头,见大伯没喝,催促道:“大伯你赶紧喝了,五个空瓶子又可以换一瓶冰水,我们这正好有五个空瓶,喝完了把空瓶给我,我要拿去换。”   说着,又特意伸手数了一遍,生怕数错了。   刘初生霎时间满脸窘迫,侄子要这个空瓶子去换水,他就没法带回去了,“好,我马上喝。”在侄子的注视下,拧开瓶盖,一口气喝干了,然后把瓶子递给刘华。   刘华高兴得小跑过去,一手接过,他自己的那瓶,也让他三下五除二喝完了,然后就开始盯着大哥和妹妹还有他爸手里的瓶子。   “我要喝慢一点。”刘艳在二哥望过来时,急忙声明,大夏天喝冰水很爽,但让她像他们那样一口气灌完,她可受不了。   “行吧,我等你。”刘华顿时有些怏怏的,直到接过他爸递过来的一个空瓶,又重新恢复了活力,见他爸打开小车的后备箱,开始往里面搬粮袋,连忙放下手里的三个空瓶子,走过去帮忙。   “这不用你来,你去旁边待着,”   刘春生把他赶开,又想到刚才大哥刘初生留冰水的举动,于是吩咐道:“你等会儿去换冰水的时候,看看店里有没有汽水,买两瓶汽水让你大伯带回去给夏花和兵子他们喝。”买冰水带回去也不冰了。   “他们不喝这些东西,你别买,”正在搬粮袋的刘初生听了,急得忙阻拦,“别浪费钱,华子,你别买啊。”   “大伯,我听我爸的。”刘华回道。   刘初生回头,一脸着急地望向刘春生,“春生……”   “好好好,不买,不买。”刘春生见大哥和他急,只得改口,他了解大哥的性子,他不是假客气,他是真推辞,心念一动,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回过头朝大儿子刘军使了个眼色,让他去买。   大儿子刘军身上有钱,横竖先买了,等大哥走的时候,放到空箩筐里,先不告诉他,刚才已经提了这么一嘴,大哥回去发现东西,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东西刚搬上车,公社政府楼里听到动静,张书记走出来打招呼,又请刘春生进去坐,刘春生推辞不过,在一个公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硬拒,而公社有武装部,正好可以和他商量打野猪的事,于是拉上大哥刘初生一起进去。   只是刘初生为人木讷,不习惯应对这样的应酬场面,尤其面对的人,还是公社的张书记,自从张书记出来后,他整个人就很不自在,一听说,要进公社大楼,慌忙摆手,“我就不进去了,我在这儿看着东西。”   车里有粮,离了人,他不放心。   “大伯你进去,外面有我和华子守着。”刘军记着他爸刚才让他买汽水的事,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可以避开大伯藏到空箩筐里。   “你们也一起来,屋子里有风扇,进去吹吹风扇,凉快凉快。”张书记笑着招呼道。   “他们小孩子,你不用管他们,让他们在外面守着车,车里放着上半年在生产队领的粮。”刘春生拉着张书记往里面走,“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张书记一听说有粮,便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现在粮食很珍贵,而他很快又被后面的话吸引了过去。   留在外面的兄妹三人,刘华全副精力盯着妹妹刘艳手里的冰水瓶,刚才他爸把空瓶子给他后,就差这一个了。   刘艳见他虎视眈眈的样子,恨不得代她喝光,以便凑集了五个空瓶子,再去换一瓶冰水,只好建议道:“二哥,你可以先拿四个空瓶子去换一瓶冰水,你和售货员说,换的那瓶冰水,当场喝完,然后把空瓶子给对方,刚好是凑集五个空瓶子换一瓶冰水。”   “还可以这样?”刘华一脸怀疑。   旁边的刘军听了,恍悟过来,“应该可以,走,我和你一起去。”右手搭拉着二弟刘华的肩膀,往不远处的供销社走去。   公社只有这一条街,一眼能望到头,所以刘艳没有跟他们去,拿着手里的半瓶冰水,用斗笠垫着屁股,坐在小车前面的大樟树底下躲荫。   没一会儿,楼里跑出来一个小年轻,皮肤黑黝黝的,两只眼睛特别有神,手里揣着三个暗褐色的大沙梨,刘艳霎时觉得眼前一亮,这可是个好东西,水分足,鲜甜可口,比前几天,她爸单位发的青苹果好上许多。   “怎么就你一个人?”   刘艳听到问话,回过神来,忙把眼睛从沙梨上移开,不怪她没出息,而是这个年代水果太稀罕了,忙伸手指了指供销社的方向,“我哥他们在那,去买东西了。”   小年轻扭头看了眼,放下心,把三个沙梨往她面前一递,“给,这是我们领导让我拿来送给你们吃的,我都已经用井水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刘艳没有立即接,实在是这东西太难得了。   “拿着呀,很甜的。”强塞一个到刘艳手里,扫了眼旁边的空箩筐,“剩下的两个,我给你放到箩筐里哈。”   大个的沙梨一入手,刘艳就感觉到手心一片沁凉,大约在井水里浸泡过,舒服得她不愿意撒手,诚心诚意地朝对方道了声谢谢。   小年轻傻呵呵一笑,伸手摸了下脑袋,转身往里跑了。   刘艳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掂了掂手里的梨,猜到这沙梨应该是本地产的,回去的路上,在车里听刘春生说起,公社下面有个生产队的一片沙梨树,今年长势不错梨子大丰收,公社上交后,预留了一部分。   刚才临走的时候,张书记还要送给刘春生一袋,他拒绝了没有要,但约好了下周日去刘家村的深山里打野猪。   因为车里带的东西有点多,又有活物,尤其那五只野兔子,眼看着只剩下一口气了,这大热天的,要赶紧处理掉,不然很容易坏,因此上车后,刘春生临时决定,先回城里,不去临石县他三哥家了。   车子直接经由县城,往市里去。   刘军给他大伯买了两瓶汽水带回去,一路上,在车里向他爸讨要买汽水的钱。   “……你又不是没钱,一毛钱,你还跟我要,买的汽水,你就当自己请夏花和兵子他们喝的。”刘春生厚着脸皮和大儿子讨价还价,实在是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今天回乡下,除了要给胡老太的那一百块钱,身上零零散散还有十几块钱,因为放在一起,给胡老太掏钱的时候,胡老太看到了一并全拿了去。   他总不好和自己亲娘去抢吧。   估计回去,媳妇知道了,他还得挨顿骂。   “我有钱,也是我存下来的,”   刘军有些气愤,“公社的汽水比市里贵一分钱,我自己都没舍得买喝,凭什么让我请他们俩。”他和夏花刘兵的关系可没好到可以请他们喝汽水。   “凭你大伯今儿帮咱挑了担粮食,你请他们俩喝汽水,也是应当的。”   “那该你请,”刘军见他爸要赖账,直接威胁道:“你到底给不给?不给的话,我告诉你,你下次别想让我帮你办事情了。”   “给给给,回去后就给。”刘春生只好妥协,他上辈子就领教过大儿子的六亲不认。   刘军听了,满眼狐疑地盯着他爸,半晌才出声问:“爸,你该不会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吧?”话音一落,小车猛地刹住,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使得他整个身体往前撞去,忙不迭伸手扶住前面的椅背,巨烈地晃荡了一下,又倒回座位上。   车里其余人,也差不多。   跟刘军同坐在后排的刘艳,手里握着的冰水瓶子,直接摔掉了,因为太突然,猝不及防,她额头撞到前面的椅背上,痛得她脑袋一阵发麻。   前排副驾驶位上,刘华大叫了声哎哟,双手捂住撞到的鼻子,“爸,你怎么突然刹车,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华子,你没事吧,让我看看,撞到哪了?”刘春生此刻,顾不上其他,着急忙慌侧身去查看二儿子的情况。   刘华不是娇气人,打小胡打海摔长大,这点疼在他这儿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一见他爸着急的样子,满脸关切,仿佛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反倒有些不自在,“没事,没事,就碰了下鼻子,一点都不痛。”一边说一边伸手推开他爸抱他的手。   “哼,又不只他一个人撞到,偏心眼儿……”刘军咕咙道,最后一句,声音细微得几近于无声,刘艳坐在他旁边,都听得不太清,只结合他嘴唇蠕动以及前面极为不满的语气,猜到的。   刘艳很无语地看着前面,刘春生对二哥刘华那一脸关心的样子,关心则乱,急切之下的下意识行为,估计连刘春生他自个儿都没有意识到,忘了后面还坐着大儿子小女儿,也同样碰撞到了。   “没事就赶紧开车,”   刘军抬脚踢了下他爸的座椅后背,撞到鼻子,又没流血,就那一块肉,有什么好揉的,简直气死他了,“我们早些回去,再慢吞吞,兔子要死掉了,发臭了。”   刘春生听了这话,回过神来,才记起,后座上还有两个人,顿时有些难为情,特别对上小女儿刘艳那一双通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什么都知道一般,神情就更不自然了,逃避似的闪了闪,移开眼,干巴巴地问了句,“你们俩有没有撞到哪?”   “没有,”刘军扭脖子望向车窗外,“记得你欠我一毛钱,回去给我。”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表达内心的不满。   刘春生很尴尬,刚才之所以急刹车,就是被大儿子惊到了,他给胡老太钱的时候,是私下里单独给的,大儿子并没有在场,没料到,都让他猜到了,这会子,索性坦承道:“嗯,我身上没钱,回去再还你。”   回转头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上,重新开车。   刘艳拉了拉大哥的衣角,建议道:“大哥,这钱,你回去直接找妈要,别再说话,让他一惊一乍的,开车分神了。”这会子,只庆幸,这个时代的车子少,路上现在只有他们这辆车,没别的车经过,不会撞车。   刘军僵硬地点了点头,经过刚才这番变故,他其实已经没那么在乎那一毛钱了,只是心里气不过,找个发泄口。   刘春生通过车的后视镜,不留神间,注意到小女儿刘艳额头上的一块红肿,心里咯噔了一下,担心回去后,怎么向媳妇交待,只盼着能快点消肿。   一路再没别的话。   下午两点多,回到市里,先去了食品站,因为天气太热了,所以卖掉了三只野兔子,换了钱和肉票,留下两只带回家,车开进市安局的家属大院,在院子里玩的一堆孩子,看到车里下来的刘军和刘华兄弟俩,喊了声,“刘军,刘华,你们从乡下回来了。”   除了郝亮外,却没人涌过来,大家似乎都有点怕刘春生。   郝亮走过来叫了声刘伯伯,见到车后备箱里堆满了东西,那半背篓蔬菜不打眼,他爸每次回乡,也总有乡亲们会送点自家种的蔬菜,另一背篓菇子,却让他瞧得眼睛发亮,“这就是你们去山里采的。”   他以前听刘军提过,他们家乡下的山里,有很多野物。   “是呀,你来了,赶紧帮忙搬东西。”刘军很不客气地抓了个苦力,反正除了粮食外,剩下的蔬菜和菇子,大院里,别家不送,但郝亮家,他妈肯定会送上一份,这会子,送上门的劳力,能用白不用。   郝亮倒没这么多心思,爽快地答应一声好勒,他已经开始长个了,比刘军高半个耳朵,直接扛起一麻袋粮食,跟在已经扛上麻袋往家里走的刘伯伯和刘华后面,于是,刘艳就看到大哥刘军守在车后备箱旁,没打算搬东西,望着他爸他弟以及郝亮离去的背影,活像个监工头子似的,监督苦力干活。   “这儿有我看着,你先回家去。”刘军朝没离开的妹妹说道:“额头上的红肿,让妈用红花油给你揉揉。”他妈今天休息在家。   原本打算留下来看守后备箱的刘艳,不由抽了抽嘴角,“……”好吧,大哥这个样子,更像个监工头子了。   回到家里,陈春红正忙着整理带回来的东西,一抬头,看到刘艳额头上的红肿,忙地放下手边的活,关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在你奶家里磕到的?”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老虔婆不待见孙女,要不是小女儿坚持去,她今儿都不会让她跟去。   “不是,”   刘艳连忙摇头,把路上的事和她妈说了,她可不想挑起她妈和胡老太的战火,就算此刻,人不在眼前,但要是让她妈疑心是胡老太干的,等到过年回乡下,都有的吵了,她妈可记仇了,末了,又添了句,“妈,已经不疼了,只是有点红肿。”   听了小女儿的分说,陈春红微微眯了下眼,“你等着,我用红花油给你揉揉,揉散了瘀血,就好了。”没再多说其他,舀水洗了手,进屋拿红花油。   提着背篓回来的刘春生,见媳妇坐在屋子里的风扇旁,给小女儿揉额头,嗅着满屋子刺鼻的红花油气味,不由缩了下脖子,抢先一步认错,“我下次开车会注意点,给他们系好安全带,不会让他们撞到。”   陈春红剜了他一眼,有孩子和外人在,没立即发作。   刘春生很不自在,连忙找了个理由,“对了,东西都搬上来了,我要把车钥匙去还给郝红星,你看,捡点什么送他家好。”   “晚点,等我收拾出来再说。”陈春红回道,这次不比平常出门找野物,平常他们都是天黑了才摸回家,这次大晌午的,车子一开回来,满院子的孩子看着,又来回搬了几趟,大家都知道他们回乡下了。   大半背篓的蔬菜,天热放不了太久,倒是能送出去一些,半背篓松菇,可以晾晒,只是放到前面阳台上晾晒,太惹眼了,所以这家属大院,就这点不好,各家各户紧挨着,一丁点小事,都能注意到,没法和乡下比,地方大,想了想,只能用簸箕装着,放在里面房间窗户口晾晒。   陈春红给小女儿揉完额头后,又重新开始收拾归整屋子里的东西,刘春生在一旁打下手,等看到两只野兔子,陈春红问道:“怎么留了两只?”伸手提了提,份量挺重的,两三天都吃不完。   “我打算给红星送去一只。”刘春生忙回道。   陈春红嗯了一声,家属大院里,有二三十户,哪怕是蔬菜,要送也不是每家都送,只送自家平时相熟的六七户,都收拾了出来,除了郝红星家的由刘春生顺道送过去,其他几家都让两个儿子去送。   刘春生去了趟郝家回来后,两个儿子还没回,因为小女儿刘艳在房间里,陈春红正在前厅里剥兔子皮,她如今剥皮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于是一边干活,一边问起他身上钱的事,刘春生顿时头皮发麻,吱吱唔唔的还想遮掩,却全让陈春红给诈出来了。   陈春红两眼微眯,似笑非笑地挤兑他,“身上一分钱都让你娘抢去了,你人怎么没让你娘抢去呀,抢去了,家里还能节省一份口粮。”越想越来气,“你一个大男人,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你好意思,她也好意思,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你不是头一回和你娘打交道,给她的钱,干嘛不单独放一个口袋,要混在一起,等着她拿呀。”   “我记着,下次单独放。”刘春生嚅了嚅嘴,小声保证道。   “你是下次,又下次……”她都不稀得说他了,眼不见为净,免得气坏自己,她现在不想看见他,正要赶人,就听到一串敲门声,接着,门口传来郝红星的声音,“刘哥在家吗?”   “在,在家了。”陈春红忙答一声,让刘春生去开门。   他怎么来了?   刘春生心里暗暗纳罕,他刚刚从郝红星家里回来,没听他提有什么事呀。 第168章 开学记   郝红星没进屋, 和陈春红打过一声招呼后, 直接把刘春生拉了出去,“我听说, 除了打野兔子外, 你今儿在乡下的山里面发现了一窝野猪。”俩人刚碰面,郝红星就迫不及待地说明来意。   又因两人还在阳台上, 声音压得很低。   刘春生愣了一下, 然后点头, “是发现一窝。”顿了下, 接着解释:“那一窝的数量有点多,我数过, 最少有十五六只, 所以,没敢过去打它们,我计划,下周日和县里武装部说说, 带上几杆木仓, 一起过去端掉,本来想找公社的武装部,可惜, 他们没木仓。”   “找什么县里的武装部, 我们局里就可以组织人去呀。”   “啊,我没想过,”刘春生是真没想过, 毕竟,市局组织的人跑过去,动静会有点太大了,他这么想,也直接问了出来,“这样一来,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找个好点的名目就行了,整个临湖地区,周围都是山,听说,建国那阵子,为了防止野猪下山,破坏田里庄稼,就组织武装部围打过一次野猪,你没看,这些年,山上都光溜溜的,你家那片山林,估计是太深了,才会有一窝漏网,”   郝红星说到这,伸手拍了拍刘春生的肩膀,“你想想,十五六只野猪,那可都是肉,我们自己去打,除了上交外,单位能分一部分,正好当是给局里面的人发福利,别去便宜了旁人。”   刘春生听了,也赞同这话,只是,“回来的路上,经过公社的时候,我和公社的人说过了。”   “你没和县里武装部的人说吧?”郝红星有些紧张盯着刘春生。   刘春生摇头,“这倒没有。”   郝红星松了口气,“那就行了,公社那边,我们明天派个人去说一声,暂时别走漏了风声。”说完,人在原地来回走了一圈,又心急道:“别等明天了,我现在就让司机去跑一趟。”一时间,待不住了,也不和刘春生多说,直接告了辞,雷厉风行地去安排。   他倒不怀疑刘春生的话,近两个月里,刘春生每遇休息日,常出门去山里找野物,偶尔有收获,还会送给他一些,他看着眼热,也跑出去过几趟,除去逮了几条蛇外,一无所获,后面,他才死心。   当然,更要紧的是那些野猪,此刻在他眼里都是肉。   现在城里,每人每月供应半斤肉,根本不够塞牙缝的,大家都馋肉,当是为局里人谋一次福利。   ——   虽然局里计划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头,去打掉那一窝野猪,却没有占用大家的工作时间,而是等到周末才行动,因此,没等到刘春生去刘家村打野猪,刘艳他们几个先开学了。   开学那天是周三,刘春生局里有案子,陈春红要上班,于是一大清早,吃过早饭后,陈春红把三个孩子的学杂费给了大儿子刘军,让他领着弟弟妹妹去学校报道,交学费领课本。   刘军得了他妈的吩咐,想到开学第一天报道,不用上课,于是计划先去附小,帮弟弟妹妹报道,等交完学费,领完课本,让他们先回家,他自己再单独去附中报道,哪知报道的时候,刘华出了幺蛾子。   在班主任潘老师那里,要交暑假作业,刘华拿不出来,一脸嬉皮笑脸,“老师,我先报道,我的作业本晚一点我再给老师您送过来,您相信我,我早做完了作业,我大哥和我妹妹,他们都可以帮我证明。”   “嗯,老师相信你,”   潘老师笑呵呵的,一边检查刘艳的作业本,一边对刘华说出的话,坚持原则,“那等晚一点你拿了作业本,老师检查完了,你再来报道,咱们按流程来,检查完作业,报道交学费。”   “老师,您相信我,我真的做完了。”刘华恳求道。   潘老师笑着朝他伸手,让他给作业本。   刘华两手放在挎包里,掏半天,也没掏出东西。   刘艳疑惑了一下,扒开二哥刘华身上的挎包,看了一眼,的确没有,想了下,抬头朝潘老师扬起笑脸,“老师,我二哥的作业确实做完了,今天早上我还特意帮他检查了一遍,我想起来了,大约出门的时候比较匆忙,我收拾书包不心把二哥的作业本落在家里了。”   刘艳说着这话,脸上犹带了几分愧疚。   刘华见了,整个人顿时懵逼,他的作业本,明明不是落在家里的,也不是妹妹不小心落下的,正要开口分辩,却让大哥刘军给阻拦住,抢先和潘老师说道:“老师,您看,要不这样,先给他们俩报道,然后,我让他立即回家一趟,晚一点把作业本带回学校交给您,行不行?”   无论态度还是语气都特别好,听着让人舒服。   潘老师本来就是和气人,这会子,瞧着好学生刘艳,一脸愧疚站在他面前,还有很会说话,一看就是好学生的刘军,他可听说了,初中部那边的老贺,上学期期末,为了抢这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在校长办公室差点动手了。   瞬间,原则都让他抛到爪哇岛去了,“行吧。”   行动比脑子快,一口应了,等意识到时,已来不及后悔,又觉得,一个家里有两个年级第一,剩下的那个,不可能做不完作业,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这个念头一升起,不仅松了口,还退了一步,“也不用今天特意送过来,明天来上学,记得带过来,不要忘记了。”   “不会忘,不会忘,老师,我绝对不会忘的。”刘华一见班主任松口,高兴得连忙再三保证,也不去计较作业本并不是落在家里的事实了。   刘艳和二哥刘华顺利报完道,大哥刘军帮他们交完学杂费,领了新课本后,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正遇上一班的班主任何老师,看到刘艳,眼睛亮了下,有些不死心,没忍住,又开口劝说刘艳去她一班。   刘艳拒绝了,何老师堵着她,不愿意放人。   刘艳心里不耐烦,本来想说,下次我争取考个第二第三,把她气走,谁知,大哥刘军先开口了,“刘艳已经在五班报完道了,要不,我弟刘华还没报道完成,我领他去您一班报道。”   何老师听了这话,几乎扭头就走,避之不及。   刘艳只觉得又气又好笑,这位何老师,也是个人才,看学生唯成绩至上论,浑忘了,为人老师,应该有教无类。   走到校门口,大哥刘军开始盘问二哥刘华,“你的作业本,放哪去了?”   “前几日借出去给同学抄了,本来他们说好今天还我,没想到,他们还有没来学校报道。”刘华回道,他也很急,早上,他还特地跑去找岑川,因为作业本,是他借给岑川抄,然后岑川用两天抄完,又借给了另外几位同学。   开学这几天,大家都在赶作业。   他要不是有大哥和妹妹每天盯着,估计也会和他们一样,要等临到开学的时候,临时抱佛脚,才开始连夜赶做作业,其实那几位同学,更想抄妹妹的作业本,他们觉得,妹妹是年级第一,作业做得好,答案都是对的。   他当然不会把妹妹的作业本给他们,所以和大家说,他的作业是和妹妹对过答案的。   因为这句话,他的作业本,在他那一帮同学当中,一下子变得很受欢迎,使得他现在都不知道具体传到谁手里了。   “那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呀,”   刘军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提前说了,也不至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还好,他和妹妹配合得当,“这样吧,你们俩在这儿等着,华子,你找找你同学,尽快把作业本拿回来,我先去对面初中部报完道,再来找你们。”   “好了。”刘华见大哥不追究了,立即高兴得一口答应,他也想早点找回来,都怪岑川害他。   刘艳和二哥刘华俩人,也没回教室,因为教室一早让刘华跑了一趟,俩人就站在校门口的小卖部前守着,进出校门的人,都要经过小卖部,后面岑川报完道,也过来了,跟着他们一块儿蹲守。   可惜直到刘军从初中部报完道出来,三人都没看见,刘华借作业本给抄的那几个同学进校门,刘艳猜测,人没来报道,应该是作业还没抄完,“要不先回去吧,今天报道是一整天,等他们抄完作业本,估计要很晚才来报道,不如明日上学的时候,问他们要。”   “是要抄很久,我连着抄了两天作业,手都酸了。”岑川表示,抄暑假作业这件事上,他很有发言权,那几个人,大约昨天夜里,都开夜工抄了。   刘军也赞同,大家没有再等,先回家了。   唯一不同意的刘华,回到家后,心里气不过,觉得那几个人不守信,把书包往家里一放,拉上楼下的岑川,出门去找那几个人要作业本,及到天黑才回家。   作业本是拿回来了。   不过,是跑到人家家里去,还在那蹭了顿午饭,到底让那几个聚在一起抄作业的,把作业抄完后才拿回来,刘华第二天上学,顺利交了作业,他身边又多了几个铁杆朋友,那可是一起抄作业的友谊。   开学的事,一溜烟过去。   周末,局里去老刘家后面的深山里打野猪,这一回,刘春生记得路,没带刘艳他们三个去,早上出门,下午就回来了,开着不知从哪借来的大卡车,满车的血腥味很浓郁,满载而归。   只是一同来的,还有洪顺,刘春生把人带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uanlianwu、3655847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柳柳、^_^可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做噩梦   “……你看看你, 干的什么事, 总有一天, 我会被你气死的。”   直到晚饭后,把几个孩子安顿好,进了卧室,陈春红才问起洪顺的事来,先前当着外人, 她没好开口细问,现在听刘春生说是今天回乡下,村里的洪奶奶拜托他,为了孩子上学, 来城里借住自己家, 而他倒好, 不说拒绝, 一口答应了,还把洪顺入学的事,都答应给包圆了。   陈春红气得够呛, 想了想, 下了决定,“你明天请一天假, 把人给我送回去。”   “不行。”刘春生脱口道。   “为什么不行?”陈春红十分意外,抬头狐疑望向刘春生,毕竟,他很少反驳她的话, “难不成还有其他缘故?”   “没有。”刘春生连忙摇头,有也不能说呀,他总不能说,洪顺是你未来女婿嘛,而今对方求上门来,他相当于提前照顾一二。   “没有明天就把人送回去,听我的。”   “不好吧,来都来了,又送回去?”刘春生一脸为难,“你叫我怎么开口呀?”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照实了说,我们家地方小,住不下。”   “但可以住得下呀,像今天晚上这样,他和华子军子睡一张床,不就挺好的,那木架床大,根本不用担心睡不下。”   “哪里好了,就两间卧室,家里三个孩子一天大似一天的,艳儿又是女孩子,将来住在一起不合适,我一直在考虑,等过上两三年,要不,把老大和老二挪到客厅里睡,你现在还要添个外人住进来,你脑子进水了,拎不清呀。”陈春红气得直骂人,还动手狠掐了刘春生几下,想让他脑子清醒点。   怎么就说不通?   刘春生痛得忙闪躲开,嘴上却依旧劝说道:“现在能住得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实在不行,到时候,把他和老大老二一起挪到客厅就行了,孩子上学,大半时间都在学校里,只是晚上回来住一下。”   “洪奶奶也说了,为了孩子上学,先住我们家,但吃的喝的,会给粮票和钱。”说到这,才想起来,忙从口袋里,把洪奶奶今天给的生活费掏出来。   陈春红破天荒地没接,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钱和粮票的事吗,这是家里凭白多了个外人。”恨不得再掐他几下。   可惜这回刘春生学乖了,早已跳开半丈远,远远挨着门口站着,保持高度警惕,“那你就别把他当外人。”   反正以后也不是外人,要不是担心被怀疑他鬼上身,他都想和媳妇直接说开,至于没告诉刘艳,是因为那个祸精,专门喜欢和他唱反调,他要说了,她不相信不说,反而会避着,上辈子,他们夫妻关系还挺好的,他不想因为他的介入,拆散一段姻缘。   刘春生又再接再厉,“你看呀,老大又和他特别好,你刚才也看见了,老大听说他以后住咱们家,和他一同上学,整个晚上都特别高兴,真送走,老大肯定会不乐意的,而且,我都已经满口答应洪奶奶和洪顺了,打了包票,总不能让那孩子失望。”   “谁让你答应?谁让你打的包票?”陈春红剜了他一眼,她可不管别人的孩子,只是老大刘军同不同意,她不知道,但眼下她算是看出来,刘春生吃了称砣,铁了心,不愿意把人送走。   难得见他在一件事情上,这么坚持,陈春红不由迟疑了一下。   “媳妇,先让人住下来吧,要真不方便,咱们再把人送走,你看这样,行不行?”刘春生见媳妇许久没作声,只好退一步。   陈春红两眼微眯,很想说不行。   孩子上学是一天两天的事吗?不是,那至少是一整个学期。   还有,这学期你答应了,你下学期答不答应呢,要是答应,家里住着不方便,要是不答应,又得罪人,连着前面这一学期的帮衬,人家也不会记你的好,所以,横竖得罪人,她还不如干脆点,一开始就得罪。   她想得很清楚,可眼前这人四六不通。   又听刘春生强调道:“就一回,就这一回,让他住下来。”他记得,上辈子,陈春红挺喜欢这个女婿的,等人住下来,相处一段时日,媳妇觉得那孩子不错,就不会让他把人送走了。   “这可是你说的,记住你自己的话,就这一回,发现真不方便,你就把人送走。”   一见媳妇同意,刘春生忙高兴地点头答应,“好好,我记住了。”选择性忽略了条件。   相比于刘春生的轻松,陈春红觉得心累,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她,虽然暂时答应了洪顺来家里借住,但她心里还是硌得慌,似乎漏掉了什么,等到把洪顺的生活费收起来,坐回到床上,要关床头灯时,才突然想起来。   是了,她漏掉了老家人。   扭头对已经坐到床上的刘春生说道:“你老娘要是知道洪顺住咱们家,闹起来,你自己去应付,我不管。”   “不会吧。”   刘春生立即满脸惊竦,“我们不说,洪家不说,娘在乡下又不会知道。”   陈春红直接冷哼了一声,二嫂朱红英现在是怀着孕,等卸了肚里的货,不撮弄着死老太婆过来打秋风,她跟朱红英姓,要是死老太婆知道家里住了个外人,那还了得,不得直接炸了,搞不好,还得把大侄子刘兵送过来吃白食。   一想到这,陈春红立即后悔刚才松了口,和死老太婆相处十几年,当初大儿子刘军就是这么送去三伯刘应生家的,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于是严肃交待刘春生,“你老娘要是闹起来,要把刘兵往咱们家送,你绝对不能答应。”   “啊!”刘春生惊讶媳妇的话题,怎么一下子跳跃到大侄子刘兵身上了。   “你听到没有,给我记住了。”   “哦,听到了,听到了,记住了。”刘春生满口答应,却不相信媳妇的话,媳妇的反应有点太夸张了,“不至于吧,娘那么疼兵子,肯定不舍得兵子离开她。”   谁知道,会不会一听说城里迷花了眼。   陈春红现在日子过得不错,已经懒得去说胡老太的那些德性了,只再三叮嘱:“反正你记住我的话,不能答应。”说完,还觉得不够,又威胁道:“要是你敢答应,你就跟你侄儿过去,我带着三个孩子过。”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床头的闹钟,不知不觉,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俩人比平时的睡觉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同样的,隔壁房间,拉掉电灯后,刘军和洪顺俩人兴奋得说着悄悄话,一直没停歇过。   直到刘艳被吵醒,迷迷糊糊说了句,“你们怎么还在说话,明天要早起去上学。”   俩人才住声,许久都没再说话,而旁边的二哥刘华,早已睡得打起了轻呼。   刘艳以为,这一晚,和平常没什么分别,虽然房里多了个人,但对她没影响,洪顺是和大哥二哥挤一张床,谁知到了后半夜,又再次被叫醒。   洪顺在睡梦中,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艳儿,别过去!”   声音有点大,带着惊恐,不仅刘艳醒了,连刘军和刘华也醒了,睡在最外边的刘华,伸手摸了下开关,打开电灯,手揉着眼睛,看向已经醒过来,坐起身的洪顺,问道:“洪顺哥,你梦到什么了?怎么突然喊艳儿?”   他觉得,要喊,洪顺也该喊大哥刘军。   不说刘华,连刘艳自己也这么觉得。   刘军离得近,却一眼看出洪顺不对劲,满头大汗,脸上的神情是又惊又惧,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和洪顺相交这么久,哪里见过洪顺这副模样,一下子,似大冬天早晨用冷水洗面,立即清醒过来,伸手轻拍了拍洪顺的后背,“好了,洪顺,只是个梦,人醒过来,就没事了。”   “对呀,你胆子也太小了,一个梦就吓成这样。”刘华在旁边取笑。   刘艳听了,猜到洪顺是做了噩梦,暗暗纳罕,他梦到了什么,转头去看,让床头的布帘给遮挡了,这会子,人已经完全清醒了,索性下了床,走过去,还没走到大哥他们的大木架子床边,拜1.0的好视力,一眼就看见洪顺屈膝坐在床头,双手抱膝,缩成了一团。   往常清亮得透着精明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惊恐。   刚一对上,便粘了上来,然后两只眼睛死死盯在刘艳身上,目光太过强烈,使得刘艳想忽略都难,率先移开眼,又注意到他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于是走到床头的柜台边,倒了半杯凉白开,送过去,“给,先喝口水,压压惊。”   刘军要伸手来接,却让洪顺抢先一步,给接了过去,猛地灌入口,凉水入喉,一阵透心的沁凉,人似乎渐渐醒了神,很快半杯水空了,洪顺抬头盯着刘艳的眼睛,亮得有些骇人,苍白嘴唇,动了动,“谢谢!”   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带着嘶哑。   眼里的惊惧,很快烟消云散,却慢慢浮上了一层疑惑,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从小到大,他做的梦,从来不是普通的梦,在这之前,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性的第二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乡下来人   在之前, 在小的时候, 他梦到的都是自己的家人。   前些年里, 让他帮助家人,度过了一些难关,所以到现在,二伯还活着,小姑姑也还活着, 不像他的梦里那般英年早逝。   梦,可以说预兆,也可说提前示警。   偏远的山区,一望无际的林原, 树高千尺, 枝繁叶茂, 仿佛身处在原始森林中, 两拨人对峙,紧张的气氛,周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一股子血腥味在漫延, 还有年轻的女子,他看不清面容, 唯有一双明亮的杏眼,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女子的身影,一步一步,绝然向前, 远去。   梦里的他,赶到时,那份恐惧,仿若他自己亲身经历过,话脱口喊了出来,紧接着,木仓声响起,人影倒下,眼前一片血肉喷薄,如同坠入九重深渊。   哪怕人一下子醒来,那份恐惧,依旧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但那名年轻的女子,他猜到了,应该是长大后的刘艳。   只是所有的信息太少了,这个梦又太过突然,仿佛一个迷团,他只看到了冰山一解,只能猜到,那是刘艳长大后的一场劫难,又或者说死劫,其他的,唯有等下次再入梦了。   这次来刘家,是因为奶奶的要求,希望他来城市继续念书,而在临湖,不比海城,他们唯一认识在城里的人,只有刘家,奶奶年初听收音机听说部分学校恢复正常上课,就开始动了心思,只是他不愿意。   上周刘军他们回乡下,奶奶觉得他和刘军关系好,就让他和刘军提。   他没提,也没让奶奶提。   谁知道今天刘军他爸去乡里,他不防,奶奶竟然直接找了刘叔叔,更令他意外的是,刘叔叔居然考虑都没考虑,直接一口答应了,甚至他奶掏生活费的时候,刘叔叔推拒不要,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奶说,如果不收下,她也不好意思让他过去。   刘叔叔才不得不接着。   当时那情形,仿佛不是他们恳求刘叔叔,而是刘叔叔主动请他来城里。   印象中,他和这位刘叔叔,并不是很熟,也不知道,这位刘叔叔怎么会对他这么热情,不仅热情相邀,打包票会把他入学的事情办妥,一路上,还嘘寒问暖的,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特别不自在。   无缘无故的关爱,多少让人提心吊胆。   他原本没想来的,今天之所以跟着刘叔叔出来,是因为他知道,刘军他们家,刘叔叔不当家,当家主事的是陈婶婶,刘叔叔一时头脑发热,没有关系,只要陈婶婶脑子清楚,一定会拒绝的。   毕竟,两家的关系没有亲密到可以帮对方照看孩子。   他当是出趟门子,等着明天被送回乡下,等着他奶彻底死心。   不过现在,所有的计划,都让这个突如其来的噩梦给打断了,依照以往的经验,为了再次入梦,从梦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他必须留下来。   而他要留下来,首先要得到陈婶婶的同意。   他该怎么说服陈婶婶,直到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他都还没有想好万全之策。   早上吃的米粉,是刘叔叔特意去他们单位食堂端的。   “顺哥儿,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饭桌上,刘春生看见洪顺一脸倦容,忙出言关心,“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直接和我、或是你陈婶婶说,以后在这里长住,你就当住在自己家里,不用太拘束。”   洪顺听了,夹筷子的手一顿,心内暗暗纳罕,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陈婶婶同意他住下来了?他当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于是含笑道:“我没事,只是离开学校有好几年了,想到今天能去学校报道,以后能和军子一块儿上学,心里太高兴了,晚上没怎么睡着。”   他做噩梦的事,早上出房门时,他已经叮咛过刘家三兄妹,别说出去。   刘军也帮忙打掩护,“爸,他是担心报道不顺利,我觉得,等会儿去学校,我可以先去找我班主任贺老师,恳求他接收洪顺,跟我一个班。”   刘春生点点头,他根本不担心,洪顺进不了一班,上辈子,洪顺也考上了大学,说明成绩不错,又忙宽洪顺的心,“你别担心入学的事,今天去报道,我会给你做担保,你带上资料,过去后,安心等入学上课。”   这个时代,和后世入学靠学区房不同,这个时代的入学报道,更看重学生的出身,政0治成分,以及推荐人。   洪顺的爸妈是烈士,出身上完全没问题。   唯一的麻烦,大约他爷爷是臭0老0九,已经被下放了,不过眼下,这边知道的并不多,不关系到考大学或就业,想来不会查得那么严,再说了,还有他去做担保。   “那就麻烦刘叔叔了。”洪顺忙道谢。   “什么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刘春生连忙摆手,见洪顺放下筷子,又开始关心起洪顺有没有吃饱,合不合口味,直到旁边的陈春红伸手偷偷掐了一下他的大腿,才消停下来。   坐在她妈旁边的刘艳,低头时,看了个正着,尤其看到他爸痛得龇牙咧嘴的,不由噗嗤笑了出来,活该。   他爸今天早上太不正常了。   好像他那双偏爱的眼睛,从二哥刘华身上,陡然移到了洪顺身上,使得她吃米粉的时候,连连盯着洪顺瞧了好几眼,难不成,洪顺上辈子是什么大人物,后来有大出息,所以他爸才这般献殷勤,不然,她实在想不到别的缘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爸这番作态,别说心思敏锐的洪顺,就是放到大大咧咧的二哥刘华身上,心里都会发毛。   好在她妈大手一掐,终结了他爸的献殷勤,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   大家吃过早餐,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因为上学的时间要早一点,刘艳几个比她妈先一步走出家门,在外面,刘春生倒克制了几分,没再刻意去关心洪顺。   因为有刘春生做保,洪顺很顺利进入师大附中,又因为刘军的推荐,初二年级一班的班主任贺扬老师,上次对插班生的偏见,错失了刘军,这一回,他不容许自己再犯这种错误,都不用校长吩咐,直接把人抢到他自己班。   刘军和洪顺俩人成了同班同学,又同桌,都十分高兴。   此后,洪顺就在刘家住了下来。   唯一的遗憾,自从洪顺来了刘家,陈春红私底下找了大儿子小女儿谈了一番,因为家里有外人,不允许他们再出门打野物,“并不是谁都像华子似的,心大,我瞧着,顺哥儿那孩子,心很细,你们给我收敛些。”   说着,目光重点放在刘艳身上。   刘艳耸了耸肩,她身上超强的感知力,她没打算能瞒过她妈,却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只好点头答应,再者,这半年,倒是能够撑过去,上次他爸单位在刘家村后山端了那窝野猪,除了上交外,剩下留单位的,都放在食堂的冷库里,隔段时间会给单位员工发福利。   她估算过,应该能发小半年。   先度过这小半年困难期,何况,按洪顺的心性,大约也不会在刘家长期寄住,最近几次周末,洪顺都拉着大哥刘军,俩人结伴,在外面捣鼓找房子,看样子,是打算租房。   十月底,陈家的小舅陈国强参了军,临行前,来了刘家一趟,同来的,还有大舅二舅,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十一月中旬,期中考试,刘艳依旧考了年级第一,一班的第二名田浩,再没来刘艳面前宣战了,路上碰到,反而躲着她走。   