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极品小说阅读http://www.ypmao.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1 1、福星冲喜(修文) ...   云雾山下,别离亭。      亭边有座云雾山的名碑,名碑后面是通向山上的唯一一条大道。云雾山的主人是江湖上享誉盛名的医圣,也是众所周知的怪人。人称他为云雾老人。      云雾老人性格怪异,规矩繁多,非病入膏肓不治,非千两诊金不治,非顺眼之人不治。除病患本人外其他人等不准上山,求医者还得为云雾老人做三件事,哪三事需待云雾老人的随时知会,真可谓是嚣张之极。      韩笑站在别离亭边,仰望云雾山顶,其实对这样唯利是图,条件苛刻的神医,她是不喜的。但本事长在人家那,象她这般走投无路求人救命的,自然是说不得什么。为了弟弟韩乐的病,韩笑向云雾山递了求医信,从递出第一封信算起,今日已是第六十五日了,可是山上还是没有消息。韩笑不气馁,只要能抽出空的,她都会过来看看,祈求山上的神医某天突然慈悲心起,愿意救她弟弟一命。      韩笑今年十四,五月初七那天,是她十四岁的生辰,也正好是她背着弟弟来到云雾山下百桥城的日子。百桥城里有百桥,不过享负盛名的却是城中的医馆。      百桥城里名医多,城中店铺多一半都与行医有关,是座确确实实的医城。听说百桥城主聂承岩年纪轻轻,却有的是手腕与魄力,只因为看不惯云雾山的诊病条件苛刻,便一掷千金,在山下建城搭铺,广邀名医,还买了千亩良田种植药草。百桥城里,家家安居乐业,人人好善乐施,各医馆药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正是因为有城主聂承岩的丰功伟业,短短三四年间,便让百桥城威名远播,许多得了疑难杂症的病人,都在这里得到了救治。      韩笑也是慕名而来,她希望在百桥城里能给弟弟找到治腿救命的办法,可惜她失望了。看过了城中十多个医馆,都没有大夫敢说能治好韩乐,三个月过去,韩乐的病无一丝好转。几位大夫都告诉韩笑,实在不行,就去求求那云雾山,云雾老人虽然刁钻苛刻,但医术确实出神入化,若能央得云雾老人出手,韩乐的病还有希望。      韩笑没了办法,只得向云雾山求医,可这个求医的过程着实是太过艰难。韩笑没什么钱,在百桥城里全靠着帮着各医馆照顾病人,做最苦最脏的活来换些钱银给弟弟买药求诊。上云雾山要一千两银子,她怕是穷尽一世也赚不到这许多。而云雾老人从不露面,她想当面说个话求个情都没有办法。      可韩笑不气馁,她守在山下,等着云雾山的马车下山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上前哀求,希望能找到通融的方法和途径,当然是未果。她又偷偷跟着马车,跑上了半山腰,希望能面见云雾老人,可却在一个奇怪的树林里迷失了方向,那一次是极凶险,她在林子里转了一天一夜终于才误打误撞摸着了下山的路。      就这样耗去了大半个月,韩笑连云雾老人的门边都没摸到,可她不愿放弃。她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愿卖身为奴,以此来换取云雾老人救治弟弟的机会,信中表达了她的决心和诚意,她写了她的能力和经验,她认得草药、懂得基本医理,还照顾过不少病患,她说她能吃苦,做事细心认真,她不怕血腥不怕脏累,凡举她帮忙照顾过的病人,还没有一位有过怨言。      韩笑想,云雾山上既是做大夫的,治病救人,那肯定得需要象她这样的粗使下人。她把信抄了几十封,寻遍百桥城里每一位有可能能与云雾山搭上线的人,低首磕头,只求他们有路子时能帮她给云雾山上捎一封信。她还求着她工作过的医馆大夫为她写了推举信函,希望云雾山上能够稍稍对她加以注意。      今日已经是第一封信递出之后的第六十五日了,韩笑看着云雾山接病人的马车缓缓驶上山去,她知道今天又是无望。她咧了咧嘴角,动动脸颊,对自己做出个微笑的动作来,莫灰心莫气馁,坚持下去终会成功,她对自己鼓励完毕,握了握拳,转身笑着走进了别离亭。      “乐乐,我们回去了。”今日天气甚好,金秋十月的时节,郁郁葱葱,红果累累,从百桥城到这云雾山的一路,风景怡人。所以今日韩笑抽空来云雾山下拜山求好运,把弟弟也背来了。就算是生病,就算是腿不能行,能走走看看,开阔心胸,也是件好事。      韩乐听见姐姐招呼,赶忙笑着跟坐在一旁的老者告别,然后趴上了姐姐的背,让她背着他回去。      “姐姐,刚才那位爷爷,给了我一小锭碎银。”      “啊?平白无故怎么能拿别人家的钱银。”      “他在等他儿子嘛,云雾山治好了他儿子,今天会送下山来。我说了好多吉利话,然后又说了自己好可怜,生病没钱治,他心情好,又同情我,就掏银子了。”韩乐高兴坏了,又哄得些便宜占,而且这次是碎银啊,他从来没有讨得过这么多。这一路他靠这招,也给姐姐减轻此许负担。      韩笑拍拍他屁股,表示惩戒:“以后不可以了。”      韩乐撇撇嘴,没回话,心里下定决心下回装得再可怜一点,多哄些银子才好。韩笑拿这个鬼机灵的弟弟没办法,于是并不执着这话题,只是轻轻哼着小曲,加快了脚步。这一路距离颇远,靠她两条腿,走回城怕是天色要暗了。      “姐,你又想绕远路看看聂城主的家门口啊?”韩乐一见姐姐走得快,便知道她的心思,这一手创办百桥城的聂承岩聂城主是姐姐心目中的大人物,不但有才学有韬略,年轻有为,还心善仁慈。她常在他面前唠叨那些听说来的英伟事迹。      韩笑脸一红:“是啊,这样的人物,我们来了五个月却一直不得见。我还想着,说不定他那能有路子给你治病,他的心肠肯定比云雾山的要好,兴许能帮我们呢。”只可惜她听城里人说,聂城主已经好几个月没露面了,怕是去了外地。      韩笑对为医行善的人向来敬重,更何况聂承岩可是创办了整个医城,她自然是仰慕不已的。她想着,若是云雾老人也能有聂承岩这般悬壶救世的心肠,那天下得多少病人获益啊。      正一路哼歌一路瞎想,突然半路蹿出三个大汉,一把将她们姐弟俩抓上。韩乐被粗鲁的从韩笑背上扯了下来,韩笑大声尖叫喊救命,又抓又挠又咬的奋力挣扎。大汉没料到这小姑娘如此泼辣,挨了好几下。可韩笑终究是人小力薄敌不过,她被捂了嘴强扭着塞进了一辆马车里。车上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嬷嬷坐着,四十多岁,双目有神,衣着华贵,表情严肃,她冲着韩笑冷冷的道:“噤声,否则你再见不着你弟弟。”      韩笑也知此刻情势不利,这马车叭嗒叭嗒的急驶,韩乐也不知被掳到哪去了。于是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丫头,你的福分来了,我家主子今年二十,娶你做妾。”      韩笑吃惊的瞪大眼:“做什么?”      “做妾!”      “妾?”      那老嬷嬷不耐烦了:“虽是妾房,但依你已是抬举。你可别不知足。”      韩笑倒还算镇定:“婆婆,你主人家娶媳妇都这么娶的?”      老嬷嬷没正面回她,只道:“另有聘礼纹银千两,今日成亲。”      韩笑这下又惊了:“纹银千两?”      “这是你求菩萨都求不来的大福分。”老嬷嬷趾高气扬,语气中带着严厉的告诫,暗示韩笑得听话。      可韩笑又问了:“婆婆,别的女子都到哪里去了?”      这回轮到那老嬷嬷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若不是别的女子都没了,你们怎么闭着眼就乱掳人做媳妇呢?我没财没貌,高攀不上。我只是个粗使丫头,还得带我弟弟看病呢。”      “这些我都知道,你叫韩笑不是?从闵城来的不是?你弟弟韩乐得了怪病,想上云雾山看大夫不是?”      韩笑点点头,老嬷嬷又说了:“你嫁给我家主子做妾,有了纹银千两,自然就能求那云雾老人为你弟弟治病。你也说了,你没财没貌,我家主子自然是看你不上,你嫁过来,好吃好住的呆着就行。”      韩笑吃惊的看着她,想想明白了,她道:“婆婆,你家主子病了吗?病了要看大夫,福星冲喜之事不可信。”      原来韩笑带着韩乐来百桥城,还传出段经历。十岁韩乐已病了近两年,他原本是闵城里有名的神童,父母在七岁那年上山礼佛却碰着了山匪,撒手西归。叔叔婶婶一直无子,看在韩乐聪明伶俐的份上,便收留了他们姐弟俩。没想到第二年婶婶便有孕,有了自己的骨肉后,对韩笑韩乐便横竖瞧着不顺眼,韩乐又莫名生病,腿不能行,城中大夫一诊,竟诊不出所以然来,只道他脉相奇弱,当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这下叔婶当然不能再容他,生怕是个什么怪毛病,把自家亲生孩子也给毁了。面对叔婶那副嫌弃的嘴脸,韩笑二话不说,背上弟弟,拿着偷偷藏下的父母留的银子,走上了求医之路。      当时韩笑也只有十二岁,带着八岁的韩乐自然是难以生存,她目标明确,直奔医馆而去,她恳求大夫收留,自己可以做些打杂粗使的活。当时城中首富刘家的老太太重病,大夫带着几个学徒上门看诊,韩笑背着药箱子跟着去的,老太太看中韩笑机灵乖巧,便把她留在了跟前。原本老太太病重,可自从韩笑陪在了身边,身子骨竟然一日好过一日,刘家觉得韩笑有福,便让她带着弟弟住下。可半年之后,韩乐的病看遍城中大夫,丝毫没有好转,韩笑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辞别刘家,要带弟弟到别处求医。      刘老太太纵然舍不得,也有感于韩笑的姐弟情深,于是给了笔盘缠,临别前还嘱咐,无论最后这病是治好没治好,都欢迎他们再回来。      韩笑一路打听一路求医,用的都是给医馆当照顾病人的粗使丫头的法子,既能求个容身之处,也能换取诊金和药费。加上韩乐聪明乖巧,嘴甜会讨好,身上又有病,一副可怜相,还真是哄得不少大夫心软收留他们姐弟。      而韩笑自己,从小便对药草医术有着浓厚兴趣,只不过她是女儿家,能读书识字已是不错,要学医做大夫,那是不可能的。可她这样一路带着韩乐求医看诊,倒也能学习到不少医理医术。说来也奇怪,每个大夫看完韩乐,都说他再活不多久,可韩笑背着他,从南往西,再从西往东,辗转了两年,韩乐竟然都未死。      现在,到了百桥城,大夫诊完韩乐,听说这病竟然已经拖了两年,也大大称奇。而韩笑能在百桥城里混得开,除了这个传奇式的故事外,就是她的福气,由她帮忙照顾医治的病人,至今未有一死例。      要知道有病有灾的,都好信个迷信,讲个福分,所以医馆里若是有个福星在,自然能招来好生意。这也是韩笑身上盘缠用尽后,还能在百桥城里顺顺利利呆上了五个月的重要原因。      而眼前这掳人的老嬷嬷一看就是来自大户人家,莫名其妙的劫了韩笑回去成亲,想来定是家里有病人重病不治,又听说了城里的传言,试图用福星之说来冲冲喜,救救命。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通常要走到冲喜这一步了,怕是已是到了众医不治的地步,所以韩笑的话那老嬷嬷哪里可能听得进去。她板着脸对韩笑斥道:“别废话,这事你横竖是占了大便宜的,别忘了你弟弟可是在我们手里,所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好了,好了,《融岩》终于来了。我老早说要发,结果遇到这事那事的,然后修修又改改,到今天也没存下什么稿来。想想还是发吧,有你们陪着我,我可能会码得顺利一些。 于是,那个啥,鲜花和爪印子,多来点啊。 对了,好几个问我为啥要叫《融岩》,这名字啥意思,嗯,因为聂承岩那家伙名字里有个岩字,然后他脾气又臭又硬,于是韩笑小妞把他拿下了,融化了,于是就叫融岩了。 依然是一对一的好结局,依然努力想写成有点轻松搞笑有点甜蜜热情有点悬疑紧张的故事。谢谢大家一路支持了。 2 2、刺客来袭(修文) ...   韩笑心知沟通无用,遂不再言语。她坐在车里,暗暗算着时间和路途方向,算盘着日后有机会怎么逃。      马车行了好一会,终于驶进了一个大宅子,韩笑坐在车里,虽看不到外头景致,但估摸着这该是进了城,车子进了门后又行了好一段,她推测出这宅子颇大。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好几个丫环一拥而上,抓的抓,按的按,拖的拖,把韩笑给拖到主屋堂上,不待韩笑反应过来,便拿了件红衣裳给她套了。衣裳不是韩笑的尺寸,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不过这家子也没人在意,旁边一个男仆抱了只绑着红绸带的大公鸡,将它放在了一旁的蒲团之上。      韩笑不敢大力挣,只大声叫着:“我弟弟呢,我弟弟呢?”她被四五个丫环拿着,又在人家的宅子里,拼是拼不过的,但她一心惦记弟弟,生怕韩乐落他们手里有个什么意外。      那老嬷嬷走进来,冲韩笑喝道:“大师算的时辰马上就到了,你且乖乖拜了堂,你弟弟自然无事。”      “不行,我要见我弟弟,现在就要见。”韩笑面无惧色,直冲着那老嬷嬷嚷嚷。      “你拜完堂自然就能见着了。”      “见不到弟弟,我这堂拜得心不甘情不愿,满心怨愤,这样的福气你敢要吗?”      一句话说到老嬷嬷的软处,福星是到手了,但是万一有个什么差错……老嬷嬷冲旁边的仆人一挥手,对方火速跑了出去,过了一会抱了个男童进来。      “姐姐。”      “乐乐。”      姐弟相见,那韩乐小小年纪倒也镇定:“姐姐,我没事。”      老嬷嬷挥挥手,男仆把韩乐抱到了一边,韩笑心里直打鼓,正想着该如何是好。那老嬷嬷喝了声:“时辰到了,快拜堂。”      绑着红绸布的公鸡咕咕咕的叫了几声,似乎很有当新郎官的自觉,韩笑有些傻眼的瞪着它。      拜堂?跟只公鸡?      看来确实是跟只公鸡了。韩笑被两个女婢一把按在了那蒲团之上,随着一旁男仆高喊着一拜天地,韩笑的头就被人按着拜了下去,抬头间她转脸看了眼那公鸡相公,它转着脑袋,又咕咕轻叫了几声,小黑豆眼睛无辜的看了看她。      韩笑这两年为了弟弟的病,走南闯北,打交道的全是大夫或重病的人家,这冲喜之说她不是没听过,但没料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      韩笑素来乐观,不然小小年纪也不可能带着弟弟撑到现在,如今虽被强娶冲喜,但对方没有威胁她姐弟俩性命,她倒是也安下了一半的心,之后事情如何,可再想办法。      旁边那男仆还在喊二拜高堂,韩笑又被按着胡乱对着案几方向拜了,那里并没有人坐着。也对,她的高堂是没有了,鸡的高堂也没人愿意冒充,自然是无人可拜。拜完高堂接着就是夫妻对拜。韩笑被拉着转了身,又被强按着对着公鸡磕了个头。公鸡高傲的把头转了一边,看也没看她,这种诡异的拜堂让韩笑有些失笑。      很快,这礼算是行完了。老嬷嬷呼了口气,时辰赶得正正好。她看了看韩笑,觉得很满意,这女娃娃沉稳镇定,看来传言确实不假。她冲着男仆一点头,那人高声喊着:“送入洞房。”      “我弟弟得跟我在一起。”韩笑可没把这什么拜堂当了真,他们想冲喜,没问题,但她弟弟可不能与她分开。      可惜丫环们没理她,又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把她往后院的一个屋里带。韩笑努力回头,看到抱着韩乐的男仆跟在她们身后,这才放了心。      洞房其实就是病房,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很重的药味,韩笑被推了进去,里面守着两位大夫模样的,还有三个丫环。      被冲喜的病人躺在床上,二十左右的模样,沉沉睡着。老嬷嬷嘱咐着一名叫小环的丫头今夜里守着韩笑留在屋内,陪着过所谓的“洞房花烛夜”。韩笑明白这是那老嬷嬷怕她一人留在这整出点什么事来。      老嬷嬷看了韩笑一眼,那眼神里看不出情绪,韩笑却问她:“我弟弟呢?”      “就在旁边小屋里,你好好在这呆着,我家主子若是好了,你今后衣食无忧。”      “那我弟弟的病呢?说好了会给我银子向云雾山求医的,对吧?”      “对。”      “无论你家主子好是不好,我都算冲过喜了,这银子是一定要给的,对吧?”      老嬷嬷又看了韩笑一眼,这丫头倒是伶俐。又答了一句:“对。”      “那何时给我?”      一旁的小环看傻了眼,这瘦不伶伶的丫头,好大的胆子。      果然那老嬷嬷不太高兴,她沉着声音:“三日后便付你银子,你可送你弟弟去云雾山求医。但你既拜过了堂,便是我们龙家的人。”言下之意,那一千两,算是卖身钱了。      “那你家既是有钱,为何不上云雾山求医,冲喜是偏术,信不得。若是有病,还是看大夫为好。”韩笑还在试图相劝。      那老嬷嬷没再应她,只哼了一声,对小环道:“你俩好生伺候着。”说完便带着其他人走了。      人走光了,屋里刹时安静下来。小环小心翼翼的去床边看了看那昏迷不睡的主子,然后去把靠墙的小榻收拾了出来,她看了看韩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为好,便道:“你今夜就先睡在这吧。”      韩笑道声谢,却不着急过去,她对小环道:“姐姐,外头有人守着,我是出不去的,你好心,帮我瞧一眼我弟弟如何?”      小环看她客客气气,眉眼端正,应也是个老实姑娘,想想,便去门口问了声,很快回转:“你放心吧,你弟弟就睡在隔壁,好好的。余嬷嬷还派了大夫去看他,没事的。”      韩笑点点头,又问:“姐姐,你主人家是什么来历,怎么病了?都到这了,就算百桥城里治不好,为什么不上云雾山?”      小环应道:“我家主子姓龙,自是富贵人家,至于来历,日后若是余嬷嬷愿告诉你的,她会说的。”说到云雾山,她看了眼屋外,又看了看床上沉睡的病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是不合云雾老人的规矩了,所以山上不愿治。”      不合规矩了?韩笑一琢磨,难道是第三条非顺眼之人不治?这家人这么恶霸,也难怪云雾老人看不顺眼了。也不知到底生的什么病?      她问出声来,小环倒是答了:“我家主子遭恶人劫杀,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些刀剑伤和摔伤,可外伤治好了,却一直不见醒。看过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眼看着人慢慢萎了,所以赶着到云雾山来求诊,可是一直被拒之门外。后来余嬷嬷去拜了佛,说是要试试冲喜的法子,人人都说你是福星,你照顾的病人还没有过死例,所以……”      小环一边说着一边收拾,准备搬张椅子靠在床边守夜,却一抬眼看见韩笑站到了床榻边上,还伸手去摸她家主子。小环吓了一跳,急急奔了过来。      韩笑拿了那龙家少爷的手腕,摸着他的脉门仔细把着,小环惊讶道:“你会医术?”      “不太会,我只是久病成医,我弟弟病了两年,我又照顾过许多病人,跟着大夫们学过些皮毛,略懂些粗浅医术医理罢了。”韩笑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来,摸出支炭笔刷刷的记着什么。      “你在写什么?”      “在记你家主子的病症和脉象。”韩笑一边说,一边仔细的看着那龙家少爷的脸,看着看着,又去翻他的眼睛。小环哎了一声,待要阻止,韩笑已经看完了。她在小本上又写了会,然后又去翻那少爷的手。      这次小环不担心了,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跟韩笑聊了起来:“你看这些做什么用?”      “每个病人,除了脉相之外,面色、眼睛、舌苔、手纹皆有不同,我看过一些书,上面有些记载,虽然我现在说不太出来,但我把每个病人的态相都记下,挨个对比,就能找出些规律来。我这些皮毛医术加上些土法子,还给一些人治好病呢。”      小环似懂非懂,别的大夫可不是这么看的,这小丫头倒是胆大,只会粗浅医术的,就敢乱给人看病。韩笑似乎知她所想,笑笑:“穷人家,没钱看大夫,没钱买药的,可不是抓着什么法子都得试试吗?”      小环想想也对,又问:“你照顾过的病人,真的没有死过吗?”      韩笑点点头,却说:“可我不是福星,我照顾的病人,每一个都有对症的诊法和用药,是那些大夫高明。如果没用对法子,没有合适的药,自然还是会死,这跟福星没关系。要是生病了,得找大夫,找福星管什么用。”关于这个小环可不敢说对,毕竟韩笑来这,就是被当成福星抓来的。      韩笑又道:“我父母早死,弟弟病重,收养我们的婶婶说我是灾星。”她笑了笑:“到了这,却成了福星。”她一边说,一边去摸龙家少爷的头。      “你这又是做什么?”小环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他外伤皆好,却不苏醒,自然是内里有患,脉象清楚,或许该是颅内受创吧。”      “咦,对,对,似乎大夫是这么说。可他们不会治,说是得动刀下针什么的,他们不敢。”      “嗯。”韩笑收了手:“我也没见这样的病。”摸脑袋的确摸不出什么来,韩笑拿起小册子,又记上几笔。      待把所有能察看的都看了,内容都记好,她便把小册收了,开始问:“姐姐,如果你家主子真去了,那余嬷嬷不会对我们姐弟俩不测吧。”      “瞎说什么,我们是大户人家,自不会加害于人。不过嬷嬷脾气不太好,这倒是真的,你顺着她点,说说软话,讨个喜巧,以后日子也好过。”      韩笑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办,这龙家少爷被云雾老人拒绝了,这病没有大夫能治,想来自然是好不了的,那他病故就是个迟早的事,这之后余嬷嬷会将她们姐弟俩怎么处置?看这府宅和仆役,想必是大富大贵之家,她姐弟二人无依无靠,又能如何?      正想着,忽然屋外一阵喧杂,有人高喊着:“有刺客。”      小环和韩笑均一惊,两人都站了起来,又听得外头的大叫:“走水了,快救火。”韩笑再不管其它,一下冲到了房门口,一看外边好些人打成了一团,还有更多的人正往这边奔来,韩笑急急冲到隔壁小屋里,看到韩乐独自在那躺着,他是个孩子,又有病,腿不能行,这里的人自然疏于看守。      韩笑冲了过去,把弟弟背起来就往外跑。屋外火光冲天,厮杀声一片。韩乐说道:“姐,快回他们主人家的房里。此时混乱,只有那里会是大家护卫的地方,那里安全。”      韩笑一想在理,背着他又钻进了房间。小环正急得不行,又不敢离开,看韩笑进了来,心里踏实了一点,有人陪着总是好的。      韩笑把韩乐往龙家少爷床上一放:“我再到外面看一眼。”她刚奔到门边,一把短刀“嗖”的一下射了过来,韩笑一缩头,那刀插在门板上。小环尖声叫着,却不敢动。韩笑快手快脚赶紧把门关了,回头冲韩乐喊:“这里是大家护卫的地方,也是来袭者力攻的地方,乐乐,你的好主意。”      韩乐无辜的耸耸肩,表示他只是孩子,哪想得这么周全。      小环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明白这生死关头,这姐弟俩怎么还有闲情聊天。韩笑突然冲到床边,用力把昏睡不醒的龙家少爷拉了起来。      “你做什么?”小环尖叫。      “把他藏起来啊,万一有人杀进来了,找不到人说不定就走了。”那样的话,她们还能有活命脱身的机会。是吗?小环也来不及想,反正藏起来是对的,保护少爷是正经。      两个人算是齐心协力了,一起把龙家少爷拉了起来。可女孩儿家力气不够,只得用拖的,怎料往床下拖的时候,韩笑被床边的椅子绊了一下,手一松,那龙家少爷直直的砸到地上,脑袋一撞,发出很大的“咚”的一声。      韩乐在床上“哎呀”叫唤一声,缩了缩脖子,摸摸自己的头,真心替这龙家少爷疼了一疼。      小环和韩笑顾不得管这些了,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近在门边,她们七手八脚赶紧把主子往床底塞,那龙家少爷身形颇壮,韩笑情急之下伸腿使劲狠踹了两脚,将他给踹了进去。      刚站起来,房门咚的一下被踢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抢亲的是聂承岩,当当当当~~猜错了 3 3、再次冲喜(修文) ...   小环偎着韩笑微微打着颤,虽然她比韩笑年岁大些,个头也大些,可是胆识却逊色几分。闯进来的是个黑衣人,蒙着脸,粗眉毛细长眼,一进门就要往床的位置砍来。可他定睛一看,愣住了,床上坐了个看似八、九岁的小娃娃,床前站着两个丫头模样的,却哪里有他们要杀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在哪?”蒙面人用还滴着血滴的大刀指着小环,这个一看就是大丫头,兴许知道的事情更多些。      小环发着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蒙面人微眯了双眼,目光凶狠,他上前一步正要把刀往小环脖子上架,不料迎面洒来一把粉末,飘着药味的细粉一下扑到他的脸面上,被吸进了鼻子,令他呛咳了两声。      只听到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说:“你中了三步断肠香,最好不要妄动。”      那大汉怒骂:“听你放屁。”却一时也没敢动。      韩笑道:“你是否觉得后脊梁此刻有股阴冷之气正慢慢上升?有些喘不上气?心跳快了很多?眼睛也有些烧?”      那大汉暗暗心惊,细细体会,竟然每一件都对,刚才这些症状全都没有,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就都冒了出来。      韩笑道:“你这会该知我所言不假,此毒毒效甚强,此时遍布你全身,你一动,立时肠穿肚烂,生生痛死。”      那大汉眼珠子直转,飞快的想着对策。韩笑却道:“我们身上并无解药,我家主子自是知道你等意欲来袭,于是特意布下此局,你若不动,待我家主子过来,审了你,自会饶你不死。想要活路,你就等我家主子来。”      那大汉心下一狠,大叫:“我杀了你们一起陪葬。”他挥刀砍来,却听“铛”的一声,两名护卫终于赶到,一下把那蒙面人的大刀给架住了,三人你来我往,飞快的过了七八招,终于还是护卫占了上风,将那蒙面男子制住。那人被按倒在地,忽然醒悟过来,对韩笑大吼:“你骗我。”所有的症状不过是受到言语暗示后自己吓自己。      韩笑心疼的掂了掂手上的药袋子:“我弟弟的药粉不多,浪费了。”韩乐坐在床上也一个劲点头,就是的,姐姐好辛苦才能攒到钱换药给他磨成粉备着平常吃,虽然他不爱吃,可是浪费掉姐姐会很辛苦。      此时屋外声音渐小,想来是大势已定,余嬷嬷带了人赶了进来,护卫将那蒙面人押了出去。老嬷嬷在屋里环视一圈,面色一整:“主子呢?”      小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方才是情急不得已,此时回想起来,她们又是拖又是摔的,还生生把主子踹进了床底,这等重罪,可怎么担才好。      韩笑却没管这么多,她一边说:“藏起来了。我去拉他出来。”一边猫了腰就往床底钻。老嬷嬷黑着脸,没说话。      韩笑个子小,钻到床里试着去拖那龙家少爷,一用力,似乎听到很轻的一声呻吟,韩笑再爬,爬近他的头脸,手上沾上了濡湿,一看居然是血。哎呀,怕是刚才那重重一摔,给摔破头了。韩笑先不管这个,想着先把他拖出去。一转脸,却对上了他的双眼,那双眼睛,正怒不可遏的瞪着她。      这龙家少爷,居然醒了!      昏迷了两个月的少爷在娶进福星的第一夜便奇迹般苏醒的事,迅速在这大宅里传开了。当其他仆役帮着韩笑一起把主子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余嬷嬷看到少爷居然是睁着眼睛的,还能哼哼着说得几个字,那份惊喜就别提了。      此时众大夫一涌而入,都来看看这少爷究竟是如何得以苏醒,丫环仆役进进出出,好一阵张罗。韩笑的待遇也立马变得不一样,旁边一间大屋火速收拾出来,暖香厚被,准备好了要伺候她休息。      韩笑背上弟弟准备安顿他去睡,却突然转身对一屋子大夫说:“我知道了,定是方才拉到地上时撞到头,撞开了颅内积淤之血,头脉相通,因而是醒了。”      大夫一听,低声讨论开来,余嬷嬷不禁又看了两眼韩笑。韩笑跟着小环走了出去,一边还说:“你看,我说的吧,什么福星不福星,有病还是得治。恰得其法,方能救命。”      韩笑带着弟弟安顿好,已经过了丑时,夜已经过去大半,姐弟俩这一觉睡得特别香,韩笑乐观的想着,这龙家少爷病好了,如果余嬷嬷守诺,该付给她千金纹银,那弟弟上云雾山一事,就有望了。韩笑带着这美好的愿望,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竟然已是午时,韩笑摇醒弟弟,照例先给他手穴、脚穴按摩一遍,又为他运动了腿部,通了通筋络,都弄完了又讨了热水,将药粉冲下,给韩乐服了。然后才跟丫环们讨个饭吃。   小环替他们把午饭拿了来,说是少爷已经好转很多,开口说话了,人也精神多了,众医师均啧啧称奇。韩笑和韩乐都饿了,一边听她说着一边嘴里不停风卷残云般的把饭菜一扫而光。姐弟俩一路吃苦,没少挨饿,能吃饱的时候绝不客气,谁知道下一顿在哪呢。      小环对韩笑甚有好感,昨夜里自己吓得半死,这小丫头却是镇静自如,不但敢藏人,还有胆子洒药粉骗过匪徒,拖延了时间,救了自己和主子的命,要说她不是福星,小环可不相信。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话,待韩笑他们吃完,她一边收拾一边又说了:“余嬷嬷原说等你醒了就去见她,不过她这会有客人,你就且在屋里等着吧。”      韩笑点点头,这时外头进来一个小丫环,说主子要见见韩笑。      韩笑到了龙家少爷屋里,昨天那个昏睡不醒的年轻人,此刻是睁着眼睛的,与昨天的将死模样比,精神还算不错,他见韩笑进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这打量了许久,让韩笑心里有些忐忑。那龙家少爷忽然说话了:“就是你对我又摔又踹的?”      韩笑低头行礼,答道:“恭喜龙少爷病体康复。”      她应话应得不合规矩,却婉转的将他的责问噎了回去,若非她又摔又踹,他如今也不能稳稳当当坐在这发话。那龙家少爷微眯了眼,他久病体弱,现在虽是苏醒过来,却仍虚弱,脑子发晕,头上也阵阵的疼。他深吸口气,决定直接入正题:“你是要带弟弟去云雾山求医吧?”      韩笑点头应:“是的”。      龙家少爷伸出手,递了一副红豆模样的耳坠子给韩笑。韩笑一愣,没敢接。那龙家少爷嘴角勾起一笑,有些轻蔑的语气:“当然不是给你的,黄毛丫头。你拿着,等你上了云雾山,把这付耳坠子交给百桥城主聂承岩。”      韩笑怔怔的,那聂城主居然在云雾山上?她问:“交给他做什么。”      “救他的命。”      韩笑惊讶了,聂城主在云雾山上有难,需要这副耳坠子救命?      “你交给他便好,他若问起,你告诉他,答案在龙三那,若想知道真相,他得亲自来找我。”   韩笑还是没敢拿:“我还没有找着路子,未必能上云雾山。”      “余嬷嬷此刻见的,便是云雾老人,你不抓着这机会,还等什么?”      韩笑一听,一把接过那对耳坠子,撒腿就往外跑,她从来没有离云雾老人这么近,她要当面求他,求他救救弟弟。      韩笑一口气跑到主屋外,却正好听得余嬷嬷说:“聂明辰,你不愿救治我家主子,如今却好意思来向我讨人。那福星韩笑是我家主子侍妾,那是拜过堂的,岂是你说要带走就能带走的。”      一个老人家的声音应道:“你们龙家人我不治,这是早几年就定下的规矩,我聂明辰一向说话算话,你这老太婆不必拿这事编排我。韩笑是被你们强掳而来,说什么拜堂不拜堂,可笑。”      韩笑在门口那一看,这说话的是个银发白眉的老人家,难道他就是云雾老人?      “哼,你刻薄阴毒,如今是受了天遣,你那孙儿之伤,连你都治不了,如今也只能来跟我龙家抢福星吗?”      云雾老人刚要说话,转眼却看到韩笑站在门口,他不理余嬷嬷,径直对韩笑说:“你弟弟韩乐的病,是想治不想治?”      韩笑倒没细想这云雾老人怎么认得自己,只听说弟弟病能给治,自然是欣喜万分,她卟通一声跪下:“请神医救救我弟弟。”      云雾老人斜睨了一眼余嬷嬷,话却是对韩笑说的:“那就带上你弟弟,跟我上山。”      韩笑喜出望外,没料到这只一日的功夫,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了。      “且慢。”余嬷嬷大声喝:“聂明辰,你对我家主子见死不救,如今却想从我这里抢走福星救你孙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云雾老人冷冷一哼,韩笑心里惊疑不定,她一直坚信,只有医术才是救人之道,什么福缘之说皆不可信。难道这个云雾老人也信偏术?为医之人怎能如此?      云雾老人没理会余嬷嬷,只问韩笑:“那个龙家小子醒了?”      “是的。”韩笑赶紧规规矩矩答了。      “怎么醒的?”      “兴许是撞击导致头部淤血清堵,因而苏醒。”韩笑嘴一顺,差点又说这跟福星没关系,可她心里想着,万一云雾老人也为福星之说才愿意救弟弟,那冒充一下福星也当可为。于是硬生生把后半句给咽回去了。      云雾老人点点头,韩笑没琢磨明白他点头的意思,却听他说:“很好。韩笑,你的求医条件没一样符合,但我能允你上山为仆,换取你弟弟的生机。”      “聂明辰,你莫欺人太甚,韩笑是我龙家侍妾……”那余嬷嬷话未说完就被云雾老人打断:“强掳而来的侍妾?你也真好意思。有卖身契约?有行礼圆房?”云雾老人丝毫不客气:“韩笑,撇开你弟弟的病不说,在这龙家,你能好吃好喝,享享闲福,而上我云雾山,你需照顾病人,学习医理,培植药草,辛苦是自不用说的……你选哪样?”      韩笑眼睛一亮,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能学习医术?”      “我云雾山的人,就算是扫地的杂役也得会点治病之道,你来是不来?”      韩笑连连磕头:“谢神医恩典。”      余嬷嬷在一旁怒目而视,却不再言语,云雾老人又哼道:“这百桥城是我聂家的地盘,老太婆,你龙家小子的病既然已经解掉病根,之后散淤通脉,好好调理便可痊愈,你们那几个草包大夫就能把他调治好。差不多的,收拾收拾也该离开了。不然你们招惹的那些土匪刺客的,把这百桥城糟蹋了,可怎么算?”      余嬷嬷咬着牙,显然忿恨至极,却没再逞口舌之利,只恶狠狠的道:“来人,送客。”      韩笑和韩乐姐弟,又跟来时一样,被人粗鲁的往门外推。可这次,他们上了云雾山的马车,终于踏上了那块梦寐以求的土地。      云雾山,神医居。这上了山才知道,山上的地势如此复杂,七拐八转,终于才见到建筑和人烟。在山下往上望,是绝看不出来山上竟然有一座座居院连绵,一块块药圃菜田。      韩笑与韩乐这一路还是有些忐忑,这是治病救命的最后机会了,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吧?云雾老人正颜坐在姐弟俩对面,一言不发,看似心情并不好,韩乐在马车上被晃得头晕,忍不住跟韩笑说:“姐姐,灾星被人赶,福星被人抢,哪样都不好。”      他声音再小,云雾老人还是听到了,他冷冷抬眼看了他们姐弟一眼,却没说话。马车驶了良久,终于停了下来。      有仆役过来抱了韩乐,一个自称叫连翘的小丫环过来,领着韩笑姐弟到一小屋里安顿好。待他们收拾安置妥当,稍做休息,连翘又给布了晚饭,吃完之后,她领着韩笑走到近小屋的一个院落前:“韩姑娘,神医先生在此等你,你弟弟我会代为照顾,别担心。”      韩笑点头谢过,抬眼一看,这院门口有个匾,写着“岩筑”两个大字。      云雾老人已经站在院门处等着韩笑,他告诉她,这里面住的是百桥城城主聂承岩。韩笑心里一动,她敬仰的大人物,一直未得见着庐山面目,如今只近在咫尺。      “从此刻起,阿岩就是你的主子。”云雾老人显然吸取了余嬷嬷的经验,他掏出张卖身契来,韩笑仔细看了,痛快的签字画押。她为奴为仆许多次,这一次却是有些激动的,她的主子,可是聂承岩啊。只是外传聂承岩建百桥城是与云雾山对立,可如今看来,云雾老人也姓聂,且一口一声阿岩,想来应是关系匪浅。      “你的主子死的那天,便是你带着弟弟下山的那天。”这是云雾老人的条件,韩笑不疑有它,用力点头。      可老人接下来又说:“今夜是阿岩的生死夜,他若能熬过今晚便能活。”      韩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聂城主将死?原来弄了半天,她真的又是被用来冲喜的?不是说不论病得多重,只要云雾老人愿意治的,都能救活吗?      韩笑直视着老人,虽然心里慌乱又紧张,但还是直言不讳的问了:“神医先生,我弟弟的病你还没看呢,真能治好吗?”      “百桥城崔、李、陈、王四位大夫都与我说过你弟弟的病症,我若没把握,不会让你上山。”老人把韩笑的卖身契折好收起,说道:“你弟弟的病需慢调缓治,这需要时间,所以只要他能留在云雾山上,便是死不了。”      韩笑明白这言下之意,若聂承岩活,韩乐便有机会活,这是以命赌命。可是再渺茫也算是有希望,而韩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她冲老人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她们姐弟俩是弱势一方,接不接受都只能如此。      于是老人领着韩笑进了院子,院子很大,连进两层,这才到了主屋院落。这院落里站着几个仆役模样的,还有几 3、再次冲喜(修文) ...   个儒装背着医箱的似是大夫,见到老人都低头叩首行礼。老人没看他们,只在主屋前站定了。      一个大夫模样的过来把一只医箱交给韩笑,嘱咐道:“姑娘,公子的毒从戌时会开始发作,你得把这箱里浸了药汁的布巾卷起放他嘴里,以免他伤到齿舌。香是提神助气之用。他的外伤已无碍,其它该用的药都已用过,你一人守着,请多费心。”      韩笑有些慌了,又是毒又是伤的,居然独留她一人守着?她急忙问:“我一个人吗?可万一有些突发的病症,我不知如何处置……”      “姑娘,公子的伤和毒,能用的药都用尽了,今晚是生死夜,他撑过去便有生机。我们都在院子里候着,真有急症,你唤一下便是。你切记,不可让他睡过去。”      生死夜!她的机会只有一夜!      韩笑转头望向云雾老人,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心思,他只对韩笑道:“进去吧。”      韩笑僵着腿,暗自咬牙,迈进了那道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笑笑这娃,有点命苦哈,又被用来冲喜了,不过她马上就要见到她心目中的大人物聂承岩了,你们也想见吧? 这个时候,催花小广播开始了:不许霸王,不许霸王,不许霸王,不许霸王,不许霸王,不许霸王,不许霸王……(无限回音,自行体会)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4 4、生死之夜(修文) ...   屋里很暗,厚厚的缦纬将屋外的黄昏暮色挡了个严严实实,屋角点着蜡烛,白茫茫的光在屋里投下了阴影,压得气氛诡冷。空气中弥漫着药膻味、血腥味以及汗臭体味等等,浓重的味道刹时让韩笑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强忍着掩鼻的冲动,慢慢朝里屋走去。      她听过这么多传奇故事的聂承岩聂城主,她马上就要见到了。可是这般见面的情形,韩笑不知自己心里该是欢喜还是难过。      里屋跟外间一样暗,气味更重,屋里温热,原来是在四角点了火盆子。兴许是为了方便施救,床被挪到了屋中间,四周全无隔物,床上垫着软褥子,上面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看上去,与那龙家少爷年纪差不了多少。他披散着头发,全身未着片缕,只在腰际盖了薄被,这屋里的气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这情景跟韩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聂承岩也是出乎她意料的年轻。韩笑把医药箱子放在了门口的桌几上,又往屋里走近了几步,这下看得清楚了。这聂承岩头发纠结脏乱,胡乱披散在枕上。他脸色惨白,透着青色,双目紧闭,薄唇抿得紧紧的,嘴角露着布巾,那该是屋外大夫说的防他咬伤自己塞他嘴里的。他狼狈得象个鬼。      韩笑深吸一口气,对着聂承岩身上的累累伤痕,红色的疤印又长又宽,狰狞扭曲,想来当初受的伤定是深可见骨,养成现在这样初愈,应该已有些时候了。他的双手被绑缚在床边,因为挣扎的关系,在腕上能看到勒痕。他的脚腕处,也缚着厚厚的绷带,包着大半的小腿肚子。      他看上去惨不忍睹,身上的气味让人掩鼻,韩笑却是镇定下来,他是聂承岩,那个建起了百桥城治病救人的聂承岩,是她韩笑敬仰钦佩之人,没什么好怕的,她是他的奴婢,来照顾他的。      屋子里很静,韩笑甚至听不到聂承岩的呼吸气,她轻轻的挪了过去,低□来,想仔细看清楚他的伤,刚靠近,他却猛的一下睁开了双眼,韩笑吓得差点往后仰倒。她喘了喘气,稳住自己,努力镇定的对上他的双眸。      那是一双漆黑却阴沉的眸子,那样的眼神,韩笑见过,那分明透着的是厌世与憎恨的情绪。      他瞪着她良久,韩笑不知该给什么样的反应才好,她曾在脑子里想象过无数次聂承岩是什么样,眼前这个,完全不在她的想象范围之内。她迎着他的目光,最后,她竟然对他笑了一下。      韩笑的这个笑,让聂承岩的瞪视凶狠起来,他微眯了双眼,眉毛打结,目光似乎更锐利了些,韩笑被他盯得发毛,笑容就要挂不住,他却忽然闭上了眼睛。      空气又凝滞起来,韩笑悄悄的呼了一口气,认真的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她为很多大夫做过帮仆,照顾过不少病人,所以经验尚可,瞧这每一处都处理的极好,闻着药味及视膏药颜色,应该是刚换过不久。      韩笑没什么可做的,她想了想,又再看看他,然后站起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拿了木梳、布巾、结绳,蹲下来轻轻的替他梳拢头发。      她一碰他,他就象是被刺了一般的又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象刀子一样往她身上剐。韩笑对他安抚的笑笑,她动作利索,很快把他那油乎乎脏兮兮的头发往头顶梳了个髻,拿布巾包了,用结绳系好。这样的发式看上去有些滑稽,却让他利落多了。      “这样才清爽舒服些。”韩笑干完了这活,显然很满意。      聂承岩象看怪物一样瞪着她,一个死人要清爽舒服做什么?韩笑与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终于想到该自我介绍一下,于是对他说:“我叫韩笑,是你的奴婢。”      他不说话,她看着他的嘴,想到了他嘴被堵着,于是手搭了过去:“我把这个拿走罗?”她意思意思的问问,实际已经开始动手。可没想聂承岩趁这机会用力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他似带着恨意,拼尽了全力在咬,韩笑痛得叫了一声,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捏他的下颚处,把手从他嘴里解救出来。聂承岩又惊讶又愤怒,似乎没料到她竟然敢捏他。韩笑也诧异的瞪他,没想到大人物居然会咬人。两人不知觉的又对着眼力,最后是他忿忿的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院子里,适才给韩笑递医箱的大夫薛松正对云雾老人说:“师父,这样真的妥当吗?这女娃娃年纪小小,懂不了什么医术,让她守着公子,这万一……”      “她的来历底细不是都查得很清楚了吗?”云雾老人不答反问。      “是。”薛松应道。自收到韩笑的第20封信后,师父就派人着手调查她。这些薛松是知道的,而且他也清楚记得探子写的“韩笑,孤女十四,携弟求医,弟体弱脉堵腑脏皆病腿不能行。”      依薛松来看,这脉堵之症,诱因难明,通经调脉也得配针加炙,至于腑脏病气,需把脉后视具体病症反应用药,但这腿不能行,着实古怪,怕是病气颇深,脉堵难通了,这倒是相当棘手的。这样的病症,落在了普通大夫手里,怕是捱不过数月。可这韩乐发病已有两年,韩笑背着他走了许多地方,竟然拖着未死。      这韩笑很有毅力,聪颖过人,百桥城里好几个大夫倒是都跟薛松说了说情,希望他能帮着韩笑向他师父云雾老人讨个机会。薛松看过她给弟弟配的药单,她对药理医理的悟性,非同小可。她非出身医门,却能清楚分辨每味药看懂施救每个步骤。但大夫们津津乐道的,却是这孩子福缘深厚,她闯云雾山竟然能安然下山,她在百桥城里医馆帮仆,经手的病人竟然无一死例。      如今师父下山将这韩笑接来,让她单独陪着公子度过这生死夜,难道也是听信了传言的“福星”之说?      薛松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师父的意思,是要用她冲喜吗?”      云雾老人久久不语,薛松正想着不会有答案,却听到云雾老人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有一种人……我只遇见过一个……经他手的病人,还没有死过。不知如今这韩笑,是也不是……阿岩的伤,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云雾老人的声音很小,薛松在一旁只听得只言片语,心中还是不甚明白师父的意思。他低首恭敬伺立一旁,却不敢再问。      韩笑并不知道自己在百桥城的举动底细早被人查得一清二楚,她心里对云雾老人也有些失望,为医者,研习医道,治病救人。云雾老人规矩繁多,她勉强算能理解,但他居然也信冲喜偏门,这让她觉得对其医术的崇拜之情受到了打击。但她此刻面对着将死的聂承岩,无睱再想其它。她忆起了那大夫的嘱咐,拿了香点上,浸药的布巾也准备好,就着药箱子一起拿到了聂承岩的身边。      聂承岩濒临毒发,正痛苦的喘气,看到这小丫头又回来,他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个一个字:“滚!”那声音沙哑阴郁,让韩笑想起了她背着弟弟走在秋天的小山道上,脚板底碾着枯叶踩着碎石的感觉。      “好的,主子。”韩笑回答得很顺口,行动上却一点诚意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有要走的意思。她看到他额上开始冒汗,全身开始绷紧,便知他即将发作,赶紧叠了个巾子卷成条状,捏开他的下巴,就往他嘴里塞去,这次她细心巧妙的避开了他的利牙,飞快的收手,看到他没咬上她眼神里闪过的懊恼,她有些想笑。原来百桥城主聂承岩是这样的啊。      聂承岩此刻已经顾不上这没眼力架的小丫头滚不滚了,他咬紧了牙关,他很痛,他狂躁,他想杀人,他还想死。      他全身开始抽搐,眼前泛起了红雾,可他还是看到了一双关切的眼睛,是那个小丫头的。他闭上眼,满心满脑的开始想他心里的那张俏颜,曾经有双美丽的眼睛总是又羞又喜的注视他,他满以为会与那双眼睛的主人携手白头,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痛楚象潮水一样,涨起来又退下去。聂承岩似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这一波痛楚散去,他还活着。他听着一旁韩笑的小动静,于是睁开了眼睛。      韩笑这时放了个水盆在一旁,正帮他擦去身上的汗水,因为中毒的关系,他的汗粘腻腥臭,糊在身上非常难受。聂承岩皱眉,脑子有些不清楚,她从哪里变出来的温水?韩笑冲他一笑:“院子后头的温泉池子,我找到了。”她的表情语气好象在跟他平常聊天,似乎压根没看到他刚才厉鬼一样的毒发反应,她的胆色,还真不小。      厚软的巾子擦在汗湿的颈旁,聂承岩舒服的直想叹气。她动手取他嘴里的布巾,拿过一个碗,用小勺盛了水,一点点喂到他嘴里。      多神奇,变出一个盆,又变出一只碗。聂承岩被上一波巨痛折磨得没有力气,于是也不再挣扎,把水咽了,觉得好过些了。      他有了些精神,对凑过来擦拭他肩膀的韩笑又喝道:“滚!”      韩笑答着:“好的,主子。”但行动上依然没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她仔细的避开伤口,替他擦着身子,动作轻柔,却很麻利,很显然她对照顾人确实很熟练。那老头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丫头?      聂承岩忍不住问:“他给你什么好处?”      韩笑手上一顿,明白过来了。她接着卖力擦,一边答道:“我是带弟弟来求医的。没有钱,所以卖身为奴。”      “我死了,你们就要滚蛋?”      韩笑一愣:“对。”      聂承岩笑了,这是他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却是不带一丝笑意:“真好,临死还有个陪葬的。”语气中的恶劣显而易见。      韩笑在水盆里用力搓着布巾,她不高兴了,这点让聂承岩觉得心情好起来。韩笑拧好布巾继续擦拭着聂承岩的身体,擦着擦着,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主子不会死的,我弟弟也不会死的。”      聂承岩讥笑:“命运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弟弟的病,一开始大夫也说活不过三个月,可是现在两年了,他还活着,他会继续活下去。主子你也是。”      聂承岩沉默,好半天才说:“我再不能走了,脚废了,活着有什么用?”      “我弟弟的脚也不能走了,可我们还是到了这。我们翻过了很多座山,走过好几座城。”      “我爱的人死了。”      “我父母也过世了。”      聂承岩不说话了,用力瞪她,他要是还能动弹,一定要一脚把她踹出去,她是非要跟他抬扛怎么的?韩笑似是没看到他的眼神,只专心帮他擦身,一路擦到他的腰际,把盖着他腰下的薄被揭开了,聂承岩一震,大声说:“你别碰我。”      可他已经感觉到温软的湿布擦过他的敏感部位,划过大腿根,一路擦到腿上。聂承岩又羞又怒,恨得咬牙。      韩笑若无其事的又拧了一把布巾,说道:“我给很多府里做过粗使丫头,擦身梳头,照顾排泄什么的,都做过。我也经常帮我弟弟擦擦澡,主子不比他多出什么来,不必介怀。”      “你弟弟多大?”      “十岁。”      “我很快就二十了。”聂承岩气得咬牙,他是个可以娶媳妇的年纪,跟个毛没齐的臭小鬼比?还不比他多出什么来?      “那主子更该擦擦了,连我弟弟都知道就算是生病也不必臭哄哄的。”      “你骂我臭!”聂承岩现在再狼狈,可也曾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样的侮辱哪受得住?      “没骂,不过主子这会子的确是不香。”韩笑语气轻松平常,她麻利的把手上的活干完,飞快的拿了水盆出去了。聂承岩感觉五脏六腑的巨痛又再慢慢一点点的侵来,他又开始绷紧了身体。      浸了药汁的巾子再一次卷好架到了他嘴里,他又看到这个小丫头沉稳的笑脸,他这次没有闭眼,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明亮的幽黑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惧怕,没有游移,她坚定的稳稳的看着他,他也不知怎的,在巨痛中就一直盯着那双眼睛,他以为他这次会撑不过来,因为那双眼睛在他眼前渐渐模糊,他快要失去意识,但他居然没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她的笑容。      她取走他嘴里的药布巾子,他缓过口气来,开始骂她,骂她的笑容,骂她的眼睛,骂她瘦削的身板,骂她喜欢顶嘴抬杠的性子,骂这间屋子,骂这座山,他诅咒所有的一切。      然后他发现她一直在按摩他的手,他因为病痛中的挣扎,以及对大夫和医仆的不配合,被绑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手除了麻痹和疼痛之外,已经忘了有什么感觉。      她很有耐心的按摩着,从中指指尖急救穴,一直按一直按,顺着向下,心穴、三焦穴……五个手指到手掌到手腕,她很有节奏很有耐心的按摩着。      聂承岩冷笑:“手穴位不过养生防病之用,我这频死毒症,你以为这样有用?”      “我不是大夫,我只是想让你好过点。穴理相通,我在一本手穴图上看到过,手穴也有用处的,我每天给弟弟按,他都说舒服。脚穴也一样,不过主子的脚包扎着,按不了。”韩笑仿佛没听懂他的讥讽之意,仍认真的按着。      她提到脚,他的怒火又冒了起来,难道照顾病人,不应该一并照顾他的情绪吗?      韩笑又没理会他的怒视,她取出怀里的一本小册,细细把他的脉,又看了他的掌纹,然后用支细碳笔在册子上记着。聂承岩缓过口气,皱眉:“你是看我手相?”      “奴婢不会看手相,奴婢只是记一记生病的时候手掌的纹路,不同的病人,手掌纹路不一样,我记了好多,原来掌纹也能看出病症来。”说到这个,韩笑似乎有些兴奋,不过她想想,还是不往下说了 4、生死之夜(修文) ...   。这里可是云雾山呢,人人都是神医,她只是懂点皮毛,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手诊的事,许多大夫都不认同,鲜少人这样看病,她也只是有太多的机会看病人的手,所以才一点一点的记,每找到一个共通之处,她就会兴奋很久,她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些。      聂承岩闭上眼,不去想自己成为这黄毛丫头诊病实验品的事,他又开始觉得痛了。      屋子里这么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侵袭着他,他完全没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这一夜无比的漫长。      这一夜,他说了很多的话,多得完全超出他自己的想象,他是一个濒死之人,怎么可能有力气说那么多话。她握着他的手不放,一直按一直按,按得他的手上每个穴都很酸痛,他又疲累又虚弱,却被她折腾得半点都没法睡。他很愤怒,他想掐死这个丫头,他说他会死,让她别费劲滚远点,她居然说他精神这么足,骂人也很溜,应该死不了,她是真的在高兴,她说她弟弟有救了。      他正使劲在骂她,完全忽略了以一个一脚迈进鬼门关的人来说,自己精神气确实还不错的事实,屋门口传来了动静,聂承岩这时才发现,他似乎好一阵没有经受毒发的痛了。      天,难道亮了吗?      薛松领着四个医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韩姑娘,卯时了。我们来给公子换药。”      聂承岩这一刻突然不知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他居然没死,不是说这绿雪之毒无药可解吗?不是说必死无疑吗?      他侧过头,看到那个叫韩笑的小丫头脸上确确实实的喜悦,她在问薛松:“大夫,那是不是主子已经活过来了,他不会死了吧?”      薛松点头:“最凶险的一夜已经过去,后头该是无大碍了。韩姑娘,师父在外头等你。”      韩笑高兴的眼睛都笑弯了,她正要往外跑,却被聂承岩叫住:“你过来。”      韩笑咬咬唇,不知他想干嘛,却还是依言凑近他。聂承岩低声在她耳边说:“云雾老人是我亲祖父,我中的毒是云雾山独家密毒绿雪。”      他满意的看到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嘴角勾起似讥似讽的笑,语调轻轻的:“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我之前写的时候很卡的一章,完全不知道怎么让个快死的臭脾气跟个黄毛丫头呆一晚,内容不要太闷,对话不要太无聊。于是改了又改,N遍之后就是这样了。 希望你们觉得不闷不无聊哈。 5 5、主仆约定(修文) ...   韩笑踏出了屋门,初晨的阳光明媚灿烂,可韩笑却觉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云雾老人站在院子里,跟昨天带她过来时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姿势。他就这样等了一夜?      聂承岩的话在韩笑耳边响起:“云雾老人是我亲祖父,我中的毒是云雾山独家密毒绿雪。”这话里充满了暗示意味,他身上的仇恨与厌世,难道并不是完全来自受了伤瘸了腿?韩笑有些害怕了。      她面前的云雾老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自然是知道聂承岩活了,可他竟然没有露出欣喜的模样来,他见到韩笑的第一句话,是问她:“你对他做了什么?”      “梳头、擦身、点香、喂水……”      “我是问,除了仆人服伺的活,你还做了什么?”      韩笑想了想:“我给他点手穴了。”这个算是除了仆人服伺活之外的事吧。      “手穴?”云雾老人有些惊讶,怎么会去动手穴?      韩笑有些忐忑:“这样不可以的吗?可是手穴能让他舒服一点,我,我看过一些医书,上面有说手掌通六脉……”韩笑在云雾老人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她是心虚,她没有正经八百地学过医术,她只是自己翻翻医书背背药方,有问题就问问大夫,然后根据所见所闻和自己东一点西一点的经验凑出来的皮毛,如今竟然在神医面前说什么手掌通六脉。      “通六脉,然后呢?”可云雾老人竟然让她往下说。      “然后,然后点压相应的穴位,能刺激五脏六腑,能疏通经络、行气和血,主子很痛苦,按摩之后就会舒服一点,我,我认真看过的,前半夜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会发作一次,我从第三柱香的时候开始按的,主子直到第四柱香燃了才发作,之后,发作的时间就越来越晚了。”      “那是我们之前用的药使毒性消退之状,未必是你刺激手穴造成的结果。”云雾老人就事论事,不过仍对这小丫头的细心暗暗吃惊。      韩笑听老人的语气似乎并无怒意,而且竟然愿意讨论,她热爱医理,自然是情绪兴奋起来,她掏出小册:“主子的手在掌心处乌黑,有明显的双井字纹三角纹,黑脉一直延到腕处,到了第五柱香时,这个掌相都没有变过,这个时候主子的痛症有缓和之相,但病症并无起好之势,所以我觉得,他的毒未解,但是按手穴还是能帮他缓症怯痛的吧?”      云雾老人夺过她的小册,看了看,没看懂,又递回给她,问道:“掌相这个,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自己看了些书,然后照顾病人的时候,我都会仔细记他们的症状,眼睛、脸、舌、手、身上还有脚,不同的时候,每一处的变化都会不同。”她看了看老人,那种心虚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然后我就用这些,结合大夫们的诊断,自己分析琢磨。”她看老人眉头皱起,赶紧急急辩道:“我没有害过人,他们都好好的,我从来都是听大夫的,我只是喜欢自己总结些管用的法子。主子,主子也好好的,真的,我照顾的病人,没有死过的,所以他们才会说我是福星。”说到这韩笑又有些懊恼,她信只有医术能救人,此刻却下意识的用福星之说来争取留下的机会。她顿了顿,嚅嗫的说:“神医,我做到了你要求的事,我弟弟,可以留在这里了,是不是?”      韩笑暗自后悔话说得太多,很怕自己没有根据的医术让云雾老人反感,从而找借口赶他们下山,只是一谈到医理,她就会管不住自己,其实如果她不是父母早亡,如果她不是一个女儿家,她真的很想成为一名大夫。不过如今,她只求能用这难得的机会治好弟弟的病。      云雾老人没说话,只瞪着她。韩笑卟通一下跪了下来,后背脊上冒了冷汗。她惹神医不高兴了?若按聂城主说的那样,难道他对自己的亲孙下了毒?那他还会乐意救自己弟弟吗?可是离开云雾山,怕是再找不到医术更厉害的人物了吧?      “你认为我会毁诺?”好半天,云雾老人终于说话,只是声音很冷。      韩笑不知怎么答,云雾老人很快又接着问:“阿岩他,跟你说了什么?”      韩笑还是不知该怎么答,老人很有耐心的等着,韩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看不出表情来,起码韩笑是看不出来。她终于老实说道:“主子说,神医是他的亲爷爷,他说他中的毒是云雾山所有。”      老人久久不语,韩笑心里正发毛,忽听得他冷冷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允你歇息半日,下午再来伺候。连翘会负责照顾你们姐弟的起居,有什么事就找她。你弟弟的病,我会让人先给他看看,有连翘在,你就专心照顾阿岩,他对这山上的人都不太配合,你是新面孔,或许他的防心就不会那么重。”      韩笑且惊且喜,这表示他们在这山上能呆下去了,弟弟有了活命的机会。但是,说聂承岩的防心又是怎么回事,果然这里面事情有蹊跷?韩笑暂时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抛到脑后,她磕头谢过,小跑步的跑出了院子。      云雾老人看着自己的手掌,手穴,他居然没想到。他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却疏忽了这个?      韩笑兴奋的跑回小屋,韩乐还没有醒,他裹着被子睡得正香,韩笑看看时辰,没推醒他,只从自己带上来的包袱里拿出布巾裹着的父母牌位。韩笑把牌位在小桌上摆好,拜了三拜:“爹,娘,我们终于上了云雾山,弟弟的病有希望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他的病治好。你们放心吧。”      说话间连翘过了来,给拿来了些干净的衣服裤子,还有一些日常用品,然后她带着韩笑走了一圈周围,告诉她哪打水,哪取食,管事、规矩等等说了一遍。      “神医先生说了,今后由我来照顾你们姐弟俩,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你平常得去服伺公子,韩乐就交给我吧。”      韩笑谢过,抓紧时间向连翘打听,原来这云雾山分为好几片居所,这岩筑是山中最好的一块宝地,因为地处山腹位置,气候怡人,不但有温水流入,绿植满园,而且无论从山外的哪个角度看,都不到这片地方,隐蔽又安全。      “公子很少上山来,没想到这次回来,却恐怕是得长住了。”连翘圆圆的脸,比韩笑还小一岁,倒是又和善又勤快的小姑娘,一点也没留心眼。两个姑娘倒是很快熟络起来,甚是投缘。      “连翘,主子的脾气不大好,你说说我得注意些什么?我可不想没两天就被赶下山去。”      连翘咬咬唇,有些同情的看着韩笑:“笑笑姐,公子跟神医先生关系不好,每次上山来都会吵架。所以一般不在山上住,他有自己的侍从,但这次受伤,神医没让他们上山。现在派了你去,公子肯定得拿你撒气,你就忍着点,等他好些了,定会将他自己人调来,到时你就不必受这份苦了。”      关系不好?韩笑心里更打鼓了。这与聂承岩的伤和毒,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连翘似乎对这些内幕八卦知晓不多,倒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她带着韩笑把环境都认识了一遍,然后又领着她回去了。韩笑进屋把韩乐叫了起来,连翘手脚麻利的帮着收拾,又去给她们姐弟端来早饭。韩乐睁了眼,精神并不好,怕是这两日折腾到了,韩笑照例帮他按摩了一遍,又给他服了药粉,连翘在一旁看着,很快便学会,她自小在这山上长大,也有医理基础,平常也是帮着干干粗活打打下手的,这般的动作并不复杂,连翘记在心里,直道让韩笑放心,她知道该如何照顾韩乐。      韩笑千谢万谢,她是断没想过这上了山,自己成了奴婢丫头的,还能有人来照顾弟弟。连翘却是一点没介意,她说自己平常也是干活,顺带手照顾个弟弟没关系,而且神医先生也交代下来,韩笑是给公子做奴婢的,公子身边不好离人,要是韩乐还没个人帮忙照看的,可怎么能好起来。韩笑听了这话,心里不觉对云雾老人有些改观。      