十一月下旬,二伯娘朱红英生了个女儿,到了十二月初,刘家接到信的同一天,二伯娘就陪着胡老太过来了,同来的还有二伯刘来生和刘兵,那天正是周末,天气特别冷,像是要下雪了,好巧不巧的,平常往外跑的刘军和洪顺俩人都在家。   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人还没进家门,刘兵眼尖,第一个看到了洪顺,“咦,你怎么在我四叔家?”   一下子把大家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陈春红上班不在家,刘春生紧张得脑子卡壳,刘艳眼看着大家神色诡异地盯向洪顺,尤其她奶的目光不善,这个时候,洪顺肯定觉得尴尬不好说话,大哥刘军不知是关心则乱,还是怎么滴,一直没开口。   而二哥,二哥肯定会憨憨地说实话。   眼下这修罗场,哪能让他说实话,刘艳只好忙出声救场,“他在城里上学,房子租在隔壁巷子,他和大哥念同一班级,是过来找大哥一起做作业的。”顿了下,又问刘兵,“你怎么来了,你明天不用上课呀?”   上次回家,她记得,大伯刘初生好像说过,刘兵要去公社的小学念书。   “我……我让人帮我明天请假了。”刘兵顿时心虚,原本他奶因为他明天要上课,没打算带他,他想来市里看看,于是偷偷摸摸跟上,跟到公社,上了车,才让他奶发现,他奶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平常他到公社上学,他爸都会接送,于是把他带上了。   “上学就该好好念书,哪能随意请假。”刘春生回过神来,听了侄子的话,很不赞同,不由皱了皱眉头。   胡老太忙护着乖孙,“行了,别忙着训你侄儿,我和你二哥第一次来,你就让我们这么在门口干站着。”   “哪能呀,娘,二哥二嫂,你们快进来。”刘春生连忙让开路,伸手擦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心里不停叹气,怎么都让媳妇给猜中了?不管怎么说,今天得先把人哄回去,并且,最好在媳妇回来之前。   他可怕他们闹起来,听三哥说,以前在他那边,就闹得特别不好看。   没想到,倒霉的风水轮流转,今儿转到了自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么么哒~~ 第171章 气出家门   现在天气冷, 家里的煤炉早已变成了烤火取暖的工具, 移到了屋子中央,罩上烤火的木架子, 盖上毯子,大家围坐在四周烤火取暖, 在刘春生打开门时, 在屋子里的刘艳几个已经起了身, 因此,刘春生直接把人招呼到煤炉边坐下烤火。   回头,喊大儿子刘军给奶奶伯伯倒喝的热水,又支使小儿子刘华用碗碟装两盘饼干糖果等零食出来,因为家里有几个孩子,零食是常备的, 没有断过。   刘艳喊了人后,看着胡老太和二伯娘朱红英并没有急着坐下来,而是跟来巡察领地似的, 这里仰脖子瞅瞅, 那里伸手摸摸,把整个客厅打量了一遍, 又往两个房间的方向走去, 刘艳想到她们有翻东西的习惯, 连忙跑了过去,站在房门前。   “奶,这是我爸妈的房间, 旁边是我和我哥他们的房间。”刘艳伸手指了指两个房间,人却堵在房门中间没动,大有不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朱红英眼珠子转溜了两下,笑道:“艳儿,来了这么久,怎么没看到你妈呀,不会是躲在房间里睡懒觉吧。”   放屁。   一见面前的胡老太听了二伯娘的话,立即掉下了脸子,刘艳都想骂人,**的回道:“我妈今天要上班,一大早就去了单位,都干了半天活了,可没有二伯娘闲,都不用上工,还可以出门来走亲戚。”说到后面,还是没忍住,刺了她一下。   可惜朱红英浑不在意,她只听得到她关心的事,一听说陈春红不在家,立即放下了半颗心,刺头不在家好,四叔向来好说话,又没有什么主意,一时间,连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几分,“你□□一回来,你让开,让我和你奶进去看看。”   “睡觉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刘艳没有动,还特意伸手把房间门拉上,现在屋内的房间门都没有锁,只有内拴,可以从里面拴上,不然,刘艳就直接锁两个房间门,带上钥匙跑出去,而现在她只能堵在房门口,一见朱红英浑不吝,要伸手来拉开她,忙高声喊了声二伯娘,“我去你们家,从来都没进你和二伯睡觉的房间。”   “怎么了,怎么了?”   刘军放下手里的水杯,一阵风似的走了过来,刚才发生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却有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上前抱住胡老太的胳膊,“奶奶,您赶了一上午的路,吹了一上午的冷风,看这手冷的,先坐下来烤烤火,我给您倒了杯热糖水,您喝了暖暖身子。”   说完,直接把胡老太拉到煤炉边坐下。   一下子,原地只剩下朱红英和刘艳俩人,大眼瞪小眼。   刘艳真希望二哥刘华跑过来,把二伯娘也拉走,抬头,看到二哥在右前方的壁柜前装零食,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只好自己开口,“二伯娘,你也先去喝口热水,吃点东西吧。”   朱红英见刘艳死守在门口不让开,没有再动手,只问道:“你妈什么时候下班呀?”   “要到下午五六点,要是二伯娘想见我妈,可以让我二哥带你去我妈的厂子里,找我妈。”   “不用,不用。”朱红英尴笑了一下,连忙拒绝,开玩笑,有什么好见的,陈春红要下午才回来,那就不急,先吃点东西是正经,早上出门,只喝了稀粥,现在都中午了,早就饿了。   刘艳见她走了,没再管她,扭转身,把自己房间的房门,也给拉关上。   回到客厅中央,哪怕冷,刘艳也没往煤炉边靠,而是走到一旁,和洪顺共坐在一把长凳上,抬头,一眼就看到刘兵抓了个面包在吃,一手一个,这东西乡下没有,至于饼干和糖果,没有动,今天来的不是二伯家的刘伟,要不然,那两碟零食,上桌不出一分钟,全会让他扫到口袋里。   只是二伯娘朱红英也不遑多让,坐下后,一手端着糖水,一手不停往口袋里装。   看得刘艳眼角直抽。   旁边的刘春生和刘来生并排坐在煤炉旁说话,“……你们今天怎么过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胡老太捧着装热水的搪瓷杯,突然出声,冷哼了一声。   刘春生哪敢点头,陪笑道:“没说不能来,只是最近天气挺冷的,出门很容易冻着,我是担心娘的身体,对了,已经中午了,你们吃了午饭没?”忙不迭地转开话题,要是胡老太没来,他差不多也要准备做午饭了。   好在天气冷,家里留存了几天的菜,他估计了一下,添了四个人,中午这一顿也够大家敞开肚皮吃了。   这回不待胡老太答话,朱红英抢先回道:“还没吃呢,一大早地出门赶车,我们乡下,不比你们城里,家里有各种吃的点心,出门前吃的那点能照出人影的米粥,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说着,还特意伸手摸了下瘪了的肚子。   刘春生却觉得这话太夸张了。   二哥打小就能存东西,家里不可能没存货,至于他娘,有他和老三小五在,只要他娘不省不抠,基本上可以顿顿吃硬饭。   “行,我去给你们做饭。”刘春生站起了身,煤炉先让他们烤着,等他淘完米,再挪出来,不过还是先蹲下身,把煤炉下面的通风盖,给移开了些,移成四个眼,让上午新添的蜂窝煤烧起来。   “你做饭?”   胡老太直到看见刘春生去灶台那边拿铝盆,才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怎么是你做饭,陈春红呢?怎么不是她做?”   “她在上班。”   “她出门前没把饭做好呀?”胡老太似受了刺激一般,腾地站起了身,骂道:“你出息了,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饭?   “娘,我现在在家没事,正好可以给你们做顿饭。”   “什么正好,呸,你一个大男人,围着灶台转,你觉得很光彩是不是?”胡老太说到这,目光恰好瞥见坐在长凳上的刘艳,刘艳顿时觉得身上一寒,果然,只听胡老太手指着她说道:“陈春红不在家,那就让她做,丫头片子不干活,养着吃白食呀。”   刘春生一听这话,只觉得头很痛,平时他和陈春红不在家,刘艳也会动手炒个菜,但今天中午,他要真让刘艳做饭,晚上他就等着跪搓衣板。   刘艳一下子从长凳上滑下来,真让她煮个饭也没啥,但她最厌恶胡老太这一点,在刘家,丫头就是原罪,“丫头怎么了,你不是丫头呀,我就不干活,我妈乐意养着我吃白食。”直接呛了回去。   胡老太登时气得睁圆眼,手指着刘艳直发抖。   哼,气不死你。   刘艳看着守在胡老太旁边的大哥刘军,直接跑出家门,也不管后面传来刘春生的叫喊声,蹬蹬下了楼。   “叔叔,我去看看。”洪顺和刘春生说一声,又回头和刘军交换了下眼神,跟了过去,追到下面院子里,才追上人,看着刘艳把脚边的一粒小石子,踢得飞起,腮梆子一鼓一鼓的,气得跟河豚似的,不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刘艳回头瞥了他一眼。   “笑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不守着家里的东西了。”   “有我大哥在,我奶他们占不到便宜。”刘艳对大哥刘军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你跟出来也好,你要是留下来吃饭,估计我二伯娘一挑唆,我奶该疑心了。”   洪顺轻嗯了一声,“现在差不多到饭点了,要不我们去叔叔单位食堂吃午饭。”他猜忖,这会子,刘艳大约也不愿意回去,所以他没打算劝她回去。   此外,他最近有点焦虑,自从上次来的第一天,做了那个噩梦后,这段时间里,他再没有做过梦了,这让他很不解,明明,以前的梦,都是连续性的,更不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   事出反常,必有缘由。   他想找找缘由,他觉得,关键点应该在刘艳身上。   “可我身上没票。”一听说去食堂,刘艳顿时有些懊恼,刚才出门太急,忘记拿家里她妈留给他们三兄妹的备用粮票和肉票,钱倒是有带在身上。   “我有,但只能吃素菜了,我只有粮票,没有肉票。”   “那走吧。”   她宁愿在外面喝稀粥,也不要回去和他们一起吃饭,可惜家里那块她妈准备吃三天的肉,估计今天一顿就没了,“你出票,我出钱。”说起来,现如今,票比钱的价值高,还是她占便宜。   洪顺一口答应了,俩人出了大院,往旁边一条窄巷子穿过去,左转向后面的单位食堂,只是俩人刚打好饭菜,坐下来,刘艳一抬头,就看见刘春生和二伯刘来生出现食堂,人一近前,注意到他们手里提了两个大饭盒,还有几个大海碗,哪有不明白的。   胡老太不让刘春生下厨做饭,她一跑,肯定让二伯娘朱红英做,朱红英推说,不会用煤炉,双方来来回回一扯,猜都猜得到,最后肯定是刘春生提议来食堂打饭菜。   “你们也在这儿吃呀,我们正好要打饭菜回去,要不你们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回去吃。”刘来生看到刘艳,先笑呵呵打招呼。   “不用,这么端回去就冷了。”刘艳直接拒绝。   刘春生倒没劝她回去,他现在除了要担心,他娘和他媳妇干上,也担心,刘艳和他娘对上,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看了眼俩人饭盆里的白菜和白萝卜,于是说道:“你没带票出来,你等着,我给你打个荤菜。”   刘艳点了点头,端起饭盆跟他去,他这回还算有良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一更,明天见~~ 第172章 送走   从单位食堂吃完中午饭出来, 洪顺猜到刘艳大约不想回家,只是天气寒冷, 他们俩人也不能光在外面压大马路, 吹西北风, 想了下, 便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这是谁的屋子?”刘艳跟着洪顺往学校方向走了一段路,越过一条大马路, 走到学校附近,在南边的一排平房前停下来, 刚问完话,就见洪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我刚租的房子。”   刘艳很诧异,“你还真租到房子了。”她知道,洪顺和大哥刘军一直在找房子, 但现在城里的房子,并不好租, 不像后世,到处有中介和小广告, 眼下房源都不好找, 俩人折腾了好几个月, 都没听见有下文。   “前两天刚定下, 是我们学校的物理老师帮忙介绍的。”洪顺打开最右边一间房门的锁匙,推开门。   房子里面很空旷,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只有靠墙的位置摆放了四张椅子和一张矮桌,不过收拾得很干净,地面没有落一点儿灰,窗户上的玻璃,擦得一尘不染,只是大约许久没住过人,显得十分冷清,缺少了人气儿。   进去后,发现房子有前后两进,后面一进,房间稍稍小了一些,是一间空房,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前两天,把房子租下来后,我和你大哥来搞过一次大扫除,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原本是空屋子,这椅子和桌子,还是我们俩去废品站淘来的,”洪顺说到这,拉了把椅子让刘艳坐,“你不想回家,就先在这儿待着,正好屋子里有个煤炉,我去隔壁找房东借个煤火,等会儿我们在屋子烧火,好过去外面吹冷风。”   一听这话,刘艳才发现,墙角处的煤炉,听了洪顺的安排,应了声,“好呀。”她的确不想现在回家去,回去了也是遭胡老太排揎。   看着这房子前后两间的格局,刘艳猜测,洪顺大约是想把她奶奶接过来,“你真打算从我们家搬出来住?”   洪顺点了点头,“让我奶奶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一直不放心。”再说了,哪怕他和刘军关系很好,他也从来没打算在刘家长住,最初决定留下来,还是因为那个噩梦,如今发现,这小半年里,他再也没有做过梦了,也就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   洪顺让刘艳在屋子里坐着,他提着煤炉出门去借火,房东是学校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学校周天放假,她没上班在家,很顺利借到了火,因为新添的蜂窝煤,煤气的味道太重,洪顺把煤炉放在门口,让它烧一会儿,等烧旺了,才提进屋子里。   “这房间连张床都没有,怎么住人?”刘艳一边烤火,一边又打量了番屋子,只觉得太简陋了,洪奶奶那么一个讲究的人,哪住得惯这么简陋的平房,她可去过洪奶奶的房间,里面还有张梳妆台。   “本来要淘张床,只是这几天去废品店和旧家具市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洪顺去这两个地方,是给他自己找的,至于他奶睡的床,只能去家具店订做新的,忽然抬头望向刘艳,笑着说道:“要是有张床,你今晚大约能在这儿睡了,不用回家了。”   刘艳听了这话,瘪了瘪嘴,“今晚我不回家,晚上我去住招待所,反正他们留下来,家里肯定是睡不下。”   她就不去碍胡老太的眼,如今不比从前在乡下,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隔得远,胡老太能来一次,也只一次,轻易难得来,眼不见为净,躲开就好。   因为没有钟表,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冬天里,白日越发得短了,俩人在屋子里说着话,不知不觉,只觉得光线有些昏暗,洪顺打算起身去拉灯时,听到一串急促地敲门声,咚咚的响声从外面传来。   谁呀?   刘艳几乎下意识朝洪顺望去,只听洪顺朝门口道了声,“进来,门没拴。”   吱呀一声响,门推开,一阵冷风刮了进来,来人又迅速把门关上,“我就猜到,你们没回家,来了这儿。”进来的是刘军,哈口热气搓手,看到屋子中央烧得很旺的煤炉,眼睛一亮,“你们哪来的炉火,我还老担心你们在这里挨冻。”   “你怎么出来了,不在家里看着?”刘艳看到大哥刘军,疑问道。   刚问完,却听到洪顺带着笃定的口吻问:“你奶奶和你二伯他们走了?”   “走了,刚走的,”刘军拉了把椅子,在火炉边坐下,“我爸亲自开车去送他们,华子也跟着一起去了,我锁了门就出来找你们回家。”   “啊!”听了这话,刘艳的嘴巴,都张成了一个大圆喔形,非常意外,急忙问道:“他们走了?怎么走的?”实在是出人意料,刘艳还以为,难得来一次,又是头一回,胡老太怎么着,也得住一晚上才回去。   “刘兵要上学,奶奶要上工,今天已经耽误了一天,奶奶心疼工分,爸给了点钱,我把家里的那个闹钟给了奶,还把期中考试,学校奖的那个搪瓷杯,送出去了,让奶带回去给爷爷泡茶喝。”   “那二伯娘呢?”刘艳不觉得二伯娘没拿到好处会走。   “你那些穿不下的旧衣服,妈上次整理出来好几件,爸全让二伯娘拿走了,给没给钱,我就不知道了,爸和二伯在外面阳台上说了好一阵子话,我在屋里看着奶奶和二伯娘,没过去听,我让华子去看了下,华子回来和我说,二伯找爸谈找工作的事,我估计是二伯想来城里,让爸给他安排工作。”   “后来,二伯进屋脸色有些不好,我猜爸没有答应。”说到这,刘军又想起,二伯临走的时候,带着笑,顿时又有些不确定了。   刘艳听了,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愿意走了?”   兴冲冲大老远来一趟,拿了这么点东西就走了。   “这次来,最主要是家里那边,奶和二伯受亲戚所托,过来请爸帮忙办事情,”   刘军继续道,不过这次他爸,意志还算比较坚定,“爸一直没松口,无论奶奶怎么说,爸只给了她,别人请她帮忙办事情的钱,后面再问钱,爸也没给,也不吱声,二伯娘倒想翻东西,让华子给拦住了,拉拉扯扯中,华子和刘兵打了起来,刘兵吃了亏,眼眶都肿了,奶奶气得不行。”   “后来,我和奶奶说,我妈快下班了,”   刘军隐隐觉得,他奶好像有点怕他妈,于是说出自己的推断,“我估计,他们不走,要是等妈回家,现在拿到手里的,都会被妈抢回来,奶奶和二伯娘大约也想到这一点,所以就走了。”   “临走时,二伯娘还伸手搂了个家里的大饭盒,我让华子跟去了,交待过他,让他到公社,等下车的时候,从二伯娘手里抢回来。”   今儿奶奶和二伯二伯娘来的这一遭,他算是全程围观,从最开始,看到奶奶和二伯娘过来,他当时懵了一下,因为眼前这一幕,好似几年前的旧景重现,只是那时候,是在三伯家,来的人里面,还有他妈。   那时候,他妈过去,是给他争取利益,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一次,他只觉得,家里来了几只大蝗虫,看到什么东西都拿,幸好他妈藏钱藏票的地方,连他爸都不知道,他妈一个月工资二十九块,今日他爸一次性就给了奶三十块,他当时就挺恼火的。   还不如把家里不大用得上的旧东西给他奶,也好过直接给钱,还看不到东西。   就像三伯说的,给了东西,到时候回乡下,还可以说嘴,爷爷奶奶屋子里的东西,都是自家给的,至少,看得见实物,在村里还能得个好名声,况且,奶奶那么好面的人,也得个面子。   ——   刘春生带着二儿子刘华送完老娘和二哥回来,到家差不多晚上十二点钟了,上楼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推门进去,一眼看到坐在烤火架旁的媳妇,不由打了下抖,根本不敢看媳妇的眼睛,只讷讷道:“我们回来了。”   谁知,陈春红根本没理他,只招呼二儿子刘华,“这有热水,华子你先来洗脸洗脚,早些回房睡觉。”说着,掀起烤火架上的毯子,把放在煤炉上的烧水壶提了出来,起身给二儿子去掺洗脸水。   “妈,这是二伯娘拿去的大饭盒,下车的时候,我抢回来了。”刘华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饭盒,见他妈喊他,忙拿到他妈跟前炫耀。   “我乖儿子厉害,”陈春红笑着夸奖了一句,把刘华拉过去,给他洗脸,“你记着妈的话,猪都知道护食,要看住家里的东西,别活得连猪都不如。”   这话明显指东家骂西家。   刘春生再蠢也听出来了,满脸讪讪地在煤炉旁坐下来,因为有孩子在,媳妇倒还没当场发作,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忐忑,直到小儿子刘华洗漱完让媳妇送回房间睡觉,看着媳妇拉上孩子的房间门回到客厅里,他正想开口解释一二,就让媳妇给阻止。   “我也不想听你解释了,我只问你,你给了你二哥多少钱?”陈春红冷着张脸,直接问道,其他的,她都从大儿子口中得知了,不想再听一遍。   “十块钱,”   刘春生忙回道,回完,又觉得干巴巴的,于是忙描补,“那十块钱,我想着,就当是给金燕的满月礼,满月的时候我们不会回去,算是提前给了。”   听听这说辞,陈春红只想笑,不过是嘲笑,要是二嫂这次生的是个儿子,她还能相信,朱红英为了在胡老太面前炫耀她的功劳,大约会办个满月酒,现在生的是女儿,会办满月酒才是怪事,以为叫金燕,就比她女儿金贵似的。”   “你倒是大方,来一次给十块,”   陈春红压低嗓子,连连冷笑,“生产队上一天的工,全劳力一天,最多才一块钱,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不超过两块钱,坐车来市里,两人车费不超过一块,一天下来净赚七块钱,还包中午一顿吃,包送回去,这么赚钱的活,往哪找,我要是朱红英,我天天来。”   刘春生一听,直接愣了,“不能吧?”   陈春红见他这副反应,要当真了似的,顿时已经不想和蠢货说话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身上不许放超过两块钱,有大头用钱的,提前说,我同意了才给,不同意,你就别想了。”扔下这句话,转身回了房间。   要不是现在大冬天的,她都想拴上门,让他晚上睡客厅,免得看到他,气得她心肝脾肺、全身都疼。   而隔壁房间,刘艳早在知道二伯娘生的小堂妹的名字,特别是听大哥刘军说起他爸那反应,想来上辈子的小堂妹,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心里觉得有点膈应得慌。 第173章 瞒住   家里唯一的闹钟送给了胡老太, 好在,次日一早, 大家长期养成的生物钟挺准的,没了闹钟, 依旧到点就醒了过来, 除了太晚睡的刘华,是让刘军给叫醒来的。   早餐吃的豆浆配包子油条,一看就不是自己家里做的。   刘艳上桌后,看到刘春生忙前忙后给他们拿碗分豆浆油条,也不让她妈动手, 还一个劲喊她妈,别忙活了,赶紧过来吃, 刘艳看到这情形,哪还猜不到, 这顿早餐是刘春生一大早天没亮就跑出去食堂买的。   昨日的事,惹她妈生气了,一大早的起来买早餐哄她妈。   最先吃完放下碗筷的大哥刘军,用手巾擦了下嘴巴, 对她妈说道:“妈,家里没闹钟, 没法看时间不方便,我上次在解放路的芙蓉大厦顶楼,看到一款进口的闹钟, 我想今天下午散学后,过去买回来。”   “你少想这种美事,家里没有买钟表的票,”   陈春红回道,心里却想着,要是一直没有闹钟,大约也不觉得不方便,只是家里用惯了,现在突然没了,一下子还真不适应,平时她都是掐着点出门,算好了时间的,现在只能根据外面天色情况预估,或是问隔壁邻居,“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昨天怎么突然想把那个钟表送给你奶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妈,我上次问过了,那款闹钟不要票,只是价钱贵一点。”   陈春红一听这话,抬起头来,盯着对面的大儿子瞧,两眼微微一眯,“你老实说,你是早就看中了那款闹钟。”   “妈,什么都瞒不过你。”刘军倒没想瞒他妈,伸手摸着鼻子,笑着恭维他妈。   陈春红斜了他一眼,却没被他的糖衣炮弹给哄住,她就说,家里那个闹钟,还是当初他从废品店里淘来,平时很宝贝,怎么会想到送到,原来,早看上新的呀。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儿子。   自己用新的,把旧的送给他奶,亏他能做得出来,但要说骂他吧,因为是送给胡老太,陈春红自己有时候气狠了,依照她的脾性,她是宁愿把东西扔了,也不愿送给胡老太用,像儿子这样给他奶送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她自己都做不到,又哪会去苛求儿子。   所以,一时之间,说他也不是,不说他也不是,只好提醒他道:“有你这么做孙子的,你也不怕你奶知道了,气得半死。”   “奶奶才不会生气,旧的闹钟虽然旧,但在村里也是独一份,除了队长家和洪顺家,别家可都没人,旧是旧了点,但我送给奶,奶只有高兴的份。”   “行,你厉害。”还有理,而且理由十足,陈春红也不和大儿子刘军争,只问道:“你想买的那款闹钟,还差多少钱?”要是钱够了,恐怕早就买回来,也不会来和她开这个口,还费这么一番心思,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还差五十块钱,我身上只有三十块。”刘军的这三十块私房钱,还是他存了好几年的钱,有学校发的奖金,也有他帮家里买菜买粮,从里面抠省下来的,还有这阵子,他和洪顺,跑去废品站拾荒,捡了一些破烂,洪顺动手能力强,修补了几样好东西,又转手买给学校里的同学,换了点钱,两人平分了。   陈春红听了,不由惊了一下,“这么贵,你不能买个便宜点的?”她好像记得普通的闹钟最多才二三十块钱。   “买便宜的要票。”   对,这个票也不好搞,陈春红听了大儿子的话,皱了皱眉头,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东西。   一旁的刘春生见媳妇眉头皱成一团,忙开口劝道:“家里没个闹钟的确不方便,尤其你上班,三班倒,时间不固定,还是要有个闹钟看时间的。”   “我当然知道。“陈春红侧头瞄了他一眼,算是今天早上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刘春生原本也没期望她搭腔,一见媳妇理他了,心里一个激动,脱口道:“家里也不差这点钱。”   一听这话,陈春红登即气乐了,呵呵冷笑,瞄了他一眼,又瞄了大儿子刘军一眼,“是,你们父子都有钱。”   刘军乖觉地没有接话。   刘春生才意识到,他又说错话了,只好讷讷道:“买个闹钟能用很长时间。”   “我还不知道?”陈春红怼了他一句,就是知道,才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反对,只是这也太贵了,就算这次买了,她也得和大儿子刘军好好说道说道,他一个孩子,比她一个大人,还放得开手脚。   所以,她这次没有直接答应儿子。   先是和刘春生在各自单位打听,看谁家有闹钟的票可以换,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没有音讯,陈春红才死心,又给了刘春生买闹钟的钱,让他带上大儿子刘军跑去芙蓉大厦顶楼,把他看中的那款闹钟给买了下来。   刘军悬了半个月的心,总算心想事成了,一高兴,主动和他爸提起,洪顺在外面租了房子,打算回乡下和洪奶奶说过后,明年搬出去住,他还有点担心他爸不同意,毕竟他爸对洪顺很好,谁知,刚说完,他爸非但没有反对,还问起了洪顺租的房子在哪,让刘军领他过去看看。   刘军只好叫上洪顺,一起过去。   到了平房那边,看到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很空旷,他爸直接叉腰说道:“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哪能住人。”   “我正在慢慢布置,等用的东西都办齐全了,才会搬进来。“洪顺连忙解释,现在这样子,就是他能住,他奶奶也不能住。   “你这孩子,在外面租房子,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叔叔一声,这置办房子里的家伙什,当然让叔叔我来弄,你一个孩子,有时候买东西也不方便呀,都交给我吧。”刘春生竟是直接把这件事给揽了过去。   洪顺很不好意思,忙不迭地推却,欠刘家的人情,已经够多了,人情债,最难还,刘叔叔答应帮他置办,他当然感谢,但所有花费,务必他自己来承担。   刘军不意外,露出一脸果然的神情。   后续知道这件事的刘艳,心里也暗暗称奇,抓着个只有她和刘春生单独在家的机会,私下里问他,“上辈子,洪顺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让你这么心甘情愿,上赶着对他好,什么事都替替他安排。”   话音一落,正在喝水的刘春生,差点呛到,猛地咳嗽了几下才缓过来,果然,和这丫头单独待在家里,就没有好事,瞧着走近来的刘艳,一脸好奇,两只亮晶晶的杏眼里,全是八卦,刘春生差点脱口说道:还不是为了你。   万幸,最后关头忍住了,没有说。   哼,洪顺上辈子是混得很好,但真要是因为这个上赶着,他直接对大儿子刘军上赶着讨好就行了,又何必舍近求远,对着外人。   有那么一瞬间,刘春生想直接告诉刘艳真相,他想看看,刘艳会是个什么反应,只是目光一触及,还不到他腰身高的刘艳,跟个矮冬瓜似的,只能忍住。   她年纪太小了。   要是他真说了,要是让媳妇知道了,肯定得掐死他。   他现在都还是待罪之身,不想冒这个险了。   想到这,刘春生下意识退开几步,尽量离刘艳远一点,“他和你大哥挺好的,和你也挺好的。”   “那也没见你对我,对大哥这么好呀?”刘艳不相信。   “我怎么就没对你们好啦!”   刘艳对他翻了个白眼,在这个话题上,他们永远达不成一致,“你就说说嘛,我挺好的奇,他以后是会富可敌国,还是会飞黄腾达?”   “别胡乱瞎猜,我就是看在你们俩人的面子上才会照顾他。”刘春生一口咬定,在心底里再一次确认,对,就是这样。   反正以后是一家人,他相当于提前照顾他。   刘艳看着刘春生刚才明明有些意动,这会子又咬死了,不愿意松口,态度很坚决,顿时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了,眼前这人变化有点大,不比以前,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她一诈,就能从他身上诈出点东西来,现在的他,提防心很重,他不想说,她根本问不出来。   这件事,刘艳也没有再追根究底。   转眼之间,很快到了年末,农历腊月十八学校放寒假,阳历已是下一年的二月出头,等到刘春生和她妈单位放过年假,差不多就到了年边上,洪顺早在学校放假后不久,又收拾了一番布置完的出租房,先回了乡下。   刘艳他们家,因为胡老太一个多月之前来过市里,陈春红对这件事心里还有气,就没打算回乡下过年,刘春生倒是有心,想大年三十回去吃团圆饭,陈春红直接怼了他一句,“就你娘那死抠死抠的,大年三十回去,能吃到什么?”   刘春生瞬间不敢吱声了。   于是,陈春红直接决定,以后他们家也跟老三刘应生家一样,每年大年初二回一趟乡下,带着孩子回去给老两口拜个年,住上一晚,所以,这一次,他们一家直到大年初二早上,才从市里出发回乡下。 第174章 羡慕妒忌恨   年前刚下过一场大雪, 积雪还没有消融,一路上,小车开得比较缓慢, 比平时多用了一个小时,等刘艳她们一家子回到刘家村时, 刘家院子早已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大姑和小姑两家人都已经到了。   唯有三伯一家,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后才到。   甫一见面, 三伯刘应生一只手抱着小儿子刘俊男, 另一只手里的年礼还没来得及放下, 就朝刘春生打招呼,“四弟, 还是你们自己开车快, 我们搭的车,在路上走走停停等客下客的, 耽误了许多功夫。”   一听这话,刘春生猜到, 他停在公社的车,让三哥刘应生看见了,“开车也没快多少, 今天路不好走, 尤其是从县里到公社这段路泥泞难行。”   走这一趟,车子回市里就要洗车。   坐在对面的姐夫和邓妹夫,听了俩人的话, 忙问什么车,刘春生只好给他们解释,俩人先吃一惊,尔后艳羡不已,看着刘春生的眼睛都冒光,旁边的老二刘来生,想到他上次还坐过,抓住机会炫耀一把,连从厨房出来的胡老太,也按捺住寂寞,说她也坐过,然后就开始和两个女婿形容那车。   刘春生的内心囧意满满,他今天回来听大哥说了才知道,因为坐过一回小车,他老娘已经在村子里吹嘘了一个多月。   老三刘应生带他小儿子刘俊男向刘老头和胡老太拜年,才打断胡老太的这番继续吹嘘,他又让小儿子给各位伯伯叔叔姑父拜年,接了一堆的红包,小胖子乐得颠颠的,还霸道地去抢他细姐梅花手里的红包。   大约有外人在,梅花壮起胆子,一溜烟跑了去找她三姐杏花,惹得小胖子从他爸怀里挣扎下了地,追了过去,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一家子拜完年,老三媳妇苏香带着大女儿桃花跟着胡老太去厨房帮忙,进了厨房,和大嫂五弟妹打了声招呼,道了声新年好,刚才她们俩没出去,又看到回来继续洗菜切菜的小姑和大姑,发现二嫂和四弟妹不在,走到小姑刘美莲身边,一边帮她择芹菜叶子,一边小声问道:“二嫂和四弟妹,怎么没见她们人?”   “二嫂要带金燕,来了下又回去照顾孩子了,四嫂在收拾她那边住的屋子。”   苏香一听,心里有数了,这俩人惯会偷懒,她瞅了个胡老太不在的时间,找个要上茅房的理由,出了厨房,正在切菜的大姑刘玉莲,冲着她离去的背影,没好气道:“三弟妹如今也开始有样学样了,一个个的,偷懒耍滑不干活。”   “姐,算了,做一两顿饭,也没多少活。”刘美莲劝道。   刘玉莲白了她一眼,“就你滥好心。”   “我是说真的,你看看,咱家厨房只这么点大,再多几个人,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刘玉莲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心疼娘,我也不会干。”   ——   苏香去东边的茅房转了一圈,回来,看到男人们在堂屋夸海口吹牛,于是转头去了西边找陈春红,一进门,看到屋中间有两盆火,一盆火在烤被子,另一盆火围坐着几个孩子,旁边的长凳上,放了一碟瓜子花生糖果让他们吃。   四个孩子除了刘艳,剩下三个,是她家三个小的,杏花、梅花和俊男。   另一边,陈春红正在用抹布擦床板,看到她,喊了声,“三嫂,新年好呀!”   “你也新年好!”苏香笑回了句,又寒暄道:“你这大过年的,也不歇息歇息,一回来就收拾起了屋子。”   “没办法,这屋子差不多有大半年没人住,又不通风,到处都发霉了,不收拾,今晚没法睡。”   “你是太讲究了,又不长住,就一晚,怎么凑和都行,哪用费这番功夫。”   陈春红笑了笑,没接话,住不住得舒服,只有住的人自己知道,她是受不了。   坐在火盆边的刘艳也站起身来给她道新年,还给她让位置,请她坐,刘俊男见到她来了,忙朝她伸手,“妈,你过来。”   “好,乖宝,我马上来。”苏香见儿子叫她,哪顾得上其它,笑眯了眼过去,一把抱起儿子。   刘俊男被他妈抱在怀里,急得伸手拍他妈的肩膀,“放下,把我放下,不是抱,是要剥瓜子壳。”说着,使劲折腾着要下地。   苏香抱不稳,担心摔着他,只好又把他放下,却扭头望向两个女儿,拉下脸,厉声训道:“你们俩怎么回事?不帮弟弟剥瓜子壳,就知道自己吃。”   梅花吓得缩了缩肩膀,就要把手里刚剥的那颗瓜子仁递出去,手一抖,还掉到了地上。   杏花却板着张脸,一脸倔强:“我不剥,他又不是没手,要吃瓜子自己剥去,不会剥就别吃,又不是手残脚残,没手没脚,还要人送嘴里去呀。”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有你这么咒自己弟弟的。”苏香当即恼得就要伸手来打人,杏花机灵,哪会等着她来打,早就避开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往她四婶的方向躲。   苏香追了过去,“你这死丫头,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喝,还送你去上学,你就学会天天跟我顶嘴,唱反调,现在连弟弟也不照顾了,我看,今年你这学也别给我上了,老实待在家里带弟弟。”   “我上不上学,你说了不算,我爸说了才算,四叔说了才算。”杏花闪躲的功夫,嘴巴也不落闲,她妈说一句,她顶一句。   俩人在屋子里,跟猫抓耗子似的,苏香追,杏花逃,梅花缩成了鹌鹑,刘俊男还在旁边拍手看热闹,直喊快打快打。   陈春红看着这一家子,只觉得很无语,本来不想管,但担心她们踢到装水的脸盆,又在她眼前,眼见苏香就要抓住杏花了,忙上前拦住苏香,劝道:“三嫂,快住手,大正月里的,不兴打孩子,今天才初二,孩子哭起来,一年的兆头都不好。”   “我也不想,我一直在忍着她,”   苏香倒是停下来了,伸手指着杏花,喝骂道:“这就是个孽障,生来就是气我的。”   杏花见她妈没追上来了,也没跑了,扶着门喘气,“那你别生呀,我又没求你把我生下来的。”   “你……”苏香气得个倒仰,又要追上去打人,让陈春红给拉住,苏香发狠道:“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   “哟,哟,可惜,这世上没后悔药吃。”杏花奚落道,脸上的笑带着明显的讥讽。   陈春红一见苏香气得脸都要白了,忙出声道:“杏花,别再气你妈了,你去外面逛逛,等会儿再回来。”说完,转头叫了小女儿刘艳把她拉走。   刘艳没想到,跟着她妈单独待在西屋,都能看一出大戏,戴上手套,拉着杏花走出了家门,之前杏花过来,是特意来给她妈拜年的,感谢他们家,听杏花那话里透出来的信息,应该是去年,刘春生劝说三伯刘应生,送家里几个女孩去上学,还特意提了杏花。   所以,去年下半年,三伯才送了杏花和梅花去上学。   杏花这性子倒是恩怨分明,而且她一直觉得杏花人也聪明,脑子好使。   “你不愿意给俊男剥瓜子,就不剥,干嘛还要去气你妈,真把她惹急了,你也没好果子吃,到头来,还是你遭罪。”   “又不是没遭过罪,我挨的打还少吗?”杏花嘟着嘴,嘴巴翘得老高,一脸愤恨,“打小就恨我不是男孩子,骂我赔钱货,说实在的,后来见到你,我特别妒忌你,还有点恨你。”说到这,望向刘艳的目光,带着阴恻恻的,看得刘艳心里一阵发毛。   刘艳满眼防备地盯着杏花,“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小心我哥揍你。”   “你看,你看,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个样子,很招人恨。”   杏花指着刘艳,满脸愤慨,却又瞬间笼罩上了一层落寞,连声音都变得很小很小,“有时候,我做梦都想做你们家的孩子,军子哥和华子都对你很好,四婶从来不嫌弃你是女孩子,对你比对家里两个男孩子还要好,不像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是那个臭胖子的。”   刘艳原本还有些气愤,可听到后面,顿时哑然,反倒对杏花生了几分同情,心里暗暗庆幸外,如果易地而处,她大约也会像杏花这样反抗,或许会比她更激烈,“你心里有气,要气你妈,也记得掌握好分寸,保护好自己,少让自己挨打。”   听了这话,杏花蓦地觉得一暖,扬起一抹笑容,“放心,我会的。”神采飞扬,眼睛格外明亮,她可不像梅花那个傻货,傻站着让他们打,无意间瞥了眼刘艳戴在手上的手套,不由羡慕嫉妒恨:“四婶对你可真好,这种毛线平常家里连织毛衣都不够,倒拿来给你织手套。”   “这是家里织毛衣剩下的毛线零头,我手容易生冻疮,我妈才特意给我织一副,还有这手套是我自己织的。”   杏花轻哼一声,“你真够奢侈。”又伸手拉了下刘艳身上的厚棉衣,“看你这棉衣也是新的吧,我们家今年做新衣服的,除了那个臭胖子,只有大姐身上那一身红,还是因为她年底相亲才给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特太惊喜   北风呼呼地吹,门前的这株梧桐树, 叶子早在入秋后, 掉得光秃秃的只余下树干, 没东西遮挡寒风, 刘艳冷得直打哆嗦, 一点都不想在外面待着了。   “我们回吧, 你去堂屋那边烤火, 别回西屋。”刘艳对身旁的杏花说道, 此刻,堂屋是家里男性长辈的聚集地, 三伯娘不会跑到那里去打孩子。   “你看你, 冷成这个死样子, 这点寒风算什么,一看就没有在大冬天用冷水洗过碗和衣服, 那才叫刺骨的冷。”杏花指着她嘲讽道。   “干嘛要用冷水洗,不会烧热水洗?”   杏花噎了一下,又不甘示弱, 瘪了瘪嘴, 抢白道:“说得好像烧热水不用浪费煤。”   刘艳听了,扭头就走,“我回去烤火了。”   