看来这云雾山里的事,倒还真是让人云里雾里的摸不清啊。      三个人一起吃了早饭。之后韩笑动作麻利的烧了水,帮韩乐擦了澡,自己一身的汗,也痛痛快快洗了洗,全都收拾好了,已经过了午。      薛松带了个医仆模样的人过来,显然聂承岩那边已经张罗完了。他说来看看韩乐的病。韩笑连忙将他请进了屋。薛松为韩乐把了脉,久久不语,虽然早已听说,但亲自诊脉后也不禁称奇,这病症,真是缓过了两年?      薛松把好脉,又看了看韩乐的腿,眼睛和舌头,摸了摸他的腰腹,然后冲韩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屋外候着。韩笑翻出个小册赶紧跟了出去,这册子上,清清楚楚记了韩乐第一次发病到现在的每天症状,每次看诊大夫的医嘱,用的药名、剂量、时间,甚至吃的东西都有注明。上面还密密麻麻的记了每一个阶段的韩乐的病情进展变化等。      薛松暗暗吃惊,他学医十余载,看过的病人不少,见到的病人家属也不少,还没有哪位会有如此详细的病症记录。他不禁多看了韩笑几眼。      韩笑从最初韩乐生病开始,到如今的病症脉象,全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病理药方也能跟薛松讨论上。可韩乐的病很麻烦,当然不是薛松过来看看就能解决的,他告诉韩笑,这病症状况,他会跟师父讨论研究,他回去先开药方子,把现在吃的药粉换了,服些新药试试。若有必要,师父会再来看看韩乐。      韩笑谢过,心里不禁有些激动,这云雾山的神医果然厉害,刚才薛松点出的几点,正是病症的关键。韩笑赶紧把薛松提的一些要点又记在了小册上,又把韩乐今日的状况也记上了。回到屋里,跟连翘说了说,拜托她照看一下弟弟,自己又赶到了岩筑。      岩筑里的气氛不是太妙,聂承岩折腾了一晚,上午睡了半日,可歇息得并不安稳,这会刚醒没多久,韩笑刚踏进屋门的时候,正听着聂承岩似被呛着,一边呛一边还骂人。      韩笑跑进去,看到他正在被灌药,显然是因为他的不配合,药洒了一脸一身,他被呛到,却还一直发脾气怒骂,咳个不停,几个医仆正忙脚乱的替他擦掉洒出来的药汁。      韩笑跑过去,把他们都推开,她低身整理聂承岩颈下的枕靠,抬得高些让他好顺气,又沿着他的气管位置摩抚。聂承岩缓过气来,看着她良久,似乎才认出她来。      “你是昨晚我那个该死的奴婢?”      韩笑一愣,怎么她什么都没干就该死了?好在这几年经历早已让她学会不要跟生病的人计较,何况这个生病的还是她的主子。她点点头,应道:“是的,主子。”      聂承岩闭了闭眼:“那把他们都赶走,云雾山的人,我一个都不想见,让他们滚。”      韩笑呆了一呆,这聂承岩真是爱让人滚。她转头对那几个医仆低头致歉,要求接手他们喂药的工作,把他们都请出去了。      人都清走了,可聂承岩并不愿吃药,韩笑把药递他嘴边,他就把头一偏,试了几次,药是一口没让他喝下,药汁倒是又洒了一身。这显然令聂承岩又恼了起来,他开始怒骂,喝令她滚。      韩笑在心里叹口气,把药碗放到了桌上,那上面还摆着两碗一模一样的,怕是大家伙有了经验,得备足了药伺候才行。她拿了布巾拧湿了给他擦去身上的药汁,从容的答:“我一滚出去,怕是外头守着的那些人又该滚进来了。滚来又滚去,主了身边总会有人,我一个人烦,总比他们这么多人一起烦的好吧?”      聂承岩抿了嘴不说话。韩笑也不着急给他喂药了,轻手轻脚的给他清理干净,就陪坐在一旁。聂承岩又忍不住,骂她碍眼,韩笑心里暗想着这该是她遇见过的最难服侍的主子了。      她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来,她掏出那对红豆耳坠,递到聂承岩的面前:“主子,龙三公子让我把这东西给你,他说是用来救你命的。”      聂承岩本来骂得累了,闭目不理睬她,听到龙三公子时便睁开了眼,看到她手上的那对耳坠,似是不敢相信的瞪着,瞪了半天,终于大声喝道:“给我,把它给我。”      韩笑被他喝得吓一跳,她解开聂承岩的手,把耳坠子放在了他的掌心里。聂承岩的手没什么力,举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抖,他拿着耳坠子看了又看,半晌红了眼眶,把耳坠子握紧了,拳头放在心口处。他身上又脏又臭,脸色惨白透着青,鬼一般的狼狈,头顶上还包着那个滑稽的包包头,可这般的悲情动容,却让韩笑觉得他有些耀眼起来。      “龙三还说了什么?”      “他说,答案在他那,若是主子想知道真相,便得亲自去见他。”      “你是龙三什么人?”      “啊?”韩笑没料到传个话要被审问身份,她老实答:“奴婢不认识龙三公子。”      聂承岩微眯眼,盯着她:“撒谎,若非相识可托付,龙三岂会把东西给你让你传话?你上山,是龙三的安排?”没等她回答,他很快自己又否定了:“不对,那老头可不会接受。”      “主子不必猜疑,奴婢确不识得龙三公子。”韩笑坦荡的直视他,她把怎么被掳冲喜结亲,龙三怎么醒的,怎么把耳坠子交给的她,她又是怎么上的山,一五一十全说了。      聂承岩一直盯着她,似乎在评判着她话里的真实性。等她说完了,他问:“你嫁给龙三做妾了?”      “是只公鸡。”韩笑语气轻松,显然没把那拜堂当回事。      聂承岩有些笑意:“这次是鸡?余嬷嬷真是越来越有想法了。 5、主仆约定(修文) ...   ”      “这次?”韩笑看他脸色没那么严肃,大着胆子的问了出来,真好奇,难道那龙三公子还不止冲过一次喜吗?“那上次是什么?”      聂承岩似想到好笑的,倒也答了:“猪。”      韩笑扑哧一下笑了,又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几声,这龙三公子,倒是怪可怜的,一会是猪,一会是鸡。她越想越好笑,笑个不停。然后一转眼,看到聂承岩正盯着她瞧,韩笑赶紧端正了脸色,轻咳几声:“呃,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该怎么解释自己嘲笑主子朋友的行径?      “你叫什么名字?”聂承岩没打算听她蹩脚的说辞。      韩笑挺直了背脊:“奴婢韩笑。”      聂承岩微点头:“韩笑?”      “是的,主子。”韩笑应得大声又响亮。      “好,很好。”他似对她的精神抖擞挺满意:“我要喝药。”      韩笑又惊又喜:“好的,主子。”龙三公子果然没说错,这对耳坠子真的是救命之物。她欢喜的捧来药,一口一口喂他喝了,这次聂承岩很配合,眉都不皱全给咽了下去。      喝完了药,她给他擦了嘴,又倒了温水让他去去嘴里苦味,然后动手把碗杯布巾这些收好,正收拾着,听到聂承岩唤:“韩笑。”      “是的,主子。”韩笑飞快的大声应了,走到近前等着他吩咐。      聂承岩道:“你是我的奴婢,还是云雾山的医仆?”      “是你的奴婢,主子。我签的卖身契是主子的名字,我看得清楚。”韩笑抬头挺胸,觉得自己可是堂堂正正的百桥城聂城主家仆了。      “是吗?”聂承岩应得不咸不淡,顿了顿道:“那好,你听着,你若是忠仆,我会助你救治弟弟,若你动什么歪脑筋,你们姐弟都别想活。”      韩笑刚想应“好的,主子”,却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了,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惊讶的看着他,聂承岩语气淡淡的:“你以为,我这副半死残废的模样做不到?”      “我以为,一手建起治病救人的百桥城的聂城主,不会动不动把杀人挂在嘴上。”韩笑脸色端正下来,心里有些失望。      聂承岩盯着她半晌,说:“很好。”他似乎终于觉得韩笑可以信任,嘱咐道:“从此刻起,留心这山上的每一个人。”韩笑被他的语气震住了,听见他继续说:“我还想活着,知道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韩笑童鞋这在山上算是呆下来了,正式开始了与臭脾气岩石主子相处的日子。欢迎大家剧情猜想,我的灵感靠你们了哈,全部按倒啵一遍! 对了,从明天开始,改在晚上8点更新。之后更新上若有调整,会在文案上发公告的。请大家留意了,谢谢。 6 6、丫头古怪(修文) ...   要活着知道真相?这话听起来让人感觉这山上便是龙潭虎穴。韩笑其实不太明白,虽说云雾老人看着跟和蔼一词压根扯不上关系,但起码她们姐弟上得山来,的确是吃好喝好住好,没受半点亏待,甚至薛大夫也依师嘱三天两头的认真来给韩乐诊病,当然更别提连翘那小姑娘一天到晚的把韩乐当自己亲弟弟般的照顾了,就连总管白英,看着也是个稳重忠厚之人,对聂承岩的衣食起居、用药饮食,那是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怠慢。      自韩笑顺利让聂承岩喝药后,云雾老人似是也明白过来,他把其它的医仆都遣走了,独留下陆英、秦艽、甘松、石竹四人轮流在岩筑的院里值守。      韩笑听了他们的名字,这才知道原来云雾山上的仆众,全是以药命名。韩笑一琢磨,自己的名字正好跟小紫含笑这味药同音,看来真是做医仆的命啊。      聂承岩的确是个很难伺候的主子,他现在身体还不大能动,就已经有提不完的要求,什么绝不见客,他要安静休养,不许开窗,不许拉开缦纬,他需要封闭的空间静心,每个时辰要报时,什么时辰需要点香熏药,什么时辰要服药,药温药量得多少,什么时辰必须进食,多久要助他翻一次身,多久要为他按摩拿捏穴位,一日三次,脉相病症要记录清楚,吃食上药排泄状况也要留心……      短短半日的工夫,韩笑说的最多的就是:“是的,主子。”“好的,主子。”“遵命,主子。”可他每一道命令下来,有些内容韩笑又有点拿捏不准,不知对他身体有害处没害处,于是他嘱咐一样,她应了,记下来,转头去问了薛大夫问,这才知道聂承岩要求的什么药温药量点香熏药时辰等等,居然都是他这个伤病最佳的疗治法子。当然了,其它的什么不见人不开窗要报时,那就只是他在任性闹脾气而已。      韩笑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可是聂承岩,既是神医的孙儿,又岂会不懂医理医术之道。人人都在传他的伟业事迹,他五年前创办百桥城,算起来,那个时候该是才十五岁的光景,也就比自己现在大一岁。那会儿要建起城池,打点官府,召募良医,买田置地,靠得可不只是有钱而已。更何况,百桥城里名医众多,要让他们都遵守城规,限制药价,控制诊费,没有些手腕魄力,又如何办得到?      想到这些,那段日子里在心中深深埋下的对聂城主的崇敬之情又再油然而生,韩笑对自家主子的蛮横任性是多了份体谅。这样的人物,惨遭横祸,与爱人生离死别,自己又从此落下个残脚不能行的重症,下毒手的看样子还可能与自己的亲人有关联。也难怪他之前是没了生念,这要换了别人,可能反应会更激些,现在主子也不过是爱发发脾气而已,不算什么。      想到这,韩笑暗自提醒自己要更细心卖力,定要将主子照顾妥当才好,这百桥城上下,怕是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业呢。      聂承岩伤重不能动,身边不能离人,当天晚上韩笑就卷了铺盖卷搬到了他屋里,在门边安了个小榻,以便半夜里也能听到他的唤遣。为这个韩乐有些不高兴,以往在别的家,姐姐都不会离开他太久,就算是要随身伺候的病人,也会把韩乐安置在一旁一起照顾,现在这个新主子聂承岩,竟然是要把姐姐全霸着了。      韩笑对这可没了办法,聂承岩的脾气,怕是容不得有个小鬼在旁边闹,哄弟弟可比哄主子好办多了。于是她对韩乐说自己每天都会回来看他,两个屋子离得近,也方便。连翘在一旁也跟着劝,说让韩乐把自己当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两人轮番上阵,终于把韩乐安抚了,韩乐小弟最后不甘不愿的宣称:“我讨厌他,抢走姐姐的都讨厌。”这番姐弟别离戏码才算落了幕。      第二日,云雾老人带着薛松来给聂承岩看脚伤,韩笑在一旁伺候着。聂承岩脚腕上的药布巾子揭开,狰狞可怕的伤口露了出来,翻起的红肉,隆起扭曲的伤疤,韩笑心里似被块石头顶着,说不出的难受。再恶心的伤口她都见过,但眼前这双伤残的脚,却是她心中大人物聂承岩的。她又想起那句:我中的毒是云雾山独家密毒绿雪。      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云雾老人,他一脸严肃凝重,正认真仔细的看着聂承岩的伤口。韩笑又转头看向聂承岩,他正侧着头紧锁眉,不知道是在忍耐疼痛,还是不愿见到云雾老人。韩笑心里猛然生起护卫之心,她侧过身去,瘦小的身板挡在了聂承岩的面前,遮住了他与云雾老人的视线对角。      云雾老人看完伤,嘱咐薛松换药绑布巾,韩笑在一旁认真看着,冷不防云雾老人瞪着她:“阿岩的脚需要安养调理,一定不能动,你平日里多注意,久躺着也不成,每隔一个时辰就得为他翻翻身,若是力气不足翻不动的,让陆英他们进来帮忙。”      韩笑认真应了,仔细看着薛松换药绑结的手法。聂承岩冷冷道:“不动也是残废,动了也是残废,有什么关系?”      韩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薛松的手停了一停之后继续忙,她也假装没听见,身子压低些更认真的学。可她挡在聂承岩和云雾老人中间,于是两道冷冰冰的视线全扎在她身上。韩笑后悔自己没事干嘛要站在这刀尖口上,这会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好在薛松包扎完,走到聂承岩的肩膀位置站着,教了一套压穴的手法给韩笑,让她每日里为聂承岩按一按捏一捏。这位置一变换,韩笑正好趁机也挪开了。      薛松说的详细,韩笑努力记着,后忍不住掏了自己那简陋的小破本写写划划,薛松失笑,云雾老人和聂承岩无语。      老半天,云雾老人清清嗓子,说道:“这山上清静,环境甚好,安心养成便是。”      韩笑目不斜视,心里想着这该是跟主子说的话。      聂承岩一开始没接话,一会却阴阳怪气的说:“我怕再死一次,累。”      这话成功的让云雾老人面色铁青,也终于让韩笑沉不住气了,她转头看了聂承岩一眼,却对上他转头过来打量自己的眼光,薛松在一旁为云雾老人打圆场:“公子的伤已不致命,治疗调养便会好的。”      聂承岩冷哼:“说得倒轻松,我以后路都不用走了,是挺好的。”      这么乖僻难缠,韩笑脑子一热,刚想说几句相劝的话,话到嘴边却忍住了,云雾老人在呢,她这爱顶嘴抬扛的,也不能在别人面前给自家主子丢了人。      聂承岩看着她,嘴里的话却是对云雾老人说的:“这丫头是你找来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意思,韩笑使劲想,她没惹主子不高兴吧。聂承岩继续问:“她的卖身契呢?”      韩笑心里忐忑,她咬咬唇,听见聂承岩继续说:“我的奴婢,与你云雾山何干,卖身契自然是放我这。”      韩笑且惊且喜,对上聂承岩的目光,她忽然明白,从此刻起,她韩笑的聂城主随身医仆身份,才算是真被主子认同了。      又过两日,白英带了几个仆役,抬了张新床进来,上好的檀木,雕着奇兽仙枝,华美气派,床头床边都架着直栏,顶上也有空栏绑着纬缦,挂上去的时候是装饰,放下来时方便聂承岩拉着支撑坐起,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设计制造的。可聂承岩却冷笑:“这木香袭人,是嫌我臭呢,还是施毒香的时候好不被察觉呢?”      白英当场愣在那,冷汗涔涔。虽然只接触了几次,但这白英管事给韩笑的印象却是甚好。他没嫌她是新仆,也不归属云雾山,反倒处处给她行方便,事事有照应。韩笑虽然年纪小,但看人还是有眼色,对于心善之人是尤其有敬意。一看聂承岩把别人的好意当成恶念,还冷嘲热讽,她心里就有些郁结。      最后白英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让仆役把新床搬了出去,然后低首行礼,为自己考虑不周道歉,道两日后再送新床来,然后也出去了。      韩笑虽然堵心,但还是小心翼翼想求证,生怕这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怪错了聂承岩,于是问:“主子,这白总管难道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我高兴没事找事。”聂承岩回答的甚是理直气壮,把韩笑噎着了。      当天晚上,韩笑端了一大盆温水,从头到尾给聂承岩认真仔细地全身擦了个遍,虽然屋里摆着火盆子,温暖如春,但聂承岩对她摆弄他的身体很不满。      “主子喜洁,为免被人嫌臭,还是多擦擦的好。”韩笑振振有词。      聂承岩咬紧牙关没回话。稍晚,夜深该寐,聂承岩却说屋里没香气,他这喜洁怕臭的主子睡不着,于是小丫环韩笑捧着香炉侍在床边,看着他闭着眼嘴角勾笑。      韩笑心里叹气,暗道自己太冲动,她以前对着别的病人,好象没这么鲁莽啊。要知道有个病痛什么的最是难捱,病人不可理喻乱使性子也是常事,何况象聂承岩这样的人物,怕是当初好端端身强体健时,也是有几分脾气的,如今腿不能行,身有巨毒,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使使性子就使呗,自己干嘛想不开非要抬杠。      香炉里细烟缈缈,熏得韩笑有些发晕,她挺了挺背脊站好,为强打精神撑过去,她开始集中精神在心里默背药谱,背着背着,想到这山上每个人的名字,不知会不会有人叫陈皮?或者马鞭草?或者皂荚?又或者巴豆?她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聂承岩心里暗恼,给她大半夜里罚站还能罚得偷笑出来,这丫头脑子里不知装的什么。不过也好,这种时候要是是个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动不动就战战兢兢的人守在他身边,那恐怕得扰得他更烦吧。不可否认,老家伙给他找的这丫头还真是不错。      “睡觉去。”他终于忍不住喝她走。她一定不知道,她背着背着,默念出声了吧,她肯定也不知道,她越背越开心,让他很生气吧。      韩笑听得这声令,一愣,然后大声道:“好的,主子。”      过了一会,聂承岩又说:“把香炉拿走。”她去睡就去,居然还端了椅子把香炉放他床尾继续点着,她肯定是故意的。聂承岩心想,这小丫头其实脾气不小。      “好的,主子。”      又过了一会,“不许再背了。”      门边小榻那的细细声响立马停了,过一会韩笑嚅嗫的应:“好的,主子。”      “要背就出去。”她声音里的不死心让他鬼使神差冒出一句,然后听得她又应:“好的,主子。”接着真的出去了。      聂承岩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这真是脑子与众不同的丫头,背药谱有什么好稀罕的,值得她大半夜不睡觉的跑出去。她该是自他受伤这么久以来,唯一让他感觉到些许愉悦的人了吧。聂承岩慢慢沉入梦乡,睡着前他在想,明天给那丫头找点什么麻烦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别扭主子开始了,主仆大战开始…… 7 7、信任关系(修文) ...   当天夜里,聂承岩被疼痛折磨醒,当他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抽搐,双腿抽得尤其厉害,他一身的冷汗,只得咬紧牙关。这是毒性使然,之前偶尔也有发作,如今毒根未除,他对此也是有心理准备。      一个瘦小的身影奔过来,是韩笑。她见此情景不免一惊,急匆匆想唤人,却听聂承岩道:“别叫,撑过去便好。”      韩笑见他痛得面容扭曲,一脸青色,急得还想叫,聂承岩一把抓住她的手:“这痛没办法,只能撑,你叫人来也不过是多个看热闹的。”他话说的费劲,但仍勉力为之,显然是万般不想别的人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如此模样。      韩笑明白他所言,怕这样的情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急得在一旁直搓手,看他身体抽搐抖得厉害,干脆一下压在他身上,小心避开脚腕上的伤,双腿压着他的双腿。      她感觉到他身上因痛楚的紧绷,脸又正对着他身上的伤疤,想象着他遭受过的那场劫难,心里真觉得难过。      “丫头。”      “是的,主子。”      “丫头。”      “是的,主子,奴婢在。”      他唤了好几声,她也应了好几句,可他没有说别的,只是唤。他这般脆弱,虽然他不会承认,可这无助的下意识的叫唤让韩笑觉得他楚楚可怜,她心软的眼眶直发热。      这一夜他熬过痛楚,倦极睡去,她守在他的床边,最后也撑不住,趴在他的脚边睡着了。      在韩笑看来,医仆和病患的关系,除了生活和疗伤治病的照料外,还有就是精神上的支撑与鼓励,有些时候,甚至是相互在支撑与鼓励。经过这一晚,她感觉跟聂承岩似乎又亲近了几分,可第二天一早,他却又能生生把一向自认为性子和善的她气够呛。      “你到哪里去了?”      “去看弟弟。”      “我有允许你离开吗?”      “天没亮,你刚才还睡着呢。”换言之,想问意见也没法问。      “所以你就可以乱跑?”      “没乱跑,主子。就是挨着这院后头的小屋。”是目标明确的跑,生怕回来晚了,还是使劲的跑。      “那也不行。你有没有为人奴婢的自觉。”      “有的,主子。”应主子应得这么溜,多自觉。      他瞪着她,最后竟然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这个院子,看弟弟也不行。”他生死夜里说的那种“真好,临死还有个陪葬的”的恶意又出现了。      韩笑一愣,咬咬牙回道:“这个要求奴婢不能允。”      “不能允?亏你还自称奴婢。主子的要求做不到,你就滚蛋。” 显然他这一大早的心情很不好。      韩笑这一下也怒了,他昨夜里痛得没睡好是有脾气,可她一早看到弟弟犯了病的模样心情也很糟,最重要的是,他这要求太没道理。她辛苦伺候,没耽误任何事,抽了空趁他入眠去看眼弟弟又不犯错。她一天只见着弟弟一面,看弟弟伤心舍不得她的样子,她也难过。      韩笑看着聂承岩,他似乎是打定主意,她终于忍不住嚷嚷:“我是为了弟弟才来这的,不让我看弟弟,与遣了我走有何不同?”      “你好大的胆子。”以一个重病之人来说,他的声音也不小。      “胆子小点就可以去看弟弟了吗?”她就信个理字。      他显然被她噎着了,紧抿嘴不说话,两个人互相瞪着。这时屋外传来个男声:“韩姑娘,我给公子送药来了。”      韩笑转头就往外走,生气归生气,该吃药也别耽误。可她一出去,愣住了,这人她不认识。      “你是谁?”      “韩姑娘,我叫远志。是药房的医仆。”      韩笑向外张望,院子里只有陆英在,昨夜里是说了今早是秦艽煎药送药的,这个远志,她不认识。      “秦艽呢?”      “他在药房烫伤了手,所以由我来送药。”      “这药是谁煎的?”      “是我。公子的药,在药房里是由我负责的。”远志还算有耐心,认真答了。      “那你说说,都有哪几味药?”聂承岩的药单,韩笑早已背下,此时正好验证此人所言真假。远志皱起眉,但还是把药单背了一遍,公子的用药甚多,幸好配药煎药的工作他是从头跟到尾,不然还真是会被这个奇怪的丫头考住。      “不对,少了一味石蒜。”韩笑从他背的药单里挑错。      远志一愣,很快说:“绝对没有石蒜,公子的药单我最清楚,就是适才我说的那些,并无石蒜。”      韩笑这才露了笑容:“是我记错了,确是没有石蒜。多谢,我这就端给主子。”      她拿了盛药的托盘进屋,先用勺自己尝了一口,确认味道与上次薛松端来的没区别,温度也合宜。然后她把聂承岩扶靠床头,拿了布巾给聂承岩在脖肩处垫好,又换了只新勺,把药端到他嘴边一口一口喂了。      聂承岩也不瞪眼了,也没说话,很配合的喝了药。这让韩笑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他得再吼她一顿,没想到却是这么温驯。可韩笑觉得事情还没完,果然他喝完了药,清了清嗓子,说话了:“那个远志,可以信任。”      韩笑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她还以为会先处理她的去留或是看望弟弟的问题呢。谁知道是说这个。      “好的,主子。”她答得有气无力,继续动手收拾。      “这云雾山上,云雾老人共有三十八名入室弟子,薛松排第五。”      “主子是说,薛大夫也是可信任的?”韩笑终于有些好奇了,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当然也是觉得薛松可信任,那位大夫长得就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为人和善,决不会是坏人。      聂承岩点点头继续说:“你难道不奇怪,这云雾山号称医术圣地,为什么却只安排了这么几位来照应我?”      “对,对。”韩笑用力点头:“我看神医先生对你的伤很是上心,可是派的人手却不多。”      聂承岩回道:“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那颗绿雪。”      “啊?”韩笑瞪大眼:“就是主子中的那个绿雪之毒吗?”      聂承岩点头:“绿雪是他研制多年的独家密毒,只炼了三颗。这次出事后,他发现只剩下两颗了。”      韩笑皱眉不赞同的说:“主子,那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分明是误导我以为神医大人下的手。是谁干的就是谁干的,可不能栽赃,主子你这样不好。”      聂承岩挑眉看她,若是从前他翩翩公子之时,这样的动作表情怕是潇洒迷人,可惜现在脸色青黄,头上还包了个油乎乎的包包头,只显得滑稽。韩笑被他的模样逗得想笑不敢笑,脸部抽搐了几下。      聂承岩没反应过来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只道:“我可没说是他下的毒手,不过若不是他,我也不会遭此横祸。”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芸儿也不会死。”      他的哀伤令韩笑有些招架不住,她忍不住低声问:“主子心仪之人,是如何去的?”      聂承岩横她一眼,迅速回过神来端正了脸色,转了话头:“总之,下毒和砍伤我的,定是与这云雾山有关系。”      “那他这次没得手,会不会再动歪脑筋。”      “云雾老人只调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经手我的诊治,下毒的人定会明白,所以就算他再要下手,也得谨慎再谨慎。”      韩笑点点头:“那为什么神医先生不把可疑的人都遣走呢?主子在这太危险了。”      “之前,并不确定我能不能活过来,把人都遣走,反而不好让他们露马脚。现在我的伤无性命之忧,这山里头,肯定暗波涌动。再遣人走,反是给了凶手名正言顺的逃脱机会。”聂承岩的分析换来韩笑的佩服:“主子,你跟神医先生的默契真好。他没说你也知道他的打算。”      “哼,我跟他没什么默契,这不过是按常理推测。他逼走我爹娘,害死芸儿,他是我的仇人。”聂承岩转头瞪着韩笑:“你可记住了?”      “记住他是你仇人?”韩笑有些奇怪,这个不用记吧。      怎料聂承岩斩钉截铁的答:“对。”      “好的,主子,奴婢记住了。”韩笑心里一叹,原来二十岁男子与十岁男童,幼稚耍起性子来均是一个样的。今早韩乐就说了:“那聂城主抢姐姐,是我的仇人。”      韩笑赶紧转移话题:“主子,凶手为什么要冲你下手?”      “我要是知道,岂不是知道他是谁了吗?”      韩笑皱着眉认真想:“是不是主子脾气不好,得罪了人?”遭来白眼。      “是不是主子建了百桥城抢了云雾山生意?”聂承岩没反应。      “是不是想抢主子的东西?”      “抢什么?”他问。      “我听说书先生说故事,这人不外乎就是为情为财为怨才会害人。如果没怨,那就是情和财,所以不是夺情便是掠财。”      他看了她良久:“你不笨,就是性子太倔。”      韩笑抿抿嘴:“主子还是要赶奴婢走?”      “当然不,这满山情势不明,我上哪再找一个够胆子把人堵门口背药单,还会用假话套人真伪的奴婢去。倔就倔点,我这做主子的宽宏大量,能忍。”      能忍才怪,韩笑如是想,不过心里还真是高兴。“可是奴婢一定要每天看看弟弟,奴婢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给弟弟治病,若不得见,奴婢岂非白来一遭。”      “哼,别让我找不着人便是。”语气虽然不好,但是却是明显让步了。韩笑大喜:“多谢主子。主子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保护主子周全,不让坏人有机可趁。”      “凭你?”聂承岩嗤的一笑。      韩笑讪讪道:“我懂得不多,可是忠心一片,主子说什么,我照办便是。”      “你先去把镜子拿来。”      镜子?镜子里面有玄机,能用它找到凶手?韩笑迷惑不解,但还是听话照办,很快去找了面镜子给他。      聂承岩一边接过,一边道:“你们瞅着我的时候总有古怪,我倒要看看,我是被毒毁了脸还是如何?”      韩笑闻言差点忍不住要把镜子抢回来,果然聂承岩瞪着镜子大半天,左看看右看看,猛地把镜子一丢,大声冲她嚷嚷:“你给我弄得什么鬼头发?”      韩笑强自镇定:“虽然定不若从前潇洒,但也是有几分利落的。”      聂承岩瞪她。利落?让他头顶顶了个包子这叫利落?      韩笑讪讪一笑,悄悄把镜子收回来:“主子喜洁爱美,奴婢知道了。真的,奴婢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韩笑跟聂承岩冲突完,却还惦记着小心送药的可靠不可靠,于是赢得了聂承岩的信任。他们俩在这云雾山上,要解开的迷团不少。 第一次尝试这样的故事和角色设定,很怕写得太沉重,请大家多提看法和意见,我就靠你们给灵感了哈,多谢支持! 8 8、古怪初显(修文) ...   可韩笑再如何知道聂承岩喜洁爱美也没用,因为他重伤未愈,身上可以擦擦,头却是不能洗的。聂承岩当然也知道,他好不容易绝了死念活过来,还想着找出凶手挖出真相,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于是他郁闷着板着张脸,那脸色黑得快能滴出墨来。韩笑只好想了个办法,把他的长发梳开,编成个长辫放在脑后,既不影响他躺卧,又让他看不到头发,这样才算勉强过了关。      韩笑捧着镜子在聂承岩面前让他照了半天:“主子,这外貌打扮病中不好讲究,等伤好了,奴婢一定替主子置办得光鲜亮丽。”      聂承岩一瞪她:“我是这么重皮相的?”      韩笑不敢说是,却使劲点头:“主子说得对。”      对什么对,聂承岩咬牙,明明他是在问话,她倒好,转个弯又编排他。可看她笑得殷勤又坦然,他心里却是真的恼不起来。这个丫头,其实还真是能吃苦又机灵,胆子大也不莽撞。看她对医理医学如此热爱,可惜生为女儿身,注定成就有限。      韩笑不知道主子想什么,她手脚麻利把镜子给藏好,放得远一点。伺候聂承岩吃了早饭,按他的吩咐,把笔墨纸砚准备好。      “你把我说的写下来。”      “好的,主子。”      “茴香,阳起石,决明子,北玄参,鸟不宿,牛至,常山,杜仲。”聂承岩略一沉吟,念出一串药名。      韩笑飞快的记了,认真看了半天,说道:“主子,这药方子太古怪了。”      聂承岩让她把方子拿过来看了一眼,满意点头:“莫管它怪不怪,你把这方子交给陆英,让他遣人送到山下我府里去,就说是我要的药材。”      韩笑略想想:“主子,这方子重要吗?要不我跑一趟送呢?”      “不,我现在这样,你下山太招摇,交给他们吧。”聂承岩光是梳个头吃个饭,就觉得疲惫不堪,他闭上眼,很想睡了。      韩笑又仔细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按嘱咐去办了。待她把药方交给陆英后回转,一进屋,就见聂承岩一手握着拳,拳头放在心口上。韩笑知道,在那拳心里,定是握着那对耳坠子。这么暴躁乖僻的人,不知被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芸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韩笑轻手轻脚走进去,把文房四宝收拾到外屋来,如此有了笔墨纸砚,她要把她的小破册子记的东西都重新整理抄撰。韩笑磨了墨,又到里屋察看了一下聂承岩,他面容平静,拳头依然握在心口上,韩笑忽然觉得有些怜意,主子这么骄傲要强的人,失去所爱的那种痛苦,怕是刻骨铭心。自己在得知父母意外过世的那一刻,也是顿觉天地失色万念俱灭,若不是还有韩乐需要照顾,恐怕她也支撑不下去。      “丫头。”他忽然轻轻的唤。      “是的,主子。”韩笑正入神,被他一唤吓一跳,赶紧挺直站好。      聂承岩沉默,韩笑以为他不会开口了,却听他说:“你现在可以去看你弟弟了。”他声音里的腔调让她脸一红,好象那背后的意思是快去看你弟弟,别盯着我看。他明明是闭着眼的,怎么会知道她在看哪里。      “好的,主子。”韩笑匆匆往屋外奔,觉得自己很丢脸。她交代了一声守在院子里的陆英、秦艽,然后绕到院后头的小屋找韩乐。走在路上,她忽然想到,每次主子脆弱无助的样子暴露在人前,他就会不高兴。晚上毒症发作,他醒来脾气就很糟,这会他思念故人,显然也不想让她看到。韩笑暗暗记在心里,想着日后有些眼力架,别去犯了他的禁忌。      到了小屋,看到韩乐躺在床上,连翘并不在一旁。韩笑不甚在意,虽然只接触了几天时间,但连翘确实如给她的第一印象似的,很勤快又老实,对韩乐的照顾那是尽心尽力的,所以她一时没在跟前,韩笑并没有往坏处想。      韩乐看到姐姐来,高兴的爬坐起来,张了双臂撒娇要抱。韩笑乐了,顺从的过去将他抱在怀里,这小半日工夫,他倒是精神些了。      “姐,我给你看样东西。”韩乐朝门外张望一下,确定无人,遂从被褥底下摸出张纸来。      “这是什么?”韩笑没看懂,象地图似的,画得倒也算清楚。      “姐,这是云雾山的地形图。”      韩笑奇了:“你从哪弄来的?”      韩乐嘻嘻笑:“我套来的,每来一个人,我就跟他们聊天。有个叫苏木的,还有个叫洪连的,他俩是车夫,总给山里运送病人、药材什么的,对山里的路最熟。他们来找连翘给补衣裳,我就趁机跟他们拉近乎来着。这不一激将一下套,七转八拐的把路线摸出来了。我再跟别人旁敲侧击一核对,差不多画了个简单的图出来。”      韩笑把地图折好,还给他,疼爱的摸摸他的头:“你身子不好,不好好休息,折腾这些做什么?”      “姐姐,这里不比其它地方,其它的宅子我们想跑还有机会,这里山高路险,你上回不是差点被困在树林里出不去吗?我想着,万一在这出点什么事呢,我们做好准备,有备无患总是没坏处的。”他说着,抿了抿嘴,小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相衬的早熟,声音压得低低的:“万一,万一我的病没治好,我……姐姐你就别委屈自己再当仆役了,那什么卖身契你管它呢,到时你离开这里,找个好地方过日子,姐姐这么能干,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都是我拖累了你。”      “傻瓜,乐乐,可不许你这么说。姐姐只有你这么个亲人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你让姐姐怎么办,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世上没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这般努力,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的。如今到了云雾山了,有神医先生在,你不许再说泄气话。”      姐弟两个感伤了一阵,又互相鼓鼓劲,韩笑终于问:“连翘上哪儿去了?”      “嘿嘿。”韩乐露了个顽皮的笑脸。      韩笑脸一沉:“乐乐,你又顽皮了?”她这宝贝弟弟总爱欺负老实人,上次就被她撞见他装可怜让连翘背着他满山逛,其实他就是想试试连翘有没有姐姐背人的力气大,把个小连翘累得气喘吁吁的。      “没有,没有。”韩乐连连摆手:“我没再欺负她了。姐,你快去忙吧,地形图我会再琢磨的,你别担心。还有啊,这里好些人都挺有城府的,好多话都咽在肚子里,太不实在了,好象有很多秘密,你自己要多小心。”      韩乐转移了话题,却正是韩笑挂心的事,她原也担心韩乐受牵连,想提醒他谨言慎行,可几次来他都睡了,没想到这没几日的工夫,这机灵鬼自己也看出状况了。      “好几个不相干的人过来看我,我一个小奴婢的弟弟,有什么好看的,怕是他们别有用心。姐姐,有个叫林芝的姑娘,十七八的样子,她打听你来着,看到我真是卧病的,才算松口气。他们总以为我是个病秧子小童,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是,乐乐最聪明。”      “姐姐,反正你小心点。连翘姐说那个林芝是神医先生大弟子的女儿,我觉得她有古怪。”      韩笑也觉得怪,十七八岁的姑娘,又不认识自己,干嘛要打听呢?而且若真是有事,为何不来岩筑寻她,却是找到韩乐试探?她想问问主子去,可那天等聂承岩醒来,却是要开始他生死夜之后的第一次拔针抽毒。      韩笑看着云雾老人与薛松,联手将十多支长针,从聂承岩从头顶到背上,扎了一长排,又运气发功逼毒,整一个时辰,最后聂承岩吐了口黑血出来,这才算是完事。      韩笑仔细看了针的长短粗细,下针的穴位和运功逼毒的手法,全都暗暗记在了心里。这次拔毒,让聂承岩一下子虚弱下来,他一直昏睡,时醒时眠很不安稳。      有些他似醒过来,会唤:“丫头。”这时候韩笑总会大声应他:“是的,主子,奴婢在。”可他再没有别的话,只是叫唤着。      两天后,聂承岩的精神好了些,白英又带着几仆役来了,这次换了一张没有木香的床,所有设计结构还跟原来的一样。聂承岩没说话了,只在众仆搬他上新床的时候大声斥骂他们的粗手粗脚。韩笑在一旁看得捏一把汗,很担心哪个仆役胆子不够大,被骂得吓一跳手一松怎么办?好在每个人都训练有素,稳稳当当把这聂承岩给搬上去了。      挪完了人,白英也识趣的不在这讨人嫌,带了仆役行了礼出去了。聂承岩躺了一会又喊着脚疼,韩笑正在外间收拾刚送来的几套新被单新衣等用品,听着他喊疼急匆匆跑进来。这伺候新主子几天了,韩笑也摸出规律来,一般他铁青着脸咬牙不说话,那是真疼得难捱,如果哇哇喊疼,那是他烦躁想找事。      韩笑有了心理准备,进去站到聂承岩跟前。果然她过来了,聂承岩却没说话了。他脸色很差,喝药喝得伤了胃口,三餐都吃不进什么来,可他每每握着那对耳坠子,逼着自己咀嚼下咽,看得韩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这会她站他面前,迎着他瞪视的目光,忽然突发其想,主子瞪起人来,倒是显得精神了些,然后也不喊疼了,不知道瞪人或是嚷嚷,发泄出怨气来,对治病有没有帮助?都说气盛体强,这些哀怨邪气出了来,不知道是否也能算医理所说的祛邪之道,扶正固本?      聂承岩眼看着这丫头又开始自顾自的走神了,不禁又恼了:“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她应得很快。      “院子外头,有没有看到一只红头鹰。”      “奴婢没注意。”      “去找。”      “找到的话要如何?”      “不如何,找到就找到。”      韩笑不禁想,这是否是主子的整人新招?      “主子,奴婢有问题想问。”既然被整了,拿个问题来换总行吧?      聂承岩瞟她一眼,韩笑接着说:“林芝是谁?”      聂承岩转过头来认真看她,韩笑回视,他终于慢腾腾的说:“是个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聂承岩给山下送的信:茴香,阳起石,北玄参,决明子,鸟不宿,牛至,常山,杜仲。 其实藏了暗语找帮手,大家有没有兴趣猜猜这药材名里暗语的具体意思? 9 9、林芝美人(修文) ...   是个美人?这算什么回答。韩笑不由得想,若是日后旁的人问起他韩笑是谁,他是不是会答:是个丫头。      于是韩笑接着问了句:“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聂承岩想了想:“是个你可以不必理会的美人。”      嗯,那就是说,很有可能日后人问韩笑是个什么样的丫头,主子会答是个可以完全无视的丫头。   “不是,我会答是个成天胡思乱想性子倔爱顶嘴的丫头。”      咦,韩笑一呆,怎么听到主子的声音。抬眼一看,聂承岩皱着眉一脸不悦:“你脑子动的时候,嘴闭牢一些。”      韩笑顿悟了,她有时想什么,真的会嘴里也念叨出来,这是她背医书药谱时养成的习惯,一边背一边念叨会记得牢一些,只是这种习惯偶尔表现出来还真是不太好。韩笑脸一红,匆匆道:“奴婢去寻那红头鹰,屋外头有人守着,主子有事唤一声便好。”      她跑到屋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主子,奴婢不是爱顶嘴,奴婢是爱讲道理。”言罢匆匆跑掉了。      “哼,这还不是爱顶嘴?”聂承岩不满轻哼,韩笑跑得快没听到。她在院子里张望半天,没见着什么红头鹰,于是跑到院子外头转了一圈,还是没见着,她想了想,决定再走远一点,要是还找不到的,就先回去禀了主子再说。她又寻了好一会,正准备回转回岩筑,猛地看到空中有只大鸟一掠而过,也不知是不是鹰。她拔腿朝那鸟消失的方向追去,追到个林子里,果然看到一只鸟立在树梢。      韩笑不太懂鸟类,但好在聂承岩交代那是只红头鹰,韩笑看到这只大鸟头上的羽毛确是红色,想必就是了。      那鹰脑袋转了转,警惕的看着她,却不飞走,似是有灵性的在打量她。韩笑看着那鹰,忽然联想到聂承岩让她写的那张药方子,这两日闲时她便会琢磨,觉得那肯定不是索药,该是传递什么消息。但她左思右想,都没想出玄机来。这会找着聂承岩说的红头鹰,她却突然灵光一现。那些药名在她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      回阳,命悬,速至山中!      一定是如此。按理说,聂承岩在百桥城内有府宅有仆役,可如今病重如此,却一个贴身人都没有,居然用的全是云雾山的医仆,虽说云雾老人的规矩是病人亲属不能上山,但显然聂承岩不该在此范围。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她明白了,聂承岩当初是真的没打算活过,所以他这次才会交代“回阳”,表示他仍有命在,只是危险重重,需要帮手,故唤人速至山中。      一想到这,韩笑警惕起来,这只鹰,难道有着什么玄机?它是来送信的,还是表示主子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她小心的朝着那只鹰走近一步,还没开口说话,冷不防身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你这丫头,在这做什么?”      韩笑一惊,迅速回转身,定晴一看,在离她十来步远,立着个十八左右的大美人。她穿着鹅黄长裳,眼眉如画,婷婷立在这绿意葱然的林间,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韩笑一见美人,立时想到个人名:林芝。      她不小心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尽管声音很小,但那美人还是听到了,她轻挑眉头,朝着韩笑迈近一步:“你知道我?”      还真是林芝,主子说的果然对,是个美人。林芝看韩笑不回话,蹙眉清声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笑赶紧应:“林姑娘,我叫韩笑,是聂城主的医仆奴婢。”      “我知道你是谁,我是问你,不好好照顾公子,在这做什么?”林芝又再逼问。她的目光越过韩笑,看向红头鹰停立的枝头。韩笑随着她的目光转身,却不见了那鹰的踪影,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回转头,看到林芝正盯着她看,这让韩笑心里打鼓,主子说这美人不用理会,可如今看来,不理会却是不行。韩笑答:“主子久卧病床,觉得闷了,命奴婢来寻些花树或是小动物的,回去解解闷。”      林芝一愣,显然这回答让她吃惊:“他……”她语调一转,温柔起来:“他不爱这些的,怕是病中郁结,任性起来让你奔波而已。若他真是闷得慌,你去书斋拿些书卷给他看看,怕是还好些。”      她这话说完,换韩笑愣了,怎么这话里话外,透着她对主子的熟稔和亲近?林芝说完这个,又道:“神医先生下了令,若非得到他允许,谁都不能去探望公子,我打听了,只允了你做公子的贴身医仆。公子素来有些脾气,对事对物对人要求都颇高,你年纪轻轻,怕是会不惯,若是受不住的,可来寻我,我就在沿这路往上,过了两座院子的素医阁里。”      韩笑点点头,没说话,她年纪虽小,但经历却是不少,再加上聂承岩事先有了交代,她自然是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那林芝嘘寒问暖了一番后,话题转到聂承岩的伤势来,韩笑只道自己不熟医理,所以也不明白究竟病情如何,还是神医先生和薛大夫最清楚。      林芝静默一会,轻叹一声:“他一向骄傲,自命不凡,如今受此横灾,怕是再难复昔日风采。”   她的语气似怨似叹,让韩笑听得心里老大不舒服,就觉得这林芝是在说你看,往日你潇洒不羁,这下是栽了吧。林芝自然不知韩笑所想,她又扯了几句旁的,然后又说:“照顾公子定是不易,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切莫客气。”      这次韩笑大方说:“既是林姑娘好心,那若是得闲的,可来帮我洗洗床单被巾,你知道公子这病,久卧不起,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光是洗洗涮涮,我每天就忙不过来了。公子要求颇高,又爱嘱咐这交代那,那些个脏床单,真是来不及洗。”      林芝闻言脸色一变,很快恢复如初,淡笑应了:“我在素医阁给病人诊脉配药,也是忙乱。怕是这样的活帮不了,倒是之前跟公子相熟,他的喜好我最清楚,若是碰上他给你出难题的,我倒是可给你指点解围。”      韩笑面上道谢,心里却是看她不起,怕是之前她对主子是有几分心意吧,可如今主子真遭大难,需要倒屎倒尿擦身的伺候了,她却道忙了。哼,难怪主子说是个美人,不必理会,想来也是明白她的。      林芝看聊了这好一会,这小丫头却没个热乎劲的,不知是有些呆气呢,还是真不怕那聂承岩的脾气。以往伺候他的丫头,三天两头的被骂哭,她一示个好帮句话,那些丫头是感激涕零的,怎么如今这个却是冷淡不好亲近。或许她的来历并不是大家传的那么单纯,聂承岩为人精明,自视甚高,此次死里逃生,断不会对周遭情势毫无知觉,他的侍卫都没在山上,他没理由摆个呆气的丫头在身边。      她想了想,决定不再绕圈子:“若是公子精神好些,还请韩姑娘帮带句话。”      “什么话?”      “有关家父之事,林芝希望能与公子面谈。”      “是有关姑娘父亲何事?还请姑娘说个明白,不然恐怕公子不耐,责怪于我。”      林芝咬了咬唇,说道:“公子中毒之事,确与家父无关,如今家父失踪,神医先生似有疑心,林芝要为父洗冤,故想与公子面谈。”      韩笑心里咯噔一下,说的竟是下毒之事。她应了林芝,告别后匆匆赶回岩筑。出乎她意料的是,聂承岩并没有对她久久不归发脾气,只淡淡的说:“还以为你被鹰给叼走了。”      韩笑狐疑的看了屋里,什么都没变过,但她就是觉得有人进来过。她回来时,明明有问过陆英,他说他们一直守在门外,并没有听到公子唤人,确定了无事,她这才进来的。可她现在,说不好是什么感觉,难道是屋内的空气好闻了些,还是什么旁的不对劲?      但既然聂承岩好好的躺在那,她决定忽略这感觉,赶紧禀告:“主子,我看到红头鹰了。”      “好。”      “主子,我还遇到林芝了。”      “嗯。”      “她说,她爹不是对你下毒的人,可她爹失踪了,又受了神医先生的怀疑,她想替父洗冤,想与你见面。”      “先不用理会她。”聂承岩似乎对这些消息并不诧异,韩笑忍不住,问:“主子,那她爹爹是否真有可能便是那下毒之人?”      “现在不好说。”      “那林芝姑娘跟你以前是不是……”      这问题终于让聂承岩转头过来,答案却是:“没有。”      韩笑再接再励:“可她言语间显得跟主子关系很不一般。”      “嘴长在她那不是。”      “可主子也赞过她是美人。”      “她美无可否认,可不是美就能令我倾心,我岂是这般肤浅的人。”      韩笑一听,赞道:“主子真是慧眼。我爹也常说,姑娘家贤德为重,娶妻娶贤嘛。”      聂承岩下意识的手掌握拳靠近心口,嘴上却说:“那是你不美,你爹安慰你的。”      韩笑撇撇嘴,转了话题:“主子,会不会是那林芝姑娘对你有意,你无心之中伤了人家姑娘的心,于是林老爹就想为女儿出气下了毒手。”      聂承岩认真看她:“你倒是挺敢猜的。”      韩笑耸耸肩,猜一猜有何不敢的。聂承岩却答她:“他爹是在我出事之前就失踪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嫌疑重大。但为女儿出气这个动机,却是无稽之谈。”      “那他失踪之时,绿雪是否丢失了呢?”      “不知道,这是在我中毒之后才发现的。”聂承岩似乎有了倾谈的兴致,说道:“三个多月前,我带着芸儿返乡,要去与她父母求亲。我与芸儿相恋,那老头一直是反对的,于是他带了人到半路阻拦我们,我们起了冲突。后来在客栈里,我发现饭菜里被下了毒,芸儿倒地身亡,我用内力抗毒,却支撑不了多久,意识模糊之中,看到有人持刀向我砍来,之后我再醒来,已是脚筋尽断,全身是伤,那老头把我救了回来,却不知道凶手是谁。”      韩笑听得心里直拧得疼,聂承岩接着道:“我的毒症与绿雪相符,于是这才发现,云雾山的绿雪少了一颗。”      韩笑奇道:“那人真是奇怪,为什么只偷一颗,要是我就全偷了,偷一颗和偷三颗有什么不同?”      聂承岩略一沉吟,这问题他也回答不了,他接着说:“老头说芸儿的家人把她的尸首接走了,我却担心他会狠心让她曝尸异乡。我与龙三多年交情,他定是知晓了我这事,于是为我去探真相,只是没想到半途受伤。”      “那龙公子给你的那副耳坠子,是不是说芸儿姑娘其实未死。”      聂承岩摇摇头,好半天才哽咽出声:“我亲眼看她气绝,抱着她的尸首……龙三若是知道她未死,就会让你直说,而不会让你只拿副耳坠子来。这副耳坠是我送给芸儿的,龙三只是表示他确实到了芸儿府中,拿到她生前之物,他那查到些线索消息,想刺激我的生念而已。”      韩笑心中难过,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她掩饰情绪的拿了布巾使劲擦桌椅床柜,聂承岩缓过神来,看她这样不禁闷闷一笑:“傻丫头,我在鬼门关那挣扎了三个月,既是死不成,我也想通了,老天不让我陪她去,便是要我留在世上查出真相,为她为我自己报仇。”      “嗯嗯。”韩笑使劲点头,用袖子揉揉自己眼睛。主子是个痴情的好男子,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丫头,你多大了?”      “十四了,主子。”      “嗯,倒是不小了,再一两年可以嫁人了。”      “奴婢不着急,等奴婢弟弟病好了,奴婢再找好人家嫁了。”      “什么叫好人家?你且说说,莫忘了你签给我的可是终身契。我这做主子的可得帮你想着点。”   韩笑想想笑了:“我跟弟弟聊过,我说要嫁个卖药材的,这样生病的时候再不愁没钱买药了,弟弟说到时肯定都没病没痛的,还是嫁个卖肉的,这样天天有肉吃。”      聂承岩倒又起了戏弄之心:“照我说,你得找个不重皮相的才能嫁掉,知女莫若父,你爹不是早替你盘算好了。”      韩笑不乐意了,扭了头仔细擦小柜,哪个姑娘家也不爱别人这样说自己的,何况她就是瘦了点,多年吃苦皮肤粗了点,头发枯了点,哪里有他说得这么糟,起码比他现在模样宜眼多了。正这么想,她突然发现了。      “主子!”      “嗯?”      “主子上次写信调人手,如今帮手来了,不必瞒着我。我保证不会坏主子的事。”她对上聂承岩惊讶的眼光,拿出那面镜子:“主子爱美,照完镜子得让帮手按原样放好才能不被发现啊。”      聂承岩咬牙,脸皮微热,很好,臭丫头够细心够聪慧,可难道没人教过她,不许揭穿主子的小缺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又想有悬念,又想谈恋爱,好煎熬…… 10 10、丫头护主 ...   聂承岩的小缺点其实不止重皮相这一点,他还脾气差,爱挑剔,没耐性,喜欢骂人。韩笑想着,若是以前那个没病没痛的聂城主,对着装饮食用品器具等各方面生活琐事,应该也是要求颇高的吧,现下这般,没衣穿,不梳头,每天喝药比吃饭多,对他这样的人物来说,怕是痛苦的刑罚了。      其实这是每次韩笑被主子骂了之后,在心里劝慰自己的话。自己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能洗浴能梳头,可比主子幸福多了。      于是她总能堆起笑脸面对他,这让聂承岩又是恼又是喜,恼得是怎么打压这个小丫头她都不怕,不怕也就罢了,她还能顶个嘴跟他呛呛,呛呛着还能左一个好的主子,右一个是的主子,明顺从实忤逆,这让他如何不恼?但又因为这个,他是有些欢喜的。看她成天笑容满面,神采奕奕的,怎么都比以往的那些个伺候他的丫环强。那些丫环说两句就害怕,吼两声就抹眼泪,哭得跟家里死了人似的,让他看了就烦,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不喜用丫环,只用仆卫的原因。而这个韩笑,却是与以往那些完全不同,这很好,他现下这个模样状态,实在是不想再对着副苦相。      再说来,经过这几日的观察,这韩笑也的确是够忠心,有胆色又细心。他不让开窗拉缦纬,她就每天晚上偷偷的打开,给屋子里换换气。他嫌她人在他面前太烦,却又要求她得让他知道她在,于是她做了个粉色的长铃带,她在的,就把这铃带挂在他的床头,如果他要唤她,还可以拉一拉这带子,铃响了,她便知道了。如若她不在,这床头挂的铃带便是蓝色的,他睁眼看到,便会知道拉这铃带,唤来的会是守在屋外的秦艽或陆英。她给他的床加了床缦,在他休息时把床缦放下,她收拾屋子走动便不会扰他,她还为他做了个小绢袋,让他放那付宝贝耳坠,袋上有绳圈,他可以把小袋挂在指上,扣在掌心里。      她没追问那只红头鹰是做什么的,也不问他找来的帮手是什么人,他不说的,她便不会瞎打听。总而言之,聂承岩自己知道,以他的脾性和目前需要的照料来说,这奴婢韩笑已是最佳人选。      可他们主仆俩的相处,还是每天离不开闹脾气。那天聂承岩精神尚好,总管白英送来了订制的木椅,木椅宽大结实,铺着软垫靠背,看上去坐起来应该甚是舒服,但聂承岩却很不高兴,因为那椅子上还装了两个轮子,这分明在提醒他双脚已废,再不能行。他当场发了脾气,刚喝完的药碗子一下朝那椅子砸去。      白英慌忙带了人退了,韩笑沉着脸在一旁收拾着那椅子上的碎瓷片,难得的显露出了不高兴。拾掇了半天,总算是把椅子弄妥当了,可聂承岩的气还没有消,看到那椅子就怒,他呼喝着让她把那椅子扔出去,韩笑却不动,甚至还说:“这把椅子,要我弟弟能坐上一会,得多开心。主子总把好心当驴肝肺,生在福中不知福。”      “滚!”他躺在床上生闷气。哪知韩笑真应了:“好的,主子,奴婢滚了。”滚就滚,可她临走居然还把那椅子挪到他床头来,分明是故意气他。这臭脾气的小婢,他当真是把她给纵得越发的胆大了。他闭上眼躺床上,跟自己说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可越想越气闷,正待要将她叫进来好好骂一顿,却听得外头一阵吵吵。      原来是云雾老人的二弟子陈榕要进屋探视聂承岩,他道师父与老五薛松今日皆已下山,他担心公子无人照料,所以特来诊视探望。      陆英与秦艽虽然得了云雾老人吩咐,若是公子不同意,不许任何人进屋打扰,甚至他们俩也是只得守在屋外。可陈榕是云雾老人最得意的弟子,在徒弟辈中医术最高,当然也是最傲气的一个,况且今日神医先生和薛大夫确实不在,要是公子有些什么事,他们确是不敢担当责任。于是劝阻了一番后,在陈榕威吓并承诺定不会让云雾老人怪罪的情况下,他们也就意思意思的让开了。      可是韩笑不干,自家主子什么状况她清清楚楚。前两日刚拔过第二次毒,这次后脉象平和多了,盗汗的状况也好些了,每次短眠也比从前安稳,手掌上的黑脉纹路也少了。这些她一日三次把脉看掌认真记录,绝对错不了。正因为病症有好转,情况也很稳定,神医先生才会放心下山,而今日山下一医馆求助,有一濒死急症病人,薛大夫才急匆匆去了。就算他们不在,在韩笑看来,主子状况好好的,哪需什么诊视。      而且这几日聂承岩是把山中各人各关系大致跟她交代了明白,云雾老人的大徒弟林杨与二徒弟陈榕算是徒弟辈里威望资历与辈份最高的,所以聂承岩在山下建城,得罪的可不只是云雾老人,再加上云雾老人年纪也大了,说得不好听,怎么也要有个继承人,聂承岩虽无意,但血缘关系是逃不掉,所以这两年云雾老人也为这个问题吵闹斥责过。可是以小人之心来说,如果聂承岩不在了,那云雾山甚至包括百桥城,怕是继承的第一人选就会是这两人。      这些是聂承岩说明人物关系后,韩笑加上了自己的猜测得到的结论,当然这个猜测很合理,聂承岩也没说不可能,事实上,韩笑觉得主子也是有很深的怀疑,所以这才禁了山中其他人的探视。一来让凶手没有机会再下手,二来不让凶手知道确切的近况,悬着他,容易抓到马脚。这三来嘛,是韩笑自己分析的,就是主子太爱美,重皮相,不愿太多人看到他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问题。不过关于这点,韩笑也能理解,她照顾一个富家老太太的时候,那老太太也是如此,绝不让外人看到自己病得快死的模样,她说这事关尊严。      所以这种种理由相加,韩笑象个卫士一样堵在门口,打死不愿让陈榕踏进屋里半步。陈榕说了好一会还不得遂愿,自是大怒,一巴掌就朝着韩笑挥过去,陈榕会武,又是盛怒中动手,力道自然不弱,韩笑小小个子反应却快,她看人动手,自然知道自己躲不过,干脆也扑了过去,这下算是避开了大半巴掌的力道,又一把抱住了陈榕的胳膊,一口咬在他小臂上。      陈榕的巴掌狠,韩笑咬得也不轻,显然陈榕没料到这黄毛丫头竟敢下嘴,他举掌待向她头上拍去,一瞬间却想到若是打坏了或是闹出人命来,怕是云雾老人和公子都不会善罢干休,于是只是甩了臂把她给震开,指着鼻子骂了几句。可这丫头竟然不怕,她顶着受伤的脸颊,大声应:“我要是有错处,自然有我家主子罚我,与你何干。倒是今日主子没嘱咐,你要想进这门,就得踩着韩笑进去。”      陈榕这一时倒也是进不得,退不得。进了,还就真得把这丫头得打趴下,他本就是违了师令来的,丫头护主没错,于是他还真是不敢。可退了,他这老脸往哪里搁?      正想着该怎么办,屋里传出聂承岩的声音:“笑笑。”同时间,白英也赶到:“陈大夫,这是怎么了?”原来秦艽一看韩笑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堵门口,就知道情况要糟,他赶紧跑去找了白英来,这山上现下还能说上话的,怕是也就白总管了。      陈榕一听聂承岩喊的是这丫头的名,怕是这丫头在公子面前甚得欢心,而白总管又到了,他自然不敢再造次,赶紧又把那套说辞说了,白英也客客气气,直说让陈大夫费心了,然后不动声色的把他领走了。      韩笑看事态平息,狠狠的剐一眼陆英和秦艽,这才跑回屋里。聂承岩竟然自己拉着床栏上的布缦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栏上,韩笑赶紧过去,给他拿了背靠放在腰后。      “被打了?”   “是的,主子。”      “痛不痛?”   “痛的,主子。”      “笨蛋。”   “是的,主子。”      他瞪她,骂她笨她还答这么溜。结果韩笑接着说:“不过奴婢不怕,他就是出出气,不敢真下狠手,把人打坏了,他担不起。”      “那你还是笨,何苦挨这一下子,陆英、秦艽两个胆小不敢拦,你就势放了他进来又如何,我好歹比你多些年纪见识,自会处理。堵外头,可没人助你。”      “他没安好心,主子交代不让进,奴婢不能让他进。不过下回奴婢会小心,奴婢还有弟弟呢,不能出事。”      聂承岩忍不住又瞪她:“你比猪还笨。”      “不是的,主子,猪不笨,我在田村的时候,李大婶家的猪,还会帮她赶鸡呢。”   “那你比鸡还笨,被猪赶。”      韩笑一琢磨,这话有骂陈榕是猪的意思,不禁扑哧一笑:“禀告主子,猪会武功。”      聂承岩看看她的脸,只道:“等我好了,定会帮你讨回来。”      韩笑摇摇头:“不用主子费心,奴婢自己讨了,我咬了他,可使劲了。”聂承岩吃惊的看她,韩笑一挺脊梁,一握拳头:“奴婢年纪小,在外头难免被人欺负,所以奴婢早练出来了,要拼起命来,也是很厉害的。”      聂承岩深深看她一眼,然后道:“陈榕为人心胸狭窄,你在这山上得多留点心。”韩笑用力点头,心里有些小感动,主子关心起人来,真是不错。      第二日,白英在聂承岩的要求下,搬来了一箱子医书,韩笑摸摸这本,看看那本,一点都舍不得放。聂承岩道平日养伤太闷,让韩笑念医书给他听。这自然让韩笑大喜过望。两日后,聂承岩又交给韩笑一个小匕首,道让她有利器在身,也好保护主子。韩笑喜滋滋的接了,又在他口头指点下比划了好几下。      韩笑知道,这是聂承岩给她的奖赏。那些医书,他根本没兴趣,每次她一念,他就很忍耐的皱眉头,有时候还拿出那副耳坠子来,肯定是在想已逝的心上人,哪里是听医书的。她越念越小声他也没说话,她不念了只顾着自己看,他也没意见。只是若晚上她贪心看书不睡觉的,才会被他骂。      而那把匕首,韩笑知道保护主子也不过是聂承岩好面子的说辞,若真有什么事发生,他肯定是不会指望她的,所以这匕首给了她,只是让她自己防身用。      只是韩笑不知道的是,过不了不久,她还真是靠这匕首救了自己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在修大纲,调整剧情,可能会有修文情况,请大家谅解。每天更新可能会晚一些,抱歉了,请留意文案公告。 11 11、丫头遇险 ...   自从有了那把椅子,韩笑就一直卖力的劝聂承岩坐着椅子出去走走,可每次都被聂承岩斥责。直接劝导没用,韩笑就用别的法子。      她会偷偷打开窗,被发现被骂了再关上,然后再打开,再被骂,于是开窗关窗,两主仆不停的较着劲。后来韩笑终于用事实让聂承岩明白,开了窗也没人敢在窗外偷看他,聂承岩才渐渐消停了些。      韩笑又搬了几盆花草、绿枝,摆进聂承岩的屋子,这当然又让聂承岩大发脾气。可韩笑振振有词:“主子日渐好了,要多看些有生气的东西,这样对康复有好处。”      “有生气的东西?你可不就是个让人生气的东西。”      “是的,主子,那再加上这几盆花草相助一下也无妨啊。”      聂承岩忍不住又瞪她,如果他能下床,他一边把这些花草连同她一起扔出去。他喝令她让这些东西都消失,结果她说她刚搬得很辛苦,把腰闪着了,现在搬不动。聂承岩闭了闭眼,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最后道:“你以往照顾的病人没被你气死,真是不易。”      “还好,他们没主子脾气大。”      “或者是真要过世了,又被你生生气得不能瞑目,又活过来了。”      “那也不错的,主子,终究是活过来了啊。”      “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      “你倒是越发口齿伶俐了。”      “谢主子夸奖,奴婢也觉得,在主子的调.教下,奴婢的应对本事见长。”      “滚!”      “好的,主子,奴婢滚了。”于是,真的听话的滚了。      看着她在门口消失的背影,聂承岩有些错愕,真的就这么听话走了?过一会反应过来,她还没有把那些花花草草搬走,竟敢就这么跑掉了。他对着这空空的屋子,竟然会觉得闷了。      窗外一个年轻男子现身,轻声唤:“主子。”他嘴角带笑,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聂承岩放松的靠着,瞅了那男子一眼:“起阳,你觉得好笑?”霍起阳赶紧面色一整,低首行了个礼,然后跳了进来,递给聂承岩一封信。      聂承岩一边打开信一边觉得这个跟了自己十年的随卫无趣,如果是韩笑那丫头,一定会大声答:“是的,主子,好笑。”      信是龙三写来的,他先是恭贺聂承岩安危度过死劫,然后又说了他去谢景芸家乡打探到的情况,那谢家在女儿死后,悲伤了好几日,为女儿做了法事,办了头七,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举家搬迁了。而聂承岩受伤的那个客栈,也已经人去楼空,客栈老板做了十五年的买卖,却在那一夜后遣散工人卷了财物,跑了。      林杨的踪迹他打听了,无果。江湖上暂时也没有对聂承岩受伤一事的传言,似乎这事没有发生过,这并不符合江湖中人见风就是雨的八卦精神,这不是有人把消息封锁的好,就是其中另有隐情。所以龙三认为,此事怕不止云雾山的内乱这么简单,让聂承岩这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家伙要多加小心。希望他俩还能活着相见。      信的末尾还写了感谢聂家老爷子云雾老人对他的见死不救,还有他龙家挂名小妾韩笑连摔带踹给他治病的壮举,如今龙府上下均知他龙三被个黄毛丫头踹进床底一事,再加上他为了聂承岩受伤真相被人偷袭受了重伤的账,总之是全算到聂承岩的头上了,他日定要向他索还。      聂承岩看了信,折起来又交回给霍起阳,嘴里抱怨着:“龙三这家伙,永远都是这么锱铢必较。”      这批评人的话头霍起阳不敢接,只恭敬的把信接过放时怀里,道:“主子,龙三爷的头症已经好多了,只需再调养调养便可。”      “起阳,难道你不想说这锱铢必较你主子我也不遑多让吗?”      “属下不敢。”      聂承岩觉得无趣:“你胆子真小。”      霍起阳没说话,他自小守着聂承岩,跟着他走南闯北,经历大大小小多场激战,刀剑之前面不改色,居然还被说成胆子真小。      聂承岩又道:“换了笑笑一定会这么说的。”      “是,韩姑娘很有生气。”      “只会顶嘴,有什么生气。绿雪之毒,山上知道的人很少,甚至药园那边也无记录,你们暂且盯好那几个在老头面前当红的徒弟,看看我是碍着了谁的眼了。”      “属下明白。”      霍起阳悄无声息的走了,跟来时一样。聂承岩看着他消失在窗后面的背影,想到他赞韩笑有生气,他有些恼,这丫头的生气着实是让人生气。      对于有人三天两头悄悄来找聂承岩,韩笑是知道的,但聂承岩没说话,这就表明此人是自己人,于是她也就没提防。她自己有什么本事她是知道的,不会想着乱参和坏了主子的事,她要挑战的是,让聂承岩踏出屋门,就算是坐在轮椅上也能坦然面对众人的目光。可是她没有成功。      她尝试了各种方法,首先在云雾老人的允许下,她为聂承岩洗了头发,这让聂承岩开心了一整天。头发干净了,她为他梳了个冠发,他调养了这段时日,气色好了许多,梳好了头发立时显得潇洒神气。她拿了镜子给他照,看他满意的左看右看,赶紧劝:“主子这般精神,不如出去走走。”可他把镜子没收,把她给遣走。      韩笑又想,这定是没有华服之故,主子爱美,这没有品贵的衣裳,怕他也好面子不愿见人,于是她找了总管白英,让给做几套主子喜欢的颜色衣裳,要长袍,能在坐下时盖住脚腕的为宜。白英心领神会,很快送来几套新衣。韩笑捧着新衣满屋子比划,大赞华贵美丽,与聂承岩商量:“主子,主子,换了衣裳,我们出去走走吧。”可他把衣裳没收,把她给遣走了。      韩笑后来又想了个坏招,她不那么勤快给聂承岩擦身梳头了,她还明白地给聂承岩说:“主子,反正你又不出门,旁人见不着你模样,奴婢我呢,主子是啥模样都不嫌弃的,所以少擦些身,少梳些头,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主子你莫每日照镜便可心安。”聂承岩当然会生气,他一开始不愿她摆弄他的身子给他擦澡,她偏偏勤快的令人发指,如今他习惯了她的伺候,对于在她面前坦露身体也已是坦然,她却偷起懒来了。可他就是倔着不愿出门,这样耗了数日,倒是她心软了,觉得主子不能动已很可怜,这么喜洁的人不每日净身怕是很不舒服,于是用净身要胁他出门的计划失败,她又恢复每日勤劳的为他擦擦洗洗。      这日,韩笑趁着聂承岩休息之际,禀了他要去探望韩乐,聂承岩准了。结果韩笑到小屋时,薛松正在给韩乐诊病,旁边带了个医仆。韩笑姐弟到了山上已有月余,韩乐服新药也有了月余,可身体脏器之病有明显好转,人是精神多了,可双腿却依然无力。薛松每次前来诊脉,总是想不通其理,回去与云雾老人商量,这脉症用药皆是无误,云雾老人也看不出问题所在,只能道忙过这阵,他要亲自来给韩乐诊一诊。      韩笑听得薛松分析病症,她是一知半解的,可她提了个大胆的想法:“薛大夫,既然腿脚无病,内腑见好,如此尚找不着病根,那是不是头颅之内有疾?”      薛松惊讶:“以脉相来说,乐乐的颅内并无不妥,平日里的病症表现也不在头部。”      韩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大胆说出来:“我看医书上写的,头面之疾针至阴,腿脚有疾风府寻。这不是也指头之症可在脚上至阴穴上解,脚上之症也由头部风池穴来破吗?”      “韩姑娘,医书的这话不假,但其意并非字面上这样简单,乐乐的症并不适宜。”薛松耐心的讲解了一番,倒是教会了韩笑不少,韩笑听了,有些脸红:“薛大夫,我不懂医术,让大夫见笑了。”      薛松忙道:“不不,韩姑娘的设想大胆,虽然按理是不太可能,但既然乐乐的病如此难缠,多考虑各种可能也未尝不可,只是在下技浅,尚诊不出来,待我与师父商量,由他老人家亲自看看为好。”      韩乐在一旁叫道:“薛大夫,我姐姐可聪明了,她什么都会的,虽然医术只懂那么一点点,可她总能说到点子上,以前的大夫按我姐姐想的路子,也治好过很多顽疾的。”      他的语气又自豪又骄傲,护姐之意明显,惹得屋子里众人皆笑,韩笑摸摸他的头,刮他的鼻子,韩乐跟着嘻嘻笑,撒娇的抱着姐姐。      薛松要给韩乐按摩施灸,让医仆拿些艾草出来。那医仆青蒿翻了翻药袋子,脸一红,原来是忘带了。薛松脸色不郁,让他速去药房取。韩笑看那青蒿脸色惶然,忙道自己也一同去好了。      韩笑与青蒿一路朝着药房去,闲聊了几句,这才得知原来云雾山上的药圃药房那,除了种药的农仆,配药煎药的医仆,还有一种是专门试药的药仆。      药仆在所有仆役中工作是最清闲但也是最危险的,他们负责试吃各种药物,让大夫观察记录服药反应和症状,长居山中的药仆,试的最多的就是各类毒和解药。正因为他们工作的特殊性,所以其卖身契都带着生死状,但他们的月银比其他仆役高,日常起居的条件也比其他仆役要来得好,甚至,每个药仆还有专门伺候的专属小奴。药仆们平日里霸道些、挑剔些,旁的仆役也不好说什么,因为若惹了他们不高兴,大夫们可是会怪罪的。      薛松的医仆青蒿正是在药仆石耳那常受欺负,知道今日这石耳会在药房里,所以有些怕撞上,这会忍不住向韩笑发了几句牢骚。韩笑问:“这山上的药方子、毒丹、解药,都会在药仆身上试吗?”      “对,一般少见的新方子都会试过才用。毒丹、解药当然也会让药仆试,不然怎么会知道效果。”青蒿心里还很不高兴:“那个石耳,是药仆里最资深的了,他也厉害,试过的毒最多,偏偏都活过来了,所以平日里神气的很,不把其他人放眼里,甚至有些大夫还会讨好他,因为用他来试药最放心。可他也不想想,说到底,他还不是有个仆字嘛,跟我们有什么不同,总这般欺负人,真没道理。”      韩笑宽慰他几句,两人很快行到药房处。这药房虽唤此名,却不是一个房间,实际是片大场院,连着后山的药圃药田,另有个大场晒药,连着一片存放原药材料的库房,再有好几间炮制药材的屋子,药匠医仆们在这里处理晒好制好的药材。前院里则是炮制完成的药材柜屋,左边是一排煎药的厨房。      取药一般就是前院的柜屋里,走进去,一排排的大药柜子,看得韩笑兴奋不已,这么多的药,能救多少人啊。上次给聂承岩送药的医仆远志正巧在,看到韩笑打了个招呼,青蒿一看那石耳没在,心里一喜,赶紧想取了艾草走。结果一看,装艾草的小柜空了,另一医仆便让青蒿到后院库房里去取。韩笑从未来过药房,对这充满了好奇,赶紧跟着青蒿一同进了院子。      正时正值午后,想是许多医仆干了半天活,正休息,后院里没什么人。青蒿带着韩笑一路往库房去,进了门,又是满屋满房的药材,韩笑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她忍不住仔细看仔细摸,这都是上好的药材啊,她带着弟弟走了这么多地方,一药难求,可这里却是堆积如山。她正自己跟自己感动,突然听到走到后面的青蒿大叫救命,韩笑一惊,迅速跑了过去,刚跑到拐角,已经看到药材山的后面躺倒了一个人,青蒿正一脸惊恐的站在那人身边,还没等韩笑过去,青蒿却又冲着韩笑的背后指着,大叫:“小心!”      韩笑不及细想,就地一滚,险险在眼尾余光看到什么东西一闪,她闪身躲过,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朝那方向一划,血迹飞溅到她身上。她站定一看,居然是条青色的蛇。      青蒿此时紧靠着韩笑,指向侧面,颤颤悠悠的说:“那边,那边,还有……”韩笑转目一瞧,倒吸一口冷气,居然还有好几条蛇弓颈昂首的冲着他俩吐着舌信子。    作者有话要说:蛇啊,是蛇,我很害怕这东西,写的时候想象着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头面之疾针至阴,腿脚有疾风府寻”这句话取自《针灸大成》里《肘后歌》,我是在武国忠著的黄帝内经使用手册2看到的,这本书很好,推荐。 12 12、刺心救人 ...   韩笑虽然有些胆色,但也并非什么侠女,何况她年纪尚小,女孩儿家又是最怕这种软乎乎的恶毒东西,当下一看,双腿也有些打颤。      可青蒿抖抖缩缩的往她身后挤,让韩笑那做惯了姐姐的坚强性子又冒了出来,她努力镇定的定睛看,居然什么样的蛇都有。方才被她险险躲过砍伤的是条竹叶青,此刻在左面药架上卷着,冲着他们吐舌的,是几条扁头的,韩笑觉得象眼镜蛇,但又长得不尽一样。她顺着药架子再往上看,更多的蛇攀在上面,有褐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花纹的,大的小的……一转头,自己这边的药架上也有,韩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可脚下一绊,发现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倒在地上的人,青蒿抖着声音说:“是石耳,我跟你说的那个药仆。”韩笑再退了几步,发现那些蛇并没有往前逼近了,但它们聚集了起来,围成了半圈,俨然是把出路给封住了。      韩笑仔细看了看石耳,他身上好几处血迹,□的手腕上两个血洞子,怕是被蛇咬了好几处。地上有拖爬的痕迹,显示他从药架口那一路爬到这边。韩笑盯着那些蛇,它们依然是守卫在出口处,没有往里进。      青蒿突然喊着:“我明白了,肯定是蛇窟里的蛇没关好,它们跑出来了。”这药房大院子后面,挨着一个小院,专是养殖毒物所用,光是蛇窟,就有三个。那个院落,平日里都是锁得好好的,难道是今日有人疏忽了?      韩笑问:“这屋里可有雄黄?”众多药味混在一起,她没有闻出来有雄黄的气味。      果然青蒿答:“没有。”      “那野决明呢?”      野决明是克蛇奇药,也可医治胃疾,青蒿当然知道,可依他的印象,野决明是存放在隔壁库房里。否定的答案并没有让韩笑气馁,她一边观察着蛇群,再次确定它们没有往里逼近,一边慢慢后退,在里面的药架上寻找着。      青蒿也翻找着,他一边翻一边冲着门口大喊了几声救命,可没人应声,他想着刚才进来的时候,外面这么大的场子一个人影都没,怕是他俩被困在这孤立无援了。所幸他在架子旁终于找着根长木棍,该是医仆存放整理药材时挑高架用的。他把木棍拿在手里,冲着韩笑道:“你拿几捆药砸散蛇群,我用木棍挑开它们,我们一起冲出去。大不了,就被咬两口,出去后肯定能有药治,死不了。”说是这样说,可一想到要被蛇咬,青蒿的冷汗就一直往外冒。      可韩笑没在找武器,她在翻草药,这些好些药都没有晒没有切,都是农仆直接收摘好了先存着,待制药医仆再来处理。这个药仆石耳被咬了不往外跑,却是往里爬,而蛇也确实不敢进来,这表明屋里肯定有蛇害怕的药草。      “找到了。”韩笑一声欢呼,青蒿把眼光从蛇群身上调回来一看:“草河车?这类药不是都放在隔壁的吗?”      韩笑没应他,她哪里知道他们是怎么放药的,反正有药就好。她把石耳拖过来,探了探他的颈脉,高兴的对青蒿说:“他没死呢,他还有气。”她就着血迹开始找石耳身上的伤口。      青蒿有些怕:“韩姑娘,我们用草河车驱走蛇群,快些出去吧。石耳被咬了这么多下,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凭我们俩,怕是救不活的,我们先冲出去,找了师父师叔伯他们来看看吧。”      韩笑一边撕着石耳的衣裳和裤腿,一边应道:“蛇伤最忌拖,等我们出去再叫人,怕是误了他的生机,这里有药,我们先救他,若不尽力,他真绝了气,我们良心如何能安?”      她用衣裳和裤腿撕下来的布条,把胳膊根和腿根都绑上,然后用匕首飞快的切开了石耳的伤口,没有丝毫犹豫,低头就去吸那毒血出来。石耳身上被咬了十多处,没断气怕是也救不过来了,青蒿其实心里觉得韩笑会白忙一场,但看人小姑娘这样奋不顾身,他也不好反对。他拿了草河车,丢了些到蛇群里,看它们果然有些散开了。他一喜,赶紧把这药草摆了一排,挡在了蛇群跟他们三人之间,先确保别被蛇群攻击才好。      他做完这些,回头看看韩笑,她吸完了第三个伤口,抬头对他说:“来救救他吧,他没死,真的。”      青蒿看看蛇又看看她,终于还是不忍心,他蹲下来,开始吸石耳手臂上的伤,一边吸一边骂:“石耳你这坏心肠的东西,你欺负老子,老子现在救你了,你若是活了,可得记得老子的恩德。”      两个人齐心协力,很快把伤口都处理好,韩笑一把扯了草河车叶子往嘴里嚼,青蒿急急喊:“这有毒。”韩笑点点头表示知道,她把叶子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石耳的伤口上,接着又嚼,青蒿看着她,心里也不知是啥感受,只恨恨的抽了石耳一记耳光:“你他娘的要活,知道不,这么费劲救你,你敢死试试。”      等韩笑把伤口都敷好了药,两人决定赶快逃出去。可再一看,草河车不多了,这点怕是不足够帮他们驱散蛇群跑出去的。青蒿一咬牙,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输给小姑娘了:“韩姑娘,我掩护你,你先跑,我在后头帮你驱蛇,你跑出去了,再唤人来救我。”话是很英勇,可是语气里的怯意还是显露出来。      韩笑摇摇头,她打量着周围,飞快的想着:“有了,我们可以用火。”      “存药库房严禁用火。”这是规矩。      “什么规矩有比人命重要的。”韩笑不以为然。      青蒿很想说这云雾山里的很多规矩都把人命放后头,这不医那不治的。但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只道:“这里没有火石。”      可韩笑已经抽出一根结实的小药枝,又把刚才青蒿找到的木棍拿了来,双腿压着,用匕首在木棍上挖了个小坑,然后把药枝子插里头,又用布条圈着药枝子,手持布条两端来回拉动,枝子在木棍上飞快的转动摩擦。青蒿看傻了眼:“你,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快,快把那边晒干的药材拿过来,冒火星子了,快点。”韩笑没回他,只催促他快行动。      青蒿一见,果然是有火星子了,赶紧拿了干药枝过来就着,很快烧着了,冒出浓烟。韩笑把草河车铺开砸向蛇群,蛇群退散了一些,青蒿又把冒着火苗的自制药材火把递过去,蛇群又散,韩笑把石耳架了起来,背在背上,大声叫:“我们快出去。”      青蒿点头,一手拿火把开路,一边用脚踢着草河车驱蛇,韩笑紧握匕首,背着石耳紧随其后,两人小心翼翼,终于冲出生天。      到了外头,韩笑脚一软,把石耳放了下来,青蒿喊着:“我去叫人。”可没等他跑开,场子外头已经跑进来好些人,他们是被浓烟吸引过来的。“是谁烧了药草,这里不许点火!”      青蒿大声叫着:“药库里有蛇,或许别的地方还有,大家小心。石耳被蛇咬了,快来救他……”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石耳躺在地上,谁也不敢动他,毕竟是人命关天,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好几个人跑出去叫师父师叔和神医大人了,还有几人去通知后面小院的毒物跑出来了,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跑进来看热闹。      青蒿喘了气,看了眼韩笑,果然她是说的对,如果没在里面处理,跑出来了被这么一耽误,怕是神医大人也救他不活了。      附近素医馆里也来了不少人,素医馆是女大夫呆的地方,说是女大夫,其实更象是大夫的助手而已,比韩笑这样的粗使丫头当然要高好几阶,但女子素来不为医,云雾山这样的医学圣地有例外,可女子的成就也有限,了不得的,也是呆在素医馆,为各大夫提供协助,给快治愈的病人做做疗养等。      可素医馆终究也是医字,韩笑冲着她们喊:“他中了蛇毒,快来救救他。”素医馆来的人里,林芝便在其中,她父亲是云雾老人大弟子,她从小耳濡目染,十岁便到山上学习,医术在素医馆里是最高的。她走到石耳的身边,看了看伤口,又为他把了把脉,叹道:“韩姑娘,石耳蛇伤,怕是无治了。你看,他脉相全无,没气了。”      韩笑一把握住石耳的脉,仔细的探着。这时陈榕和几个大夫都赶来了,大声质问着怎么回事,青蒿期期艾艾的答,用脚轻轻踢了一下韩笑,提醒她快起来应话。      可韩笑丝毫没理,她忽然猛的跳了起来,闷头就往前院的方向跑。青蒿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管事的来了,这韩笑丫头居然把他丢下,自己跑了。      陈榕嗓门大脾气暴,青蒿手上还拿着烧着的药枝,罪证在握,他当下也顾不得韩笑跑了,赶紧一五一十的报告事情的经过。云雾老人的四徒弟王柳听了,走到石耳尸体旁边看了看,林芝道:“伤口太多,中毒太久,已经咽气了。”王柳把了把脉,确是如此,他唉口气,解毒丹怕也没用了。      这时韩笑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后头一医仆追着:“大胆,快把针袋还回来。”      韩笑充耳不闻,逃命似的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大叫:“闪开,快闪开。”众人迟疑不定,倒还真是闪开了给她让路。      韩笑冲到石耳的身边,探了探他的脉,又掏出匕首来,在他手指划了一道,血忽的一下流了出来。众人惊呼,几个人已经忍不住大叫:“你要对石耳做什么?”“人都死了,你还这样糟蹋他。”      王柳一看手指冒血,心念一动,他往后一摆手,阻止众人欲冲上去的动作。他又搭了搭石耳的脉,确实是死脉之相。      这时韩笑打开了针袋,两大排的针具立现,韩笑一把撕开石耳胸前衣裳,众人哇的一声,韩笑不理,挑了根最长的细针,手起针落,猛的一下朝石耳的心房刺去,众人又哇的一声,韩笑不受影响,一刺一拔,动作飞快。石耳似是受了刺激,整个人抽搐一下。王柳眼急手快,迅速点上他脑前两处大穴。      韩笑搭上石耳的颈脉,王柳的手也一直未离石耳手腕,两个人同时感受到了似有似无的微弱跳动。韩笑大喜,冲着王柳大叫道:“他活了。”她转头身着围观众人欣喜大喊:“他没死,他活了。”      王柳不认得这个小姑娘是谁,隐隐猜到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冲喜丫头,只听闻这丫头运气极佳,今日一见,怕是不止运气好这么简单。      此时石耳恢复了心跳,王柳也赶紧把解毒丹塞进了他的嘴里,合上他的下颚,一捏其咽喉,助他把药丹生咽下去。他一抬头,看见韩笑正专注的看他的手法,见他望向自己,有些羞涩的对他一笑,似乎对自己偷偷学习技法有些不好意思。她把人救活,抓紧时机学习,笑容很真挚,王柳回她一笑,对这丫头有了几分好感。      王柳招手唤来两个医仆把石耳抬下去。此时陈榕却开始了算账,罪责一,韩笑这样的粗使丫头依规矩不能进入药房大院,谁带来的?谁准她入的?罪责二,大院内无人看守,出事了没人知道,要是死了人丢了东西可怎么办?今日谁管事的?罪责三,后边的毒物小院,蛇窟的笼锁门锁岂坏,谁负责看管的?罪责四,药库内严禁火苗,韩笑、青蒿擅自点火,其罪必罚。罪责五,韩笑为粗使丫头,却抢夺医具,用粗鄙手段对付病人,无理无据……      他一条条的数落下来,嗓门奇大,旁边众人皆不敢应声,薛松刚到,青蒿赶紧往师父身边躲,也丝毫不敢言语,只盼着师父在场,那陈大夫还不至太敢处置自己。      可偏有一个人不服气的,她是韩笑。她待陈榕都说完了,和和气气的问:“陈大夫,韩笑想问,那救人一命,该是何罪?”      敢顶嘴?众医仆把头压得低低的,王柳挑挑眉,薛松上前两步,站在了韩笑身边,韩笑似乎没注意这些,她又问:“今日蛇窟洞开,群蛇潜伏药房之内,有药仆不幸受伤,险些送命。要不是青蒿小哥仗义冒险相救,若不是韩笑大胆尝试,那药仆石耳岂非死得冤枉。”      “大胆尝试?”陈榕冷哼:“你倒是挺大胆的。以针刺心,是哪派医家道理?”      “韩笑不知。”      “从前有人教过?”      “没有。”      “从前以此救过人?”      “没有。”      “哼,你无非是仗着几分运气,胡乱下手,若非王大夫在一旁施救,石耳如何能活?”陈榕咄咄逼人。      王柳终于道:“陈大夫此言差矣,石耳确是这小姑娘救醒,王某不过小助了一把。”      陈榕黑着脸,喝道:“王大夫莫要护她,云雾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向来是靠禀守规矩才能成此局面。犯了错的,定要严惩,不然岂能服众。”      四下无声,陈榕这般说,王柳和薛松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的确云雾山的规矩严格,数十年来没变过。韩笑见此情景,也知情势不妙,她咬紧牙,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却从人堆后头响起:“我倒要看看你们云雾山是如何威风的,谁这么大胆,敢动我聂承岩的人。”      韩笑一惊,猛的抬头,众人闻言纷纷让开,空出条道来,秦艽、陆英推着把精致的木轮椅过来,上面坐着的,可不正是聂承岩。他瘦了许多,脸色尚好,梳得齐整的头发,穿着月白色长袍,袍尾盖住双足,看不到腿,他镇定自若,一派从容,仿佛坐着的不是轮椅,是龙榻。旁边众人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却不敢交耳闲语。      “笑笑。”聂承岩看也不看陈榕,只对着韩笑唤。      “是的,主子,奴婢在。”韩笑大声应着,觉得眼眶都热了 12、刺心救人 ...   。主子来了,主子来救她了。      “过来。”聂承岩旁若无人的冲韩笑一招手。韩笑小狗似的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站到了他的椅子旁。      聂承岩看她站好,这才转向陈榕:“陈大夫,你且说我听听,我聂承岩的人,你要怎么罚?”    作者有话要说:找蛇和药草的资料耽误些时间,不过今天总算是更的早些了,哈哈哈,大家快给我鼓励一下,潜水员们都快出来吧!!!!!!!! 13 13、韩笑受罚 ...   陈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跟随云雾老人学医近20载,聂承岩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公子自小就叛逆,凡事总喜欢与云雾老人对着干,甚至还建了个医城堵在山下,偏偏云雾老人就只有这么个孙子,表面上严厉冷淡,但他知道其实师父对公子甚是喜爱,如今公子摆明了要与他呛上,他还真是不好应对,要蛮横着来,怕是公子肯定不依不饶,可要是就这么算了,这周围许多人看着,他这云雾山二爷的脸又往哪搁。      “公子,无规矩不成方圆,云雾山上仆役众多,正是靠着数十年来依规置管,这山上方能井然有序,有条有理。今日药房大院出此纰漏,依规自是要各自处置,一切待我等禀了师父,听从师父发落。”      陈榕左思右想,把这烫手山芋往云雾老人那推了,一番话也说得合情合理,罚与不罚,他都能下得了台。      聂承岩却是应道:“你们云雾山的规矩我没兴趣,你们怎么管仆众也与我无关,可韩笑是我聂承岩的奴婢,恐怕由不得你们指手划脚。再则,我倒是想问问,我家奴婢来这药房寻药,缘何会身处险境?你云雾山怎么有放着毒物闲逛的规矩?或是有人对我不满,想毒死我家奴婢,让我无人照料?又或者毒她不死,再安个罪名撵走,由我自生自灭?”      聂承岩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变了脸色,这公子中了云雾山的毒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山中众人多少都是听到些八卦的,只是云雾老人一直未动声色,大家也就全都装聋作哑权当不知。这毒物小院因人疏忽未关门,毒物跑出一事,之前也有先例,管院门的仆役被严惩之后赶下山去,可如今这样的意外被公子说成有意谋害,加上他之前中毒之事摆在那,可不把众人惊得是脸色发青,这满院子看热闹的,直悔得肠子都青了,现如今似乎站在这的都有嫌疑,早知就不来了。      那看守毒物小院的粗仆,喝了酒正睡大觉,此时被人抓了过来,正好听到聂承岩如此说,吓得是立马跪在地上,酒也醒了。上次疏忽犯错的前任,被罚得那个惨,他可是清清楚楚的,今日他分明都查看好了院里各笼各门各锁全都好好的,这才敢偷懒喝几杯,没想到却出了事。      陈榕期期艾艾,不知该如何接话好,这要是应对的不妥当,留下话柄可就是大麻烦。正想着该如何收场,云雾老人终于到了。      “师父。”陈榕、王柳、薛松,还有五个年轻弟子,齐齐低首行礼。      云雾老人微一点头,面色冷凛,沉声道:“陈大夫说的没错,今日之事,皆为大家对规矩的轻忽,门锁不严,无人看管,药房大院可随意进出,这才导致意外。”他问也没问,显然在暗处观察已久。      陈榕听了这番话,暗自心喜,这也算是为他方才之言立证了。接下来又听得云雾老人唤:“韩笑。”      韩笑紧张的往聂承岩的椅子后面缩了缩,手握着了椅背,应道:“神医先生,韩笑在。”      “我听说你弟弟的腿病,你建议薛大夫诊一诊颅内之症。”      韩笑听见周围有人嗤笑,韩笑转头看一眼,好几个年轻大夫和医仆脸上均有嘲讽之意,韩笑很不满的瞪一眼,回头应道:“是的,神医先生。”      “为何?”      “什么,什么为何?”韩笑没明白。      “我是问,你依何医理出此建议?”      依何医理?韩笑有些慌神,她一粗使丫头,哪里晓得这么些医理,要讨论到脾脏颅内之症的,那医理医术讲究可深奥了去了,她要是能说清楚明白,她可不就是神医女先生了嘛,还用得着这么辛苦求医?韩笑抿着嘴,心里明白这是云雾老人当众给她难看。      “韩笑只会照顾病人,只懂些粗浅皮毛,谈不上懂医理。”韩笑涩着声音又答,手握紧了聂承岩的椅背。      果然她答完这话,周围的讥笑声更多了。韩笑眨眨眼,努力把自己当成聋子。      “既不懂医理,又缘何敢出此言?”云雾老人步步紧逼,没有罢休的意思。      韩笑咬着下唇,周围的细碎声音越发的大起来,聂承岩忽然道:“笑笑,我坐得累了,给我揉揉肩。”      “好的,主子。”韩笑小小声应了,开始就着脖颈和肩膀的各穴开始给聂承岩按着。      聂承岩又道:“神医先生等你回话呢,怎么不应他?”      韩笑手上忙着,似乎又找到些勇气了,抬头对云雾老人道:“我弟弟的病,看过五十六个大夫,有十六个直接说治不了,没开药没出诊方,让我们回家等死,有十个大夫是按腿病治的,没好转,其余的三十位大夫,诊断大同小异,均为脏腑病气,连带损了双腿经脉,故无力不能行,均是需调腑通脉,可三十位大夫开过各种药方,试过熏、灸、拔、刺等各手段,均不见好。韩笑只是觉得,若是按常理久治不愈,那是否可在非常理的路子上找找方法。脏腑病气是一定有,可五十六位大夫均未疑颅内有邪,所以韩笑才想,是否可在头颅内找到治愈良机。这无关医理,无关本事,不过是思维上转个弯。”      韩笑说完,云雾老人没说话,只盯着她瞧,倒是一旁的几个年轻大夫小声议论:“真是荒谬,若是转个弯就能治好病,那我们学这么多医理医术为何,这治病救人可不是开玩笑的,都按老祖宗的法子,遵从师父教导的来。”      韩笑耳尖,听到只言片语,心里忿忿不平,手上不禁多使了几分力,聂承岩轻“哼”一声,韩笑悟到手劲太过,赶紧缓了下来。      云雾老人又说话了:“刺心还阳,只是传说,你也敢试?”      韩笑这次没应声了,她方才刺心是太冲动了,事实上,她都没听说过这个刺心还阳的传说,她就是知道某些蛇毒痹经痹心,心若不动人必死,所以情急之下,想着刺穴激血那一套,换成刺刺心不知行不行,然后她就很果断的刺了。      韩笑转头看了一眼王柳,他正听着云雾老人在逼问她,脸上的表情好象觉得这对话还挺有趣的。韩笑回想了一下,她刺完心后,这王大夫迅速拍了石耳胸前两处大穴,又立马让他服了丹丸,恐怕还真是靠他相助,这石耳才活了过来,不然,真会被她刺坏了?      可她不回应,云雾老人却没罢休:“韩笑,这刺心之术,讲究方位手法力度速度,是极高深极讲究的手段,你可学过?”      “不曾学过。”韩笑很想大声叹气,心道有完没完,想罚就痛快点,她韩笑也是吃过不少苦的,不怕罚。      “那你可曾见别的大夫使过?”      “不曾见过。”韩笑豁出去了,声音也亮了起来。她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却突然精神抖擞,让王柳笑了出来。      “未学过未见过,就敢朝着人心脏下针,你哪来的胆子?”云雾老人语气冷硬,听着绝不是褒奖之意。      “神农氏尝百草,那些草药他也是未学过未见过,他哪里来的胆子,韩笑就哪里来的胆子。”韩笑回答得越发大声,整个一理直气壮了。      聂承岩手握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咳了几下,韩笑忍不住白他一眼,这主子眼看她被逼成这样,还偷笑。她一把拉过聂承岩的胳膊,道:“主子,奴婢给你按按胳膊。待奴婢被罚被遣走了,就伺候不成主子了,趁这会还在跟前的,好好使唤会吧。”      这下连薛松都眼带笑意,这小姑娘还真是个宝,都这节鼓眼上了,她还敢插科打诨。青蒿这次是自身难保,可怎么算都是韩笑救了他一命,他知恩图报的一个劲给韩笑打眼色,委屈点,低调点,可别再惹神医先生不高兴了。      果然云雾老人冷着张脸,又说道:“你这丫头,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虽不是我云雾山人,但若不严惩,怕是你今后还得用这一知半解不知不解的烂医术胡乱害人。”      胡乱害人?这罪名可大了,韩笑冲动的正要辩驳,却被聂承岩一把按住了手。韩笑转头一看,聂承岩一脸正色的盯着云雾老人,怕是正要等他后话。韩笑看着,觉得主子这样,无论如何是会护她的,她赶紧也收敛了,乖乖站到聂承岩身后去。      云雾老人接着说道:“今日这事,由陈大夫严查真相,相关人等,均需按我云雾山规矩惩办。”陈榕面露喜色,行礼接令。      云雾老人又道:“奴婢韩笑,虽非我云雾山人,但是在我云雾山犯事,为服众,当由我来亲自立罚。从今日起,逢五逢十之日,韩笑需随我左右,持药箱伺候。此惩处直到韩笑认真改过为止。”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韩笑愣头愣脑,大家瞎咋呼什么?难道这个罚很重?药箱上面带针刺暗算人?她不明白,低头望向聂承岩,却见他脸色已然轻松,这下她又呼口气,放心了,主子这么神情,看来这罚不重,她受得的。可周围这些人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韩笑蹲下来,不理旁人,只小小声问聂承岩:“主子,这罚里有什么讲究?”      聂承岩看看她,这个丫头呀,莫不是真的福星转世来的。她面容尚带几分稚气,个头也不高,偏偏却似总有使不完的精神力气。聂承岩笑笑,抚抚她的头:“笨丫头,里面的讲究可大了,每月逢五逢十是神医先生亲自看诊的日子,云雾山上的病患全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得的又是疑难杂症,你拿着药箱子在一旁侍候,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神医先生怎么诊的,需怎么药,怎么个用法,疗病时的手段,你可得记清楚弄明白了,不然误了病人的生机,你可是赔不起的。”      韩笑慢慢听懂了,她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置信,这是真的?她可以跟在神医先生身边,学他诊病?      她举目四望,这次再看大家的神色,她可是明白了,想来这为神医大人拿药箱子,可是这山中众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吧。      韩笑所想没错,云雾老人的药箱子,确是不那么好拿的,他的看诊,素来只有入室弟子能跟在身边,这谁要能为他拿药箱子,表明他正全力栽培传授医术。虽不明说,但这背后的潜在道理大家是心知肚明,要不然,怎么从来都没有真正为奴为仆的去背那重得要命的箱子,全是入室弟子抢着干的。      适才那几个嘲讽韩笑的年轻大夫此时脸皮相当难看,甚至连林芝都忍不住黑了脸,她爹爹可不就是背了好几年那个大箱子吗,后来还一心想推举她到神医先生那,好多学些本事,若是得了神医先生亲传这个身份,在这山里怕是也能高出几分地位来,可神医先生一直说,药箱子太重,女儿家背不得。如今,却让那个小丫头背。这是罚吗?这如何算罚?      林芝一咬牙,上前一步:“神医先生,这惩处委实太重,怕是韩姑娘年纪太小受不住。”      韩笑一听,一下站了起来,高举手臂,大声叫道:“神医先生,我领罚,我甘愿领罚。”她声音极大,又是站在聂承岩身边,震得他捂了捂耳朵,皱眉白她一眼。韩笑嘿嘿傻笑,做势又给主子捶捶肩。      聂承岩与云雾老人对视一眼,然后转头跟韩笑说:“既是神医先生定了,我也不好再维护你,你就且按时候到神医先生那受罚去。现在推我回去,我也累了。”      “好的,主子。”韩笑欢快的大声应,这事肯定就这么定了,她屁颠屁颠的兴高采烈的推着聂承岩走了,留下林芝杵那,却是无人应她。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我越写就越喜欢笑笑啊,这娃真是太好了,你们也有同感的吧,是吧,是吧,是吧,吧,吧,吧…… 今天又赶着点能更上了,哈哈,真高兴 14 14、主仆情谊 ...   “主子,主子,你说,我的福气是不是真真好,我可以背神医先生的药箱子呢。”韩笑推着聂承岩往岩筑走,一路吱吱喳喳的念叨,那高兴劲可是压也压不住。      “别得意,你福气哪里好,去取个药也得撞上蛇。”聂承岩语气淡淡的。      “这叫韩笑遇蛇,焉知非福?”她一想到能跟着云雾老人一起看诊就觉得生活无比美好。      聂承岩没说话,他的冷淡反应终于让韩笑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主子怎么好象突然不高兴了?      韩笑琢磨了会,小心翼翼的说:“主子,你今日精神不错,发式衣裳均大好,很是潇洒倜傥。”      聂承岩没言声,但韩笑看到他的手握紧了椅子扶手,这小动作透着他的不自在。韩笑聪颖,一下明白了,她心里满满涨着感动,原来主子坐着椅子出了屋门,被人左右围观打量,心里甚是不乐意的,只是方才为了帮她解围,强撑着做出副坦然自如的模样,如今从大院出了来,他的情绪自然压抑。      韩笑咬咬唇,很想说些感激的话,可左右一看,好些个大夫医仆借机从他们身边过,或是在一旁立着谈话,实则都在偷偷瞅着主子猛瞧。她是可以去驱赶,去指责这些观热闹的,但只怕是会给主子再添郁结。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如何才好让主子避开这些落个舒心?      韩笑突然一指天上:“主子,快看!”她嗓门极大,可聂承岩没理她,倒是周围那些个偷偷摸摸看热闹的全都一震,不由自主顺着她的手朝天上望去,可目之所及,哪里有什么特别的景致?      韩笑哈哈大笑:“一群呆头鹅,上当了。主子,我们快跑!”她推着聂承岩的轮椅撒开腿狂奔,刚才那一记恶作剧让她有理由名正言顺的的快走。周围那堆呆头鹅这时才真是犯傻,这唱的是哪出啊?莫不是这小姑娘家脑子不好使?说来公子也是可怜,被奸人所害瘸了腿不说,还摊上这么个呆傻的丫头。唉,众人心中皆在叹息。      这边厢的聂承岩就不是叹息了,他是暴怒。这新奇椅子他本就坐得别别扭扭,总觉得不安稳踏实,若不是药房的远志火急火燎的赶来报,说韩笑和青蒿在药房大院里被蛇群困了,为脱身烧了药材,他才不会坐着这破椅子出来。      要知道点火在药材库房那可是大忌,再加上出来管事的又是陈榕,聂承岩这是真着急了,韩笑这丫头他太知道了,那脾气那胆子,要真碰上什么事,别说烧药材,让她烧房子她都敢。陈榕前不久才跟韩笑起了冲突,这会抓着了把柄,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于是他没多想,赶紧让陆英他们推他到药房去。好在今日韩笑出门前替他梳好头发换好新衣,以免他有事唤陆英他们进屋时不自在,也正好让他出门有了衣貌上的准备。      谁知这会子他顶着众人看猴似的眼光,把她给护出来了,满心郁结正无处可发,她却是疯疯颠颠的开始瞎闹。好吧,他不郁结了,他生气。      “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      “停下来。”他宁可被人看见他端正的坐着,也不想一会摔到地上被人瞧着他的残脚爬不起来。      韩笑似乎知他所想,一边卖力推着椅子跑一边回道:“主子莫慌,推椅子跑这活,奴婢练过,绝计是摔不着主子的。”      “你还练过?”他忍不住嗓门大了起来。      “是的,主子。”她气喘吁吁,却是口齿清楚的答:“奴婢想着,总有一天,奴婢要带着主子坐这椅子出来逛逛的,这椅子好大,奴婢怕推不好,便抽了空找了秦艽他们坐上去练了练,主子放心,奴婢可有力气了,推着主子跑一跑,拐弯上坡走平地都没问题的。”      他不喜这椅子,她却惦记着一定要带他出来走走,还提前做练习做准备……聂承岩听着身后韩笑奔跑的喘息声,心头一热。眼前的景物一晃而过,天空很高,空气很好,隐隐还能闻到花草香气,微风拂在脸上,说不出的惬意。      他原来,有这么久没有感受到这些了吗?      聂承岩闭上眼,忽然有些感伤,这些往日里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对他来说,竟然也会有觉得弥足珍贵的一天。椅子向右拐去,韩笑果然如她所言,奔跑拐弯都不是问题,可聂承岩忽然想到了这拐弯之后的地势,他倏地睁开眼,双手握紧了椅子的把手,大声叫:“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她显然跑得很高兴,一边喘气一边兴奋地应着。      “你练了拐弯上坡和平地,下坡路呢?”      可已经来不及了,椅子的双轮顺着斜坡路一路向下滚着,韩笑“啊”的一下放声大叫,以她的气力,拉是拉不动的,只得尽力稳着椅子跟着往下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主子,你要坐稳了,握住把手别松开。”      “韩笑。”他咆哮了,他除了握住把手还能干嘛?他气得额角都抽抽,她要是敢把他摔了,他一定要扒她的皮抽她的筋。      所幸这斜坡路里泥有草,最终是缓了冲势,陆英和秦艽刚才一见情势不对,也赶紧冲了过来,两人将将在坡底把这大轮椅给接住了。      聂承岩是被吓得够呛,他长这么大,没这么挫败过,小命和颜面全被人捏在手里,而且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他又羞又恼,却听见韩笑在兴奋的大笑,他转头恶狠狠的瞪住她,韩笑却是没眼力架的从后头转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主子,主子,你看,这椅子真结实,这么跑都没坏,你运动运动,人也有生气多了,所以出来逛逛就是有好处的,对吧,对吧?”      有生气?他明明是在生气!他瞪着她,刚要好好骂她,却看出不对劲来,她趴在他的椅子边,离他很近。他伸手捏着她下巴,仔细看看她的脸色。韩笑被他看得很疑惑,却也没挣扎,任他打量着。      “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她笑够了,开始觉得有些累。      “你头晕不晕?”      “嗯……”韩笑体会了一下,点头:“主子这么一问,奴婢是觉得有点晕。”      “会不会觉得恶心?”      韩笑又体会了一下:“主子说得对,奴婢是有点恶心了。”      他搭上她的脉,韩笑嘻嘻笑:“主子也会诊脉。”被瞪了一眼,她缩缩脖子老实交代:“主子,我这会觉得眼也有点花,还头痛。”      “你中毒了。”聂承岩宣布。此言一出陆英和秦艽脸色均一变,公子的丫头在云雾山上中毒,这事情可真是非同小可。      但没等他们慌神,韩笑自己反应过来了:“主子说得对,我嚼那草河车了,七叶一枝花,我有注意没咽下去,大概,可能不小心咽了一点点吧。”她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是多少。      聂承岩冲陆英挥挥手,示意他去药房给拿点解毒药来。陆英会意的领命去了,秦艽推着轮椅,韩笑扶着椅子把手,慢慢朝岩筑走去。      “主子。”韩笑唤着,可聂承岩没理她。韩笑撇撇嘴,心道主子真小气,平日时他唤她,她心情再不好都会很快大声应,现在她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他就不理她了。      “主子。”她又唤,他还不理。韩笑使劲捏捏椅把手,当它当成他的胳膊。      “好好走路,你有本事中了毒还跑那么起劲,就别在到岩筑前倒下。”聂承岩终于开口,不过一开口就是训人的话。      “奴婢才不会倒,奴婢身强体健,力气大着呢。”韩笑比划了一下自己小胳膊小腿,然后接着说:“主子,草河车之毒的解法,甘草五钱,用水煎好,再与白米醋、生姜汁各二两混了,一半含漱,一半内服,对不对?”      这当口上,她还惦记着要背药谱药方子,把聂承岩弄得哭笑不得。      “如果中毒太深,导致痉挛,可用乌梢蛇,全蝎,厚朴,甘草水煎服,对吧?”韩笑还喋喋不休。      聂承岩终于忍不住:“你安份点,少言静心。”      “主子,你别担心,我还能跑还能推椅子,绝对没问题。”      她不说还好,一说他来气,这会想起来真是后怕了,中毒了还敢推着他往坡下冲,可没等他开骂,她又说话了:“主子,我知道草河车什么味道了,我以前从来没吃过。”      “闭嘴。”      “是苦的,真的很苦。”      “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      “闭嘴。”      “好的,主子。”      ……      “主子,这衣裳颜色你穿着真好看,下回还穿这件出来吧?”      “噤声。”      “好的,主子。”      ……      “主子,下回我们不去斜坡的地方了,我知道有片林子,风景可好了,下回奴婢带你去那。”      “韩笑。”      “是的,主子。”      “你再说话试试。”      “好的,主子。那就定那片林子吧。”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忙乱,抱歉。 这章很轻松,笑笑和岩岩童鞋的主仆情我自己觉得很有趣 15 15、丫头坚强 ...   韩笑由小到大很少生病,后来父母离世后,她身为长女要照顾弟弟,就更没有生病休息的权利,或许真是她的坚韧脾性使然,她带着韩乐离家这两年,辛苦奔走,干的都是脏活累活,可她愣是连个伤风发热都没得过。这次嚼那草河车原本中毒不深,可她服了解药后却还是觉得累,聂承岩给她诊了脉,说她该是积劳成疾,该好好休息。      “可我在山上的这三个多月,可是这两年来最轻松惬意的了。只需要照顾主子,别的活都不用干,还不用背着乐乐东奔西走,吃得也好,睡得也香,也没挨冻,又热不着,怎么会积劳成疾呢?”韩笑服了药,晕晕乎乎的说个没完。      “主子,你救救我,我不能生病?”      “闭嘴,休息去,哪有能不能生病的,病了就是病了。”      “主子,我生了病,就不能给神医先生背药箱子了。我这辈子大概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背上神医先生的药箱子,我不能错过了。”她站得晃晃悠悠,却还赖在他床边絮叨。      聂承岩叹口气,这丫头今天真是受刺激大发了,整个变了个话匣子,没完没了的说话。他看她眼睛都迷迷蒙蒙了,脸也开始有些发热的红晕,却还是杵在他床前,象个即将失去最珍贵东西的孩子一样不安。      “那药箱子怎么都是四天后你才能背上,你若是马上好好睡一觉,病很快就好了,再折腾自个儿,病好不了,自然是背不成了。”聂承岩咬着牙劝,他也就是腿不能行,不然现在一定亲手把她丢回她的床上去。      韩笑听了,愣了一会,也不知道到底明白还是不明白,然后晃晃悠悠地往屋角的小床走过去,卟通一下倒上去,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了,嘴里还念叨:“那药箱子来了,主子你帮我先接着,我一会就起来。”      起来?聂承岩黑着脸,瞧她虚弱成那样了,还惦记着一会起来呢。她当那药箱子长翅膀了,从天上飞过来,他还帮她接着呢,真是脑子糊涂了。聂承岩没理她,摇了铃把陆英唤进来伺候,他也早早睡下了。      可没想到,半夜里,这韩笑还真起来了。聂承岩伤后一直睡不安稳,这韩笑起身,把他扰醒了。他睁了眼,暗夜里微光让他隐隐看到韩笑很大动静的取了水喝,他知道她这会肯定还迷糊着,因为往时她清醒时,一向是轻手轻脚的。      然后他听见她小小声的喊:“爹。”      聂承岩气得咬牙,她半夜起身扰他不算,还在这闹起鬼来了?他没好气的替她爹应她:“去睡觉。”      韩笑迷迷糊糊的声音回着:“睡着呢,爹,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不想听。”聂承岩闭闭眼,暗想着这丫头是不是梦到她爹了,果然再精明聪慧的,这病了就是个呆傻子。      韩笑黑暗中朝应声的那个方向摸过来:“爹,听嘛,这几年,难得女儿有好消息要说。”她摸到一个温热的躯体,赶紧巴了上去靠着。      聂承岩脸都绿了:“走开,回你床上去睡,我不是你爹。”      “别生气,爹爹。女儿不说了,不说了。别赶我走,为什么赶我走,我好不容易才见着爹爹面。”韩笑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可把聂承岩吓一跳,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丫头还会哭。他动了动胳膊,想轻轻用力把她甩下床去。谁知韩笑一边哭一边还来劲了,把他胳膊抱得紧紧的,脚也缠上来,还踢到他脚腕上的伤处,把他痛得直吸气。      刚要把她骂醒让她滚下去,却听见她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说:“爹,你跟娘这几年过得好吗?”      聂承岩心里一紧,他的爹娘也不在了,他是从来没有做过这般见着爹娘聊天的美梦,他甚至,不太记得他们的模样了。      韩笑吸了吸鼻子,又问了一遍,聂承岩心里头叹气,到嘴边的责骂最后变成了一句:“我们很好。”      韩笑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她静静的躺在他身边,他忽然不想赶她了,他没了爹娘,没了芸儿,他不喜欢爷爷,不喜欢这座山,有人看他不顺眼,有人下毒害他,他再不能走了,他忽然感到很脆弱,他还剩下什么?      “爹。”那傻丫头又在迷迷糊糊的唤,她好象睡着了,话似含在嘴里。      “嗯。”他也是傻子,他明明不是她爹,却傻乎乎的应。      “我和弟弟也很好,你莫担心。”      “好。”      “爹。”      聂承岩不想应了,真傻。      “爹。”她挪了挪,把他胳膊搂得更紧,小脸还埋在他胳膊旁,真象个跟父亲撒娇的小娃娃。      他叹气:“嗯。”      “我跟你说哦,我运气可好了,我遇到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主子,他是大伟人,他建了一座医城,有很多好大夫,与我小时候跟你说的那个一样,你说我在做梦,不是梦,原来真有医城。”      聂承岩苦笑,这傻丫头小时候梦想过有座装满大夫的城池吗?如果她知道,他做这些真的不是什么良善的心地,而是只因为跟爷爷赌气,顺便能挣钱,培养势力,她还会如此仰慕他吗?      她又说了几句,嘟嘟囔囔的让他听不清,她又睡了会,在他以为终于安静了的时候,她又开口了:“爹,我好困。我想睡了。”      这次聂承岩打定主意一定不应声,就怕越应她越说得欢。可他没应她还接着说:“我真睡了,我睡好了,起来要背神医先生的药箱子的。”      聂承岩闭上眼,在脑子里使劲劝:“对,快睡,药箱子等着你呢。”      “爹,我睡了。”这次是真睡过去了。聂承岩松了口气,可脑子已经被她扰得不清静了。他想着自己的爹娘,想着芸儿,想着他那座据说是了不起的医城,想着想着,他也有了睡意。她小小的身躯贴着他,竟然让他觉得有了依靠。沉入梦乡前他想着,明天要好好看看这丫头退烧了没,得给她下重药,不然她脑子一迷糊就把他当爹,太烦人。      这一觉出乎聂承岩意料的睡得香甜,他似乎很久没有觉得这么安稳过了,醒过来的时候,他想起了昨晚的一切,可韩笑已经没在身边了,他床上的纬缦也全都放了下来,他看看了床头,紫色的铃带在,表示她没有出去。他拉着床栏费了点力坐了起来,自己拨开纬缦,看到她正端着一盆水进来。      她看到他,笑容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主子,你醒了。”      聂承岩心想:还好,她还知道对自己胡乱抱个人喊爹感到不好意思。他淡淡了应了句:“嗯。”      韩笑把水盆放到床边,把纬缦全拉了起来,然后帮聂承岩净面梳头。“主子,奴婢今天身体好了。”      聂承岩仔细看看她,还真是精神多了,把了把脉,确定她已无事。韩笑嘻嘻笑,比划了动胳膊:“奴婢就说奴婢的身体好吧,壮如牛。”      “这倒是的,身体壮如牛,脑子笨如鸡,胆子却似大狗熊。”聂承岩漱了口,总结了一下。韩笑一点没生气,还夸:“主子好文采。”这把聂承岩噎的,这样就好文采,分明又绕着弯编排他了。      喂了药,食了早饭,韩笑终于判定她观察清楚了,主子昨夜里一定是睡得沉,没察觉她爬到他床上了。她今早醒过来看到自己没睡自己床上,吓了一大跳,夜里跟爹爹欢喜聊天的美梦差点变成清晨的恶梦,幸好幸好,主子睡得猪似的。      “你说谁跟猪似的?”      “啊?”韩笑一愣,她又说出声了吗?“奴婢是说奴婢昨晚睡得跟猪似的,一觉到天亮。”她嘿嘿傻笑带过,聂承岩冷冷一哼:“你知道就好。”她知道自己是猪才怪。      看来主子确是不查昨夜里她的窘事,韩笑欢喜了。她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屋子,照例给聂承岩按摩点穴,一切都忙完了,然后问:“主子,发呆还是看书?”      “我发呆,你念书。”      “那主子自己发会呆成吗?奴婢这会儿不想念书。”      聂承岩抬抬眼,奇了:“不念书要做什么?”以往不让她她就拼命念,今日允她了她倒不干了,是非跟做主子的较劲还是怎么着?      韩笑低头看看自己脚尖,扭捏了一阵,小声道:“奴婢,奴婢想趁着白日光线好,做做针线活,给背药箱子做准备。”      聂承岩皱起眉,背药箱子跟针线活有什么关系?但半日后,他明白了。韩笑做了两个小棉垫子,放在肩上,又不知去哪借了个空药箱,在里面装了石头,死沉死沉的,然后她就背着那箱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跟聂承岩说:“主子,你看,这样箱子再沉,也不会磨伤奴婢的肩了。奴婢这几天好好练练,把药箱子背好了,背久一点,不让神医先生嫌弃。”      她是真的在练,擦桌子的时候背着,折衣服的时候背着,端茶倒水的时候背着,吃饭的时候还背着,念医书的时候背着。晚上,她累得真揉肩,可第二天,又背上了。      聂承岩努力回想着,除了韩笑,自己还有没有遇到过这么有韧劲的人?答案是没有,包括他自己。      韩笑,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嗷,笑笑,加油加油! 16 16、初次跟诊 ...   元月三十日,是云雾老人正月里最后一次看诊,也是韩笑第一次背起神医先生的药箱。为了这天她很期待,天没亮就起身了。穿好衣,准备好肩垫,腰上绑着她特意缝制的小布袋,里面放着她不离身的小炭笔和小册子。小炭笔是新制的,小册子是新裁装的。一切都准备就绪,她跟到外面,与刚换班守院子的甘松、石竹交代好了聂承岩的一日所需。然后又转回屋里,却发现主子已经醒了,自己拉着床栏坐了起来。      “主子,我准备出发了。”她把今日里聂承岩需要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把他床头的紫色铃带换成了黑的:“今日里上午和夜里是甘松和石竹守院子,下午是陆英和秦艽。”      聂承岩点头,表示知道了。      “主子要如厕吗?”      “不用。”      “那主子喝水吗?”      “不用。”      “天还早呢,主子再睡会。到时辰吃药了甘松会唤主子起身的。”韩笑走过去为聂承岩拢了拢头发。      聂承岩点点头,仔细打量了她的装扮:“匕首拿了没?”      “拿了。”韩笑拍拍靴子。      “小炭笔呢。”      “带着呢。”      “新订上的小册子呢?”      “在袋子里。”韩笑又检查了一遍。      “跟着那老头要留点心,他脾气不好,旁的人也得注意了,别给他们陷害你的机会。要有什么危险先自保,但也别惹祸,不许冲动,别顶嘴,有委屈就忍着,回来跟我说,我自会替你出头的。”      “嗯。”韩笑使劲点头:“主子放心,我一定不给主子丢脸。”      “嗯,那你好好学,老头诊病的时候你别问太多问题,别影响了看诊,有什么可以回来问我。”      “好的,主子。” 韩笑感动的一蹋糊涂,眼眶都热了,踌躇了一会还是说了:“主子,你真象我爹。小时候我带弟弟去学堂,他也是这样嘱咐的。”聂承岩白她一眼,象她爹?她还真敢说。      主仆俩说完了话,韩笑踩着晨光出发了。她的小袋里装了两个昨夜里剩下的馒头,担心今早来不及布早饭,于是先存着,要是饿了还有俩馒头垫垫肚子,也不知神医先生的看诊是个什么情形,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背药箱子,不让人挑出错来。      韩笑一路兴致高昂的到了医庐,这是离素医馆还有约一柱香工夫路程的大院群,好几座大院子连成一片,云雾老人的入室弟子就都在这里住。      守院门的仆役显然是得了神医先生的嘱咐,听了韩笑自报家门,便领着她往东院去。韩笑一路走一路看,看许多门上都挂着门牌,写着大夫的名字,韩笑心里暗生羡慕,能当上大夫,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东院并不大,院门挂了个“聂”字的匾。比起前面走过的那些有着十来个大屋的层层院落,东院不过是个有着四房的小院子。院门处并无人看守,那带路仆役让韩笑稍待,自己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后交代一句,继续等等,然后他就离开了。      韩笑耐心的候着,过了好一会,薛松带着三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大夫过了来,看到韩笑一早便在这,不禁笑了。他介绍了那三位大夫,分别叫方乔、李木、言杉,都是云雾老人的入室弟子。韩笑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几人看她身上又是垫子又是布袋的怪异的打扮都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这时院子里出来个小仆,把他们五人领了进去,行到一处厢房内,一个大圆桌上布了热腾腾的早饭,几个人坐下用食。      韩笑一边羡慕的瞄着他们各自放在脚边的药箱,一边老实不客气的跟着一起吃,还努力多吃,这一天也不知是怎么个忙法,不能饿着了,一饿脑子就不清楚,会记不清诊病过程的。那几个大夫一看这小丫头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真不知师父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用餐完毕,天已大亮。小仆又过来领着韩笑五人到了西侧的一个大房,云雾老人似在打坐练功,众人站在门口低首侍立,韩笑偷眼打量着,也跟着学,低着脑袋看着脚尖,心里非常紧张。      很快云雾老人运功完毕,道了句:“好了。”      韩笑一愣,正想着好什么了?却见那四位大夫齐齐鞠躬,朗声道:“徒弟给师父请安。”言毕便提着各自的药箱子进了屋。韩笑心里一慌,别人家都行了礼才进去,她怎么办啊?她不是徒弟,不能叫师父,也不是他云雾山的奴婢,韩笑干脆大声道:“韩笑给神医先生请安。”然后也抬头挺胸的进去了。      她嗓门极大,惹着云雾老人和四个大夫都朝她瞧过来,韩笑挺直脊梁稳稳立在薛松的身边,其实心里慌得直打鼓。好在云雾老人很快把目光转开,那个叫方乔的三十出头的大夫从自己的医箱子里拿出两张方子来,说着今天要诊视的病人的病情。      病人是昨夜里急送上山的,当朝护国大将军穆勇家的小少爷穆远,十七岁,随祖父上战场,不幸被敌国用毒盅虫所伤,因为盅虫入体之时,右手腕被砍伤,盅毒致使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手臂腐烂,再加上盅虫仍在体内肆虐,这样拖了一个月,眼看就要气绝,朝中御医也没了办法,于是半夜里急送上云雾山来。      昨晚上接手小穆将军的正是方乔,他是云雾老人的第二十四名入室弟子,这般将死之症他解决不了,只得先让穆远服了药暂时压制盅毒,又上了些去腐消炎的外伤药,只等着今日云雾老人去救命。      云雾老人听完了方乔的所言,想了会,吩咐了一句:“五号箱子。”      韩笑还沉浸在刚才方乔说的那位穆远小将军的病情中,正替人家难过,冷不防听到云雾老人说什么五号箱子,她还没反应过来,薛松暗自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低首冲云雾老人应:“是。”      韩笑这才傻乎乎也跟着应了,然后在薛松的示意下,跟着他向内屋里去。这时她才打量出来这个屋子里的摆设简单,一矮桌,两柜书,数个蒲团,似乎就是打坐练功和休息之用,可进了内屋这才吓一跳,满墙的医用器具,一柜子盒盒罐罐的,还有一个长条桌上,摆了十几个大箱子,说是大箱子,真的很大,这让韩笑缩了缩肩膀,暗道幸好是有所准备练了练。      薛松带着韩笑很快来到长条桌前,指着那个刻着五的箱子说:“今日要带的是这个。”韩笑点头,正欲伸手取下便走,却被薛松拦住了。他打开了箱子,一边检查着一边对韩笑说:“每次背箱前必须先查验里头的东西是否齐备,你看,急救丹丸二十瓶,药粉十瓶,膏药十盒,艾草一包,化毒香、静神香、醒神香共三把,火摺子,你要先试试还能不能用,干净的布巾……”他查一样便说一样,林林总总共是六十八件,时间紧,他说的很快,片刻便说完了,拿小册子记已是来不及,韩笑只得拼命记在脑子里。      末了,薛松又自墙上取了两个抽匣,对韩笑说:“刀具、针具,这两个也得带上。”他示范了一下,原来药箱子后头有两个空档格子,那两个抽匣插了进去正合适。      韩笑抿紧嘴,受教的连连点头。薛松把这些全做完,这才退到一边,让韩笑自己背上箱子。等他们二人从里屋出来,云雾老人和那三个大夫已经不在,韩笑吓一跳,她耽误得太久了吗?      “莫慌,我们快走几步赶上便是。”薛松显然对各个情况都很清楚,他带着韩笑往山后的一个院落去,一边急走一边还嘱咐她:“神医先生用了什么药,使过什么针什么刀,你都得记住了,回来要把箱子整理好,东西补齐收拾干净方可。”      韩笑脚下不停,一路小跑的跟上,一边用力点头应着:“晓得了,谢薛大夫指点。”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云雾老人。韩笑小心翼翼,背着箱子紧跟众人身后,待到一个叫青阁的院子,云雾老人率先踏了进去。      韩笑注意到刚刚有一辆马车从这院前驶离,想是该是有病人病愈下山了,韩笑为了这个高兴起来,她笑着跟着大家一同进门。      待进到院内一屋里,韩笑心中涌起了几分熟悉感,这屋里的床跟当初她在岩筑里看到的一样,也是全无遮挡,放在屋子中间。两边靠墙摆了两条长条桌,方乔、李木和言杉站到了床的另一侧,而韩笑则跟着薛松与云雾老人立在另一侧。      穆远的情况很糟,他此刻昏迷不醒,在韩笑看来,这位小将军比当初的聂承远更象频死之人,后一琢磨,聂承远当时已在山上救治了三个月,倒是比这穆远多了些时间。      云雾老人仔细看了穆远的手腕、胳膊外伤,又诊了很久的脉,然后再看他的眼睛、舌头,之后陷入沉思。      方乔有些着急,可云雾老人不说话,他也不敢言声,依神医先生这反应来看,怕是穆小将军的伤情凶多吉少。韩笑在一旁等着,她倒是不着急,可她心很痒,好想去把一把那小将军的脉,盅毒呢,她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脉象。她看大家老半天都没动静,于是大着胆子蹭到床边,偷偷摸上了小将军的手腕。      李木几个见了,一个劲冲她打眼色,可韩笑认真听脉,没搭理他们。待云雾老人转过身来,她又装模作样的把穆远的手腕放掉站直了,方乔白她一眼,她看着脚尖,只装不知道,心里头暗记着刚才的脉象,直想着一会找个机会把小册拿出来快记上。      云雾老人对方乔道:“把他弄醒,问问他,要活还是要胳膊?”方乔一惊:“师父?”      “盅毒可解,但不斩右腕,他仍不能活,命和胳膊,他只能选一样。”      “可是师父,穆小将军是武将……”换言之,没了胳膊,怕是也不想活了吧。      “所以弄醒他,若他选择留下胳膊,那就将诊金和他一并送下山去,不必再费时间精力。”云雾老人说得冷酷无情,韩笑听得心里头一阵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笑笑的第一次跟诊,大家别对她抱太大幻想,这时候的她还没有神奇医术吓唬大家 17 17、穆小将军 ...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改错字   方乔遵师嘱,取了醒神膏抹在穆远的鼻下,又按压了几个穴位,不一会,穆远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围在身边的六个人,初时眼中露出惊疑,但很快冷静下来。韩笑想,他该是反应过来他们是什么人了。      云雾老人也没有拐弯抹角,他对穆远说:“我是云雾老人,你该知道你身负重伤濒死,你家人将你送来我云雾山救治。”      穆远点点头,云雾老人又道:“我看了你的伤,盅毒可救,烂腐无治,若不切了你的右腕和小臂,就算解了盅毒,烂腐还会继续,一直延展到你的身体各处,到时你依然是必死无疑。所以我只问你,要命还是要胳膊?”      那穆远听了,全身打起颤来,老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他张嘴欲言,却似梗在喉间吐不出字来。