她不要在这儿喝西北风,只是刚一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二哥刘华庆幸的声音,刘艳诧异地回头, 没想到二哥这么早回来了,她以为,二哥好不容易回一趟乡下,怎么都得放飞自己,在外面浪到吃中午饭,才舍得着家。   “艳儿,你出来了,太好了,你快帮我进去把奶的猪毛刷子拿出来,哦,还有皂角。”   “你……”   刘艳回头,还没来及问他要干什么用,一眼看到他右腿膝盖到脚踝,半节裤管都糊上一层黄泥水,连军绿色的鞋面上都沾有,惊讶道:“你干了啥,弄成这个样子?”   “和人玩斗鸡,摔到泥坑里了。”   “你冷不冷,裤管都湿了,走,赶紧回屋,把裤子脱了,让妈洗了,放到火架上去烘干。”刘艳说道,这次回乡下,只两天,都没带换的衣服回来。   “我不要,妈看见了,肯定会打我。”   刘华一口拒绝,又求刘艳帮忙,“你帮我去把猪毛刷和皂角给拿出来,我要拿到河边去把裤上泥刷了。”他刚才已经在河边搓了好一会儿,原本只有膝盖那一块沾了泥,谁知越搓黄,弄得半条裤筒都是,手根本搓不干净,只好回来拿刷子和皂角。   他回来还担心进院子让他妈发现,不料在外面碰到妹妹,立即想到让妹妹帮他拿,他就不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自己进院子了。   刘艳却不赞同,急切道:“二哥,你这样会很不容易冻着的,快跟我回去,今天是大年初二,妈不会打你的。”家里正月里不打孩子。   “妈打人从来不看日子,”   刘华双手合十,朝她作揖,“艳儿,算二哥求你,求你了,你放一百个心,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棉裤厚,我里面还穿了条毛线裤,毛线裤还没有湿。”   “那好吧,你等着。”   刘艳见二哥对回去畏如猛虎,只好答应,转身往院子里跑,她记得胡老太放皂角和刷子的地方在堂屋挨着厨房门框的那个角落里,她个头小,在大人们坐着的椅子座位缝隙间穿插过去,拿了两样东西立即跑,没让胡老太发现。   一出院子,举着手里一把皂角和猪毛刷朝二哥刘华扬了扬。   刘华满脸高兴。   刘艳走近前说道:“别去河边,河水太冰了,走,去洪顺家,他们家有口井水,现在冬天井水是温的,不冰手。”   刘华眼睛一亮,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旁边正想跟着他们的杏花,一听这话,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有点害怕那个叫洪顺的人,之前每次欺负刘艳,都好死不死地让他撞到,十分邪门。   杏花没有跟去。   刘华和刘艳俩兄妹没管她,一路到了洪顺家,刘华立即发觉,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想过来洪顺家洗裤子,面前的大哥刘军,此刻眉毛都揪成了一团,“你怎么搞的,弄得这么脏?”   刘华弄脏了裤子,下意识觉得不能让他妈知道,自然,也不能让爱干净的大哥刘军知道。   还是洪奶奶走出来看到了,回屋拿了一条洪顺穿小了的裤子,递给刘华,让他去换上。   刘华忙道了谢,回屋去换了,   出来后,见洪奶奶在帮他洗裤子,急得连忙跑过去:“洪奶奶,不用,不用您洗,我自己来洗。”这又不是在自己家里,再说了,他好像都没见过洪奶奶怎么干活,哪能让洪奶奶这个外人,来帮他洗裤子。   “没关系,我打过肥皂了,浸泡一下,等会儿再刷一遍就好了。”洪奶奶含笑回道,好在这棉裤是劳动布做的,很耐脏耐磨,又见刘华憨憨的,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于是吩咐道:“你要是没事,等会儿帮我从井里汲两桶水。”   “我没事,我马上打。”   刘华转身提桶就去汲水,把两只木桶装满。   等漂洗好那半节裤腿,刘华连连道了谢,拧干了拿回屋去火架上烘烤,烘裤腿的时候,看着坐在火架旁烤火的大哥刘军,还不忘念叨:“大哥,这事回家后,你不许告诉妈。”   “好,我不会多口,只是你记得,自己把尾巴收拾干净,别让妈抓到了,懒到我头上。”刘军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反正他总觉得,就二弟刘华马大哈的性子,这件事,十有**,最后还会让他妈发现。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华紧挨着他爸坐,没跟他妈一桌,逃过了一劫,只是到了晚上,刘华跟着他爸俩人从外公家拜完年回来,因为这些年,他们家头一回有孩子跟去陈家拜年,刘华收了几个大红包,回来一得瑟,时不时伸手提了下勒得有点紧的右裤腿,就让他妈发现,他身上裤子颜色不对劲。   刘华吓得恨不得把右腿藏起来。   可惜没地藏,上午烘裤子的时候,因为太着急,离火近,布料收缩,穿上身后,勒得腿有点紧。   刘春生倒是开口帮他打掩护,“去陈家的路上,摔了一跤,裤子擦到泥灰,弄脏了。”   “这明显没泥灰,像是洗过,再用火烘过。”陈春红眼尖,看得清楚,还走去动手摸了一下,刘春生不善撒谎,多问几句,就诈出来了,父子又没提前对过口供,很快招架不住,全招了,连刘春生都落了个不好,挨了顿骂。   旁边的刘军见了,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果然像他妈说的,蠢人多作怪,不是撒谎的料,还不如老实交待,别抱侥幸心。   刘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二哥,一得意就忘形,明明之前穿上裤子后,她提醒过二哥,让他别在妈面前提裤子。   刘春生倒是忙着自救,和陈春红提起,“在陈家,我已经和大姐说过,明天上午去她家拜年,中午在她家吃饭,爹的身体很好,另外,三姨还让我带话,明天来咱们家拜年,不过我拒绝了,我说我们明天就回市里了,不在刘家村,让她别来。”   陈春红听了,倒是转移了几分心思,点点头,“拒绝了很好,以后无论老三找你什么事,你别理会她。”那丫头心眼贼多,从小看哪里红,就往哪里钻。   ———   次日一早,在堂屋吃完早饭,陈春红准备去隔壁猴头岭的大姐陈春雨家拜年,因为不打算再折回刘家村,在大姐家吃过中饭,直接去公社回市里,所以,屋子里的东西又都收了起来。   到了陈春雨家里,刘春生得知了一个令他高兴得无法自抑的消息。   一个特大惊喜。   年前的时候,凌云翔结婚了,结婚后,他女儿凌楠不会再送来陈春雨家寄养了,这两年,她家照顾凌楠,多添一笔收入,陈春雨提起这个,多少带了点遗憾,今年开始,可惜家里没了这笔收入。   刘春生却没在意,因为他早已经乐得找不到北了。   那厮终于结婚了,他就觉得,那人不是独守一棵树的人,仿佛一座压在头顶的大山,终于搬开了,这辈子以来,身心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以至于连吃饭的时候,都时不时会傻笑,惹得陈春红看了他好几眼。   只是刘春生没注意到,他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当中,一时间,无法平息。   直到离了陈春雨家,到了公社,上了车,还时不时发笑,傻得不行,陈春红没忍住,问:“你今天怎么回事,从上午一直乐到现在,到底在乐什么?”   一下子把刘春生拉回了现实中,冷风一吹,终于彻底醒过神,记起自己现在这份激动,有点阴暗,见不得光,因为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总不能和媳妇说,前世觊觎他媳妇的那个人,终于结婚了,他高兴,彻底安心了。   刘军见他爸难为情的样子,好心帮忙解释,“爸应该是听说凌叔叔结婚了,在替凌叔叔高兴。”至于是不是真的替凌云翔高兴,唯有问他爸自己了。   刘军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刘春生更窘迫了,仿佛所有阴暗的心思,被披露出来,在媳妇面前,一览无余。   这死孩子,非得说出来,太扎心了,没见知道内幕的刘艳,都睁只眼闭只眼,他非得称能开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刘春生记得,他没和大儿子说过,有时候,他真想掰开大儿子的脑袋看看,到底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望着这个儿子,顿时间,心很累。   刘艳要是知道刘春生的想法,大约会和说起一句古代大诗人苏东坡的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惟愿孩儿愚且鲁。 第176章 破茧   凌云翔叔叔结婚,他爸傻乐这件事。   后来, 刘军还把它当个闲话说给洪顺听, 这是后话不提。   从正月初四开始,陆续有人上门来家里拜年, 或是乡下来的亲戚,或是刘春生以及她妈的同事, 人来络绎不绝, 每天家门口放的鞭炮, 刘艳扫鞭炮灰,都要扫两撮箕满的。   刘春生也要出门去拜年, 初五带着大哥二哥去了临石县的三伯刘应生家,刘艳嫌天气太冷,不愿意出门, 加上她又不喜欢三伯娘, 没有去,跟着她妈留在家里,中午的时候,大姨陈春雨来拜年, 带了小儿子王东过来,走的时候,她妈给王东包了一块钱红包, 大姨和她妈俩人推来推去,扯了老半天。   等她妈把大姨送去车站回来,刘艳已经把家里用过的茶水杯, 全洗了一遍,放到簸箕上滤干,分格零食盘子里少了的零食,又重新装满,摆放在桌子上,备着有客人来。   天黑时分,送走了家里最后一波拜年的客人,即她妈的同事,刘春生和大哥二哥还没回。   “不会是让你三伯留下了吧?”陈春红在家里念叨。   只是人经不起念叨,话刚一落音,就听到下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开进来的轰隆隆声响,刘艳忙颠颠地起身,推门出去,站在阳台上,一眼看到,院子里樟树底下刚熄火停下来的小车,正是刘春生早上开出去的那辆。   紧接着,看到车门打开,刘俊男小胖子从车上蹦跳下来。   三伯刘应生担心他摔着了,忙不迭地从车里下来,速度快得差不多跟滚似的,伸手提拉住刘俊男的后衣领,刘俊男挣扎着,整个人悬空,手脚在空中挣扎挥舞,场面特别喜感。   不过,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刘艳赶紧回屋,向她妈汇报情况:他爸回来了,三伯来了。   她妈起身去拿鞭炮和火柴,刘艳帮忙倒好茶水,只是她妈一出门,放鞭炮的活,让冲刺跑上楼来的二哥刘华给抢了过去,二哥刘华特别喜欢放炮仗,这段时间,家里的迎客鞭炮,只要他在家,都是他来放。   刘艳觉得响声刺耳,先回房关上门,等鞭炮声停了后再出来。   三伯一家进门,大家又是一番拜年寒暄,这次三伯家过来,除了刘俊男小胖子外,还多了杏花和梅花两姐妹,杏花还好,梅花明显一脸雀跃,眼睛里不同于平时的怯生生,有了一线光亮,看哪都新奇,明显出门的兴奋劲上了头,还没过去。   梅花心里想着这趟出门,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总感觉不真实,本来她妈不同意她和三姐出门,三姐闹着要来,她也想来,一直跟在三姐身后,后来,四叔发了话,说:想来就来,添她们俩姐妹,车子也坐得下。   然后,她爸同意了,她妈就没话说了,叫她进屋换出门的衣服,还伸手拧了她一把。   她心里太高兴,已经不觉得痛了。   果然,像三姐说的,跟着四叔有肉吃。   晚上在四叔家,她吃的肉,比她之前人生里吃的肉加起来还要多,更没有人在旁边,喝止她,不许她吃,勒令她把肉让给弟弟吃,反而是弟弟刘俊男,筷子只往肉碗里夹,让四婶出声劝他夹点青菜吃。   她爸立即接口,“俊男爱吃肉,不爱吃青菜。”   当时,她就看到三姐杏花撇了撇嘴,其实,她想说,不只弟弟俊男,所有人都爱吃肉,不爱吃青菜,   只是出乎她们的意料,在四婶发话后,弟弟刘俊男真伸筷子去夹青菜了,还真吃进了嘴里,没吐出来,惊得她爸眼珠子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然后就听到她四婶说:“什么爱吃不爱吃,我看都是你们惯出来的坏毛病,你看,俊男吃青菜,不吃得好好的。”   她看到,他爸听了这话,脸涨得有点红,呵呵尴笑了两声,她看到,她三姐捂着嘴笑,又不敢笑出声,晚上临睡觉的时候,三姐在她耳朵边嘀咕,“爸这是被啪啪打脸了,所以脸才会那么红。”   她听得不大明白,却又深信,三姐说得对。   可惜,人在快乐的时候,时间过得比平时快,一眨眼过去了,第二天,清早起来,用过早饭,她和三姐就跟着爸回去了,倒是弟弟刘俊男在四叔家留了下来。   却说刘俊男喜欢跟着刘华玩,要留下来。   刘应生喜闻乐见,他巴不得小儿子和四弟家的两个侄儿好,以后有个帮衬,不仅答应了,还和四弟刘春生约定,等华子他们开学时,要上学了,他再过来接小儿子刘俊男,交待完后,带着对小儿子的满腔不舍,领着两个女儿离去。   刘俊男小胖子满心惦记和他华哥玩,没对他爸的离开,多投去一眼,昨天晚上吃青菜,也是看到华哥夹了好几筷子青菜,他又听了四婶的话,想尝尝,于是伸筷子去夹青菜吃,味道比家里做的好吃很多。   直到当天晚上,刘俊男发现他爸不见了,开始哭着喊着要爸妈,刘春生抱着哄了一阵子,不管用,刘华拿一盒玻璃珠子去哄他,他直接把盒子打翻,珠子散了一地。   最后,还是陈春红板着一张脸,吓唬他,“不许哭了,再哭,把夜猫招过来,我就把你扔出去喂夜猫,夜猫最喜欢吃你这样爱哭又不听话的小孩了。”   刘俊男虽然小,但吃小孩,他却听懂了,哭声瞬间噎住,两只眼睛红红的四处张望,想寻找那吃小孩的夜猫,没看到,感觉四婶在骗人,又要放开嗓门大哭。   陈春红只觉得头痛,忙喝斥道:“你再不听话,还哭,我就把你抱出去,扔在门外让夜猫吃。”说着,伸手作势要来抱他,刘俊男吓得两只肥胳膊忙扭头抱紧四叔的脖子,哭声也咽在喉咙里,没发出来,“我不去。”   陈春红见了,又对刘春生吩咐道:“把他放椅子上,让他自己坐着,我们家不惯他。”   于是刘俊男小胖子,一下子发现,他四叔不可靠,真的就放下他了,还推开他。   耳边又传来,四婶的吓唬声,“你爸不在,把你扔给夜猫吃掉,你爸也不会知道,你想让夜猫吃掉,就赶紧哭。”   刘俊男瘪了瘪嘴,他想哭,可是看到四婶走到门口,伸手打开门,寒风吹进来,冷得他缩了下脖子,外面黑漆漆的,他顿时不敢哭,怎么都哭不出来了,在四婶问他还哭不哭的质问声中,特别委屈地道了声,“不哭了。”   之后,四婶去做晚饭,四叔没来哄他,华哥也没来哄他,另外两个哥哥姐姐,还跑过来笑话他是小哭包,就知道哭,他委屈得不行,眼泪珠掉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只敢抽泣,一下一下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喷香的饭菜上桌,四婶喊他吃饭,他很有志气地说了句,“我不吃。”你们不哄我,我就不吃饭。   这是他在家常用的一招。   “现在不吃的话,等会儿就没得吃了。”   刘俊男小胖子哼了一声,不当一回事,于是当天晚上悲剧了,第一次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四婶睡他旁边,他不敢乱动,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早饭端上桌,第一个爬上饭桌,也不用人劝了哄了,捧着碗大口喝起了粥。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闹着不吃饭了。   因为他知道,在四叔家里,没有爸妈和姐姐来哄他吃,不吃就要饿肚子,后来回了自己家,因为印象深刻,他也不敢闹着不吃饭。   ——   洪顺在开学前,回到市里,一同来的还有洪奶奶,又专门来了刘艳家道谢,之前在乡下,碍着胡老太不方便上刘家的门,算是现在补上了。   新学期,新气象,上头的政策仿佛又变松了些。   刘艳感觉到,市里有越来越多的学校,开始复课,家里她妈的识字扫盲课,在她和大哥刘军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圆满结束,现在可以独立看报纸了,只偶尔碰到生僻字,才需要来问他们。   接着,又在她的建议下,陪她妈去报了个夜校,争取将来考个中专文凭。   刘春生的工作,变动不大。   大哥刘军和洪顺俩人,双双提前入选附中参加高中数学联赛的学生预选名单,学业开始变得繁忙,每天离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有时间,一个礼拜都见不到他们人影。   胡老太大约是怕了她妈,这次春节回乡下,因为去年五叔刘卫国在县城买房子的事,还有上次年底来城里要了钱的事,担心她妈发难,回乡的那两天,一直避着她妈,再也没和刘春生诉苦:你们自己在城里享福,不管爹娘。   开春后,朱红英来了一趟城里,陈春红那天刚好不上班在家里,直接给了她一顿没脸,让她灰溜溜地走了,这次,胡老太却没有来,仿佛预示着,生活中从此少了一桩闹心事。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完全改变了三年前,刘艳初来时的那番窘迫境地,大家拧着劲,力争上游,把生活过好。   三月的某天,春和日丽,春风和煦。第二节 课下课,课间操的时间,刘艳刚出教室,让早已候在教室门外的洪顺给喊住,叫到了一边,刘艳看到他很惊讶,本来想问他有什么事,她还要去操场做课间操,要是不急,等下了操再说。   只是抬头,看到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于是刘艳什么话都没再问了,让同学龙芸帮她请课间操的假,跟着洪顺往外走,走到校门外,到了大马路上,见四周没什么人经过,洪顺才开口,“艳儿,你以后,离凌楠远一点,越远越好。”   刘艳听了,微微一愣,“你说的凌楠,是县城凌云翔叔叔的女儿凌楠?”   洪顺点了点头,“就是凌云翔的女儿。”   刘艳这下完全惊愕住了,如果……如果她没记得,洪顺并不认识凌云翔以及他女儿凌楠,试探问:“我能不能问原因?”   “我现在也不知道,”   洪顺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很疲惫的样子,“艳儿,等我知道的时候,我一定把详细告诉你,你信我。”昨夜的梦,来得猝不及防,相隔大半年,他再次入梦,只梦到,刘艳在上次梦中的劫难,与凌楠有关,再无其他。   他如今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东西,似要破茧而出,却又始终隔了一层,让他无法抓到。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行文至此,闹心的家庭,终于告一段落,本文也开始收尾,还剩下最后一个大情节,预计本月底,下月初结文,从今天开始,更新时间固定在下午14:30,放心,这回作者君也是有存稿的啦(捂脸,算是头一回摸到了存稿的样子) 第177章 打听   “好, 我信你。”   刘艳答应道, 便没有再多问, 从认识洪顺以来, 她就觉得,洪顺身上有很多迷,偏又不像刘春生那样,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 好像,好像……只有一些碎片, 所以,他偶尔会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她自己是穿过来的, 还附带有不断升级的感知力,而刘春生是重生的,如此一来, 碰上再多的奇遇, 她都能够相信。   现在, 洪顺就为了叮嘱一句话,不顾自身疲惫, 赶在课间操的时间跑过来找她,冲着这份诚意,她也该相信他,要不是关心她,他完全可以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可以告诉大哥刘军, 让大哥刘军晚上回家再转告她。   ‘离凌楠远一点,越远越好。’   突然听来,这话或许很玄乎,但刘艳只疑惑了一瞬,就释然,通透了。   她从刘春生口中得知,上一辈子,她妈改嫁给凌云翔,组成了新的家庭,在这种情况下,她现在要远离凌楠,越远越好,就不大现实,但这辈子,因为有刘春生这个大BUG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这辈子,她们家与凌家,大约不会再有交集了。   她对凌楠的印象,只停留在她躲在凌云翔身后,那副瘦如柴、黑如炭,怯生生羞见人的模样,这样的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不过,她也不会轻看任何一个人,想知道前世凌楠的事,或许可以回家问问刘春生。   想到这,她心里越发猜测,洪顺只有前世的记忆碎片。   所有的这些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回过神来,耳边听着学校广播里传来第五套广播体操的音乐,这是去年新推行的课间操,同学们都在操心场上做课间操,她也不好中途跑进去,只能等散操后进校门。   此刻,洪顺揉太阳穴的手,已经放下了,   刘艳抬头,不可避免地看到洪顺那张憔悴的脸,除了第一次洪顺来城里住她们家那一晚,半夜做噩梦惊醒,第二天早上,顶着张没睡好的脸外,她很少见到他这样没精神,好似阳台上一周没浇过水的绿植,彻底萎蔫了。   他一直如青竹松柏,透着股挺拔的精神气,又收拾得和大哥一样,很干净利落。   并且这次,看着比上次还要严重。   “我看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请假回家去休息一下。”刘艳关心道,他们那个联赛的实验组,听说课业挺繁重的,大哥刘军最近都瘦了,刘春生说大哥是在长个子,还挨了她妈一记白眼。   洪顺摇头,“不用,我没事,过几天就好。”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早上赶早到学校,刘军就说他脸白得跟鬼似的,只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人,这是做梦的后遗症,再者,就算现在让他回去,他也睡不着,没法休息。   刘艳见他自己有数,没再多劝,不过,想到他特意跑一趟,当是安他的心,又解释了一下和凌家的关系,“我家和凌家,除一开始在县城认识,凌云翔把女儿凌楠寄养在我大姨家外,后来,再没有往来了,现在凌楠没在我大姨家寄养了,以后,应该都不会有联系,我和凌楠只见过几面,一点都不熟。”   她之所以没称凌叔叔,是见洪顺刚才直唤凌云翔的名字。   “我知道,我听刘军说过。”洪顺只是受了梦的影响,梦里的凌楠,长大后太癫狂了,仿佛一只藏在阴沟的老鼠,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使坏,令人猝不及防。   刘艳听了,倒不意外,反正他们俩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课间操快结束了,没什么别的事,你就先回对面,我等会儿也要回教室。”   顿了下,刘艳想起什么,又提了句,“我记得,你们中学有医务室,要是不想回家,你就去医务室看看。”他脸色实在太差了,她觉得,他不想回家,大约是不想他奶奶看到担心。   “你不用担心我,”   洪顺说着,特意笑了笑,“就一晚没睡好,我年轻,还撑得住。”   惨白的脸还笑。   刘艳见了,忙吐槽,“你可别笑了,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赶紧回去。”身上的那股子清风朗月的气质全没了。   洪顺有些愕然,又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无奈道了句,“你这丫头。”   等课间操的广播停了,俩人分开,刘艳转身进了校门,回到教室后,发现二哥刘华在找她,看到她后,又跑过来问她干什么去了,刘艳没提洪顺,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   ——   和洪顺见面后,没过多久,刘艳在外出山里找野物的时候,抓了个机会向刘春生打听凌楠的事情,对了,开春后,随着刘春生单位食堂冷库里的那批野猪肉吃完,刘家又开始往山里跑,大哥刘军连周末都有小课,没法来。   只有刘春生带着刘艳和二哥刘华。   趁着二哥撒丫子跑远的功夫,刘艳问起了凌楠。   谁知,刘春生的脸,立即黑了,没好气道:“你问她做什么?”满眼警惕而防备地死死盯着刘艳。   “怎么,你不清楚?不应该呀,就你这小心眼儿,我可不信,你没打听过凌家的事,上辈子,你应该没少打听我妈的事,难道那位凌楠得罪过你?把你得罪……”   “你给我闭嘴,”   刘春生急忙喝斥道,狠狠瞪了瞪刘艳,见她不惧,一副盯着他,笃定他会心虚会分辩的样子,不由磨了磨牙,深吸了口气,没有上勾,“艳儿,你不用激我。”   “不管上辈子怎么样,这辈子,我们和凌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永远都不会有。”刘春生是在说给刘艳听,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一点都不想和凌家有牵扯,他更不想提起凌家的任何人,包括那个凌楠。   “既然知道不会有关系,你在怕什么?”   “我没怕。”   “你就是害怕。”   “我没有。”   “你就有,不然,一个小女孩能碍着你什么,让你想都不想提,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我才一问,你就开始炸毛。”   “刘艳,什么猫不猫的,我是你爸。”刘春生一下子怒了。   刘艳直接嗤了一下,“你还知道你是我亲爸,不是后爸。”   刘春生顿时窒息,半晌,见跑远的二儿子刘华在喊他,朝他招手,心里才好受些,重新迈开步子。   刘艳一开始没想用激将法,因为除了最开始的几次,后面刘春生有提防心,激将法在他身上就不管用了,未料,她刚刚一提凌楠,刘春生就黑脸了,情绪变得激动,她临时决定,顺势而为激一下他。   不过,既然不管用,那她只能换种方式。   “上辈子,凌楠和我关系好不好?和我二哥的关系好不好?和我妈呢?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凌楠是个怎么样的性格,毕竟后妈难做,爸,我妈上辈子是不是没这辈子过得好?”   “当然没有。”刘春生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可以忍住刘艳喋喋不休在耳边念叨,却绝对不接受,媳妇这辈子跟他,没有上辈子改嫁后过得好,而且刘艳喊的那声爸,不管他承认不承认,确实让他心跳蓦地加速了一息。   这丫头,从上辈子开始,就没认真叫过他几声爸。   瞧着这丫头依旧不死心,而离二儿子刘华的距离,又越来越近,为了防止让她一直纠缠下去,并且,他也不想时时提着心防着这丫头,只好如实说道:“你以后离那个凌楠远点,反正这辈子,你们也不会有交集,你就当不认识她,她性格很乖张。”   刘春生说到这,忽然记起了一桩旧事。   有一年他生日的晚上,二儿子刘华带着媳妇孩子来陪他过生,饭吃到一半,二儿媳突然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刘华当时问她,出了什么事?二儿媳回说,凌楠大白天的吃安眠药自杀,让家里的做饭阿姨发现了,把人送去了医院,还不知道怎么样,叔叔守在医院,妈打电话来,让我们有时间去医院看看。   刘华听得眉头紧皱,语气不耐烦说:她怎么又这样,自*杀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之后,二儿媳大约意识到地方不对,不该在这儿讨论凌家的事,伸手拉了拉二儿子刘华,很快终结了这个话题。   刘春生当时听到了那个‘又’字,猜到那位凌楠不是第一次在家闹自*杀。   他没和那位凌楠说过话,只无意间碰见过几面,那张脸阴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很不好,二十多岁的人,不结婚,也不找工作,整天在家里待着。   “只性格乖张,那没干过什么坏事?”刘艳问道。   “能干什么坏事,你们供她吃供她喝的,天天在家里养着。”   “那她和我关系好吗?”刘艳又问。   “我怎么知道,我都没见过你几面,每次见面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刘春生提起,依旧很不愤。   刘艳呵笑了一声,不接话。   又听刘春生道:“不过,她和你大哥的关系,应该很差,有几年,你大哥都不怎么回家,每次接你妈去他那边住,都没让凌楠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最爱糖炒栗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大案子   凌楠和大哥刘军的关系不好。   刘艳从刘春生口中得知这个信息后, 再结合洪顺的话,几乎可能判定,在上一辈子里,她和凌楠的关系十分糟糕。   刘艳望着面前的刘春生许久,没来由的, 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刘春生的重生,很可能有什么缘故。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刘春生见刘艳乌黑的眼珠子只盯着他瞧, 也不说话,顿时浑身发毛,明明已是阳春三月,暖阳当空, 却觉得后背嗖嗖的凉。   “我哪有。”刘艳回过神来,朝他翻了个白眼,“横竖在你眼里, 我就不是好人,是不是?”   刘春生气结,什么叫倒打一耙, 这就是了。   索性撇开头, 不理会她, 看向前方念叨他们走得太慢的二儿子刘华, 心情才倏忽舒畅开来,这个世界,依旧充满阳光。   今天的运气很好, 在山里端了一窝野鸡蛋,找了一窟野兔,活捉了六只,其中有两只怀孕的,让他们放了,现在住的集体大院不方便,要是住在乡下,还可以带回去,圈在自家后院,悄悄地养。   又采了一大捆小笋。   他们回到城里,才下午两点多钟,刚过吃中午饭的时间,因为带着东西,又是大白天的,在离大院还有两条街的位置,刘华背着装有兔子和野鸡蛋的大背篓下车,小竹笋放在最上层,和刘艳一道走路回去。   刘春生独自把车开回局里。   走进大院时,三三两两有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踢房子,一见他们进来,有人出声打招呼,“你们今天又出门去挖野菜了。”说话的是岑川,窜了过来。   刘华点了点头,“今天掰了小笋,晚点我送你一把。”   “好呀,上次的荠菜,我妈还让我谢你,”   岑川乐呵呵地跟着,没有离去,因为他个头比刘华小,掂起脚尖,也看不到背篓里装的东西,“你们都是在哪挖的野菜?我跟我姐出城,在城郊,不但没找到野菜,还让村子里的小孩欺生,给赶了出来。”   “离城十来里的山上。”   “好远哦,我妈也不许我们去……”   刘艳看着跟在后面的岑川,想起开春后,她们家往外跑,对外说,当然是出门去挖野菜,大院里的人听了,有一部分人鄙夷,觉得他们乡下人,进了城,腿上的泥也没洗干净,譬如,李副局家的媳妇郭南风,说过几次风凉话。   不过,让她妈陈春红撞见过一回,直接怼了回去,才歇了心思,没敢再说了。   另有一部分人跟风,譬如岑川他们家,但大人又不愿意为了顿野菜特意跑出城,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她们家隔两周出门一趟,院子里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并且,刘艳特别庆幸,大院里的人,不比乡下的村民,多少有点城里人的小矜持,不会扒拉着背篓,去看他们挖了什么。   走了楼梯,上了二楼,在阳台上,刘艳正打算取下脖子上的钥匙,发现家里门上没挂锁,不由惊讶道:“嗯,家里有人!”说着,抬手敲门,紧接着,听到屋子里传来大哥刘军的声音,“等等。”   只片刻,哐哐两声拉栓声,房门从里打开了。   “大哥,你怎么在家?”刘艳很诧异,虽然是周末,但大哥刘军一大早就去了学校,他们那个数学竞赛实验组的学生,平时周一到周六,晚上要留在学校补课开小灶,周日不放假,并且,不到天黑,绝对不会回来。   今日倒是奇了,学校这么早就散课了。   “给我们补课的纪老师,家里临时出了点急事,他要回家一趟,所以,给我们发了五张卷子,让我们回家来做,明天回学校,再交给他。”刘军一边解释,一边上前来,帮二弟刘华卸下肩膀上的大背篓,又问道:“对了,你们今天有什么收获?”   刘华急得忙压低声音,“大哥,等会儿再说,有外人在。”   哐当一声,大门关上了,只听刘军说道:“哪有什么外人,我看看。”等大背篓一落地,低头去查看里面的东西,先把最上面的小笋拿出来。   刘华回头咦了一声,“岑川呢,怎么不在?”   “他早走了,”刘艳看了眼后知后觉的二哥刘华,笑着提醒道:“他早在看到开门的人是大哥后,转身溜了。”也不知道,大哥刘军对岑川做了什么,现在岑川一见他,就跟猫避老鼠似的躲开。   一听说他走了,刘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蹲下身,和大哥刘军把背篓里的东西一起拿出来,放心地说起今天的收获。   刘艳没凑热闹,她还没吃中午饭,只在车上吃了几块饼干,现在肚子有点饿,进屋后,抬头,一眼看到桌子上放着半碗蛋炒饭,香喷喷的味道传来,碗上还搁了双筷子,猜到应该是大哥刘军刚才正在吃饭。   果然,只听身后传来大哥刘军的说话声。   “我回来后,等到一点多,看你们还没回家,就把昨天晚上剩下的半碗米饭给炒了,刚好够我一个人吃,不过,我又煮了一锅饭,想着,你们要是下午回,随便炒个菜,就可以吃饭,要是晚上回,就当提前煮好晚饭,米饭差不多快熟了,等会儿你直接炒了个菜,家里有韭黄、茭白、青菜,还有鸡蛋。”   刘艳应了声好,“我看看。”先去看煤炉上煮饭的双耳铝锅,给它换了个侧边,又继续烘烤,然后看到碗柜旁的地上放着一把韭黄,刚好带回来有野鸡蛋,打算用韭黄炒个野鸡蛋,大家都饿了,先对付一顿。   那边厢,刘军看到四只野兔子,心里很高兴,又可以吃两周了,和二弟刘华说道:“等会儿吃完饭,我和你一块儿收拾。”收拾好了,晚上就可以煮一顿,一看到肉,干活都浑身有劲。   刘军把十几只野鸡蛋,拿到碗柜下面,最近几次周日,他都没时间出去,心里掂记着,一直痒痒的。   因为还要干活,手上又还剩下四张卷子没做,刘军赶紧洗了手,回到桌子上,把碗里的饭吃完,刘华趁着妹妹刘艳炒菜的功夫,蹲在地上剥小笋壳,要送人的,他整理了两捆出来,放到了一边。   等到刘艳炒好菜,喊他准备吃饭,刘春生还没回家。   “就送个车,怎么还没回呀?”刘华兴怏怏地道,他跑出门,到阳台上张望了两回,都不见他爸的身影,平时根本没有这么长时间,从局里到家属大院,走路只要十分钟。   刘军吃完饭后,去了趟外面公共厕所解手回来,看到他担心的样子,开解道:“我估计,爸是局里有事,给绊住了。”   刘艳也说:“给他留了份菜,我们先吃。”把装好米饭的碗递给二哥刘华。   刘华端着饭碗,夹了菜,跑到阳台上边吃边等,只是等到他两碗米饭吃完,也不见他爸回来,最后,刘华放下饭碗,打算跑去他爸单位那边看看,刘军见了,直接叫住了,让他用饭盒装好饭菜,提着饭盒过去,正好给他爸送饭。   刘华一听,伸手拍了下额头,“也对哦,我怎么没想到。”立即去拿空饭盒,装好饭菜,风风火火地跑了。   二十分钟不到,又跑了回来,空手回的,一进屋,刘华就喊大哥,“让你猜对了,爸局里来了件大案子,走不开,刚我去给爸送饭,爸老高兴了,说都快饿死了。”   正在房间里做卷子的刘军,听了,停下手里的演算的钢笔,走了出来,问:“有没有说,是什么案子?”   “爸没说,我也没问。”刘华摇了摇头,又继续道:“我本来想等爸吃完了,再把空饭盒带回来,爸让我先回,还说,晚上我们不用等他吃晚饭,他可能要很晚回。”   说很晚,是真的挺晚的。   下午,刘军和刘华俩兄弟宰了兔子,剥了皮,开肠破肚,又用盐把肉腌好,这一套流程下来,他们已经很熟练,根本不用大人在旁看着,刘艳不喜欢这股血腥味,躲在房间里,继续剥那堆小笋的壳。   剥完后,用热水把小笋烫一遍,或直接炒着吃,或晾晒成笋干。   晚上,她妈下班回家,刘春生还没回,直到过了十点,平常这个时候,刘军差不多从学校补课回来,今天也才刚刚把卷子做完,在他妈的催促下,先洗漱睡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他爸还没起,他先去了学校。   自从进了那个竞赛组,他去学校的时间,就比弟弟妹妹早半个小时。   在学校一整天,都没见到纪老师,晚上补课的时候,从班主任贺老师那里打听到,纪老师家里丢了个五岁的孩子,一家子都快急疯了。   当天晚上,在家里,刘艳和二哥刘华让陈春红好一阵叮嘱:这段时间,上下学和出门在外,俩人要一起走,不要分开,说是最近城里丢了不少孩子,有个拐卖人口的大团伙在周边流窜。   晚上九点多,刘春生还让陈春红给打发了去附中接大儿子刘军。   刘春生先送了洪顺回家,弄得洪顺很不好意思,刘军也觉得,拐子拐孩子,要拐也是拐不知事的幼儿,不会拐他们这么大的,让他爸不用来接他,刚才在校门口看到他爸,他都懵了一下。   刘春生直接回了句,“你回去和你妈说去。”他也不想来,毕竟局里接到报案,丢的都是幼童,大儿子这么大个人了,又是个机灵的,心眼多,想丢都丢不了。   可惜媳妇不放心。   他只能跑一趟,总不能让媳妇黑灯瞎火地跑出来接人。 第179章 刘春生回家   近期, 发生在临湖的案子, 起初只以为是个寻常的拐卖人口案, 是个独立案件, 不料,追查到后面,牵丝扒线,耗了小半年时间, 竟扯出一个特大型的犯罪团伙, 作案范围之广,不仅跨地区,还跨越省界。   团伙内部从拐卖人口,到贩卖人口, 上下线之间有一套完备的运作体系,让刘艳用后世话来形容, 简直是一条龙的业务。   数个地区的警力联手合作,都没能把这个团伙一网打尽,逃了好几个漏网之鱼, 尤其犯罪头子,让他逃脱了, 发了全国通缉令追捕,被拐被卖的儿童,找回来一些,还有一大部分,没有找到。   这件事, 闹得影响很大,各地日报上,连着几个月大篇幅报道。   刘春生忙得出差,有几个月没回家。   这人天天在眼前晃,没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突然不在家了,倒很不习惯,总感觉家里少了点什么,且不说二哥刘华天天念叨着,就是刘艳自己,也常常会想起他。   再有一点,没有刘春生的陪同,她妈不允许他们兄妹出城去找野物,导致家里的生活水准直接下降,以至于到后面一个月里,刘艳都开始盼望刘春生回家了,甚至自我还会反思一下,以后是不是对他好点,别再动不动就去气他了。   只是不管怎么盼望,再怎么心急,望眼欲穿,直到学校放暑假,刘春生才从邻省回来。   刘艳和二哥刘华放暑假在家,大哥刘军依旧在学校补课,现在的学制是五二二制,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从下半年开始,刘军和洪顺就升入高中部了,听说,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的那一拨人,有一部分,已经开始下乡了。   大晌午的,刘春生还没有上楼,刘艳在客厅里,就听到二哥刘华的欢呼声,爸叫个不停,喊得亲热,刘艳从风扇旁起身去开门,一般大人在家,房门是不闩的,只有她们三个孩子在家,才会闩门。   打开门,没一会儿,就见刘春生和二哥刘华上了楼。   刘春生一身风尘仆仆,人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抱着二哥刘华的肩膀进了门,往家里扫了一眼,问:“家里只有你们俩人呀?”   不用刘艳开口,自从见到刘春生,就兴奋得停不下来的刘华,抢着答话,“妈去上班了,大哥在学校,爸,我跟你说喔,他和洪顺可惨了,整个暑假都没有假期,而且暑假学校食堂不开餐,他们中午还得跑回家来吃饭。”   “对了,爸,我忘了问你,你吃中饭了没?”刘华突然记起来,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刚才光顾着高兴他爸回家来这件事。   刘春生笑着摸了下他的后脑勺,“还没有,刚下火车,就往家里赶了。”本来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满身的疲倦,但在走进家属大院时,看到二儿子刘华兴冲冲地朝他扑过来,只觉得浑身一轻,所有的疲乏瞬间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得不行。   “哎哟,我不知道爸你今天回来,中午煮饭没煮你的份,都吃光了,没有剩饭,得重新煮。”刘华嘀咕了一下,又自告奋勇道:“爸,你先坐着歇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做。”   “我不累,我自己来。”刘春生把背着的挎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拎起桌面上的水壶,用空着的搪瓷杯倒了凉白开,连喝了两大杯,才转身,跟上二儿子刘华去做午饭。   