云雾老人似是明白,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你这腕上的刀伤受盅毒所害,腐烂如此,你的右手不切掉也是废了,何况拖了月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盅毒虽被压制,到今日也已是极限,所以你没有时间多考虑。要命,我就为你切臂驱盅虫,要胳膊,我就送你下山与家人团聚见最后一面。”      云雾老人口齿清楚,话说得条理分明、干净利落,但却是让人感觉冷冰冰的。那穆远闭上了眼睛,面色死灰,韩笑心里紧张的怦怦真跳,她试图把自己换一个角度,如果自己也是出身武将名门,征战沙场,威风八面,遇到这样的情境,自己是会要胳膊还是要命?      “送我下山吧。”穆远沙哑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屋里突现,把韩笑吓了一大跳。他,果然还是选择了手臂。      “好。”云雾老人应得干脆,可同一时间韩笑也叫了出来:“等一等。”      四双眼睛倏地朝她望过来,韩笑看了一眼仍自闭眼等死的穆远小将军,然后磕磕巴巴的解释:“那个,我,我的意思是说,他刚醒过来,可能,我是说会不会大概还没有清醒到能够马上做这样的决定……”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穆远睁开了眼,忿忿的瞪着她。      韩笑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人家小将军脑子不清楚,她想了想,还是闭嘴了。不去看那四人的脸色,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听说穆远缓缓对云雾老人说:“神医先生,我这伤,御医就曾说要切臂保命,我同意家人送我来云雾山,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同时保命又保臂的希望。”      “很遗憾,我能比御医做的更好的,只是能保证彻底清除干净你体内的盅虫,让你今后绝不再犯。而你的手臂,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如此,谢过神医先生。我穆远若是不能再拿大刀,无法再上战场,又与死人何异?”小将军的声音里有着坚定的绝然。      “我不是没想清楚。”他继续说,韩笑盯着自己的鞋尖,她知道他正看着自己。“从御医劝我切臂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来云雾山之前,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想得很清楚,铁臂神刀威远小将军没了拿刀的臂,活着便是耻辱。”      韩笑紧咬牙关,觉得心里非常的沉重。她听见云雾老人说:“既如此,方大夫会安排即刻送你下山,你与家人抓紧时候相聚。天黑之前,你的盅毒必会发作。”换言之,这穆远的命,只能到今夜了。      穆远低声道谢,又再闭上了双眼,韩笑觉得这是他在试图掩饰自己的伤心与绝望。云雾老人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对方乔说:“这药交给他家人,毒发时服下,可减轻些痛苦,走也走的好过些。”韩笑眼尖,看到穆远听到这些,眉心和眼皮动了动。云雾老人又嘱咐了一句:“送小将军下山去吧。”方乔应了,出去招呼待立在门边的仆役准备马车。      云雾老人不再说话,率先往外走,薛松等三人急急跟上,韩笑又再看了看穆远,然后背上了药箱子也跟了上去。      几个人走到了院门口,李木正在跟云雾老人说上次诊的那个胃血病人的状况,想着师父今日是否还可以再去瞧瞧。院门处三个仆役正在准备马车,韩笑听着前面李木说话的声音,看着侧边拉着车子的高骏大马,想着身后院内屋里躺着的一个在等死的威远小将军。她忽然脑子一热,跑前两步,大声喊着:“神医先生!”      她的声音极响亮,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云雾老人回头看她,韩笑卟通一下跪了下来:“神医先生,请给韩笑一个机会劝劝小将军。”      众人皆愣,云雾老人盯着韩笑片刻,说道:“适才小将军不是说得明白,他并非一时冲动,他受伤已月余,又有御医诊过,他对这伤势的结果非常清楚,他家人与他也必是相劝多次,他如今既是考虑明白,下了决心,你横插一杠岂非找事惹不痛快?”      韩笑咬咬牙:“神医先生,小将军如果生念已绝,不会在这临死之前上山来寻求奇迹,神医先生如果不怜惜,不会在他必死之时还赐药缓他痛苦。韩笑没有神医先生的医术本事,也不是神仙可以保住小将军的手臂,但韩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神医先生慈悲,让我跟小将军说几句话。”她回头看看马车,那三个布置马车的仆役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韩笑一指他们:“反正准备马车也还需些时候,韩笑就趁这会跟小将军说说话,很快就出来,不耽误小将军下山与家人相聚。”      正在套马鞍的仆役很想说套完这个就好了,但看看别人的脸色表情,还是闭了嘴。云雾老人不说话,只盯着韩笑,韩笑背着药箱子跪在那,挺直背脊直视着他的目光。薛松、李木等三人皆不敢说话,他们还没有试过在云雾老人做了明确指示后反驳或是提出异议的。      韩笑其实心里也很忐忑,她甚至闹不清楚自己要干嘛,她只是觉得这样就等死,太可惜了。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者就是因为没人要做什么,所以她反而冲动的想做点什么。      “好,就允你去说几句,这马车装好了便送小将军下山。”云雾老人的决定出乎了大家的意料。装马鞍的仆役看着韩笑磕头谢过后火烧屁股似的往院子冲,他偷偷的蹭到另一个仆役身边,小声说:“你说,我要不要把马鞍拿下来好好擦擦再重新装上。”那仆役也应:“嗯,那我车里的垫子,也换一换吧。”      云雾老人冷眼看着那装马车的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开始忙碌,轻哼一声,领着薛松三人往院子里走,说道:“去北屋坐坐,为师要喝茶。”      韩笑背着药箱子冲进穆远的屋子,方乔正守着,被她那架势吓一跳,韩笑对他道:“神医先生允我来跟小将军说几句话。”方乔皱皱眉,见并无人进来拦她,于是起身出去,打算找云雾老人问问。      韩笑没管他,她喘着气拍得那个大医药箱子,对难掩惊讶神色的穆远说道:“这是神医先生的大药箱子,听说从前只有入室弟子才能背,可是今天换我背了,我是百桥城城主聂承岩的奴婢,我叫韩笑。”      穆远皱着眉头,没明白这个小丫头跑进来自我介绍是个什么意思。韩笑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想了想,把药箱子放到桌子,然后掏出自己的小炭笔和小册子,在穆远的面前,用左手在册子上写出“韩笑”二字,说道:“这是我名字。”      穆远眉头皱得更紧了:“韩姑娘,在下识字。”      “那你会用左手写字吗?”韩笑的这个问题让穆远闭了嘴,他忽然明白这个看着疯颠的丫头跑回来是要做什么了。      韩笑自顾自的接着说:“我小时候,右手被烫伤过,那时亏得隔壁一位老大夫用偏方给我敷了药,后来全好了,还没留疤。不过那个时候右手用不了,不能写字,我可着急了,就开始用左手学着写,所以我现在左右手都能写字。”      穆远道:“韩姑娘,你年纪小,不明白,武将有武将的尊严。”      “尊严啊,我懂的。”韩笑干脆蹲在床边,离他近一点好说话:“我背着弟弟去求大夫给诊病,没有钱,大夫很不屑的轰我们姐弟走的时候,我也感觉挺没尊严的。可是我知道这样能给弟弟带来治病的机会,我还是坚持这样做,看着弟弟现在还活着好好的,我感觉特有尊严。”      穆远心念一动,终于认真打量起这个丫头,韩笑又说:“不过我是个黄毛丫头,跟小将军不能比,但我家主子可以。我家主子创建了百桥城,小将军来云雾山一定会知道百桥城,那是我家主子建起的,很了不起,对吧?不过他半年前受伤了,脚筋尽断,以后再不能走路了。可我家主子没有放弃生命,他坐着轮椅还能到处走,还能打理百桥城。小将军,韩笑是个丫头,没念过太多书,不太会说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进来能说什么,神医先生说,你一定是考虑过很久才下的决定,让我别生事惹不痛快,可是我要是不说出来,我会怨我自己一辈子的。”      穆远叹口气,说道:“谢谢你,韩姑娘,你的好意我明白,可神医先生说得对,我考虑了很久,想得很清楚。”      “那,所以,你还是觉得胳膊比生命重要是吗?”      “是一样重要,韩姑娘。我从三岁开始练武,十五岁跟着祖父、父亲一起征战沙场,我的生命就在战场上,若是不能再拿刀,成了废人,必会被奸人耻笑……”      “可是,你还有左臂左手……”      “韩姑娘,拿刀不是拿笔,练武不是写字。”      韩笑红了眼眶,她咬咬牙,又问:“小将军,你都有哪些家人在山下等你?”      “我娘、我爹、还有祖母。”穆远看看韩笑,被她难过的样子惹笑了:“韩姑娘,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我现在心里好过多了。”      “小将军……”韩笑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问了:“你的家人,也同意你保住胳膊等死吗?”      穆远一呆,然后轻声道:“他们自然是同意的。”      韩笑吸吸鼻子,摇摇头:“我弟弟以前犯病的时候,很不舒服,就闹脾气怪我太管着他,要是我不这么费劲,可能他已经解脱了。可我总是很狠心非要折腾他,非想着让他撑过来。我不相信你家人能接受让你这样离开,他们肯定只是不想你太难过,你上山来寻找奇迹,能既保住命又保住胳膊,他们肯定也盼着你平安回去。”      穆远没说话,这时方乔出现在屋门口,韩笑看他表情,知道马车已经好了,韩笑急急赶紧又问:“小将军,如果不是有盅毒,只是战场上被砍了胳膊,军医就能给治好,那你还会想死吗?那你能怎么死?自我了断?”      “韩笑。”方乔不得不打断她,这丫头说得太过了。果然穆远被她刺激得握紧了拳头,韩笑低了头,轻声道:“对不起,小将军,韩笑只是觉得,象你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方乔走过来,问道:“小将军,马车备好了,你,还是决定下山吗?”      “是的。”穆远说得小声,但是很坚决。韩笑揉揉眼睛,站到了一边,两个仆役走进来,去抬穆远身下的板子。      穆远在经过韩笑身边时轻声道:“你错了,我没什么了不起的。”      韩笑呆呆的看着仆役抬着穆远离开,她突然冲上去,跟着走,一边大声对穆远道:“小将军,个个大夫都说我弟弟三个月内必死,可是他没有。很多以为不可能做到的事,其实咬咬牙,坚持坚持,就做到了。”      穆远被抬上马车,韩笑情急之下握住他的左手:“小将军,我曾经以为我不可能带着弟弟走这么多路,以为撑不了太久,可我梦到我爹对我说要勇敢。”      马车夫苏木对韩笑道:“韩姑娘,我们要出发了。”      方乔闻言上前握住韩笑的肩,对穆远道:“小将军,一路好走。”这一语双关的祝福让韩笑心里一痛,穆远捏了捏韩笑的手,轻声道:“韩姑娘,或许我不如你勇敢。”      车幕被放下,马车带着穆远驶出了韩笑的视线,韩笑吸吸鼻子,对方乔说:“方大夫,我心里真难过。”      方乔拍拍她的头:“这样的事情,你会见得越来越多的,难过几次,就适应了。”      韩笑低着头,没精打采的回去背了药箱子,然后跟方乔一起到北屋与云雾老人汇合。云雾老人还在喝茶,韩笑坐一旁候着,趁着这会拿着她的小册子刷刷的记着。云雾老人跟方乔他们说了几点盅毒的解法和臂伤的处理,韩笑闷不吭声,不管听懂没听懂,拼命记着。      待云雾老人领着众人去诊视李木的那个胃血病患出来,正在用午饭,忽然一个仆役来报:“神医先生,那个穆小将军回来了,车子快到山下,他突然改主意了,他说他要回来,现在苏木已经送回青阁了。”      韩笑一听,喜出望外,她把嘴里的馒头使劲咽下,把手上做着笔记的炭笔和小册往腰间小袋里一塞,转身把云雾老人的大药箱子背上了,大声说:“神医先生,我准备好了。”    18 18、断臂保命 ...   云雾老人没搭理她,只问了小仆眼下的时辰,然后慢条斯理的吃完最后两口饭。韩笑不敢催,便在一旁立着等。云雾老人又歇了半盏茶,然后才起身,带着他们几个回到了青阁。      穆远闭着眼静静的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屋的动静睁眼看了看,他盯着韩笑,轻声道:“我想,我要是输给你,我会耻笑我自己的。我宁可让那些奸人看笑话,也不愿被我自己看不起。”      韩笑看到他回来,激动的直想哭:“不不,小将军可比我了不起多了,小将军养好了伤,那是保家卫国的英才。”      云雾老人看了看穆远,只问了一句:“想清楚了?要胳膊还是要命?”      穆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还能有左手左臂。”      韩笑在一旁使劲点头,云雾老人瞟她一眼,转头对方乔他们说道:“点香、烧水,做准备吧。”      方乔领命出去交代仆役,李木拿出了迷神香点上,放在穆远的床头。薛松拿出一颗丹丸让韩笑服下,说是迷神香的解药。云雾老人又再仔细检查了一次穆远身上的伤,诊了脉,然后飞快的写了张药方子,薛松把方子交给了门外的医仆,对方飞也似的向药房跑去。      云雾老人对穆远说:“你的时间不多,我需在你毒发之前替你将虫驱出。有些事需现在告诉你。”      穆远点点头,云雾老人接着道:“此刻点的迷神香,是会令你意识清醒,但身体麻痹,这虽然能减轻一些你被动刀时的痛苦,但因为意识仍在,所以这些痛避免不了。可你若昏迷沉睡,盅虫也就不能苏醒,驱虫便会失败。”      “穆远明白,神医先生只管动手,这点痛,穆远受得住。”      云雾老人点点头,他冷淡的继续说:“为清除干净所有毒,我需要先切掉你的小臂,把烂肉除干净,会从这里下刀。”他比划了一下穆远小臂中间的位置,穆远眼眉一跳,还是点了点头。“为护住你的心脏,肩臂里的盅虫会从你的断臂口处驱出,而心室以下的盅虫,我会从你小腹处开个口。”云雾老人又比划了一下位置,然后道:“其余的就再没什么。我会在天黑之前完成这些。十日后你便可回家去了。”      穆远咬咬牙,沉声道:“多谢神医先生。”他看了一眼韩笑,韩笑冲他鼓励一笑,云雾老人说的这些,她听着都觉得神奇,砍了手臂,还要在肚子上开个口,这样,人还能活?      云雾老人见穆远都明白了,便道:“如此,你静心休息一会,待这迷神香烧尽,我们便回来。”言毕带着几个徒弟和韩笑又回到了北屋。      到了北屋,云雾老人打开一张纸,上面是个正面人形图,图上还标注了各个穴位。云雾老人拿了支笔,在人形图上画开了,切臂由他来完成,小腹处开口由薛松来办,心室以上的驱虫比较危险,云雾老人亲自动手,心室以下的,则由方乔和薛松来。李木和言杉负责药熏驱虫,一个从头部开始,一个从脚部开始。韩笑是新手,说白了整场诊治没她什么事,只道让她在一旁随时待命。      云雾老人把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病人可能有的反应,切臂驱虫的每个步骤,需要用的药、汤、膏、香、粉、刀具、针具,全都说了一遍,大家认真记了。云雾老人看了看时候,宣布熏药净手做准备。      再回到穆远的屋子,韩笑吃了一惊,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已在屋门处挂上了布纬,屋外点上了一些药草,正冒着烟,还有一盆药汤摆着。云雾老人率先在药汤处洗了手,就着一旁仆役递上的巾子擦了手,然后套上了一件役仆递来的衣裳,展了双臂,另一仆役赶紧拿了药草上来给他全身熏了熏。之后薛松他们依次为之,韩笑暗暗好奇,轮到她了,她仔细看了看,那些药草似是苍术、艾叶、石菖蒲。韩笑暗暗记在心里,想着有机会要细问问。      她走进屋里,发现屋里也熏了药草,床的四角摆着四个装着汤药的盆子,刚才在北屋云雾老人说过,把盅虫捉出来后要马上丢到这汤药盆子里,不然它们会再寻宿主,非常危险。此刻云雾老人和四个徒弟正在认真看着穆远的伤口,把一会的动刀过程又再确认一遍。韩笑自觉的没往里挤,不能打扰他们,她看了看了云雾老人的药箱子,动手把他刚才说的那些什么丸、什么膏、什么粉,还有刀具、针具按顺序全摆了出来。还有仆役给准备好摆在屋里的两大摞布巾、烧火消毒用的药灯,热水等,她趁着这会,手脚麻利的都给分好,摆在两边靠墙的长条桌上。      待云雾老人他们研究完,准备动手,回头一看,所有东西都按需要摆得整齐,甚至那些刀、针、药等,都按云雾老人适才说的诊治过程分类按顺序摆好。云雾老人动作只停了一停,神色不变,说了句:“开始吧。”      其他几个大夫倒是露了惊讶,他们本想着这丫头来就是个站一旁被使唤跑跑腿的,没想到刚才师父说的那些复杂的步骤,她应该全都记清了。没人招呼,竟然也能给置办准备得井井有条。      韩笑没在意这些,她一听神医先生说开始,便把分好的驱虫药草点上,递给李木和言杉,两人似对韩笑的主动一愣,但也很快接过,专心地在穆远头脚处以药气熏穴。方乔和薛松把穆远的四肢绑上,以免他痛苦中挣动影响疗治。      韩笑站在床侧,远远看着穆远,心里暗自为他祈祷。药熏很快起了作用,穆远体内的盅虫开始蠢蠢欲动,韩笑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下的鼓起在移动,穆远开始大叫,韩笑赶紧递过去一个卷好的布巾子,方乔接过,放进穆远的嘴里让他咬住,又拿了枕边的遮眼布盖住了穆远的双眼。      云雾老人烧了刀子,方乔在穆远的伤臂上抹了药膏,韩笑拿了布巾和药粉在一旁候着,云雾老人回身冲薛松点了点头,然后手起刀落,穆远的表情显示他似乎还未察觉,可伤臂就已经被切了下来。韩笑捧着断臂,心里没想别的,赶紧放到一边,迅速把云雾老人需要的那些药具都递了过去,方乔见她面不改色,手也没抖,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驱虫解毒,云雾老人和薛松手法极快,细小的蠕虫从血口子里窜出,他们准确无误的夹制住,迅速丢到药盆里子,方乔也很稳健,李木和言杉的药熏紧随着云雾老人的要求灵巧的随着驱虫的进展变换不同穴位。韩笑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敬又是羡,神医先生果然医术不凡,这样的诊治手段,竟然没让穆远流太多血。她曾听别的大夫说过,为医者急救手法很重要,处理不妥或是施为太慢,让病者失血失温心率不齐,都会延误生机。如今看来,这云雾老人当真不愧这神医二字了。      太阳将将西斜,整个诊治结束了。穆远的断臂已经包扎好,腹部的口子也缝好上了药,虫是已经除尽,众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云雾老人给穆远喂下一颗丹丸,又让他服了事先煎好的药,嘱他好好睡一觉。方乔领着青阁的医仆继续照料,其他的大夫倒是可以散了。      薛松领着韩笑跟着云雾老人回医庐,韩笑还是背着那个大药箱子,此刻紧张劲头一过,她是真觉得有些累了,看着前面云雾老人的背影,她开始惦记岩筑里的聂承岩了。她一整日都没有回去,也不知道主子今天有没有发脾气,不晓得他饭有没有好好吃,如厕可顺当,睡得可安稳?想着想着,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薛松一旁听了,忙安慰:“这第一日总归是会觉得累些,以后便习惯了。”      韩笑摇摇头:“谢薛大夫,我不怕累。我以前还背着弟弟走一整天,爬过一座山呢。”      薛松看看前头的云雾老人,又对韩笑道:“乐乐的病,师父诊过脉了,他也在想办法,你莫着急。”      “嗯,有神医先生和薛大夫在呢,我不着急,乐乐一定会好的。”韩笑感激的笑笑,没注意薛松眼底闪过的担忧。韩乐这病,连师父亲自诊过都没有找到病根,这都过了好几日了,这让薛松不禁担心起来,这么多年他还没见到师父有这么棘手的状况。      韩笑当然不知,她回到了医庐聂字院落,云雾老人没打招呼,自己回房去了。薛松带着韩笑回到早晨那个屋里,带着她收拾药品和器具。      “薛大夫,这一屋子的东西,全是神医先生自己用吗?”      “对的,我们其他人,各有各的药箱子。用药用刀用针,全是药房那记录领取的。”      “可是瓶子都一样,不会弄混吗?”韩笑仔细看过,不同的药,瓶子颜色不同,但方乔从自己的箱子里拿的醒神膏跟云雾老人箱子里的醒神膏,瓶子却是一样。      “自己的东西,当然自己心里有数,每次用完都收拾,不会弄混的。”薛松耐心的告诉韩笑,这山上医仆正式拜师跟着大夫学医,第一件要学的,就是收拾。      韩笑点点头,觉得也挺有道理,这样收拾一遍,其实能学到的也不少,这药品摆放都有讲究,自然是有药理在其中,刀具、针具的保养也各有不同,用法也不一样,象她这样跟着收拾一遍,觉得获益非浅。可她还在惦记那个问题:“薛大夫,那都一样的东西,被偷了可怎么办?”      薛松一愣,看了看门口,似乎对偷盗一词有所禅忌,他想了想,低声道:“云雾山上规矩严厉,偷窃是重罪,若是被逮到,当被废掉武功和双手,赶下山去。”      这么狠的惩处,还有人敢偷绿雪来害主子,韩笑百思不得其解,冒这么大的险,为什么不三颗全偷了?      薛松似也联想到了绿雪被盗,遂不再多言。话题转回到药品的补充和整理上,韩笑拿了小册子出来记了缺什么药,然后跑到药房去取,正好是吃饭的时间,有些药又得现配,她等了好一会。取完了赶回医庐,薛松已吃好了饭在那等她,韩笑抓紧机会,又把今日所有记的东西不明白的部分挑出来问了一遍,薛松一一答了,等韩笑全部都整理完,夜已经晚了。韩笑谢绝了薛松相送的好意,自己赶着回到了岩筑。      岩筑里,甘松和石竹守着院子,看见韩笑回来了,似是松了一口气。韩笑以为是主子见她久不归发了脾气,赶紧轻手轻脚赶了进去,却见聂承岩睡下了。她舒了一口气,把他的床缦放了下来,又轻手轻脚收拾了,此时夜深人静,她脑子空空,这才觉得原来累极饿极。又想到穆远的手臂和聂承岩的双脚,不禁悲从中来。      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偏偏被奸人所害,她是好手好脚,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的,她真恨不得长了一身本事,让天下人都没有病痛。她该是被今日里惊心动魄的抢救刺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想着,眼泪掉了下来。      在屋里哭怕扰了聂承岩安眠,她捂着嘴往外屋去,正抹眼泪呢,听到聂承岩床头的铃儿响了。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装成没事人样跑进屋:“主子,你醒了?”      床上,聂承岩自己把床缦挽起半边,人靠坐在床头,看到她强装的笑脸,无奈的叹口气:“你哭什么?”      他声音里的柔软让她心里一动,忍不住说了实话:“主子,我心里难过。”      聂承岩皱了眉头:“今日里被欺负了?”      “没有。”      “那难过什么?”      “奴婢也说不清楚。”      聂承岩翻翻白眼,这怪丫头。“别难过了,累了一天,快休息。”      韩笑杵在那没动,聂承岩靠在床头也没动。好半天韩笑小小声问:“主子安慰一下奴婢可以吗?”      聂承岩瞪她,却是问:“你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韩笑含着泪,委委屈屈别别扭扭的道:“以前我爹会摸着我的头,跟我说,笑笑,你要勇敢。主子,你好象我爹,你也摸摸我的头,跟我说这话,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苍术、艾叶、石菖蒲这三样燃烧给空间消毒,是我在网上找的,中药消毒似乎在现代生活里也常用,尤其家养宠物的,试试应该不错,估计会比消毒药水气味好闻多了。 19 19、心乱如麻 ...   象她爹?聂承岩额角一抽,这丫头,得了一次便宜就总卖乖。他哪里象当爹的,他长这么大,也没怎么得过爹的疼,他甚至不太有印象,他爹爹是怎么跟他相处的。如今这丫头简直是得寸进尺,误把他当爹不算,还要求他扮起爹来。      他的不悦瞪视让韩笑缩了缩脖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她知道自己逾矩了,他是主子,她是奴婢,她真是晕了头敢这样提要求。韩笑反省又检讨,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韩笑嚅嗫的低声道歉,垂着脑袋退了出去。屋子里静悄悄的,可聂承岩耳聪目明,还是听到了她在外头偷偷啜泣的声音。      聂承岩闭上眼,努力想忽视掉心里的烦躁,今日她出去一整日,他担了一天的心,不知道她会不会傻乎乎的老跟别人顶嘴,不知道今日那老头诊的什么病人,有几个?带的是哪些徒弟,会不会给笑笑脸色看,排挤她?出诊日忙乱,有时吃饭如厕都没有时间,不知道这丫头吃不吃得消?      他这一日没见着她,心乱如麻,可等得她回来了,他还是烦乱。外面的声响轻轻的,但是一直停不下来,聂承岩睁开眼,看看床头绑着的黑色的铃带,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拉了拉。      很快,韩笑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进了来,她的情绪露了馅,她也不装笑脸了,吸了吸鼻子,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聂承岩板着脸,指指铃带:“你都回来了,怎么还挂着黑色的,换回来。”他看见黑色就烦,还是紫的看着舒服。      “好的,主子。”韩笑应了,从小柜里取了紫色铃带,走到床头,先把铃铛摘下,将铃带换了,又把铃铛再挂上。聂承岩看着她熟练麻利的动作,知她每次都很细心先取铃铛,免得动静太大扰他。此刻她离得他近,他清楚的看到她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眼里透着伤心和脆弱的情绪,她来这山上数月,人明显长高了,脸色也好了,小身板也有些肉了,其实他知道他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象他这样行动不便,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她的辛苦自是不用说的,她从睁眼忙到晚上,还得挤着时间看医书背药谱,哪会休息的好。      可就是这样她还长得茁壮了,可见之前几年的日子她是多么难捱撑过来的。霍起阳去查过她的底,她果然是如她自己所说,独自背着弟弟翻山越岭、穿林过河,一座城一个村这般的走到这里,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可她其实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她的脆弱在上次她病中做梦向爹爹哭泣就可见一斑。      聂承岩叹口气,终于遂了自己心里的怜惜,抚上她的头,低声道:“笑笑,你要勇敢。”      韩笑收了铃带,看到床头的一条纬缦带子脱落,正攀在那重新整理,听得聂承岩如此温柔的一句话,猛地一震,那语气手式,真的很象爹爹啊。      聂承岩看她眼泪珠子又落下来了,皱了眉头:“我不是安慰你了吗,怎么还哭?”      韩笑终于忍不住扑过去抱了他的胳膊:“主子,主子,你真是大好人,是我遇到最好的主子了。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      聂承岩替她抹去泪水:“你要有这个心就太好了,以后不许这么倔,不许顶嘴,便是好了。”      “奴婢没犯倔,奴婢只是爱讲道理。我爹说过,有理走遍天下。”      聂承岩弹她脑门一记:“此刻不就是顶嘴吗?”      韩笑嘟了嘴,揉揉自己脑袋:“那如何才算是不顶嘴?”      “主子说什么,你都应是不就好了?”      “奴婢也经常应是应好的,可该讲道理的时候还是要讲的。”      这可不是又顶嘴了?聂承岩瞪她,想想这丫头向来不怕瞪的,于是抚抚她的头,学着老人家的口吻:“笑笑,不能顶嘴。”      韩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笔直站好应了:“好的,主子。”她笑靥如花,心里想着主子原来也是有几分可爱的。      聂承岩看着她的笑,心里一热,但很快板起脸来:“你身上怎么一股子药熏味?今日里动刀子了?”      “是的,主子。”      “你没净身换衣就扑我这蹭来蹭去的,弄得臭死了。”      “对不起,主子,我这就给你换新的被单褥子。”韩笑赶紧回道,正说着,肚子咕咕响了。聂承岩眉头锁得更紧:“吃饭了吗?”      “晚上这顿没吃。”韩笑应得小声,看聂承岩瞪人的凶巴巴的样,赶紧道:“奴婢还藏了两个馒头,在火盆子那烤一烤便成。”      聂承岩斥道:“让甘松跑趟厨房,叫他们下碗面,弄两个小菜。”      “主子,这么晚了,厨房怕是灶都熄了,奴婢不用热面,奴婢烤烤馒头就成。”      聂承岩又一瞪眼:“有说给你吃吗?你这么笨,饿死算。是我要吃的,吩咐他们去做。”      韩笑乖乖应了,跑出去交代好又回来。聂承岩接着喝她:“去洗澡,然后回来给我换新被单。”      韩笑打个冷颤,这么晚,肯定没热水了。但她还是应了,转身去外屋小箱子那拿自己的衣服,准备转到仆役澡房去。刚往外走,听得聂承岩唤她:“你到哪里去?”      韩笑抱着衣服站在里屋的门口:“主子,我去洗澡。还是先给你换了被单再去?”      “到后院温泉池子洗。”      韩笑一惊:“那,那是主子的池子。”      “这么晚了,你要是到了外头去,冻成个冰疙瘩回来,把我染病了怎么办?”      韩笑刚想驳不会的,却又被聂承岩斥道:“前些日子才病一场,这会子逞什么强?去,若连这个我都使唤不动你,我还是什么主子。”      韩笑抱着衣服呆立片刻,终于道:“谢主子。”她逃跑似的冲到后院,院角处有个亭子,亭子后面是个天然温泉池,池边搭了斜斜几阶台阶,顶上砌了了假山,遮住了一半池水。韩笑时常来这取水给聂承岩净身,每次都对这艳羡不已,但绝没想到自己也有能够泡这池子的一天。      她不再迟疑,脱了衣裳跳了进去,温暖的水流摩抚着她的肌肤,舒服的让她直想叹息。她干脆散了发,将头发也一并洗了。怕聂承岩久等,她的动作很快,但她一边洗着,一边忍不住回想起刚才聂承岩温柔抚摸她的头的样子,他的眼神温柔,她的心跳很快。      月色很美,她无暇多看,可脑子里止不住一遍一遍回响着聂承岩唤她“笑笑”时的感觉,该是水温太过了,她觉得很热,脸很烫。      爹爹说的“笑笑,你要勇敢”,和聂承岩的那句话重合交织一起,韩笑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刚才竟然觉得,聂承岩和爹爹一样,都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韩笑匆匆洗完,跳上岸边火速穿衣,她忽然间很看不起自己,主子对她这般好,她却闹不明白的存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啊。她使劲拍拍自己的脸,用力告诉自己,主子是百桥城城主,是大人物,是她的主子,是她该专心伺候照顾的人。      虽然她还不是太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但那种可能性让她慌了,她穿戴好,深深呼吸几口,对自己说:“韩笑,莫瞎想,莫瞎想。”      屋子里,聂承岩看着韩笑抱着衣服一溜烟跑掉了,他吐了口气,有些暗恼自己说话太凶,似乎是把她吓着了。可这丫头明明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天偏偏胆子小了起来。聂承岩皱着眉,心里那种烦燥又冒了出来。他下意识的看看铃带,是了,已经换成紫色的了,他今天每次一抬头都看到是黑色的,烦得不行,他怎么了?他真成笑笑的爹了?      他伸手从枕下拿出那个装耳坠子的袋子,握在手心里。他有些记不清,今天有拿这付耳坠子吗?他想不起来,心里更烦躁,脚上也忽然觉得痛得厉害。      韩笑一进屋,看他的表情,忙问:“主子,是脚又疼了吗?”她奔过去,仔细看了看他的脚腕:“今天药都按时吃了?有没有点穴?药汤熏脚也做了吧?”她问一句聂承岩就点一下头,她为他在着急,他一下又觉得很复杂,似乎不那么烦了,似乎却又更烦。      什么都做过了,那疼也是没办法的事。韩笑只好道:“主子,你且忍一忍,一会就不疼了。”聂承岩咬着牙不说话,韩笑只好转身去柜子那翻被单。      刚打开柜子把东西拿出来,就听见聂承岩唤她:“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韩笑认真应了,奴婢二字咬得格外清楚。      聂承岩盯着她,盯得她心里有些发毛,然后听得他说:“你过来。”      韩笑走过去,聂承岩伸手把她拉过来,抱住了。韩笑吃了一惊,却不敢叫,心里头小鹿乱撞,聂承岩没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她。过了好一会,韩笑终忍不住问:“主子,这样脚会不疼吗?”虽然问题荒谬,但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会。”聂承岩答得很快,把她放开了。      韩笑其实是很想问为什么要抱,可她不敢。聂承岩把她放开,忽然道:“我累了,要睡了。”言毕撑着身子就要躺下来。韩笑赶紧扶了他的脚,帮他伸直躺平。      “你出去,别扰我。”聂承岩埋头就睡,语气中满是不耐。韩笑咬咬唇,觉得心里又难过起来,她转头看看柜子里刚拿出的被单,想说被单还没有换,但她不敢。她放下床缦,轻悄的退了出去。      甘松把面送了来,韩笑在外屋一个人坐着吃,她刚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要跟主子说说今日的所见所闻,觉得好多话要告诉主子,可到现在却是一句都没有说。      聂承岩在床上睁着眼睛,刚才抱着韩笑的柔软触感还在,他说了谎,他抱着她的时候是觉得脚没那么疼了。可是他觉得不应该这样,他手里还拿着芸儿的耳坠子,或者是芸儿让他不疼了。是吗?他觉得他又说谎了。      静悄悄的夜里,他听着韩笑在外屋吃面的小动静,听着她收拾完毕轻手轻脚回到门口小榻睡上,他想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着她大声说“好的,主子”时的表情,他觉得心里又是痒又是痛。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纠结,弄得我也很纠结 20 20、药仆石耳 ...   第二日,聂承岩迷迷瞪瞪的醒了来,昨夜里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听到芸儿那温柔甜软的声音在唤他:“城主大人。”为什么叫他城主?那是他们初识时的相称,后来,他们相爱,她分明已改口唤他“阿岩”。她走了半年多,难道对他就生分起来了?   聂承岩记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他睁开眼,先扭头看了看床头铃带,是紫色的,表示韩笑在,这让聂承岩觉得心里舒服了。      他不忙着动,静静的躺了一会,昨日里的烦躁没有了,他想着,昨日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该是被甘松、陆英他们几个粗手粗脚折腾闹的。他们喂药时灌得太快,给他点穴按摩时手劲又太大,排泄净身时候被他们将他的身体看来看去摸来摸去,让他觉得相当别扭,他寻思着下次韩笑不在,他一定要忍到她回来再净身。      他听到屋外头送药的来了,想来时辰已到,韩笑该唤他起身了。他把眼睛闭上,假装还在睡,果然很快听到了韩笑进屋的轻悄脚步声。      韩笑把药碗托盘放到桌上,走到床边把纬缦卷起,轻声唤:“主子,该起了。药都送来了。”      聂承岩不动,韩笑轻轻推他的肩:“主子,该起了。”聂承岩眼皮都没动一下。韩笑安静了一会,聂承岩心里暗笑,不知她还能用什么办法叫自己。      结果韩笑没什么新意的继续推他:“主子,该起了,一会该赶不上时辰吃药了。”推一下,推两下,推三下,聂承岩“哼”的一声,吓得她一缩手,可他还是不起。      韩笑终于忍不住,直接拆穿他的幼稚举动:“主子,小孩儿家才赖床呢。你好象我弟弟。”      聂承岩倏地睁开眼:“怎么又象你弟弟了,昨日里还象你爹呢。”      “主子正经的时候象我爹,闹脾气的时候象我弟弟。”韩笑振振有词。      聂承岩“哼”的一声:“你家亲人里还有我不象的吗?”      “有,主子跟我娘一点都不象。”韩笑一边嘴里麻溜的应着,一边动手把聂承岩扶了起来。端水洁面净牙洗手,飞快的把他打点好。      聂承岩不服气:“我可不象你弟弟,他才十岁,是个小鬼。”      “我爹才不赖床呢。”韩笑把水盆端走,替他褪了裤子,拿了便壶让他排了尿,又把便桶放在床下,把床褥拉开,露出床板上的坐洞,扶着聂承岩坐了过去。然后去倒了便壶净了手,又把药放在火盆上隔着水温着,然后给他换了干净被褥,又出去端回热水拿了软布巾子回来。聂承岩正好完事,任她动手协助自己挪开,一边还不忘反驳她:“你爹赖床你肯定不知道。”      “那谁知道?”韩笑替他擦了身,换上干净衣裤。      “你娘知道,你爹肯定也赖床。”      “我娘现在不在,所以以我说的为准。”韩笑把便桶、水盆拿出去,屋里点上香,一切收拾妥当,干干净净,然后药温得正好,时辰也合适,于是端过来让聂承岩服了,一边还说:“反正主子这会儿象我弟弟。”      聂承岩一边哼着一边喝药,暗骂这臭丫头就会绕着弯编排他,可看她今日里精神也好了,人也正常了,比起昨日里哭哭啼啼胆子怕事的样子来,他还是瞧着现在这模样顺眼。      他哪知韩笑一夜里也是稀里糊涂,琢磨又反省,终于把自己告诫明白了。她是年少不懂事,但分寸还是知道的。自打听说了聂城主的事迹,她心里就是有几分仰慕的,心心切切的想着能见上一面多好。如今不只是见面,还朝夕相处了这些时日,要说心里不欣赏不惦记,那是自欺欺人。以前没留心,昨夜里不知怎地被刺激了,反而窥得自个儿的心思。可韩笑明白,这些心思只能埋在内心深处。主子这般的人物,就算是脚不能行,那也不是她这身份能高攀的。她不应胡思乱想,眼下里,治好弟弟的命,认真学得几分医术防身,那才是她该做的。      她这一夜想了个明白,主子这般的好,她唯有付出百分千分的好对他,便是足矣。      两主仆经过这一晚,倒也算寻回了往日坦然相处的感觉,只是没多想这百日里相互依靠与扶持的情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缠紧。      这日里无事,韩笑给聂承岩按摩完,便去后院里洗洗涮涮,聂承岩这会是照例在“发呆”,他阅了霍启阳递的卷宗,注了批示,又闭目琢磨了一会绿雪之毒的事。待韩笑回屋,看到就是自家主子又睡了的模样。她轻手轻脚的放了床缦,然后转到外屋磨墨写字,把学到的那些医理医术重新整理抄了一遍。      正写得欢,听得聂承岩唤:“笑笑。”她赶紧应了,聂承岩却是嘱咐道:“你去看你弟弟吧。”      “好的,主子。”韩笑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每次聂承岩把她支使开,其实都是有事跟别人谈。其实韩笑心里隐隐有着不受信任的不悦,但主子行事,她一直相信是自有道理,于是也从不探头探脑打听,偶尔几次她回得早,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她还在外屋那一直等着。她知道她这样的举动聂承岩一定知道,她都表现得这么可靠,可他却一次都没有向她引见他那暗地里的帮手。      韩笑抿抿嘴,再次提醒了一下自己身为奴婢的本份,快速把铃带换了黑色的,然后退出了屋子。      她嘀嘀咕咕的走了一段,打算去看完弟弟,再跑去青阁看看穆远,刚打点主意打算快走几步,一抬眼却愣住了,一个男子杵在不远处,靠着棵大树,正盯着她。韩笑停下来了,正盯着他看,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就是韩笑。”      “对。”      “我是石耳。”那男子很痛快的自我介绍,韩笑这下想起来了,那个被蛇咬伤的药仆。“你怎么都能走动了?”韩笑着实有些惊讶他的康复速度,中了这么多蛇毒,才几日的工夫,居然就能到处溜达了。      “哼,我可是常常毒里来毒里去的,他们想害我,没那么容易。”      “害你?”韩笑吓到了:“那天不是意外?”      石耳挥挥手,似乎不想多谈此事,只道:“我是来谢谢你的,那天的事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你,我大概真是去见了阎罗王。我石耳这人知恩图报,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说一声。”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韩笑却赶紧把他叫住:“等一等,你说有人要害你,这是怎么回事?”      石耳回头看一看她,回道:“这些肮脏又麻烦的事,你知道的少一些为好。”      韩笑急了,主子可不就是遭奸人下毒害的吗?而且凶手说不得就在这云雾山上,如今再出这下毒之事,万一这中间有所联系呢?      “那个,是我把你救了,破坏了那些人的计划,万一他们转了矛头冲着我来呢?你不如把事情告诉我,我有个防范。不然的话,我胆子很小的,总惦记着,会吃不知味,夜不安寝。”      “胆子小?”石耳笑笑:“我可是听说你冲出去抢了针具,又冲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我心口扎。我还听说你冲着神医大人大声嚷嚷。还有,现在他们鼓吹自己胆子大,总爱说‘神农氏尝百草胆子有多大,我的胆子就有多大’。”      韩笑脸一红,低声嚅嗫道:“我那天明明是胆子哪来的,没说胆子大。”      石耳笑笑:“反正就是有胆子呗。”      韩笑赶紧把话题拐回来:“反正,说不定我现在也是目标了,咱们应该齐心协力才对吧?”      石耳想了想,倒还真是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于是道:“那天,我屋里的艾草用完了,我去取。我有每天艾灸的习惯,我明明记得屋里应该还有,可箱子是空的,于是我去药房取。前院药房里没有,我就自己到药库去拿。”      韩笑吃了一惊:“我们也是为了取艾草进的那个屋子。”      石耳点点头:“我进了那存药库房,马上就被咬了一口,我经常试毒,咬这一口算不得什么,当时我赶紧想出去,可是门被锁上了。”      韩笑这下明白石耳说的有人害他的根据了,她道:“我们去的时候,库房门并没锁。”      石耳又点头:“白日里农仆、医仆要在库房出出进进的,所以一般都不锁,待傍晚下了工才会锁。我那日进去的时候门也是开着的,可待我想逃出来了却发现已被锁上。”      韩笑听得紧张,下意识的左右望望,周围并无人,她放心了。石耳继续讲道:“蛇药草一般是放在隔壁的库房,可老天救我,前一日我顺手帮农仆搬运草河车,隔壁放不下,我就搬到这个屋里来。当时逃是逃不出去,很多蛇涌了出来,我情急之下,就往那草河车的方向爬,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那些蛇不敢近,于是远远围在那。”韩笑想着当时的情景,真是后怕,如果没有草河车,那这石耳怕是已经被群蛇咬烂了,而自己和青蒿也难脱身。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你可有眉目?”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分享一些我看到的中医药养生的内容。 今天说说红豆,古籍记载红豆“久服令人瘦”,是说经常吃红豆有减肥的作用。而红豆薏米汤有养血、祛湿的作用。象脑力劳动辛苦,运动量又很少的人,脸上没血色,精神不好,容易累,觉得心烦空虚,就是体内有湿而心气不足的表现,这样可以在红豆薏米汤里再些桂圆一起煮。还有,用薏米红豆汤洗脸可以去痘去红疹。 以上是黄帝内经使用手册上写的,著者为武国忠。书里还有很多其它挺有用的中医药或点穴的内容,我会找一些出来跟大家分享。若是对养生有兴趣,我推荐这书,很不错。 21 21、贱命棋子 ...   眉目?石耳垂下眼抿抿嘴:“我心里当然有数谁想害我,但这个范围可不小,而且我没有证据。”      “你得罪了不少人吧?”韩笑想起青蒿对石耳的不满。或许这是起仆役内斗泄愤事件?      石耳惊讶的一挑眉:“你也知道我得罪人?看来这山上确实是什么事都藏不住。”韩笑听得后半句心里一跳,紧接着又听得石耳道:“小姑娘,我这可不叫得罪人,在这种肮脏的地方,人心都隔着肚皮,不强势一点就会被人欺负死。”      韩笑皱起眉:“肮脏?这里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吗?”      石耳看着她笑了,他摇摇头:“听我一句忠告,别把人心想太好。这里大大小小数十个大夫,几百号医仆,你以为有几个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人啊,不是为财便是为势,大夫们若能学成下山,要入皇家或是自己开医馆,师从云雾山那就是响当当的招牌,就算不愿下山,留在这里分得一点半点好处,熬得久的,这山上终有改朝换代之日。”他递了个眼色,道:“你明白了吗?”      韩笑心里有些发冷,这话很自然的让她想起聂承岩所说的,如果他不在了,这云雾山甚至百桥城,在云雾老人百年之后,就不知落到谁的手里。他对云雾山不喜,但他是这山上某些人的阻碍。      石耳见她不语,以为她还没琢磨过来,又道:“别说大夫们,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得时时提防处处小心,跟了哪个大夫便是决定你会有什么样的前程,读过书识得字的,那是挤破头也要往得宠的大夫跟前挤,只盼能被收做学徒,等真做上了大夫,又得把昔日的恩师踩在脚底下,巴结讨好神医先生。在这里,神医先生说好那才真是好,把他哄高兴了,多教几招,那就受益无穷了。”      “那你呢?”      “我?我可不想学那什么医术,天天得背书拣药,也不想下地做农仆,太累,只好试试毒吃吃药,换来好吃好睡好银两,何乐不为。”石耳看着韩笑的眼睛,忽然正色道:“我本来是想跟你意思意思道个谢便好,不过看你这般傻气,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就明跟你说了吧,你背了神医大人的药箱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们投缘。”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背了神医先生的药箱子不好?”      石耳左右望望,确定无人,低声道:“你既非云雾山中之人,又与神医先生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让你背药箱子?”      韩笑一愣:“呃,大概,神农氏打动了他。”      石耳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她的头:“要是这么容易被打动,那神医先生如何能有今天。他与公子,可不是一般的铁石心肠。”      韩笑皱起眉,她可不喜欢别人说聂承岩任何不好。石耳接着道:“我告诉你吧,最大可能,神医先生在利用你,就象利用我一样。”      “利用?”      “嗯,就是利用。”石耳拉着韩笑往更偏僻的地方走过去:“你伺候公子,应该知道公子中的是绿雪之毒。”      韩笑心头一紧,飞快的点头,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石耳继续说。      “绿雪是神医先生研制的独家密毒,只有三颗。公子出事后,神医先生将公子送回山上来救治,发现绿雪只剩下两颗,他把自己送在屋里一天一夜没有出门,当时山上人心惶惶,我就知道要糟。后来神医先生把我叫到了丹房,那是神医先生院后头的小屋,谁也不让进的,他让我在里头呆了足足十天,给我吃了各式毒药,再一样一样的解。等我出来,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神医先生找到了解绿雪的办法。两天后,神医先生让陈大夫取了我的血,说是要做解药之用。”      韩笑点点头:“原来是用你试药,又有你的血,神医先生才能把主子给救了。如此韩笑要替主子谢过。”她正要行礼,却看见石耳那讽刺的表情,愣了,惴惴不安的道:“呃,我知道,那些毒,一定让你受苦了。”聂承岩毒发时的模样她见过,那一定不是常人所能受的。      可是石耳的话却是让她震惊了:“神医先生让我服的那些毒,跟绿雪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撒了谎,散布假消息。”      “可是,可是神医先生没必要这样,他确实找到了办法,解了主子的毒。”      “他解了公子的绿雪之毒是事实,却不是因为我试毒所致,更不是因为我的血。”      “我不明白。”韩笑是真不懂,撒谎说用石耳试药成功,对救治聂承岩有什么好处?      石耳冷冷一笑,他终于停了脚步,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继续说:“神医先生如此一说,无论公子是生是死,我都是立在刀尖之上。如若公子死了,那我就是唯一从绿雪毒下逃生的人,如若公子不死,神医先生只消说需要再取我的血做解药,这两项,足以让那个下毒手的人对我不利。”      韩笑呆愣,石耳道:“前一段,神医先生说公子的毒需要再取我的血做药,取血的日子定在五日后,让其他大夫这五日勿用我试药。结果第三日,我便被蛇咬了。”      “这可能只是巧合。”韩笑说这话也觉得特没底气,她想想,又辩道:“药理相通,虽然你觉得神医先生给你服的那些毒与绿雪无关,但或许神医先生自有道理,他用别的毒别的药来尝试,但解的是绿雪。”      对这个说法石耳完全不屑一顿:“哼,我在这山上快八年了,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试毒试药,对它们的味道和服下后的反应,我熟得不能再熟。神医先生给我服的那些,根本就是山上原就有的药,每一样都早已试过,在公子毒发濒死之时,他还浪费时间做这些,根本就是为了布个迷帐。他一定是没有把握能救回公子,与其守着,不如立个新目标给凶手,无论公子最后结果如何,凶手都有可能对我下手,这样留下点蛛丝马迹,神医先生就好查出是谁毒害公子。”      韩笑这下是明白了,她也明白了石耳所说的云雾老人在利用她是什么意思了。果然石耳确认了这一点:“公子是救回来了,可这几个月凶手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神医先生说要再用我的血,果然我很快出事了,可那天公子出现了,看着明明是再死不了的模样,神医先生自然会担心我这个诱饵份量不够,所以你就派上了用场。”      韩笑觉得后脊梁直发冷,聂承岩会是云雾山继承人之事根本就是板上钉钉实打实的,所以灭掉他,其他的高徒们才会有机会。可聂承岩未死,只是瘸了双腿,而这时云雾老人摆明了要栽培一个与云雾山没有丝毫关系,又是聂承岩贴身奴婢的人,这只能给人一个印象,就是栽培的这个人是要辅佐聂承岩继承这云雾山的。      石耳看韩笑表情,知她定是明白过来,遂道:“所以我才说,你跟我一样,不过是神医先生维护公子的一个棋子。我们的命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神医先生说我可以背他的药箱子时,我是这么高兴。”韩笑是真的难过了,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喃喃的说:“主子也替我高兴,还嘱咐我要好好学。”      “公子吗?”石耳叼了根草:“公子我不熟,只远远见过。不过这山中没秘密,小道消息多着呢。要我说,公子才不傻,他讨厌这云雾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依他们所说那日公子出现时的精神头,想来按从前的脾气,公子该是早嚷嚷着回百桥城养伤了,可现在他还留在这里,为的什么?这次下毒,不但害了公子,听说还把公子的意中人弄死了,公子怎么会不恨?他留在这山上,根本也是存了心要报仇雪恨的。神医先生的脾气,公子相当清楚,莫名其妙让你背药箱子,他会不觉得奇怪?如果公子还替你高兴,那是他明白神医先生的谋略,知道你的用途。”      石耳还在淘淘不绝的分析着,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跟韩笑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那真是惺惺相惜啊。可他抬头一看,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你胡说,主子不会这么对我的,主子对我可好了。”韩笑用力抹掉脸上不争气落下的泪,这些话似是要说服自己。      “你要是不相信干嘛这么难过。我告诉你,谁对你好都是假的,对你再好还能好得过对自己吗?你看我现在把这些告诉你,让你提防着点,该是对你不错吧,可如果真遇上什么事,咱俩里非得死一个,我一定会推你出去。”      韩笑揉着眼睛:“你倒是坦白,可我不信主子会这样对我的,他就算是脾气差点,可他是好人,他建了百桥城,救了很多人,他还是个痴情人,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      石耳若有所思的看她,而后长长“哦”了一声:“原来你喜欢公子啊。以前的公子又俊又潇洒,个个女孩儿家都喜欢他。这山上素医馆的那些个,当初可没少为公子争风吃醋的,不过公子都看不上,公子喜欢的是那种柔柔弱弱,捧在手心的,那个谢景芸可不就是。”      韩笑被谢景芸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来不及掩饰和反驳自己对聂承岩的心意,只问:“你知道那个芸儿?”      “山上的人都知道。”石耳看着韩笑直笑,笑得她脸一红,这才道:“谢景芸两年前来百桥城求医,医倒是求着了,可是少一昧药,这药在山上才有,于是就去求公子,一来二往,似乎公子就喜欢上了。可他这么积极的为个姑娘来山上求药,神医先生当然也看出端倪来,神医先生不同意,跟公子闹脾气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那谢景芸听说就是娇滴滴的,柔柔弱弱,温柔地能掐出水来。”他拍拍韩笑的肩膀:“跟你完全不一样。”      韩笑咬咬唇:“我又没怎样,我是奴婢,我清楚自己的身份。”      “清楚就好,不只是身份,还有命。我们的命贱,除了自己,没人在乎。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才好心提醒你,你自己要多留心。不止这山上的各位大夫和仆役,还有神医先生和公子,都得提防,这种时候,要有身为棋子的觉悟。”      “主子绝不会害我的。”      “不是说害你,而是会不会舍弃旁的来救你。你自以为对公子来说你这个奴婢很重要,可你莫忘了,我对神医先生来说,也是最耐用的药仆,但我们的作用,在利害关系面前,就会不那么重要了。”石耳显得语重心长,而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韩笑想起聂承岩给她一把匕首,在她跟云雾老人出诊那天,他嘱咐她有事先自保,所以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她是云雾老人立下的棋子?可他没告诉她,他甚至鼓励她去背那个药箱子。韩笑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石耳看她那副模样,在一旁念叨着:“要说以前的公子,你喜欢上不出奇。可现在公子都瘸了脚,是个半废人,脾气又差,病容也绝无俊俏可言,你说你一小姑娘家,喜欢他什么?”      韩笑听了,突然转头盯着他瞧,石耳被瞧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石大哥,我突然想到一事,想不明白。”      “是什么?”      “如果凶手是要杀害主子,为什么要偷绿雪?这样一来,不是明摆着就是云雾山的人干的吗?”      她的问题让石耳起了兴致,他跳了起来:“嘿嘿,这个问题,我们这些下人私底下讨论过。或许是因为公子武艺高强,用毒比较容易得手,而公子自小与草药接触,身体对各种毒都有些抵抗力,不用最狠的毒药,毒他不死。就象要害我一样,如果不是群蛇全上,各种毒一起来,又是把我锁着的,我可不会怕。”      “可是,既然下毒已然得手,为什么还要砍伤他,挑他脚筋?”韩笑是被刚才石耳说的瘸腿提醒了。      石耳一愣,这一点,他们还真是没考虑过。      砍伤断脚分明是想让聂承岩这辈子都不好过,可下绿雪毒害却是想要他的命,这两个手段,可是相互矛盾的。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终于理顺了一点,太晚了,不多说了,先去睡了。大家晚安! 22 22、丫头心乱 ...   石耳想了想,“啧啧”有声:“那下手的人得多恨公子啊,要杀死他,还要拿他的尸体泄愤,让他到了阴间也是个废人。”他这话让韩笑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可他还接着道:“你提醒得对,这般看来我们的处境是更危险了。”      韩笑抿紧唇,如若凶手真是极恨主子,不但要毒杀,还毁尸,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怨仇?这样,嫌疑人的范围是不是会小了些?      石耳挠挠头:“对公子有怨言的那是不少,但恨到这地步的我就没听说了。我去打听打听,你也从公子那探探,早点抓到凶手,我们就太平了。象我现在这样,明知道有危险,却离不开这山,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真是不好受。现在轮到你了,你也不想这样吧。我听说你弟弟还等着治病呢。无论如何,还是活着好。”      “为什么你离不开云雾山?”她是因为弟弟,那他呢?      石耳又懒懒的坐回去:“我身无长项,离了这山,我到哪找个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的好地方去?”      “啊?”韩笑吃了一惊,她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不由己,结果却是好吃好喝有人伺候。“你,你宁可忍受试毒的痛苦,担心吊胆的过日子……”      石耳笑了:“试毒的痛苦不过一时,忍忍就过去了,你知道这世上毒与药再多,也是有限,我们做药仆的,一种毒一种药试过几次便不会再试,因为体内会残留药性,也就是说,只要能撑过去,越到后头,要试的毒与药便越少,象我现在,不是新毒新药便不会找我,我大部分的时间不过是享受享受好日子罢了。可如果是在山外头,我少不得得每天吃苦,只能挣上几个铜板,吃上几口馒头。这种日子,我可不想要。”      他看看韩笑的表情,知她并不认同,又道:“至于说到生命危险,那也就是如今出了公子这档事,以往要斗气要使绊子要背后捅刀子,那是医仆和大夫之间,与我们药仆无关,这也是我为何在这山上,却不愿学医的缘由。学医,便是淌了这山上的浑水,就象你现在这样。”最后这话,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韩笑心里一团乱,她走过这么多地方,呆过很多医馆,各处使心眼做小动作的也不少,但没哪处是象这云雾山一般,动刀使毒摆弄蛇的。她想起聂承岩对云雾山的厌恶,对这山里众人的不信任,他对待他们的粗暴和乖僻,原来,不止是因为他中了毒。      石耳往远处望了望,忽然跳起来:“我得走了,我们也算难友了,我若有消息会通知你的,你自己多小心,留些心眼。”      韩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呆,这才移步去看望韩乐。韩乐休养疗治了这几月,精神其实已比以往要好很多,但仍有头晕、无力、出虚汗的症状,至于他的腿,依然无法行走。可看他精神大好,能吃能睡能笑的,韩笑已是万分的感激。      今日里阳光不错,韩乐坐在屋外的一张大椅子上晒太阳,连翘陪着他玩,韩笑过来的时候,他俩正在玩扔沙包。扔沙包是孩童们喜欢玩的游戏,用小布袋装了沙子缝紧,然后朝对主扔去,被扔中的那方算是输了。韩乐腿不能行,一向是玩不了这游戏的,这会是找着了老实巴交的连翘好欺负,才拿她来逗趣。      韩乐少有的玩耍时光,韩笑本不想扰他兴致,可她看了一会真是看不下去了。这哪里是两个人在玩扔沙包,这分明是在我丢你捡的戏耍人。韩乐坐椅子上,拿沙包朝着连翘扔,连翘躲开了,还得把沙包捡回去交给他,自己又跑回原位站好了,等韩乐再扔,她再捡。      “乐乐。”韩笑一唤,韩乐看是姐姐来,赶紧喊:“不玩了,不玩了。”连翘气喘吁吁把沙包捡回来,冲着韩笑打招呼。      韩笑冲连翘歉意的一笑,低头给韩乐把头脸的汗擦了,背着他回到了屋里。连翘拿了水盆来给韩乐净手,又给韩笑倒了水喝,自己便退了出去,留了地方给这姐弟俩说话。      韩笑脸一板:“乐乐,姐姐跟你说过,不可拿人戏耍。连翘照顾你很辛苦,这会儿你有屋住有床睡,有食有水有药,是我们遇上了贵人。连翘对你这般好,你年纪小没能力,回报不了恩情,好歹也该对人和善,我几次见你戏弄人家,若再教不听的,我是真会生气。”      韩乐小嘴一撇,一把抱住韩笑:“姐姐,我不是有心戏耍翘翘姐的,你不在,我孤单嘛,我看翘翘姐真心对我好,我就是想有人疼疼我嘛。我也有对她好的,我每天给她讲故事,她知道的故事没我多呢。”      这番话说得让韩笑内疚感一下涌了出来,她是疏忽了弟弟,每天只来看他一小会,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没个亲人在身边,也真是难为他了。      韩笑抱着弟弟,抚着他的头,想着刚才石耳说的那些山上的危险与尔虞我诈,她对韩乐说:“你切莫忘了之前我们过的苦日子,贵人不能助我们一世,如今治病的机会要把握,你定要好好养病。”只要韩乐病好了,到时他们可视情况再做打算。      韩乐用力点头,他没告诉韩笑的是,那神医老先生都来看过他两回了,却一点治疗的新方法都没有。韩乐久病,心思敏感,他觉得那神医也未必有把握治好他,但姐姐当奴婢伺候人很辛苦,他忍着没把这想法说出来,省得给她心里添堵。      姐弟俩说了好一会话,韩笑给弟弟把了脉,看了连翘每日帮她记录的韩乐病症饮食状况等,看天色不早,就打算回去了。她找了连翘,为弟弟的顽皮连声说对不住,可连翘却反过来与她说:“乐乐是个好孩子,你莫怪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调皮,我陪着他玩,也挺开心的。他心里总惦记着你,那天还跟我说,如果他的病没治好,你一定很难过,他若不在了,让我多陪陪你。这么乖巧的孩子,我乐意照顾他的。你就别往心里去了。倒是他的病,薛大夫怕是也没什么好办法,如今只能看神医先生了。”      韩笑点头,匆匆离开。她这半天的功夫,知道了不少出乎意料的消息,弄得情绪很糟,她不敢回岩筑,找了个角落自己呆坐了一会。      弟弟的病只能靠神医先生,可神医先生如今是不是真心要替他好好治,韩笑心里是有疑问的。她不想猜疑,但那石耳说的头头是道,让她想不怀疑都难。她一个没钱没势的小丫头,就算有福星传说,可怎么也难招医术高明的神医先生青睐吧?难道从这上山开始,就是布的一个局?      韩笑越想越心慌,或许什么福星什么生死夜都不是真的,云雾老人知道聂承岩的毒一定能挺过去,要她过来守着不过是做做样子。她是生面孔,无缘无故上山来,弟弟有专人伺候着,难缠的公子没二话的交给了她照顾,这会连药箱子都是她在背。若真是石耳所说,这山里好传言喜八卦,大家指不定把她说成什么来路了。      她不会武,年纪小,无依无靠,没权没势,还有个急待治病救命的弟弟算是人质,她们姐弟俩算是全拿在了神医先生的手掌心里。如若聂承岩肯为他们出头,保他们平安,或许还有胜算。可象石耳所说,他明知道神医先生利用她却不提醒不阻止,那在聂承岩心里,她这个又倔又爱顶嘴的丫头,又算是什么?      难道她真的只是个贱命棋子?什么欣赏什么鼓励什么相互扶持的感觉都是假的吗?      韩笑忍不住落了泪,她其实以前没那么喜欢拌嘴的,她这几年看人脸色看得多了,眼力架还是有的。聂承岩说话她敢顶,一部分是她真管不住脾气脱口而出,一部分却是被聂承岩纵容的。      韩笑不得不承认,其实很多时候,主子大声喝斥,实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象那些真正要伤害别人的,边骂就边动了手打。所以聂承岩的嗓门再大,也只止于嘴皮上斗斗气,这样一来二往,她自然是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她难过的想,所以她是被主子养成了坏习惯。      其实为奴为仆,莫说是当什么棋子,就是为主子送了命也没啥好说的,韩笑检讨着,她如今这般难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主子有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可她不能忘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有弟弟要顾及,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或是对方把目标转到韩乐身上,那可是要糟。他们姐弟吃了这么多苦,再坏的状况都熬过来了,眼看着救命有望,不能在这云雾山上栽了跟斗。      韩笑用力擦干眼泪,她得为自己想,得为弟弟想,他们绝不能任人摆布。石耳说,他们做仆人的命都是贱的,他说得不对。没有人的命是贱的,只有人的心是坏的。她不能再沉溺在轻松宽裕的生活里了,她得拿出当日爬山涉水排除万难的劲头来,她要学好本事,要治好弟弟。      韩笑走了一圈,平复好情绪,终于回到了岩筑。      “怎么出去这么久?”一进屋,聂承岩就皱了眉头给她看。韩笑只道在路上遇到了石耳来谢她,然后看弟弟又多花了时间。她理直气壮的,她是有所隐瞒,却没撒谎。      聂承岩盯了她良久,终于没说什么。韩笑埋头开始干活,借着忙碌来理清思绪,她一看到他,心里又有些乱跳。      “韩笑。”聂承岩一声喊让韩笑吓了一跳,忙应了:“是,主子。”      聂承岩又盯着她看,这次她的话跟以往不一样,以往她是开心的,大声地应:“是的,主子,奴婢在。”这次却是畏畏缩缩的很。      韩笑低了头,躲闪着他的目光,聂承岩指了指铃带,对她道:“你进屋没有换回紫色。”      “哦,奴婢这就换。”韩笑过去换铃带,换完了又接着干活。聂承岩终没再说什么,自己在那发呆。      韩笑把东西收拾好回到外屋,隔了面墙,聂承岩的存在感终于没那么强了,她轻呼了口气。书桌上她的医药摘抄册子被动过了,她明明摆在桌边,这会子是放在了桌中间。韩笑看了看屋里,虽然不愿意,但心里又犯疑了。主子让人拿她写的东西看了?难道是怕她记了什么消息?      她翻开册子,看了几页,看着看着,又想哭了。她有个习惯,记的内容里不明白的地方都会标上问题,她不懂的实在太多了,所以每一页都留了不少疑问。现在,这些标记旁边,有人帮她写下了答案。那笔迹她认得,是聂承岩的。      她一页一页的翻着,她不在的这半日里,竟然册子里的一半问题他都给她做了解答。韩笑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是她太容易感动,还是他真的对她好?    23 23、若即若离 ...   “笑笑。”      聂承岩的这声唤让韩笑心里一动,她把泪抹了,站到里屋门口应了一声。聂承岩在床上侧头盯着她,依然没有听到那活力十足的“是的,主子,奴婢在”,他不禁烦躁起来。      “韩笑。”这次嗓门大了起来。      “主子有何事吩咐?”软趴趴的应着没精神,应的字倒是多了几个。      “韩笑。”他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讨厌。      “主子请吩咐。”韩笑站直了,也提了嗓门应。主子这又是怎么了,说不高兴就不高兴,她刚进门的时候他还挺好的,这会又耍起性子来。      聂承岩瞪她,喝道:“你给我过来。”      韩笑心里也不痛快了,莫名其妙,有事就说话,干嘛又凶她。主子就是这样才让她心里乱糟糟的,一下对她很好,一下对她很坏,她是喜欢他,所以总把他对她的坏很快忘光光,对她的好反而记得清楚。可被石耳一说,他对她的好变得很不真实。她还没琢磨明白呢,他就又大呼小叫的。      磨磨蹭蹭过去了,聂承岩瞪她好半天,道:“站好了。”      “奴婢站得好着呢。”      嗯,不错,那个倔丫头有些回来了。可他还不满意:“没精打采的,你胆子越发大了,敢端脸色给我看。”      “奴婢没抹胭脂,脸上没色。”很好,伶牙利齿的劲头不减。      “那你垂头丧气的是在耍脾气?”看她眼圈还是红的,泪痕尤在,怎么这出去了半日功夫,她的精神头就没了?      “奴婢不敢有脾气。”      “今日有人欺负你了?”她摇头。      “那是你想欺负别人没欺负上?”她忍不住偷偷瞪他摆在床榻边的手,她才没有象他这般喜欢欺负人。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你弟弟的病目前尚算稳定,吃好喝好睡好,你主子我也日渐康复,你还有什么不舒坦的?”      韩笑咬着唇,她当然不能说真话,低头半晌不语,听得聂承岩重重“哼”的一声,她一抬头,就见他凶巴巴的瞪着她,她一下子也来气了,脑子一热,大声道:“奴婢是难过怎么有人给解惑只解一半的,后一半怎么没了?”      什么?她还真敢说!聂承岩一指头就朝她脑门戳过去:“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韩笑捂着额头退了一步,抿嘴没说话,没心没肺就没心没肺,反正她与他不可能有什么,她早前打定主意要把心思埋起来,结果不够坚决,趁这次一定要做到。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他待她不错,她便对他加倍好,不亏不欠。可她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别扭招人烦。      她退这一步,让聂承岩怒火中烧,他这边拖着个残腿病体,得给百桥城谋事,得破这毒案迷局,还抽着空关心她的学医功课。原本想着她回来若看到,得多欢喜。结果不欢喜便罢了,在外头也不知从哪惹了不痛快回来,竟拿他的好意做借口撒谎。      他顺手拿着枕头便朝她摔了过去,看枕头砸她身上她疼得一缩,他更来气。握了握拳,自己撑着床便躺下,动作太快,碰到痛脚,“嗤”的吸了口凉气,但他停也不停,枕头也不要了,被子扭七歪八的也不管了,腿脚没摆好也不顾了。背对着她,闷了一会,喝道:“滚!”      韩笑僵立了片刻,弯腰把枕头捡起来,知他喜洁,便换过了新布套才拿到床上,摆在他的头边,她拉好被子给他盖上,又去摆平他的腿。他闭着眼不理她,她扶着他的头摆到枕上,替他拂开脸上的发丝,又掖了掖被角,把床缦放了下来。      他睁开眼,知她仍站在床边,可隔着那层布缦,她与他,竟是不得见。他深吸一口气,她看不到他,他却是冷静下来了,有些怪自己为何不多给她点耐心,她还小,自然是会毛毛躁躁的。      他听着韩笑离开了床边,在屋里走动了一会,然后出去了。怕听不到他唤,里屋的门是从来不关的,于是她的声音再小,他还是清楚听到她在外头翻册子,时不时认真念着他给她解答的那些问题。他听着听着,竟觉得心里宁静起来,真睡过去了。      第二日,吃过午饭小憩片刻,聂承岩又让韩笑去看弟弟去。韩笑爽快的应了,拿了本医书便走了。她到了小屋,让连翘去休息,自己守着韩乐坐着,韩乐午睡,她看医书。直看到韩乐醒了,韩笑边照例给他点穴按摩,边跟他说了要留心提防的事。      韩乐拍着胸脯,小大人似的:“姐,你放心,我从一上山开始就提防着呢。老早就跟你说了这山里的人都怪怪的。”他翻出那张地图,这段时日,又补充了好些地方:“姐,你快看看,把路都认好了,若有啥情况,我们就逃。”      韩笑摸摸韩乐的小脑袋:“乐乐真聪明,现在并无太特别的状况,我们小心行事便好。在这里有好大夫好药,快把你的病治了是正经。别的都没关系。”      韩乐用力点头,韩笑想了想,把匕首拿了出来交给韩乐:“乐乐,这个你留着藏好了。要遇到危险,你腿脚不便,用这个防身。”      韩乐吃惊:“姐,你怎么会有这个。”      “是主子给我的,我且用不着,留给你用。”韩笑拿着按聂承岩教的,比划了两下,让韩乐也学学。      韩乐皱紧眉头:“若非必要,他怎么会给你这个?姐,这山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韩笑想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这弟弟脾气大,要是把事情想重了,闹着要走就麻烦了。“没什么,只是主子是被人毒害的,他自然防心重,所以给我也配把匕首,万一有什么状况,我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韩乐撇嘴:“他可真会打算盘。讨厌。”      韩笑失笑,却听得韩乐道:“不过,他也不算坏,把匕首给了姐姐,总比他拿着匕首防身,却让姐姐手无寸铁的替他挡着强。”      韩笑正要说话,却听得外头有人敲门,紧接着是陆英唤:“韩姑娘,韩姑娘在吗?”      姐弟俩对视一眼,韩乐赶紧把匕首藏在枕头下,韩笑去应了门,陆英看到她,松了口气:“韩姑娘,公子唤你回去呢。”      韩笑一惊,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她急匆匆的去隔壁跟连翘交代了声,然后跟着陆英回去了。      一进门,聂承岩好端端的坐在床上,只皱了眉对她说:“怎么今日又去了这么久?”      韩笑小心应付:“乐乐睡着了,我看医书,一时忘了时候。”      聂承岩虽然不太高兴,但却没追究,只道:“下次不可离我太久。”      韩笑应着“是”,心里头计较着他话里的意思,一边觉得自己多想,一边还是忍不住要想,不可离他太久,这话让她着实有些欢喜。      聂承岩又道:“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们今晚下山,回百桥城。”      “啊?”这下韩笑是真惊讶。      “龙三来了,我要回去见他,在山上不方便。”聂承岩耐心跟她解释了一句,韩笑明白了,开始动手收拾,一边问道:“主子现下状况,下山可以吗?”      “无妨。”      韩笑想起石耳所言“公子早该嚷嚷着回百桥城养伤了,可现在他还留在这里,为的什么?”韩笑甩甩头,奴婢就只是奴婢,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棋子也罢,她能自保,这么多苦都熬过来了,她从不抱怨什么,如今也得从主子的立场想,他这样做,也没错。她别多想,便不会难过了。      她手脚麻利的把聂承岩的东西都整理好,又问:“神医先生知道主子要走吗?”      “我让他们准备马车,他该是知道了吧。”      “那神医先生能让主子走吗?”      “这脚长在我身上……”一顿,反应过来如今这脚长跟没长没区别,聂承岩咬咬牙,改口道:“我要走,谁能拦我。”      “那主子还回来吗?”韩笑假装没听见长脚的那句话,她不要替他难过,不要为他心软,这样她也就不会伤心了。      “当然回来。”聂承岩答得理所当然,那语气仿佛韩笑问了个傻问题。韩笑咬咬唇,没由来的在心里松口气,主子还回来,没有不要她。      “主子请放心,主子回来前,奴婢一定好好守着,不让他们乱动这的东西。”看,她是忠仆,就算他真的把她当棋子,她还是忠仆。      可她没想这句话又踩了聂老虎的尾巴了,他问:“什么意思?”语气里有着一触即发的怒火。      韩笑吓一跳:“主子不在,奴婢就不能呆在这吗?那我,我去跟弟弟住好了。”      “什么跟弟弟住?你当然是要随我下山的。你不是我的奴婢吗?”他凶巴巴的,脾气又出来了。      这下韩笑是真吃惊了:“可是,可是我不能离了弟弟,我不要跟乐乐分开。”      “我也不要离了你,你不许跟我分开。”聂承岩这话夹着火爆的怒火蹦了出来,可说出口,发现韩笑的脸蛋儿慢慢红了,他一想,回过味来,终发现自己失言,气焰一下灭了,清清嗓子,努力挽回形象:“你得有为人奴婢的自觉,你不在,谁来伺候我?”      韩笑脸上发烫,不是要回百桥城吗,那不是一宅子他的仆役吗?若说在云雾山上他不喜这山里的人近他,可回了自家府宅,又怎么可能非她不可?韩笑捏了自己的腿一下,别多想别多想。      两个人尴尬的静了一会,韩笑终于还是应了:“反正,奴婢不跟弟弟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聂承岩这家伙还是有几分可爱的,对吧? 24 24、弟弟韩乐 ...   聂承岩紧抿着嘴,过了好一会,说道:“你弟弟最近病情也稳定了,带他下山玩几天,也是好的。你去给他收拾行李去。”      韩笑傻乎乎张了嘴愣半天:“那,那还回来治病的,是吧?”      “当然了,不跟着我回来你还想带你弟弟上哪去?”聂承岩没好气的道,为自己的妥协心里正添堵。      韩笑喜出望外,大声道:“谢主子。”转身就往外跑。聂承岩皱紧眉头,暗想着莫不成自己真象她爹了。      聂承岩下山是没问题,可韩乐下山却被阻了,云雾老人的理由很清楚,聂承岩是自家孙子,带着奴婢下山上山他不好管,可韩乐是来山上求医的病人,上山来的病人只有两种下山可能,一是放弃治疗,一是治好下山,换言之,如今这个时候,韩乐若是下了山,就不必再上来了。      这个韩笑当然不依,她刚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当然是坚决不能让弟弟一个人呆在山上,这下了山,也不知要多久,靠她自己一人是上不来的,韩乐更是不可能自己下去,若是真有个什么意外,那他们姐弟二人要相见,还真是困难重重。      聂承岩已经坐到了马车里,韩笑背着韩乐正等着白英再调辆小马车来,可车子没等到,倒是把云雾老人给等来了,她听了云雾老人所言,咬紧唇不说话,韩乐更是趴在韩笑背上抱紧了姐姐的肩。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站在黄昏暮色中,显得分外的可怜。      聂承岩推开马车门,没说话,对上了云雾老人的目光。韩笑不管这爷孙俩到底是个什么计较,她开口表态:“我绝不跟弟弟分开。”韩乐也重重嗯了一声,抱紧姐姐,脑袋挨紧韩笑的,表示了不离不分的决心。      聂承岩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向云雾老人,冷冷道:“你待如何?”      云雾沉着声音:“我云雾山立下的疗治规矩,世人皆知。韩乐不过是求医者之一,理当守规矩,如若人人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治治停停,病死在哪也不知,若说是我云雾山治成这样的,我这神医名声岂非要坏。”      “你儿子儿媳,可不就是死在哪都不知,怎不见你着急你那为人父的名声。”聂承岩此言令云雾老人一震:“你……”      聂承岩似是未见,接着道:“我便是你孙儿,也还不是被你的毒毁了一生。如今我不过要带我的奴婢归家,你又来指手划脚。有这番心力,不如好好清理干净你这肮脏的云雾山,省得我再上来时看着心烦。”      他这话说得尖刻,云雾老人铁青着脸与他对望,好半晌没说话。聂承岩没理他,对韩笑道:“上车。”      韩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按理云雾老人才是能救韩乐的人,她该听他的。可是内心里,所有的声音都偏着聂承岩这边,她咬咬牙,背着韩乐爬上了聂承岩的马车。      车门关上,把云雾老人那阴沉脸色挡在了车外,车夫不敢动,聂承岩冷冷“哼”的一声,慌得他终于挥鞭呼喝着马匹,车子缓缓向山下驶去。      车子里气氛凝滞,韩乐没受影响的趴在窗边往外张望。聂承岩板脸不语,韩笑待在车上晃了半天,终于开始惴惴不安:“主子,乐乐还可以回来治病的吧?”      韩乐闻言扭转头抱着姐姐,给她安慰,又转头看看那个一直只闻其事未见其人的聂承岩,听得他冷冷道:“我先前说过,你若是忠仆,我会助你救治弟弟,我说话算话。”      韩乐吸口凉气,睁大眼:“你威胁我姐?我姐姐自然是大好人,好得不得了。”   “乐乐。”韩笑忙拦阻他往下说,韩乐不服气:“姐,是他先凶的。”      他哪里有凶,聂承岩很不满,瞪了那小鬼头一眼,闭目养神,他原不想跟他们一辆车就是因为这个,人多了就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尤其是还有小鬼在。      韩乐被韩笑拦了不敢再造次,但还是忍不住韩笑耳边小声嘀咕:“姐,他还瞪我。”韩笑抚着他的小脑袋,食指竖在嘴边做个噤声的手势,韩乐撇撇嘴,想着这会瞪回去这个讨厌的主子也看不到,会白瞪了,于是干脆又趴回窗口往外看,正好趁这会把地图路线摸个清楚。      韩笑坐了好一会,看聂承岩不停微挪身子,便知他被车子晃得不舒坦了。她把背垫翻出来,靠在聂承岩的腰下,又给他的腰背和腿按摩了一会。又替他把布袜脱了,捏了捏脚板底和脚指。      韩乐在一旁看得羡慕,姐姐的手法最舒服了,不会太重又不会太轻,可她好久没给他好好按了,他在一旁轻声喊:“姐姐,我也要。”      要什么要?聂承岩不满的拉着韩笑的手,笑笑又不是这小鬼的奴婢,是他的。他眼也不睁,头一歪便倒在韩笑膝上:“肩膀也按一按。”      韩笑冲韩乐摆摆手,对他安抚的笑笑,然后给聂承岩挪正了,开始给他按肩和颈。韩乐眼巴巴的看着,忽见聂承岩睁开了眼,对着他似挑衅的一笑,又闭上继续享受去了。韩乐那个不高兴,这个坏人,抢了姐姐还对他这么嚣张。      韩乐朝着那软毯的位置就爬了过去,韩笑吓了一跳:“乐乐,别乱动,小心摔了。”聂承岩听到动静,一睁眼看那娃娃往这边跑,生气了,低声喝道:“滚。”      他生气的呼喝一般都能吓走不少人,可当初没能吓走韩笑,这会也对韩乐无效。韩乐的表现证实了他与韩笑确是亲姐弟,他爬着滚着翻到聂承岩身边,挨着他靠在韩笑的腿上,还一把把韩笑的腰抱着了,笑嘻嘻的道:“好的,城主大人,我滚过来了。”      聂承岩的脚是伤了,可手却是好的,他左掌撑起身来,右手拎着韩乐便把他推到一边。韩乐爬过来,他再推,再爬过来,又再推。      韩乐这两年生病的缘故,体型比同龄的孩童小些,又没什么力气,被聂承岩单掌便轻轻松松推来推去,可韩乐似是明白聂承岩不会伤他,愣是发挥了百折不挠的精神,“嗷”的一声继续扑过来,姐姐也不抱了,改抱着聂承岩不放手。      “你这个泼皮孩子。”聂承岩也不知该好笑还是好气,看这小娃娃就是较上劲了。      “你这个赖皮城主,还我姐姐。”韩乐人小力弱,但挠痒痒还是会的,这怕是他除了上牙咬之外唯一会的攻势了。      聂承岩竟是怕痒,他扭身躲着,双手去抓这毛孩子的双手,两个腿脚不便的一大一小便在这马车里翻滚着打了起来。韩笑目瞪口呆的看着,整个傻眼。      “你还我姐姐,我讨厌你,姐姐原来最疼我了,都是被你抢走的。”      “笑笑是我奴婢,照顾我是应该的,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主人家你也敢闹,也就遇上我这样心善的,换了别人你们姐弟俩都喝西北风去。”      这话让韩乐吓得一顿,从他身上抬起头来,有些慌张又可怜的问:“你要赶走我们?我跟你闹着玩的。我姐姐很会照顾人的,你要赶我们走吗?” 这挠痒痒还是当年他爹爹在的时候,他最爱玩的。      聂承岩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韩笑,道:“不会赶你们。”韩乐听得,又问:“真的不赶吗?”聂承岩皱眉,把他推远一点:“不赶,你也不许闹了。”      韩乐老实了一会,看聂承岩半天,似在辩他说的真假,然后突然又扑过去:“那我接着跟你拼了。”      “乐乐。”韩笑终是出声喝阻他了,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闹腾。韩乐已经跟聂承岩扭成一团,对韩笑的叫声充耳不闻,还嚷嚷:“赖皮城主,看我痒痒功。”      聂承岩这下是真急了,这毛孩子竟敢得寸进尺!他一掌抓着他的手,一掌把他按在身下,终将他完全制服。韩乐玩得开心,嘻嘻笑着,被制住了也不恼,却对着韩笑喊:“姐姐,我出汗了。”      韩笑皱着眉把他抱起来,拿了巾子给他擦汗:“不许再闹了,不然我要生气。”      韩乐乖乖任她擦汗,又道:“姐,我渴了。”韩笑取了水给他,他一边喝一边对聂承岩道:“我不讨厌你了,你好象我爹,肯陪我玩。”      又是爹?聂承岩气得额角直跳,果然不能对别人太好。“谁是你爹,你要再不守规矩,瞎胡闹,我就把你姐姐赶走,不给你治病了。”      韩乐却是不怕:“你又威胁人,我也会。你要是赶走我姐姐,你就再找不到这么好的奴婢了,到时你拉屎拉尿没人理,你就躺床上臭哄哄的。”      “哼,中意的媳妇不好找,称心的奴婢那不是满大街都是嘛。”聂承岩支好自己,靠坐起来,转向韩笑:“我渴了。”      韩笑让韩乐闭嘴,然后拿了车壁柜里的水壶,又拿出个干净杯子,打开壶塞倒了一杯递给聂承岩。韩乐眼巴巴看着,主人家用漂亮的水杯,他却是抱着个简陋的水囊,他就着水囊又喝一大口:“我姐姐是最好的,你找不着。”      “你姐姐现在就是我的奴婢。”这毛孩子太讨厌,聂承岩就是忍不住跟他扛上。      韩乐不服气:“那又怎样,姐姐还是最疼我。”聂承岩却道:“身为奴婢,自然要以照顾主人家为先。”      “才怪。”“当然是如此。”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忽而一起转向韩笑:“姐,你最疼谁?”“笑笑,你先照顾谁?”      韩笑实在是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本来挺冷凛的气氛嘛,难不成主子的爹爹气息也感染了乐乐,让这孩子闹起来了。现在两个人都瞪着她,等着她给话,可她说什么都不合适啊,愣了半天,伸手抚了抚二人脑袋:“渴了就多喝点水啊。”    作者有话要说:可爱的弟弟终于有发挥的戏份了啊。 今天还跟大家说说中药养生的内容,同样摘自武国忠著的《黄帝内经使用手册》 三白甘草汤,适用于气血虚寒导致的皮肤粗糙、干燥、萎黄、黄褐斑、色素沉着等问题,这个方子在明代医学著作《医学入门》里也有记载。 白芍、白术、白茯苓各3克,炙甘草1.5克,水煎,温服,可当茶喝。 书上说这汤针对压力大,电脑前久坐,熬夜等造成气血虚寒是对症下药。白芍养血,可治面色萎黄、面部色斑、皮肤无光泽。白术有延缓衰老的作用。白茯能祛斑、增白、除痘、治疗痤疮、清热利湿。甘草有润肤除臭之效,用于脾胃虚弱所导致的口臭及皮肤皲裂等。 希望这些内容对大家有帮助。 25 25、绿雪之毒 ...   喝水?这是哪门子意思?那一大一小两个别扭男还瞪着韩笑。韩笑嘿嘿干笑两声,只得又道:“那个,喝水降火气。”可惜两个人还是没动。      韩笑只好再接再励:“《黄帝内经》有云,一副养生平胃散,三分顺气太和汤。这太和汤,可不就是烧熟的水嘛。《本草纲目》也道,太和汤可助阳气,行经络。这可是清热祛湿的良药。所以,水是好东西,你们多喝点,多喝点啊。”绕来绕去岔开话题就对了。      聂承岩把杯子递回给她,有些苦笑:“可不是烧熟的水便叫太和汤,是烧熟数次,放着微温时饮下,那才是太和汤。喝多少,怎么喝,不同症状也是有讲究,不是喝下便好。你呀,又是一知半解的。”      韩笑接了杯子,咬咬唇,她果然是知道的太少了,光把书背下来还是不行啊,就连这烧熟的白水都有讲究,这医理医术的世界,果然博大精深。      韩乐抱着水囊,看姐姐被教训了,便嘟了嘴不高兴,替她辩道:“我姐姐很聪明的,都没有人认真教过她,都是她自己看书看大夫诊病,自己琢磨着学的,能一知半解已经很本事了。”      聂承岩不理他,只对韩笑说:“你既有学习的决心,就莫管旁人如何,坚持下去。空有毅力不行,还得有方法,死记硬背,大胆敢下手也不会成器的,有机会,还要多多实践。”      韩笑有些微愣,他一向不阻止她学医,甚至是鼓励的,这一点让她很感激。可是成器,是说成为大夫吗?连素医馆的那些姑娘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大夫,她是个奴婢,怎可能成器?      韩乐看看聂承岩,又看看韩笑,若有所思。      回百桥城聂府的这后半路,总算是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了。韩乐没有再淘气,安静的靠着韩笑睡着了,聂承岩也枕着韩笑的腿闭目养神。到聂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马车停下,车外头有人轻叩车门,聂承岩睁了眼,冲外头道了句:“候着。”      韩笑听到外头有人应:“是。”她赶紧把韩乐摇醒了。聂承岩让人候着,是因为他要重新梳头整装,韩笑拿着木梳替他梳发的时候,想到这是主子半年多来头一次回府,也难怪他如此慎重。      韩乐呆了会,清醒过来,眼巴巴看着姐姐替城主大人梳头,他也凑热闹:“姐姐,我也要。我也想整个俊模样出去。”      韩笑替聂承岩打扮妥当,听得弟弟的话手上一顿,转头看他渴望的小眼神,心里为难,这哪里好让主子等的。果然聂承岩“哼”的一声:“毛孩子,梳出朵花来还是毛孩子,哪有什么俊模样?”      韩乐嘟了嘴不高兴,韩笑正待安慰两句,却听聂承岩接着说:“赶紧,梳好了下去。”韩乐转涕为笑,乐滋滋的转过背去,把个小后脑勺留给韩笑。韩笑快手快脚也替他把头发梳整齐,韩乐摸了摸,高兴了,对聂承岩道:“我和城主大人一样。”      聂承岩扯扯嘴角,表示他一点也没觉得欢喜。他手搭上了车门,脸色一整,把门推开了。门外并没有韩笑想象中的仆役列队恭迎的景象,只有一个总管模样和两个护卫模样的人站在车外。尽管如此,韩笑还是分明的感觉到了聂承岩的变化,门开的那一瞬,他从与小男孩嘻闹的主子变成了威严的百桥城主。      “主子。”车外的那三人低首行礼。聂承岩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冲韩笑摆摆头,韩笑会意的先行跳下了车,把护卫身旁放着的那个轮椅推了过来。那护卫也随着过来,向聂承岩递出了胳膊,聂承岩却没接,那护卫显然与主子也很有默契,立马收了臂,只扶稳了那轮椅,低头目不斜视。      韩笑心中微叹,知聂承岩心中的骄傲让他不愿在仆役面前露拙,于是赶紧自己靠过去,聂承岩一手撑着车板,一手压在韩笑的肩上,身体斜压过来,韩笑撑着他扶坐到轮椅上。待他坐稳了,那护卫退开两步,韩笑替聂承岩捋平衣裳,摆好下摆,这才将他转向那总管的方向。      “陈总管,这段日子辛苦了。”聂承岩许久没回到这个家,此次回来,要说心里不激动那是假的。这陈总管在他这执事五年,一直都是妥妥当当,这次也深知他心意,遣退了众仆役,没让他众目睽睽下出丑,这很好。      陈总管眼含泪花,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聂承岩:“老奴不辛苦,主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聂承岩显然不想在这外面久呆,挥了挥手,扭头对韩笑说:“送我回房。”韩笑不晓得他的房在哪,不过还是把轮椅推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眼韩乐,他正撇着嘴一副弃儿的可怜相看着她。      “起阳,把那小鬼带上。”还好聂承岩没忘了韩乐,韩笑想着,不然她在主子的总管和护卫面前为弟弟争取权益,似乎是有些丢了主子的颜面。      陈总管细心的走在前面带路,韩笑推着聂承岩安静的走着,众人一路无语,只有韩乐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觉得无聊了,捏了捏霍起阳抱着他的胳膊,道:“大侠,你很壮实哦。”      韩笑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她回头看了一眼,歉意的对霍起阳一笑,霍起阳也回她一笑,抛了抛韩乐,表示不介意。聂承岩轻咳一声,韩笑赶紧转回头,专心的继续推他前行。      韩乐静了一会,又道:“大侠,你比我爹有力气多了,也比城主大人有肉。”韩笑咬着唇,看着聂承岩的手掌握紧椅子把手,知他心里肯定又在恼了,她认真装聋,只盼着房间快些到。      聂承岩的屋子在花园后头的主院里,也是三进院落,最外层是书房和会客之用,后面是花园和练功场子,最后头是寝房。这院子临近没有别的小院小屋,聂承岩进了房后,眉头皱了许久,最终还是有些沉痛的宣布让韩乐暂住在他练功院里的屋内。韩乐欢天喜地,嚷嚷着那姐姐也一起住,最后被聂承岩瞪得没了声音。      韩笑安顿好了主子和弟弟,赶紧张罗煎药的事,这一大一小每天都还得喝药,下了山,药也是不能断的。陈总管拿了药包和药方子去安排,又给布了饭食。因天色晚了,看韩乐一人孤单单怪可怜的,聂承岩心一软,允了他跟自己和韩笑一桌吃饭,结果这韩乐差点为了抢菜跟聂承岩闹起来。让聂承岩直呼后悔,道日后再不做好人,让这毛孩子到一旁自生自灭去。      可这毛孩子吃饱了,却是直夸城主大人是大好人,认真宣布他喜欢他。聂承岩气鼓鼓的,也认真宣布他不需要他的喜欢。陈总管在一旁看得感动,一个劲的抹眼泪,暗地里跟韩笑说:“原以为主子受此大难,该是比从前更孤僻冷傲了,没料到却是这般有生气的。”      韩笑在一旁陪着这温良的老人家笑,心里却想着主子是挺有生气的,可是生起气来的时候也是不少。      等饭吃好了,药喝好了,韩笑以为这一路坐车,怎么都等明日再与龙家少爷议事,岂料聂承岩已经着人去请了,韩笑只得推他到书房去。      龙三一进来,上上下下的看了聂承岩半天,吐了口气:“还好,还好,你小子没死,也不枉大爷我为你跑一趟。”      聂承岩也冷冷的道:“听说你也没死成,我怎么好意思先行一步?”      韩笑在一旁听得迷糊,感觉他俩该是好友,怎么说起话来却是针锋相对。龙三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忽然嘻嘻笑了,对聂承岩说:“我家小妾你用得可好?”      聂承岩冷道:“我家奴婢没婚没嫁的,只有卖身契,可没见着半张婚书。要说好吧,还真挺好。起码没踹我没摔我。”他说完这话,就见龙三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脑。韩笑则是惊讶的看向自家主子,她可没跟他说过她把龙家少爷踹了摔了。      聂承岩没看她,却唤她去外头候着,说有事相议。韩笑行了礼出去,关上门,里头的声音顿时听不清了。韩笑守礼的走远两步候着,可过了好一会,她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好奇了。这龙家少爷该是为了主子中毒之事而来,这真相到底是如何?凶手是谁?目的是什么?有什么线索?主子真打算把她当棋子卖了吗?到底会有什么危险在等着她?主子再上山后又打算怎么办?      她越想疑问越多,忍不住一步一步慢慢朝门口移了过来。门后面隐隐似有人声,可是她听不清,四下无人,韩笑终于心一横,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偷听。      “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是关于你家老头子的。”那是龙三的声音,韩笑把耳朵压紧,努力听着。“据说当年与你家老头子同辈的人当中,有个叫彭冬的,此人医术神奇,声名远播,据传在他手里还没有死过人。且他为人和善,救助了不少人,是当年江湖中最有威望的年轻大夫。你家老头对他不喜,一次下了重赌激他,赌输的人要离开中原,永不踏入江湖。”      韩笑听得聂承岩冷冷一笑:“依现在结果看来,该是老头子赢了,把人家好大夫赶了出去,他自己称霸江湖医家。哼,这果然是那个心狠心辣的家伙干得出来的事。”      龙三接着道:“没错,正是你家老头赢了。这陈年往事本没什么,不过有趣的是,我打听到,近来大漠里有个神医,在研制各派巨毒,炼制解药。他不入江湖,却有很多江湖人不远万里去求药。你知道的,懂得解就一定懂下毒。”      韩笑心里怦怦乱跳,她听见聂承岩说:“绿雪未入江湖,仅有三颗,一颗费在了我与芸儿身上,另两颗在山上。”      “奇就奇在这,据传大漠里有人中毒致死,症状与你的很象。”    作者有话要说:依我最近更新的状态,以后还是改在晚上9点更吧。大家8点都别等了,9点再来。 另外,要说一说,这章提到的太和汤是真有其事,按《黄帝内经使用手册》所言,容易扁桃体发炎的,别乱吃消炎药,多喝太和汤。一般是水烧开五分钟为宜,便是太和汤了,放温了,小口缓慢的咽下去,才能使肠胃阳气慢慢升发,对咽喉部有良好湿润和物理治疗作用。 26 26、成医大志 ...   “也被砍得乱七八糟的?”聂承岩问,韩笑听得心里一抽,想起他的惨状。      “那倒是没听说。”      “脚筋或手筋也被人挑了?”聂承岩接着问,韩笑耳朵贴在门上,握紧拳头。      “传言里也不曾提过。”      聂承岩又道:“世上的毒症,很多大同小异,还是要看尸体的细节……”他的声音有点小,韩笑听不清,只得使劲把耳朵贴门上去。      等了好一会听得龙三回道:“总归是个线索,你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是不简单,那是如何的?韩笑正屏气凝神的认真听,岂料却听得聂承岩大声唤她:“笑笑。”      韩笑吓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定了定神,吸口气,推门进去了:“主子,奴婢在呢,有何事吩咐?”她心虚紧张的低下头,暗盼着聂承岩没发现她的偷听行径。      “我有些饿了,你到厨房煮碗莲子羹来。”      “好的,主子。”韩笑松口气,赶紧应了就要往外走,龙三在她身后喊着他也要一碗,韩笑回身应了,逃也似的跑掉。      走出一段,这才回过神来,这下子不是把她支开了吗,那龙家少爷想说的是什么?主子会与他商量什么对策?可这会就算不让她去厨房煮莲子羹,她也不敢偷听了。卡在这种时候支开她,怕是主子已经察觉。      韩笑心里忐忑,她到了厨房,问了值班的厨仆食材存放处,然后开始给聂承岩煮食。忽而想起聂承岩久坐便燥,不宜食莲子,想想,改成了银耳蜂蜜汤,又单给龙三煮了碗莲子羹。这回她得了教训,在厨房里消磨够了时间,这才把两碗宵夜给聂承岩端过去。      果然两位爷似乎聊得差不多了,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看到韩笑进来,龙三似笑非笑,聂承岩面色如常。韩笑不敢揣测两人意思,只恭敬的把两只碗端到了过去。      龙三一看:“咦,你家的莲子只够做一碗的吗?那我喝这银耳汤好了。”他伸手便去端碗,岂料韩笑动作飞快,从他手里楞是把银耳汤抢走了:“这汤是主子的,龙公子喝那莲子羹吧。”      龙三一愣,一会笑了:“我说爱妾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留这,早晚都被遣走,阿岩明明说要莲子羹,你非整银耳汤给他做甚?”      爱妾个鬼啊,韩笑抿嘴不作声,认真装聋子。      聂承岩看看那银耳汤,又再瞧瞧韩笑,那眼神令韩笑脸一热,忙低头站开。聂承岩拿了勺开始喝汤,一点没责怪她的擅做主张。龙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聂承岩白他一眼,继续喝他的汤。龙三却追根究底:“你身子哪里不好,忌食莲子的,你告诉我,我也讲究讲究。”      “今日告诉你,你回头就给忘了,何必问。”      龙三闻言嘻嘻一笑,暧昧的眼神在韩笑身上直打转:“也对,我身边也没个贴心人来替我讲究的。”韩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下意识的往聂承岩身后躲。龙三见状,笑意更深。      当晚,韩笑服侍聂承岩就寝时,忍不住问了:“主子,奴婢与那公鸡拜的堂是不做数的吧?”她之前是没当回事,现在被人家一口一个爱妾的叫,又被人那种眼神看来看去,她觉得很不安,她年纪小还不懂事,万一那什么礼数是周全的,非说她是龙家人了,那可怎么办?      聂承岩道:“慌什么,当然是不做数的。没媒没聘没礼数,哪里是真嫁娶。”      “那就好,那就好。”韩笑定下心来,为他掖好被角,放下床缦,又听见他道:“你过去无依无靠,可今后万事有我,你莫慌,万事有我。”      韩笑心里头一暖,明知他隔着缦纬看不到,却还是弯身行了个礼。她走回屋角的床榻处,那是聂承岩嘱咐陈总管替她准备的,比云雾山上的要长要宽,被褥也更厚软些。韩笑躺在上面,心里头被温柔涨得满满的,她静静的想:“你也有我呢,主子,你有我,我会做个最好的奴婢。”      若说聂承岩那晚的那句话令韩笑感动,那之后几天的安排便真是让韩笑觉得此生再不会有人对她这般好了。他竟让陈总管找来位姓李的大夫,从医理的最基础开始教她,他说:“你的册子上记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不解的问题也大多是因不通医理而致。如此你背再久的药箱子也是无益,死记硬背成不了大器,你且先从最基础的开始研习,真明白了,才能看懂大夫们的所为,融会贯通才能有真功夫。“      韩笑听得此言,久久不语,后当着陈总管的面,跪下给聂承岩认认真真磕了个头。陈总管见此情景,自是知道自家主子有心栽培,回转身跟那李大夫仔细交代,让他务必耐心认真的教。      每日清早,韩笑服伺聂承岩起身,吃过早饭喝过药,便去学医去了,到中午回来,再伺候聂承岩午饭小憩,下午便陪他在书房里,他阅卷宗或是与龙三议事,她在一旁自己读书。有时韩乐精神好,也闹着要当小大人,抱了本书在聂承岩身边看。      五日后,龙三告辞走了,韩笑有点舍不得,倒不是舍不得他,而是她想着龙三离开了,是不是主子便要带自己回云雾山了。可她这会学医术学得开心,唯恐回去了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但另一方面也担心着若是久久不归,主子和韩乐身体是否能撑得住,而云雾老人的药箱子,在她归后是否还能再给她背?      这一切又是聂承岩为她解决,他告诉她,不用急着上山,等她把基础学好了,再回去不迟,他保证云雾老人的药箱子一定会让她继续背。而他与韩乐的病,在他们下山后的第六日,薛松到访,诊脉之后,道药方药丹均可不变,之后他每隔三日会来一趟,直到聂承岩等回山上为止。      韩笑这一下仿佛置身无忧世界,她每日认真学习,之前几年累积的那些知识,很多一知半解,现下由最基础学起,一下都明白过来,那李大夫对她的悟性和天赋也深感惊讶,虽对女儿家学医不解,但碍于城主大人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尽心尽力的教便是。      就这样很快一个月过去,陈总管带着韩笑上街,到了匠器铺子,让师傅们给韩笑打一套刀器针具,定制个药箱子。韩笑没料到会是这等好事,激动的都有些发抖。师傅们有些惊讶,但上门生意就是银子,于是也不多问,量了韩笑的手长手宽和身高,让她掂了掂臂力手劲,便算接下了这活。      韩笑那天兴奋的直打转,一个劲的确认自己是快有药箱子了吧,弄得聂承岩烦了,命她到花园墙角罚站,韩乐个子小小,却很是仗义,楞是求着霍起阳搬个椅子把自己运过去陪姐姐。两姐弟窝在那角落里,吱吱喳喳的聊个不停。      陈总管立在聂承岩身边伺候着笔墨,远远看着花园里的那两个兴奋的孩子,着实是有些担心:“主子,韩姑娘年纪小,又是女儿家,让她这么学医术,合适吗?她虽有天赋,但终究是做不了大夫的。”      “她是我的奴婢,怎么会去做大夫?”聂承岩正写信,闻言头也不抬的回道。      “那……”陈总管很不解,如今这般架式,可不就是在栽培大夫吗?      聂承岩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抬眼看了眼花园,在那里,韩笑正开心的跟韩乐说着医书上的有趣内容。聂承岩看着看着,竟有些移不开眼睛。半晌回过神来,握住桌上的那个装着红豆耳坠的小袋,低声道:“便当是我让她置身险境的补偿吧。”      五日后,韩笑正准备跟着陈总管去取她的药箱子,门仆却来报说有客来访,找的是韩笑韩姑娘。韩笑出门一看,来者道寻她的人在那马车上,韩笑走过去,吃了一惊:“穆小将军。”      来的正是穆远,他面色尚可,人是比那日在山上所见精神了许多。见到韩笑,微微一笑,道那日受韩笑鼓励度过死劫,便一直挂念,希望能有机会好好道谢。      韩笑听了连连摆手:“不,不,是穆小将军意志过人,韩笑不敢居功。”穆远爽朗一笑,问了问韩笑近况,见韩笑一直看他的手腕,便大方的递了过去:“未来的韩大夫,是想替在下诊脉吗?我的毒和伤可全好了,只需再静养调理便可。”      韩笑乐了,老实不客气的摸了他的脉,与当日一比,的确是大不相同,韩笑又问了云雾老人给他开的药方子,认真记下了。穆远看着她笑:“韩姑娘如此努力,他日定会有所成就。”      韩笑摇头:“虽然主子对我这般好,给我研习的机会,可我是女儿家,又是奴婢,要想当大夫,是断不可能。”      “韩姑娘,我军中有言,能杀敌的兵,便是好兵。若是能有一身医术,心怀慈悲,治病救人,那不就是大夫吗?这与是否女儿家,与是否为人奴婢,又有何干系?”      韩笑有些愣,那穆远又道:“当日你所言救我一命,今日我便与你立个约如何?”      “何约?”      穆远举举自己的断臂:“日后我必以一臂一身,杀敌卫国,以断臂将军耀威天下,再相见时,希望韩姑娘也排除万难,成就神医之名,救治天下疑难杂症。”      韩笑望着他的眼睛,那里的豪情万千令她胸中激荡,竟不觉的用力点头:“嗯,我一定努力,穆小将军,我一定努力。”      穆远伸出左臂,与她击掌为誓,两人相视一笑。穆远掏出一张纸和一个刻着穆远二字的玉牌:“这是我的信物,还有我穆府的地址。日后若有任何需要相助之事,可来寻我。”韩笑接过,穆远握了握她的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告辞离去。      韩笑看着他的马车远去,心里想着他们相隔遥远,怕是无缘再见。不多久,韩笑跟着陈总管到了匠器铺子,取到了做好的刀器针具,还有一个崭新崭新的医药箱子,韩笑抚着那箱子,竟当着众人落下泪来。她谢过匠器师傅,又谢过陈总管,她对自己说,穆小将军说的没错,能治命救人的,便是大夫。她是女儿家,是个奴婢,又有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第一更在下午3点 27 27、韩笑学医 ...   韩笑背着药箱子,抬头挺胸,神采奕奕的回到聂府。她也是有自个儿的药箱子的人了,这可是成为大夫的标志啊。      聂承岩午休完毕,吃了药,该做药熏了。可韩笑这会子却是抱着新到手的药箱子不肯放,韩乐坐在桌子上,跟着姐姐一起欣赏,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还计划着放些什么药进来填箱子才好。      “再摆些甘草梅子,蜂蜜丸子,白果仁蒸饼,再放两瓶太和汤。”韩乐兴高采烈的提议。      “乐乐,你说的都是零嘴儿,哪里是药?”      韩乐睁圆了眼睛,特无辜:“每一样都是药,既填肚子又补身子。姐,我琢磨零嘴儿的精神劲头跟你钻研药草差不多,也算到了一境界,还想着得配点太和汤,不然会口渴,多细心。你平日里忙,药箱子用不着,我来替你保管吧。”      韩乐小身子扑上去,把药箱子紧紧抱住,韩笑平素对弟弟甚是疼爱,能满足他的绝不吝啬,可这药箱子是她的宝贝,这辈子该是只得这个了,绝对不能让弟弟用来装他的馋嘴玩意,她急急的喊着:“不行,不行,这是我的药箱子。”伸手便是去夺,两姐弟难得扭扯在一块,且目无旁人,让坐在一旁等着韩笑伺候的聂承岩大为不满。      “笑笑,你再不管我,我可就生气了。”      韩笑心里着急,可药箱子绝不能放,她大声求助:“主子,乐乐要抢我的药箱子。”整个一女儿跟家长撒娇抱怨,说弟弟欺负她。听得聂承岩额角直抽抽。      可没想韩乐也来了劲头:“城主大人,你看姐姐了,她现在又用不着,先让我保管嘛,东西不用就浪费了。”      “谁说我用不着,这药箱子就是主子给我用的,我学得很快,很快就能用上药箱子了,别的都给你,这个不行。”韩笑据理力争,这弟弟倔起来也是很难摆平的。      聂承岩怒了,这俩孩子还真当他这是家里了,当着他面抢起东西来。“起阳。”他唤了一声,霍起阳很快进了来,一脸憋笑,显然在外头也看了很久的好戏。      “把这毛孩子给我弄出去。”聂承岩下令,霍起阳立即执行,一把拎起韩乐抱怀里。韩乐受制,不依不饶的喊:“城主偏心,城主偏心,城主光疼姐姐不疼我,我也想要个箱子。”      霍起阳差点没笑出声来,聂承岩喝道:“出去。”韩乐眼泪汪汪的被抱出去了。      韩笑一看弟弟的小可怜相,又心软了,想追出去,却听得聂承岩呼喝她:“你过来。”韩笑脚下一顿,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拿了药箱子太过得意忘形,还真是怠慢了主子大人了。   韩笑低着头,知错的站到了聂承岩面前。      “我是谁?”聂承岩不高兴的问。      “是主子。”      “药箱子谁给你的?”      “是主子。”      “你吃的穿的用的,谁给你的?”      “是主子。”韩笑越答头越低。      “你弟弟吃的穿的用的,治病的钱和药,谁给的?”      “也是主子。”      聂承岩瞪她:“那你还为个破药箱子,把我丢到一边?”      韩笑卟通一声跪下了,她真的是知错,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奴婢错了,请主子责罚。”      “起来,跪什么跪。”聂承岩没由来的看她卑微下跪很不舒服。韩笑咬咬唇:“主子莫生气,奴婢这就给主子熏药。”      “把那药箱子先拿开,碍眼。”韩笑得了令,特舍不得的把药箱子抱了,抚了又抚,左右看看,最后摆到了桌下,主子看不到了,就不算碍眼了吧。她回头询问似的看了聂承岩一眼,听得他轻哼一声,没说话,便知算是允了。      韩笑跑前跑后,端来了大脚盆,倒入了滚烫的汤药,在盆上支了粗布绳结的网,给聂承岩褪了布袜,把他的双脚支在了粗绳网上,又用宽幅厚布把盆面连着腿围了,裹着药气熏脚,这是养筋活血通脉用的,隔个三五天的便得做一次,聂承岩痛得吸口气,额上很快冒了汗。      韩笑拿了巾子替他擦汗,又为他按着腿上的穴位,推促药效,她一旦认真,便是全神投入,因手上用劲,又有热气蒸着,不消片刻她便已是小脸粉艳,颊畔发丝轻拂。聂承岩原自咬牙忍痛,转眼无意望她,竟有些呆凝。韩笑手试药汤的热度不足,又从门外的小炉上拿了药罐子出来,往盆里再添热汤药。      聂承岩看着她忙,忽而出手替她拂开面颊上的发丝,别至耳后。韩笑顿觉面上发烫,一缩身,就势退后跑出去放药罐子,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再跑回来,为聂承岩的脚裹好了布幛,接着为他按穴。      聂承岩轻声道:“笑笑,明日起,我让子明教你些防身的功夫,你辛苦些,下午抽了空好好的练。”      韩笑手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应道:“好的,主子。”这贺子明与霍启阳一样,是聂承岩的贴身护卫之一,韩笑来了聂府后见过几次。不过重点不在于谁教她,而是与学医一样,平白无故的,竟让她开始练起武来。      聂承岩似乎也知道这事有些不合常理,毕竟学医是她的兴趣,他成全她尚算是情由可原,练武什么的,她却是半点基础也没有。于是他皱了眉,开口想解释:“你也明白,我被毒害一事尚未了结,你与我在一块,万一发生些什么事……”      “奴婢明白。”韩笑抬头冲他一笑,接口道:“奴婢一定好好练。”她低了头继续为他按摩穴位,他虽然半年都没有下过地,可因为被照料的好,每日里她都为他运动按摩双腿,故腿形如常人一般,并无萎缩。韩笑看着他的腿,忍不住说了:“奴婢虽没什么本事,可奴婢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理,奴婢定不会辜负主子的。”      聂承岩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半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韩笑抬头又对他一笑,笑得坦然,聂承岩微怔,情不自禁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药熏共费了半个时辰,之后聂承岩自己打坐运功,待都完了事,他忽然嘱咐韩笑把她的药箱子拿来。韩笑不知其何意,有些不安的抱过来了,小心翼翼的递过去,道:“主子,这送出去的东西,收回可不好了。”      聂承岩不语,打开她的药箱子翻看了一会,韩笑又道:“主子,原来做药箱子,打刀器和针具,都是各人用各人的,因为做的时候,都是按各人的手力掌围定做的呢。”她那意思,她的药箱子,别人用都不合适。      聂承岩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我可没兴趣抢你的药箱子,我又不喜零嘴儿。”韩笑被取笑得嘟了嘴,聂承岩又道:“我给你的匕首呢?拿来。”      韩笑呆了一呆:“匕首?做何用?”      聂承岩转头望她,脸板了下来:“匕首呢?”他一下便似看穿她的心虚,这让韩笑有些慌了:“匕首……我……”想了想,实在不敢扯谎说弄丢了,便道给了弟弟。      聂承岩皱着眉,黑着张脸,不问缘由,只喝道:“去拿回来。”韩笑低头不敢驳话,乖乖听令去拿了。聂承岩坐在床上,接过匕首,随手往枕边一扔,夹着怒气斥她:“出去。”      韩笑心里难过,这主子的脾气还真是一时晴一时雨的,她讪讪应了,退出了房间。不敢离得远,便在隔门边几步的廊围上坐下,傻傻的瞪着房门。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主子到底在生什么气。      这后半日里聂承岩一直不高兴,板着脸任谁看了都知趣的往远了躲,就连最闹腾的韩乐都安安份份的,并很积极主动的要求回房早睡。大家能避的都避了,可韩笑避不开,她郁闷了一夜,躺床上时还在想,或许要成就一个城的大业,就得有这番古怪厉害的脾性,让人害怕,琢磨不透才行吧。      第二日,韩笑中午下了学回来,看到她床榻前小几上摆着药箱子和匕首,这两样物件上面,都刻着一个“笑”字。字体苍劲有力,洒脱流畅。韩笑摩挲着那字,忽然明白过来了,心里有些甜,却又有些涩,是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日起,按聂承岩的吩咐,韩笑开始学习防身的功夫,她身康体健,反应灵敏,可惜并不是练武的料。只需十天,贺子明便已得出结论,他向聂承岩禀了,这韩笑小姑娘顶多也就能练成些皮毛功夫,花拳绣腿,对付一般人自保尚可,要是遇上武林中人,怕是如何都敌不过的。聂承岩沉吟良久,只嘱咐每日加紧练习,不可松懈。      韩笑练武是不成,可医术却是进步神速,李大夫所教的,她都能举一反三,应用得当,甚至有些高深理论,她都能说得明白。她原本就把药经医书背得烂熟,如今一有专人指点教导,其进步当可说是一日千里,仅研习了两个多月,在亲自考核她后,聂承岩便让陈总管安排,让韩笑轮着上各医馆去帮忙看诊。      要说韩笑此人,在百桥城里也算是半个名人,她上云雾山之前的福星美誉至今还在城里流传,再加上有城主大人亲点的天大面子,故陈总管要安排韩笑去各医馆帮忙的消息一出,竟惹来各馆的争先,甚至都保证会让这韩姑娘有看诊实践的机会,绝不是帮仆干活之用。      于是韩笑顺顺当当的开始接触各类病患,在各家大夫的相助指导下,把脉、开药、协助救治急症者,她的福星之运依旧,经手病人无一死例,乐得医馆的大夫们每当福星驻馆,便要在医馆前写个牌子,公示招客。      对于聂承岩如此安排,韩笑自是明白其意,一来在云雾山上,来的都是濒死之症,病患人数有限,她是能见识到高深的医术技艺,却没机会诊治大量的寻常疾病,而她想真正掌握医术,只跟诊几例重症者也是无用,得真正诊上各式各样的病人方有可能进步。而另一方面,韩笑也忍不住会想,她在百桥城里如此大张旗鼓的学医,怕是消息早已传上云雾山了吧,传到了山上,整件事的说头想是完全不一样了。      可这个并不影响韩笑学医的劲头,俗话说刀有双刃,可伤人可伤已,凡事又怎么可能只有好处没有风险。韩笑这段日子鼓励鞭策自己,是把事情想开了,焉知非福,焉知非福啊。      这日韩笑从沈大夫的医馆下工出来,没有直接往聂府去,却是绕出了城,想在城郊处摘些报春花回去,这些杂花不值钱,城中似不多见,但城外却是成片成片的长。      摘了花,韩笑背着她心爱的药箱子,一路哼着小曲回去,药箱子不沉,没装什么药,可她走到哪背到哪,觉得心里特踏实。快要进城时,看到两辆华贵马车停到路边,车边挤着几个侍仆模样的,似乎慌张的在嚷嚷。      韩笑定晴一看,竟是有位老者不醒人事倒在那,马车上下来一个姑娘,急急的冲那些侍仆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快送医馆去,要耽误了,我要你们的脑袋。”      那些侍仆不敢不从,赶紧七手八脚的把老者抬起来,抱起就要往马车上送,韩笑冲上去,看了两眼老者,吓了一跳,冲着那些人大声喝道:“快别动他,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在晚上七点哈,留言现在都来不及回,等更完今天的再一起回复了,谢谢大家支持。 笑笑在通往神医的道路上大步向前进,话说我赶稿赶得脑子不太清楚了,她能给我治治不? 28 28、福星妙手 ...   众人一看,是个背药箱的小姑娘,许是哪家大夫的丫头,可左右一瞧,并未见有大夫,一想还是赶紧送城里医馆,免得耽误了生机,于是接着搬搬抬抬,要把人送上马车。      韩笑急了,冲过去双臂一张,拦在车门处:“他口鼻歪斜,不醒人事,是中风之症,万不可颠簸。你们把他用马车快赶进城,会要了他的命,快快放下。”      众仆一听中风,均是一惊,虽对此病不甚了解,但却是知道该症死率极高的,听这小姑娘似乎说得头头是道,一时真不敢再动,把老者放平在地上。      韩笑蹲下翻看了一下老者的眼睛,又把了把他的脉,抬头对那些侍仆喊道:“你们一人快马加鞭,去城中请大夫来,就说是中风急症,求药救命的。其他人站行在这上风处挡上一挡,莫再让急风侵体。”仆役们看情势紧张,赶紧应了,一人从马车上卸了匹马下来,飞快奔走而去,其他人从车上卸了布纬,挡在上风之处。      适才呼喝号令的女子,看着韩笑的动作,对身边的丫环使个眼色,那丫环走近来问:“你是何人?”      韩笑一边打开自己的药箱子,抽出针屉,一边答:“医仆韩笑。”      “医仆?”那女子先是狐疑,而后看到韩笑正按压老者穴位,大声喝道:“小小医仆,也敢妄动。若我这总管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得起吗?”      韩笑镇定如常:“我不动,那你来吗?”她从针匣里抽出一支粗短的针,捏紧老者的手。      “大胆,你要做什么?已去请了大夫,等大夫到了再动手。”一旁的丫环急得跳脚,却与那女子一般,生怕是什么怪病症,不敢靠近病人,几个仆役杵在那也不知该不该阻止韩笑才好。      韩笑头也不回,只任那丫环在她身后叫嚣,她拿着针用力朝着老者的指尖扎下,血珠从老者的手指尖处涌了出来,韩笑一边扎一边回道:“这中风昏厥是危急之症,若不及时救治,就算之后勉强捡回条命,怕也会后患无穷。你们若真心想救他,就莫吵吵。”      那丫环噤了声,女子也不说话,只看着韩笑的动作。韩笑把老者的十个指头全扎破了,每指都滴出血珠子来,接着又去揉搓老者的双耳。那女子见韩笑手段古怪,忍不住问:“你家大夫教你这般治中风之症的?”      “不,疗治最佳之法是下针配艾灸,视其风症不同刺泻不同穴点。”韩笑用力搓着老者双耳,直搓至充血泛红:“可此处阴冷风急,病人不能搬动,褪衣针灸只怕加重症情。”      那女子有些慌了:“那你此时做的是什么?”      “放血。”韩笑拿了针,在老者的耳垂处各扎一针,立见血珠子涌了出来。      “可有根据?”      “医书上载有同理之法,情况危急,只能一试。”换言之,她就是为了救人大胆尝试运用了书上记载之手段罢了。韩笑做完这些,看着血都流了出来,呼了口气,把针收了,坐在老者身旁候着。      那女子握紧了拳:“大胆一试?你可知你下手的是何人?”韩笑这时才有功夫好好瞧瞧这女子,那一身打扮,首饰,妆容,还真是华贵富丽,瞧她年纪轻轻,想来也只有18年华,可举止动作皆透着威严气派,怕也是象龙三这类的富贵人家吧?韩笑这时忽然想起,龙三到底什么来历,她还真不知道呢。      那女子此刻正瞪着她,韩笑刚才听得她说这老者是她的管事,于是答:“是你家管事兼病人不是?”      韩笑从容淡定,倒不似一般没经验的新手,那女子将她看了又看,终指着她道:“若是我家管事因你的胡乱作为出了差错,我要你的脑袋。”脑袋二字刚说完,她停住了,因那躺倒地上的老者此时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女子大喜过望,赶到他身边唤:“崔公公。”韩笑正把着脉,为老者的苏醒松了一口气,听得那女子叫公公,不禁多望她两眼。那女子似是知晓失言,狠狠瞪了韩笑一眼。      那崔公公醒过来,缓了缓精神,能开口说得些话,韩笑赶忙让那几个仆从将他扶到马车上坐好,让他好好歇一歇。过不了多会,五六匹骏马和一辆马车急驰而来,来的是刚才去请大夫的侍仆,还有刘大夫、吕大夫等好几位大夫和医仆。      原来那侍仆先是去请了离城门最近的刘家医馆的刘大夫,但刘大夫看那侍仆穿着打扮便知其主人家身份不凡,一听是在郊外突发中风急症,便知病人凶多吉少,哪里敢一人前往。可是不去又不行,于是拉帮结伙带上好几个别的医馆大夫一同前往,就算是病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好几位大夫一起诊,这病人家也说不出什么来。      几位大夫跳下马车,一看中风急症的病人正好端端的坐在自家马车上闭目休息,吓了一跳。他们这一路讨论不休,一时也想不到能确保无事的办法来,一路琢磨着怎么下针用药才最保险,赶到了却见人已无恙。看到了一旁的韩笑,大家这才算明白了。      “原来是韩姑娘福星妙手。”刘大夫闻名韩笑大名已久,可惜一直未得她入馆上工,不是求她的医术,只是想仰仗她的福星之名招揽生意。可聂承岩一直没让韩笑去他那,现下是个大好机会,巴结巴结城主大人。      韩笑连连摆手,她也不傻,自然知道刘大夫并非真心夸赞她医术的,赶紧把话题引回到病人家,把这崔公公的症状脉象以及她的应急处理方式都说了。各大夫原还以为不是中风之症,故得以无事,一听韩笑所言,都赶紧去把把那崔公公的脉。      那女子冷眼看着韩笑恭敬的退到一旁,想着若是众大夫点出一点她施为的错处来,立马要治她的罪。可那几个大夫把完了脉,竟是连连称奇,拉着韩笑问了好一会,最后几位大夫都确定,这位老者病患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应是无碍,现下就是乘马车慢驶,待进了城后安顿好了住处再施针行药,调治几日便可。      那女子暗暗惊讶,这个叫韩笑的小医仆竟然有些本事。韩笑见此处已无事,急忙向众人告辞。天色已晚,怕是回去又得挨主子骂了。      那女子上了马车,看着韩笑远去的背影,一边听着众大夫议论纷纷:“这韩姑娘放血之法从何学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之前几年走过很多医馆,听说看得医理杂书不少,兴许那时候学到的。”      “我听说她在云雾山上,还曾经以针刺心,令气绝之人还阳呢。”      “这我也听说了,她胆子可真够大的。可她的医术真是平平啊,她在我医馆里,好些一般病症她都不太知晓。”      “或许人家真是有福星加持护身的也不一定。”      女子不动声色听了,遣了丫环下车去问:“各位大夫,刚才那位小医仆,是哪位大夫家的呀?”   “不是哪位大夫的,她是我们这百桥城城主的丫环,叫韩笑。”      “百桥城主?”那女子猛的揭开了马车车帘:“聂承岩吗?”      韩笑不知道自家主子被人惦记,她回到了府里,果然是被训斥了。      “怎么这么晚?”聂承岩黑着张脸,他还以为那沈大夫那处今日太忙,令韩笑耽误了回家的工夫,还遣了贺子明去接人,结果贺子明回报,韩笑早已下工返家。这让聂承岩急得什么似的,正打算让府里人到处去寻她呢。      “奴婢看天色还早,就想去郊外采些报春花回来,给主子和弟弟都开心开心的。”      “院子里的花还不够,非得郊外去采?”他都快被她气死了。      “院子里是院子里的,郊外是郊外的,长得不一样。”韩笑小小声辩驳,看聂承岩有越来越生气的势头,赶紧道:“主子莫怪,今日奴婢是做了件大好事,这才回来晚了。”她把救人之事一五一十说了,越说越是眉飞色舞。这急症难治,她居然妙手回春,以一个没资历没经验的小医仆来说,不得意那就真是假话了。      可聂承岩听完了,非但不替她高兴,反而怒火冲天,一拍椅子扶手,大喝着:“你,你真是胆子越发的大了。”      韩笑听了,心里也不痛快了:“主子不是教导过奴婢,为医之道,便是心细胆大,如今奴婢依了这道理,认真救了人,主子却又责备,主子不讲理。”      “你还顶嘴?”聂承岩怒道:“我还教过你,看到麻烦要绕道走,凡事先自保,你又听到哪里去了?”      韩笑不服气:“主子可没说过这话的意思就是见死不救,没道理的话,奴婢不能听。”      “放肆。”聂承岩越想就越气,今日这事也就是她幸运救了人,对方没追究,她单身一人,半路出手,又是急难之症,别人家大夫都还知道拉着一伙人做伴过险,就她这笨丫头自以为是救人英雄。这种事,稍有差错,可是百口难辩,碰上的又是皇世人家,要真有什么事就地把她宰了,他上哪里找她去?      一想到她傻乎乎的险里脱身,还在这说不通的跟他顶嘴,他真是恨不得抽她一鞭子,手碰到桌边的长鞭,他却是怎么也动不了手,只得一指地上,冲她喝道:“你给我跪下,念一百遍,避祸为先,自保为上。”      韩笑咬紧牙,难过得直想哭,前些日子还让她不许跪他,这会子却罚她跪,真是变化无常的臭脾气,又臭又硬的烂个性。她只是救了人,她做了好事,哪里有错?      她双目含泪,迎着聂承岩的目光,卟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一遍遍的念着避祸为先,自保为上。她盯着聂承岩,眨了眨眼睛,眨掉眼泪,用力的瞪他,主子不讲理,她这当奴婢的不高兴。      “看什么看,不许瞪着我瞧。”聂承岩又吼她。      韩笑赌气干跪扭转身换个方向跪,后背屁股对着他,坏主子,讨厌主子。      陈总管小心翼翼的进来报:“主子,如意公主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第三更不好说时间了,会很晚,大家早睡莫等吧 谢谢大家支持,都抱一个啵啵 29 29、心意相通 ...   “不见。”聂承岩干脆利落的回绝,他跟他家顽劣小女仆的账还没有算完,其余闲杂人等,凑什么热闹?      陈总管期期艾艾的,却没退出去,最后还是说了:“公主道是来谢谢韩姑娘救了崔公公一命。”      正跪着埋头念叨“聂氏经文”的韩笑,吃惊的抬了头,今天听那女子喊“崔公公”,她是觉得她该跟皇家有关系,可没料到人家直接就是公主啊,而且她前脚才到家,这罚都没罚完呢,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韩笑心里正忐忑,不知道这公主是个什么意思,却又听聂承岩对陈总管道:“你转告她,我这小女仆欠管教,谢就不必了。公主舟车劳顿辛苦了,还是早点回客栈休息的好。”      陈总管低着头,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那公主把行李都带上了,看样子是想在这住下的,主子这么一说,想来是对公主的性子相当了解。