刘艳冷眼看着他们俩进屋后,争先恐后地去做午饭,没有凑上前去,更没打算去帮忙,大夏天的,煮饭炒菜是个辛苦活,人往煤炉前一站,就热得一身大汗,若非必要,她都不愿意做饭。   并且,一个煤炉又要煮饭,又要炒菜的,没有一个小时,别想吃上饭。   刘艳看着二哥刘华吭哧吭哧打开柜子,用碗去舀米,刘春生拿着只铝盆,准备去接,难得发次好心,提醒道:“我记得,家里有米粉,要是饿了,可以先下碗米粉吃,这样的话,很快就能吃上。”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早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刘春生怕是已饿得饥肠辘辘,刚才进门时,她好像听到他肚子咕咕叫了。   “可是米粉不顶饿。”刘华舀米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但是快呀,你们要是煮饭,等炒好菜,吃上饭都三点多了。”刘艳回道,“妈今天上的是早班,下午四点多就下班了,晚上我们可以早点做饭吃。”   “那就下米粉,不煮饭了。”刘春生立即道,实情是他很饿,想早点吃一顿,其实火车上有包子卖,还不要粮票,之前坐火车,他就想过,回来的时候,多买些包子带回家,不想昨天上火车后,才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钱了,早上买了两个包子后,一分不剩。   在车上,想找人借都没地儿借。   这趟出门,出的是公差,吃住都有单位管,但因为归期不定,出门时媳妇给了他一百块,还有十斤粮票,以防不备。   一开始,这笔钱他没怎么动用过,只是后来,陆陆续续找到一些孩子,给那些孩子买东西,用了点钱,把人送回去,看到家里穷的,又三五几块地给了点钱,使得他的口袋很快就瘪了,最后身上没剩几毛钱。   不过,郝红星已经和他说过了,这笔钱,到时候会打申请由单位报销下来。   用开水下米粉很快,放点盐,放点猪油,不用臊子,就能开吃,等吃完一大碗米粉后,刘春生才觉得自己的胃好受了些,吃热汤粉,吃了一身的汗,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吹风扇,没和二儿子刘华去抢刷碗刷锅的活了。   “今天,就只你一个人回来。”   “你怎么知道的?”刘春生吃惊不已,他又没和她说,连二儿子刘华都没来得及说,只是话一问出口,看到刘艳脸上露出果然的神情,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很明显,她是猜的。   刘春生点了点头,“案子还没有完全了结,首恶至今没有抓住,我们根据现有的线索,了解到,另外有八十七个孩子,被他们藏了起来,一直没能找到,这里面,包括我们地区附中纪老师家的孙子。”   听到这,刘艳没有接话,刘春生既然主动和她提起案子的一些详情,肯定有别的缘故,不然,他没必要和她说,之前,二哥刘华问起他案子事,他都是一句话含糊带过。   刘春生似乎并不着急说,等到二哥刘华刷完锅碗,才开口吩咐,“华子,我刚才看水缸没满,你下去提两桶水上来,把水缸装满。”   “爸,家里水还很多,我晚点再去提。”刘华现在不想离开,他爸好不容易才回来,他有好多话要和他爸说,况且,根据经验,水缸里的水绝对够他们家今天用的了。   只是一向和二儿子好说话的刘春生,十分难得地拒绝了,“现在就去,晚点去提水的人很多,到时候又要排队等。”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没有自来水管,需要去下面公共区域的水龙头接水。   “听话,爸不是说了,会在家待一两天,不会立即走。”刘春生哄着二儿子刘华,本来还想让他去买两只雪糕,可惜,口袋掏不出钱,而二儿子刘华和他一样,身上藏不住钱,也没钱,小女儿刘艳身上倒是有,但念头一起,就立即熄了。   算了,他开不了这个口。   更何况,他还有要事要麻烦她,还有得磨。   “那好吧,我去提水。”刘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提着空铝桶出门。   刘春生站起身送他出门,再顺手把门闩上。   一看这架式,是有话要说。   刘艳一下子坐直了身,倒不意外,她早猜到了,在看到刘春生找了个憋足的借口把二哥刘华支走后,进一步印证了她的猜测,只是她一时猜不中,刘春生到底要和她说啥。   “艳儿,我需要你帮我找人,像上次你帮我找汤家栋一样……”   “不行。”刘艳一听,陡然变色,直接打断刘春生未说完的话,拐卖人口的行为的确是丧尽天良,首恶更是罪大恶极,但这并不代表,她要把自己牵涉其中,抓罪犯,除首徒是警察要做的事,她身上那股玄之又玄的感知力,太过诡异,不同寻常,她是能不用,就不用。   更何况,这种能力,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展示。   她不想有朝一日,被这种能力给拖累,甚至于,放大人性的恶,更极端不堪的猜测,被解剖,拿去做研究。   上次抓汤家栋,是情非得已,因为汤家栋见过她们兄妹三人,还结了仇,她不想留下这么一个隐患,才会选择出手,和这次的情况完全不同。   “我没让你去抓首恶,我只是想让你帮忙找到那八十多个孩子。”刘春生忙地解释道,“你放心,我会给你做掩护。”   听说找八十多个孩子,刘艳心头迟疑了一下,她相信,数个地区的警力配合,一定能找到那些孩子,只是可能要多用一点时间,想到这,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出言提醒道:“我觉得妈也不会同意的,你与其想着说服我,还不如想着,怎么去说服妈。” 第180章 告诉大哥   刘春生被噎住了, 沉默半晌, 强行解释一波,“这不是要请你帮忙, 所以才先和你说, 你要是同意了,我再去和你妈说。”   “我要是不同意, 你就不会和我妈说了?”刘艳反问道, 一点都不相信这话。   刘春生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讷讷道:“那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还是不同意?   这话的确是问住了刘艳,犹豫了良久, 她倒不是圣母心发作, 只是想到那八十几个孩子,特别是大哥刘军曾在家里提过,他们纪老师家丢了孩子, 纪老师为了找孩子,都快要疯了,根本没心给他们辅导功课, 早在一个月前,学校还没放假,就停了职,跑去了邻省。   不同意,或许就是一句话的事,只是抵不过良心上的折磨,   如果同意,打算出手帮忙,就要好好计划一下,刘春生虽然可以帮她打掩护,但一次两次还可以,但次数多了,总会让人发现端倪,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反而像二哥刘华这样憨厚的人少。   “我可以帮忙,但只这一次,下不为例。”刘艳沉吟许久,松了口,答应了下来,正要问刘春生有什么打算计划,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爸,你在家里,怎么也把门闩上了,快点给我开门。”   二哥刘华回来了,提前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不过,刘春生早在听到刘艳同意时,就高兴不已,放下了一半的心,连道数声好,“就这一次,只这一次。”允诺完,见二儿子刘华已经回来,忙不迭地起身去开门。   因为有二哥刘华在,话题暂时没法继续,刘艳记得刘春生说会在家里待上一两天,倒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二哥的性子在家待不住,要不是刘春生今天刚回来,估计这个时候,二哥正在外面,和岑川他们捉知了,玩弹珠。   窗外蝉鸣知了声,格外聒噪,如同这炎炎夏日,热得使人心绪烦燥,风扇开到最大档,吹出来的风,都是热风,趁着刘春生在家,刘艳把门打开,让前后屋子通风,这房子朝向不错,南北朝向,打开门窗,常有过堂风吹进屋子。   只是今天下午,似乎特别得热。   连外面,一丝风都没有,院子里高大的樟树,茂密的叶子,一动都不动,房前花坛里的美人焦,被炙热的太阳光烘烤着,叶子失了水份耷拉垂下来,好似彻底萎蔫了。   刘艳记得,她上次用汤家栋接触过的物件,通过感知力,远距离找到汤家栋,却会急剧消耗身体里的能量,对身体造成伤害,需要好几天才能恢复。   第一次用的时候,因为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能力,她用力过猛,当时脸色白得都差点吓坏刘春生。   她这次跟刘春生出去找人,最好的掩护,或许莫过于身体有病,出门寻找专治疑难杂症的医生看病,现在不知道人藏在哪,她到时候使用这个能力时,身体肯定会受损伤,就像上次似的,医生看不出原因,当反复高烧治疗。   这是一个较好的借口。   无缘无故发烧,很容易反复,并且,人会突然变得很虚弱,这是连医生都看不出来的症候。   ——   下午,陈春红下班回到家,见刘春生回来了,又特意打发刘华和刘艳兄妹俩去副食品店再买点菜,还另外拿出一张肉票,让他们去食品站买一斤猪肉。   晚上刘军回家吃饭,看到饭桌上有五个菜,还以为家里过大年,因为除了过年外,平时饭桌上最多三个菜,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两个菜。   一顿丰盛的晚餐,有鱼有肉有蛋,让大家胃口大开,吃得其乐融融,二哥刘华放下碗筷时,手摸着肚皮感慨一句,“要是天天能这么吃,就太好了。”   刘春生忙道:“放心,以后会有的。”   “美的你们俩,要是天天这么吃,上半月做饱死鬼,下半月就得做饿死鬼了。”陈春红笑着斜乜了他们父子俩一眼,看到二儿子刘华的手还在不停地摸肚子,忙制止道:“华子,吃饱饭,别摸肚子。”   “好嘞,收到。”刘华立即站直身,把手放下来,还耍宝似的,朝他妈敬了个礼。   陈春红不由笑出声来。   刘军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等到大家都吃完了,他开始动手收拾碗筷,这是他妈安排给他的活,因为他天天需要去学校补课,只在家吃几顿饭,干不了什么家务活,所以晚饭的碗,就归他刷。   家里多了个人,热闹了许多。   晚上八点多,刘春生带着两个儿子去下面的公共澡堂洗澡,刘艳和她妈在家里洗,等到她妈洗好衣服,已经是九点多了,刘艳回房,看到大哥刘军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试卷,不由问道:“你今晚又得开夜工?”   “没,这是老师今天讲解过的试卷,我趁着时间还早,再看看两道题。”   刘艳听了,凑过去瞅了一眼,果然不是空白试卷,上面写满了演算,还有不同颜色的笔迹,一道题有几种解法,看得她头皮发麻,好吧,哪怕重来一世,她依旧讨厌数学。   刘艳刚转开身,又退回来说道:“今天没试卷做,你就早点睡。”   “怎么了?”刘军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事?”   “爸妈今天晚上,有事要商量。”   “你知道是什么事?”刘军的语气虽是问,却好似已笃定刘艳知道。   刘艳点了点头,见二哥刘华还在客厅里和刘春生说话,不会立即进来,而她妈不在客厅,大约在隔壁房间,于是压低声音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帮爸找到了汤家栋,这次,他想让我帮忙,找回那伙罪犯藏起来的八十多个孩子。”   刘军脸色倏地一变,“你答应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许。   刘艳轻嗯了一声,往外探了探脖子,见没惊动外面的人,才继续低声道:“但我也说了,只这一次。”   “他让你帮忙,你就答应,你自己没脑子呀。”刘军气急败坏道。   刘艳突然被骂,不由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在大哥的瞪视下,满脸窘意,用手背蹭了蹭额头,“我考虑过了,不是让我帮忙抓首恶,只是找孩子,没有危险,另外,你们纪老师的大孙子,也在其中。”   “找孩子有警察,你又不是警察,这不是你要操心的,”   刘军严肃道,“艳儿,人有亲疏远近,我是希望纪老师家的孩子,能早日找到,但我不希望,你去做这件事,你身上的能力,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世间万事万物,相克相生,必定有利有弊,你忘记你上回在床上躺了两天。”   “况且,你想过没有,你这已经有过一次了,一次是偶尔,两次呢,总会招惹有心人的怀疑,再说了,爸出门公干,还带上你,还带出省,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我不赞同你去。”刘军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刘艳早就预料到大哥刘军会反对,只是没料到,他的立场会这么坚定,一番话下来,连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心里既感动,又为难,沉吟许久,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以看病的名义,跟刘春生出省,试图说服大哥。   “我会量力而行,不会贸然使用那种能力,你看我平时上山找野物,每次身体都没事。” 刘艳说到这,想了想,又继续道:“我会待在招待所,不会像上次抓汤家栋那样,跟他们出警。”   集中了那么多的警力,她只要找到一个大体的范围,然后由他们去搜寻。   “爸也说了,他会掩护我。”   一听到这,刘军突然嗤了一声,“他……”本来想说他爸蠢,别露馅就很不错了,突然发现不合适,及时把话头咽住了,盯着刘艳问道:“这么说,你是铁定心要去?”   刘艳颔首嗯了声,“找到孩子的踪迹,我就让爸立即送我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去。”刘军不放心他爸,由他亲自来打掩护,至少比他爸强。   刘艳一听,却是笑了,摇了摇头,“哥,你刚才还说,我跟爸出省,是个大疑点,其实,你要是真跟上,那才会叫人怀疑,我们大院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在为明年的竞赛做准备,那有时间出门呀。”   说着,及时收住笑,又接着道:“我想过了,我过度用了那种能力后,脸色会苍白几天,浑身虚弱,到时候说是看病,也不会有人怀疑,所以,你就别去了。”   停了下,“至于说带我赶去邻省看病,就更好解释了,可以借口爸到邻省公干期间,听说那边有个医术好的医生,所以才特意跑回来,把我接过去看病。”   刘军紧紧绷着张脸,没有丝毫放松,听妹妹说了这么多,他仍旧觉得破绽百出,到处是漏洞,处处都不合理,只是他更知道,她既拿定主意,怕是不容易动摇,所以拿出最后一个杀手锏,“妈不会同意你出门的。”   妹妹不像他,打小就不曾离开他妈眼前一天过。   “这就交给爸去解决,如果他连妈都说服不了,那就不是我不帮忙了。”刘艳笑回道。   刘军听了,脸上露出一副果然的神情,看来,今晚家里有场大暴风雨,所以等到刘华进来,他们三个人,早早地关灯休息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夜风平浪静。   刘军和刘艳俩人,侧耳听了许久,都没听到动静,最后,在不知不觉间睡过去了。 第181章 坦白   刘军和刘艳俩人都不相信, 他妈会轻易松口同意。   只是刘军早上去学校的时间, 比他妈上班的时间还要早,所以, 没来得及问原因, 刘艳等到她妈出门去上班,二哥刘华让她临时支使出去买汽水, 才得了机会询问刘春生。   听了刘春生的话, 刘艳有些无语, 又觉得理所当然。   原来,刘春生昨晚根本没和她妈提这事。   “你打算什么时间提?”   “我觉得,你妈不会同意的。”   “那你就不提了?”   刘艳突然想到什么, 倒吸了口凉气, 惊得睁大眼睛瞪着刘春生,“你可别告诉你,你是打着先斩后揍的主意。”好吧, 请原谅她,从来没想过,刘春生竟然有这份胆子。   “提了, 你妈也不会同意,”   刘春生在刘艳那双愕然目光的瞪视下,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要是提前告诉她,她不但不同意,还会阻止你出门。”他想过了, 这件事,到最后,横竖他逃不了一顿骂。   事情办成了,挨顿骂,就挨顿骂。   “我们明天上午走,我留一封信给她,等你妈下午从厂里回来,看到信,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想着,到时候,妈想骂你,都找不到人,只能等你回来,是不是?”刘艳打断刘春生的话,一双神似她妈的眼睛,微微眯着,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看得刘春生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   哪里敢接刘艳的话。   刘春生嚅动了下嘴唇,底气不足反问道:“你不赞同?”   刘艳呵地一声笑,觉得很无力,给了他一个勇士的眼神。   胆子够肥的。   她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你就没想过,我妈到时候直接追过去。”话音一落,看到刘春生面露讶异,她就猜到,他没想过,心里更加无语,“别想着什么留书出走的套路,真这么做,你挨顿骂事小,我妈还不得急坏了。”   只得主动把活揽过来,“你不说,我来说,我今天晚上,我亲自和我妈说。”抬手揉了的揉太阳穴,有点头痛,她妈比大哥刘军还不容易说服。   刘春生一听这话,明显松了口气,有些迫不及待,“那好,那好,交给你去说。”好似终于把一个烫手山药给扔了出来。   刘艳看着,只觉得心里气不顺,堵得慌,于是没好气道:“先说好,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我是担心,你把我妈气坏了。”   刘春生浑不在意,连连陪笑点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我。”他还有自知之明,两辈子加起来,这个小女儿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要真为他好,他反而要惊恐不安了。   刘艳又是气,又是好笑,不想理他,直接转身回房。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说服她妈。   早上的时候,她已经拜托大哥刘军,今天抽空去纪老师家里拿一件他家孩子,常接触的玩具,她要用来作为找人的媒介。   ——   当天晚上,睡觉前,刘艳抱着枕头到隔壁房间,把刘春生赶出去和两个哥哥睡,她准备晚上和她妈睡。   “今天怎么想要和妈一起睡了?”   陈春红诧异地望着小女儿,不怪她好奇,实在是自从小女儿傻病好了之后,就不粘她了,也不爱和人一起睡,所以前年在乡下,买床的时候,单独给她买了张床,来了城里,考虑到她年纪慢慢往上长,就让她一个人睡一张床,没让她和两个儿子挤。   再有一点,刘春生和小女儿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天生气场不合似的。   所以,更没让她睡他们房里。   “我想和妈说话。”刘艳把枕头放到另一边的床头,爬上了床。   “什么话,非得大晚上的来说,”   陈春红把折起来的衣服,放到衣柜里,回转身坐到床上,把蚊帐放好,打了个哈欠,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想说什么,你说,妈听着。”说完,还伸手拉灭了一下电灯。   刘艳想阻止,又停住了。   淡黄色的电灯火光熄灭,房间里瞬间一片漆黑,床脚处的风扇,吹得嘎吱嘎吱作响,夜风从窗外吹来,带着丝丝凉意,耳畔有蚊子嗡嗡的叫声萦绕,在蚊帐外转悠,无法飞进来,今天是六月初一,外面没有月亮,只有露灯发出的光,浓浓夜色中,偶尔会有几只萤火虫飞舞,带来星星点点的亮光。   刘艳那轻缓的说话声,也在这黑夜中徐徐响起。   “……之前在乡下,每次上山,别人找不到野物,我都能找到野物,后来,来了城里,只要外出去山里,几乎没有一次是空手而归的,今年以前,每次出门大哥都有和我们一起去,但开春后,大哥就没有再跟我们一起了,我想妈应该也猜到了。”   “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   陈春红急忙截住小女儿的话,语气很急,暗含着一份不安。   “不,妈,你还有不知道的,”刘艳继续道,“以前你怀疑是我或是大哥,到了今年,你才确定是因为我。”之所以把二哥刘华排除在外,是因为二哥刘华没这份心计,要是他做的,他早就泄露出来了。   “但你不知道,自从我的傻病好了之后,我身上突然多了一份感知能力,每次上山,我只要想找野兔,就能感知到离我最近的野兔子窝在那里,找野鸡,找野猪,找其他野物,都是如此……”   啪地一声,开关按钮响了,电灯亮了,光线刺得刘艳眯了下,喊了声妈。   待适应后,刘艳才发现,她妈已经急急起身,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而她人,已经被她妈连盖着的毯子,囫囵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她妈板着一张脸,脸上的神情格外凝重,问:“这话,你还告诉过谁?”   咬紧牙关,声音都打着颤。   刘艳忙摇头,“我从没告诉其他人,只今天才和妈你说。”   “艳儿,你听着,把这话忘记了,以后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当从来没有这么回事,”陈春红神情很严肃,一字一句,似从牙缝里绷出来的,“还有,你以后减少外出去山里的次数,要去,你们三个一起去。”   刘艳感觉被抱得越来越紧,甚至感受到,她妈抱着她的手臂都在轻微地颤抖,愣了一下,才记起来,她妈这是在紧张,在担心,忙不迭地伸手抱紧她妈的脖子,“妈,我没事,我真没事。”说着,伸手抚向她妈后背,才发觉,后背一片冷汗。   顿时间,刘艳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和她妈坦白,提起这个。   她选择坦白,只想到有可能会吓到她妈,完全没想过,会惹来她妈的担忧,毕竟,在这世上,另类,从来不容于世,却忘记了母亲的包容,连她从前是傻子,她妈都能接受,更不用说,她身上这份异常。   心有触动,心头一热。   “你记住妈的话,你身上的感知能力,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陈春红已经开始考虑,为避免暴露,以后不能再让她去山里了,脑子由最开始的不可思议,惊讶,担心,再到现在,已经越来越清晰,“对了,你大哥是不是知道?”   语气中,已带了七分笃定。   刘艳只觉得气氛太紧张,有意缓解一下,于是语调轻松,带着一丝调侃打趣的味道,“妈,你觉得大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我天天跟他一起,他哪能猜到不到呀?根本都不用我开口说,好不好。”   陈春红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还不知收敛遮掩。”   “在外人面前,倒可以隐瞒,天天在一起的家人,怎么遮掩,再说了,妈,那个时候,在乡下,能吃肉,大于一切。”   “别给我嘻嘻哈哈,你给我严肃点。”陈春红看她浑不当一回事,气得恨不得掐她一下,只是看着她一身活力,到底忍住,没舍得下手,“你记着我的话,这种能力,能不用,就不用,你大哥应该不会乱说,不过,我也会找机会叮嘱他。”   “对了,还有爸也知道。”刘艳又扔了个炸弹。   陈春红惊得眉毛飞起,“什么,他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你从没告诉其他人吗?”要是小女儿不说,就那个憨货,绝对猜不到。   “去年,那个汤家栋,是我用感知能力帮他找到的。”话音一落,刘艳只觉得屁股上一痛,忙不迭地爬起身,躲开她妈的爪子,“妈,好好说话,你别动手。”刘艳现在终于体会到,刘春生为什么会怕了,因为她妈不但动口,还动手。   “好,我听你说。”   “先说好,不许再动手。”刘艳以前觉得,她妈这爆脾气,怼起人来挺爽的,现在才发现,用在她身上,也格外酸爽,只是这个酸,是辛酸的酸,唉……   一声长叹。   “你没资格讲条件,”   陈春红直接驳回,“你今晚到底想说什么,赶紧给我说。”她算是看出来,小女儿今晚绝对不是来和她坦承,她身上那份异常的感知能力的,肯定有其他事,刚才只是小菜,只是铺垫。   到现在,穷图匕现。   刘艳鼓起勇气,拼着屁股再被掐两下的疼痛,把去邻省帮忙找孩子的事,给交待了,当然,刘春生也让她给卖得一干二净,都到了这个时候,有个人分担痛苦,也是好的,当是苦中作乐。   只听陈春红连连冷笑,“我就说了,奇了怪了,整个单位出去的人,怎么就只他一个人回来,还跟我说,是出门时间太长,单位给职工的福利,大家轮流回家来休息几天,他是轮第一个,所以最先回来,撒谎都不眨眼睛了,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妈,那你同意不同意?”刘艳可不在意她妈对刘春生的迁怒。   “你说出去看病,我看你活蹦乱跳的,身体好得很。”   “我可以立刻病了。”   陈春红顿时气结,“你想气死我呀。”   刘艳在她妈爪子伸过来时,急忙轻喊了声,“妈,我是去救人。”说着,扑到她妈身上,抱住她妈的肩头,“那些坏蛋,首恶之徒,我离得远远的,我过去,只是想帮忙找到那些孩子,就立即回来。”   “妈,您想想,那些孩子,才四五岁……”   “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才八岁。”   刘艳听了,不由干笑了两声,她妈要是不提,她还真忘记了,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出头,再怎么样,也无法把自己当成个八岁的小孩子,但嘴上,却不忘记继续游说,“妈,就是因为我是孩子,我才更理解那些孩子,离开了妈,没有妈护着的惶恐、不安、害怕。”   “或许警察最后都能找到他们,把他们送回家,但我能够帮助他们早日回家,如果不伸把手,我心里会不安的,再说了,爸说会帮我打掩护的。”   “别跟我提他。”陈春红一听就来气。   糟了,触礁。   刘艳不敢再提,只一个劲地保证,“我帮忙找到那些孩子,就回家。”   “你让我好好想想,别摇我。”陈春红推开粘在身上,跟牛皮糖似的女儿,一边是自己的孩子,一边是不相干的孩子,她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孩子。   根本不用选择。   她同样也痛恨拐子,那些人,不干人事,前提是,她不想自己女儿牵涉进去。   只是小女儿想去救人。   重新关了灯,重新躺下。   刘艳面对处在暴走边缘的陈春红,没敢再追问。   到第二天早上,看着她妈脸色青白,明显没睡好的状态,一直没敢问,刘春生干啥事,都小心翼翼的,连大大咧咧地的二哥刘华,也感受到家里的异样,还悄悄拉了拉刘艳的衣角,问她是怎么回事,爸怎么惹妈生气了。   刘艳自然不会说,摇了摇头。   等到吃完早饭,刘军放下碗筷,准备去学校时,让陈春红给叫住了,“我记得,你学校里有电话,把号码写给你爸。”   刘军只微微愣了下,立马应了声好,“我去写下来。”说着,回房拿书包,掏了钢笔和本子,刷刷地写下一串号码,递给刘春生,又朝妹妹刘艳使了个眼色。   刘春生还迷糊着,不明白,为什么要给他大儿子学校的电话号码。   刘艳心领神会,她妈这是同意了,留电话,应该是让他们出去后,方便随时联系,果然,等大哥刘军走后,二哥让她妈支开,家里只留下刘春生和刘艳,她妈开始交待,他们出门的事情。   每天打一个电话,是重中之中。   用她妈的话说,她从来没离开过她妈身边,并且,让刘春生带出去,她不放心,说得刘春生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跟开了染坊似的。 第182章 和刘春生出门   来到这个年代, 第一次坐火车, 刘艳从进火车站开始,就对周遭的一切, 充满了新奇, 尤其第一次听到火车上的包子,不需要粮票, 只要钱就可以买时, 还好一阵子兴奋, 只是很快,她就兴奋不起来了。   **的座位,车厢内似混合着各种古怪的气味, 鼻子特别受罪, 开着的窗户,呼呼的热风,能清晰地感受到有灰尘扑到脸上, 不开窗,车里又热得厉害,刘艳觉得, 这一天加一夜坐下来,身上得洗出两斤泥来。   基础设施简陋,卫生条件不堪,也就算了,最糟糕的,是速度太慢, 一天一夜坐下来,据刘春生说,腿都会坐肿,所以,一上车,坐下来,就时不时叫她起来走走,或是在座位上躺着。   难怪临出门时,二哥刘华闹着要跟来,她妈说:出门难,车不好坐。   的确,这个年代,出门车不好坐。   明明后世,高铁四个小时就抵达的距离,在现在却要坐一天一夜,她怀念后世的高铁,怀念高铁的速度,软软的坐椅,再不济,还有卧铺,躺着到目的地,刚买票的时候,她还想让刘春生买卧铺来着,谁知,刘春生告诉她,这趟列车,没有卧铺。   看来,只有高铁,让远方,变得不再遥远。   唯一的庆幸,大抵是车厢里人不多,很多座位都是空的,不像后世的春运火车,挤得满满当当,已经在最坏的环境里了,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刘艳已经打定主意,少吃东西,少喝水。   这趟坐火车的经历,绝对能让她刻骨铭心。   摇摇晃晃,摇到了天黑,听刘春生说,才出临湖地区地界,刘春生让她喝水,她只抿了一口,她妈煮的四个鸡蛋,她只吃了一个,其余三个全让刘春生吃了。   晚上睡觉的时间,刘春生把行李围放在她座位边,防止她从座位上滚落下,火车行进当中,铁轨哐当哐当的碰撞声,使得刘艳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时不时惊醒过来,次日早上吃肉包子时,刘艳都提不起劲。   “还剩半天了,到下午一点多,我们就能到江阳地区了。”刘春生和刘艳说道,又叫她起来走走,“车厢没什么人,你多走走,不然腿会肿的。”   “我感觉我的腿已经肿了。”   刘艳说着,抬了下两条腿,小腿肚子胀鼓鼓的,很不舒服,伸手捏了捏,有些紧绷,“等到了江阳市,我要去招待所里洗去这一身的臭汗和灰尘,吃上一顿饱饭,再好好睡一觉,不然,我感觉自己都快要死了。”   “胡说八道,”刘春生笑着斥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出来干什么的?”   “我记得,我是出来看病的呀。”   刘春生听了,不由一噎,动了动嘴,却也没有反驳,他还牢记着媳妇的话,这趟带刘艳出来,他身上还背着账,等这趟公差结束,回去后,媳妇还要找他算账。   有时,他都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抽风,被驴踢了,才会想着,回来找刘艳帮他找人,他干嘛要心软,想早日找到那些孩子,让他们少受点苦,搞得自己陷入水深火热中,请了座太岁来,还要承受媳妇的怒火。   “好,你是出来看病的,江阳第一人民医院,方医生,医术最好的,记清楚了没?到时候,我们就去找他看病。”刘春生憋着气配合道。   在江阳市待了一个多月,现在各地区警力联合驻地,大本营也在江阳市,江阳市又是这桩犯罪团伙的老巢,这一个多月里,常有人因公负伤,他去过这家医院好几趟,对这家医院里的情况,算是比较熟悉。   刘艳独手支着下巴,颔了下首,完全提不起精神。   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咬一口包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味道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肉包子。   这趟车晚点,原定一点半抵达江阳市,直到三点钟才达到。   火车停下来后,刘艳冲在最前面,第一个下了火车,刘春生提着行李,急忙跟上,喊她慢点。   刘春生领着刘艳出了火车站,没有领她去单位安排的招待所,而是在火车站旁边,找了家看起来较为干净的招待所,开了两间房。   前台的服务员愣了一下,大约是奇怪不及服务台高的小姑娘也要单独开一间房,在刘艳的催促下,还特意看了眼刘春生,见刘春生点头,才给他们两间房。   刘春生把刘艳送去房间,把行李放下,又跑上跑下,提了两瓶热水上去,让刘艳在自己屋子里梳洗,“我在隔壁,你洗好了,我带你去饭店吃晚饭。”   刘艳应了声好,把人送出去,关上门,从里到外换洗了一身,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花了半个小时,洗好后,刘艳看到房间有阳台,想着换下的衣服,跟揉过的酸菜似的,味道很酸爽,放着都能把房间熏臭,于是用水洗涤过,放到阳台上晾晒。   期间,刘春生已经敲过两次门了。   等到刘艳打开门,刘春生抱怨开来,“我说你,你也太磨磨叽叽了,我下楼在大堂看了下时间,都用了一个小时。”   “我不单洗澡,还洗了头,洗了衣服。”刘艳说着话,手上正不停歇,在扎头发,她留的长头发,平常都是扎着两个麻花辫,这回是她失策,坐车时,没用布巾把头发包起来,使得头发脏得不行,洗第一盆水的时候,完完全全是污水。   “我也同样洗了衣服,也没你这么费时间,要不是为了等你,我都吃过饭回来了。”   “那你去吃呀。”刘艳张嘴顶了回去,她一点都不担心,他去吃独食,这次出门,她妈把粮票放在她身上,没给刘春生,并且,鉴于刘春生长期以来的表现,身上存不住钱,钱也给了她一半,就担心,刘春生照顾不好她。   想到自己身上的粮票,刘艳特别有底气,“等会儿,是我带你去饭店吃,不是你带我去。”   刘春生听了,气得磨牙,“行,我等着你带着我去。”   这回,他算是自找罪受,带着她出来,就是找气受的。   也是他嘴欠,他已经决定,为了自己能活长一点,尽量少开口,少说话,不去招惹她。   后面,刘艳见刘春生终于不再说废话,自然不会主动去气他,相处起来,倒也相安无事,俩人去国营大饭店吃顿饭,然后,回招待所,刘艳在招待所里休息,刘春生跑去了一趟单位职工所住的招待所。   拿了些资料回来,给刘艳,作为找人的媒介物。   准备次日开始寻人。   ——   这天下午两点,洪顺从家里吃完中午饭回学校,在教室里坐了半天,实验组的其他十几名同学,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却不见刘军的身影,还以为他是家里临时有事,来不了,不料,在贺老师走进教室时,刘军匆匆踩着点,踏进教室。   等贺老师在讲坛上,让他们把昨天晚上做的卷子拿出来时,洪顺一边拿卷子,一边用胳膊肘碰了下,刚坐下来的刘军,轻声问:“你今天怎么了?来得这么匆忙?”刘军和他一样,时间观念很强,每次都会提前到达教室。”   “没事,在一栋那边的公共电话厅,接了我爸一个电话。”刘军忙地打开书包,把卷子拿出来,才有空闲,去擦脸上因为刚才急跑,冒出来的汗珠。   “你前两天不是说,你爸已经回来了吗?”   “前天又走了。”刘军说道,见贺老师的目光开始频频往他们俩这边瞄了,俩人及时闭了嘴,没再说话,他们可不想,招惹贺老师凑过来听一耳朵。   下午放学的时候,俩人因为激烈讨论一道试题,把这件事情浑忘记了。   等到晚上回家,吃过晚饭后,洪顺准备做作业,才记起这件事来。   及到次日,下午上课前,昨天的那一幕又重新演了一遍,还有同学调侃刘军:是掐着点,力争和老师同步迈进教室。   洪顺按捺不住,开始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次,他没开口问,而是写纸条。   他们课桌前,有一叠辅导书,刚好可以遮挡住老师的视线,俩人开始一问一答,传纸条。   问:你又干什么去了?   答:接我爸的电话。   洪顺皱眉,刘军和他爸的关系,可没这么好,每天保持一个电话,之前他爸出公差小半年,他都没见刘军打过电话,只是听说,家里收过几次信。   问:你和你爸,什么时间关系这么好了?一天一个电话??   答:母命难违。   顿了几个点号,又答:这次艳儿被我爸带过去了。   问:你妹过去做什么?   答:……不想说。   刘军不想敷衍洪顺,要是旁人,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他爸是带他妹妹去江阳市看病。   “你们在写什么?”   头顶上传来范老师的质问声,刘军和洪顺俩人同时心头一惊,这是……在课堂上传纸条,被老师抓包了?   在范老师的手伸过来时,“给我看看。”   刘军不仅没有把传递的纸交上去,反而反应极快,两手麻利快速地把那张纸撕成碎片,嘶嘶作响,洪顺看得目瞪口呆,其他十几个人,目光齐齐望向他们这边,关注点都放在刘军身上。   大约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况,课堂上传纸条,被老师抓包,不但不交纸条,还当场撕了,大家的脑门上,几乎同时闪过‘握草’两个字眼,这也太□□了。   当然,学生课堂上传纸条,并不少见。   关键在于,在好学生当中少见呀,刘军是谁,比他们低了一个年级,是学校里那个出了名的霸王老师,贺扬手中的宝呀,被抓包了,他还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虚,当着范老师的面,把他要的纸条给撕了。   没见老范那张黝黑的脸,都能直接掉墨水下来了,下巴留着的一撮小胡子,一颤一颤的,一看就气得不轻。   “你,还有你,你们俩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范老师气狠狠地伸手指了指刘军,也没落下洪顺。   这回刘军倒没抗争了,毁尸灭迹后,为了不碍老范的眼,免得再激怒小老头,非常迅速地往外走,一点不敢耽搁。   只是两人刚走开座位,又让小老头给喊住了,“谁教你们空手去的,带上辅导书和纸笔,站在教室外面,也得听课。”   俩人又转回身,拿上书、笔记本和钢笔。   小老头还不忘瞪他们一眼,哼,上他的课,竟然敢开小差,贺扬来了也不管用。   这节课,对刘军和洪顺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又被得知消息赶来的贺扬,给提溜去了一趟办公室。   “……我说,你们俩,脑瓜子一个赛一个灵光,今天怎么突然变傻了,范老头让你们在外面站着,你们就老实站着,不会跑来我办公室找我呀。”贺扬伸手扯了扯脸皮,努力让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来,他教出来的学生,竟然还能犯傻,接到消息都快气死他了。   刘军耸了耸肩,朝洪顺使了个果然的眼神。   就不能指望贺老师,他们放火,他能在后面递火柴棍,又被指教了一番,他们俩才被放回教室。   洪顺没再问刘军家里的事了。   刘军也乐得不说。   不料,第二天早上到学校,这回反常的是洪顺,又是以前见过的那副死样子,脸惨白得跟个鬼似的,像是一夜都没睡的游魂。   还不待刘军开口问他怎么了,洪顺先抓住他的胳膊,急吼吼地问道:“刘军,你爸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江阳市里?住哪个招待所?艳儿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你赶紧的,快告诉我。”   刘军见了,十分震惊,满心狐疑地望着洪顺,同时胳膊被他捏得生痛,可见洪顺用力之大,心情之急切。 第183章 疯魔了似的   “洪顺, 你昨晚又没睡好, 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呀?”   刘军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关心地问洪顺, 他把洪顺刚才问的所有问题, 都告诉他了,连他爸的联系电话都说了两遍, 洪顺才松手, 他胳膊都让抓红了, 抓出两个深深的痕迹来。   明明没精神,刚才甫一见面,却跟吃了大力丸似的, 他想推开他, 都不能够。   “我身体好得很。”洪顺说着,瞪了刘军一眼。   只是他以为很狠厉的眼神,在刘军看来, 跟病猫炸毛似的,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你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刘军试探性地问了句。   “好, 你帮我去请假。”洪顺扭头就往校外跑。   刘军惊了一下,忙拉住他,“等等,你确定?”好奇地上下打量洪顺一番,他不是第一回 见洪顺这个鬼样子,却是第一回见洪顺愿意请假回去休息。   “确定加十二分肯定, ”洪顺着急离开,有些不耐烦道:“刘军,你到底能不能帮我请假,要是不能,我亲自去贺老师办公室找他。”   “好,好,好,我帮你请假。”刘军见他真愿意回去休息,当然乐意之至,他这副死样子,他看着都骇人,似乎比上次更严重。   “帮我请四天假,我要休息四天。”   刘军更觉得奇了,但还是摇头,“别异想天开了,四天肯定请不到,先请一天,明天你不想来,大不了,我再帮你去请。”那些老师,现在都恨不得他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待在教室里。   “不过,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估计老贺见了,都会吓到,说不定真会批你的假。”刘军看着都觉得心里难受,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偏每次问,他都不愿意说,次数多了,刘军也不好再穷追问。   只听洪顺道了声,“拜托了。”说着,又要离开。   刘军没再伸手拉他,反而说道:“我下午放学后,去你家里,给你送今天的课堂笔记。”   “不用。”洪顺一口拒绝了,回头,“我要笔记,等回学校里,我再找你拿,这几天,你也不用来看我,我另外有事。”   刘军听到他说另外有事,又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顿时歇了下午去看他的心思,“行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   出了校门,洪顺没有停顿,搭了趟公交,往火车站的方向跑。   今天,他的书包里,没有卷子和辅导书,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衫,还有一封出门的介绍信,昨天夜里,他好似在天堂里走了一遭,又去地狱里趟了一遍,醒来后,再也睡不着,更加坐不住了,又不敢惊动奶奶。   枯坐在床上,想了半宿,才决定去江阳市走一遭,去看看,她这回,是不是又在做傻事,如果是,他这回要提前去阻止她,她现在还小,一切从源头阻止,才不会有梦里那番绝境。   他现在万分庆幸,庆幸提前从梦中得到警醒,庆幸一切还未发生时,只要想想梦的后半截,哪怕现在是青天白日,他依旧心有余悸,梦里的那番经历,他不要再经历了。   哪怕最后身处巅峰之上。   他和刘军俩人,依旧无能为力。   人最怕的,就是无能为力四个字,有力而无处使,人没了,往后余生,一切皆成空谈,漫漫岁月,只剩下苟活。   他的人生,绝对绝对,不能过成那样。   ——   从临湖市去江阳市的火车,每天只有下午一趟列车,因此,哪怕洪顺再心急,早早地赶到了火车站,也只能坐在候车室里干等着,他这两年抽条,身高已拉长得跟成人差不多,买票的时候,他直接买了全票。   人没事干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而他又没还没能从昨晚的那个梦中缓过劲来,甚至所有的心绪,都还深陷在其中,脑子里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肆意张扬,乱成了一团麻,斩不断,理还乱,越多想一分,心头就多了一分害怕。   最后,情绪都有点失控。   洪顺不得不强迫自己,开始努力默念起,昨天范老头讲的有关微积分极限的新知识点,用来转移脑海中起起伏伏的各种情绪。   度日如年。   比当初等待爷爷下放的消息,还要令他焦虑几分。   到了第二日下午,下火车的时候,做梦的后遗症,外加上这一天一夜心焦如火似的干熬着,人憔悴得都不成样子了,本来抽条的身子,就跟竹竿一样瘦长,现在缺了精气神,更跟纸片人似的,看起来,头重脚轻,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能倒。   人出火车站,一脚深一脚浅,凭着一股子韧劲,直奔刘艳住的招待所。   “什么,人不在?”   “对呀,昨天下午就去了医院,那小姑娘本来就有病,她爸带她过来,是为了来看病……”   前台服务员的话,只听到一半,洪顺就没心思再听下去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一时间,他都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只觉脑袋恍惚得厉害,两眼冒金星,突然模糊一片,脚步踉跄,忙地伸手去扶东西。   耳边听到谁喊了声,“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又有人问,“要不要去医院?”   声音很嘈杂,洪顺只抓住、只听到‘医院’两个字眼,对了,她去了医院,他得去医院找她,不管怎么说,先找到她。   梦里的悲剧,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可以挽回,何况,眼下的刘家,与梦中,有非常大非常大的不同。   心思一定,强睁开眼,看到周围有好几张陌生的面孔,带着关心。   洪顺努力笑了笑,又努力嚅动了下嘴唇,“我没事。”略一下,就明白了,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他自己现在的样子,可以跟有事划等号,只得找个借口,“是低血糖发作,我坐一下,缓一缓就好了。”   “那我给你倒杯糖水。”   又有人说:“我给你拿张凳子。”   很快,洪顺身边多了张椅子,手里多了杯温糖水,洪顺对这些好心人,一一道了谢,对于他们问起的,他怎么一个人跑来了这儿,因为听他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不是本地人。   洪顺只笑了笑,没作回答。   扭头,继续向前台的服务员打听,刘艳去了哪家医院。   因为刘艳为了遮掩,昨天去医院时,是大张旗鼓过去的,所以,前台服务员知道,报了第一人民医院,洪顺没有耽搁,喝完一杯糖水,把水杯递还给前台,又道了声谢,又问了怎么从这儿去第一人民医院,就急匆匆往外赶。   一路过去,一路都在问路。   好在现在的城市规模,不比后世,从城东到城西,相距几十里,现在的市区只有几条街,像第一人民医院这样的招牌式地标,找起来很方便。   昨天进了医院,住了一天,洪顺没多考虑,进了医院后,直接往住院部打听,没用多少时间,就找到刘艳住院的病房。   因为刘春生在花钱上比较舍得,再加上,他也怕刘艳真在他身边出事,没有含糊,送刘艳来医院,住的是单人间病房,洪顺推门进去的时候,刘艳正阖眼躺在床上,头顶上还挂着瓶水,大约是听到推门的声音,很快睁开眼。   两眼睁圆,眼睛里的惊讶,遮都遮不住,惊呼出声,嘴巴都张成了‘O’字型,“你是……你是洪顺,你怎么搞的?搞成这个样子,像是从难民营里逃难出来的?”   洪顺不由露出一丝窘迫来,因为有梦境里的印象加持,他是知道,刘艳是个标准的颜控,他也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很糟糕,只是没有时间,也来不及去收拾一番,此刻,看到刘艳,明明是前几天刚见过,却又仿佛中间已隔了好长好长的年月。   有一辈子那么长。   只是当目光触及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小孩子玩的玩具,还有几件小孩子的旧衣服时,胸腔里的那颗心,突然猛烈跳动了两下,带来一阵阵心悸,促使他挥手,把床头柜上的东西,给扫落在地。   “你又在用你的感知力,寻找那些被拐了的孩子?”洪顺说这话时,是又惊又恐,却依旧还记得地方,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几近无声,凑在刘艳耳畔。   同样,听了这话,刘艳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凝固,如白雪遇烈火般,快速融化了,只剩下惊恐,没来及回话,没来得及细究,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刘艳手上的动作已经快于脑子的反应,两只手朝洪顺的脖子上掐去。   猝不及防下,洪顺直接让她扑倒在床上,没有防备,甚至没能做出反应来。   此刻,刘艳眼里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身上的感知力,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几乎是下狠劲掐,不留一丁点儿余地,惊恐之下,也没多去想其他。   一开始,洪顺没做挣扎,等他发现刘艳神情不对劲,想做挣扎时,已经很难受了,感觉到连呼吸都困难,更别提开口说话了,想把她推开,才发现,在见到刘艳的那一刻,他身上剩下的那点子韧劲,支撑他过来的韧劲,已经卸去,现在浑身无力。   两只手使不上力气。   这丫头,防备心和警戒心倒是一如既往得强,只是她是不是防错了人,要防也该防外人,不该防他呀,也对,这个时候,他在她眼里,可不就是个外人。   他要是今天真挂在这里,挂在她手上,就真应了那句话:出师未捷身前死。   他才刚知道前因后果,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样挂,也太冤了。   生死之际,他在转念间,还能想这么多,洪顺不知道自己是心大,还是对她太有信心,突然间,有些不想挣扎了。   “艳儿,你在做什么?”   刘春生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刘艳把一个人压在病床上,两手掐着对方的脖子,吓了一大跳,走近前,看到底下的人是洪顺时,惊得一魂入地,二魂飞天,直接上前去拉开刘艳,“你发什么疯,你没看清他是洪顺呀,快松手,你都要把他掐死了。”   刘春生见拉不开刘艳,连忙扔掉手里的葡萄,伸手去掰刘艳的手,把洪顺从她手底下救出来,眼看着洪顺已经奄奄一息,只有进的气,没有多少出的气了,忙不迭地两手抱起洪顺,出门去找医生救命,可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等把人送去急诊室,让医生救治过,医生再三保证没事后,刘春生脑子里绷着的那根紧弦,才缓过来,想着刚才这一波心惊肉跳的操作,差点又把他吓得半死,忍不住朝洪顺骂了句蠢货。   “你是个蠢的呀,白长了大高个,艳儿才八岁,她那么丁点儿力气,掐你脖子,你不知道推开他,就算你们闹着玩,也不带这么玩的。”   刘春生整个人气咻咻的,真是的,一个比一个玩得刺激,连性命都不要了。   多来几回,他们没事,他倒急出心脏病来了。   瞧着洪顺一言不发,刘春生气了半天,发现他在对着空气,没奈何,只好道:“你在这儿好好躺着,我去看看艳儿怎么样了,刚才不知怎么,她跟疯魔了似的。”   却说这话一出,洪顺终于有了动静,“我也去。”挣扎着,要从病床下来,刘春生看着他站都站不稳,忙伸手扶住他。 第184章 如她所猜4测   刘艳回过神来, 一阵后怕。   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 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杀了人, 当时惊恐之下, 以为自己暴露了, 根本来不及去想,他为什么会知道,直到人被刘春生带走, 理智渐渐回笼, 再仔细去想,才发现洪顺说的话, 带有明显的语病。   ‘你又在用你的感知力,寻找那些被拐了的孩子?’   他用了一个‘又’字。   但刘艳很确定, 她是第一次用感知力, 寻找孩子。   所以,不是她这次行动暴露了。   那就是别的。   别的?   从认识洪顺开始,他身上就有很多迷,还有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这次, 是不是也不例外,他只有一些记忆碎片?然而,他说话时的又惊又恐,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这样的细节作不得假。   如果是上辈子,她做过这样的事,哪他为什么又会知道?并且知道,她身上拥有感知力?   要知道,在抓汤家栋之前,连重生的刘春生都不知道她有这样的能力,她更清楚,自己的谨慎与警惕,除了至亲之人,她根本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   还有他的那份担心。   刘春生对他异常的好,好似曾说过自己人的话……   忽地,一道灵光入灵台,刘艳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想找刘春生确认一番。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刘春生回来。   不会是真出事了?   “哎哟,我说小姑娘,你怎么把针头给拔了?”护士巡查病房,查看吊瓶里的药水,进门后,发现原本插在刘艳手背上的针头,掉在地上,不由大惊呼。   刘艳回过神来,输液针头大约是刚才掐洪顺时扯掉的。   护士弯腰捡起针头,想起护士长对这个病房的特别关照,犹豫了一下,“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个新的针管。”说完,转身往外跑。   刘艳松了口气,刚刚看到护士小姐姐的动作,她生怕她把针头在衣服上擦了擦,又重新插进手背血管里。   一小会儿,护士小姐姐跑回来,换了个新针管,重新给刘艳扎上,“可不能再拔了,这不是什么玩具,听到没有。”又拿了体温计,放到她腋下,让她夹着量体温。   刘艳有点不好意思地应声嗯。   护士小姐姐又蹲下身,把之前洪顺扫落在地的几件玩具和小衣裳,捡起来放到床头柜上,还有刘春生提过来的那一小袋葡萄,也捡了起来,还主动要帮刘艳去洗。   刘艳想阻拦都没能拦住。   等量好体温,刘艳把体温计拿出来,递给护士小姐姐。   护士小姐姐一看,又惊呼了,“怎么回事?又升高了,早上37.1℃,又飙到38.5℃。”不放心,甚至忘了相信自己的业务水平,特意伸手摸了摸刘艳的额头,只觉得烫手,“你这是又反复了,不行,我得去叫方医生过来看看。”   风风火火往外跑。   刘艳听到升高,倒不意外,毕竟早上温度降下来时,她又找了一回人,把圈定的范围缩小了,这次位置更精准了,刘艳相信,依照刘春生他们的警力,今天应该能搜寻到那八十七个孩子。   这次算是万幸,那伙罪犯藏孩子的地方,就在江阳市郊区的一座山上。   距离不太远,因此,对她身体的伤害不大。   只是脑袋依旧晕乎乎的,一方面是发烧烧的,另一方面是刚才掐洪顺时,用力过猛,身体现在都有点虚脱。   方医生过来,脖子上挂着个听诊器,又是好一通检查,结果当然和前几次一样,查不出原因,只能啧啧称怪,最后说:“打完点滴,好好休息,每隔半个小时,量一次体温。”后面这句话是对旁边的护士小姐姐说的。   他也发现了,每次输完液,睡一觉,刘艳的体温就降了。   每次清醒的时间一长,体温又飙升了。   找不到原因,难道要一直睡着?   方医生心里也不由犯嘀咕,按说,住在这单间病房,有家里的大人在旁边照料,不存在再次感染,反复发作的情况,只能再继续观察了。   等方医生带着一肚子的困惑离开病房,护士见她家大人不在,索性留下来照看她,“我看着吊瓶,你躺下来安心休息。”   刘艳点头应好,就着护士伸过来扶她的手躺下,她的确精神不济,只是心里记挂着洪顺的情况未明,没法睡着,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好似听到推门声,接着听到刘春生的声音。   一下子醒神,睁开了眼。   果然,刘春生站在病床前,伸手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你清醒了?”   刘艳微微侧起身,输完液后,右手背上的针头早已经让护士小姐姐拔了,一抬头,正好对上洪顺望过来的目光,不同往常的明亮、清澈,此刻,除了流露出来的关切之情,那眸光迷离、沧桑,绝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   刘艳心中微骇,更急切想和刘春生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不方便,正要找借口,把洪顺和护士小姐姐支开,不料,护士小姐姐见刘春生来了,主动说起刘艳发烧的情况,又把方医生的话,重述一遍,然后主动离开了。   刘春生见护士走了,没把洪顺当外人,让刘艳继续躺着休息,回头,叫上洪顺,拿上他的书包,“你跟我来。”   说着,直接把他往洗手间领,“这个病房,有个独立的洗手间,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进来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儿我带你出去吃饭。”刚才俩人上楼,他听到洪顺的肚子咕咕叫,问了才知道这都快四点,他还没吃中午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傻不隆咚的,连饿肚子都不知道先去找吃的。   好在,大夏天的,男孩子洗澡方便,用水一冲,他也不用跑上跑下去打热水。   ——   刘艳坐在床头,听着刘春生在洗水间里和洪顺说话,怎么放水、衣服放哪、洗漱用品在哪等等事,一一交待过了才出来,并随手拉上洗手间的门。   “你要不要喝水?”   刘春生问道,见刘艳没睡,想起护士的叮嘱,发烧的人要多喝水,大夏天的,开水不容易凉,所以,他早在病房里用搪瓷碗,泡了一大碗的凉白开,还用暖水瓶打了一瓶开水,兑温热水给她喝。   “我不渴。”刘艳说完,朝他招了招手,“你来一下。”   “干嘛。”   刘艳见刘春生满脸警惕,只觉得好笑,“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你这会子清醒了,不会再掐人脖子了?”   刘艳对他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急着开口,直到洗水间传来哗啦的放水声,才压低声音问道:“上辈子,我和洪顺是什么关系?”   刘春生一听这话,愣了下,片刻,直起身子,睁圆眼望着刘艳,“你,你猜到了?”   “我又不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是疯子,”刘春生咕咙了一句,没敢发出声,“我只记得,上辈子,你们俩好像是在大学毕业之后,结婚了。”   真的,如她所猜测。   只是这种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   原以为会是尘埃落定,然而,被刘春生这么一确认,她反而如水中浮萍,漂泊不定,脑袋里更是乱哄哄的,化成了一团浆糊,又似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刹那停顿,之后无所依凭,恍恍惚惚,各种情绪纷沓而来。   有窘迫,有不自在,还有接受无能……等等。   为了掩饰心头的方寸大乱,刘艳皱了下眉头,故意找碴,凶道:“好像?你连这个都不清楚?”   “怪我咯,你结婚都没请我。”刘春生也觉得很委屈。   “当然怪你,你那时候,又不是我爸了。”   刘春生听了这话,气得想吐血,努力让自己不生气,他不生气,媳妇说了,儿女都是债,都是债,他是来还债的,“还有什么要问的不?”   “没有了,问了你也不知道,白活了。”   “没有就躺下休息。”刘春生气得呼哧呼哧的,干瞪眼,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她按躺下,给她盖上单被,“好好睡你的觉,我陪洪顺出去吃顿饭,等会儿,他回来后你别再又发疯掐他了,好好说话,有事叫护士,我要去一趟联合驻地。”   他上午把消息告诉郝红星后,还不清楚那边搜寻的进展,想过去看看,争取早点找到那些孩子,这样一来,就不用刘艳再动用感知力了。   按照这几天的经验,只要她不动用感知力,睡一觉,烧退下来,身体差不多就没大碍了,再好好休息,气色也就恢复了。   他把人带回去,希望她活蹦乱跳的,可不想她病怏怏的。   刘艳不仅没抗拒,反而乖觉地闭上眼,甚至没理会刘春生那句突如其来的感慨: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不气人,有多好!   洗手间的放水声小了,想来,洪顺差不多要出来了,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尤其,她先前差点把人掐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先避开。   天大的事,睡一觉醒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0 23:44:36~2019-11-28 21: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仰望星空的喵喵 40瓶;赵小姐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你还活你着   睡一觉醒来, 刘艳感觉精神特别好,比之前好上许多, 烧也降了下来。   整个人神清气爽, 不似之前晕乎乎的。   当然,要是洪顺没有趴在床头,就更好了,近在咫尺,刘艳初初睁开眼时,吓了一大跳, 一张放大的脸, 白得几近透明, 透着一股子衰败之气, 好似元气大伤,眼下更是厚重的黑眼圈, 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好觉了。   难怪这么蹲趴着,也能睡着。   这会子, 洪顺闭着眼, 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   以前只觉得他长得好看, 此刻,望着那长长的睫毛, 又浓又密,刘艳心里不停冒着妒嫉的小泡泡,突然想起, 上辈子干过的蠢事来。   少年时,因为睫毛太稀太短,想到头发剪了会长长,眉毛刮了,会长得又浓又密,于是自己动手把睫毛齐根剪了,希望剪了之后,能长出又密又长的睫毛来。   折腾过好几次,最后徒劳无功。   她仿佛与长而密的睫毛绝缘,如今换了躯壳,她的睫毛依旧很疏很短。   怎么能不叫她妒嫉。   刘艳伸手轻轻戳了戳那似黑羽翼般的小刷子,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让他再去开一间病房,去床上睡,她记得隔壁的几间单人病房,都是空的。   这么蹲着,两条腿的血液不流通,等会儿醒来,肯定会又痛又麻。   “喂,洪顺,你醒醒。”刘艳玩够了长睫毛,轻推了下他的肩膀,见他动了下,却没睁开眼,脸转了下边,又接着睡。   刘艳瞪着乌黑的后脑勺,这是叫都叫不醒?   半晌,挪动上半身,转头对向洪顺的正面,双眼紧闭,睡得极熟,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扯他的长睫毛,却见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吓得刘艳忙不迭缩回了手,做贼心虚,叫喊道:“洪顺,醒醒,要睡觉,去床上睡,别这么蹲趴着。”   叫了几遍,才见洪顺慢慢睁开眼,睡眼惺松,还有些迷糊。   看起来,颇有几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味道。   “阿艳。”   听到洪顺囫囵喊道,刘艳愣了下,头一回有人这样唤她。   “你醒了。”   “嗯。”洪顺应了声,想起身,却发现,起不来,两条腿不听使唤,直接一股屁坐回到了地上,顿时窘迫不已,不敢抬起头去看刘艳。   “你这是蹲得太久,腿蹲麻了,先别急着起来,伸直腿,多揉一揉,等缓过来,再起身,多走几步,活络一下血液流通,就没事了。”刘艳看出他的不自在,解释道,倒没想过,下床去,亲自替他揉。   就算从刘春生口中确认了猜测。   就算知道他这次来,是为了她。   但一辈子,归一辈子。   今生,她与他还没相熟到那种地步,至少现在,他还只是大哥刘军的好友。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护士,找一间空病房给你先睡觉,等晚上,我爸来了,再办理手续。”刘艳说着,就要下床。   只是两脚一着地,却让洪顺拦住,“不用去,我已经醒了,暂时不困。”   刘艳不大相信这话,“这里空病房很多。”   “我没生病,不需要住病房。”洪顺顿了下,目光微凝,落在刘艳身上,“阿艳,我有话要和你说。”趁着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只有他们两人,方便说话。   感受到那束迫人的目光,刘艳福至心灵,已觉察到洪顺要说什么,猛地一下,心乱了,眼睛四处乱瞄,就是不看洪顺。   逃避,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该来的,终会来。   刘艳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捕捉到洪顺起了身,步子有些蹒跚,走到门口,伸手把房门大张打开,然后又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侧身坐了下来,脸正对着打开的门,这样有人进出或经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阿艳,你之前,有问过我,怎么知道将来的局势走向,后来,我告诉你,远离凌楠,你也问过我原因,我都没说,”洪顺时时注意着刘艳的神情变化,刻意停了下,“以前不说,是因为我自己都没有弄清楚,不知道怎么说,更不敢轻易和人说。”   “那你现在弄清楚了?也敢和人说了?”刘艳抬起了头,带着质问的语气。   洪顺不仅没生气,眉眼间,竟染上了一丝笑意,“是呀,至少对你能说了,再不济,再被你掐一回脖子,从生死边缘走一场,又不是没经历过。”   这话说得刘艳心很虚,连肃着的一张小脸,都有点绷不住了,几乎想落荒而逃,自从两人清醒过来,面对面,谁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个,不想,突然被他拎了出来,还这么若无其事。   不过,受害者能若无其事。   她却不能,“先前,是我不对,太急躁了。”算是为之前的行为道歉,只是话锋一转,“但是,你也不该用胡言乱语来吓唬我。”刘艳暂时不愿意向对方承认自己身上的感知力,只能一口咬定对方是胡说。   “我知道,你是害怕了,我不是吓唬你,那时,你急躁,我同样,也太急躁了。”洪顺一口气说完,似不想接受刘艳的反驳,不带停歇。   刘艳张了张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嘴巴不自觉地抿了抿,没有出声。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自己的反应,都掌握在他的预料之中。   又听他说:“打从很小起,应该说有记忆开始,我偶尔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我爷爷告诉我,这是天生宿慧,让我不要往外说,直到六年前,我梦到了我爷爷遭难,梦到了我二伯和小姑姑的死,梦里的一切,如同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也就那次,我才确定,我做的梦,是提前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事,预知未来,并且做完梦后,身体会像现在这样,虚弱好几天。”   “所以,从那时起,我最怕做梦,却又盼着做梦,因为一旦做梦,可以梦到一些将要发生的事,如果是劫难,相当于提前预警避开。”   “我第一次来城里,住你们家的那个晚上,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刘艳对上洪顺询问的目光,几乎脱口而出,想起那晚,洪顺半夜做噩梦惊醒,立即恍悟过来,“你是说,那晚的噩梦,和我有关。”语气非常笃定。   洪顺点头称是,“那晚,我梦到你死了。”   梦到她死了。   刘艳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了一下,任是谁,当面听到说自己死了,心里都会很不舒服,难以接受,无法相信,只是看着洪顺敛起的笑容,一张脸变得极其严肃,她不由信了九分,“我,我是说,我怎么死的?”声音不免带上了一丝凝滞。   刘春生和她说过,他死的时候,她二十六岁,那么,她至少活过了二十六岁。   “木仓杀,在国外,在毒三角,让一个(贝反)毒团伙给木仓杀掉的,那次,我只梦到你死的现场,第二次做梦,是你大哥在我面前提过凌家,提过凌云翔,我梦到了凌楠,梦到了你用感知力,出境帮(纟咠)毒警察追侦一个(贝反)毒团伙的老巢,几年后,逃掉的几个穷凶恶极的毒(贝反)和凌楠搭上线,凌楠透露了你的感知力,让那些人盯上了你,之后……”   语声哽咽,似说不下去,洪顺颓丧地双手捂住脸,只有他自己清楚,梦里的愤恨,梦里的绝望。   刘艳很想说,只是梦而已。   可是看到洪顺差不多快崩溃的样子,周身弥漫的悲愤之情,还有那深陷万丈泥潭而无法自拔的绝望之气,她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嚅动了下嘴唇,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按说,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受到了保护,不会出事的,她知道自己,帮忙只会在保全自己的情况,要不然,不会贸然出手。   后来,应该还发生了其他的事,   等了好一会儿,洪顺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语带嘶哑,“后来,凌楠把瑾儿偷给了那些毒(贝反),以她为饵,诱你前去。”   “瑾儿,是我们的孩子。”   刘艳听到这,只听到自己脑袋轰地一声炸响,震得她头发胀,耳欲聋,连面皮都绷得紧紧的,如果,如果不是已从刘春生那里确认她和洪顺上辈子的关系,如果不是,不是她再世为人,她怕是早把洪顺当疯子了。   此刻,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洪顺不是完全沉浸在梦里,受梦的影响,绝对绝对,不会说出最后这句话来。   整个脑袋胀沉沉的,一团乱,千思万想,百转千回,理不出头绪,最后,她听到了,她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洪顺,那是梦,你说的,只是梦里的事,”一旦定了性,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容易说多了,“都还没有发生,没有发生就有变数,你看,我们和凌家,和凌楠没有一点关系,是不是,所以,梦作不得数。”   “可,可都是真的。”   “不是真的,”刘艳否认了洪顺的话,现在,不论真假,她急需要把洪顺从悲痛的情绪中拉出来,不让他继续沉浸在梦境中,“你看,你二伯还活着,你小姑姑也还活着,所以,我也会活着,而我现在就活着,并没有死。”   “你还活着。”洪顺猛地一把抓住刘艳的手,似用了全身的力气,抓得她生痛,目光紧紧盯着她,似要把长大后的她,与现在她的样子重合,迷茫得如同笼了一层轻雾的眼眸,渐渐拔开轻雾,得见光亮,“你还活着。”   除了呢喃这话,再无别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8 21:28:32~2019-12-03 19:1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缘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不得不逃得避   天黑时分,刘春生才回来。   一进门, 看到坐在床头的小女儿刘艳伸手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不由放轻了脚步, 房间里没开灯, 昏暗的光线下,只隐约看到洪顺睡在床的另一头。   “洪奶奶打电话过来了,要不要把他叫醒?”刘春生轻声问道,电话是打到他单位的招待所, 他刚回来接到了,“人还在那头等着回电话。”   刘艳看了眼睡得很沉的洪顺,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 他原本就很困倦,再加上,下午的时候,情绪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后面, 实在支撑不住了,刘艳也没让他去其他病房, 直接在这儿休息。   大抵是终于安心的缘故。   这一睡,睡得特别沉。   “别叫了。”刘艳想了想,说道,看着洪顺的样子,估计和她用感知力的后遗症差不多, 过度透支身体的能量,要多深睡上几觉,才能补回来精神,而且她猜测,洪顺这次出来,应该没有和他奶奶说实话。   不然,洪奶奶不会还等着洪顺回电话。   这会子叫醒洪顺,他精神不济,还得想个合适借口,实在是他贸然跑到江阳市来,太突兀了,不如先拖延一二。   横竖只要确定人在这里,又有刘春生这个大人在,洪奶奶也能够放心。   “你和洪奶奶说,他累得睡着了,明天中午给她回电话,我们坐明天中午的车回去,后天中午到家。”   刘春生听了,愣了下,“你明天就回去?”   刘艳嗯了一声,抬头望向刘春生,“你们应该找到那些孩子了。”她记得,刚才刘春生从外面进来时,一身轻松,脸上还带着喜色。   果不其然,只听刘春生笑道:“是找到了,而且又抓到了一拨罪犯,现在除了首恶外,全部落网,我们的警力,做好后面的收尾工作,会陆续回撤。”   刘艳点头,和她猜得差不多,指了下洪顺,“今天晚上,你把他带回招待所。”她心里隐隐觉得,等洪顺彻底醒过来,估计会不好意思面对她,“我今晚再在医院住一晚,明天早上体温差不多正常了,可以出院。”   “那好,我把人带走,等回了电话,再来给你送晚饭。”说完,刘春生走近床前,弯腰把洪顺抱了起来。   睡得真沉,就这样,也不见洪顺转醒。   要不是还有呼吸,刘春生差点认为,跟他在战场上扛的死尸,没多少区别了。   ——   第二天一大早,刘春生过来,接刘艳出院,办理好出院手续,带上洪顺,一行人往火车站去,火车是下午一点多的票,刘艳见洪顺经过一晚上的恢复,脸色比昨天好上一些,但依旧困倦得没有精神,所以,没急着进站。   现在进站,也只是坐在候车室里干等着。   刘艳转头和刘春生说:“你还是送我们去旁边的招待所,开半天的房,让他再好好睡一上午。”坑爹的年代,没有卧铺票卖,出趟远门坐车,是个极辛苦的活,只能抓紧没上车的时间,抓紧睡觉,以便补回精神。   因为有相似的经历,她更清楚,能补一点是一点。   刘春生一口答应,洪顺精神不济,他早就看在眼里,偏昨天中午在急诊室,他特意询问过医生,医生说他身体没问题,只是缺少睡眠导致的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这俩人,一个年纪小,一个看起来跟病了似的。   刘春生原本不大放心他们走的,可是单位刚抓到犯人,这两天,他抽不出空,陪他们坐车回去,刘艳又执意要回,又说洪顺学校里还请着假,再加上媳妇让大儿子刘军一天一个电话,他索性把佛送走。   这样,他也安心。   洪顺倒是想拒绝,只是还未开口,刚露苗头,就让刘艳给看出来了,“你别逞强了,火车上一天一夜,有得我们熬的,你不想睡,我还想抓紧时间休息。”   洪顺想起来时的艰苦,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刘春生给他们开好房,先离开了,临走前,刘艳把兜里的钱和票,大部分给了他,只留下五块钱,以及中午吃饭的票。   一半是困,一半是躲避。   等刘春生一走,刘艳和洪顺俩人,心照不宣地躺到床上休息,谁都没有说话。   其实,在刘艳心里,早已拿定主意。   一辈子,归一辈子。   只是临到头来,单独面对洪顺时,依旧觉得尴尬,经历了昨天的事,她现在,是真有点恨不得,自己是个真正八岁小孩。   这样的话,大约就不会有现在这般纠结了。   因为心里存着事,哪怕有些困,刘艳也没有真正睡着,所以,一听到敲门声,立即醒了,下了床,朝门口走去,“谁呀?”   “是我,已经中午十一点钟了。”   “好了,我醒了,多谢你跑一趟。”刘艳打开房门,门口站着招待所的前台小姑娘,因为他们身上没表,担心睡过头,误了时间,之前上来的时候,刘艳特意叮嘱过她,请她十一点的时候,上来帮忙敲一下门提醒他们。   刘艳道了谢,回屋抓了把大白兔的奶糖给她。   这是前两天住在医院,郝红星叔叔来看她,送给她的一包奶糖。   小姑娘见了,忙不迭地推却,只是这个年代,东西难得,最后,没全要,收下了几颗。   刘艳把人送走,关上房门,先走到窗户口,把窗帘拉开,明亮的太阳光映照进来,瞬间光亮得刺眼,忙伸手挡了下眼睛。   等适应了,她走到另一张床边。   只见床上的洪顺睡得极熟,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因为太热的缘故,额际间渗出一层薄汗,眉毛疏疏朗朗,整个人很放松,睡眠质量很好,刘艳都有点不舍得把他叫醒,可惜他们的时间不多。   况且,坐车宁愿赶早不赶迟。   他们要先去火车站旁的国营饭店吃饭,十二点要准点赶回招待所,给洪奶奶回个电话,这是昨晚约好的,然后赶一点半的火车。   单独叫喊不管用,刘艳下力气推了两把,才把他推醒过来。   “阿艳。”洪顺睁开惺忪的睡眼,伸手拉住刘艳的手。   刘艳急忙抽了回来,“你醒了,就快起来,已经十一点了,我们得出门去吃中饭,还得打电话,还得赶火车,进火车站还要时间。”仿佛担心他睡迷糊了一般,提了一遍接下来的安排,然后拿起牙刷牙膏和毛巾往外跑,“你用房间里的,我去外面的公共水龙头漱口。”   风风火火,急得跟阎王抢命似的。   直到出了门,随手带上房门,刘艳才停下来,后背靠在墙上,手捂住蹦蹦直跳的心,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她其实,不想逃避的,可又不得不逃避。   是的,让她逃避的,除了尴尬,还有洪顺的这股子亲昵劲所带来的窘迫。   哪怕,她清楚,他受梦境的影响。   但她没有呀,感情的不对等,叫她如何不觉得窘迫。   同一时间,房间里的洪顺,在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才彻底惊醒过来,清楚地知道今夕是何年,不由面露苦笑。   他曾经有顾虑过时间太早了。   她还太小,他却又不敢把时间往后放,担心一切会太迟。   才有了现在的这份,进退不得。   说到底,是他私心作祟,自食其果,那一辈子,他等得太长,也太久了,有机会重逢,他想早点见到她。   ——   刘艳在招待所一楼的公共洗漱间,洗漱完,又去了趟公共厕所,之后,收拾好情绪,才慢腾腾地上楼,回到开的房间。   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敲了门板。   门打开,看到开门的洪顺,一眼对上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一如以往,刘艳提着的心不由放下了,清醒就好,清醒就好。   “饭店很挤,行李提着累赘,暂时先放在房间里,下去和前台说一声,我们吃完饭,打完电话,再来拿,贵重东西收拾出来,随身拿着。”   “好的。”刘艳进门把洗漱用品放进蛇皮袋里,腾出一个挎包,把那包糖和车票介绍信装进去,钱和票是放在身上的,也就没有其他的了。   洪顺把挎包拿过去,把自己的票和介绍信一并放进挎包里的同一个小口袋里,然后包由他背着,领着刘艳出了房门。   这回,他没主动去牵刘艳的手。   刘艳大大松了口气。   后面,再没有出格的行为,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跟打战似的午饭,回到招待所,用招待所的前台电话,拨通了刘春生给他们的电话号码。   电话的那头,应该早就有人在等待了,刚一接通,劈头盖脸就遭了一顿质问,“洪顺,你怎么跑到江阳市去了?”   隔着话筒,站在一边的刘艳,都能辨认出是大哥刘军的声音,可见他有多大声。   只听洪顺轻笑一声,“回去后,我再和你解释,你先把电话给我奶奶。”他太清楚刘军了,刘军没有大骂他发什么疯,肯定是因为有他奶奶在场。   这个时代的电话费很贵,那边应该很快换了接电话的人,因为刘艳看到洪顺的神情,明显正经许多,脸上还挂着一丝心虚,喊了声奶奶后,报了平安,也没说几句话,“……我明天中午到家,一切事情,等我回去后,再和奶奶您说。”   以这句话作结束,很快挂断了电话。   “我大哥在,我还没和他说话。”   “啊,不小心挂了。”洪顺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刘艳,“反正明天就回家了,有话明天回家说一样的,电话费贵,没必要浪费电话费了,我去楼上拿行李,你别上去,在楼下等我。”