他硬着头发,又道:“公主说,如果主子觉得韩姑娘身份卑微,不宜让她见的,也没关系。她手上有太子要交给主子的卷宗,请主子面叙。”      韩笑心里突突跳,这连太子都搬出来了,岂非是大事?可聂承岩竟回道:“太子所议之事,我已知晓,若公主不方便留下卷宗的,也没关系。陈总管,你回她话,便说我伤势未愈,腿脚不便,待他日康复再做拜访。”      陈总管终于领了命退了出去,韩笑吃惊的转头看向自家主子,暗忖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拒公主于门外。聂承岩横她一眼,哼道:“一百遍念完了?”      “没数。”韩笑老实回答。      “那从头再来。”聂承岩一副今天不守着她念叨完“家训”不罢休的架式。韩笑嘟了嘟嘴,埋头继续念,一边念一边心里好奇,主子敢对公主这么嚣张,想来这该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她今日见那公主,雍容华贵,貌美如花,且又是十八左右的年纪,千里迢迢的来找主子,百般借口要见面,不用脑袋想也知道,十有八九与情字相关。      韩笑偷偷瞄一眼聂承岩,要说主子相貌,在她看来,那是越养越好了,想来当初没有受伤中毒之时,定是俊雅潇洒之极。而那如意公主,单说外貌气质,跟主子摆一块那倒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不过男的刻薄,女的骄傲,天天对着,那不得把屋顶都吵翻了去?      她想着想着,嘴里念咒似的,眼睛盯着聂承岩,终于把他看毛了。“你过来。”他招手唤她。   韩笑撇撇嘴,看了看自己的膝下,问道:“走着过去还是跪着过去?”      聂承岩脸一板:“飞着过来。”      韩笑站起来走过去:“奴婢没有翅膀,那就勉强用走的吧。”站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问:“主子有何吩咐?”      聂承岩盯着她看,好半天才道:“知错了吗?”      韩笑咬咬唇,虽然不服气,可她跪得着实很疼,尤其之前太冲动赌着气,很用力的往下跪的,现在怕是膝盖都撞青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认了吧。      “奴婢知错了。”      “错在何处?”      “奴婢以后一定避祸为先,自保为上。”韩笑答得流利。      聂承岩实在是觉得她这话不可信,可又拿她没办法,只得再问:“可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她用力点头。      “哼。”她认错态度这般好,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却又追究着:“你刚才脑子里又乱七八糟想什么?”      “在想那如意公主定是看上主子了。”      “你倒是不笨,确是事实。”聂承岩老实不客气的承认,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韩笑低了低头,聂承岩瞅了她一眼,又道:“我与她没什么,当年百桥城初建,我需要些朝廷的势力稳固守卫此城,于是进宫结交些权势,是那会与她相识的。后来不过又见过一次,并无深交。只是她常托人捎信,又送礼又递话的,想不知道她的情意都难,但我每次都有拒绝。后来我与芸儿相恋,她倒是识趣的没再来扰。”他说完,直盯着她瞧。韩笑被他解释的直别扭,好象成了自己追问似的,她扭着衣角,轻轻“哦”了一声。      “她这次来,怕是听到芸儿去世和我受伤的消息了吧?”      “那人家堂堂公主,千里迢迢来访,主子不见,不怕被她怪罪吗?我瞧着那公主,脾气挺大。”情不情的无所谓,可别为这事得罪了朝廷。      聂承岩笑了:“脾气大?她现在还是动不动就喊着要砍人脑袋吗?”韩笑点点头,聂承岩点点她鼻子:“我的脑袋她是不会砍的,倒是你现在了解自己今日的险境了吗?莫说是皇室中人,就算是看着普通但不明来历的,说不得也是有几分危险的。所以只要与已无关的事你就少管。想要拔刀相助,那也得自己的刀够厉害,你明白了吗?”      韩笑想了又想,终于点头:“主子,虽然我不太认同,可是你这样好好跟我说,我可不就能想通了嘛。这可比你瞪人大声嚷嚷强。”      居然敢明着嫌弃他的脾气?聂承岩忍不住又瞪眼了:“你一时半刻不招我生气,你就不舒坦是不是?”      “主子对奴婢这般好,奴婢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成心惹主子生气。”韩笑拉着他的手软软的道。一想明白聂承岩方才让她罚跪的怒火从何而来,她顿时整颗心滚烫热乎,感动得不行。      她这般乖巧软语,他也不禁温柔起来,反握着她的手,认真嘱咐:“笑笑,我原以为有人能保护另一人一世,可我发现我错了,原来世事并不尽然如此。当日芸儿在时,她娇弱温柔,我以为我会是她此生依靠,定能不让她有任何意外,可没想到最后她死在我面前,而我自己也落得个腿残的结果。”      韩笑望着他,心里怦怦的跳得厉害,聂承岩继续道:“我与你道万事有我,是指你在外行事,莫忘有我这个主子能为你撑腰,别人若欺你害你,只要你能自保回得家来,之后的事,自有我这个做主子的替你做主。可你要明白,你若不能活着回来,我空有钱财权势,也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韩笑眼眶一热,觉得他话里意有所指,她跪了下来:“奴婢没什么本事,大事业是做不成的。可主子想让奴婢做的事,奴婢拼死也会为主子办到。奴婢只有一个要求,若奴婢真有什么意外,请主子代为照顾乐乐。奴婢此生再无牵挂,只有这么个宝贝弟弟,请主子一定成全。”      “再无牵挂?”聂承岩皱紧眉头,又怒了:“你这是在跟我道遗嘱吗?”      “不,不。”韩笑慌得连连摆手:“奴婢还要活得好好的,这不是接着主子说的话头,世事无常,若是有个万一的,奴婢先把话交代清楚了,心里头也觉得踏实嘛。”      主仆俩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四目相对良久,聂承岩伸手将韩笑揽进怀里,韩笑僵了一下,终于还是放松下来,放任自己趴在他的膝上,她觉得此刻,她与他,是心意相通的。      “我并非你想的那般狠心,笑笑。”他抚她的发,声音轻轻的:“只是某些事的发生,某些人的出现,使得情势不得不如此。”      “嗯。”她应着,偎紧他,有些贪恋他的温柔。      聂承岩又道:“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我只告诉你,若你让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再回不了家,我不会原谅你。”      韩笑抬着头看他,他轻拂她脸颊边的碎发:“你记住,你若让我伤了心,我定不轻饶你。”      “我……”韩笑不知该说什么,她只觉得脑袋发晕,这个意思,怎么这么难懂。打死她也绝不会背叛伤害主子的,她怎么可能会让他伤心?      “主子……”她想表明决心,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她想告诉他,他是她心中最仰慕的大人物;她想告诉他,他虽然脾气坏嗓门大,可她不怕他;她想告诉他,虽然他拉屎拉尿全都不能自理,可她乐意伺候他;她还想告诉他,她喜欢他,虽然她还不清楚,但她觉得就是他喜欢那个芸儿一样的喜欢;她还想告诉他,他对她的每一分好,都让她很开心……她怎么会伤他的心呢?当然不会,绝对不会,不可能会!      她张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她,她实在不知该给他什么反应才好,最后,她对他笑了一下。      她的笑让他也笑了,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你这个爱笑的丫头,你总是让人很生气。”却也让人很有生气!后半句夸她的话他不说了,只拍拍她的头,再把她揽到膝上。      “主子。”她轻声唤他。      他不语,安静了很久,最后轻轻的道:“笑笑,明天,我们就回云雾山吧。”    作者有话要说:太不容易了,狂抹眼泪,脑细胞死光光了。 虽然已经过了12点,但我还是认为这是第三更。 30 30、另类温柔 ...   “明天?”      这突然的决定让韩笑惊讶,这明天是五月初七,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去年的这天,就是她背着弟弟来到百桥城的日子。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她也到了及笄之年了啊。虽然她好几年没过生辰,但这十五岁的第一日,她原想能留在百桥城暗自纪念度过。      可既然聂承岩如此说,她自然也不好有异议。可是说走便走,这一堆子的事可怎么办?      但聂承岩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言出必行无所顾忌的风格。他真的抛下那个巴巴等着见面的如意公主,撇掉那些排队等着福星驻馆的大夫,甩开了书桌上那摆得高高一摞的卷宗,就这么没事人似的带着韩笑姐弟回到了云雾山。      临行前,他还做了一件让韩笑意外又感动的事。他让厨房做了碗长寿面,煮了好些红鸡蛋,在上马车之前,在他的院子里,带着韩乐一起,给她简单的庆祝了生辰。      韩笑把那一大碗面吃个精光,丝毫没管自个儿的肚子装不装得下。那些个红鸡蛋,她好不容易从韩乐手里抢回两个来,用布巾包得好好的,藏了起来。她忍不住一直笑,她想她要一直笑,爹娘给她起的好名字,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能笑着面对。      五月初七,韩笑带着弟弟,跟着主子聂承岩回到了云雾山。      离开了三个多月,云雾山上的岩筑丝毫未变,还是那个精致的三进院落,花开得好,树长得绿,后院的温泉池水冒着轻烟,房间的摆设也跟刚离开时一样。      可韩笑对这座山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她私心里更喜欢百桥城里的聂府,在那里,她是有医馆可以上工,有病人可以看诊的韩姑娘。主子自在,仆众客气,连韩乐都每天开开心心的玩闹,回到了云雾山,他们却似被关进了一个没有厮杀流血的战场,她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上山后的第三日,是初十,云雾老人例行出诊的日子,正如聂承岩所保证的,韩笑又背上了神医先生的药箱子。      这一次韩笑没了第一次的战战兢兢,流程规矩都清楚了。她认真听着几位大夫讲着病人状况,讨论着用药反应,她发现这山下的三个多月真是没白辛苦,她这次能听懂得七七八八,药名病症在脑子里也很有概念,不象上次那般不明白只靠着死记性。      这次跟诊的共有四位大夫,病人也都是慢症重病的,病理病情颇为复杂,什么阴阳什么脉络什么温凉什么毒什么气什么堵什么通什么泄什么灸,大夫们说得极快,云雾老人答的简洁,再加上药方子一说出来便是长长一串药名,若没些真本事,怕是只会一头雾水听天书。这样的速度,想着靠死记硬背也怕是不行。韩笑一边努力学着,一边在心里头感激着聂承岩,如若不是他的安排,如若没有他的督促指导,她此时便真是一个背着药箱子的苦力丫头。可现在,她在吸收着普天下难得一见的奇妙医术本领。      今日诊的第三位病人,是位叫杜桂的大夫接诊的,他这一日下来似乎心情都不太好,看着韩笑的眼神也很不屑,云雾老人诊脉的时候,韩笑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病人,被这杜大夫斥了:“一边去,你懂什么。”      韩笑低头稍退,待那杜大夫与云雾老人讨论时再站上前观察。上回看诊见过的言杉大夫倒是和气,悄声安慰韩笑别在意。韩笑感激的笑笑,她是不在意,大夫的脸色她这几年看得多了,她关心的,是要学到更多的知识。趁大夫走前头要出去了,她赶紧去握了病人的手把脉,言杉回头看到,冲她微微一笑。      当日回到岩筑,韩笑跟聂承岩禀报了这一日的学习心得,没弄明白的地方也细细请教了一番,然后又跟他打听了神医先生三十八名弟子的状况。      聂承岩一一做了答,却没有问她为何对这些大夫感兴趣。他只是久久的看着韩笑,目光随着她在屋子里打转。      韩笑觉得自己很明白主子,她细细想过,其实很早之前主子就说过他想要什么,他说他要知道真相。韩笑觉得聂承岩也了解她的想法,所以他们之间,某件事不需要问,用不着答,她一定会助他,把真相挖出来。      上得山来没几天,她见到了石耳,石耳告诉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山上的人都知道了她在山下学医的事,也知道了她在城郊施展福星妙手救治了一个达官贵人,大家都猜测,神医先生和公子是有了共识,要把韩笑扶为妾房,培养医术,助公子日后继承接管云雾山。      “妾?”韩笑皱了眉头。      “难不成还正室啊?”石耳吐里嘴里的青草:“神医先生想让你来冲喜,却先签个卖身契让你做丫头,为的是什么?可不就是让你顶天了只能做个妾。”他神秘兮兮的瞅了眼韩笑:“我说丫头啊,你跟公子吃睡都在一起,听说他对你也是格外的好,你该心里有数。”      韩笑捡了根小树枝无意识的在地上戳着:“我心里自是知晓的,我心里的数与你们想的数不一样。”      石耳哈哈笑:“你还真是有趣。换了别的小姑娘,不是难过,便是窃喜,要不然,害怕害怕也是正常。瞧瞧你,倒是从容的很。”      “别多想,别瞎想,自然就从容了。”      “也别太不往心里去,素医馆里,对你的怨言可重了。你上次背了一回神医先生的药箱子,听说全靠薛大夫在一旁指点护着你,没两日你就下山了,大家想着是你背不起,原本是说着你的闲话,看看好戏。可没想到你下山,居然是公子带你去从头研习医术,上得山来又重新背起神医先生的药箱子,你知道这山上传得多难听。怕是素医馆里那些个女人家,都拿小人戳你了。”      韩笑垂下眼:“戳便戳,她们手不累,我也不疼。”      石耳想想,耸耸肩:“也是。”      “石大哥,上次你被蛇咬一事,查出凶手了吗?”      “查出了也没查出。”      “这话怎讲?”      “守蛇窟的说那天贪杯喝醉,以为已经把门锁上,我暗地里查了,他那天还真的是有喝醉,我们出事之后,他还在呼呼大睡。另外有个叫辰砂的医仆,以前曾被我揍过两次,他便是那天把我锁在药库里的人。可他被逮到后说他并不知道里面有蛇,只是想报复戏弄我。”      “都这么巧?”      “便是太巧了,让人难以置信,可是查不到别的线索。”石耳摸摸脑袋:“这两个犯事的,都被重罚后遣了下山,再查不到什么了。”      韩笑不语,石耳又道:“你下山的这几个月,除了风言风语比较多,倒再没什么动静,我出事后,大家似乎也有了惮忌,没人找我麻烦。现在你又回来了,怕是危险要来了。”      危险是要来了吗?会是什么?韩笑每天都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可除了冷眼、试探、疏离、巴结等等,她还真是没有遇上什么大事。      另一方面,聂承岩似乎越来越关心她,但凡她要出门,他总是要问清她去哪,去多久,若是晚归,他便会不高兴。      依然有人每天偷偷来跟聂承岩禀告各项事务,韩笑终于知道那是霍起阳和贺子明。聂承岩并不象在百桥城里似的,让她随侍一旁随便听。反而每次一来人,便让她在外头候着,或者遣她出去。起初韩笑不明白,后来时间长了,发觉山上众人都在探究她的动向和地位,她明白过来,聂承岩如此,不过是虚张声势,让人摸不透到底岩筑里有些什么,而她于主子间,是远是近,是何关系。如此一想,她心里好过多了。      可所谓的危险迟迟没有出现,韩笑过着异常充实的日子,隔两月聂承岩便会带她和韩乐下山小住,然后又再回山上。学医、看诊、伺候主子、照顾弟弟,是韩笑全部的生活内容。她的医术日益精进,在山下有了些名声,到山上却是颇受冷眼。反正妙手前面是挂着福星二字,山上不喜她的非要说成是有点运气的草包,也会有人信。就这样一眨眼又过去半年。      韩乐的病仍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双腿有些力了,但走不了几步又会软倒,好在体质方面是越来越好,再无性命之忧,这让韩笑非常高兴。      聂承岩也是如此,身体日渐康复,可惜双脚再不能行,韩笑与他越发的亲近,有时不必开口,只互相一个眼神,便明白他的意图。石耳说的那些风言风语,韩笑自己都有耳闻,众人传她早成了通房丫头,只待时机合适,等神医先生点头便立妾名。也有传言道神医先生要给公子先娶正室,再立韩笑,甚至连姑娘的像册都拿给公子看了,这是石耳告诉她的,可韩笑没见过什么像册,也没听聂承岩提过,当然,她也不敢问。      这日韩笑下了一趟山,她的针具不好用了,要换套新的,正巧今日有病人要下山,韩笑便顺路搭马车进城,到匠器铺子取她的针。又刚巧遇到位相熟的女病人,每月葵水时腹痛难忍,韩笑便给她诊了,开了方子。      这事让韩笑想起自己前几天累过了头,结果小日子来葵水时也是又痛又冷,她沉迷于研习医术,却是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那晚她痛得睡不着,又把聂承岩气到了。他痛骂她一顿,喝令她滚到他那去,她抱着肚子哼哼,弯着腰挨到他床边,被他探手一把抱了上去。      他运了内力,手掌又大又暖,捂在她的肚子上,让她蜷在他的怀里。他斥责道:“别以为我是心疼你,大半夜不睡嗷嗷喊痛,吵得我也不能睡。你下次再这样试试看,我肯定揍你。”      韩笑很想辩说她一直咬牙没喊痛,但他这样骂她,她居然觉得很开心,加上实在是没力气,所以干脆闭上嘴不说话,连眼睛都闭上,让他骂个够。他的怀抱很温暖,手掌也是,她躺着躺着,被他的气息包围,小腹处暖洋洋的,感觉肚子不痛了,眼皮很沉,快要睡着。她偷了懒,没有再爬回自己的床,而他居然没有赶她。      韩笑想着那晚的情景,脸不禁红了,太阳正往西边落,她背着药箱子快步往岩筑走,忽然间很想见到他,她出去了大半日,他又该板脸不高兴了。她止不住想笑,她的主子怎么能够在凶巴巴骂人的时候,让人感觉到很温柔呢?      前面的路口再拐两个变便能看到岩筑了,可这时韩笑看到言杉言大夫急匆匆的往后山的方向赶,他一脸焦急,看到韩笑赶紧招呼:“韩姑娘,快,我正愁找不到别人了,后山那有个药仆摔伤了,情况危急,快与我去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更上了,真不容易咧。 两人感情在发展,阴谋也要来了哈。 31 31、崖底遇险 ...   韩笑听得此言,勿勿便跟着言杉去。两人一路急行,绕到了后山,此处草木繁茂,人烟罕至。韩笑只听说有些长在悬壁上的奇珍药品才会到这里来摘采,但也是极少的,若有人伤在此,怕是很难被人发现,所以言杉带人来救,韩笑直为这伤者感到庆幸。      言杉赶到一陡峭山壁边,对着下边喊道:“你再撑着会,我们马上想法救你上来。”      韩笑也走到那崖边往下望,想看看是何情形。着眼之处,是个斜斜的陡坡,又深又长,一眼竟是看不到底,树草杂生,看不见人影,韩笑正待问:“伤者在何处?”却猛得听得远处一声大喊:“韩姑娘,小心!”      韩笑还未及反应,身边忽得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韩笑一惊,闪躲不开,竟一下被往那陡坡之下推去。惊悚的一瞬间,她眼角余光看到言杉的极恶姿态,那凶狠的表情让她诧异。可此刻已经不容她细想,山壁在她眼前翻转,她一头栽倒,朝着崖下滚了下去。      一路磕磕撞撞,身上极疼,韩笑下意识的用手扒拉着崖壁,试图抓住什么,脑中一闪而过的是聂承岩板着脸的模样,他嘱咐她要记得平安回家。一棵树的枝桠阻了阻韩笑的下坠之势,她危急中死命将枝条抱住,药箱子从她的胳膊滑甩而出,沿着山壁咕咚咕咚的滚了下去,再看不到。      韩笑喘口气,定了定神,头顶崖上隐隐听得有人在争执扭打的声响,身下的枝桠咔咔的摇晃,似经不得她的重量,马上就要断裂。韩笑不敢动,只快速的四下打量着环境,她抱着的这树生在崖壁上,左右尽是小草矮植,长得颇高,却是经不起重,再远些有些藤蔓,看着还算粗壮,可她若想攀上,怕是得再往前爬爬。      韩笑犹豫着,舍了身下的枝桠,那藤蔓也未必能经得起她的重量,何况还得再动弹攀爬,可若不动,眼看着这树枝似要折断。想了又想,韩笑心里害怕得手都有些颤,她试着往前动了动,只听得咔得一声,身下的树枝往下一顿,韩笑叫也没敢叫,只在心里念叨着:“爹、娘,保佑女儿,保佑女儿。”她努力扭转头看了一眼树枝,又是草又是叶,看不到断裂的情况,韩笑闭了闭眼,又听得咔的一声,这次她不能再犹豫了,不敢有大动作,只能伸长了胳膊努力去够那蔓藤。      蔓藤被她的指尖触碰得不停晃荡,要抓住却总是差那么一点,韩笑再往前稍挪了挪,身下的树枝坠得厉害,她深呼吸一口,喃喃道:“主子保佑我,保佑我,我要回家的,我想回家。”这次指尖将将勾到了藤条,可就在这一刹那,“啪”的一声脆响,韩笑只觉身下一轻,整个人往下坠去,她终于失声尖叫,慌乱中双手乱舞,终于在下坠了一段后,手上抓住了一根藤蔓,还没来得及庆幸,这藤蔓竟又断掉,她再次摔下,这次身下竟是横七竖八的好几根藤蔓结的网。      韩笑定了定神,双手紧抓着一根藤条,左右打量了一下,确认这里足够结实托着她,刚刚有些安心,转头却看到一具骷髅正对着她,两个黑洞洞的大眼眶似还有意识的盯着她瞧。韩笑惊魂未定,这一吓直吓得她大声尖叫。      在她的大叫声中,两声惨叫从头顶传来,伴着碎石泥块,两具人体从崖顶上滚落,擦着韩笑的身边往坡下翻了下去。砰砰啪啪的一阵响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韩笑不敢动,呆了好一会,听到坡下有人大声呻吟咒骂,韩笑听着,觉得这声音竟象是石耳的。她大声喊着:“下面是谁?是石大哥吗?”      片刻后,听得石耳应道:“是我,你没摔死?”韩笑不知该怎么答,她都说话了,当然是没摔死,嚷嚷着自己没死真是傻气。她听见石耳在下面大声骂,什么“干嘛想不开多管闲事,人家没死,自己半死”之类的。      韩笑向上看了看,她所处之处,离崖台有好长一段距离,崖壁又陡又险,爬是爬不上去了,于是她低头大声问道:“石大哥,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我胳膊动不了啦?”      韩笑小心的往外攀了攀,看了看往下的地势,又问:“跟你一起摔下来的,是言大夫吗?”      “对。”      “他怎样了?”      底下似乎是石耳爬动的动静,然后听他回道:“那小子一身血,没动静。等老子歇一歇,再去踹死他。”他喘着气,似乎扯动了作口,又咒骂起来。      韩笑仔细察看地形,看到一长串的蔓藤连到底下,但下面被绿植挡着视线,也不知是个什么地势。她探头看了半天,终于看到石耳从草堆里伸出脑袋来,韩笑赶紧问:“你那安全吗?有何遮挡之物?小心再摔了。”      石耳摇摇头:“这片是个大坡,没上面陡,能落脚。”      韩笑一听,再仔细上下看了看,确定她是爬不上去了,于是决定下去跟石耳汇合。石耳皱着眉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攀着蔓藤下来,不满的吵吵道:“他娘的,你也是摔,老子也是摔,怎么你就没事,老子胳膊却伤了。”      韩笑百般惊险的下到石耳落地的坡上,喘着气安慰:“老天爷留着我,好给你治伤。”      这下来了才发现,高高的野草和绿植挡了这一片斜坡,斜坡下面可就是笔直的悬崖了,比顶头的斜崖更危险几分。言杉侧着倒在不远处,胸口、腿上全是血,看不到还有气没气。      韩笑没走过去,她先看了看石耳的胳膊,有些被石头、树枝划伤的小口,没流什么血,只是胳膊脱了臼,所以才会动弹不得又疼得厉害。      韩笑让他坐下,在崖壁上靠稳了,然后架着他的胳膊一拉一推,咔的一声给接上了。石耳痛的一声惨叫,刚要抱怨,发现能动了,他试了又试,乐了:“嘿,没想到你除了会拿针往人心脏捅,还真的会点别的。”      “刚接上,你最好别妄动,拿腰带把胳膊绑一绑,以免日后康复不好。”韩笑确认他没事,便朝着言杉走了过去。      言杉流了很多血,以韩笑的经验,这么看着便能知晓他的情况很糟,断不可能再跳起来伤人,于是她放心的靠近,把他翻身放平。      言杉胸口处有个大伤口,血不停往外涌,腿上也有道口子。韩笑从靴子里插出匕首,划开他的衣物,看了看伤情。石耳过来冲着他便是一脚:“这家伙怕是不行了。老天爷果然还是有眼的。”      韩笑没说话,随手在一旁捡了两块石头,割了言杉的裤子做布条,把石头压在他的腿伤两侧,用布条紧紧绑着,石耳皱着眉看着那腿上的伤不流血了,问:“你在干嘛?”      “我不能让他死。”韩笑一边说着一边解了言杉的腰带,卷成一团,压在言杉胸口的伤处,试图让他不再流血。      “你发什么疯?”石耳急了:“这家伙想害你,要你的命,你还救他?”      “他死了,谁来告诉我们真相?他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要害主子?”      石耳一愣,对啊,这言杉不过是云雾老人的三十二号徒弟,想继承这山,怎么排都轮不到他,若是为情,也没见他跟素医馆的哪位女医仆走得近,难不成,他的背后还有指使者?      这么一想石耳也急了:“对,对,他不能死,留他一条命,把真凶供出来。”他伸手去探言杉的颈脉,微弱无力,又见他流了这么多血,怕是不行了。他一急,啪啪的抽了言杉两个耳光,叫道:“你醒醒,醒醒,快告诉我,谁指使你的?是谁?”      言杉还真是被他打醒了,他痛苦的呻吟,微睁了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又闭上了。石耳急怒,又待动手,被韩笑喝住了:“这样没用,还是快想办法救救他。”      石耳跳脚:“想什么办法,他都这样了,怎么救?我是试药的,又不是大夫。”      “我是大夫。”韩笑情急之下大喊出声。      石耳一呆:“哦,那你拿针再捅他心脏一下。”      “你别添乱,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韩笑用力按着言杉的伤口,着急的四下张望,这人不能死,她一定要把真相挖出来。      石耳被吼得安静片刻,然后又开始打转:“他这样怕是不行了,就边神医先生恐怕也得费些工夫,何况这荒山野外的,你一个小医仆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会子福星附体也没用了。别以为公子宠着你,哄你开心,给你整个药箱子便是大夫了……”      “你闭嘴。”韩笑厉声道,说到聂承岩,韩笑更是急了,主子说过他要活着知道真相,如今主子是活着好好的,可真相却眼看着要死了,她不能让真相在她眼前消失,她一定要救活他。      “药箱子,要是我的药箱子在就好了。”掌下的血流得慢了,可体温却在一点点下降,这个言杉,怕真是不行了。      “我摔下来的地方,好象有看到一个药箱子……”石耳话没说完,韩笑猛的转头看他,石耳摸摸脑袋:“好吧好吧,我去找找,我去找找。”      他奔向刚才落脚的地方,过了一会真拎了个药箱子过来:“是你的吗?”      “对,对,快打开,给我针。”      “哎呀,你真要捅他心脏啊?你救人就只会这一招吗?”石耳一边嘀咕,一边还是从摔坏的箱子里抽出了针屉。      韩笑松开按着言杉伤处的手,飞快的接过,从针屉里头抽出几根细长针,迅速插到几个穴位上,石耳张着嘴,惊讶的看着言杉的血流慢了下来。      韩笑道:“除了心脏,我还会插别的地方。”      “然后呢?”石耳多瞧了这小丫头几眼,难道她那些救人传言,真不是单靠运气?      “然后?”韩笑用剪子剪开言杉胸前的衣裳,看到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心里一凉:“然后怕是真得祈祷福星附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今天再分享一些养生知识的,太晚了,改天吧,大家晚安 32 32、喜获营救 ...   石耳探头一看:“啧啧,伤这般重,没救了,别费劲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上去的好,这崖口鲜有人来,我们被困在此,自己都性命难保。”      “他还没咽气呢。”韩笑回身丢给他一把匕首。      石耳退后一步:“你是说要给他一刀,来个痛快的?”      韩笑转头瞪他一眼:“我是说只要他还有气在,我们一定不能放弃救活他。他一死,不但线索没了,还打草惊蛇,幕后的凶手说不得会藏得更深。绝不能让他死。”      “你倒是挺有决心的……”石耳话没说完,就被韩笑打断了:“快别废话,去,快拿匕首去找些胜红蓟来,我刚才看到有长这药的。”      “哎,你这丫头,你敢使唤我……”石耳的话再一次被打断,韩笑挥着手赶他:“别耽误时间,快点。”      石耳被吼得一愣,看韩笑自顾自的忙,不搭理他了,他想想,还真去找那胜红蓟去了。      “你认不认得……”他正找呢,韩笑忽然大声喊着问他,把他气得回头吼着:“认得,不就是胜红蓟吗,老子认得,消炎止血,老子非但认得,老子还吃过。”转回头开始挖,一边挖一边生气:“这玩意长得这么丑,怎会不认得,老子好歹也是云雾山的人,不认得岂非是笑掉人的大牙。是了,得文雅些,我认得。”      他挖了几颗胜红蓟回去,发现韩笑已经生起了一堆火,正往言杉嘴里塞药丸,捏着他的喉,又灌了些不知什么药汁,让他咽下了。韩笑在云雾山不算大夫,药箱子里的药少得可怜,石耳撇撇嘴,就这样还想救人呢。他刚把胜红蓟放下,却见韩笑指着前方:“那有野葱,去采点回来。”      石耳嘀嘀咕咕的去了,回来的时候还道:“先说好,我不吃人肉的,你煮的再好吃我也不吃。”      韩笑没搭理他,接过葱段,拿了一截粗的,上下两头剪开,取中间空心的葱叶段,摆在一旁,石耳狐疑的看着,不知她要做什么。韩笑丢给他两块石头:“别愣着,把石头用衣服擦擦净,将胜红蓟捣成泥,要快。”      石耳接过,不情不愿的开始捣药,他看着韩笑轻轻扒开那伤口,很迅速的把里头的脏物都清了出来,然后她转头看了一眼石耳手上的药,招手唤他过来,让他帮忙撑开伤口。      伤口里全是血,就算是石耳这样天天跟大夫打交道的,看着都有些晕,忙把头撇一边,可韩笑却是没事人一般,取了那截空心的葱叶段,一点一点的把积血吸了出来,血少了,伤口显得清楚,韩笑这才取了药箱子的干净布巾,往伤处塞了进去,石耳一瞧,原来箱子的布巾太少,所以她竟想出用葱叶管吸血的法子来。      内里有好几处小伤,韩笑把刀在火上烤热,在细小的伤口处微微烫了烫,使其粘合,血是止住了,石耳看得暗暗心惊,这丫头,还真是敢。      捣碎的药被裹在布巾里,挤出了药汁抹在伤处,一处处的小伤神奇的被处理好了,可外头最长最大的口子却是没了办法,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缝线可用。石耳气都不敢喘,眼看到了最后一步缝合,这样失败似乎太可惜了。      却见韩笑伸手扯了自己几根长发,摊在箱子上挑着合用的,石耳吸了口气,这什么脑子,这样都想得出来。他不敢扰她,却看韩笑皱着眉仔细看着那几根发,似乎不满意,伸手到自己头上又要再扯,石耳赶紧道:“我的大概会比你的粗韧些。”      韩笑闻言看了看他头发,毫不犹豫的伸手就拽了几根,石耳呲着牙呼疼,韩笑却没搭理,只认真看了头发,终满意点头。      几根长发,两根针,韩笑终于是把那伤口缝了起来,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腿部的伤相比之下简单很多,毕竟没伤到要害,只是伤口有些大,看着吓人而已。在石耳又贡献了了几根头发之后,终于也弄妥当了。      看着言杉静静的躺着,也不知这口气还能撑多久,石耳仰头看看崖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估摸着我爬不上去。要等人来救,估计我们得成骷髅头了。”      “上面还真有一个骷髅头。”韩笑一边说一边在周围转悠,捡回些干树枝,又挖了些药草回来:“我们要把火升旺一些,烧些药草冒冒黑烟,给山上传个信号,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你想得美,这里是后山,看,天马上要黑了,不会有人过来的。你烧的烟,他们根本就看不到。”      韩笑认真的看护着火堆:“那也得烧,入夜了这里会冷的,就算我们两个撑得住,这言大夫可挣不住。趁着这会还看得见,我再找些草药回来,以防万一。”她说完拿着匕首真去了。      石耳看着她的背影,直纳闷这姑娘的劲头都从哪来的,怎么使不完似的,这荒山野岭、悬崖峭壁,左右无援,没水没粮,头顶一个骷髅头,脚边一个半死人,他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害怕,她一个小姑娘却没事人似的张罗这张罗那的。      正想着,韩笑忽然转回来,跟他道:“刚才忘说了,那烟直管烧,一定有用。别人我不知道,我家主子看我没回去,一定会来找我的,马车夫知道我已回到山上。主子在各处寻不到我,自然会想到后山。我们大不了饿一晚上,撑到明日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看看言杉:“麻烦的是这个,也不知这种状况他能不能撑到明日,我去采药草,一定要把他救醒。”她说完又蹭蹭的跑掉了,一边跑一边道:“你给看好火,还有言大夫。”      石耳掏掏耳朵,看好火还情有可原,看这言杉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能有野兽出来把他叼走了?石耳和韩笑都没注意到,一只红头鹰在他们头上盘旋,飞了好一会,终于飞走了。      韩笑原本预计得耗到明日,却没想当天晚上救兵就来了。当时天色已暗,皓月当空,韩笑正在跟石耳讲她跟弟弟一路求医的故事,安慰石耳不要暴躁,要乐观,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话刚说完,就听得崖上有人喊:“韩姑娘,韩姑娘,你在吗?”      石耳一下跳了起来,对着上面拼命喊救命,结果对方还在喊韩姑娘,石耳急得真想跳上去跟他拼命,没有韩姑娘还不救他了?韩笑在一旁赶紧冲上面应了:“霍大哥,是我,我在这。”她拿了根燃着的火枝晃了晃,希望对方能看到。      来的果然是霍起阳,他又大声问了韩笑的状况,想是考虑如何救她上来。韩笑一一答了,听得霍起阳道让他们别慌,耐心等等。韩笑兴奋的拉着石耳蹦着:“你看,你看,我就说主子会来救我的。”石耳挠挠头,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崖上的声音越来越多,显然陆续赶来了不少人,递火把,抛长绳,几经周折,韩笑终于被霍起阳护着第一个被救上了崖顶。崖顶人多的出乎她的意料,火把晃得她的眼睛疼,可她一眼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聂承岩。      直到这会她才有了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自觉,开始感到有些后怕,她差一点,就见不着她的主子了。周围人影绰绰,耳目众多,她没看别人,可也不敢扑上去亲近聂承岩,只得咬着唇忍着泪站着。      聂承岩盯着她看,好半晌,终于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韩笑赶紧走过去,小心的牵住,人群中只听见他轻声说:“我们回去。”      “那石大哥和言大夫……”      “你还敢管别人?”      韩笑吓得一颤,赶紧两只手一起握着他的:“不敢,不管别人,我们回去。”      聂承岩往身后一招手,一个韩笑没见过的侍仆模样的便推起了轮椅,聂承岩转头对旁边说了一句:“盯紧他们,谁都不许死。”      韩笑听得应,一看霍起阳和贺子明都在,她隐隐觉得事态严重,不敢再想,乖乖跟着聂承岩回到了岩筑。      岩筑外头的侍仆已经换了人,竟是山下聂府的面孔,她失踪的这小半日,看来岩筑里的动静还挺大。      进了屋,众人依令退去,聂承岩甩开韩笑的手,喝道:“站好了。”韩笑乖乖站着。      “受伤了吗?”      “有些小磕碰,没大事。”      他盯了她半天:“转过去我看看。”      她慢慢转了个圈,他看完了,沉默半天,最后道:“去池子里洗个澡,洗干净了,出来跪着,写一百遍不管闲事,远离危险。写完了才许吃饭睡觉。”      韩笑撅了嘴,心里很不痛快,她明明是受害者,她摔下山崖,她受了惊吓,可是他连句好话都没有,也不给她好脸看,还罚她。聂承岩转头不看她,只喝了声:“快去。”      韩笑吸吸鼻子,磨磨蹭蹭去了,洗完回来,聂承岩正靠在床头看书,看她进来头也没抬:“外屋跪着写去,我看你得经几次才长记性。”      韩笑不说话,低着头去了外屋。外屋的小几上文房四宝已经摆好,小几前面摆了个软垫子,一个聂府的小仆冲她笑笑,指指垫子,又端过来饭菜摆着,小小声道:“吃完再写。”      韩笑望望里屋门口,端起碗就开始吃,她是真饿着了,饭菜是热的,她心里也暖乎乎的,没人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小仆让她先吃再写,肯定是主子拐着弯吩咐的,想到这她心里舒服多了。      吃饱了,跪在软垫子上写字,霍起阳进来了,他看到韩笑被罚,只冲她笑笑,便进里屋去了,韩笑现在自己都是戴罪之身,聂承岩又在火头上,她不敢乱打听,只努力写着“不管闲事,远离危险”的新家训,写着写着,她又累又困,终于还是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迷糊间听得有人轻声说话,有人将她抱着,她很困,眼睛都睁不开,朦胧听到聂承岩的声音说:“给我。”然后她感觉从一个人的怀里被送到另一个人的怀里。接着,她被温暖包围着,怀抱很宽,被子很软,她舒服得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赶上九点更新了,哈哈哈~~~~~ 33 33、扑朔迷离 ...   兴许是在崖下受了惊吓,这一日折腾又是累极,韩笑整晚睡得香甜,待醒来发现自己是睡在屋角自个儿的榻上,她怔然琢磨着昨夜里的细语与温暖怀抱感觉,难不成是自己梦中幻境。一转头,看到榻边墙上竟贴满了她写的“不管闲事,远离危险”的素纸。韩笑瞪大眼,再一转头,榻边的屏风上也全贴着“不管闲事,远离危险”。韩笑呆坐半晌,撇嘴挠头,好半天才爬了起来。      绕过屏风,一看屋里聂承岩已不在,韩笑有些慌。要知道她跟聂承岩一个屋住,早已习惯,也没什么避忌,连她榻前的屏风都很少展开,反正聂承岩没人协助很难下床,通常她安顿好他,床纬一放,便安心做自己的事。如今屏风一展,床上没人,这让韩笑有些失落,似乎她与聂承岩之间忽然有了疏离,或者说,其实聂承岩没了她,也一样过得好。      韩笑绕过后院,取了水进了耳房洗漱好,再回到屋里,却见聂府的小仆进了来,给她摆了饭菜:“韩姑娘,过午了,主子不让叫醒你,你先用饭,主子在前院里跟神医先生谈话呢。”      韩笑一呆,谢过,赶紧飞快把饭吃了,暗忖着聂承岩怎么不唤她,凶手出现了,便不再需要她了吗?她急匆匆赶到前院堂屋,屋门关着,聂府和云雾山的几个仆从大夫都在,甚至林芝也站在人群中,总管白英也在此守着。见韩笑到了,微微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屋里的主子们谁都不让进。      韩笑有些不安,但也只得跟着大伙儿一块等,站了好半天,门终于开了。云雾老人率先走了出来,其他人还未等,林芝便着急的冲了过去:“神医先生,我爹一定是被奸人所害,请神医先生明查,要给我爹报仇。”      韩笑闹不明白,不是她与石耳、言杉的事吗?怎么会扯上林杨林大夫?难道言杉招供此事与林大夫有关?报仇又是怎么回事?      云雾老人没搭理林芝,只回头再看了聂承岩一眼,然后领头走出了院子。林芝拖拖拉拉到最后,双瞳盈水,楚楚可怜:“公子……”      聂承岩没看她,对一旁的小仆道:“推我回去。”韩笑一愣,怎么不是叫她推呢?小仆推着聂承岩回里院去了,韩笑跟林芝傻站在那,林芝看着聂承岩走远的背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狠狠剐了韩笑一眼,转身走了。      韩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怎么只一夜,她便被冷落了?还有石耳现下是个什么状况,言杉的伤也不知如何了,他是否供出来了凶手究竟是谁?她左思右想,觉得所有这些,还是主子这边最重要,于是匆匆跟着回到了屋里。      进了屋,正听得聂承岩嘱咐众人退下去,韩笑咬咬牙,过去伺立在他的椅边,轻声唤道:“主子。”      聂承岩不说话,也并未遣她走,直到屋里众人退尽,门也关好,这才把目光转到她身上。韩笑心中忐忑,又唤了声:“主子。”      聂承岩看她半晌,突道:“你昨夜里只写了六十八次。”      韩笑一愣,怎么说的这个?“那,那奴婢今日再重写好了。”      “哼!”聂承岩一脸不高兴,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又回来了。他懒洋洋的道:“我累了,你扶我回床上。”      刚才这么多仆役在这他不回床,这会子只有她了,他却来折腾人,可这样却令韩笑心里有些窃喜,她应了声:“好的,主子。”便过去推他到床边,瘦小的肩膀撑着他,用力一抬,把他挪到床上。弯腰替他脱了鞋,腿脚摆好。      “我脚疼了。”      她坐下,仔细给他按摩着。他闭了闭眼,又道:“你让我很生气。”      “奴婢不是有心的。”韩笑手下不停,嘴里应着。      “不是有心的便这般气人,以后若是成心,那还了得。”他显然在找茬。      韩笑不说话,接着认真按摩。可这样聂承岩又不满意了:“怎么不说绝不会成心气我,这还给自己留了一手不成?”      韩笑不敢接话,这会子若夸他英明,是不是会真气到?她按摩到他的大腿,他调养的颇好,身上腿上明显肉多了,也结实了。      聂承岩舒服的舒口气,却又继续喝她:“说话!”      “奴婢不知说什么。”      “你可以谢谢我的救命之恩,表表忠心,还可以向我保证以后绝不再出这样的麻烦。”他施恩式的口吻,却透着几分认真。      韩笑手下一顿,抬头问:“主子昨日是如何找到我的?”      “你久久不归,我便派人问了车夫,他说已送你上山,我自然便知你出了事。于是让起阳他们调了人手,山里各处查找,最后是赤首报了消息,在崖下发现了你。”      “赤首?”      “那只红头鹰,是我驯养的,训练了很多年,用来寻人、送信、探消息的。”      韩笑继续手里的按摩,忍不住道:“主子的探子……”她停了停,后半句“何苦瞒着我”及时咽了回去,她有什么资格埋怨呢。      聂承岩似没听见,又道:“昨夜里把你们救上来,连夜审了石耳和言杉。”      “言大夫醒了?”      “嗯,天快亮的时候醒过来了,老头亲自给问了话,起阳在一旁一起审的。”      “那他为何要杀我?”      聂承岩把她拉至身边坐着,回道:“他道看不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能背那老头的药箱子,又道平素你持宠而娇,几次给他不好看,他便积怨在心,想约你去后山谈谈,警告一番,没料到一时失手,将你推下山崖。”      “我没有。”虽然是意料之中,但韩笑还是有些激动:“我没有持宠而娇,神医先生的药箱子,我背得小心翼翼,我只求能多学些本事,哪里敢给大夫们脸色看。”      聂承岩握着她的手道:“这些我自然知晓。”      韩笑低头想了想,问:“主子,我跟着神医先生出诊之时,你都派人监视了吗?”      “监视?”聂承岩不高兴了:“我是派人跟着,你说监视也罢,说监护也好,反正我确是派人跟着了。”      话分两头说,怎么解都行。韩笑咬咬牙,又道:“言大夫不是要警告我,他是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推我下崖的。”      聂承岩瞪她:“你倒也明白,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跟人走。”      “奴婢没有乱跟人走,言大夫平素里对奴婢和善,这次又道是着急救人,他说得真切,奴婢自然没防心。”      “这个世上,连亲人都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信。”聂承岩的话让韩笑心里一冷:“主子,不是这样的。”      聂承岩摆摆手,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她争辩这些。他道:“言杉这人背景单纯,在山上没什么势力,若按常理解,他这杀你的动机倒也解释得过去。”      韩笑明白了:“主子是说,若分析当初毒害你一事,言大夫并无嫌疑,是吗?”      “杀了我,对他的确一点好处都没有。若是寻仇,他的来历和身世背景也并不可疑。”      韩笑有些泄气:“那奴婢跟他也没仇啊。奴婢一直对别人都客客气气的,若非主子,他怎么会朝奴婢下手?还是从主子这边分析会合乎常理。”      聂承岩听得她这话,盯着她一个劲瞧,韩笑心里有些毛,她说错什么了?等了半天聂承岩开口,他却转了话题:“还有一件事。”      “什么?”      “石耳道你落崖之后,在一处藤蔓网结处,看到一具骷髅。”      “是的。”韩笑也想起来了,“奴婢还被吓了一跳。”      聂承岩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那骷髅抬上来了,按骨骼特征和身上的佩饰分辨,这人是林杨林大夫,也就是林芝的父亲,那老头的大徒弟。”      韩笑吃惊的张大了嘴,半晌反应过来:“怎么是他,那林姑娘说她父亲失踪,难道便是已经坠崖身亡了?”      聂承岩点点头,韩笑又问:“主子,如果你不在了,那继承这云雾山的第一人选,是不是这林大夫?”      聂承岩深深的瞧着她,轻声答:“对。”      韩笑没细看聂承岩的表情,她满心扎在这迷团里,跳起来满屋走:“主子,这便是了。他们果然是想要这云雾山和百桥城,害了你,又害了林大夫。”      聂承岩忍不住补充:“林大夫失踪可在我出事之前。”      “啊?”韩笑起来了,这样的话,更难懂了:“要不然,就是集体蓄谋,结果其他人跟林大夫没谈拢,于是便杀人灭口,然后找了机会,再对主子下手。”韩笑想了想,又问:“主子,林大夫因何身亡?”昨天她太慌张匆忙,没仔细看那骷髅。      “他肋骨上卡着把匕首,骨上有匕首划伤的痕迹,该是被刺伤后坠崖。”      “那,那……”韩笑团团转,觉得事情的真相该不远了:“言大夫说不定便是知道缘由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要杀我时,也选了那个悬崖。”      “这个事,言杉并不承认,起阳道,他看着言杉的反应,似乎很吃惊,又慌张。”      “慌张?没做亏心事,慌张什么?”      “这个值得琢磨。”聂承岩道:“你昨日急救得当,他如今在老头手里,是绝对死不了的,待他精神缓过来,会再审一审他。”      韩笑点点头,还在努力想,却听得聂承岩唤道:“笑笑。”      “是的,主子。”      “在林杨的遗骸处,发现一个小瓶。”      韩笑点点头,走近他,聂承岩接着道:“小瓶里,发现了一颗绿雪。”      韩笑呆立当场,绿雪?怎么又有绿雪?      “今日老头拿着他手里的两颗,还有林杨遗骸的那一颗,当着我的面看了,三颗确是一模一样。”      韩笑反应不过来了,那三颗绿雪都在,聂承岩中的又是哪门子毒?      “我所中之毒,所有征状确为绿雪。”聂承岩似是知她所想,出言解惑,他看了看她,拉过她的手:“笑笑,事情还没有完,或许,刚刚才开始。”      “那……奴婢……”      “你这般不警惕,让我如何能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今天的更上了,时间卡得正正好 34 34、以身试毒 ...   “奴婢已经很警惕了,奴婢每日都有提醒自己要小心。”韩笑小小声辩,心里头还围着那绿雪之毒打转。      “每日提醒自己要小心,还能栽到崖底去。”聂承岩冷冷一哼,没好气的斥她。      韩笑委屈的咬咬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平安归来,这罚也罚过了,可还总训她。聂承岩又道:“找回来的这颗绿雪与盒内的两颗一样,究竟它们是否真的,需要验一验。”      “怎么验?”      聂承岩看着她:“自然是找人试毒。”      韩笑心里一冷:“试毒?”绿雪之毒,试的那人还能有命在吗?韩笑忽然明白了,“主子,你说你的毒症跟绿雪相符,意思是神医先生制毒时找人试过?”      “对,我的症状与试毒那人的一样,所以确定是绿雪无疑。”聂承岩说话时,紧紧盯着韩笑。      韩笑咽了咽唾液,问道:“那试毒之人,如今何在?”      “他自然是死了。”      “那神医先生将主子救活,是否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      “没有,他并不确定是怎么把我救回的,今日我与他细谈,他明确说了,当日救我,已是濒死急用药,能用的药和手段皆已用尽,最后还把你拉上了山。”      韩笑有些抖:“那,如今再试毒,把当初用的药和手段重新再用一次呢,是不是也能救回试毒之人?”      “他并不打算这么做,而且就算做了,也未必能救回。我自小吃过不少奇珍药宝,抗毒性比一般人强,这怕也是毒害我之人,一下手就用绿雪的原因。我的内力修为不弱,可以承受外力贯通十二经脉的手段。况且再怎么说,我也是那老头的亲孙,耗损内力,花费奇药,他倒是舍得的。”      韩笑越发的心冷:“那就是说,试毒的人没有主子的体质和本事,也与神医先生无甚利害关系,所以就必死无疑了?”聂承岩不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回答了韩笑。      “这太残忍了,这分明是在杀人。”韩笑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这个地方,真的如石耳所说,肮脏又无情。      “笑笑……”聂承岩仔细看着她,眉头皱紧。      “主子,不验不行吗?管它是真是假,我们从别处再查线索,言大夫一定是知道内情的,如今他被逮着了,别的同伙肯定坐不住了,我们一定能查出真相的,不试毒了,不行吗?”她急得眼眶发红。      “笑笑,绿雪的真假便是线索之一。”聂承岩锁紧眉头:“你曾说过为什么不偷三颗,偷一颗或三颗风险是一样的。或许你想得对,三颗绿雪早已被调包,用了三颗假的调换。”      “调换了,又怎样?”      “林杨怀揣绿雪被杀,抛尸崖底,或许是内讧,也或许是他发现绿雪有假,被人杀人灭口。龙三曾说,在大漠发现与绿雪毒症相似的尸体,但他这半年却查不到更多线索。所以这山上的绿雪真假,关系着是否与老头的陈年旧仇有关。”      韩笑不说话,好半天轻声问:“主子,人命不重要吗?”      聂承岩身体一僵,他涩着声答:“笑笑,人生下来命便不一样。”      “有些比较贱,是不是?”韩笑的声音轻不可闻,一颗泪珠划过面颊。聂承岩瞪着她,他是知道这番话定是让她心里难过,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如今对着她伤心又失望的表情,他竟然觉得难以启齿。      “总之,我是想亲口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希望你莫瞎想。试毒的人选已经确定,此事与你无关,近期恐言杉的同伙还有动作,你不要出去。”      “已经确定?是谁?”她抬起眼光闪闪的眼睛,看着他问。      聂承岩咬着牙,他忽然很后悔,他就该让起阳转达,他为什么想着要亲口对她说?他怕她多想,怕她厌恶,可他亲自说,又能改变什么?      “山中抗毒体质最强的药仆。”他不说名字,却又与她强调:“笑笑,你该知道药仆的卖身契,就是带着生死状,老头有权力用他们试毒。”      韩笑再忍不住,卟通跪下了:“主子,主子。”她泣不成声的拜倒求:“石大哥救我一命,你求求神医先生,放过他吧,不要试毒了,不试了行不行?”      “笑笑。”聂承岩看她如此,声音差点哽在喉间发不出来,他艰难道:“老头的这个决定,我是同意的。”      韩笑僵在那,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石耳的话尤在耳边:“我们的命贱,除了自己,没人在乎。”韩笑伤心的想着,就算她有身为棋子的觉悟,可是当生死这般摆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坦然接受。石耳说得对,主子与神医先生一样,都是铁石心肠,但糟就糟在,她直到此刻,还是相信主子对她的好并非是虚情假意,他助她实现理想,关心她的安危,她一个奴婢,有主如此,该是心满意足。对吧,她该心满意足!韩笑伏在地上,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你起来,不许这样,抬头看我。”聂承岩的喝斥在她听起来有些遥远,所以她有些幻觉,竟觉得主子声音里有些慌乱。她依言抬头,眼睛清澈,目光炯炯。      “主子。”她清晰又大声的说:“既是主子与神医先生做了决定,奴婢卑微,自然是说不上话的,奴婢只求让奴婢再出一份力。”      “出什么力?你就老实呆着。”聂承岩听都不听,直接驳回:“如今言杉已经露馅,林杨遗骸找到,绿雪之毒也已现身,没你什么事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院里呆着,哪都不许去,若是闷的……”他顿了顿,有些不情愿:“若是闷的,我让那个小鬼头搬到这院里陪你。”      韩笑有些吃惊,韩乐喜欢粘聂承岩,这从他们下山之后便开始,但到了山上,聂承岩却是极不愿韩乐到这院子里来,偶尔韩乐过来吵着与他玩都会早早被打发走。没想到这会他却愿意让韩乐搬进来。      让弟弟搬进来与她一起,她当然是极乐意的,于是赶紧道谢:“多谢主子,那我一会便去与弟弟说。”      聂承岩似是松口气,点点头。韩笑接着说:“可奴婢这份力还是要出的。”      “你什么?又胡闹。”聂承岩嗓门大起来,对她真是半点轻心不得。      “言大夫露馅,是因为想取奴婢的命,如今他奄奄一息,幕后之人一定心急如焚,既要担心他出卖自己,又要担心奴婢这边的状况。如若奴婢再积极于各处活动,指不定那幕后之人自己露出马脚来。”她说得在理,可聂承岩却不愿听。      他摆摆手:“此事你莫再插手,我与那老头自有计较。”      韩笑仍不放弃,跪着迈前一步:“主子,试毒之事并非迫在眉睫,先让奴婢再试试引蛇出洞,或是能诱得幕后之人现身,那审一审他们便知药的真假。这般行事如何?”      “不如何!不许!”聂承岩这做主子的咬着牙回她。      “主子之前也知奴婢身处险境,但依然让奴婢踩在风口浪尖,如今到了这一步,奴婢继续以身作饵,更易达成主子所愿,若就此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与其先取人性命试毒,不如让奴婢再试试。”      “你这是在怪我?”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替主子着想。”      “你说来说去,就是怕那石耳被毒死了。”聂承岩一拍床榻,怒气冲天:“你宁可置身险地,也要护他性命吗?”      “奴婢宁愿置身险地,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为主子找出真相。”韩笑镇定的清清楚楚的道:“就算是在崖下,奴婢拼全力救那言大夫,也是一心想着若他不死,主子被害的真相就有机会查明。”      聂承岩咬着牙,她说的都对,可他好不容易才从崖下将她救出,他有那么一段以为她死了,找不回来了。      “主子。”韩笑又道:“奴婢可是福旺之人,这百桥城和云雾山里谁不知道,奴婢是福星。”她又跪前几步,握着聂承岩的手:“奴婢保证处处小心,奴婢每日再写一百遍家训,肯定能记得牢牢的。主子不是还派有人监视,不,监护着奴婢嘛,奴婢断不会有事的。奴婢还有主子,还有弟弟要照顾呢,奴婢谨记家训,真的。”      “什么家训?”      “不就是‘不管闲事,远离危险’吗,或者‘避祸为先,自保为上’。奴婢是主子家的奴婢,主子的话可不就是家训吗?”她奴婢主子的绕来绕去,却哄得他有些许开心。他的话是她的家训,她会牢牢记得,这让他心里有些舒坦了。      他轻咳了两声,看她直挺挺的跪着,却没一点奴婢卑微的感觉,她求着他,可他却觉得自己被她拿在手里,他又轻咳一下,她睁着大眼睛看他,执着地等他给个话。他心里明白,就算他不同意,依她的性子,可不会这么乖巧的按他嘱咐的办。他想了想,便道:“你不可妄动,我再想想,考虑好了再吩咐你。”      韩笑略一沉吟,也答应了。当天没过多久,她高兴的道要去看弟弟,告诉他可搬到院里来,他皱眉,暗想着他明明是说她听话呆在院里才让韩乐搬过来,可这会看着她,他似乎又不好收回前话,于是摆摆手算答应了。      可韩笑又道,她顺路想去看看石耳和言杉,毕竟一起在崖下死里逃生,她去探望一下便好。聂承岩这回眉头皱得更紧,韩笑浅笑的在一旁耐心的等答复,似乎她只是提了个出去随便走走的小小要求。最后聂承岩僵僵的点了头,韩笑谢过,走了。      韩笑出了门,贺子明立马进来一行礼:“属下去了。”      “跟紧她,不可再让她出半点差错。”      韩笑知道定有人跟着她,虽然她看不到,她先来到韩乐的小屋,把搬家的事跟他说了,正如韩笑所料,韩乐欢喜得差点栽到床下去。      “那我能跟城主大人一起睡吗?”      “不能。”      “那我能跟城主大人一起玩吗?”      “看他心情。”      “他还会教我读书吧,象爹爹那样,在城里他有教。”      “到时再问问他。”      “他会跟我玩扔沙包吗?”      “你们玩自己的,姐姐可不帮你们捡沙包。”两个瘸腿不能行的,玩什么扔沙包?      韩乐嘿嘿乐着,赶紧招呼着连翘帮他收拾行李。韩笑跟他聊了好一会,便道要去办些事,回来再接他。      韩笑去找了石耳,石耳如今被软禁在离素医馆不远的习诊院内。见到了韩笑,忙道:“哎,我还以为你也被囚起来了。”      韩笑告之他自己很好,并无人为难自己,石耳不禁叹同人不同命,他可是上了崖后被一顿好审,然后又不能回自己屋里,只得困在这院内,还要求不得出门半步。他看韩笑一脸担忧,想想安慰道:“虽然我是有些后悔多管闲事了,不过反正管也管了,你我如此都没事,便是好的。等他们查清楚了,便会将我放了的,你放心吧。”      韩笑知自己不宜久留,于是掏出一份地图,直截了当的对石耳道:“石大哥,他们想用你来试绿雪之毒,你若有机会,便逃吧。”    35 35、故布迷阵 ...   “试绿雪?”石耳的脸一下白了。当初那试绿雪的药仆惨状他还记得,公子中了绿雪之毒后也是折腾了3个多月才算捡回性命。他自认没有公子的本事,也没有个神医爷爷,他若是服了绿雪,便是死路一条。      韩笑急急道:“听说是那具骷髅乃林大夫的遗骸,他身怀一颗绿雪坠入崖底,神医先生难辩这绿雪的真假,所以要找药仆试毒。”      石耳腿一下软了,他坐倒在椅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我见过不少药仆死于试毒试药,我每天都拜观音保佑我不要有这一天,想不到还是来了。这次试毒,必定是我了,我在所有药仆中抗毒力最强,又卷进了这件事里,无论是为辩毒还是为灭口,怎么算都是我了。”      韩笑把地图递给他:“石大哥,你逃吧,你在山上无牵无挂,这么些年也该有些积蓄,你离了这里,也能活得很好。”      石耳似是吓到,没理韩笑,站起来左右踱着步子:“我要是不管你就好了,我犯什么贱,管你干嘛,你掉下去不死不伤,我伤了胳膊,被人盘审,如今连命都要没了。就说好人不能当,好事不能干,这种地方,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我管你干嘛呢,我要是没看见言大夫哄你去后山就好了,我看见就算了,我喊什么喊,我喊了也就罢了,冲过去做什么?对了,我是被他发现了,想着他必要杀我灭口,我不如拼了先杀他。我要是不喊那句就好了,你看看,反正你是福星,你摔不死,后头一大堆人还排着队要救你,救上来还跟没事人一样,我真傻,我这辈子最傻的事就是这个了……”      他没完没了的絮叨,韩笑急了,一把扯过他的胳膊,用力一摇:“石大哥,你冷静点。”      石耳喘口气,停了下来,韩笑把地图又塞了过去,直塞进他手里,压低了声音道:“这是下山的地图,你一直没离开过,恐你不知晓,你拿着这个,找机会,带上你储的钱银,逃下山去吧。离了百桥城,外面大千世界,哪处不能容身?逃吧!”      石耳看着地图,心里又慌又乱:“我,我什么都不会,我受不了粗茶淡饭,我储的钱银,也不够买房买仆的,花光了,以后怎么办?”      韩笑瞪他:“那你死吧。”不自觉地用上了聂承岩的表情语气。      石耳反瞪回去:“我不想死。”      “那就拿出点骨气来,你这把年纪了,好手好脚,年轻力壮的,哪能养不活自个儿。我十二岁背着弟弟,还一路混到现在呢。你还能比我差?有点出息好不好?”她真恨不得给他一通胖揍,或是能有一半主子的气势训他也是好的。      石耳还有些犹豫:“我,我在山上十年了,外面什么样,我已经不知道了。”      韩笑理解这种茫然和恐惧,当年若不是为了弟弟,她怕也是不敢往外奔的。她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还有一个玉牌,玉牌上刻着“穆远”二字,她把两样东西递给石耳:“这是当初上山求医的穆小将军留给我的信物,他道日后我若有难,可去寻他。如今有难的不是我,是我救命恩人,如此也是一样的。你拿去吧,你去投奔将军府,让他们给你个差事,再怎么样也能自食其力,好好过下半辈子。”      石耳看看那玉牌,又看看韩笑,竟不敢接。他瞪大眼:“韩姑娘,如此宝贵的东西,你怎能轻易给人。”这玉牌是那小将军之物,这就表示着有将军府做靠山,出门在外,若有这一物傍身,少不得带来便利,便是去了将军府投靠,也是极佳的路子。给了他,她怎么办?      “用上了,便显宝贵,收在柜底,只是一普通物件而已。”韩笑小小年纪,倒是想得开。“你先去寻好了门路,日后我若有难,去将军府投奔你不也一样吗?”韩笑把东西塞到他手里:“石大哥,当日你来找我,你说过若是真遇上什么事,咱俩里非得死一个,你一定会推我出去。可事到眼前,你却愿意为我出头……”      “我那不是一时糊涂嘛,如今可真是悔死了。”      韩笑被他逗乐了,笑了笑,又道:“我是想说,其实石大哥并非象自己说的一般铁石心肠,主子也是如此,请石大哥莫怪他。”      石耳看她良久,都已这般她还惦记着这些。他叹口气,沉声道:“我说丫头啊,若有机会,你也逃了这吧,你有仁者之心,又有医者天赋,我在崖下看你救人手段,奇巧实用,可比那些照搬书本的大夫们强,他们少了一块布就不知该如何办了。你若真想当大夫治病救人,这云雾山可不是个好地方。”      韩笑黯然,她要离开这,可不只是弟弟这个牵绊,可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冲石耳点点头:“我得走了,你出去后多多保重。”      她转头朝门外走去,石耳却叫住她:“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想试试把幕后之人引出来,如此便有机会延阻神医先生用人试毒,抓到了人,可把真相审出来,毒的真假便能知晓了。”      石耳担忧了:“如此,你太危险了。”      “不怕,有主子护我呢。”韩笑笑笑,安慰他。      “哼,你到如今还指望公子。我早跟你说过,就算平常我们对主人家是重要的,到了关键时候,我们也是可以被舍弃的。眼下这桩,可不就是明明白白的例子?”      韩笑不想费口舌与他辩,只道:“那还有福星护我呢。”她笑笑:“石大哥,好人也会有恶念,坏人也会有善举。我虽一心只看好的,但眼力架还是有的,不然,我怎么能带着弟弟活到今天。你放心走吧,为避耳目,我不再来了,你多保重。”      韩笑这次是真开了门走出了屋子,石耳握紧手中的地图和玉牌,心中百般滋味。