说完,转身上了楼。   刘艳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3 19:19:59~2019-12-05 19:3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呀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回家   “……你好好想个借口, 怎么跑去江阳市了?”   “听说你病了, 我跑过去看你。”   “你要真这么说,信不信, 从今往后, 我妈不让你上我家的门。”火车上,刘艳刚和坐在她对面的洪顺说完这句话,就觉得不对劲, 原本轻松平常的话语,在此刻听来,怎么像是想要他上门的意思。   都怪洪顺和她说的那些梦里话, 搞得她都变得敏感多思了。   梦若浮生。   一旦听过之后, 她没法当作不知道。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发现,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间变得不一样了。   “我不信。”   刘艳听了,回过神来,抬头见洪顺说这三个字时, 一脸笃定,于是接话问道:“不信什么?”   “不信不让我上门呀。”   洪顺把尾音拖得老长, 脸上带着笑,看得刘艳不由一怔, “……”着实没料到,他真会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刘艳自认为脸皮不够厚, 后悔多问了一嘴,为了掩饰此刻的尴尬,忙地转移开话题,“对了,忘了问你,你在梦里,活了多少岁?”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刘艳很诧异。   “我只梦生,又未梦死。”洪顺挑了下眉梢,望向刘艳,“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在他印象中,这几天,除了他主动说,刘艳都不曾主动询问过他梦中的事。   “想到就问了。”刘艳敷衍道,实情当然不是这样,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老黄瓜刷绿漆,现在好了,这儿有个比她更老的黄瓜了。   好在洪顺没有再追问。   再之后,坐长途火车的辛苦让刘艳整个人都蔫蔫的,除了难受没有别的想法,而洪顺因为这次带着刘艳,不比上次他一个人坐车,少不得要分心照看人,车厢里虽然坐车的人不多,但中间要经过十几个站,人上人下,来来往往的,他只得暂时先压下满腔的心思。   一天一夜的火车,坐得十分难熬,好在破天荒地没有晚点。   因为提前电话告诉了大哥刘军,到第二天中午,火车到达临湖站,他们走出车站时,刘艳一点都不意外,在车站外面,看到她妈陈春红来接她了。   “妈,你来了。”   刘艳刚喊了声,还没来得及挥手,就让眼尖的陈春红发现了,立即冲过来把她抱了起来,“艳儿,你总算回来了,你爸有没有照顾好你?有没有想妈?”   “想了,想了,”   刘艳脸一下子红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忙不迭地回应,她这趟出门,家中最担心的人,莫过于她妈了,双手抱着对方的脖子,蹭了蹭,然后才挣扎着要下地,“妈,你放我下来,我有点重。”   “哪里重了?”陈春红还刻意把怀里的小女儿掂量了两下,“你看你,出一趟门,人瘦了,都轻了不少,中午吃了什么,饿不饿?”   “吃了肉包子,一点都不饿,”刘艳回道,至于她瘦了的问题,刘艳才不信这话,她记得,后世有一种瘦,叫你妈觉得你瘦,于是,她没打算和她妈分辩她是不是瘦了,一边顺着她妈的手,下了地,一边问她妈,“妈,你今天是特意请了假,来车站接我的?”   “不是请假,是和别人调了个班,不耽误工,”   陈春红说完,又认真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女儿,才扭头和洪顺打招呼,“这次路上,辛苦你照看艳儿了,”   伸出手接过洪顺左边手上拎着的一个行李包,她认得是小女儿带去的那个条纹格子包,又接着说道:“不过,你这孩子,平时看着挺稳重的,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去江阳市了?你知不知道,差点没把你奶奶担心死。”   “这次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洪顺倒是连忙认错,认得很快。   “不会就好,你奶奶年纪大,一个人带着你,你也不小了,别让她一个老人家担心你。”因为洪顺在自家住过半年,和大儿子刘军关系又极好,陈春红才多关心两句,“你这次去江阳市是干什么?”   “纪老师家的孙子丢了,我听说刘叔叔他们在江阳市找到了人贩子藏孩子的窝点,我想帮纪老师,就跑过去看看,里面有没有纪老师家的孙子,好在,那孩子真在里面,我昨天打电话告诉纪老师,老师高兴得不行。”   刘艳听洪顺说得不急不缓,不慌不忙,哪里还不明白,除了最开始受梦境影响他有些慌乱外,其余的事情,他心里早就有了计划,打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借口,走一步看三步,都有可能。   倒是她,白白操了半天闲心。   所以对上洪顺偷瞄过来那双含笑的目光,刘艳立即扭开了头,轻哼一声,狠狠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咻得一下,飞得老远。   陈春红是骑自行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刘艳抱着行李包坐在前面的大横杆上,洪顺背着双肩膀,坐在后座上,从火车站骑自行车,花了大约二十几分钟,先送洪顺到他家租的平房那边,然后再回自己家。   路上,刘艳都没再理过洪顺。   一进家属大院的门,在院子里樟树底下玩斗拐的刘华立马跑了过来,“妈,艳儿,你们回来了。”不等刘艳从自行车上下来,就十二分热情地拿过刘艳手里的行李包。   刘艳早猜到二哥刘华的意图,“二哥,你别翻,包里只有衣服,没别的东西。”   说完,就着她妈的手,跳下自行车,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略有些鼓的绿挎包,极小声道:“吃的东西都在这里,回家拿给你,有好吃的肉包子,我买了二十几个。”火车上的肉包子贵是贵了点,但不需要票,所以刘艳今天早上特意多买了一些。   刘华一听这话,馋得哧溜咽了下口水,急忙催道:“走,我们赶紧回家。”   话音刚落,在樟树底下的岑川朝着刘华大喊,“华哥,你还玩不玩呀?快来,这一轮还没完了,就等你。”   “不玩了,不玩了,你们玩。”刘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游戏什么时候都可以玩,肉包子他可等了好久,本来妹妹出门,他就想跟着去,只是妈不让,“艳儿,你的病看好了?”他还记得,妈和大哥说,妹妹这次出门,是去看病的。   “嗯,已经好了。”刘艳回道。   刘华听了,侧头打量妹妹刘艳,来回看了几遍,然后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没感觉到妹妹和出门前有什么区别,“真的全好了?”   刘艳重重地点头。   只要她不动用感知力远距离寻找东西,就不会发生过度透支身体能量所产生的后遗症,而经过这一次,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从今往后,洪顺不会再让她使用这种能力,怕是一次机会都不会有。   俩人走着路,刘华恨不得跑回家去,刘艳身上的军绿挎包,也让他给取了过去,“来,我帮你来背。”   “我看你是惦记着吃。”在楼道下面锁好自行车的陈春红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抬手就拿过二儿子刘华手上的挎包,眼风扫了他一眼。   刘华不由缩了下脖子,“妈,我先上去给你们开门。”然后拎着手上剩下的那个行李包,噔噔噔地飞速往楼梯上跑,上了二楼,取下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等到刘艳和陈春红进了屋,客厅里的风扇已经打开。   “妈,艳儿,你们快过来吹风扇,凉快一下。”刘华一边说,一边把房门关上,转身往他妈身边凑,“妈,包里有包子,我想吃包子。”   “不行,晚上再吃,我出门前,你才吃的中饭。”陈春红一口拒绝了。   “妈,妹妹买了好多,有二十几个,我就吃五个,要不三个,两个也行,我要尝尝,我现在就想吃了。”刘华涎着脸抱着陈春红的手臂不放,“妈,中饭已经吃了一个多小时了,我现在都能感觉到饿了,”说着,还特意伸手摸了摸肚子。   “让我吃两个,就两个……”   陈春红看着扭成麻花样的二儿子刘华,经不住缠,只好松口,“好,你先去把炉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你妹妹还没吃中饭,让她吃饭。”   “我马上就去。”刘华一口答应,前面有根胡萝卜吊着,手脚麻利去干活。   陈春红打开挎包后,见肉包子的确有点多,大夏天的,又不好放,拿了只小碗,装出来五个,剩下的用铝饭盒盛好,放在一个水桶里凉镇着,收拾完,再回头时,见小女儿刘艳坐在桌边开始吃午饭,二儿子刘华把风扇都移过去了,人已经上了桌,小碗里的包子,已经少了两个。   一个进了他的肚子,另一个还在手里啃着。   顿时觉得没眼看,“华子,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妈,是太好吃了,给,你也吃。”刘华吃得鼓圆了腮帮子,拿了一个递给他妈。   陈春红没接,“你自己吃,记得给你妹妹留一个。”说完,拿了把蒲扇,坐在吃饭的刘艳身边,一边给她扇风,没忍住念叨道:“艳儿,今天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肉包子呀?”   在她心里,怎么看,都像刘春生干的事,倒不像小女儿干的事。   刘艳听了,忙抬头回道:“火车上的包子不要票,今天餐车上剩得有点多,我想着,家里二哥饭量渐长,能吃得完,就全买下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力气大的缘故,二哥的饭量,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风长了,现在都快赶得上她和大哥刘军俩个人的饭量了。   和刘春生有得一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哆哆哆啦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峰逆&天£福?运 10瓶;谷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2-05 19:39:02~2020-02-17 23:3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哆哆哆啦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峰逆&天£福?运 10瓶;谷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我从来就分得很清楚   刘艳吃完午饭没过多久, 煤炉上水壶里的水也烧开了。   大夏天的, 因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刘艳身上早已汗腻腻的, 都有了味道, 浑身更是难受得慌,想从头到脚都洗一遍,再换身衣服, 只是没想到,她妈把二哥刘华赶出门去后,要在屋里亲自给她洗澡。   她听了, 都吓了一大跳。   自从来到这里, 刘艳就开始自己洗澡了,好歹是颗成年人的心,还让人给她洗澡,那也太难为情了。   “……你洗不干净,听话,让妈给你洗。”   “我不要, 我自己洗,我能洗得干净。”刘艳两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和衣摆, 活像个在旧社会里保护贞操的烈女,生怕一不留神, 让她妈给她剥.光了。   “真不要我给你洗?”   “不要。”刘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态度坚决,“我能自己洗, 妈,你回屋里去,等我洗好了,你再出来。”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她妈往房间的方向推。   陈春红见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小女儿头一回离开她身边这么长时间,她想给她洗澡,也是为了亲近亲近,不料会遭到她这么激烈的反对,“那行,澡盆里放好了热水,香皂和衣服澡帕都放在旁边。”说着,还特意伸手指了指位置。   “我知道,我都知道,”   刘艳忙不迭地回应,把她妈推进房里,又不忘伸手带上房门,交待一声,“我洗完了,你再出来。”   总算是松了口气。   刘艳轻拍了拍胸口,走到厅堂前面靠近右窗的位置,伸手把布帘子拉了下,这是平时她和她妈在家里洗澡的地方,只是才刚脱掉上衣,忽然听到她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先洗澡,头发等会儿我给你洗,水不够,还在烧。”   “唉哟,我的妈呀!”刘艳惊了一下,整个人急忙往布帘子里躲,转头看到她妈从房里探出头来,一下子赤红了脸,“妈,你怎么又出来了?我刚脱衣服。”   “我是你妈,还不能看了。”   刘艳有些无语,不知道怎么接,只得催促,“妈,你快进去,快进去。”说着,把布帘子拉成一个圈围起来,不透一丝缝隙。   “你听到我说的没?”陈春红又喊问。   “听到了,听到了,等会儿让你给我洗头。”刘艳忙回道,她现在是长头发,平时扎两个□□花,洗起来很麻烦,以往在家,她妈有空也会帮她洗,不像洗澡,得脱.光.光,所以她并不排斥。   洗完澡,后面她妈帮她洗头发的时候,问起她在江阳市的情况,除了洪顺那个意外,其余的刘艳都一一说了,自从上次出门前,把话说开,她就不打算对她妈隐瞒了,来到这世上,如果说有一个人能够信任,那么,这个人无疑就是她妈。   陈春红帮她擦头发,沉吟良久,细声交待道:“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干了,你爸那边,我会叮嘱他的,还有你的感知能力,从现在开始,也不要再用了。”   “那去山上找……”   “也不许再去,”陈春红直接打断了刘艳的话,“就算没法让你们顿顿吃肉,但我和你爸的工资,足够养活你们三,不会让你们挨饿。”   刘艳一听,灭了心中最后那丝希望,或许从选择坦白开始,她就猜到是这个结果,只是想到二哥刘华,她又说道:“妈,突然不去,二哥会不乐意的。”在刘春生出差的这几个月里,不能去山上,二哥刘华都快憋疯了。   天天念叨着他爸早点回家,好去山里找野.物。   只听陈春红说道:“没事,我想好了,也不是突然不去,等你爸回来,带你们去山里扑几次空,你二哥就不会再要去了,再说,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后面再不去山里,也不会显得突兀。”   毕竟,他们自从来了城里,就常往山里跑找野.物,总要有一个过渡期。   哪怕要断,也是要渐渐断了。   “那就听妈你的。”刘艳点了点头。   ——   因为达成共识,等刘春生从江阳市公干回家,陈春红又找他私下里谈过一次,好好交待了一番,刘春生听了,觉得有点可惜,以后没那么多肉吃了,只是他才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就让陈春红一巴掌给拍掉了,“想什么呢,记住我的话,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跟我似的怎么了?”   “一样蠢。”陈春红没好气道。   刘春生缩了下脖子,一张脸生生憋成了猪肝色,不敢反驳,倒是把媳妇的交待,听进去了,没过几天,就带上两个孩子出城往山里去,做做样子。   不出意料,刘华高兴坏了,整个人乐颠颠的,兴奋得不要不要。   出乎意料的是:洪顺跟过来了。   “我记得,你不是和军子一起要上补习课吗?”刘春生刚把车开出家属院的大门,就让洪顺给拦停了,听他说要跟着一起出城,都惊掉了下巴,“你不用补课了?”   “不用。”洪顺说完,直接拉开了后车门,上了车。   刘华和刘春生坐在前座,一个人坐在后座的刘艳,一见他上来,下意识往里面坐,移了个位置,呯地一声响,车门关上,车上多了个人,“刘叔叔,可以开车了。”   “哦,好的。”刘春生应了声,透过车镜,满眼狐疑地看了眼后座上几乎靠着车窗坐着的刘艳,重新发动了小车。   他感觉,从上次洪顺突然出现在江阳市,整个人就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例如刚才某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前世里成年后的洪顺,都没法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洪顺哥,你不用上课,我大哥是不是也不用上课,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呀?”刘华站起来,转过身,跪坐在座位上,两手攀住座位椅子,问向坐在他后面的洪顺。   “他还在上课,我请了假出来。”洪顺回道,他其实是逃课出来的,自从上次去江阳市,让班主任贺老师知道后,他现在想请假都请不到。   “你还能请假?”刘华很诧异,“我大哥也想来,昨儿还说,都请不到假。”   “是很难请。”洪顺回道。   “我觉得你们太惨了,一个暑假都没得休息,也只有你和大哥受得了,反正我是受不了,看到书本我就脑袋发晕。”刘华说着说着,都替他们可怜了。   刘艳知道大哥刘军想来,因为大哥觉得,做样子就做全套,他跟着一起来,最坏的结果,纵然将来有人疑心,他也能搅浑水,只是可惜贺老师管得严,请不到假,当时还和她小声抱怨了一句:是受到洪顺的牵连,所以来不了。   连大哥这个从犯都请不到假,洪顺这个主犯能请到假?   刘艳深表怀疑。   上次从江阳市回来后,一开始,刘艳还担心,洪顺受梦境的影响,会来找她,不想这半个月,洪顺连一次面都不曾露过。   刘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气色好上许多,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侧头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的街道、楼房、树木等如流水一般往后撤退,转眼消逝不见,出了城,走了大约二十来里,看到河,看到青山才缓慢下来,前座的二哥刘华已经在兴奋叫嚷着,到哪儿停。   凑巧的是,最后停下来的位置,正是他们第一次猎河麂的地方。   因为地方熟悉,一下车,二哥刘华就翻过公路的围栏,沿着斜坡往下走,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刘春生见了,不放心他,停好车,赶紧追了上去。   刘艳和洪顺落在了最后面。   斜坡比较陡,刘艳抓着树的枝条,慢慢往下滑,洪顺跟在她后面,一步步相随,把七分心放在了她身上,护着她别摔倒。   等到了底下,刘艳放开枝条时,手却突然让跟下来的洪顺给抓住,刘艳想也没想,就要甩开,可惜没挣脱掉,正要说话,耳畔却响起了洪顺的声音,“阿艳,我上次和你说过,不要再动用你的感知力了,你怎么还要出来找野.物?”   刘艳一听,抬头正对上洪顺乌黑深远的目光,同样的一双眼睛,此刻,没有以往的清润明亮,蕴含了太多的东西,太热烈的情绪,使得她心头微微一颤,撇开了眼,“我没有。”   说完,发现自己言辞太过单薄,没有说服力,又接着道:“我不会使用,今日出来,只是陪我二哥出来看看,最近会空手而归。”   “真的?”   “当然。”   “那就好。”洪顺松了口气,心头的担忧了去之后,理智迅速回笼,没一会儿,就想通他们今天是为什么出来,于是又问道:“这样的空手而归,你还打算来几次?”   “最多再来两次,以后就不来了。”   “事不过三,差不多也够了。”洪顺赞同道。   刘艳轻嗯了一声,看到往芦苇丛中跑的二哥刘华,上次的野鸭子和野鸭蛋,就是在那边找到的,二哥倒是直奔目的地,刘春生紧跟在他的后面。   刘艳想追过去,却让洪顺握着手不放,挣扎了几下,都收不回来,索性不走了,举起手,对洪顺说:“你还不放手。”   洪顺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松开了。   神情镇定自若的样子,弄得刘艳都差点怀疑,俩人角色互换,是她自己握着对方的手不放了,还是自己脸皮不够厚呀,为了转开心思,刘艳特意寻了个话题,想起之前的猜测,于是语带笃定道:“你今天是逃课出来的。”   “让你猜到了。”   “为什么?”刘艳虽然早就猜到,却很不解,“我听大哥说,这个竞赛很重要,得了奖,能保送上大学。”   “我不想保送上大学,我想和梦里一样,五年后,和你一起参加高考,一起上大学。”   这话说出来,刘艳听得心惊肉跳。   “洪顺,你这样不行。”刘艳忙地喝斥,急得圆睁着眼,抬头看向洪顺,只是对上洪顺的如炬目光,洞若明火,仿佛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使得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就显得格外无力,“梦是梦,现实是现实,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阿艳,我从来就分得清楚,你也不是八岁孩童。”   刘艳听了,浑身一僵,慌地忙反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转身就跑,正前方,二哥刘华和刘春生惊起了芦苇丛中一堆野鸭子乱飞窜,嘎嘎的叫唤声,翅膀的扑棱声,还有二哥的追赶声,混在一起,格外得热闹。 第189章 第一步   这次出城去山里找野物, 半天下来,只在芦苇丛中, 乱撞运气, 拣到了一窝野鸭蛋, 除此之外,再没有碰上别的,二哥刘华沮丧不已,看得刘艳几次不忍心, 想动用感知力,可是洪顺在一旁虎视耽耽地盯着。   刘艳很想说,那些都是梦。   可惜那句:你也不是八岁的孩童。   直接让她兵败如山倒,一溃再溃,她没法说服自己,一切都是梦了, 连刘春生都不知道的话, 他却知道, 刘艳的内心是又惊又惧, 惊惧交加下, 促使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和洪顺的关系。   一个对她了解,比她自己还要清楚的人。   这是作弊,绝壁是作弊。   在他面前,她仿佛赤.裸.裸的,没有任何隐私与秘密。   他对她, 已是熟悉得再不能熟悉了。   此刻,俩人之间的关系,就好比一个故事,只有开头与结尾,她站在开头,而他已站在了结尾,省略了中间所有的过程,这就是差距。   面对这样一个作弊到手握剧本的人,刘艳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心神,回程的路上,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洪顺好好说一说:把梦境和现实割裂开来,更不要把梦境里的感情,带到现实中来,她回应不了。   只是在车上不方便,直到下车之后,才有了机会。   跟往常一样,车子在离大院还有两条街的位置,停了下来,他们三个下车走路回去,刘春生单独把车送回局里。   今天收获比较少,下车后,二哥刘华一个人拎起背篓,难得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走在前面,刘艳心里存着事,刻意放慢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她几乎不用转头,就已发觉洪顺走在她旁边。   刘艳停住脚步,扭头望向洪顺,恰好对上那双乌黑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清亮有神,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先开了口保证道:“你放心,之前的那话,我不会再提。”   “哦,好。”   话出口后,刘艳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不是变相地承认那话‘你也不是八岁孩童’,待要否认,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跳过去,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郑重其事喊了声洪顺,“我希望你不要把梦境里的事,带到现实中来。”   刘艳说完,大约觉得言辞太过生硬,抿了抿嘴,声音放轻柔了些,“毕竟,你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和你的梦境有很大不同。”   “是有很大不同,”   洪顺附和地点了点头,“单你们家的情况,就与我的梦境,大相径庭。”刘家的异常,刘春生对他格外热情,他很早就有察觉。   事出反常必有异。   刘艳听到这话,倒不意外,就刘春生那样,掉马是分分钟的事,只是现在,刘艳反而要把它作为一个佐证,“可见梦境和现实是不同的,而我们都活在现实中。”   “是呀,活在现实中。”洪顺又道了声,语气不觉染上丝丝庆幸。   梦境,或称之为前生,与今生,已经完全不同。   而今生,现实,现世,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洪顺猜到了刘艳的担心,也知道她的忌讳,于是再次保证,“你放心,我答应你,梦里的事,我不会再提,只要你不动用感知力,我更不会把梦境里的事带到生活中来,你我还小,只要人活着,一生还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一步,他不急。   刘艳先点头,感知力她是不会再轻易动用了,哪怕不曾亲身经历过,只单单听洪顺说来,她也心有余悸,那样的结果,不是她愿意承受的。   然而,听到后面时,她却不由一愣,狠狠地甩了下脑袋,要不是洪顺的目光,此刻依旧无比清亮,她差点以为,他又陷到梦境里去了,而这句许诺,猛地让她看清楚,有些感情,到底无法割裂。   就像她无法忘记穿越前的记忆,就像刘春生,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对上辈子的事,依旧心生恐惧。   “你们在干嘛,怎么站在大马路上不走了?”   二哥刘华的叫喊声从前面传来,使得刘艳回过神来,抬头见二哥刘华倒退往回走,忙地应声道:“马上走了。”   得了,话是没法再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也说不出结果,别看洪顺事事都含笑应好,但神情中流露出来的坚定,真正八岁的孩童或许看不懂,但拥有一个成年人芯子的她,却看得心惊肉跳,使得刘艳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眼下的困境,简直无解。   “你们两个快点,别磨磨蹭蹭了,别等爸送完车,从饭堂打好饭菜回去,我们还没到家,我肚子都已经开始咕咕叫了。”一近前,二哥刘华就嚷嚷开了,还夸张地用怀里的背篓,蹭了蹭自己的肚子。   “哪有你说的这么快。”刘艳看着二哥灿烂的笑容,充满了生活气息,一瞬间 ,困顿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爸肯定很快,刚下车的时候,我和爸说了,我饿了,让爸快点。”   “行行行,我们快点走。”   刘艳加快了脚步,今天回城得早,刚好是午饭时间,现在回家做饭要一个多小时以后才能开吃,所以,刘春生决定直接去饭堂打饭。   虽然早在回程的路上,刘春生就特意和洪顺说了,让洪顺留下来吃午饭,下午再和回家来吃饭的刘军一块儿去学校,好在某人很有自知之明,这会子,一走到家属大院的门口,就开口告辞,“我奶奶还在家里等我回去,我就不去你家了。”   “怎么又不去了?”   刘华诧异问道,转头望向洪顺,“你明明之前都答应我爸了。”   “我不去了,麻烦你帮我和叔叔说一声。”洪顺瞧着眉头皱着没怎么松过的刘艳,觉得最近他还是不要出现在刘家来得好。   刘华看着转身离开的洪顺,哎哎叫了两声,正犹豫要不要放下手里的背篓去拉住人时,却听妹妹刘艳催促道:“走了,回家了,你不是早饿了,家里还有半盒饼干,我知道妈藏在哪里。”   “真的?”刘华一听兴奋得差点蹦起来,只是抬眼看到洪顺离开的背影,“真不留他了,爸打了他的饭。”   “我非常非常相信二哥你能吃得完。”   “嘿嘿,那倒是……”   还没走远的洪顺,听到他们兄妹俩的对话,心里只剩下‘果然’二字,果然他离开是对的,此刻的刘艳,估计是盼着他立即消失在眼前,刘华倒是和梦里一样能吃,只是刘家人的境遇,与梦里相比,何止大不同……简直有天壤之别。   啪地一声响。   紧接着,洪顺的肩膀承受到一股很重的压力,压得他整个身子佝偻往前倾了一下,“刘军,你赶紧放手。”刚才一不留神,让刘军窜过来,勾住了他的肩膀,他个头比刘军高,这一勾,相当于刘军把大半的体重,都倾斜在了他身上。   洪顺边说着,一个侧身避开,卸去刘军压在他肩膀上的重量。   刘军及时抽回手,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大老远的,我就开始朝你打招呼,你都没看到。”   “想昨天晚上,最后做的那道微积分的题。”   “你骗鬼吧,”   刘军朝他翻了个白眼,抬头看了眼离家属大院不远的大门,“还有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上午逃课干什么去了?”   这回,洪顺倒没遮掩,把上午跟刘艳他们出城的事说了,反正刘军等会儿回家,也会知道。   刘军听了,目光微凝,连嬉笑的脸都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跟去做什么?”   洪顺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逝的防备,“看看。”   刘军皱了下眉头,显然不信,夏日中午的太阳光直射,格外地刺眼,使得他的眼睛微眯,伸手拉着对方到路旁的一棵大樟树底下,然后放开,犀利的目光直盯着对方瞧,“洪顺,你没觉得你最近很不对劲吗?从上次去江阳地区开始,你整个人就不对。”   他当然知道,他不对劲。   洪顺左手揉了揉额头,很是头痛,连奶奶他都有自信能瞒过,唯独眼前的人,瞒不过,但他更不能坦白,因为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了,想了想,选择性地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阿艳有感知力,过去帮忙打掩护……喂,你别动手。”   刘军平生头一回手脚快过脑子,一拳挥了过去,洪顺一边高喊喝止,一边连忙闪退到树后面,才堪堪躲开,他就猜到会这样,“刘军,你冷静点,我就算知道,也会和你一样,守口如瓶。”   “我信你的鬼话。”   “你用用脑子,我会害你吗?”   “这谁知道!”   “那我们好好说话,也别动手,好不?”   “不好,我让你胡咧咧。”   “哎呀,你脑子呢,脑子呢……”洪顺整个人气急败坏地疯狂闪避。   于是,俩人就这么绕着那棵大樟树转圈,好在大中午的,路上没人,要不就惹人侧目了,一番你追我躲的,直到俩人都大喘着气,热汗淋漓,还是刘军理智回笼后,才慢慢停下来,最后扶着树干气喘吁吁的,还不忘发狠话,“今儿是华子不在,不然,我让他压着你打,看你还说不说胡话。”   “我是不是说胡话,你心里最清楚。”   “洪顺……”   面对刘军的逼视,洪顺连连摆手,他既然选择把话挑明,就不打算让刘军含糊过去,“拜托,你用脑子想想,我要是不帮着隐瞒,真的有心往外说,就不是现在对你说了,让你知道我清楚阿艳的情况,更不会想着去阻拦她用那种能力。”   洪顺没料到,刘军的防备心比梦里他所见到的,还要重,不过倒是难得看到他不用脑子,用拳头的时候。   话说到这份上,刘军有些气馁,“你是怎么发现的?”他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十分肯定自己没在洪顺面前露过纰漏,唯一他能想到的疑点,就是洪顺在他家里住过半年。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能发现异样,洪顺指不定也能发现什么。   又听洪顺说道:“你别管我怎么发现的,我只能告诉你,无论是上次去江阳地区,还是这次跟出城,我的目的,都是为了阻止阿艳不要再动用那种能力,我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呵,你让我怎么信你?”刘军冷笑了一声,多一个人知道,就相当于多埋了一颗炸.弹。   “你只能选择信我,”   洪顺看了眼刘军,在对方要暴起时,又忙接着道:“你我认识三年,相交三年,你就算不信我的人品,也该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吧。”   刘军顿时默然。   洪顺抬头,正看到刘春生从家属大院旁边的巷子里走出来,他没忘记刘春生对他的热情,既不打算留下,只得赶紧闪,“你好好想想我的话,要还真想打我,你有的是机会,刘叔打饭回来了,你先回家去,我也得回了。”   刘军听了,转过头,也远远看到了他爸,见洪顺逃也似的离开,下意识问了句,“你今天下午去不去学校?”   “当然去。”洪顺回道,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上午范老头是不是又发火了?”   “范老头的课你都敢逃,你该想到后果了,”刘军哼了两声,和他说另一个消息,“你最近悠着点,刚才下课后,老贺找了我,让我押,下午也得把你押去学校,再不去,他就要家访了。”   “去,一定去。”洪顺边走边朝后挥挥手,整个人却好似迈出了万里长征第一步,有了新的目标,至于其他的事,浑不在意。 第190章 心思太多   且说, 刘春生提着两个铝制饭盒走近前来,恰好看见洪顺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尽头, 不由急问大儿子刘军, “洪顺怎么就走了?”   “他要回家去。”   “那你没留他呀?我连他的饭都打了。”   “多打的我们自己吃, ”刘军闷声道,这年月,谁家也不会嫌饭多,现在家里虽不至于饿肚子, 但也没剩余,二弟刘华更是每餐都把煮饭的锅刮得干干净净,锅底都泛光,“走,我们回家。”   刘春生哦了一声,跟上儿子的步伐, 一路往大院的方向走, 想起先前在车上的时候, 洪顺明明已经答应了留下来一起吃午饭, 心中很不解, 走了没两步,问了出来,“他为什么突然要走呀?”   “我哪晓得。”刘军一想到方才的事,眉头大皱,心中担忧,妹妹的异于常人, 洪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以后要如何拿捏住洪顺?在这件事上封住他的嘴。   口头上的承诺,他信,也只暂时相信。   相比于承诺,他更深信拿住对方的把柄在手。   “你们关系最好,你怎么会不晓得?”   “不晓得就是不晓得,我看你和他的关系更好。”刘军心里正烦燥着,听了这话,语气便有点冲,再说了,他爸偏心,对二弟刘华好就算了,怎么对一个外人,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上心,到底谁是亲的呀?简直气死他了。   刘春生愣了一下,才突然发现,大儿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眉头皱了又皱,都快挤成了一团,心里暗暗道:这是俩人吵架了,不然,按照俩人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洪顺就这么走了,大儿子不说留人,也不至于气恼成这样。   刘春生自以为探到了真相,不敢触霉头,非常识趣的,没再出声。   只是走到门口时,却见大儿子的脚步猛地一顿,回转头质问他,“对了,你们今天出城,为什么会把洪顺也带过去?”   “他要跟过去的……我就没拦了。”刘春生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分辩,话说得都不连贯。   刘军看着他爸一副急忙撇清责任的样子,心里更来气,却也知道这是在外面,不是掰扯的地方,况且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也无济于事,只得冷哼了一声,扭开头,不再理会他爸。   所以,等到他们到家时,刘华开门,迎接的就是他大哥和他爸俩人间的诡异气氛,尤其他大哥板着脸,一脸的生人勿近。   好在后面进门的刘春生喊了声,“饭打回来了,可以准备吃饭了。”还特意摇了下手里的两个饭盒。   于是,刘华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上前抱住他爸递过来的一个饭盒,倒是刘艳发现了大哥的异样,没有急忙上桌去帮忙分饭菜,落在后面,悄悄拉了下大哥的衣摆,小声问道:“怎么了?他又得罪了,你别太在意……”   “不是他得罪我,是你得罪我。”   一听这话,刘艳的嘴巴惊成了O字形,“我……我怎么得罪你了?”边说,还夸张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洪顺怎么也过去了?”   “你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洪顺了?”虽是问,但刘艳的语气,已带上了三分笃定,“他和你说什么了?”   “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刘艳立即明白过来,洪顺不可能说梦境里的事,但看大哥这副担忧的样子,定然是说了她身上的感知力,顿时有些心虚地嗯了一声,不自在地撇开眼,“你不用管他,我们赶紧吃饭,你下午还得去学校。”   刘军一见她的反应,就猜到有内情,伸手拽住她的胳脖往房间去,“你跟我来。”   刘艳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到在桌子上摆好碗筷的二哥刘华朝他们喊道:“喂,喂,你们俩干嘛,要吃饭了,今天有红烧鱼块……”   “你先吃。”刘军把妹妹拉进房间,呯地一声,大力把房门关上。   厅里的刘华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望向他爸,“他们俩怎么了?跑房间里饭都不吃了?”   “你饿了,你先吃,不用管他们。”刘春生给二儿子装了碗满饭,在他看来,大儿子就是心思太多。   此刻,房间里的刘艳和刘军俩人,正大眼瞪小眼。   一人靠着门板,堵住门,一人想出去而不得,刘艳尴笑了两声,打破僵局,“大哥,今天的菜很好,你不饿吗?”   “洪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就是他知道了。”刘艳对上大哥逼视的目光,洞彻明亮,避无可避,不敢打马虎,只得承认。   “他怎么知道的?”   “我估计和大哥你一样猜到……”   “放屁,他拢共没和你出过几趟门。”刘军忍不住骂道。   刘艳就知道,大哥不好敷衍,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很烦恼好不好,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跑过来告诉她,将来和她关系匪浅,还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她用尽了洪荒之力,才镇定下来。   “大哥,我相信,洪顺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刘艳说道,眼下,她只能选择相信洪顺,相信刘春生,“反正,我以后不会再动用那种能力,我就是个普通人。”   “呵呵,普通人?”刘军冷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妹妹一番,最后停留在妹妹的脑袋上,“一般普通人,都觉得自己智商有中人水平。”   刘艳微愣,片刻明白过来,这是拐着弯骂她蠢,“喂,不带歧视的。”   “我就歧视你了。”刘军十分欠扁道。   刘艳一听,气得个倒仰,杏眼圆鼓瞪着大哥,可惜对方一点都不惧,眼里满满的都是鄙视,看得她咬牙切齿,怎么看怎么欠揍。   可惜,刘军直接无视妹妹的瞪视,出口的话依旧很欠扁,“你但凡聪明点,就不会露出痕迹来,还是在外人面前。”这也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按说妹妹已经够小心了。   “……”一提起这个,刘艳就跟戳破的气球似的,泄了气,先败下阵来。   好吧,你赢了,你随意。   又听大哥刘军严肃道:“从今以后,你离洪顺远点,那人心生七窍,心思太多,你别再被他套了话。”   刘艳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心里却禁不住暗暗吐槽:你好意思说别人心思太多,我看你的心都不止七窍。抬头见大哥准备开门出去,刘艳不由大大地吁了一口气,大哥太敏锐了,她还真怕自己抵挡不住,让他看出一丝半点端倪来。   “华子,你站在这干什么?”   大哥刘军满是愕然的声音响起,刘艳伸长脖子看了下,只见二哥刘华候在门外偷听,被当场抓包了,还满脸好奇,“我想听你们关门说什么,连饭都顾不上吃。”   “你……你偷听到什么了?”刘军疾言厉色问道。   “什么都没听到,我才趴在门上,你就打开了门。”刘华一见大哥生气了,忙转身飞也似的跑开,往桌子边去,又伸手指了下坐在桌子边上的刘春生,“爸可以给我作证。”   看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大儿子和小女儿,尤其大儿子刘军黑着一张脸,刘春生忙地回道:“是,我作证,他才一过去,你们就打开门了。”   刘艳只觉得满心无奈,不过二哥的话,还是十分可信,不然,他估计早就嚷嚷出来了,为什么要离洪顺远点?被套什么话?   刘军大抵也想到了这一点,没再追究。   当天下午去学校里,直到纪老师踏进教室,刘军才看见洪顺,匆匆从外面进来,不由小声刺了一句,“你倒是会掐点。”   洪顺不在意道:“我早来了,先去找了老贺。”   刘军听了,却没再理会他。   直到下晚自习,俩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走出教室,外面一片漆黑,唯有几盏路灯能照明,照亮脚下的马路,经过一下午的平复,此刻,刘军的脑子已经十分清醒,正打算怎么拉下脸,先开口时,耳边却传来洪顺的声音,“我已经和老贺说了,我明天不来了?”   “什么意思?”刘军惊疑不定,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扭头望向身侧的洪顺。   只听洪顺缓缓回道:“数学竞赛,我不打算参加了,最近形势又有些不好,我打算和我奶奶回乡下去。”他原本就没想出来城里上学,一开始就是他奶奶的强烈要求,再说了,这次能来城里上学,也是托了刘叔的关系。   而他记得,在那个梦里,他根本就没出来过。   “你疯了。”刘军听到自己脑子轰地一声作响,哪怕早在洪顺一开口后,他就隐约猜到,但仍然不敢置信地看着洪顺,“中午的时候,你还说我不用脑子,我看你现在,才不用脑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不参加竞赛,回乡下去,意味着什么?”   “知道呀,暂时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洪顺回道,对,只是暂时失去,而且眼下的这个机会,不一定有,“刘军,我和你不一样,你家往上数几代,都是贫农出身,根红苗正,身家清白,我家……就算我上了高中,也上不了大学,至于数学竞赛,天下英才汇聚,你有十成把握杀出重围获奖吗?别忘了,我们上面两届,都是全军覆没。”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刘军气愤道,眼睛微眯,敛住了内里光华,嘴唇不自觉地抿了又抿,从前说好的,一起参加竞赛,一起得奖,一起保送上大学,全是谎话。   不过,他走了也好,离妹妹远远的。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刘军:喂,离我妹妹远点   洪顺:远?是不可能远的。   刘艳:我,我呢,我的意见? 第191章 完结倒计时(三)   洪顺回乡下了。   刘艳知道的时候, 已是暑假过完,下半学期开学以后,听到消息后, 十分地不解,“他怎么突然就不读了?”好不容易有个升入高中的机会,就这么放弃, 太可惜了,还有那个数学竞赛,都准备小半年了。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   刘军闷声回道, 直到现在,洪顺已经离开好些天了,他依旧有些不习惯, 只是想到洪顺为什么要回去,刘军心头便警铃大作,忙侧头紧盯着妹妹刘艳,“其实,他回去也挺好的,是不是?”   “是,是挺好的。”刘艳哪敢反驳, 忙不迭笑着附和, 不知怎么,被大哥这么一瞧一问,她心里虚得慌, 虽然大哥什么都没说,但她直觉这事与自己有关。   洪顺的离开,仿佛在兑现他的承诺,不把梦境里的事带到生活中来,知道她的忌讳,于是暂时避开,他们也的确还太小,所以,他要的明明白白。   不争现在,争往后。   正因为如此,刘艳并没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有种千斤压肩的负重。   突然想到一句,情债难偿。   好在,这不是她现在要想的事情,至少,洪顺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用实际行动打消她的担忧,保证她的安全。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日子如流水一般,来去匆匆,平淡而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眨眼之间,便是两个春秋。   这两年,家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先是大哥刘军在高二的时侯,参加中学数学联赛获一等奖,取得了保送大学的机会,政1审通过后,进了全国最好的数学系。   因为获奖还上了当地的报纸,家里又出了个大学生,一夜之间,大哥刘军成了名人。   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在城里,刘家请了大院里的人还有陈春红几个相熟的同事来家里吃了顿便饭,在乡下,挡不住乡亲们的热情,消息传过去,仿佛全村的大喜事一般,老刘家足足热闹了两天才消停。   无论是三伯刘应生还是五叔刘卫国,难得齐心的,都回来了。   刘老头脚下踩风,拉着大哥刘军的手,紧紧不放。   胡老太更是罕见地给了笑脸,甚至没再说闲话,唠叨养老钱给少了、丫头片子上学费钱等。之前,她一直对刘艳在城里上学有很大意见,只是陈春红从来不理她,胡老太有提过,要把疼爱的孙子刘兵送到城里,让陈春红养。   陈春红只说了一句:行呀,我家正好缺个干活的人,他去了,我家三个孩子就轻松了,吃的话,就吃华子剩下的。   大家都知道,刘华打小吃东西,从来就没有剩下的。   所以,直接把胡老太给气到了,再也没提了。   刘军身为当事人,面对这份热闹,并不在意,在乡下的两天时间里,有一大半是待在洪顺那里,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提自己上了大学,而是傲气地说了句:“纵然天下英才汇聚,我依然能独占鳌头。”   仿佛憋了两年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这是后来,洪顺和刘艳说的。   两年里,刘艳跟着爸妈回了几次乡下,每次都有和洪顺见面,洪顺却再也没有提起过任何有关梦里的事,如同没有那回事一般。   岁月悠悠,在不知不觉间,刘艳已放下心中的那份提防。   陈春红从夜校毕业,没过多久,抓住了一个好机会,从生产车间,调到了工会,她性格开朗,做事认真负责,积极上进,到了新的岗位,很快就适应过来,期间,一直没有停止过学习。   她说自己基础差,需要后进赶先进,因此,学习起来都赶上了大哥拼联赛的劲头。   而这种不停止学习的精神,一直伴随着她一生。   使得刘春生日常体会到一种压迫感,日常提升自己,开始渐渐深入市安局的工作,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在局里只挂个名。   到如今,老家的一些人与事,已经完全影响不到他们家了。   相反,刘艳家的人与事,总会在老家多受一份关注,大哥刘军成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了他们这一代孩子的榜样,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学生,许多年后,人们提到刘家村,依旧会说出了个大学生的村子,中学时就获奖上了报纸等等。   这件事,已经成了全村人的光荣。   且说,刘军去京城上大学,因为路途遥远,刘春生亲自送去,开学前,带上被褥、脸盆、饭盒、暖水壶等行李。   这个年代,上大学不仅不用交学费,还会给学生发生活费。   刘军每个月有十二块钱补贴,而家里少了一个人吃饭,也能够轻松一点,这几年,哪怕粮食再紧缺,哪怕陈春红自己和刘春生少吃点,也没让家里三个孩子饿过肚子。   在乡下办酒时,村里人送的三百二十六个鸡蛋,这次胡老太是一个也没留,全给了他们,陈春红见胡老太不抠搜,也难得大方一回,留下了一半给胡老太,毕竟他们不在村子里,村里的人际关系,还是两个老人在维护。   回程路上,二哥刘华心疼那些鸡蛋,念念叨叨,“三百二十六个鸡蛋,我吃得了,怎么不全拿上?”   陈春红听了,抬手给了他一个爆粟,笑骂道:“吃,就知道吃,你是要把鸡蛋当饭吃呀,大夏天的,又不是冬天,天气热,鸡蛋不耐放,容易坏,就这一半,你们都得使劲吃。”   听到后面一句,刘艳觉得她真相了。   这可是生平头一遭,她妈在胡老太面前,把吃食往外推,没往自己怀里扒拉。   “挑二十个出来,我记得家里好像有两张香烟票,去买两条烟,预备中秋节给街道办那边送礼。” 刘春生满腔疼爱地看了眼二儿子刘华,回头和陈春红商量道。   “行,我会准备一下。”陈春红回道,看到二儿子刘华她就发愁,上小学时,只学语文数学两门,在小女儿的辅导下,还能及格,找了关系,勉强升了初中后,要学的课目一下子增多,那考试是一片挂红,一串相连的数字,都不知道他怎么考出来的。   连老师都说他心不在书上。   拿不了初中毕业证。   这两年城里的工作岗位,招工的越来越少,就拿她们制衣厂来说,去年一整年,就进了十个人,还都是熟练工,在家能用缝纫机的那种,所以,青年的工作很难安排,使得每个家庭都有青年下乡的指标。   她和刘春生想着,大儿子上了大学,是不用愁了,但两个小的呢?   按照现行政策,总有一个要下乡。   她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万一到了那一步,避免不了,相比起来,小女儿刘艳的年纪到底小上几岁,现在政策下,只能安排二儿子下乡,所以提前和街道办打好关系,真到了那个时候,也能安排个近的地方。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   刘艳在中秋节后,撞见刘春生去送礼,回家顺口问了她妈,“我们家又要找街道办张主任办什么事?”记忆中,自家和街道办张主任家,这几年来往挺密切的。   “你二哥明年初中毕业,他不像你,能去考高中或中专接着读书,如果他明年要下乡,希望能让街道办给安排个近点的地方。”   刘艳一听这话,当场愣住了,“不……不是,妈,是不是太早了点,二哥明年毕业也才十五岁呀。”   “十五岁也不少了,你李伯伯家最小的女儿,下乡的时候,才十四岁。”陈春红所说的李伯伯,是指大院里的李副局长,他家重男轻女很严重,四个儿子全留在城里,三个女儿都下了乡。   “那还不是他们家为了让女儿顶指标。”刘艳撇了撇嘴,她很不喜欢那一家子。   虽然这两年,身边常常有人下乡,但刘艳不曾想过,会轮到自家,毕竟,在她印象中,青年下乡是在四年后,也即是一九七八年结束,而那一年,二哥刘华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她年仅十四。   所以,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一茬,“妈,要不咱们给二哥报个病退,拖个三四年。”过了眼前这三四年,后面的政策风向就变了。   “我和你爸倒是想,但你看看,就你二哥那体格,长得比我还高,今年一个暑假都窜到你爸耳朵了,又一天天走东家串西家的,还时不时和人打架,他能在家待得住?”陈春红很怀疑,“我和你爸也是提前做准备,也不是说非得明年就一定走。”   二儿子刘华在她眼里,到底还太小。   刘艳仔细回想了下,身边这几年下乡青年的年龄,从十四到二十三岁不等,大部分都是初中毕业或高中毕业后,在城里没有工作,根据各家指标安排的,忽然眼前一亮,“妈,要不考虑让二哥留级,按二哥的成绩,是毕不了业的。”   陈春红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哪还能这样。”   “总得试试。”刘艳怂恿道。   “嗯,我会和你爸商量的。”陈春红一开始并不认可,甚至觉得有点荒唐,但她心疼孩子。   只是谁也没料到,还没等到刘春生去学校找老师,谈二儿子刘华留级的事,到了第二年初夏,临近毕业,却有了一个重大转机。   刘华会另有造化,连刘春生都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行文至此,差不多还有两章正文,暂定的番外,有三个,前世之大哥改姓,前世之洪顺改命,今生之巧妇愚夫日常(陈春红和刘春生);   还有别的,大家可以补充,在文下留言,我会挑选一两个来写 第192章 完结章倒计时(二)   据说, 南美亚马逊雨林的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能引发北美的一场龙卷风,这种现象被称之为蝴蝶效应。   刘华的造化,就可以堪称是一场蝴蝶效应。   五月份,省区的招飞中心突然来学校招收飞行员,刘华因为身体素质比较好, 符合招收条件, 被选拔为飞行员, 刘春生被喊到学校, 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住了,记得上辈子没这档子事。   又想起, 上辈子二儿子刘华没怎么上过学, 根本没这样的机会。   一时之间, 刘春生心里对二儿子越发愧疚了。   以至于老师问家长意见,同不同意刘华去当飞行员时,他想也没想就连连点头, 签了同意书, 后面和二儿子刘华一道走出招生办公室, 脑袋还晕乎乎的,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好似被天上掉的馅饼给砸中了。   直到出了学校,走到大院门口,刘春生才缓过劲来。   猛然发现, 让二儿子去当飞行员,他还没问过媳妇的意见,不由缩了下脖子,暗道:糟了。   瞬间,如冷水淋头,彻底清醒了,也不晕乎了。   刘春生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忐忑,转头问二儿子,“招飞行员的事,你怎么没提前和家里说呀?”要是提前知道了,他就不会高兴得意地忘了形,没经过媳妇同意就自己提笔签字。   “我也没想到,我能选上,”   刘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傻笑道:“听我们老师说,前几年都没什么人选上,老师让我去,我就去了,这次我们学校也只选了两个人。”   “那是,我儿子厉害。”刘春生怎么看二儿子,怎么喜欢,忍不住夸奖道,心里也越发觉得这是好事,媳妇应该会支持的,二儿子去当飞行员,也不用下乡了,以后可以开飞机,多威风。   因此,在进家门时,他和儿子小声商量道:“你选上飞行员的事,先别和你妈说,我晚点告诉你妈。”   “为什么呀?”   “给你妈一个惊喜。”刘春生一想到这次的事,是先斩后奏,头一回自己做了主,哪怕一再说服自己是好事,也很不习惯,打算私下里单独找机会和媳妇说。   “好。”刘华没多想,一口答应。   “乖儿子。”刘春生揉了揉二儿子的发顶,还是二儿子听话。   ——   晚饭过后,刘艳和刘华洗完澡回了房间,陈春红在收拾客厅,看到从澡堂洗完澡回来的刘春生,一直在她身边转圈,跟只苍蝇似的,不由出声问道:“你有事?”   “有事,”刘春生忙点头,媳妇终于注意到他了,只是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在真正面对媳妇时,又有些不安,一开口,不自觉地添上了一份小心翼翼,“那个,那个……我说了,你别生气了。”   “哪个呀?你又干了啥事?”陈春红见他吱吱唔唔的,手上擦风扇的动作都停下了,回头使劲瞪了他一眼。   刘春生顿觉头皮发麻,急忙回道:“就是那个……刘华不用去下乡了。”   “这我知道了呀。”   “啊!你知道了!”刘春生吃惊得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十个分贝,瞠目结舌望向媳妇,“你怎么知道的?”   二儿子刘华答应了他,回家后没提过这件事。   只听陈春红回道:“艳儿告诉我的,说学校选飞行员的事,华子要晚点回,还说老师请家长去学校,要家长签字同意,艳儿下午回来,见我不在家,就让临时回大院来的岑科长给你带话,让你去一趟学校。”   说到这,陈春红满脸狐疑地看着刘春生,“我见你们父子俩一同回来,华子满脸兴奋,就猜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没。”刘春生一连三个否认。   哎呀,怎么把那个小鬼头给忘了。   刘春生伸手大力拍了下额头,怪他自己,他一听是二儿子的事,都没细问,直接往学校跑了,好在,看媳妇现在样子,也是同意的,于是底气足了些,双手插腰,后背挺直,朗声道:“我就觉得是好事,所以直接签了字,没再回来问你意见了。”   “我能有什么意见,”   陈春红看他这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好不好,你自己在部队待过,你应该更清楚。”说完,想到刘春生的不靠谱,又建议道:“说正经的,你找找你的老领导问问这事,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   一听这话,刘春生只觉得眼前一亮,“好好好,我明儿就去打电话。”   这些年,他听媳妇的话,逢年过节时常会给老领导打电话,保持联系,偶尔也会给领导寄些临湖的特产。   用媳妇的话说:不在东西,在心意。   刘春生终于卸下了一晚上的不安,正欲回房,忽然又记起一事,“对了,还有个事,蒋老师问我,艳儿是不是确定真的不去考中专,我也说了,不去考中专,让她继续读高中。”老师也是好意,毕竟中专毕业能直接分配工作,读高中眼下是没法考大学的。   他有上辈子的经验在,知道刘艳能考上大学,所以,认为她读高中更好。   “嗯,艳儿和我说过,我答应她了。”   陈春红回道,其实她是更愿意小女儿考中专,将来好安排工作,只是小女儿会读书,她要读,就让她读,再有一点,小女儿到底年纪还小。   正打开门要出来倒水的刘艳,听了这话,十分欢喜,她是知道将来的事,所以,决定读高中,但她妈不知道,现在不能考大学,家里已经有一个大学生,再被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几乎为零,所以觉得读中专好,读出来直接分配工作。   好在,除了刘春生这个助攻外,还有大哥刘军,自从大哥上大学后,无形中,在家里提高了话语权,连她妈都乐意听取大哥的意见,觉得儿子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见了世面,知道的多。   因此,收到大哥的信后,她妈就同意了。   ——   刘华七月份去省区空飞集训中心报到。   走之前,刘春生特意带着他回了趟乡下,向家里两个老人报了喜讯,当然,更多有炫耀的成分,他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儿子有出息了,比他自己升职还高兴三分。   只是当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就有点不太好。   陈春红见了,问他怎么了?一开始,他还不愿意说,后面逼急了,才说是胡老太不同意刘华去当飞行员,说是听别人说,当飞行员危险,打起仗来,一个炸1弹直接把飞机打下来,人也没了。   “我呸,放他娘的狗屁,”   陈春红气得破口大骂,“她怎么就不盼着孩子好,孩子还没出门呢,就说丧门话,那吃饭还有噎死的,水沆还有溺死的,按她说的,她都不用活了。”   自从来了城里,生活顺心了,她已经很少这样骂人,生这样大的气了,越想越气,气得不行,只好找祸首,指着刘春生一顿骂,“看你要得意,你去得意呀,还特意跑乡下去,送过去找霉气,这次又不比军子,上次是上了报纸,大家都知道,不回去说不过去,这次你跑回去干嘛,让你不要去,偏不听,要听我的就不该回去。”   从此以后,越发不愿回乡下了。   连这一年过年,都没回去,只打发了他们三父子去,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因为这件事,二儿子刘华临出门时,陈春红烧了一大壶柚子叶水给他洗澡,又把他要带的那些衣服、碗盆、水壶等行李都用柚子水冲洗过一遍,还特意买了一个柚子,让他吃。   现在没到柚子成熟的季节,果肉酸得人直呲牙,原本只是让他吃一小瓣,意思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谁知道,他见大家都不吃,就一个人全吃了。   酸得当天晚上,他的牙都咬不动饭,直接生吞。   陈春红看得是又气又好笑,这个铁憨憨,她怎么能放心他出门,所以让刘春生请了半个月的假,送小儿子刘华去集训中心,在那边陪一段日子。   刘春生听了,那叫一百个乐意。   ——   自从二哥刘华离了家,刘艳忽然觉得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连房间都显得空荡荡的,好像干什么事,都只她一个人,不像从前,一回头,二哥就在旁边等,所以升入高中去报道的那天,她妈要领她去报道,她虽然觉得自己可以,但难得地没有拒绝。   估计不习惯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刘春生和她妈。   譬如:吃饭的时候,刘春生偶尔会无意识地多摆两个饭碗,两双筷子。   她妈则是日常去开楼下的信箱,盼着孩子的信,一旦收到信,都等不及回家就在楼下拆开了看,一回家,就赶紧写回信,掐着下午四点的发信点发出去。   儿行千里,母担忧。   为此,还待在家里的刘艳,会尽量不再去气刘春生了,更会经常陪她妈一起干活。   报道那天,从学校出来,刘艳和她妈先去了趟食品站买菜,回来的时候有点晚,却不意在大院门口撞见了三伯刘应生家的杏花,麻杆瘦的个头卷缩在墙角,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一见到她们,两眼发光,急步上前打招呼,“四婶,艳儿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还有两章,我会争取这两天一鼓作气更完滴~~ 第193章 完结倒计时(一)   “你怎么来了?”   刘艳吃惊不已, 抬头左右看了看, 并未见到三伯刘应生, “就你一个人来的呀?”   杏花很不自在地轻嗯了声,又小声解释:“单我一个人, 我就是来看看叔叔婶婶和艳儿妹妹。”   刘艳一听这话只觉得怪怪的,又见杏花一身风尘仆仆,脸上写满了羞赧,头微微低垂, 脚挨脚并齐站着, 右边的布鞋脚趾头破了个洞, 露出拇指来, 拇指还一个劲地往里缩,鞋面上尽是灰尘。   除了最初见到人时的激动,此刻,杏花在面对她们时, 却显得越发地紧张不安, 抓着衣摆的手, 都微微发抖, 好似生怕被她们赶走似的,拘谨得厉害。   和往日的机灵劲相比, 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子很明显是有事。   一时之间, 刘艳不知道该不该问了。   陈春红见了,恰在这时开了口,声音带上了三分亲和力, 含笑道:“来了就来了,你难得来一趟,走,别在这太阳底下晒日头了,跟我一起进屋去。”没有直接询问杏花为什么来了这里,而是伸手虚搭上杏花的肩,拉着她往大院里面走。   “哎,我发现你又长高了,比过年那阵子高了好几寸,都快跟我差不多了。”陈春红说着,还伸手特意比划了两下。   “是长高了些。”杏花扯了下嘴角。   “长高了挺好的,前两天我还在发愁,我家艳儿今年身高都没变化,都长到她二哥身上去了。”   “艳儿妹妹还小,”杏花忙分辩道,抬起头来看了眼刘艳,又接着说:“等过上几年,妹妹到了长高的年纪,就窜得很快,我也是从去年年底才开始长的。 ”   “的确是这样,”   陈春红附和一声,见杏花随着话匣子打开,身上的那份紧张不安渐渐散去,才开始切入正题,“对了,你家里最近还好吗?你今儿来城里坐的是哪一趟车?坐了多长时间?”   现在县城到市区的班车,在路上时不时要等客,因此时间十分不准。   只见杏花摇头,“不是坐车,我是走路过来的?”   “走路来的呀,这么远,你一个人过来,挺厉害的,”   陈春红心下暗暗吃惊,从临石县城到市里,足有四十里路,其实刚才看到杏花的神色,她就隐隐猜测这孩子是不是瞒着家里偷偷溜出来的,现在听了这话,几乎能确定了,这孩子也太大胆了,一个人跑出来,只是面上却丝毫不显,“既然来了,今晚先在这里住下。”   “谢谢四婶了。”杏花十分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话音刚一落,两声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声响起,顿时一张脸又涨得绯红,头都要埋到了胸口去了。   陈春红听到了,没问她有没有吃午饭,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走了这么长的路,走饿了吧,刚好艳儿下午回家也要吃点心,你和她一块儿吃。”   “是呀,有种面包还是我大哥暑假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很好吃的,你等会儿尝尝。”刘艳忙附和道,到这会子,她也看出来了,她妈是要先把人稳住。   到了家后,陈春红带着杏花洗了手和脸,先让她吃了点东西,填一下肚子,之后看她身上的衣服全是汗和灰,又找了件自己的旧短袖和长裤给她换上,然后给小女儿使了个眼色,自己找借口出趟门。   刘艳点点头,在客厅里陪着杏花,和她聊天。   “……有哥哥真好,还给你带好吃的,不像弟弟,太讨厌了,专门抢吃的。”杏花手拿半片奶油面包,满眼的羡慕。   “不能这么说,你看二伯家的刘伟就经常揍刘花,所以在家里,一般来说还是大的比较占便宜,年纪大,力气大,弟弟妹妹不听话什么的,可以直接揍他们。”刘艳随口说道,只是抬头突然看到杏花在愣了一下后,两眼喷出火热的光芒,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只是接下来杏花的话,打破了她的猜想,“你说得太对了,弟弟也可以揍呀,我爸我妈又不能时时盯着那个死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不会真的打算回去揍俊男吧?”   “对,我就是要揍他,我爸我妈不让我上学了,要我在家里带死胖子,那我就天天揍他,揍到他们不让我带死胖子为止。”   刘艳错愕,不意听到了真相,“所以你今天跑出来,就因为三伯不让你上学了。”   杏花嗯了一声,一时激愤说漏了嘴,她就没再隐瞒,原本还发愁要怎么开口,“我爸和四叔关系最好,这两年,我爸越发爱听四叔的话了,所以我跑过来,是想请四叔帮忙和我爸说,让我继续上学,死胖子都六岁了,哪里还要人带。”   顿了顿,又期望地望向刘艳,“四叔和四婶最疼你了,艳儿妹妹……”   “停,”刘艳直接打断了杏花的话,“你直接叫我艳儿。”她老早就想说了,别叫她艳儿妹妹,叫得她恶寒,先前是她妈在,还有那会子杏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跟只流浪猫似的,她才没纠正她。   “好,艳儿,算我求求你,帮我和四叔四婶求情,让四叔去劝我爸,能让我接着读书。”杏花能屈能伸,本来叫妹妹,也是为了拉近关系,但她也不想惹人嫌。   “等我爸回来,你直接和我爸说。”刘艳回道,在她印象中,刘春生好像对杏花一直另眼相看,上次三伯刘应生不让杏花几姐妹上学,就是刘春生跑去临石县一趟,杏花几姊妹才得以入了学。   ——   天黑时分,刘春生回家来,看到陈春红在炒菜,问了句,“人呢?”   “在艳儿屋子里,”   陈春红回完,又轻声问了句,“老三那边怎么说?”   她先前出的那趟门,就是去局里找刘春生,告诉他杏花过来了,让他电话联系一下老三刘应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好我打电话过去了,那边下午就在找人了,那丫头是偷跑出来的,谁都没说一声。”刘春生回道,想到三哥在电话里都快气炸了,只觉得杏花胆子也太大了,身上一分钱没有,就敢往外跑。   “他打算怎么办?”陈春红问道。   “三哥说了,他明天会来接人,”   刘春生说完,看了看媳妇脸色,才接着道:“我打算劝劝三哥,孩子要读书就让她读,再说俊男也有六岁了,可以上学了,不用杏花专门来带。”前几年刘俊男一直是梨花在带,今年上半年,梨花出嫁了,才让杏花不上学来带弟弟。   陈春红嗯了一声,其实她不大想管老三家的事,以前觉得三嫂苏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挺好的,至少不像二嫂朱红英,没理还得吵三句,但自从苏香生了小儿子,看到她对家里儿子女儿区别对待,儿子胖成个球,女儿瘦成根麻杆,她就很不喜。   合着儿子是你生的,女儿就不是你生的,作为母亲,自己生的自己嫌弃,那就别生呀。   再说了,你自己也是女儿身呀。   相比起来,这两年二嫂朱红英反倒讨喜起来,看着她把艳儿养得好,朱红英不甘起来,除了对新生的小女儿刘金雁疼爱有加外,连对大女儿刘花都温和了许多,没像以前那样嫌弃了。   只是重男轻女,依旧是个大问题。   新社会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些口号喊得震天响,但看重儿子,看贱女儿,却不分城里乡下,城里大院里的李局长一家就是明晃晃的例子,至于乡下,刘家村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这个念头在陈春红脑子里直冒泡,久久不能平息,此时此刻,她大约都没料到,从此以后,她会在妇女权益斗争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最后做到了市里的妇联主任,帮助了一大批的妇女和女童争取了权益。   ——   次日中午,刘应生来了,一进门,气没歇,水没喝,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声,看到屋子里的杏花,火气直往头顶窜,抬手就要打人。   吓得刘春生忙拉住他,又使眼色让杏花躲回房间里去,然后强拽住三哥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来,“三哥,你看看都把孩子吓到了,你先消消气,别急着打孩子。”   “不打怎么办?都快气死了。”刘应生气吼吼地道。   “她都有十六了,除了打,还可以讲道理,你看我和春红俩人,就很少打孩子,你再看看我家几个多听话,我跟你讲,在我们家,要真打起来,就华子的力气,春红都打不过他,可华子呢,最听他妈的话了,所以听话的孩子,真不是打出来的。”   “我哪比得上你,一口气生了两儿子,还个个都有出息。”刘应生一说起来,就酸得不行,四弟运道比他好。   刘春生听了这话,不由傻笑了两声,察觉到三哥瞪过来的眼神,忙摸了摸鼻子掩饰,“你错了,我女儿也很好。”这话是媳妇让他说的,媳妇昨日请了一天假,陪女儿去学校报道,所以今天上班去了,刘艳上学,家里只留下他和杏花。   “你把女儿养得太精细了,”   刘应生觉得浪费,但每次看到刘艳梳着两个麻花辫,长得白白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他也羡慕,再看家里几个,他也酸,比没熟的李子还酸上几分,又抱怨道:“不是我不让她读书,而是你要看看她年纪,能读出个什么来?”   “她都十六了,才读四年级,你再看看你家艳儿,才十一岁就上高一了。”   “那还不是之前你耽误了他。”刘春生朝他翻了白眼。   刘应生直接噎住了。   刘春生又说道:“如果她像梨花一样,读不进去,那不读就不读了,她既然能读,你就让她接着读,她脑瓜子灵活,之前还跳过一级,你也不差她读书的几块钱,她读得好,以后在功课上还可以教导俊男,你看现成的例子,华子能上初中,就多亏了军子的辅导,他要是没上初中,就没法参加飞行员选拔了。”这是大实话。   刘应生听了这话,倒是明显有些心动。   刘春生又再接再厉,“要是杏花真能读出来,将来有出息了,也能帮衬俊男,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这更是大实话,上辈子杏花没上过学,最后都能从摆地摊做起,到后来拥有一家公司,十几家门店。   可惜三哥一开始做得太狠了,只顾儿子不顾女儿,杏花更是个狠心的,就俊男那浑身毛病,直接顺势把俊男坑进了监狱。   真说起来,上辈子三哥的晚景比他还惨,他还有小儿子刘华,三哥呢,唯一有出息的女儿不管他,儿子不成器,两个大的帮扶不上,小的梅花只听杏花的。   “倒是这个理,”   刘应生认真地点了点头,只是望着刘春生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探寻,“老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讲道理呀,这做了局长就是不一样哈。”   刘春生呵呵一笑,他总不能直说,是昨晚上媳妇教的,“桃花和梨花俩的家境都一般,你总不能指望她们对俊男有很大帮衬。”   上辈子是直接拖累了这两姐妹。   “我不指望她们,我现在就指望四弟你。”刘应生伸手大力拍了两下刘春生的肩膀,哥俩好地又道:“你运道好,你得帮帮老哥。”   “那你就得听我的,孩子该读书就读书,俊男也六岁了,把他送去学校,别太娇惯他了,你就说说,现在好多人都吃不饱,他却吃成个胖子,多打眼呀,你再看看杏花和梅花瘦成啥样,再说你,你在矿上是干力气活的,吃得还没你儿子好,你说说你咋想的?”刘春生忍不住数落,他实在是怕刘俊男又变成了上辈子那个流里流气的样子。   当然,他也有私心。   他不希望刘俊男这辈子来拖累刘华和刘军,毕竟自家和上辈子有了很大不同,真出了什么事,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拒绝得彻底。   “这不是胖子有福嘛。”刘应生辩解道。   “走路都喘气,圆润得可以在地上滚了,福气没看到,倒的确很省事,”   刘春生没好气嘲笑道,今年春节回家的时候,刘俊男在晒谷场直接从高地上滚下来,让村里人笑了好一阵子,“都是一家子,都是你生的,你尽量一碗水端平。”   好吧,这话是媳妇日常敲打他的。   他直接拿来教三哥了。   留了三哥吃了顿午饭,刘春生开车把他们父女俩送回临石,看了杏花和刘俊男到学校报了名,又叮嘱三哥别打杏花,还给杏花留了他办公室电话,告诫她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交待完才离开。   从此,杏花如同拿到了尚封宝剑,打开了一扇新门:原来弟弟是可以揍的。   刘俊男小朋友突然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在结局 第194章 大结局   一九七六年, 是悲伤的一年。   之后,迎来了拔乱反正的巨变,革旧弊,立新鼎, 又是一番天地。   转眼到了七七年, 夏。   刘艳顺利结束了高中课程, 正式毕业,大哥刘军用了三年时间提前完成大学学业,进入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成了一名助理研究员, 二哥刘华调往了西南。   岁月如流,时光荏苒。   所有的艰难苦恨终将过去,一切都如期而至。   现世的沉浮,于她而言,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心安。   且说, 这年农历六月二十二,宜嫁娶。   乡下二伯家的刘伟堂哥娶新媳妇,刘艳和她妈没有去,刘春生回去吃喜酒, 大约在酒席上喝多了点酒, 回来的时候乐陶陶的,有些飘飘然,一直围着她妈打转,直到问他有什么事,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喏,今天我遇到了王琼,听她说,凌云翔又结婚了,说是之前的媳妇生女儿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所以,他和他媳妇离了婚,上月又新娶了一个,这都三婚了……”说到最后,刘春生忍不住啧啧两声,满满的幸灾乐祸。   “别人家的事,关你屁事呀?”   陈春红的眉头皱了又皱,回头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喝上头了,就快点去洗澡,早点回房里躺着休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总之,对凌云翔的事特别关心,时不时要拎出来乐呵几句,跟个二傻子似的。   一旁的刘艳先是很无语,尔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点面子都没给,不过,在她妈看过来时,又连连摆摆手,“没事,没事,我是在看报纸上的笑话。”   还特意扬了下手里的临湖晚报。   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然后看着她妈找好衣服,把刘春生赶出门去下面的澡堂洗澡,为了避免她妈的质问,刘艳麻溜地滚回自己的房间。   不是她多心,而是她妈一向聪敏。   次日中午,趁着刘春生回来吃午饭,她妈不在家,刘艳提醒他道:“你以后能不能别在我妈面前提凌云翔了,我妈本来都不大记得这么个人了,你这么一提,相当于在提醒我妈,哦,当初在我们最艰难的时候,对方卖我们家铁锅的人情。”   “……”   刘春生愣了一下,如数九寒天,冷水淋头,心头所有的得意都消失殆尽,咬了咬筷子,神色迟疑地望着刘艳,“你是哄人吧,你妈记性一向好。”   “对,我妈是记性好,”   刘艳没有否认,“但我妈只关心自家人,凌云翔是别人,这辈子也只能是别人,他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和我妈更不会有任何关系,你根本就不需要去关注他。”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捶,敲得刘春生脸色陡变。   连握着筷子的手,都软垂了下来。   刘艳深知前世的事,对刘春生的影响之大,所以难得的正经,难得地没有嘲讽,没有气人,而是十分严肃地和他说:“爸,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要看的是当下,是将来。”   她是真不希望刘春生一直活在前世的阴影之下,人心都是肉长的,除了最开始的气愤外,八年时光,足以证明一个人的心地。   哪怕他依旧有偏心的毛病,依旧会犯蠢,但在她看来,并非无可救药。   她所要的,是他对她妈的好。   “我们一家子,不论是你自己,还是我妈,又或者是大哥二哥与我,与你记忆中的那个前世,已经面目全非了,你眼下所看到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完全不一样了。”   刘艳刚说完,忽见刘春生放下了筷子,双手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片刻间,有眼泪从指缝中滑落出来,她也听到了刘春生哽咽的哭腔,“是呀……是不一样了……”   刘艳大约没想到他会哭,看到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你明白这一点就好,所以,你大可放宽心了。”她端起饭碗,夹了几筷子菜,回自己房间去了,免得刘春生回过神来觉得尴尬。   好在,这次的谈话,终究有了效果。   后面,她能明显感觉出来,刘春生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不像以前,面对她和大哥刘军时,整个人都是紧绷的,警惕心和防备心十发严重。   