好半晌,他捂着脸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他十八岁上得山来,混了十年,从一开始被欺负到后来他欺负别人,在这里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拉帮结派,相互利用的事,他看得太多。      医术高明又如何,病人不过是赚钱的金库,是大夫表现医术的道具,是巴结神医先生的筹码。谁会把谁放在心上,对你好就一定是你有用处。这么多年,他深谙此道,当初绿雪初炼,要药仆试毒,他听说此毒厉害,便做了手脚,让当时挑人的林大夫选了别人,果然那人死了,而他逃过一劫,他能做到药仆首席,可不单是他体质抗毒力强的原因,平素里的手段也很重要。      可如今这些,他在这山里头学到的这些,竟然敌不过一个小女仆的坚韧信念,他竟然愿意相信,还是会有人对别人真心以待,没有利用,没有算计。      石耳低头看了看写着穆远名字的玉牌,心里有了计较。      韩笑出了石耳的屋子,又拐到院里的另一角。这习诊院是各医仆和大夫们学习的地方,不能跟在神医先生身边的,便会在此习课,这里算是云雾山上的学堂。言杉是戴罪之身,不能送到医馆里养病,便被放在此处,由素医们照顾。      韩笑找到了言杉的屋子,门口有两个守卫,一个云雾山的,一个聂府的。守卫并没有阻止韩笑进屋,屋里有两个素医在照应言杉,韩笑见过却叫不出她们的名字。那二人见韩笑进来,似乎有些不自在,点点头没说话。      韩笑静静看了一会言杉,忽然道:“能让我跟言大夫单独呆会吗?我有些话要问他。”      两位素医相互对望一眼,其中一人道:“言大夫的神志不是太清楚。”      “无妨,我明白。”韩笑镇定自若,坚持要问话。两位素医又再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抿抿嘴出去了。韩笑转头把房门关上,两个素医似乎有些不安,在外头张望着等了半天,终于看韩笑出来了。      韩笑表情似笑非笑,也没再跟她们打招呼,直接走出了院子。两位素医赶紧进屋里瞧,一切如常,言杉倒是醒着,虚弱的没说话,过一会又睡过去。他到底跟韩笑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两位素衣低语商量,不知这事该不该上禀才好。      韩笑可没管她们,她站在院门外,忽然回头望。若如石耳所言,这山中明争暗斗,那此处医仆药仆大夫来来往往,必是口舌事非之地,云雾老人与聂承岩行事皆有其用意,韩笑觉得这言杉和石耳都安排在此一定非偶然。她望着院内,数人走过,却无人对视她的目光,倒是石耳站在屋门口,抱胸靠上门上,看着她。韩笑冲他点点头,抿嘴一笑,转身离去。      不过一日工夫,韩笑与言杉密谈后神情诡异的离开一事,由素医馆开始,传遍山中。      当天夜里,云雾老人下令将石耳放出,允他回自己屋住。可石耳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强拉的其他药仆为他放风,他自己偷偷跑到了言杉在医庐的住所,不知做了什么。这件事,也很快传了出去。      传言传到了聂承岩的耳朵里,霍启阳来报的时候,韩笑正给聂承岩的脚做药熏,聂承岩没遣开她,直接让霍启阳说话,故而韩笑也知晓了石耳的动静,这让她暗暗心惊,不知这家伙是何打算,要逃了,怎的还闹出事端来。      而自那次对话后,聂承岩也闹不清自己为何待韩笑有些小心翼翼起来,言行举止皆收敛不少。他甚至还会屈尊陪陪韩乐,教他打打算盘读读书。韩乐一边学一边高兴的喊,等他学会了,以后可以给卖猪肉的姐夫算账。      卖猪肉的姐夫?聂承岩当天用饭时看见猪肉便觉得没了胃口。不过让他有几分高兴的是,在用石耳试毒之前,那幕后之人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      说回言杉的伤,的确是伤得颇重,但因救治及时,本也无丧命之忧。但他被救回后心情郁结、惶恐不安,不知怎的,这伤势过了五六日也未见有好转。四名素医轮流当值照顾他,对他的伤情很不解,但报了神医先生,云雾老人明显对此人的生死并不关心,于是大家也就听之任之,略尽人事。      这日言杉晕晕沉沉,睁开眼看得那人立他床前,他费劲的左右转头看看,屋内再无别人。他想了又想,黯然神伤,终忍不住开口道:“芝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文时间充裕些,跟大家说说养颜的穴位。除了补血养气调理的药补食补外,有个穴位对女性养颜美容有帮助,它是:内关穴。内关穴是八脉交会穴之一,有补益气血、安神养颜的功效,可调心养心,令气血充盈。所以据说心情不好按一按也有效。 内关穴在手臂内侧,腕横纹上两寸,取穴时手握虚拳向上平放,另一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以腕横纹为准并齐,食指点按的地方就是内关穴。这个穴随时随地都可以点揉,以略感酸胀为宜。 这个穴位还能治打嗝,也可治疗心脏病。如冠心病、心绞痛、心律失常发作时,用力不停点按内关穴,每次3分钟,间歇1分钟,能迅速止痛和调整心律。当然重症发作还是速去医院为宜啊,自己不要乱治。 我主要想分享的该穴美容养颜之效,大家没事就每天按按吧。 有关内关穴知识我是取自《黄帝内经应用手册》,并非原创,请知晓。 36 36、验药追凶 ...   “你如今弄成这样,唤我又是做什么?”立他床前的正是林芝,她一脸悲郁,配着她的绝世容貌,很是楚楚可怜。      “我……我错了。”言杉口气极软,他心跳得厉害,没想到事发后还能有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林芝静默片刻,似是不忍,叹了口气,后又咬牙道:“你大错特错!”      言杉慌忙道:“我听说了,你父亲……林大夫之事,我确实不知情,芝芝,不要听信谗言,我确实不知林大夫在那里出事,我选中那,只是因为那里偏僻,以为无人察觉,我不知道林大夫……”他说几句便喘不上气,头晕目眩。      林芝看着他,过了好一会轻声道:“你也知道有谗言,那你又为何又对着别人胡说?”      “胡说?”言杉不解。      林芝在他床边坐下:“你与那韩笑说的什么?又与那石耳说的什么?现在到处都是风言风语,神医先生和公子都避不见人,我就快被你害死了。”      “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啊。”言杉想了又想,想不起来自己有跟那两人透露过什么,难道是他昏迷时说了胡话,无意露了端倪?再想,这不可能,若是他有胡言乱语,这山上不能如此平静无波,再者,他能说什么?这事本就是他一人所为。      他的话林芝显然听不进去,她道:“我母亲死得早,父亲辛苦将我带大,却被奸人所害,害点连他的尸骸都见不着了。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若不能在这云雾山上安稳度日,只怕也只有枉死一途。”      “不,不。”言杉激动起来,四肢都有些发麻,“芝芝。你莫这样说,你才情出众,医术过人,这山上素医馆首席,一直非你莫属,你岂能这般想不开。”      “这不是我想不想得开的事,你这般一闹,又胡言乱语一番,那韩笑本就妒我,若然被她拿了把柄,管我清白不清白,势必会被她整治。我在这山上如何立足?”      言杉急得直喘,不及说话,又听林芝道:“公子被这丫头迷惑,神医先生也对她格外不同,我处处受压制,原本日子就不好过,如今我爹尸骸找到,竟然与绿雪的毒案扯上关系,我的日子怕再难安生,再加上你这一桩……”林芝终于呜呜哭了出来:“若他们认定此事与我相干,我哪里还有活路?”      言杉急得不行,赶紧强吸口气,道:“我这桩与你何干,是我动的手,与你何干?”他压得胸中憋堵的不适:“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自己干的事,你这般委屈,我自然不能让她再欺你。这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你何干?”      林芝眼带泪光,摇头轻泣:“你话是这么说,可是被他们知道你是为了我,自然不会这般想。他们一定会认为是我指使你的。”      “不会的,他们谁也不知道,我半个字都没说。我只说是我自己看不惯她,她一个外来的小丫头,背着师父的药箱子,我们这些做徒弟的,自然没人能心服。他们怎么打听怎么断事,皆不能往你身上想。”      林芝泪眼盈盈:“你……你果真没说?”      “你放心,这事原本就不是你的主意,非你指使,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我怎么会往你身上推呢?我半个字都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他吃力的抬手,竟有些抬不起来,林芝忙伸手握住了,他笑笑:“我只是,听说那崖下竟有你爹的尸骸,吓了一大跳,我多怕此事被你误会。芝芝,切莫怀疑我,我并无加害你爹。”      林芝点点头,却又问:“你屋子里可存了什么我的物件?”      言杉苦笑:“你可曾送我一件半件?”      林芝咬咬唇:“我可不是怕你鲁莽,写些什么诗啊文啊的,或是画了我什么像。”      言杉低声道:“你说要保密,我自然不会留这些,我把你放进心里,不用诗啊画啊。”      林芝破涕为笑:“你就会说好听的。”      “芝芝,我没成功,我错了,我真是没用,你莫怪我。”      “当然不怪你,我也并无让你杀人之意。”林芝这话让言杉连连点头,“对,并非你授意,与你无关。”      林芝静静看了他一会,仔细为他把了把脉,然后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你好好休息吧,到换值时候了,我该走了。”      “再呆会吧。”言杉万分不舍,他犯下这等重罪,也不知最后师父会怎么罚,这云雾山,他怕是再呆不下去了,那他与她,又如何能牵手白头?      林芝面露为难:“我好不容易才支开旁人与你独处这一会,久了,怕是别人得疑心了。你好好养伤,轮到我当值时,我们还能见面。”      言杉没了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片刻后,另两位素医进了屋,过来看了看他的状况,便坐在一旁自顾自的聊起天来。言杉心中苦痛,又觉得心跳得厉害,感觉虚弱至极,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睡过去。      当天夜里,习诊院忽然起了风波,守卫进言杉屋里时忽然发现他状况有异,似是断了气,两个当值素医当时头靠着头正打盹,闻言差点没把魂吓飞了。很快守卫将言杉运了出去,并带回云雾老人的吩咐,明日一早,八名轮值的素医们需接受他的质询。包括林芝在内的八个人惴惴不安,最后两名值守的素医更是觉也不敢睡了,哭了一宿。      第二天,八名素医一大清早便候在云雾老人的院外,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被带到了堂屋上。八名素医跪下请安,云雾老人也不唤起,只顾自的在喝茶。八个人头也不敢抬,声也不敢出,战战兢兢的安静跪着。      等了好一会,霍起阳推着黑着一张脸的聂承岩过了来,身后跟着贺子明和韩笑。云雾老人瞥了他们一眼,轻咳一声算是打招呼。聂承岩臭着脸被推进屋,一句话也没说,云雾老人皱着眉,继续喝茶。      霍起阳把聂承岩推到云雾老人对手的主位上,贺子明很有眼力架的抢前一步把原先摆着的太师椅搬走了,韩笑也上前替聂承岩理了理长袍的下摆,聂承岩瞪着她“哼”了一声,明显不悦。      云雾老人又瞥了他们一眼,这个臭小子进屋吭都没吭一声,倒是会“哼”他的丫头。      韩笑讨好的抚了抚长袍下摆,然后侍立到聂承岩的身后,聂承岩转头瞪她一眼,她看看距离,又迈前一步,离他近些,聂承岩这才回转,看着跪着的那八人。      霍起阳实在很想笑,刚才出门时韩笑抱着聂承岩小腿枕着他的大腿耍赖非要跟来的情景实在是太逗人。他跟了聂承岩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容忍旁人,明明怒气冲天,最后却一一让步。那种无奈的软弱,让他这个冷硬的主子添了好些他从未见过的神采。      他一路憋到现在都不敢乐,看堂上气氛严肃,更是不敢造次了。他只得整整面容,看看贺子明也一脸的辛苦忍耐表情,他心里平衡多了。      云雾老人又再看了聂承岩一眼,终于开口,让那八名素医把照料言杉的用药和疗治情况都说一说。      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期期艾艾说话了,无非就是按伤情状况配的药,疗治也全是依着正常方法办的,从来都是这么治,只是言杉一直不见好。她们把药方子也带来了,呈了上去。      云雾老人看了一眼,顺手丢到桌上,聂承岩不动,韩笑忍不住,伸手取过,意思意思展开递他面前,他目光一扫,似是没兴趣看,韩笑就顺顺当当的捧在手里自己研究起来。      云雾老人又问了:“既然你们用药准确,疗治得当,为何言杉病不见好,反而越治越糟?”      八名素医又互相望了望,推了其中一个出来应:“言大夫伤的极重,又是在崖下抢治的,条件和用药均非最佳选择,原本就比较难调治,所以他这几日不见好也是正常,原本过一段应就见效了。”      聂承岩冷冷一笑:“我以为这屋子里全是大夫,懂医理的,怎么说起这么浅白的借口来。”      下面八人均是一僵,在疗治上找推卸责任的理由,面对的是神医先生和公子,此举确实显傻气了,可不如此,她们又能怎么说?这言大夫伤得极重,却没有大夫来管,只丢给她们几个素医,她们接这烫手山芋,左右都是不讨好的。她们是不敢太上心,怕被别人说与这言大夫是同谋,但药方没有错,服药也是按量按时的,突然暴毙,她们也不知是何原因。      云雾老人不待她们再辩,伸手从桌上丢下三包东西:“这是言杉昨天一日内服的三剂药,剩下的药渣子,你们自己看。”      八个人不敢不看,围着那三包药渣仔细翻,有五人医术好些,翻完均惊得脸色苍白,有三人医术差,虽不明就里,但看那五人表情,也知情况不妙。      一素医跪地伏首喊冤:“神医先生,煎药都是药房所为,我们药方上明明清清楚楚写了剂量,这乌头药量大了,确实与我们无关啊。神医先生明察,药方上写的量是正确的,是药房的药仆们动了手脚,我们冤枉啊。”      乌头有巨毒,用量要十分小心,且必须炮制后方可入药,这三包药渣中,两包里乌头都微微超量,第三包甚至是用的生乌头,这可不是疏忽没上心照应了,这是下毒害人,她们背不起这责任。      “药方那未煎的药包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云雾老人淡淡的说:“煎药的药仆我押起来了,但你们几个吃住都在一起,又是日夜守着言杉,要说毫不知情,我绝不相信。”      那八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说什么好。若真是她们八人中有人起歹念,又是谁?几个人吓得不轻,相互怀疑起来。      聂承岩这时候说话了:“若你们供不出来便也罢了,反正你们才八个人,宁可错了,也别漏了。你们照着他的药一天三剂服了,喝了药,脑子清醒,自然就想起是谁了?”八个人听得此言,吓得发抖,这是让她们都陪葬啊。      “对了,我能帮你们减少些嫌疑目标。你,你,你。”聂承岩指着那三个看不懂药渣的素医:“连乌头都不认识,想必没这害人的本事,快滚吧。”那三人初初不敢相信,而后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逃也是的跑出了屋子。      “现在剩下五个,是不是更好猜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查有毒的中药费了很多时间,没知识真可怕。 还在读书的看官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啊,话说是不是又准备期末考了?你们有没有好好复习? 37 37、出乎意料 ...   事实上,这五个素医不敢不猜,生死关头,不猜便是自寻死路。眼看着那三人得以脱身,自己赶紧卖力配合,说不定也能撇清关系。于是五人开始纷纷禀告可疑之处。      “丁,丁香姐素来对言大夫颇有好感,可言大夫一直婉拒。或者,或者……”      “白微,你莫血口喷人,我与言大夫素无交集,倒是你上次弄错了药方抓错了药,被言大夫抓个正着,他把此事禀了,累你受重罚,你一直怀恨在心。”      “我怎么怀恨在心,那次明明是半夏犯的错,我替她背的罪,言大夫禀了之后,察觉冤枉了我,还来与我道歉,可半夏是一直惦在心里,担心言大夫再把她捅出来。”      “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有。那事情早过了,我怎会为这害人。”半夏急急辩着,赶紧又拉出个嫌疑:“林大夫的遗骸刚找到,山中传言都说,言大夫必与此事有关,兴许是林芝要为父报仇……”      林芝咬着唇恨恨瞪她:“我爹的大仇一定要报,可我们都知晓这绝非言大夫所为,我也绝不会犯下这杀人重罪。”      “上次,上次我看到薄荷与言大夫在一僻角偷偷在说什么,言大夫听了似乎很生气很着急的样子。”白微又曝出新消息。      在一旁一直低头发抖不说话的薄荷,闻言猛的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白微,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丁香在一旁帮腔道:“薄荷胆子最小,能做出什么来。白微你一会说这个,一会说那个,平素你最是记仇小气,药方子也是你开的,乌头这昧药是你写上去的,就你嫌疑最大。”      “呸,我医术最好,自然是我开药方,药方子没错处,神医先生自是知晓的,你莫要用这个栽赃于我。”      “什么你医术最好,这山里谁不知道,素医里,最高明的是林芝。”      白微很不服气:“名气管什么用,还得看治医救人的真功夫,要论名气,那福星韩笑可不就是排第一的吗?”此言一出,白微自己一愣,终发觉失言。这言杉是意图杀害韩笑之人,她目前与其他几人均有毒害言杉嫌疑,她积极举报猜测,反应强烈,最后却说了自己是医术最高,而名声却是韩笑最大,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下套吗?如此一推断,可不就是得到结论,是她妒了韩笑,便游说言杉杀人,结果事情败露,她再开药方下毒杀人灭口。      白微吓出一身冷汗,转头四望,果然屋里众人皆不语盯着她瞧。白微大声辩道:“我没有,不是我干的,韩笑名气大,与我何干。言大夫与我交情平平,只是上次他冤了我,心里有愧才时不时问候……”她闭了嘴,暗自咬牙,这真是越辩越黑。      云雾老人一抬手,指了指白微,门边站着的两名侍仆过来,抓起白微,扭着她胳膊便将她押了出去,白微一路还大喊着冤枉,可惜无人理会。      余下的四人皆松了口气,这下子,事情该了啦吧。可云雾老人不说话,他敲了敲桌子,下面的侍仆会意的换上一壶新沏的热茶上来,退下去的时候韩笑追上两步,低语了两句,那仆点点头下去了。      韩笑回转,见云雾老人已倒了杯热茶喝上,聂承岩也自己动手,刚把杯子倒满。韩笑伸手把杯子拿了,放到一旁,聂承岩瞥她一眼,她一动作他便想起自己近期服的药要禁茶,可她今日不听话,非赖着要跟来,而他居然妥协了,这让他很不高兴,于是她不让他喝,他还偏想喝了。      他把茶杯拿了回来,可还没喝,韩笑又端走了。刚下去的侍仆回转回来,这次端上来的是壶热水。韩笑拿了个新杯子,给聂承岩倒了杯热水,摆在他跟前。聂承岩赌气推走,她又摆回来,聂承岩又推走,韩笑不与他争了,默默退到一旁,聂承岩一愣,甩手干脆什么都不喝了。      云雾老人冷眼看着他俩的小动作,垂下眼,默默又喝了口茶。一会外头侍仆进来递了一张纸,云雾老人看了,终于开口:“林芝留下,你们都退下去吧。”其余三人忙不迭的赶紧出去,林芝低着头孤伶伶跪在那,显得楚楚可怜。      云雾老人看了她片刻,一抬手:“你坐着吧。”又对身边侍立的仆人道:“给她上茶。”      林芝谢过,端庄的坐在一旁椅上,静静等着云雾老人发话。云雾老人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上次让你回去好好想想,你爹失踪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你可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林芝忙又跪下:“神医先生,先父跟随先生多年,承先生指点医术,心中感恩戴德,自是一片忠心,林芝思前想后,的确想不出先父生前有何不妥之处。先父一定是被奸人所害,望神医先生明察,为先父讨回个公道。”      云雾老人摆摆手:“你先坐着,慢慢说。”      林芝坐下,对送上热茶的侍仆轻声道谢,喝了一口,然后听得云雾老人问:“你父亲可有向你透露什么别的事?比如他是否有发现其他人的不妥……”      林芝想了又想:“确实未曾听说。”      “那言杉是否有跟你透露过,他是否知道你父亲被杀害的内情?”林芝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摇头道:“不曾听说。”      云雾点点头:“那你自己呢?可曾发现这山上各人,哪位就绿雪之事有不妥之处?”      林芝将茶饮尽,清清嗓子道:“神医先生明察,林芝知晓绿雪之毒事关重大。”她转头看了一眼聂承岩:“况且公子是被此毒所伤,如若林芝有一丝半毫的线索,定会第一时间禀告。”      “是吗?”云雾老人垂着眼,手指无意识的敲敲桌子,韩笑看着他的举动,没由来的紧张起来。林芝也似察觉出气氛不对,抿了抿嘴。      等了好半天,云雾老人终于又说话了:“我本以为,言杉露出马脚,绿雪被盗一事怎么也该有所突破才对,可没想到你爹却被翻了出来,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其实若是没有歹念,这云雾山里,怎么都会有他的位置。可他却暗地里窃毒,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对他很失望。”      云雾老人的话越说越冷,林芝赶紧辩道:“先父一定是有隐情的,未必是他窃药。”      云雾老人却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道:“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在素医馆里不好好安生呆着,偏要搅出事端,言杉虽非最出众的弟子,但天资聪颖,毁在你手里,也是怪可惜的。”      林芝一惊,卟通跪下:“神医先生,林芝冤枉。”      “纸是包不住火的。”云雾老人声音里的冰冷让韩笑侧目,她下意识的往聂承岩身边靠了一靠。      “神医先生,林芝确实冤枉。”林芝打定主意绝不承认,适才他们设套试探,露出马脚的那个可不是她。      “林芝,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个性我了解。不过你心狠起来,还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云雾老人道:“你爹失踪后,你生怕在这山上呆得不安稳,便处处经营,不少仆医都与你关系不错,这我知道。你会用小恩小惠拉拢人,也会拿着把柄错处要挟人,我也不是全然不知。言杉恋上你,我隐隐知晓,一个人爱着谁,是瞒不住的,而药房的药仆被你指使暗地换药,以为谁不知鬼不觉,但你可知,在药房里,有远比你混得开的人。”      林芝这时才真是开始发抖了,云雾老人这些话让她明白,他知道的真相,远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可是,她还有不明白,她咬咬牙,终于问道:“可刚才白微明明已经招了,若是神医先生对我生疑,又何必……”      “林芝。”云雾老人打断她:“要比狠毒,你远不如我。”这话让林芝一惊,忍不住心狂跳起来,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云雾老人说:“若不是我安排这一幕,以你的多疑个性,又怎会放松戒备,安心在这坐着跟我说话喝茶?”      林芝摇头,还是不明白,但她已知不妙,非常不妙。以前是听过爹爹说不要惹怒神医先生,但是她没见过神医先生怒起来是何样,所以她并不太害怕。可如今,他未大声说话,她却已是心惊胆颤。她开始觉得心口痛,是太害怕的缘故?她全身发冷,开始冒冷汗,她是怎么了?      云雾老人道:“你爹身上那颗绿雪,我与我盒中的那两颗验过了,是一样的。可阿岩中毒的反应症状,确实与当初绿雪炼成后,那个试药药仆的反应一致。所以你爹身上那颗绿雪究竟怎么回事,我需要找人试毒。”      林芝此刻痛得倒在了地上,至此,她完全明白了。韩笑也明白了,她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方才云雾老人说在药房里有混得比林芝开的,她就想到了石耳,她还着急这石耳怎么还没有逃。可万没想到,这试毒的变成了林芝。      聂承岩一看情况,就紧紧握着韩笑的手,直握得她的手生疼。这鲁丫头此刻铁定心里不好受,万一她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了。      林芝在地上痛得抽搐,云雾老人道:“你犯下重罪,你爹也罪不可恕,我的处罚,便是让你试毒。你无甚内力,体型也较阿岩小些,所以我把毒量控制了,你不会马上死,薛松当日跟随我一道为阿岩解毒,所有症状他都清楚,我会安排他为你医治。”      林芝已经说不出话来,韩笑咬着唇握紧拳头,这个狠毒的老头,说得好听,什么医治,聂承岩当日可告诉她了,他的毒究竟是怎么被治好的,这神医先生也不能说出准确的门道来,如此让薛大夫救治林芝,能救活吗?      两个医仆进来将林芝抬了出去,薛松勿勿赶来,在门口与林芝擦肩而过,他看了看她,脸上难掩惊讶。云雾老人唤他进来,嘱咐道:“是绿雪,你领人给她治吧,把她的症状记清楚,我要知道是否跟阿岩当日状况一样。”      薛松点头应了,韩笑看着他黯然又无奈的表情,忽然有些同情,象薛大夫这样有着仁心的医者,在这里一定很憋屈吧?绿雪之毒,他能怎么办?自己呢,也眼睁睁的看着吗?      “神医先生。”韩笑一开口,就被聂承岩瞪了,捏着她的手都不管用,怕是只能堵上她的嘴才能让她噤声。韩笑反瞪一眼,她又没干坏事,怎么说话都不让。她接着道:“韩笑也想跟随薛大夫医治绿雪之毒。”      云雾老人看看她,又看看聂承岩,点点头:“也好,你对绿雪的症状也很了解,你也去吧。”      聂承岩这次瞪的是云雾老人,可惜人家没理他。整件事散场,大家各归各处,最郁结的是去看戏,最后水也没喝一口还惹了一肚子不痛快的聂承岩。      “你要敢去试试,人人唯恐躲不及,你非要凑热闹。”在人前他未对她发难,一回到岩筑,把门一关,他就开始骂韩笑。      “主子,我学医这么久,还没有碰到过这么有挑战的病患,不去研习实践一下多可惜。”      “少找借口。”      “那说不定林姑娘真藏了什么大秘密,奴婢就当是去打探消息的。”      “少编理由。”      韩笑嘟嘟嘴,直说了:“奴婢就见不得神医先生这么狠毒,奴婢就想尽力救救人。”      聂承岩叹气:“她要害你,你这么为她白忙一场又何必?”      “主子,如果今天你为奴婢扇她两耳光,奴婢觉得解恨,如果神医先生踹她两脚,赶她下山,奴婢觉得报了仇了。可是把人骗了,让人自己喝下了绿雪,这样的残忍,奴婢实在无法接受。”      聂承岩不语,韩笑忽然道:“主子,你今天不让我去,是因为这事你参与决定了吗?你也打算给她下毒吗?”      “当然不是。”聂承岩急了,她对这事的厌恶他当然知道,所以他跟云雾老人说的是不要用石耳试药,换一个人。换了个人,她应该就不那么伤心了吧?可没想到,这老头居然用了另一种令人发指的方式,还让她看到了。他急急道:“这事我事先可不知道,你不能错怪我。”      韩笑不语,虽然之前她有听过不少,但这是第一次,她这么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把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赶上十点了 38 38、似有坦途 ...   韩笑收拾了些东西,午饭也没吃便赶去习诊院,林芝是被送到了那里医治。聂承岩纵然不乐意,但又恐韩笑心里有疙瘩,便没再阻拦,只要求她每天都需回到岩筑。      没有了韩笑相伴,聂承岩觉得心里有些空荡,呆坐了半晌,唤来霍起阳,让他抓那个小鬼过来陪他午膳。韩乐乖乖被抓来了,平日里嘻笑闹腾的他今天象是姐弟连心,居然有些没精打采,但是听说有好饭好菜,精神头起来了一些。      饭桌摆好,四菜一汤里除了一道青菜,其它都是药膳,韩乐把菜色全看了一遍,嘟了嘴不满意,表情有些象韩笑:“怎么不见有猪肉?”      “找你姐夫要去。”聂承岩气不打一处来,吃个饭还挑三拣四。      “唉,姐夫啊……”小大人装模作样的长叹,那声姐夫叫得聂承岩顿生错觉,还没体味过来,韩乐又说了:“要等好久哦。”      “天天给你吃药补气了,你说话还喘大气,半截半截的拖。”聂承岩一下恼了,臭小鬼。      韩乐有些不解,心里再次嘀咕着果然姐姐说城主大人经常莫名生气是对的。想到姐姐,他忍不住问了:“城主大人,我姐姐这次,不会又惹麻烦了吧?”      “你姐姐向来不是惹麻烦,是找麻烦。”说到这个他又不舒坦了。      韩乐使劲点头:“而且她还倔。”      “倔也就罢了,胆子还大。”      韩乐又点头:“胆子大就算了,她还总是没记性,不听劝。”      “哼,总有天她吃了亏,哭天喊地的没人应她,她就知道教训了。”聂承岩可有遇上知音的感觉了,这一通抱怨出来,心里舒服了。      可韩乐听得姐姐哭天喊地的没人应,不依了,他一挺小脊梁:“怎会没人应,不是还有我们嘛。”聂承岩脸一热,刚想辩他是他,他们姐弟是他们姐弟,没那么近乎。      可韩乐已经自顾自往下说了:“要不是我姐姐胆够大,够倔够硬气,我也没有今天。如果不是姐姐,我已经死了,婶婶一定会把她卖掉换钱。当日我们离开闵城的时候,她还遣人来追,我姐背着我,烧了桥,偷了船,一口气翻了一座山。我们挨过饿,受过冻,遇过狼……在路上还有骗子和强盗……对我们施援手的大嫂说,让她别这么倔,这么多大夫既已说我没救了,让我好吃好喝过了最后的日子便算尽了心,她也十二了,再几年可以嫁人,到时帮她物色个好婆家,可姐姐也没有放弃。”      韩乐说着说着动了情,大眼盈了泪:“城主大人,我姐若不是这般性子,她便不是她,我便不是我了。若真有什么事,我定是要与我姐共进退的。”      聂承岩默默无语,她什么性子,他当然清楚,罚不听骂不走,却绵绵软软的打得他心口疼。韩乐左右望望,又琢磨好一阵,探头过来小小声问:“城主大人,你说,神医先生会不会不想给我治病了?”      聂承岩微微一僵,扯扯嘴角轻笑道:“怎会这么想?”      韩乐盯着他看,悄声说:“我来这都快有二年了,要能治不是早治好了吗?要不能治,不是也该有说法吗?可我身子骨日渐强壮了,腿却一直不好。你说,是不是神医先生觉得我姐姐还有用处,拖着不让我好,好要挟她?”      聂承岩这次笑不出来了,他们果然是亲姐弟,这韩乐小小年纪,心思却这般敏锐。他整了整脸色,正色对韩乐说:“乐乐,别人我管不着,但你们姐弟我是一定护到底的,你别担心。有些难症,不是一年二年便能好转的。别担心,万事有我呢。”      韩乐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似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然后笑了,倾身过去搂着他胳膊:“有城主大人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他接着又道:“城主大人别忘了把这话也告诉姐姐,虽然她肯定也是知道的,不然不能这么敢想敢干的,但城主大人若不说,只怕姐姐也会多想的。”      韩笑真的是想得挺多的,这一连串的事件扰得她有些犯迷糊。在习诊院里,她先去看了言杉,言杉未死,只是当日做戏被抬走,实则只是偷偷换了一间房,素医馆连夜被下令待审,自然无暇细想。此刻言杉已然有好转,沉沉睡着。韩笑转了出来,又去了林芝的病房内。      林芝情形与言杉相差甚远,她头发散乱,一脸铁青,痛苦扭动挣扎,与当初聂承岩一样,四肢被牢牢绑在了床边,嘴里被塞了个布卷,防她咬掉舌头。让韩笑吃惊的是,林芝身上居然也有两道刀伤。      “是神医先生派人划伤的,绿雪的毒性之一,就是令伤口久治不愈。当初公子身上的伤,理应月余愈合的,也是苦熬三个月才见好。”薛松看到她的表情,遂出言解释。      韩笑点点头,看到意图要杀害自己的人,如今象条残虫般的被缚上床板上痛苦求死,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薛松似乎知她所想,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还好你没事,韩姑娘,老天爷还是有眼的。”      韩笑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巧小仆过来唤他们吃饭,韩笑便借机把话题转了,她问了这治毒的步骤和方法,薛松一一解答了,饭后又将药册子给她看,这上面记录了当初聂承岩受伤中毒后的疗治步骤和用药。      “我按原来医治的法子,给她灌了水,汤药也服过了,针已经用了,还放了血。她的状况与公子差不多,脉象也是一样的。但究竟是不是绿雪,还得再观察观察。”      韩笑仔细看了看,轻声问:“她能撑多久?”      “若放着不管,五六日怕是就不行了。当初公子伤重,加上这毒,足撑了三个月,最后那昧药再无效,就真是没办法了。那天,师父下山去接了你上来。如今这林姑娘,我也只能说是十日到三月之间吧。”      “她与言大夫,神医先生会怎么处置?”      “她嘛……”薛松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内痛苦抽搐的林芝,没往下说,韩笑明白过来,薛大夫确实对林芝中的毒没辄,怕是等她熬够了时日,症状细节判定清楚,便是死了。薛松接着说:“言大夫平素为人不错,也本份守己,这次不知怎的如此糊涂。韩姑娘,你莫怪他吧,他已经受罚了。他一心向医,只怕今后再无缘医术……”他正想往下说,却见林芝奋力挣动,似要引起他们注意。      韩笑与薛松挨近过去,却见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瞪着他们,韩笑与薛松对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韩笑道:“林姑娘,你没听错,言大夫未死。”      林芝嘴里咬着布卷,说不话来,只在喉间发出咕咕的声音,韩笑又道:“我未死,言大夫未死,你是欢喜还是难过?”      林芝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怒似怨似恨,可眼泪却流了下来。她的神情韩笑看不懂,但韩笑心里且怒且悲,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又有医术,师出名门,为什么就这么歹毒,害了一个又一个,如今把自个儿也搭上了。      薛松在一旁叹气:“林姑娘……”他想说尽力减轻她的痛苦,让她死时安稳些走,想想这绿雪之毒的痛苦,胜过任何酷刑,他说这些话,也未免太过骄情,遂是闭了嘴不再言语。      两人在林芝身上暂时没什么可做的,便换了间屋子,就治毒一事讨论了半日。目前薛松已命人在屋里加了碳盆,让温度上升,又大量让她饮水,催排毒性,但服的第一副药似是没有反应,且她的忍痛的功夫比聂承岩差,薛松很担心在聂承岩身上用的疗治手段在林芝身上用不了。韩笑问了放血、药熏、火炙、内力催毒的可能性,薛松觉得这半日来看,前两样看着暂时无甚用处,后两样林芝的身体怕是扛不住。两个人讨论了半天,无果。      食完晚膳后,二人又给林芝服了药,再拔了一次针,但林芝丝毫不见好转,她竟是疼得睡也睡不了,只能抽搐着生捱,韩笑知道这是毒性太强,药里的止痛效用都被压住。她把着林芝的脉,她心跳快的异常,这样的状况,怕是两日都挨不住。薛松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观察了好一会,改了药方,加重了部分药的剂量,又与韩笑联手施针,加之弹拨穴位急救,自己又用内力给林芝推脉,两人一通忙乎,总算是把林芝的状况稍稍控制,她似没那么疼了,能闭了眼休息。      韩笑二人松了口气,留了医仆守着,自己转到院里子稍坐。韩笑就着水盆净了手,一边问薛松:“薛大夫,你学医是为了什么?”      薛松有些愣,这么简单的问题,他该是把答案脱口而出的,但他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本是民间一普通大夫,为了理想费尽功夫才终于成功上得云雾山拜师学艺,他天赋不高,要想学业有成除了勤奋之外再无他法,他在山上这么多年,医术是有了,可当年的豪情壮志,他竟然隐隐觉得象天外浮云。      薛松沉默半晌,反问:“韩姑娘,你热爱医术,学了,又是为什么?”      韩笑的回答却没有这么为难:“医术能给人治病啊,我小时候生病很难受,是隔壁的老郎中给治好了,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我也会医术,让我爹娘弟弟,让邻居们都不生病,那才好呢。可是爹跟我说,我是女儿家,不能当大夫。”      薛松轻声笑,当年他爹跟他说的是,儿子,你要当个好大夫。      韩笑又道:“我没想到,这辈子,我会有机会认认真真的学习如何治命救人,而且教我的,还都是医术一流的大夫。说到这个,主子还真是我的大恩人。我想好了,就算不能开医馆救人,可一辈子这么长,我还会遇到很多人,若是有伤有病有痛的,我遇到一个,救一个,也不会浪费这身本事。”      薛松沉默,最后低声道:“韩姑娘,我想通了。”      “什么?”韩笑没闹明白。      “我一直没舍得下山,总想着还会有机会多学一点,多受器重一些,可这两年,我能学到的知识越来越少了,就连这山上的病人,也越来越少。我守在这,是浪费了我这身本事。”      韩笑睁大眼睛:“薛大夫,你是说……”      薛松点点头:“我不该留恋这些虚幻的名声,我该下山去,我该象从前一样,用我的双手和医术,救治更多的人。”韩笑兴奋的连连点头:“对,对,不管是小咳嗽还是小风寒,干活伤了手还是摔了腿,患了头症还是肺病,只要是病,都能给他们治。”不只是追求挑战疑难杂症,救护每一位患者,那才是好大夫吧。      薛松赞同的笑了:“待林姑娘这事解决了,我便跟师父说。”云雾山的徒弟下山,只要云雾老人同意便可,不过这些年来,舍得主动离开的徒弟倒是廖廖无几,顶着云雾老人徒弟的头衔虽然在江湖上不愁吃喝,钱银也必是不少挣,走运的,甚至能在朝廷混上一官半职,但这些都比不上在云雾山取得权势地位,守着这山,名望财富都会有。      薛松这番立志走出山外给老百姓治病的想法,让韩笑高兴不已,她兴奋地握着薛松的手正待给话鼓励,却听得老远一声响咳,抬头一看,是聂承岩。      “我以为你是来磨练医术,学学怎么治毒,怎么却是手拉手开心聊天?”聂承岩这番话说得薛松的老脸发烫,忙不迭的站起行礼:“公子,我与韩姑娘……不是这样。我这年纪了,我是说,适才是说到行医之事,韩姑娘心善,替我高兴……”      聂承岩冷冷一哼,挥挥手让他住了嘴。这年纪怎么了,他家这皮丫头就爱跟爹撒娇,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年纪象爹的也靠不住。      他朝韩笑伸出手:“你过来。”韩笑心情好,蹦哒着就过去了:“主子,你来看奴婢了。”      “我有说是来看你的?”      “没说。”      “那不就结了。” 聂承岩不承认      可韩笑嘻嘻笑:“不用说奴婢也知道。”聂承岩牵着她的手,忍不住瞪她,她一付受伤心痛的样子跑出来,害他担了一天的心,这会子过来,却是她心情甚好的有说有笑,况且这是谁的手都能拉的?      他赌气用力捏她的手,韩笑呼痛,他又放了手,嘱咐道:“推我去走走,你不是一直说什么有个林子很美。”      “对,对,是很美。”韩笑跟薛松挥手告别,说一会再回来,便推着聂承岩走了,也没去想这云雾山里怎么会有聂承岩不知道的地方。      来到了小林里,霍起阳识趣的不靠近,远远守着,聂承岩板着脸好半天不说话,韩笑竟然也沉得住气,倚在他的椅子边坐着,透过树影看着月亮,觉得宁静又安逸。      “其实云雾山,也是挺美的。”她说,他不语。她又说:“但我更喜欢百桥城。”他有些欢喜,摸了摸她的头。      “主子,我知道的。”她知道什么?她没说,但聂承岩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但真明白吗?他不那么确定。她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丫头啊,可以为了别人的生死着急难过,也可以为了一点小事欢喜雀跃,似乎该是很简单的人,但他有时却觉得她会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就如同韩乐这孩子。他们姐弟俩,是很神奇的存在。      夜慢慢深了,她呆在他身边,看着皎洁的月光,吹着林子里的小凉风,想着言杉,想着林芝,想着云雾老人,她竟然觉得累了。他轻抚她的脑袋,看她趴在他膝上睡去。他叹口气,不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病,大半夜的可以不说话,在个树林里发呆,竟觉得也挺舒坦。      韩笑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长了胡子,变成了神医先生,她大声嚷嚷:“云雾山不收诊金,只收药费。每个大夫,视诊好病人的数量排成绩,不论难易,有病便医。不好好对待病人的,赶走。心怀不轨的,关了。起歹念要害 38、似有坦途 ...   人的,那个,交给主子处置。”咦,不对,她是神医先生啊,哪里来的主子,她真混乱了,乱得脚下的山都在颤。      霍起阳看着聂承岩把韩笑抱在怀里,招招手让他过来,他会意的过去推着轮椅,将这窝在一张椅子里的两人推回屋去。韩笑象是做了梦,他听得她嘀咕着:“……那个,交给主子处置……”他忍不住笑了。      结果聂承岩还真回了句:“笨蛋,交什么我都不收。”霍起阳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终于更上了。我找了很久资料,也不太确定怎么编治毒的好,所以那些什么灌水、药熏、扎针、火炙、内力推脉神马的,大家凑合着看吧。如果有懂的,希望也能指点我一二啊。 今天给大家摘抄个防颈椎病的知识,一是防风寒,二是有个大穴,叫后溪穴,不但保颈椎,还护视力。就在手掌侧边,我这上不了图,大家可以网上搜一下这穴,叫后溪穴,每天按一按有好处。可以一边看文一边揉揉,保护颈椎保护视力啊。 39 39、若有若无 ...   韩笑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好象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里她一会变成神医先生对着众大夫指手划脚,一会变回自己在给个病人治病,那病人的脸变来变去,病症也古里古怪,一会胳膊没了,一会心不见了,一会是中毒了,可她却觉得明明只有一个病人。总之这一觉睡得,她跟绕着山跑了三圈似的累。      天色刚透着青色时她便醒了,坐起来有些迷糊,想了半天没想到是怎么回来的,倒是猛地念起不知那林芝的毒症如何了。      她匆匆爬起,看自己竟然没脱衣就睡了,跟上回一样屏风也展着挡在她的榻前,就连她亲手写的家训也都贴着,韩笑挠挠头,难道她又被罚了?      稀里糊涂洗漱完,她清醒过来,看看天边刚泛白,林芝今日第一碗药的时辰还没到,她还有时间做些事。先把聂承岩昨日换下的衣服洗了,然后轻手轻脚进了屋收拾,打来了热水,高高架在碳盆上温着,又给聂承岩的椅垫子换了新布套,把椅子擦了擦。然后偷偷的打开床缦,却一眼看到聂承岩睁开着眼睛看她,吓了一跳。      “主子,你醒了?”      “你一晚上动静这么大,哪能睡得好。”聂承岩似是不高兴,等了半天听她干活的动静,却不来看看他。但他几乎每天都有不高兴,所以韩笑也习惯了。      “奴婢做了好多梦。”      “哼。”他当然知道,她爱说个梦话,他听得梦中似乎很多人,但是没有他,这真真是气人。      “主子再睡会吗?我要去习诊院了。”      “我起了,替我梳头更衣。”他的要求很正当,韩笑没得推,赶紧快手快脚的伺候他起床,可聂承岩起床速度比不得常人,光是如厕就比别人费时候,再加上他喜洁讲究,一通折腾下来天色已经亮了。      韩笑收拾完,道:“主子稍待,一会秦艽来给主子点穴按摩。那奴婢先去习诊院了。”      “先伺候我早饭,去吩咐布菜,让乐乐也来。”      韩笑一愣,暗自着急,但不好驳,赶紧去张罗。饭桌上,韩笑一顿猛塞,那吃饭的速度让聂承岩皱了眉:“慢点,吃饭好好吃,赶什么赶。”      韩乐在一旁猛点头,太好了,姐姐的这些毛病他人小言轻,说了向来不管用,可现在是城主大人管着她,看她吃饭还能不好好吃不?      韩笑偷偷白了弟弟一眼,这小家伙胳膊往外拐了。虽然被训,但她还是有些急,往嘴里再塞两筷子小菜。      “我吃饱了你才许走。”聂承岩一句话终于灭了她的念头。韩笑如坐针毡,韩乐撇撇嘴看着,终于有些同情。“城主大人,你不是答应了今天教我算账的吗?要不我们吃快点。”      “我现在可不就是在算账?你可以学。”小孩子的面子没人给,聂承岩很痛快的把韩乐的变相帮腔挡了回来。韩笑和韩乐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顿简单的早饭磨磨蹭蹭的终于吃完了,韩笑终于可以出发,临走却又被聂承岩叫住,她停了步,等着他发话,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韩笑又想走,又被叫住,这次让她挨近跟前,想了又想,道:“要沉住气,这毒无论是什么,事情定然还有后续,别人的生死你管不了,自己的安危可得顾好了。别忘了,你还有弟弟呢。”      韩笑用力点头,轻声问:“主子,那能不能,你帮我问问神医先生,乐乐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好?我觉得……”她咬了咬唇,后面的话没说,但聂承岩却是知晓的,他心里一沉,这两姐弟,果然觉得老头留了一手。      “嗯。我问问。”聂承岩想说的不是这句,可不知怎的,跟她相处的越久,有些话反而越不容易开口说。之前想认识她时肆无忌惮的劲头,好象找不到了。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他觉得被束缚,他昨晚去找她,也是有话说,在屋里想得好好的,结果见了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如今,豪气的承诺,他也觉得难以启齿,是他竟然开始在乎?还是他没把握?聂承岩看着韩笑走出房门的背影,觉得情况对自己很不妙。      韩笑出院子前拐了个弯去看了眼韩乐,韩乐没拖她后腿,只抱着她,给了她三个字:“要小心。”韩笑摸摸他的头,这个弟弟,可比她懂得用心思。      待韩笑赶到习诊院,林芝已经服过药了,她的脸色比昨日还难看,惨白里透着暗青,似乎一下老了几岁。薛松正给她拔针,每一针俱是黑的,刚收了针,林芝忽然抽搐起来,接着把刚喝不久的药全给吐了,直吐得胆汁都出了来。众医仆拥上来一通收拾,薛松吩咐继续熬药,喝不进,也得灌了。韩笑看得林芝的惨状,心里不由得唏嘘。她诊了林芝的脉,又看了她的眼睛舌头和手,林芝今日虚弱的厉害,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韩笑观察完了,跟着薛松退了出来。      “她的初期症状跟公子的很象,但比公子的毒发速度要快。这才第二日,已经如此虚弱了,今天早上连药都喝不下。可当初公子的伤可比她重得多。”      “会是什么内力或体质的关系吗?”      “现在说不好,她有个症状是公子没有的。”      “是她变老相了吗?”      “对,但她的脉太弱,我现在也说不准她是真老相了,还是因为虚弱面色差造成的错觉。”薛松顿了顿,忧心忡忡道:“如果这个毒不是绿雪,那就太可怕了。”      韩笑心里也一冷,如果这毒不是绿雪,就表示有个与云雾老人一般的高手炼出了巨毒,如若这毒在山外流传,那得有多少人无辜受害?      “若真不是绿雪,只不知这换毒的人是何意思?”薛松念叨着这句话的时候,聂承岩那边刚收到龙三传来的信函。信中表示,他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查证,且在认真对比过聂承岩给他的绿雪毒症特征后,终于可以确认,大漠出现的毒,是绿雪。线索指向二具尸首,一具是近一年前百桥城见面时他听说的那个,另一个则是近日发生,依死者身份调查及尸首情形看,怕是验毒。      聂承岩把信看了两遍,而后将自己独自关在屋里半天。午后,他把霍起阳叫了进来:“那个从药房众仆里找出换药凶手的药仆,就是跟笑笑一起掉到崖底的那个吧?”      “是的,主子。他叫石耳。”      “嗯。”聂承岩沉吟半晌,道:“把他叫过来。”      不一会,石耳过来了,他小心翼翼的,不知这从未有过直接接触的公子找他何事。进了岩筑,看到一个十二左右的孩子捧着本书在院子中间晒太阳,石耳还纳闷,这谁家的孩子,敢在公子的地盘上这么嚣张。      石耳与聂承岩的见面时间并不长,只一盏茶的工夫便出来了。他又看了看那孩子,终于想到他是谁了。“韩乐?”试探着叫了一声。      韩乐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看了半天,也唤:“石耳?”      “哎,你认得我?”石耳惊讶了。      “跟你一样,听我姐说的呗。”韩乐老神在在,又仔细看了看石耳,然后嘻嘻道:“我姐说你是条汉子。”      石耳一听,脸红了,这辈子还从来没人这么正面的夸过他啊。他挠挠头,嘿嘿笑着:“哪里,哪里。”      韩乐认真点头:“我也在想哪里,哪里?没看出来。”      这话说得,石耳头也不挠了,转身就走:“你自个儿玩啊,我有正事要办。”      韩乐在他身后大声唤道:“那你要好好干活啊,别偷懒,汉子。”看石耳身影一个趔趄,韩乐高兴的哈哈笑。一转头,看到聂承岩正屋门那正盯着他瞧,韩乐收了笑:“城主大人,你想晒太阳吗?”      聂承岩看了他半晌,那表情似乎有些挣扎,韩乐被他盯着心里发毛,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然后果然听得聂承岩说:“你过来,给我说说,你姐姐在你那都是怎么说我的?”      韩乐惊得张大了嘴,然后被霍起阳连人带椅抬进屋,韩乐在途中一把抓住霍起阳的胳膊:“大侠,管救命不?”      霍起阳哈哈一笑,把他摆在屋里子,揉揉他小脑袋:“别调皮,主子问话你好好答。”      聂承岩转着自己的椅子,调整了方向,正对着韩乐,道:“说吧,你姐都是怎么说我的?”      “当然是夸城主大人好了。”      “是吗?怎么夸的?”      “就是城主大人好心收留我们,给吃给住,城主大人为人良善、脾气好、有知识、有才干,会打算盘……”韩乐拼命挤着话,在聂承岩的目光下越说越小声。      “说实话。”      韩乐闭了嘴,小脑袋耸着半天没说话,聂承岩急了:“说啊。”      “我这不是使劲想着嘛,姐姐到底有没有跟我说过啊?”韩乐还委屈呢,怎么就想不到呢,应该就是姐姐没说过。      没说过?聂承岩脸都青了,那怎么会夸别人汉子,她跟那石耳才见过几回面?与他倒是朝夕相处的,怎么反而没说过?      这边聂承岩正生气,那边韩笑却是在着急。林芝这一日状况极不稳定,韩笑与薛松研究讨论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这大半日过去,林芝象是咸菜干似的,整个人萎蔫起来,连水都难咽下,时不时的手脚抽搐表示痛苦仍在,只是人没了挣扎扭动的力气。      薛松没了办法,只得去找云雾老人问问,当日为救聂承岩,云雾老人用了珍稀的药品还魂丹,薛松虽然不认为师父会把这等好药给林芝用,但她既是情况危急,也当禀报的好,不然她过了世,这毒症还不能确定,只怕会是算他失职之罪。      薛松走了好一会,林芝突然发作起来,韩笑正在隔壁屋里认真翻阅着治毒医典,听得医仆唤赶紧冲了过去。林芝挣动的厉害,双目无神,现了死光,四肢不受控制的乱摆,扯得绑着她的布绳卟卟作响。韩笑强按着她的手一摸脉象,大惊失色,这分明是濒死了。      韩笑急令众医仆将她强按着,自己在她的几个大穴上用力弹拨点按,林芝似缓了口气,但韩笑知道这不管用。她拉过药箱子,拿出针具,忽然昨夜梦里救人的情景浮现眼前,用这细针放血怕是对付不了绿雪了。韩笑把针屉一放,大声吩咐医仆:“拿竹筒、找些粗的针锥给我,点上火烛。”      医仆们应了,动作飞快的准备,林芝死气沉沉的躺在床板了,竟似没气了。韩笑闭了闭眼,让自己镇定,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天梦里的其实是她在书上看过的诊疗手段,虽不是这般用法,但医理似同。她努力回想着,那些穴位,那些脉胳,针刺的危险,力度,手段……      东西都准备好了,韩笑把了把林芝的脉,弱得几不可察,气息也似没了。她点按了林芝几处穴,再让医仆把她翻过身来,自己握着三柄针锥,在她的背后,手起针落,用力刺了下去。      血一下涌了出来,韩笑拿了竹筒,用空筒的部分在烛火上一烧,按在了血涌之处,竹筒被吸在了林芝的背上,韩笑一拔,借着这竹筒中热气吸力,将毒血拔出不少。一旁医仆看得目瞪口呆,这不知是何手段,他们自然也不敢问。这林芝反正是试毒的,大夫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当云雾老人跟着薛松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林芝被翻过身来躺好,轻悄而又绵长的呼吸着晕睡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北京的天气真糟,好几天没太阳,只好让韩乐小朋友替我家笨笨好好晒晒太阳了。我家笨笨总爬到石头上等太阳,那可怜相,真让人心疼。 对了,这两天换换脑子写点小魔王,还有在等小魔王番外的筒子吗?你们有啥提议不? 40 40、意欲相护 ...   云雾老人走进屋里,众人急忙让出位置来。老人走到林芝床边,把了把她的脉,又翻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后再看看韩笑用的医具,问道:“放了多少?”      “三针一组,扎了四处,针入一分。”韩笑认真的答,把放血的穴位都说了。云雾老人拿起针锥瞧,没言语。韩笑又道:“昨日初救时薛大夫已经用细针放过血,本不宜再下重手,但方才林姑娘情况危急,若不施为怕是熬不过了,于是大胆一试。”      云雾老人扯扯嘴角,看不出喜怒,只听得他轻声道:“又是大胆一试……”      韩笑倒不心虚,她把脉象、毒症、用药、反应、应急救治之术、针法、力度、所根据的医理及变化应用想法都说了一遍,竟然有条不紊头头是道。      一旁几个医仆听得暗暗咂舌,放血他们是知道的,可用这般粗针加火烤的筒子一并下手,还是用在濒死之人身上,他们真是不敢想,况且这韩笑竟然敢在神医先生面前侃侃而谈,重点还是谈的依照医理的应用变化,这所谓变化,讲究可就大了,不是医术大家,谁敢跳出医书的条条框框说什么变化的。      薛松在一旁听着韩笑所言,只上前搭了搭林芝的脉,而后沉思琢磨,云雾老人却是看不出心思来,好半天,只“嗯”了一声。      韩笑也是个知好歹懂进退的,说完了自己动手的原因和根据,就退到薛松身后,等着云雾老人发话。可云雾老人不再看林芝,倒是又看了看那竹筒,然后对薛松说:“她这般气弱,如此放血虽救回一命,但体气必大亏,药方和手段,不能再与用在阿岩身上的一样。之后的药方子和诊治安排,让韩笑来定。”薛松虽意外,但也立刻应了。      云雾老人又转向同样吃惊的韩笑,盯了她片刻,道:“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吧,韩笑。不靠运气和取巧,不是危急时的应付手段,而是真真正正的,从顽疾巨毒下救回一个人。”      韩笑答不出话来,她竟然觉得激动。“不靠运气和取巧,不是危急时的应付手段,而是真真正正的,从顽疾巨毒下救回一个人。”她真的可以吗?      云雾老人这话,其实是把她总结到了点子上的,她确实从没有机会真正医治过极难症,她在山上只是看着听着背着琢磨着,在百桥城里,她能治的大多也都是普通顽疾,而她被人津津乐道的“妙手回春”事迹,也只是“运气、取巧及危急时的应付手段”。云雾老人说得对,她是让林芝没死成,但这不代表她高明,就如同当初她对着断气的石耳只会以针刺心,却没去想刺心后的后果及治愈手段。韩笑觉得全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她好想证明自己,她好想挑战挑战“高明”的医术。      云雾老人没理会她的情绪,也不等她回话,他留下薛松,自己出了屋子离开了。韩笑看着病床上的林芝,忽然有了不真实感,她转头冲着薛松问:“薛大夫,我没听错,对吧,是让我来治林姑娘吧?”      薛松答了“是”,看韩笑高兴的样子,心里有些唏嘘,这事对这善良的小姑娘来说,也不知好是不好。他一早也看出她的医者天赋,背药方背医书谁都能做到,但应用得当却不是人人可以,而敢想敢为更是廖廖无己,可这些能力她都有。她到山上不到两年,从当初鲁莽刺心救人后的强辞夺理,到如今大胆施针后的有理有据,如此神速的进步他想都不曾想过。如今只盼这姑娘的天赋能被保护,而不是折杀。但师父的念头他一向猜不透,如今她有机会磨练,就好好练吧。      韩笑没想这些,她已经一心沉到了医治绿雪之毒上,她拉着薛松到隔壁的屋里讨论药方和疗法。先前由不得她做主,她也只是提提想法,如今反过来薛松给她意见,定方子的却是她,这让韩笑犹豫了片刻。但热烈讨论过后,她还是大胆的写了两个药方。薛松一看,这方子还真是不“墨守常规”,但却也是“未尝不可”,他想了又想,点点头,表示赞同,把方子交给了屋外的医仆。      云雾山里的八卦总是传得特别快,可聂承岩那得到的消息比八卦的传播速度还快。没到中午,他就从贺子明那知道了云雾老人给韩笑派的活。他看了龙三的信,又召了石耳来见,审完了韩乐后又独自在屋里坐了会,然后吩咐霍起阳去跟云雾老人说,他要跟他一起用晚膳。      聂明辰与聂承岩这爷孙俩,很多年没有在一起用过膳了,所以当聂明辰听到霍起阳的传话时,心里激动了一阵。好在最后把持住了,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最后用着云雾老人的脸色语气道:“也好,我今日也无甚安排,如此便一起吧。”      爷孙俩的这顿饭吃得寂静无声,冷如冰窖,布菜伺候的侍从们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好不容易挨到餐毕,遣走了仆役,两个人终于开始说话。      “你的腿伤好些了吧?”      “还好。”      “筋脉处的伤原就是难治,你这还是硬伤,腿脚还是得多练功运动。本该是无大碍了,阴雨天气会疼些,平日莫食辛辣之物……”      “我知道。”聂承岩皱着眉打断他,“反正是不能行了。”      被这么喝了一下,云雾老人也不说话了,他等了一会,又道:“你不会平白无故与我吃饭,想跟我说什么?”      聂承岩没正面回答,他看着他,忽然道:“有时候我在想,我何时会变做另一个你。”      这话让云雾老人抿紧嘴,聂承岩又道:“我不想变成你这般,可我越来越发现,我太象你了。我的心肠象你一样黑,性格象你一样糟,只不知日后我会不会如同你这般,孤老终生。”      “你当初要娶那谢景芸,不就是想证明给我看,你会与我不同。”      聂承岩下意识的要去摸那对耳坠,想想早就放在柜子里了,他不免有些烦躁,沉声道:“可一切都被你毁了。”      云雾老人似是被说到痛处,他猛的一握拳头:“我也不想如此,我怎料到有人会暗算于你。如若你不与那谢景芸回家提亲,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端?”      “你到现在还不敢担起责任。你不喜欢芸儿,只要是我自己选的你都不满意。当年若不是你赶来横加阻拦,那凶手也不致有机会潜在我们身边伺机下手,最讽刺的,用的还是你的毒。”      “我……”云雾老人站起来来回走动几步,找不到话说,却道:“那谢景芸有什么好,让你处处忤逆我。”      “她善良、温柔、乖巧、听话,她哪里不好?”      “她的身份就是问题,一个寻常人家,怎配得上我们云雾山聂家。”      “别自抬身价了,你这个云雾山阴毒又龌龊,你还道是香馍馍呢。”聂承岩对此不屑一顿。      云雾老人瞪着他,那表情神态,与聂承岩如出一辙,两个人互相瞪着,均不示弱。最后还是云雾老人开了口:“你来此,难道是找我翻旧账的?”      “若是翻旧账,何苦吃这顿难以下咽的饭。”聂承岩这话又将云雾老人一刺,他怒而转身坐下,一拍桌子:“那你何苦来哉?”      “我想试试,与自己爷爷一道吃饭,还会不会有那种亲情的感觉了?”      云雾老人下颚一抽,他不敢问有是没有了,吃饭如上刑,吃完就开吵,这怕不会是好的感受吧?   屋子里死一般沉寂,过了好久,聂承岩又开口:“三十多年前,江湖上有个叫迟砚兴的圣手神医,他医术高超,为人正直,不求名利的救治了许多人,据说,在他的手里,病人无一死例。”      云雾老人听着他这话,脸庞绷得死紧,抿着唇。聂承岩盯着他继续道:“当时论名气地位声威,他都比一位叫聂明辰的神医要强。于是这神医不服气,约了迟砚兴在瑶西镇比试医术,输的那一位,要远离中原,再不得踏入武林一步。”      “我赢了,所以我才会有今天。”云雾老人再不想听,截了他的话尾道。      “你的今天,不过是一群追名逐利的徒弟,一堆攀炎附势的仆众,无儿无女,只留得个瘸腿的孙儿……你的今天,当真是好啊。”      云雾老人再忍不住大声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的腿是间接被我害的,你没过门的媳妇也是我害的,我儿子媳妇也是我害的?”      聂承岩对他的暴怒淡然以对,他冷道:“我只是要告诉你,虽不知三十多年前你使的什么手段逼走了那迟砚兴,可如今怕是报应来了。你应该也有耳闻了,绿雪在大漠有出现。”      “他比不上我的,我是世上医术最高明的人,自然也能炼出世上最毒的毒药。”      聂承岩冷眼看他:“你是说,你觉得他会在炼毒上与你较劲?”      云雾老人不说话,聂承岩又道:“你这山里,有他的内应吧?”      云雾老人背过身去还是不说话,聂承岩冷冷一笑:“或许你心里有数,只是你不愿揭这伤疤,露了自己的丑态。”      “你走吧,此事我自会处理。”      可惜聂承岩对这逐客令不理不睬,他道:“我还有话要说。”      云雾老人转过身来,直视着他。聂承岩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你对我做过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云雾老人双手在身后紧紧握拳,下颚抽紧,紧咬牙关,他听得聂承岩又道:“不要再让我发现你耍什么花样动什么手脚来伤我身边的人,不然,我们走着瞧。你莫忘了,你有多狠,我便有多狠。”      当聂承岩出了云雾老人的屋子,听到身后屋内一声掌拍木裂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只对着迎上来的霍起阳挥了挥手,霍起阳推着他慢慢的往岩筑走。      月光皎洁,映着平整的山路有几份静幽安宁。霍起阳轻声问:“主子,要不要去习诊院?”      聂承岩老半天没说话,霍起阳正想着要不要再问一次,却听得他问:“起阳,如果你发现自己喜欢一件东西,可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它,你会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大家有没有能给聂承岩同学解答一下的,怎么办? 41 41、心动心乱 ...   