所以,在大哥刘军寄回来五十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时,收到书的当天,刘春生先是抱怨,“怎么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书呀,还是重样的,”不一会儿,又恍悟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这套书好像……是不是接下来非常畅销?”   “应该是吧,”   刘艳心不在焉地回道,看到书,她就猜到了,打开大哥刘军的书信,果然如此,于是和刘春生说道:“这是大哥和洪顺合伙买的,大哥负责买书,洪顺负责在接下来的高考之前卖出去。”   刘春生一点都不意外,却又满脸的惋惜,“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   “等你想到,黄花菜都凉了。”   刘春生被怼得浑不在意,还重重地点了点头,“也对,要论赚钱,我是拍马都赶不上洪顺。”毕竟,上辈子洪顺从房地产起家,纵横商海,最后涉及到各个行业领域,商业版图大得惊人。   哪怕他这辈子重来,但说到赚钱,他也只想到,凭着家中积蓄,等商品房能交易的时候,在一线城市,多买几套房囤着。   想了下,刘春生又说道:“你大哥打算赚钱,怎么不先和家里说一声,他有那么多本钱吗?”   本钱肯定是有的。   刘艳毫不怀疑,不说大哥这三年上学的补贴,她妈一向有穷家富路的观念,加上大哥不像二哥存不住钱,所以每次去学校,她妈都会一次性给一两百的零花钱,反倒是二哥刘华,她妈只寄东西,给的钱很少。   因为哪怕给得再多,二哥刘华每次回来的车票钱,都还要临时寄过去。   前年年底,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时,她妈直接气到了,最后是刘春生亲自跑到省城去接的小儿子,这一接,就接了两年。   在那之后,二哥每次出门的钱,她妈都计算好了。   只说眼下,大哥刘军寄过来的五十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每套一共十七册,拢共八百五十册,大哥在印刷厂拿书的价格,每册平均下来只有三毛钱不到,这些书的成本价不到二百六十块。   别说是大哥和洪顺俩人合伙,单单只大哥一人,也承担得起。   等到十月下旬,报纸上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一时间,让所有曾经失学的青年人看到了希望,兴奋不已,群涌而动,争相奔告,加入了复习的行列。   高考、复习成了这年年底,有志青年的主旋律。   随之而来的是这套书一下子成了抢手货,洪顺在市里新华书店的这套丛书一天售卖告馨后,找上了从前的班主任贺老师,在师大附中的校门口临时支了个摊位,售卖这套丛书。   只用了四天时间,就被抢光了。   刘艳跟着洪顺一起守了几天摊位,看得都忍不住眼红,实在是价格太感人了,三毛钱一册的成本价卖到五块钱,还不愁卖,利润十倍不止,“这么好赚的生意,你和大哥当时怎么没拉上我一起合伙,我也出得起入伙费。”   她也是有存款的人。   自从来了城里后,每年的压岁钱,她妈就没再帮忙收过了,加上上学每周的零花钱,还有这几年,时常帮家里买菜,凡有剩余的她妈就让她留着,零零散散地存下来,也有小一百了。   “不用你出入伙费,我的钱,以后都交给你。”   轰地一下,刘艳的脸一下子涨得绯红,抬头瞪了对方一眼,“你在胡说什么。”只是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又忙地低垂下头,遮掩住心头的慌乱。   “给,这是登记书册需求缺口的名单,你拿好,书已经卖完了,明天我要在家里复习,就不跟你去摊位了。”书卖完了,还有些没买到的,他们做了登记,让人交了预付金,十天后再来拿书。   这是早在两天前,《代数》第二册 卖完后,后面陆续一直有人来问,刘艳临时想到的主意,当天下午,她打电话问了大哥刘军,确认还能拿到书,才决定这么做的,就这两天登记的需求,一共就有九十六册。   洪顺伸手接过那张记录纸,同时却握住了那双肉乎乎的小手。   刘艳要收回手,却没能抽动。   一抬头,一张明亮犹如星光般璀璨的笑容,就这么明晃晃地闯入了眼帘,愰得她心摇神动,一时失守,她突然记起,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所谓的日久生情,实则是权衡利弊。   而这一刻,她觉得她是两者兼而有之。   她一直都知道洪顺长得好看,只是从前从没有这么近的距离看过他,二十一岁的年华,风华正茂,意气方遒,年少时精致的五官长开后,但见眉长入鬓自飞扬,眼若桃花多含情,高挺的鼻梁,如玉的肤色,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两世为人。   她太过清楚,世上聪明的人很多,深情的人很多,好看的人也有,但聪明、深情、且好看,只钟情于她一人,仅眼前一人,所以,一切的选择很难,却又很容易。   世上的饮食男女,最终能走到一起,彼此或许不是最好的,然而,却是最合适的。   所有的千思万想,不过在一瞬间。   等刘艳回过神来时,瞧着对方并没有出声,除了眸光发亮外,甚至没有多余的神情变化,脸上的笑容,灿烂依旧,刘艳几乎立即猜到了缘故。   以色为媒,也可以说是色1诱。   眼前的洪顺,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就在刘艳撇开了眼时,洪顺似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云淡风轻地回道:“临湖地区本身不大,补齐这九十六本,就差不多了,我等会儿给刘军打个电话,明天我们好好在家复习,不用再来了。”   “你自己决定。”刘艳知道自己的心,到底乱了,眼前的人,所有的表现,就照着她喜好的模子来的,她如何能守住?   又听洪顺清朗的嗓音传来,“你打算好考哪个学校了没?”   “省城的医科大学。”刘艳回道,这是她深思熟虑过的选择,大哥刘军以后大约会长留京城,二哥刘华进了部队,大约会一直待在西南,所以,她不想跑得太远,省城离家里近,回来方便,并且在将来,省城发展得很不错。   “很好的学校。”洪顺虽然有些诧异,却并未表现出来,早在发现刘家的不一样后,他就有了心理准备,现世的事,与梦里会有很大的不同,而他唯一的愿望只要眼前的人儿一样。   其余的,他都不在意。   眼下刘军提前进入大学,没和他们一起参加这一届的高考,更没法与梦里一样,三人一起考进海城的大学,那么,往后的人生,他也没想重复梦里的轨迹。   有了机会,总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   所以,他弃了梦里的商科,“我想学通信,你呢?想好了学什么?“   “学医,以后当医生。”   洪顺嗯了一声,又不一样,果然她上辈子学服装设计,更多是因为她妈开的那个裁缝铺子,之后政策变更后,自家开了服装厂。   因为合作卖书,也因为要参加近在眼前的高考,在刘春生的有意安排下,在刘艳的默认下,洪顺就在刘家住了下来,俩人哪怕这几年都在为这一场考试做准备,也没有托大,依旧勤勤恳恳地复习,刷题。   大哥刘军给他们寄书来时,还寄了好几套卷子给他。   到了十一月中旬,刚上初一的杏花,突然停了学校里的课,来了刘家,还是三伯刘应生送她来的,“艳儿,你帮帮你姐姐,让她跟你一起参加高考,她年纪太大了,总不能成了老姑娘还在读书。”   刘艳怔愣了一下,“不是,三伯,杏花姐才上初一,还只念了半学期,好些科目就算现在补也来不及呀。”   “能补多少,补多少,看她的造化。”刘应生十分粗爆,自从答应四弟要让杏花读书,他就一直很发愁,将来女儿读成了老姑娘,怎么嫁得出去,她的两个姐姐,桃花和梨花,早在十七岁就出嫁了。   前两天,他无意间听矿上人说,这次高考,初中学历也可以参加。   所以,他就立即把杏花给拎了过来。   初一也是初中嘛。   刘艳想拒绝,却让洪顺给制止了,并且,又朝她指了指杏花,刘艳只好把杏花领去自己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客厅里刘春生和三伯刘应生的说话声。   杏花放下手里的布包,“艳儿,我研究过考试的科目,政治和史地我可以背,语文一向是我的长项,我要补的是数学。”   “你要考文科?”刘艳诧异道,她和洪顺两人选择的都是理科,所以没想过文科。   杏花点头道:“我没期望今年能考中,毕竟时间太赶了,我的基础太薄,我自己打算把重心放在明年。”   这么一说,还有点靠谱。   “行,我把我初高中四年的史地和政治笔记借给你抄,数学的话,你从代数第一册 开始学,能学多少是多少,几何先放一放,明年的高考在七月,还有大半年,你好好复习,应该有一线机会。”   杏花猛点头,她来四叔家找刘艳,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于是又询问道:“对了,照你说的,明年的高考时间确定了?”   刘艳一听,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都怪洪顺天天在她耳边念叨: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哪怕真失利了,还可以参加明年七月的那次高考等等,倒让她忘了现在还没对外公布时间,只得忙描补,“听大哥说的内部消息,你心里知道就好。”   杏花一口答应下来,又说道:“其实这一次,我是自愿来的,不是我爸硬逼我来的。”   “猜到了,”   刘艳笑了笑,“你担心自己年纪太大?”   杏花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   外面客厅里,洪顺给刘应生倒了杯凉白开后,就自觉地走出了屋子,在阳台上站了一会,跑去郝局长家找郝亮,这家伙最近被他爸从乡下喊回来,大约是这段知青的经历,吃了苦头,比读书时勤奋多了,天天在家里头悬梁锥刺骨地复习。   屋内的刘应生瞧着人走了,才小声地和刘春生说道:“这小子就是村里洪家的那位,长得倒是挺好的,不比军子差,只是你怎么让他待在自家了,白养着个人。”   “什么叫白养着个人,人家给钱给票的。”刘春生回道,他倒是想白养,可人家不愿意呀。   “哦,给钱给票呀,”   刘应生的小缝眼,忽闪忽闪的,“那是不错,对了这小子多大了,看着有二十了吧,结婚了没?”   刘春生一听这话,一下子坐直了身,变得敏感起来,“你想什么呢?”   “这不是杏花都十八了,还没对象,我不是发愁嘛。”   “你想都别想,”   刘春生一口拒绝,声音有些激动地拔高了,这可是他家命定的女婿,哪怕三哥想抢也不行,所以直接打消对方的念头,甚至不惜张嘴掰了个谎,“人家是海城人,以后要回海城的,你让杏花嫁得天远地远的,以后还怎么帮衬俊男。”   “也是。”果然一提儿子,刘应生所有的念头都消失了。   从此,杏花也在刘家住了下来。   她是带着粮过来的,后面刘应生还送过一次粮,惹得陈春红都不由对刘春生另眼相看了几分,这是终于开窍了,面对他三哥,都知道要东西了,而不是一味碍着面子倒贴。   只是家里多了三个备考生,这段日子,陈春生不得不多费些心神照顾。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十二月份。   相比于刘艳和洪顺两人的成竹在胸,杏花算是蒙着头进考场,又蒙着头出考场,到了十一号下午,一出考场,一见面,就搂着刘艳的肩膀,连道两声完了完了。   接下来的估分,杏花是连连哀嚎,到最后连志愿都没去填。   杏花算是脑瓜子灵活了,毕竟像大哥刘军那样的聪明,到底是少有,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复习完所有初高中课业,几乎是一场浩大工程,难以完成,因此,不仅这一次杏花落榜了。   第二年七月的那场高考,杏花以一点五分之差,再次落榜。   直到七九年七月,才考上大专。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刘艳和洪顺俩人估完分后,心里都有数,尤其有洪顺这个外挂在,俩人同时报了省城的医科大,选了不同专业。   接下来,就是坐等分数出来,等待录取结果了。   最后意料之中的,双双被录取了。   而就在这年春节,在大年初二这天,洪顺家迎来了两位特殊的人,他见到了分别十年的二伯和小姑姑,他们带来了消息,爷爷平反了,已经回到了海大的校园,重新走上了教书育人的岗位,大伯也平反了,他们特意跑过来,接洪奶奶和洪顺回海城。   然而,对洪顺来说,更高兴地莫过于见到面前活生生的二伯和小姑姑两人。   久别重逢,欢喜无尽。   叙完离别之情后,问起洪顺参加高考的情况来,得知洪顺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哪怕知道这个侄儿,打小主意大,二伯也没忍住发问:“你怎么想考这里的大学,没考海大,你爷爷就在海大教书。”   “这地方不好吗?”洪顺轻笑地反问了一句,过了与亲人重逢的最初惊喜后,此刻,他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出了堂屋,目光不时地往外眺望。   今天是大年初二,刘艳应该回乡下了。   耳边传来二伯的分辩声,“我没说这里不好,但海城更好,以后我们一家子都在海城,难道单你一个留在这边。”   “留在这边也可以呀,这里是奶奶的故乡,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山好水好,人也好,”站在自家屋檐下的洪顺,远远看到拿着录取通知书往这边走过来的刘艳,嘴角微微含笑,最后几个字,不自觉地说得更真诚了些。   他穷尽半生,追寻半生,换来的似水流年,如花美眷,怎能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接档文《我们从大唐来》预计6月28日开文,有兴趣的可以去专栏收藏支持一下。 第195章 番外·前世·大哥改姓   屋外, 夏雨连绵不绝。   屋内, 气氛分外凝重。正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吃饭的大木桌子, 左右两边的长凳上各坐有一人, 其中左边是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此刻正沉着张脸,下颌紧绷, 眼里的愤怒犹如实质,似随时要喷薄而出。   相比之下,对面坐着的十七八岁的少年, 只是神情略显得有些清冷,没有别的多余情绪, 紧挨着少年下方的竹椅上,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手托着腮, 侧头望着对面的中年人。   在这无声中,双方形成了对峙之势。   而门口处站着的大男孩, 一张憨厚的脸上,满是警惕, 如同哨1兵一般, 不时朝外张望,又不时盯着那个中年人。   就这样, 三个不大的孩子把一个成年人看住,围成了掎角之势。   场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在这份诡异中,左边的少年先开了口, 出了声,“你想要儿子,除了血缘,无非就是一个姓氏,我可以改姓,跟你姓凌。”   对面的中年人听了,眼里的愤怒瞬间转化为震惊,嘴张了张,犹不敢相信,“你愿意?”   少年颔了下首,“只要你对我妈好,以后我会视你如亲父一样孝顺,会待凌楠如艳儿一般。”艳儿即是指坐在他下方的亲妹妹刘艳,中年人是他继父凌云翔,凌楠是继父的亲女,门口站着的是他弟弟刘华。   他叫刘军,他却打内心里厌恶刘这个姓氏,因为总会让他想起那个窝囊却偏偏是他生父的男人。   这几年,每一次艰难,他就对那人多一份怨恨。   只见凌云翔颇有些自得地笑道:“你妈是我媳妇,我哪能不对她好,她嫁给我,我都让她把你们带过来养了,不说这些大家眼睛都看得见,你妈心里最清楚的,是不……”   “所以,才让你去劝我妈。”   刘艳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冷,她不喜欢这人,却又感激这人,她从后世穿越而来,当年面对愚孝到无可救药的生父,她劝她妈离婚,却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虽然摆脱了那个人,却又陷入了舆论的压迫中。   眼下不比后世,人都困在土地上,难以离开,所以,哪怕离了婚,她妈和他们三兄妹的户口还在刘家村,他们还待在刘家村。   那两年,要面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要面对七姑八婆的劝和,还有生父的纠缠,而就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凌云翔出现了,带他们逃离了那个村子。   一个聪明、且又能养家的继父。   最开始,他们是很满意的,自从她妈改嫁过来,生活比从前好上了许多,一家子齐心协力,把日子越过越好,也不用担心有人在后面扯后腿,有了奔头。   偏偏老天爷喜欢和人开玩笑。   就在他们最顺畅的时候,给了他们有力的一击,继父凌云翔想生个自己的儿子。   今年以前,他们从来没发现。   年初的时候,继父和她妈俩人去市里看了医生,回来说是她妈以前月子没坐好,损了元气,不易怀孕,所以这大半年,她妈一直在吃药调养身体,看过很多医生,药方子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如果仅仅是这样,刘艳瞧她妈心里愿意,也不会多干涉。   偏偏除了正规医院看诊外,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偏方土方,上次不知从哪听来的土方子,吃了后食物中毒,上吐下泄的,几番折腾下来,看得刘艳是心惊肉跳,她也劝过她妈,可惜头一回,她妈听不进她的话。   还和她说:她也想再有个孩子。   刘艳是猜中她妈的心思,组合家庭,双方又都带着前头的孩子,所以想再有个孩子,多一个钮带,也加深彼此间的关系。   她劝不了,那就让继父凌云翔去劝。   毕竟在生孩子的问题,他是正主,是当事人。   所以,他们找上了凌云翔,只是没料到,凌云翔比她妈的执念还要深,而且一定要再生个儿子,一听他们说要让她妈停药,直接愤怒了。   才有了刚才的紧张局面。   凌云翔被打断了话,不由皱了下眉头,沉吟良久才道:“我可以去劝,而且我可以答应,以后不再让你妈用那些土方子,只用正规医院开的方子,但我有个条件,你们以后倒买倒卖赚的钱,要分我五成。”   守在门口的刘华立即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挥了挥拳头。   刘艳也不由侧目,还真敢提,去年的教训没吃够。   刘军只愣了下,之后两眼微眯,盯着对面的继父,“一成。”   “五……三成,至少要三成。”凌云翔对上刘军的目光,没来由的心头一惧,很突兀地改了下口。   “一成,”刘军却坚持没有松口,“并且是交给我妈家用后,剩下的分你一成。”   说完,见凌云翔还要争,没好气道:“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大不了,我们以后不干了,天天在家坐等吃。”   哪能呀?   凌云翔一听这话,立即噤声了,“好,一成就一成。”   能拔一成是一成。   早在一年前,他们三兄妹干着倒买倒卖的活,赚了钱,他要把钱全拿过来时,却遭到了拒绝,那次,他就差点挨了刘华的拳头。   他气不过,威胁他们,要去告密。   谁知,刘军根本不怕,倒是反过来威胁他,“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就说,是你唆使我逼着我这么做的,反正我未成年。”   他不仅没要到钱,并且,在他们做那勾当时,还得替他们打掩护,心里憋屈得不行。   他愿意娶离婚后的陈春红,最初是看中了她泼辣的性子,能对付得了他老娘,能护得了自己的孩子,还有她在刘家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所以,当初她要带孩子过来,他是同意的,毕竟这三个孩子的能干,他看得一清二楚。   结果,真如他所预计的,三个孩子自己都能养活自己。   只是能干是能干,却也是十足的狼崽子。   刘华的力气大的惊人,从去年开始,就可以直接把他撂倒。   刘军的那心眼跟个筛子似的。   而刘艳的心思跟个大人没什么区别,一个赛一个精。   他不是没想过再离婚,再找个好生养的女人生儿子,可他又有点舍不得,一来难找个像陈春红这样对他脾气又能干的女人,相处这几年,他也的确喜欢,跟来县里,没成为他的负担,反而很快找了份事,一两年间就在裁缝铺里站稳了脚跟。   加上三个孩子能弄钱弄东西,日子越过越好。   他舍不得放弃,横竖有陈春红在,这三个孩子只能认他,等刘军改了姓,跟他一个姓,也就名副其实成了他儿子,他算是看出来了,现在就算再生一个,也不一定有这小子厉害,想到这,他都不由得嫉妒刘家村的那个窝囊废。   怎么偏他能有两个这么好的儿子?   权衡再三,咬牙道:“明天我到单位请半天假,然后带你去公安局改名字。”   “随你,越快越好。”   刘军一口答应,起了身,至于什么时候告诉他妈,他相信凌云翔是聪明人,能做出最有利的决定,根本不用他多嘱咐。   “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刘艳也跟着起身。   凌云翔诧异地问道:“你也要改?”不过他有亲生女儿,对这个丫头片子兴趣不大。   刘艳朝他咧嘴一笑,“对呀,不过,改成跟我妈姓,暂时别和我妈说哟。”   凌云翔撇开眼,两手在膝盖上搓了搓,他就知道,这丫头心思不好猜。   刘军和刘艳俩人一走,刘华也跟着离开了。   回到他们自己房间,刘艳一眼看出二哥刘华的不对劲,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垂头丧气的。”   “我觉得刘华这个名字挺好的,我都用了十几年了,我不想改。”刘华闷声回道。   “又没让你改,你用自己名字就好。”刘军白了他一眼,他改是因为他打心里厌恶,他今年正好十八岁,不比从前小时候,从今往后,除了他自己想干的事,谁也别想逼他。 第196章 番外·前世·洪顺改命   “我听说, 你公司已经请了职业经理人了。”   “你消息倒挺灵通,”   洪顺抬头望了眼走过来的凌军, 没有否认, 坐直了身,摆弄起面前矮几上的茶具, “要喝单丛,还是银针?”单丛是一种乌龙茶, 银针是白茶。   “我随意。”凌军挥了挥手,网上的小道消息都传得满天飞了,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他现在看到洪顺就头痛, 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当初妹妹刘艳遭到贩毒团伙的报复,只差那么一点,他们赶到时,枪声却已响起, 为了救瑾儿,妹妹没能避开那致命的一枪。   最后, 人没送到医院, 就咽了气。   那一切如噩梦般, 却活生生地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生离死别的, 最是断人肠。   无论于他, 还是于洪顺,都是一个沉痛而无可挽回的打击。   当时,伤心难过之下, 他并未察觉到洪顺的异样,直到一年半载后,他才发现洪顺因为妹妹的死大受刺激,此后,整个人也性情大变。   凌军一直认为,感情这东西,是最经不住时光流逝的。   谁知,一晃二十余年过去了,连埋于地下的棺木,都足以腐化了,洪顺却没能从妹妹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一直都不接受妹妹的死,跟个疯子似的,随着时间推移,反而愈加执着地认为,妹妹没有死,而是活在了某个时空中。   等着他去寻找。   二十年如一日,除了照顾女儿瑾儿,除了赚钱大手笔投资各种时空研究机构,一天天琢磨着如何让时光回溯,穿越时空去找人,就再没有别的个人生活了,整个人活得跟苦行僧似的。   他每每看得心惊肉跳,也曾苦口婆心劝说过,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明白,斯人已逝生者前行这么简单的道理。   又抑或是,洪顺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愿意。   他曾见过洪顺悲痛欲绝差点崩溃的样子,最后,被妹妹给拉了回来,然而,他却不知道,妹妹临死前,那时到底和洪顺说了什么,让洪顺深信,她没有死,而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这成了洪顺当初的救命稻草,如今的执念。   若没了这个执念,他不敢想像,洪顺会怎样?   以前还有女儿瑾儿牵绊住他,眼下,瑾儿一出嫁,果然,凌军就听到了他公司变动的消息,无论是作为朋友的关系,还是身为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他都不能不关心,所以,他这次来参加瑾儿的婚礼,额外多请了几天假。   “瑾儿已经出嫁了,你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我的生活,挺好的呀。”洪顺头也没抬地专注于手上的茶艺。   凌军见了,又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年,洪顺泡茶的手艺,倒是越发地娴熟了,但就没见他喝过一口茶水,听瑾儿说,除了白开水,他从不碰其他的饮料,“行,你说挺好就挺好的,那我问你,你公司也不管了,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去寻仙。”   “什么?”   凌军以为自己听差了,错愕地睁圆了眼瞪着对方,其实这些年里,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吃惊了,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一颗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里,“不是,你不会是想不开吧?”   洪顺听到凌军发颤的声音,愣了下,然后明白过来,终于舍得抬头瞥了对方一眼,“你想什么呢,我自然要活着,阿艳在这个世界活得这么短,我答应过她要活得长一点,帮她多看点这个世界的风景。”   凌军刚放下了心,却又猛地弹跳了一下,这起起伏伏的,如同在考验着他的心脏承受能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妹妹说过的话,他倒记得一清二楚?   凌军伸手按压了下额头,“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去寻找仙人。”   还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凌军却又皱了下眉头,“你不是信科学的吗?什么时候开始改信玄学了?”这些年,洪顺跟个疯子似的,赚的钱泰半都砸进了时空研究室。   “信科学,并不影响我信玄学,哪个管用,我信哪个。”洪顺回道,现有的科技无法使时光倒流,穿过虫洞、飞梭时空只存在于理论中,他拜访过无数这个领域内的科学家,所有人都没法给他答案,所有的实验都失败了。   甚至,他也没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第二个如阿艳那般拥有感知能力的人,而阿艳的能力,以及她的重生,又是真真切切存在过。   他用尽二十余年去寻找,去追寻,却越来越绝望。   如果人死,真如灯灭,那他为什么要活着呢?   就在他已经走到绝望的尽头,差不多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野道士,和他说:只要找到三片黄蒲叶,于腊月二十六日清晨焚烧,就能请动天上仙人,帮助他实现三个愿望。   黄蒲叶,叶大如蒲扇,三角形状,颜色金黄,长于深山,有缘人才能遇到,无缘人经过都看不见。   这是道士的原话。   “我要去找黄蒲叶。”   “有这种东西?”凌军很怀疑,“我小时候好像听老人说过,但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吗?”他只当野趣来听。   “一定有。”洪顺说得斩钉截铁。   凌军看到洪顺眼里喷薄的光芒,明亮生辉,竟不忍它熄灭,也或者,他心里明白,是熄不灭的,这些年,洪顺但凡是个听劝的,不会直到现在都不曾放弃,可以说,自从妹妹去世后,他就已经是半疯了。   说是疯子,偏偏在其它事情上,一切都很正常,各种理智在线,说不是疯子,却又在妹妹一事上,执迷不悟,理性全无,所以才称之为半疯。   凌军没有阻拦。   他是在三个月后,接到外甥女瑾儿的电话,说她爸跟个野道士去了三人禾岭,连手机都没有带,还让他们不要去找人,他寻到仙人后就会回来。   凌军听了,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三人禾岭是著名的原始森林,不带手机,就意味着无法联系上人,茫茫林海,要进里面去找个人,简直难如登天。   除非洪顺出来主动找他们。   等到半年后,还不见人出来,凌军和瑾儿俩实在坐不住了,哪怕洪顺有言在先,不要去寻人,凌军还是让二弟刘华陪着瑾儿夫妻,带领一群登山队进去寻人,只是结果不如人意,前前后后在深山里找了大半年,却没有寻到一点踪迹。   也托了许多进山的驴友,都全无消息。   自此以后,凌军陆续派人进山,一直没有断过,却依旧没有一点音讯传出,仿佛完全消失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果,只是冥冥之中又有一种预感,洪顺依旧活着,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时光流逝,又过去了不知是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   这年,腊月刚过,凌军在离退休干部医院的病房中,已察觉到来日无多时,回顾他这一生,除了少年时历经磨难与艰辛外,可以称得上是志得意满,荣光无限,后半生更是位高权重,人间巅峰。   要说憾事,大抵只剩下妹妹早亡,妹夫兼好友此后半生执念成疯。   到如今,依旧毫无音讯。   就在他明显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时,忽然病床前来了一位满头银发,颤颤巍巍的老人,“你回来了。”   哪怕隔了二十余年,却只一眼,凌军就认出来了面前人是洪顺,猛地生出一股子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洪顺忙上前扶住他,笑着嗯了一声,“一出山,就听到你病危的消息了,我还一路担心,怕赶不上。”   “你这是……”   凌军见到他,心里是极高兴的,只是多少年没见到笑成这样的洪顺了,不由心中一疑,然后掀起了轩然大波,“你真找到了黄蒲叶?”   虽是询问,语气却添上了十二分的笃定。   果然,只听洪顺回道:“是呀,找到了,找到了两片,我等不及了,在前几天把黄蒲叶烧掉了,然后见到了仙人……”洪顺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腊月二十六日清晨,大雪覆山,满目银白,不见人迹的深山老林中,随着黄蒲叶的烟火燃尽,仙人从天而降,金光闪闪,其神貌,用旷远绵邈也不足以形容,抬手间收了地上的烟火,问他求富贵?还是求成仙?   他二者都不求。   只求时光回溯带着记忆重生,而带着记忆的人,他没有选择自己,而是岳父刘春生。   仙人直叹了几声可惜:有仙根,无奈凡心太重,却答应了他的请求。   最后老道士跟着仙人走了,临走前,送了他一场宿慧,以结二十余年的结伴求仙的因果。   “我想了下,如若人生推倒重来,你我无论有无记忆,都能过得好,所以,我才选择了那个人,我记得阿艳曾和我说过,她妈那些年,过得太苦了。”   “而阿华也说过,你爸临终前,曾有悔意。”   凌军原本特别地不解,特别地反感,然而,在听了洪顺的这番说辞后,沉默半晌,颔了下首,算是同意了,脸色却倏地灰败,强撑起的精神,迅速萎靡,同一时间,洪顺也已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两人是在同一天去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章了~~~ 第197章 番外·今生今世,花开人圆   刘艳去省城上大学。   开学的时候, 正碰上她妈厂里搞二十周年厂庆活动,非常的忙, 没法请假,商议之后,决定让刘春生送她去学校报道, 只是刘艳觉得自己不用人送,而刘春生又觉得被她嫌弃了,加上刘艳是和洪顺结伴一起去学校的,就真心大的没有送。   等晚上陈春红回了家, 刘春生无疑又挨了顿骂。   “你也不用太担心, 洪顺比军子还大两岁, 除了第一次, 军子都是独自……去京城的。”刘春红面对媳妇瞪过来的眼神,辩驳的声音越来越小,几近无声。   只听陈春红没好气道:“你也说了,除了第一次。”   好在, 她心里明白,这事小女儿也有一半的责任, 这两天老是在她耳边念叨,说省城不远,不用大人送,可以自己去报道,顿了下,又问:“艳儿有没有说, 什么时候打电话回来?”   “有,有,有,”   刘春红忙不迭地回道:“明天早上十点打电话过来,会打你厂里的电话。”   所以,刘艳上大学的第一天,是和洪顺一起坐火车去的省城,一起进的大学,一起报道,一起在新的校园安顿下来,然后正式开启了大学生活。   大学里,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隔了一条街,洪顺给刘艳送了四年早餐,风雨无阻,有一回,刘艳鬼使神差问了句,“你在梦里也给我送过早餐?”   洪顺愣了下,“我没梦到过。”   “那你怎么想到的?”   “我的行为,不全受梦境影响,”说完,洪顺突然间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如明星璀璨,“阿艳,我只想多和你待在一起。”   一句话,臊得刘艳满脸羞红。   耳畔又传来洪顺如玉击般琳琅的声音,“你和我梦里的人,一般无二,阿艳,世事已大变,无论你,还是我,都是新生,我们要的,是过好当下,一起过好这辈子,前生后世,莫若今生今世。”   前生后世,莫若今生今世。   轰地,这话如烟花绽放,在刘艳耳边炸开,怎么听来,怎么中听,一丝淡淡的甜腻,在心口处聚集又迅速膨胀开来,流窜到各处,脸上不自觉地漫溢出微微的笑容。   待缓过这股子腻味劲,过了这会子文艺腔,才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她是绝不承认,自己有吃过自己的干醋。   大一的暑假,刘艳借口学校有事,推迟了半个月回家。   她买了张南下火车票,去隔壁的隔壁省,踏上了一趟久违的旅途,对于洪顺要跟着,她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只因洪顺说了一句:“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   刘艳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瞧了半晌,脸色忽地变得煞白,一路上,默认了洪顺的跟随,却也没再多问他半句话,洪顺也难得地没有主动说,使得刘艳心里犹如明镜一般通亮,但并没有中断这趟旅程。   下了火车,转了城际班车,从县里到镇上,再从镇上到乡下。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看着记忆中那个无比熟悉的镇子,熟悉的村庄,还有熟悉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刘艳觉得亲近,却又愈加地心慌,直到她走进了穿越前的出生地莲花村,没能看到半个熟悉的面孔,终于撑不住了。   入眼景物依旧,人面全非。   他们在村子里出现后,没多久,便不断有村民涌过来询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哪来的?找谁?乡音依旧,却犹如催促之声,令她都不敢多逗留,俩人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逃离了那个曾经熟悉的村子。   “我在你梦里,来过这个地方?”刘艳扭头问洪顺。   只见洪顺点了点头,“我们结婚之前,你来过,还大哭过一场。”   “我现在也有点想哭。”刘艳仰头,眨巴眨巴了眼睛,来之前,因为洪顺的反应,提醒了她,她在他的梦里并没找到她穿越前的家人,又或者从更早之前,在洪顺和刘春生的反应中,她就隐隐猜出来了。   她并没有找到她曾经的家人。   “想哭就哭。”洪顺近前,伸手抹去了刘艳眼角淌出来的泪珠儿。   刘艳鼻音极重地嗯了声,让洪顺给揽入了怀中,眼泪濡1湿了半个肩头,及到过了许久,哭声渐熄,才听洪顺问道:“在我梦里,这个村子修路,你捐了钱,这回你要不要捐?”   “捐。”   “好。”   这件事,刘艳难过了一整个暑假,才慢慢接受。   时光缓缓地流逝。   大学里,医学系和数理系隔了大半个校园,洪顺只要不上专业课,便会来医学系陪刘艳一起上临床医学的课,有一次上课,被一名视力不太好的陈教授点名回答问题,洪顺对答如流,陈教授说了句:下课后,去他办公室,奖励他一份资料。   引得满堂哄笑。   陈教授问了原因,最后很惜才地问了句:要不要转系,转到医学系来?   据说,后来陈教授还真去数理系抢人了,只是没抢过。   这件事,也成了医科大的一则传奇。   这是后话。   刘艳的临床医院是五年制,洪顺的通信工程是四年制,所以洪顺提前一年毕业,分配工作时,直接让他系里的卫教授给抢去了兵工企业,卫教授就是那位曾和医学系的陈教授抢过人,而且抢赢了的。   同年,大哥刘军从研究所里出来,调任至京城一所大学任校团支书记。   刘艳延后一年毕业,留在的省城人民医院。   毕业那年,刘艳一十八岁。   为了响应国家晚婚晚育政策,两年后,俩人才结婚,婚宴一共办了三场,洪顺的亲戚,大都在海城,所以第一场设在海城,省城的那一场,是为了宴请老师同学同事,放在最后,第二场在临湖市举办。   在临湖市的这场婚宴,是在市里的人民酒店举办的。   那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婚礼结束后,刘艳走出酒店,上车前,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是谁,不由停顿了一下。   “看什么呢?”走在她后面的洪顺,见她没上车,不由出声问道。   “那人好像有些面熟。”   洪顺回头,顺着刘艳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就认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凌楠,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此刻,正在对面的工地上搬砖,洪顺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却很快收回了目光,揽住刘艳的肩,轻声说道:“不认识,不相干的人。”   在梦里,凌楠从来没有出来工作过,一直好吃好喝在家里供着,如今,倒是一早就出来了,他看着,却是很高兴,很放心,这辈子,凌楠再也不能祸害到阿艳了。   对仇人,最好的报复,就是看到她过得不好。   所以,在梦里,阿艳出事后,他没让凌楠偿命,只让她牢底坐穿。   “走,上车吧,我们回去。”洪顺提醒道,伸手扶着刘艳上车。   刘艳嗯了一声,见洪顺都说不认识,于是很快把人抛到了脑后,今天婚宴上喝的酒有点多,这会子头还有些晕乎乎的,所以一上车,就往洪顺怀里靠,让他给自己揉太阳穴。   婚礼很累,却又充满了幸福。   自古而今,一场盛大而圆满的婚礼,是大部分女人的憧憬。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下‘完’这个字眼时,我也松了一口长气,终于终于终于完结了,可以撒花撒花撒花了!!!   顺便求一下完结评分(点书封页右下方的评分),谢谢了!!!有缘的话,大家下本再相见~~~同时也推荐一下自己的接档文《我们从来大唐来[古穿今]》,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专栏先行收藏一下,暂定6月28日下午14:30开文。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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