配不上?是指韩姑娘吗?      霍起阳有些吃惊他的想法,刚要回话,聂承岩却又挥手道:“不用答了,当我没说。”霍起阳闭了嘴,推着他又走了一会,还是问了:“那主子这会要去习诊院接韩姑娘吗?”      聂承岩挪了挪身子,有些暴躁,语气并不好。“回岩筑。”      可是等到快行至岩筑院前,他又改主意了:“先不回去了,再走走吧。”      霍起阳脚下顿了顿,心领神会的把椅子往习诊院的方向推,行了一会,眼看就要到地方了,聂承岩又喊了停。他看着习诊院的建筑,心里不知想什么,最后道:“还是回岩筑吧。”      霍起阳默默叹气,但还是依令把这别扭的男人推回了岩筑院子。      回到了自己屋里,聂承岩遣退霍起阳,自己推了椅子到床边,撑着爬了上去,躺好,看着床顶上那挽得漂亮的缦纬发呆。过了好一会,眼光一转,看到床头的黑色铃带,他皱了眉,撑坐起来,动手把铃带拆了,又自己挪到椅子上,转着椅子行到小柜那,翻出了代表韩笑的紫色铃带,费劲地自己把铃带装好,再爬回床上去躺着看。      看着看着,他又烦了。这时霍起阳敲了门进来,端了一碗药:“主子,该喝药了。”      “先放着,一会再喝。”      霍起阳把药放在近床的小几上,又道:“得揉穴活脉,动动腿脚了。”      “等笑笑回来,让她帮我弄。”聂承岩闷闷的,有些不高兴,时候已经不早了,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她到底是谁的奴婢?是谁的?      霍起阳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了,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有人敲门,小仆进来换蜡火,聂承岩问:“什么时候了?”      “戌时快过了,主子。”      聂承岩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这么晚了,她肥了胆,不回来了是不是?”他语气严厉,吓得小仆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叫霍哥。”      霍起阳很快进来,禀道:“刚遣人问过子明了,韩姑娘今日研究解毒,晚膳都未用呢,已让子明催过了,韩姑娘知道时候不早,说一会就回。”      “我有问这个吗?我可没让你们催她。”      “是,是属下多事了。”霍起阳的认错痛快干脆。聂承岩“哼”了一声,倒回床上躺着,不说话了。霍起阳退了出去,遣了小仆再去习诊院催一遍。      待韩笑终于从习诊院赶回来的时候,聂承岩觉得时间漫长得他已经不生气了。他听得她的动静,赶紧闭上眼装睡。结果韩笑根本没靠近打量他,只一进屋就问:“主子怎么不吃药?”      聂承岩闭了眼,不吱声,可韩笑似乎压根不指望他回答,看都没看他,直接拿了那碗冷的药转出去交给小仆,交代熬碗热的来。小仆低声问她要不要用膳,她道看看主子还饿不饿了,到时再交代做什么。      聂承岩听着,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她定是知道他去跟老头吃饭了,怕他也没吃好。想着这他也不闹了,睁开眼,正好看到韩笑朝他走来,她冲他微微一笑,没说话,直接动手把他的腿脚抻了抻,轻轻揉捏之后开始点穴按摩,然后又帮他抬起抻直运动着。聂承岩也不说话,静静的看她。   韩笑按摩完了,问道:“主子今日怎么不说话?”      “今日啊,你大早上没了影,这会该睡了才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不说话?”这语气哀怨得让聂承岩听了都想咬自己舌头,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半点沉不住气了?      韩笑皱了皱眉,没明白他不高兴是为哪桩,想了想,道:“神医先生今日让奴婢负责林姑娘的疗治,我一时兴奋,回得晚了,主子莫怪啊。”      “嗯。”聂承岩终于克制不露怨气,稳住,要有主人家的气势。      小仆拿了药进来,韩笑拿了勺喂聂承岩,这次他半点没推,听话的喝了。韩笑却说:“主子每日的药得按时候服才好,乐乐吃药都不耍脾气的。”      “拿我跟小鬼比?”这次没绷住,不怪他,绝不是他小气。      “不比,主子自然是大人了,所以更知道得好好吃药。”韩笑轻松把他发的火拨回去。她收了药碗,把他的腿放好,又问:“主子饿吗?要不要布宵夜?”      “一肚子气撑着,吃不下。”      “那奴婢给主子开剂药,把气放出来就好了,不会太臭的。”      下药让他放屁?聂承岩转头瞪她:“你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就气我。”可为什么她回来了他心里就觉得这般舒坦,他其实明白的,但他越是明白就越是烦恼。      “奴婢错了。”她认错的态度跟霍起阳一样好,而他一样还不痛快,他刚才是语气又哀怨了吧?   韩笑虽然觉得有些怪,但她认为这是今天聂承岩在云雾老人那添了堵的结果,再加上她的心思还围着那些解毒典籍转呢,于是没太上心安抚他。最后好不容易确定了他跟她一起吃些东西,吃完了洗漱净身一通收拾,终于可以睡下。      其实韩笑这一日着实是累了,可她躺在榻上睡不着,满脑子都还是想着要怎么解这绿雪之毒。聂承岩也睡不着,他白日里想了大半日,有些事情他是明白了,可这些明白的事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他不知所措,生平第一次,他竟然觉得提不起放不下。      是当年谢景芸太乖巧听话,所以他毫无压力,还是他如今瘸了腿,没有了当日的意气风发?他左思右想,觉得都不是。他与韩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让他对自己从前的那套行事方式有了顾忌,他真的是担心,担心笑笑对他失望,担心从她眼里看到不赞同。      他对她一向是知道的,她喜欢薛大夫的仁德,她欣赏石耳的奋不顾身,她敬佩穆远的精忠报国,她当初仰慕他,也是因为他建了个百桥城,她以为他是禀着救治天下疾病之心建的城。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象命仆人试毒这种性质的事总会有,他的真面目怕再也掩不住,她如果看不起他怎么办?若他是主她是仆,他可以无所顾忌,可现下这般,他不但顾忌,他还在乎。他该如何办?      “笑笑。”他忍不住出声唤。      “是的,主子,奴婢在。”      他想了半天,最后问出口的是:“你,你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韩笑一惊,脑子清醒过来,她是到了适婚年纪,主子不会想把她嫁掉吧?卖身的丫头,婚配都是主子安排,难道,有人跟主子提了?韩笑猛的坐了起来:“主子,奴婢还有弟弟要照顾,主子身边也不能缺人的。奴婢能不能不嫁?”      不嫁?那是说,她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吗?聂承岩忽然有些开窍,管她喜欢什么样正派善良英勇仁德的,他能让她不嫁。多好,他是主子,他说了算,说不能嫁就不能嫁。聂承岩开心起来,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韩笑久久等不到回复,不由得再唤一声:“主子?”      聂承岩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嗯,快睡,不嫁,不嫁。”韩笑松了口气,倒回榻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后面几日,韩笑忙着研究毒症,倒把聂承岩的这事给忘了。她的工作有了进展,林芝所中之毒,终于可以确认不是绿雪,虽然毒丸的样子一样,症状也很象,但还是有些许差异,最大的差别,就是此毒能令人衰老。其毒辣更甚绿雪一筹,它让人一点点老去,一点点痛苦至死,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韩笑管这毒叫绿霜。      这件事让云雾老人面色铁青,他把自己关在炼丹房里三个月,韩笑听说这是在研究绿霜的成份和炼制方法。这让她很开心,她认为云雾老人研究出了结果,就会知道怎么解这个毒,只要把解毒方法公布于众,这毒就再不能害人了。奔着这个,她更加努力钻研,她认为她必须让林芝撑下去,撑到云雾老人出关解毒的那一天。      奇迹般的,她做到了。她大胆采用了药蒸法,在固本护心守脉的同时,加速毒性的发作,以高热度的熏蒸,让林芝大量出汗排毒。她在林芝的药里,加入几剂毒品,以毒克毒,再迅速一起被排出。林芝不再老去,她睁开了眼睛,她又有了挣扎叫喊的气力。      或许是因为云雾老人的闭关,山上没人管,也或许是因为韩笑的疗治手段太过匪夷所思,竟然有越来越多的大夫来询问,来讨论。一开始,有人是以探探底的心态来的,做好了要么遭冷脸要么给冷笑的准备。      可没想到韩笑居然大方告之,且虚心请教意见,她的思路大胆却并非不可行,想冷笑的是笑不出来了,再加上公子聂承岩亲自镇守习诊院,他往韩笑身边一坐,用那种了然又冷凛的眼光盯着他们,大夫们就算装模做样也得讨论几句。这一来二往,询问请教的多了,这医理医学本就是他们的专长,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大家真的在认真思索,共同研究,甚至几场熏蒸的疗治过程,放血动刀的手段使用等,从事先准备、医具使用安排、温度的控制、药量的安全等等,很多位大夫都积极参与讨论确定。      这是云雾山上前所未有的努力与团结景象,引来了满山的议论,更激发了从农仆到大夫的学习劲头。有人戏言,这云雾山怕是要变天了。      韩笑看着林芝好转,自然是满心欢喜,她不负神医先生所托,终是能等到他出关救治林芝的那一天。可没想到,云雾老人出来的那日,却是当头泼给了韩笑一盆冷水。      他看了看林芝的状况,只冰冷的说了句:“她竟然没死呢。”      韩笑很惊讶,问道:“神医先生不是去研究这绿霜的成份和研制手段,好知晓如何救人吗?”      “炼毒跟救人,当然是两码事。”云雾老人理所当然的道,他这话很好理解,他当然从来没有说过,他研究这毒是为了救这中毒的人。他看了看韩笑,走出了屋子,淡淡的吩咐薛松把医治林芝的用药和手段的记录册子拿到他房里。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未必能这么快就做到的事,韩笑居然做到了,他要瞧一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聂承岩闻讯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韩笑握紧拳头僵立在那,脸上是失望又痛心的表情。贺子明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刚才的情景,听得聂承岩心里一缩。      他推着椅子过去,握着韩笑的手。韩笑一颤,回过神来看到聂承岩,终于撇了嘴露出了受委屈的模样来,她扑到聂承岩的怀里,没哭,却是紧紧依偎。      “别失望,笑笑,别生气,我定不会与他一般的。”他在心里说着,双手温柔的搂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本来想了个特浪漫的情节,可转头给忘了,怎么都写不出原来构思的那种感觉,太失落了。 大脑啊,还我情节来~~~~~ 42 42、为爱而已 ...   云雾老人的出关,把云雾山上的气氛再打回冰点,众大夫们小心翼翼,不再敢明目张胆的盘踞习诊院,有些因故能到习诊院办事的,还能绕到韩笑这来看看治毒的进度,没借口来的,只能侧面打听打听,不再成群结队的前往了。      而一开始就看不惯韩笑的陈榕等人,这下子可是抓到了把柄,他们到云雾老人面前,狠狠告了韩笑一状。      他们噼俐叭啦的把这几个月来韩笑煽动众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说了,末了道:“师父虽说是给了那丫头指令,让她负责医治林芝,可那丫头资质尚浅,不规规矩矩的好好认真研习医术,反而净钻研些歪门邪道来。如若是她自己干事便罢,可她趁师父你闭关,居然把山上好些位大夫医仆都勾结起来,一起讨论妖法治人。”      “没错,师父,他们居然敢拿活生生的人来蒸。我还亲眼见过她放血,那手法可不是按规矩的施为,而是锥针,火燎,下手颇狠,还往太阳穴和心口这些险处落针。”      “心口算什么,那丫头不是早显出她的狠辣了吗?当初她可是拿的长针直往人心脏里扎的,那事大家可都是看见的。”      “师父,若是她一人如此,成不了气候便罢了。可如今众多人被她煽动,竟然都在研究邪门医术,那师父教导我们的传统正道医理,怕是会被扭曲误传了。”      大家你一嘴我一舌,说了近半个时辰,云雾老人没发话阻止,反而听得似乎颇认真,于是众人更是卖力的分析总结韩笑这丫头对云雾山的危害,甚至把王柳、薛松、方乔、杜桂那一批参与了研究解毒的人名,一一点名供出。      云雾老人等他们都说够了,忽然问了一句:“陈榕,林杨去了,你便是我最资深的弟子,既然这韩笑丫头如此胆大妄为,恶霸一方,依你的脾气,为何不整治整治她?”      陈榕一愣,赶紧道:“师父,那丫头仗着有公子撑腰……”      “嗯。”云雾老人这一声拖得意味深长,陈榕心里一惊,住了口。韩笑背后是公子,而他的背后是师父,若他畏惧公子不敢为师父稳住这山里人心,维护山里秩序,那他这个首席弟子真是太窝囊了。他日后怎么有筹码让师父把山传给他?      陈榕越想越觉得不对,琢磨了半天,小心翼翼改口道:“师父一向疼爱公子,徒弟不敢惹公子不快,免得给师父添堵。”      云雾老人没说话,他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那茶杯旁边,摆着的是韩笑疗治林芝的所有用药及手段的记录册子,他看了两天,看完了。      天赋,果然是件可怕的东西!      当年那个迟砚兴也是如此,云雾老人想着。当初他拜在名医门下,学习足有二十余载,可竟比不过一个自学十年的怪才郎中。而这个韩笑,他初初看到她的经历就是一惊,同样是自学的乱七八糟,可偏偏就能守着人命不让归西。      哼,经手之人无一死例。云雾老人闭闭眼,这话,当年也只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迟砚兴。其实他很欣赏他的医术,真是非常欣赏,只可惜,江湖上只能有一个第一,而他要做第一,挡路的自然就得被牺牲掉。      陈榕几个看云雾老人半天没说话,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他们面面相觑,互相推搡了一下,正待再说话,云雾老人却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此事我知道了,我自会处置她的。”   陈榕等闻言心中一喜,行礼告退。      聂承岩很快知道了陈榕他们告状的事,他有些猜不透老头心里想什么,但他知道他比陈榕他们有份量的多,老头忌惮他,却不会把陈榕他们放眼里。所以他暂时还不担心韩笑的安危,他更挂心她的情绪。      韩笑自以为云雾老人的研究是为解毒救人做出努力,最后却发现不过是自己的天真愿想,她低沉了好几天。聂承岩想尽办法哄她,他暗地里派人去收集些解毒密籍、炼丹私典的绝密册子,让韩笑把注意力转移到研习解毒新法上。又时常鼓励她:“为什么要靠那老头来出解毒秘方,你也是大夫,你做到的或许不比他差,既是有心为病患做事,不如自己试试写典籍。你若是能写出来,我便为你印,百桥城的药铺医铺,每个铺子都发上两册,你想,百桥城里这么多大夫,大夫下面又有徒弟,这些人学会了,那得传遍多少地方?再不然,我还能把典籍送到各城各地去,你的解毒典籍能让很多人都受益。”      “我自己写?能印出来让别的大夫看?能让很多病人受益?”韩笑想都不敢想。可聂承岩让她知道,这事情绝对能成真。韩笑受到了此生中最大的鼓励,她又忧又喜:“可我资质尚浅,有很多问题我还得请教。”      “那就去请教。这云雾山的大夫不够你请教的,还有百桥城一城大夫让你问,你要请教谁都行。”他聂承岩医术不能说多高,但面子总是有的,他家笑笑要问问题,谁敢不好好答的。      “那我,我不会画画,我想典籍上最好能有药草的样子,免得大家错认了。还有穴位图,还有各种医具的样子……”她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容易。      平常她该担心的不担心,这会不该担心的又乱担心。聂承岩“哼”了一声:“这听话乖巧的丫头不好找,手艺好的画师那还不满街都是。”      韩笑撇了嘴,嘟囔道:“上次主子明明是说中意的媳妇不好找,丫头好找的。”      “你还管我怎么说话呢?旁的你莫理,你只说,这事你想不想干?”      她当然想,这简直比让她连吃一个月的饱饭还要幸福。韩笑笑得灿烂,用力点头。可是一转念,她还有顾忌:“主子,印这些典籍册子得好多银两吗?”      若你能天天似这般开心的笑,银两又算什么呢?聂承岩敲敲轮椅把手:“我现下,可不只剩银两了吗?”他一看韩笑似替他难过,赶紧又道:“这典籍我要卖钱的,出银两不怕,能赚回来。”      “卖钱?”韩笑傻眼。      “呃,很便宜的卖,人人都买得起。”聂承岩真恨不得给自己一拳,瞧这点出息。      韩笑笑了,她很开心的揽了这事,她很认真积极的一边继续给林芝治毒,一边开始准备撰写解毒典籍。这让聂承岩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比建了百桥城更有成就感的事。      但还有另一件让他感到忧心的事,那就是韩乐的病。      聂承岩调了所有韩乐在云雾山上医治过程的记录卷宗看,发现一年多前,韩笑提了颅内之症的猜想后,云雾老人确实从这个角度重新诊视了病由。两个月后,药也确实换过了。药方和疗治手段都没有问题,而韩乐的身体也的确硬朗了些,但还是不能走路。      聂承岩掩卷沉思,他了解那老头,韩笑对他来说确实是有用处的,而且韩笑的个性不易受人控制,她太有正义感,太有主意,敢想敢为。所以依那老头的个性,真的不能排除他在韩乐身上做了手脚,以达到制约韩笑的目的。而且聂承岩也相信,他对韩笑的感觉,或许那个老头比他更早察觉,制住了韩笑,就可以制住了他,为此老头是绝不会手软的。      聂承岩思前又想后,药没问题,疗法也没问题,那到底会是怎么回事?韩笑对韩乐的病很紧张,隔三差五的察看,这册子她怕是早烂熟于心,她没看出什么问题,所以他之前一直也不是太关心,可如今一想,他真是错了。      他比韩笑更了解老头,他应该更为她们姐弟防着他才对,可他在想通对韩笑的感情之前,他并没有为他们做到。老头可以医人,但也会害人。如果不是治不好的问题,那便是被他下手了。      聂承岩叫人暗地里盯紧了韩乐的药,每一剂他都细细看了,并没有什么差错,与药方上的药一致。针灸与药熏已经不用做了,现在韩乐在他的院里住,照顾他的全是自己人,吃的用的全与他一样,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他还有什么可查的?      聂承岩仔细把那册子看了又看,终于有天灵光一现。他让霍起阳把韩乐抱了过来,又吩咐多点了两个火盆子,然后让把韩乐的衣裳褪了。      “大侠,要脱光?”韩乐眨巴着眼睛,表情很无辜。      “嗯,脱了,我看看你的病。”回答他的是聂承岩。      “城主大人看病为什么要脱光?我姐和别的大夫给我看病都不用脱光的,只有用针的时候才脱。城主大人要用针扎我吗?”韩乐很有求知欲。      “不扎,只看看。”      “那为什么要脱光,跟别人不一样。”      “不脱光的方法他们都用尽了,我试试别的办法。”      “那脱光就能好吗?”      “不一定。”      “那不好的话,我脱光了,很吃亏。”      聂承岩终于没了耐心,皱着眉喝他:“脱不脱?”      “脱,脱,脱着呢。”韩乐忙不迭的应,三下五除二痛痛快快的脱了,嘴里还念叨:“真是的,脾气好大。我会跟我姐告状的哦。”      聂承岩抿嘴不说话,毛孩子真烦人。毛孩子自己脱光了,还邀功:“看,不用大侠动手,小的自己从了。”      “你趴好,我看看你的背。”      韩乐翻过去,听话的趴在床上,说道:“城主大人,你能帮我治好吗?”      “不一定。”聂承岩伸手按压着他几个穴位,道:“若觉得不适,你告诉我。”      韩乐应了,感觉到他按压的穴点,又道:“这些穴,都是神医先生当初给扎针的。”      “我知道。”      “现在每天也有坚持按摩的,都没觉得有问题。”韩乐相当配合,把情况都说了。      聂承岩按了一遍,也确实感觉不到异常。他想了想,注了内力在指尖,再按了一遍,这次内力透过肌肤,弹到穴点深处,在颈后和脊梁的四处穴上,韩乐喊了痛。      “什么样的痛?”聂承岩心里有些慌,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刺痛。”韩乐的回答让聂承岩闭了闭眼,果然,这下他该如何开口跟笑笑说。他真的感觉到了羞耻,那老头给他带来的羞耻。      韩乐转头看到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城主大人,难道我要死了吗?”      聂承岩吸口气,摸摸他的头,道:“不,相反,你就快好了,我知道该如何医治你了。”      小家伙不太相信,他皱着小眉头:“那你为什么这般模样?”      “我是难过,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让你白白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      韩乐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猛的咧开嘴笑了:“你是说真的吗?城主大人,我真的快好了?”      聂承岩点点头,韩乐高兴的在床上打滚:“我要告诉姐姐,告诉姐姐我要好了,城主大人保证的。”      “乐乐。这事我们先保密好吗?别跟你姐姐说。”      “为什么?姐姐一定会很高兴的。我想让姐姐高兴。”      我也想让你姐姐高兴,可只怕她知道了真相,觉得我们姓聂的太过肮脏。聂承岩心里暗想着这个,嘴里哄道:“我们先偷偷治好了,然后给你姐姐一个惊喜,这不是更好?”      韩乐一听,脸上乐开了花,连道:“对对,偷偷治好了,然后我可以跑着冲过去一把抱着姐姐,她肯定吓一大跳,哎呀,真开心,太好了。”      聂承岩却被这话堵了心,他也想抱这毛孩子的姐姐,可是他不能乱抱,而且,他这辈子不再有可能跑过去抱着她了。      他不但黑心肠,他还是个残废!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题目真不好想,这个好象也不合适,我是想说,聂承岩童鞋为了笑笑做的事,虽然他还嫌弃自己,自卑,但他在努力为笑笑做些让她开心的事。 如果大家想到好的标题告诉我,我选个中意的改改。 对了,今天晚点会更一章小魔王番外,会很晚,大家莫等,明天去看吧。 43 43、层层利诱 ...   韩笑对于聂承岩突然提出要带韩乐到百桥城住一阵子感到很吃惊,聂承岩却说是要到城里去谈她的解毒典籍的事,而韩乐又跟他说了好几次,想下山去玩,所以干脆就趁着这次机会带他去散散心。      “那奴婢呢?”她似乎有些委屈,听得聂承岩心里一软,好象她是在跟他撒娇你怎么带弟弟不带我。他定了定神,稳住心思,轻笑道:“你不是还要看着林芝的毒症,还要编撰解毒典籍吗?”      “这不是马上就能做好的事,林姑娘的病情已经平稳些了,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彻底解毒的办法,只能一点点试。那个典籍,也得慢慢准备……”她越说越小声,真的觉得难过了。      聂承岩看着她,心里好舍不得,他还没有走呢,却觉得想念她了,可这次带韩乐下山去治病,就是特意要瞒她的,他真的不想让她知道,韩乐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好,不是因为那老头医术不行,而是他医术太好,反而能掩人耳目,暗下毒手。他不想自己的形象在她的心里变得越来越坏。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把心思闷在肚子里。最后韩笑问:“那,奴婢不跟着,主子没人照顾怎么行?”      “山下这么多仆役呢,你还担心没人照顾我吗?”      韩笑心里酸酸的,当初可不就是他说如果没了她,他就没人伺候了吗?是他说的她不能离了他,这会子却是全忘掉了。她静了会,小小声的强调:“奴婢不跟弟弟分开。”      可惜这次韩乐一点都不配合,他抱着他的小包袱,等着聂承岩带他走呢,看韩笑进来了,乐颠颠的问:“姐,是城主大人通知出发了吗?”      韩笑道:“乐乐,姐姐不能跟着下山……”她等着韩乐嘟嘴不高兴,没想到这毛孩子豪气的一挥手:“放心吧,姐,我有城主大人呢,我跟他下山玩几天,你在山上要乖啊,等我回来。”      韩笑哑然,难道就连弟弟也可以没有她了吗?      聂承岩真的带着韩乐走了,独把韩笑留下,这让她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她每天继续给林芝治毒,整理撰写典籍需要的资料,但日子过得却没什么劲头。      几天后,久不见面的石耳来习诊院找她,他似特意寻了个她落单的机会,韩笑会意,把门关上了。果然石耳有话说,他告诉她,他决定过几天就逃了。      “若你不后悔给我那小将军的玉牌,我过几日寻了机会下山,便去投奔那将军府去。”石耳压低了声音,小心谨慎。      “自然不后悔。只是为何你当日不走,如今不再有试毒之险了,你反而要动身了?”      “当日我若走了,你便是幕后之人的唯一目标,这么没良心的事我不能干。再说了,亏得我没走,这不把林姑娘的手段给查出来了吗?药房那处,可是我的地盘。”他顿了顿:“前些日子,公子找我办事,让我在私底下探探消息,他说神医先生的绿雪被换成了绿霜,外形一致,毒效相近,绝不会是偶然。显然制出绿霜之毒的人,对绿雪很熟悉,而且大有与绿雪一拼高下的意思。他怀疑对方不止换了毒,必定还留了书。”      “留书?”韩笑不明白。      “就是说,对方冲着公子下手,给神医先生难看,待神医先生察觉公子中的是绿雪,必会去查看存放绿雪的盒子,届时该会看到三颗与绿雪一模一样的绿霜和一封挑衅内容的书函。这样神医先生就会被气得狗血淋头,这该是下手之人的目的。”石耳耸耸肩:“这是公子推测出来的,但我觉得挺有道理。该是神医先生的仇家干的。”      韩笑认真想着:“那会不会林大夫发现了换药的事,他知道是谁所为,于是拿着绿霜与信函找那人对峙,结果遭了毒手。他落崖的时间太久,绿霜装在瓶中保存完好,而信函却被毁了。会是这样吗?”      石耳挠挠头:“很有可能,我也有这般猜过。要不然,就是林大夫确是想偷绿雪,结果刚把毒放在怀里,看到信函,以为是配方,正看呢,被人发现了,他唯恐事情败露后别人认为是他换的毒,于是想杀人灭口,没想到自己遭了毒手。不过公子说,无论是他去对峙还是他被人发现,那人都不会是换毒之人,公子觉得林大夫是阴错阳差的遭了毒手。因为若是换毒的人发现少了一颗毒,信也不见了,应该会把东西都补上,这样才能达到目的。他什么都没干,表示可能他已离开,或者他守在山上却不知情。”      韩笑听得他左一句公子说,右一句公子说,心里不由得更难过了,主子什么都没跟她说,却跟了石耳说,她在主子心里,真的是越来越不重要了吗?还是她沉迷医术,对主子疏忽了,所以主子才说听话乖巧的丫头不好找?可是他这么鼓励支持她做解毒典籍,又是为何?她想着想着,叹口气。      石耳以为她在感慨这桩事,遂道:“这事是有些乱,反正公子让我暗地里查一查当日林大夫失踪后各位大夫的情况,这些状况,跟在大夫左右的医仆们最清楚了。还有就是当初神医先生认为只是一颗绿雪被偷后,山里各人的反应。”      韩笑点点头:“象我们这般不知情的,定是也会认为少了一颗绿雪,只有那换毒的人会暗暗着急他的目的没达到,可那时再去放信或是做什么手脚,太容易暴露身份。”她忽又想到:“那你帮主子查事,怎么又想着要逃呢?”      石耳面露些许羞愧:“公子交代的事,我查了这段日子没查着什么确切的消息,但却听说了神医先生对我很是留心,上次我揪出了那个在药房里帮林姑娘换药的奸细,怕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被公子和神医先生都盯上,我铁定是要到头了。我想过了,公子吩咐我办的这事,我无论办不办得好,夹在他们祖孙二人中间,恐都不好交代,真不知会遭什么毒手,况且那幕后之人万一也狗急跳墙呢?如今公子不在山上,我听说神医先生近日行事神秘,恐怕他会趁这时机对我下手,所以,我思前想后,你说的对,我还是逃吧。”      韩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石耳这身份,留在山上确实太危险了,可她又自私的偏心向着聂承岩,石耳走了,那主子想找答案岂不是没了帮手?      石耳掏出一个袋子,塞到韩笑手里:“这给你。”      韩笑打开一看,竟是银两,她惊讶的抬头看石耳,却听他道:“我知道你与我们不同,你没有月钱,吃穿用度全靠着公子,若是日后你想走,怕是没个盘缠什么的。我受你恩惠,没什么可报答的,这些银两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他又掏出一封信:“这里头是我查到的所有线索,我虽想保命,但我也不想被你看不起,公子吩咐的事,我尽力了。如今便交给你吧。”      韩笑接过,想了半天,道:“现在神医先生既是盯着你,想必你要走也不容易。我给你出个主意。薛大夫近日打算下山,他为人良善可靠,我去与他说说,让他将你藏着带下山去吧。”      石耳闻言大喜:“如此甚好,韩姑娘,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当日,韩笑寻了机会与薛松商议了此事,薛松一口答应。三日后,薛松获得云雾老人的许可,下山云游各方行医,他的马车在中午时分离开了云雾山,他带着自己的医药箱子,带着些医书,带着他这么年在云雾山上学到的本事,奔向了那广阔无边的山外世界。      韩笑目送着马车离开,她在云雾山上获得的两份珍贵的友谊随着马车的踪影一起远去,她心里一阵难过。聂承岩不在身边,就连心爱的弟弟也不在,虽然霍起阳和贺子明尽忠职守的护卫着她,她还是会觉得孤独。      这天晚上,她做了件逾越没规矩的事,她跑到聂承岩的床上去睡,抱着他的枕头痛哭了一场,自己安慰自己,有主子的枕头抱,有主子的被子裹着,就象主子就在身边安慰她一样。   这样的假设果然有用,第二天,韩笑觉得自己精神好了许多。但最后让她心情大好的,却是聂承岩的信。      她一大早出了屋子,霍起阳便递给她一封信,竟是聂承岩写来的。按时间推算,这该是连夜写了递上山来。韩笑心里一惊,难道出了什么急事,她惴惴不安的把信打开,一看,却是只有五个字:笑笑,要勇敢!      霍起阳看着韩笑拿着信又是落泪又是微笑,心里总算踏实下来。昨日里见她情绪那般低落,他可不敢不禀告主子。可也不知主子写的是什么,火急火燎的送上来吩咐一早就要交给韩笑,现在看来,这信是真有效。看韩笑把信收的好好的,整个人恢复了活力,精神抖擞的往习诊院去了。      不过霍起阳的放心只维持了一日,这收到信的第二日,云雾老人便遣了人来唤,说要单独见韩笑。      霍起阳和贺子明陪着韩笑到了云雾老人的院子,却不得进,只得守在门外候着。韩笑心里也是慌张,不知是否她助石耳逃跑一事已暴露。可云雾老人跟她说的话,却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问:“你想学我的医术吗?”      韩笑愣住,但下意识的回答:“想。”      云雾老人又道:“我可以教你。”      “条件呢?”韩笑已经不是当年初次见面那个傻呼呼的丫头了。云雾老人显然也是知道,他点点头,道:“我得长年闭关,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这山中不可一日无主,你若能劝说阿岩继承云雾山,我便在闭关之前,将毕生所学教给你。”      韩笑惊得张大了嘴,好半天反应过来:“主子有主子的打算,我劝说不了。”      “你还没试,怎么就知道劝不了?”      “韩笑人微言轻,不试也知道。”她咬着唇,心里乱糟糟的,这神医先生打的是什么主意?      云雾老人似是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说:“韩笑,你上山两年了,觉得自己变化大吗?”      “韩笑在山上,学得不少知识,确是获益非浅。”韩笑回答前仔细想过才回话,小心又谨慎。      “阿岩的变化也很大,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韩笑低着头,抿紧嘴不说话,这关头里她可是半点错话也不敢说。      云雾老人接着道:“所以阿岩之前虽然对云雾山没兴趣,现在可能却会不一样了。你且试试去劝劝他,若他愿继承的,我也好放心闭关去。”      韩笑想问闭关要做什么,还得长年不出来了?但她忍着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妥当,索性继续闭着嘴不说话,只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样子。      “他若肯为这山中管事,你又习得我一身医术,我这云雾山的名誉地位便可保住,所以你也不必想太多,我没什么别的目的。”      若是刚上山来的时候,云雾老人这般说,韩笑是会相信的,但自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可不敢轻易信他。      “待主子回来,韩笑会问问主子的。”      “不是问,而是一定要劝他接受。”云雾老人的强势态度又出了来,韩笑抿紧嘴。老人又强调:“我不是戏言,若阿岩同意接管这山,我便将毕生医术传授于你,难道你不想要?”      “韩笑要不起。”韩笑心里想着,他这么多徒弟,怎么会轮到她。她接着道:“神医先生毕生所学必是精妙高深,韩笑只是初入门的医者,可不敢妄想短短时间便能习得。”      “丫头,我不想夸你,但你确实天赋超群,或是认真起来,日后境界必将远超我那些徒弟。我亲自传授,自是会抓住重点要领的教,我所有珍藏的医典你可以都拿去翻看研习,许多都是绝版好书。”云雾老人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循循善诱起来:“你也知我个性,当然不办吃亏的事。你劝得阿岩继承这山,自己又习得医术,难道不是可以依你的愿望,医治更多的病人吗?”      最后这句点到了韩笑的软处,她若习得一身本事,那可不就是她想救谁就救谁,想给谁治病就能给谁治病吗?      云雾老人看出她心动,又道:“你可以把我说的全告诉阿岩,让他自己做决定。我自然不会强迫于他。”      他当然不强迫,他只是在利诱。韩笑不想在这纠缠,反正回去禀了聂承岩,自然由他拿主意便好,于是她轻声应了,又问是否可告退。      岂料云雾老人却道:“你既是答应了,我还有话要说,是对你从我这习医术的条件。”      原来还有条件?韩笑听着,心里没由来怦怦乱跳,她听着云雾老人说:“你学了我的医术,在外头如何行医我不管,但若在我云雾山里接诊病人,我云雾山的规矩不能破,即是那几个接诊的条件,必须符合方可。”      韩笑皱了眉,她最不喜的就是云雾山的这些规矩,不过还好,她可以在外头随便治。      “还有一个条件便是,你需发誓,此生必不会嫁于阿岩为妻。”      韩笑被这条震得猛的抬头,云雾老人慢悠悠地道:“这条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办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韩笑的高超医术就是这么来的,天赋+勤奋+名师+实践,她会有机会走出云雾山的,大家别担心 44 44、立下誓约 ...   韩笑瞪着他不说话,云雾老人原本是自信从容,可被她瞪着好半天,他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起来,这丫头的眼神表情,竟让他有种是阿岩在瞪视他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力图找回那种主导地位的气势来,厉声道:“丫头,你怎么说?”      “神医先生。”韩笑挺直腰杆,抬头挺胸大声道:“韩笑虽是个孤女,但确是自不尽力,有治病救人之心,若是神医先生刚才夸赞韩笑所言是真心,那神医先生该为能收到一个有天赋的医者为徒而庆幸,自己一身绝学不会失传,这也乃神医先生之福。若是神医先生夸赞韩笑的是虚言,那神医先生是为孙儿的终身幸福焦虑,不得不扯谎下套,其用心良苦,怕也是感天动地吧?”她的讥讽让云雾老人眉头一皱,可韩笑停也未停,接着道:“只是,人非牲畜,若是有情,名份仪式均不过是虚无,若是无情,拜过天地也只会相怨一生。神医先生,你医术再高明,难道还能控制人心?韩笑确是没福份嫁主子,可又与先生的医术何干?”      云雾老人久久不语,最后只沉声问一句:“那这誓,你发是不发?”      韩笑冷笑:“神医先生,韩笑是奴婢,身份卑微,先生心里看不起,韩笑明白,但主子是先生的亲孙,先生何必如此侮辱主子。如若今日主子身边人都能让神医先生使唤,由先生摆布什么能为主子做,什么不能为主子做,那主子这一生也未免太过可悲可怜。神医先生,即便韩笑只是奴婢,从未想过要嫁主子为妻,但韩笑只要有心,一样可以不离不弃,无关名份无关医术无关钱财。韩笑只是奴婢,那又如何?”      云雾老人的表情韩笑看不懂,但她此刻心中替聂承岩不平,不是因为不让她嫁给聂承岩,她从来没胆敢想过可以嫁给主子为妻,但就是这老人家企图把所有人捏在手掌心的这种行事作风,他企图控制聂承岩全部生活的这种态度,让她觉得怒火冲天。      “你既是从未想过要嫁他,那你立个誓,又有何难?”      “是不难,就是韩笑不愿意。”      云雾老人微眯双眼:“你敢忤逆我?难道你就不怕我赶你们姐弟下山,不再替你弟弟治病?”      “怕。”韩笑大声清楚的答:“可我更怕失去做人的良知。我们姐弟千辛万苦来到这云雾山是想求医治病的,不是来学算计和背叛。我没想过要嫁给主子,但我也绝不能背着他答应先生立这个荒谬的誓。”      “不能背着他立誓,那便是事事依他的意愿来行事才是好的,对吧?”云雾老人的表情不变,语气意味深长。      韩笑只觉得千斤压身,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了想,软下声音:“神医先生,韩笑确没想过能嫁主子,主子也不会看上我这黄毛丫头,神医先生不必担心。韩笑可以不学神医先生的医术,先生就对主子好一些吧。”      云雾老人似没想她会突然软化,他抿着嘴,似在思索,最后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我难道不是想对他好些吗?”      韩笑被弄得有些晕乎,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稀里糊涂的出了来,对上霍起阳、贺子明二人关切的眼神,她道:“我没事,就是神医先生有些话让我转告主子。”      当晚,聂承岩着急心慌的连夜赶了上山,见到韩笑好好的坐屋子里发呆,这才放了心。韩笑没有看到韩乐,听说是他不愿回,便留在聂府里由陈总管照看,韩笑很吃惊。聂承岩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乐乐这年纪了,对什么都有些好奇的,他喜欢跟着陈总管学学怎么管事,这也不是坏事,他的病没什么大碍,我让府里好生照看着,你放心吧。他聪明,学得些本事,以后我也可以给他些差事干干。”      韩笑听得这个,一下感动坏了,她从来就只想着让弟弟快点康复便好,却从没为他好好考虑过日后营生问题,她自己学了医,却把弟弟疏忽了,如今聂承岩这般为他们着想,岂能让她不感激?      “你且说说,那老头想做什么?”聂承岩比较关心这个,他听得消息,赶紧安排上山。      韩乐的病已经大好,聂承岩找了嘴密的好大夫,一起为这孩子取出了埋在穴位中的小细针,就是这几枚小针牵制着韩乐的腿脚不能动,造成病一直不好的假象。如今取了出来,便是无碍了。只是韩乐太长时间没有行走,还需要时间慢慢练习,他坚持再见到姐姐的时候,一定要用跑的冲过去抱她,所以便独自留在山下聂府锻炼腿脚,聂承岩自己赶了回来。      韩笑一五一十的把云雾老人的话都说了,但保留了让她立誓绝不嫁他的这一段,对她来说,嫁给主子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觉得这有些难于启齿,她若说她死活不肯立这个誓,还怕聂承岩误以为她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存了什么非份之想呢。      聂承岩听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老头又出什么新花招要整治笑笑,原来只是这个。只是这会老头老调重弹,难道他在安排后事?      “笑笑,你很想学他的医术吧?”      “不不,奴婢不愿学。”      聂承岩看着她一笑:“扯谎。”      韩笑一撇嘴:“奴婢不愿这样学。奴婢不愿主子为了成全奴婢而去做自己不乐意做的事。”      不乐意吗?聂承岩想着,或是前几年,他是真不乐意的,他厌恶这座山,半刻都不想停留。可如今这山里有了笑笑,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若是一直有她陪着,那他呆在这山上,也是愿意的。她这么想学医,他接了这山,让她学医,让她用这山的资源来给人治病,她一定会开心的。      “主子?”韩笑见他不说话,似笑非笑的,不知他是个什么打算。总之她下定了决心,一定不做云雾老人的帮凶,主子不乐意的事她决不干。      “笑笑,我们先试试那老头的诚意。”      “啊?”韩笑惊讶,看着聂承岩叫来了霍起阳,他吩咐道:“你去老头那,就说是我说的,看看他有多大的诚心想收笑笑为徒,总得有些表示不是?”      霍起阳领命走了,韩笑大惊:“主子,这是做什么?我不学他的医术,真的。我现在能学到的已经不少了,我已经满足了,我不要学他的。”      “笑笑,你真是傻丫头,他想要我继承这山,不是今天这手段,也会是别的手段,与其等他换招术,不如就接他这个好处。”      “可是主子说过,不想继续这云雾山的,所以才会建了百桥城啊。主子不愿做的事,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笑笑,人总有经历,总在变,今时不同往日,我想开了,这两年山里变化不小,我愿意接这山。”      韩笑难扰惊讶,这事竟然被云雾老人说中了。聂承岩又道:“老头在大漠有恩怨,他说常年闭关,怕是假话,我估计他是有交代后事之意。云雾山确有可用之处,与其被他那些徒弟们浪费了,不如我收来与百桥城一起经营,也不是件坏事。”      “交代后事?”韩笑觉得神医先生也真是可悲,这辈子到头来能牵挂的,竟是自己的财产亲人要不要,有没有身份不合的女子肖想他的孙儿。他这生,真是什么好都没给留下。不过既然聂承岩如此说了,她也就放心下来,主子的决定与她学医无关,那她也就不必愧疚了。      霍起阳很快回来了,他带回来两大本厚厚的册子,聂承岩一看,笑了。“笑笑,这是老头自己的研习手记,他从来不给人看的。我一向觉得,他教他那些徒弟还留了一手,就是他只教别人的医著,自己研究的心得却很少透露。”      “那主子怎么知道这手记?”      “当年他想教我来着……”聂承岩抚着册子,似乎陷入往日的回忆中。韩笑看他的神情,也觉得有些黯然。      聂承岩把两本册子都递给她:“你好好看看吧,他肯把这个拿出来,想来是愿意把压箱底的本事教你。”      “当真?”韩笑真有些不敢相信。      聂承岩被她既盼又怯的表情逗笑了:“能学多少便是多少,有我守着,你也不会吃亏,放心学就是。”      韩笑接过册子,看了两页,被吸引了,傻乎乎的就站着一直翻。聂承岩连咳了好几声她才发现,抬着头来,听得聂承岩说:“我只有一样要求。”      韩笑心里一颤,想起云雾老人让她立的誓,她小心翼翼的问:“什么要求?”      聂承岩专注的看着她好一会,心里头想说你得一生一世守着我,一想这话有些吓人,他还没说情说爱的,这样说怕是会把小姑娘吓到,再说了,他手上有她的卖身契,本就是终身契,可不就是一生一世守着他嘛。转念一想,那应该说若我没允,你便不许嫁人,可是这话太霸道,又恶劣,怕令她生厌。      想来想去,竟然不知他的这个要求该怎么说出来才合适。与韩笑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他脸一热,清了清嗓子挥挥手:“等我想到了,再与你说。”      聂承岩等了几天,终于收到了山下的消息,确认云雾老人的确有派人查探大漠并有意前往,这证实了聂承岩的猜测,老头确实有离山之意。于是他带上韩笑,去与那老头谈谈学医和接管云雾山的事。既然他有心要走,那就得抓紧时间,让他多教教笑笑医术才好。      三个人的会面,最紧张的是韩笑,那个立誓的事让她心虚又慌张。聂承岩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韩笑敏感的瞟了一眼云雾老人,果然他盯着他们的手看,韩笑赶紧抽了出来,恭敬的往后退了一步。      聂承岩想着她大概是对老头有忌惮,但不以为意,想着有他在呢,老头再狠还得怎样。他们的谈话一直还算顺利,爷孙俩似乎都有各退一步的趋势。老头要求保留云雾山的规矩,聂承岩答应了。反正穷人在山下治病,富人到山上治病,笑笑可以上山下山,不会有什么不愉快。      聂承岩的要求是笑笑不拜师,他不想笑笑跟老头那些徒弟一样,可虽然不拜师,但老头还是得认真传授本事,他收藏的医书、典籍、手记等,笑笑都可以拿来看。这个云雾老人答应了。      行事细节方面两人很有默契,谈得很快,似乎近到尾声,韩笑稍稍有些安下心来。可没等她踏实一会,云雾老人却突然对聂承岩道:“我既是可能不出关了,要不要先把你把婚事办了?”      聂承岩在这事上是被这老头害得极惨,因此反应激烈:“我谁也不会娶,你不必费心。”      “谁也不娶吗?”云雾老人轻皱眉头,转着手上的茶杯:“我不放心你,我这次一定安排的合你心意。”      “不必假好心,没你搅合,我的生活便会很好,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安排。”      “不行,我怎么都是你的亲祖父,婚姻大事自是由我作主。”云雾老人态度异常强硬。      聂承岩大怒,一拍椅子扶手:“你在逼我翻脸吗?你害死了芸儿,如今又想塞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过来,我告诉你,你少做梦,我绝不会娶的。”      “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我为你做的安排,自然是对你最好的。”      聂承岩气得一掌打飞面前的桌子,任由它劈里啪啦的碎了一地,他硬声道:“我发誓,我要是会娶你安排给我的人,我就如此桌……”      “主子,不要。”韩笑早已泪流满面,她不要主子发毒誓,哪有只有一丁一点的狠毒下场,她也不想聂承岩去承受,若云雾老人非得有个人发毒誓才满意的,那由她来。“神医先生,韩笑说过,韩笑并无高攀主子之意,如今主子也表明了他并无意娶任何人,神医先生何必苦苦相逼。韩笑发誓韩笑绝不嫁给主子为妻,否则便如此桌,如此还不行吗?你莫要逼迫主子。”      聂承岩听得这话,如当头一盆冷水冲下,他猛地一震,醒悟过来,他中计了。      屋内一片静寂,聂承岩脸色铁青的瞪着一脸高深莫测的云雾老人,韩笑用力擦着脸上的泪,不知所措。      好半晌,聂承岩用强压着怒火的声音道:“笑笑,我们回去。”      从医庐到岩筑的路,韩笑走过无数次,但没一次象这次一样觉得如此漫长难行。好不容易把聂承岩推回了岩筑,霍起阳几个一看聂承岩那神色,立刻很有眼力架的远远退散,留韩笑一人等死。      韩笑心里那个害怕,可她不敢走,也不敢离得他近,只是僵着腿站着。聂承岩黑着脸坐着,过了很久,突得吼了一声:“你过来!”      韩笑畏畏缩缩的过去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主子,按理说,她这错犯得不算太大吧。可主子这般生气,让她吓得话都不敢应了。      她过去了,站在他的椅边,聂承岩瞪着她,又不说话了,只是瞪她,韩笑最后实在熬不住,颤着声音道:“主子……”      她话刚出口,聂承岩却猛地出手,拉着她往怀里一拖。韩笑眼前一花,吓得尖叫,人已经摔在聂承岩的怀里被他紧紧抱着,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听得聂承岩道:“让那死老头和毒誓都他娘的见鬼去。”她的后脑被扣着,他的脸压过来,唇吮上她的,结结实实的将她吻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大突破,大家还满意不? 45 45、情之一事 ...   韩笑心跳得厉害,唇上是柔软又火热的触觉,那是聂承岩的唇。韩笑从不知道男与女之间的亲密竟然是这样的感觉,让人象是会燃烧会融化。      她不应该,是太不应该,与主子有这样的接触。韩笑心里明白,可却觉得身体发软,心跳过速。她该挣开吗?她该怎么办?      聂承岩完全没有给她犹豫退缩的机会,他在她唇上辗转,扣紧她的后脑,很快加深了这个吻,当他的舌尖触到她的,终于把她吓到了。韩笑伸手去推聂承岩,推不动,反而被抱得更紧。他没再温柔试探,开始用力撩拨纠缠着她的唇舌。韩笑再推,聂承岩还是纹丝未动。韩笑有些急了,握起拳头捶他的肩,却被聂承岩在她唇上警告的轻咬一口。      他占她便宜,还咬她?韩笑脑子里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惊慌与迷糊劲了,这聂承岩缠着她没完,真是让她恼了。      她也一口反咬回去,聂承岩吃痛,“哎呀”一声松了嘴,他吃惊的瞪她:“你敢咬我?”      她也瞪他:“主子不是也咬奴婢了?”话说完,脸却腾的一下红了,然后没了气焰,在他目光下软了下来。      她的架式把他逗乐了,他用指节抚抚她通红的脸蛋,痞痞笑道:“那你咬我得再用力些,最好留下个伤什么的,若有人问起,我也好告诉他们是我家笑笑给咬的。”      什么混话?韩笑皱着眉用力瞪他,可惜酡红的脸蛋、粉艳的双唇,配上水润透着媚色的大眼,哪里有半点气势。      聂承岩被她瞪得越发得意,他捅破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心中便是再无顾忌,管它什么人什么事,是阻碍的,通通死一边去。他之前就是瞻前顾后,想得太多,反而给那老头钻了空子。      如今他被那老头一气一激,也醒悟过来了,什么都无妨,她对他中不中意、喜不喜欢,他与她是不是一类人,这都能慢慢磨,他就是喜欢她,就是想让她守着他,那她便是他的。他本就是强硬派的作风,一旦下了决心,耍起混来,哪里还由得别人说不。      她此刻在他怀中,软玉温香,他调笑道:“你不咬吗?要不然,你让我咬一口,我给咬出伤来,明日若有人问,你告诉人家,是被你的主子咬的。”      韩笑咬着唇,心里又是羞又是恼。她与他的心情完全不同,她压根没明白他怎么能从大发雷霆转眼变了无赖耍蛮。他们爷孙两个均是一般,对人一会好一会狠,猜不到心思。这老的生怕她攀高枝,非逼着发誓,这小的难道是不服气非得撩拨她吗?      韩笑从最初被强吻的羞意中清醒过来,这会子觉得心里冰凉,她这为奴婢的,就得给他们这般戏弄?      聂承岩还期盼着她撒娇羞恼,与他拌嘴,没想到却是见她身子渐渐僵了,一脸委屈欲哭的神情,他紧张的也坐直了,伸手揉揉她的脸蛋:“这是怎么了?你胡乱跟那老头发的什么狗屁誓,我还没哭呢,你委屈个什么劲?”      韩笑再伸手推他,想从他膝上下来,他却半点也不肯放,韩笑咬着唇抿紧嘴不言语,聂承岩急了,捏着她的小下巴把她的脸板过来:“说话,你在想什么?”      “主子与神医先生斗气,也不该这般轻薄奴婢。”韩笑努力挺直脊梁,说就说。      “我跟老头斗气?”聂承岩的火气腾的又上来了。      韩笑一咬牙:“奴婢是身份卑微,奴婢是仰慕主子,可奴婢从没有想过要攀主子这高枝,神医先生让奴婢立誓,不就是要确保主子不被奴婢的身份污了。神医先生看轻奴婢便罢了,主子何必也拿奴婢戏弄,奴婢怎么都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奴婢也是……也是有尊严的。”      聂承岩傻眼,他被她迷得心猿意马,她却在跟他谈论尊严,这究竟什么跟什么?      他叹气,凑过去啄她一口:“你的脑袋瓜学医都给学笨了。”再亲一下,又道:“那素医馆全是女子,每一个都是老头极不想我牵扯上关系的,我要为了跟他斗气,全招惹了,岂不是更有效果?”      看她傻傻呆愣的反应,他在她唇上咬一口:“老头眼睛最毒,他谁也不逼迫,偏偏来逼迫你,难道你还不明白?”      她的脸蛋也不知是被羞的还是被急的,粉扑扑的招他眼馋,他捏一捏,啃一口:“我这段时日对你百般讨好,难道你还不明白?”      这话让她有反驳的意思了,他哪有百般讨好,只是脾气发得少了些,说话做事认真了些。她刚要开口,他用指头抵着她的唇,又道:“这山里一直传言你是我的通房丫头,按理我们这般亲近,我又对你是极中意的,可我没有收你入房,你可知为何?”      她明白通房丫头的意思,于是红了脸,摇摇头。      他看着她良久,久得她差点沉迷在他的眼神里,然后她听得他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我舍不得。”      舍不得。韩笑没触过男女之情,自然从未听过情话,但这舍不得三字,竟让她觉得甚是动情。      他说舍不得让她受委屈,舍不得让她不开心,舍不得让她变得不象自己……他舍不得,而她,竟被他的舍不得打动了。      “你这性子,哪里象是为人奴婢的,说话大声,爱顶嘴,性子倔,若不是遇上我这般好心的主子,你早被暴打一顿丢出去了。”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她遇到的都是好主子,要真是排着比一比,脾气还数他最差,可她没说,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细数着她若是与他相好的好处。      “你喜欢学医,我便让你学医,你想要什么药草,我便能给你什么药草,你喜欢为人治病,我有一城的医馆给你挑。”他顿了顿:“虽然我不开猪肉铺子,可是也能保证你们姐弟俩顿顿有肉吃……”她听到这笑了,惹得他在她腰上捏了一记。      “你自己说,我对你好不好?”      “好。”她应得乖巧。      “那我们的事就这么定了。”他生恐有变,飞快敲定:“旁的人和事你都不用管,只跟从前一样便好,你守着我,我护着你,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过去,我们便……”      “主子。”她截了话尾,道:“我们只跟从前一样便好,其余的,以后再议可好?”一切发生太快,她虽兴奋欢喜,但却觉得少了真实感。他发了誓,她也发了誓,若他们真在一起,万一有不好的事发生呢?他对她是一时兴起,是受了刺激冲动,还是真心实意?他这几年受了如此大的挫折困苦,身边也没旁的人,会不会只是孤单寂寞,而她对他的好让他觉得习惯?      他望着她,想了想,似是知晓她的顾虑,应了声“好”,她刚松口气,他的唇便压下来,她下意识的往后一缩,立马被他一瞪:“不让亲试试?”      韩笑一呆,便被吻住了,他的唇舌火热,这次是诱哄般的纠缠吮吻,韩笑被吻得晕乎乎的,意志很快被他拐跑。他一会蛮横一会温柔的态度也搅得她有些头晕脑涨。      她说的只跟从前一样便好,该是与他一个意思的,对吧?他一定也是明白的吧?她没有把握,她觉得男女之情这事,她有些捉摸不透。      可不管她有没有捉摸过来,聂承岩却是积极又霸道的,两人私下独处时,他会一改前段克制有礼的作风,完全恢复了本性,加上肢体及态度上的亲密,那是比初相识时更任性无赖几分。      好在有外人在场时,他会顾及韩笑的别扭和尴尬,只在态度上显示出归属,肢体上倒是没透出太过亲密的举动来,这让韩笑暗暗感激他的体贴。尤其是在云雾老人面前,他似乎是想证明并非斗气,对韩笑的反应尤其尊重。而云雾老人也不知为何,除了冷眼旁观他俩之外,再没有说些什么过激的话来。反而象个认真而严厉的教书先生,认真教导着韩笑的医术。      云雾老人还拿出了一份解毒方子,说是绿雪的解毒之法,让韩笑好好研习。那密密麻麻、步骤繁多的解毒过程,让韩笑惊叹,聂承岩却一眼认出,这方子并非是云雾老人的笔迹。他很快查到,前些日子,有人从山下给云雾老人递了信。这更让他相信,偷绿雪换毒是为了挑衅。这方子该是那窃了绿雪的人写来的,他拿走绿雪,破了解法再告之,而留下绿霜,该是想让云雾老人也去尝试破解,只是没料到这中间出了差错。      云雾老人的举动证实了聂承岩的推测,他一反常态,相当积极的参与到绿霜的解毒研究上来,边教课边研究,与韩笑认真琢磨着绿霜的解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解毒研究有了新进展,云雾老人与韩笑联手为林芝做的一次新的治疗有了明显的效果,      韩笑为这个进展高兴不已,她在屋里认真整理着配方,打算编到她的解毒典籍中去。这时,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言杉。      言杉在贺子明的监督下与韩笑见了面,他二话不说,直接跪下给韩笑磕了个头。      “言某一时鬼迷心窃,做出天地不容的恶行,所幸韩姑娘无碍,又救了言某一命,言某愧对韩姑娘,只得跪拜请罪了。”      韩笑有些傻眼,万没想到这言杉上来就下跪的,她摆摆手,示意贺子明将他扶起,刚想说:“既是知错,日后莫要害人。”可她话没出口,却见言杉又道:“韩姑娘在忙,言某不多打扰,告辞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韩笑是没弄懂他是何意,贺子明告诉她,言杉的身体已经全部恢复了,云雾老人将他逐出了师门,命他明日下山。因言杉一身医术习自云雾山,被逐出了师门,日后就不能再以医道为营生,对言杉来说,今后想是一无所有了。      韩笑对这有些感慨,但她没料到后头还会有更意外的事情发生。      当天夜里,言杉潜进了习诊院,闯入了林芝的病房,将毫无抵抗能力的林芝连捅了八刀至死,自己也自尽在她身旁。待有人发现时,两人早已气绝多时。言杉在那屋里留下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我与她终究是在一起了。      言杉会做出这般的决然举动着实是把韩笑吓到,想不到平日里看着知书达礼的好大夫,为了情之一字,做出这么残暴的事来。      聂承岩却道:“我若是为你,也能做出这等事来。只是那言杉太傻,为了林芝这种女人,不值得。”他把她拉到怀里,话题一转:“明日我便将乐乐接上山来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与你现下关系可不一般了,你对我可得对比乐乐要好些,若是让我发现你偏心乐乐,你的皮可得给我绷紧了。”      韩笑哑然的看着他,自他俩关系“不一般”后,他的性子就越发的恶劣了。韩笑把脸埋在他怀里叹气,其实感情这件事,也挺让人烦恼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上了。我琢磨着他俩的告白和反应,终于把自己琢磨傻了,现在这样子,该是他们该有的反应吧?晕头晕脑的我遁走了,若有啥建议大家就说哈 46 46、韩乐康复 ...   第二日,韩笑天蒙蒙亮便去了习诊院,林芝虽然已经去世,但云雾老人这两天并没有对研究解毒松懈,反而嘱咐韩笑今日天亮前要赶到。      去了那,惊讶的发现一间室堂前烧了药草在熏衣,门前摆了香台烛案,云雾老人正拿了香在那拜。见韩笑来了,塞了三支香到她手里,韩笑不明所以,跟着拜了。然后穿上了药熏的袍子,跟着云雾老人进了屋。      屋里布置摆设竟有些象要救治动刀,两层纬缦将房子中央围着,韩笑走了进去,先看到了云雾老人的刀具已经摆好在一旁,再转眼看病床上的人,竟是那死去的林芝。她未着片褛,身上已经清洗干净,那些刀口子清晰可见。韩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这神医先生想必是要把她剖了细究内腑的状况。      韩笑紧咬牙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云雾老人冷眼看着她的表情,道:“剖尸,由你执刀,动手吧。”      韩笑应了,动手把自己的医药箱子打开,抽出刀具匣,挑好刀子,处理好,把所有东西都做好准备后,深吸了一口气,拿着刀站到了林芝尸体旁。      几个医仆在旁边伺候着,觉得腿都在抖,眼前这个人,是他们都很熟悉的林芝,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如今却要把她开膛破肚,虽说这对为医者研习有好处,但在人死后辱尸,难道神医先生就不怕天遣?      韩笑看了云雾老人一眼,他面无表情,只等着她动手,旁边几个医仆的表情动静有些大,韩笑微微侧目,然后再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右手稳稳的握着刀,划开了林芝的胸膛。      云雾老人上前一步,在另一侧看着,韩笑把切口切大,按医书上教的,翻开了露出内腑各部。身后是一个医仆做呕的声响,韩笑非常理解,她想她的脸色也很难看,虽然在医书上看到过无数次内腑分布的图片,但从没见过真的,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完整清晰的看到一个人的胸膛肚皮下面的景象。      身后又再传来另一个医仆的动静,云雾老人头也不抬,冷冷的道:“滚出去,没用的东西,以后不必跟着我,自己到药房那领罚。”这就是把跟在身边的医仆贬做药房里做粗活的去了。      韩笑没来得及为这几个医仆奉献同情心,她被林芝内腑里的状况吸引了注意力,原来他们为林芝疗治到现在,她的内腑是这个样子的。      “这里……”云雾老人翻开林芝的心脏、肝等,除去刀伤之外,还有一些异常颜色状况,一一点了出来跟韩笑说,韩笑努力记着,并在云雾老人的指导下,把所有脏器都认识了一遍,甚至被要求动手切开仔细察看。      韩笑认真学习,精神高度紧张,待所有都弄完,她净手换袍,走出了屋子,发现竟然已是近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一晒,她这才觉得双腿发软,再站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屋边阶上。   她刚才,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刀,剖开了一个人,翻开了她的内腑器脏。韩笑一点点的回过味来,身上发冷,胃里翻腾。她埋头在膝上,缩成一团。      一只大掌抚着她的头,她抬起来,看到聂承岩那张关切的脸,韩笑立时红了眼眶,小小声的喊了声:“主子。”      “累了吧?我来接你了。”他接到消息说她这一早上是在剖尸,便知她定会难受。      “我,我起不来。”韩笑红了脸。      “那就再坐会,今天太阳不错。”他似真有闲情陪她在这晒太阳,韩笑心里一暖,点点头。      云雾老人这时出了来,看了看他俩,没什么表情,只对韩笑说:“明天还是这个时辰,还是这间屋子。”韩笑心里一紧,难道又要剖尸?她抿抿唇,看了聂承岩一眼,而后才冲云雾老人点点头。      云雾老人皱眉看看聂承岩,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剖个尸而已,紧张什么,跟当爹似的……”      聂承岩瞪着他的背影,忍住了没发作,转头回来又瞪韩笑,韩笑缩缩脖子:“又不是我说的。”才温柔不到一会,又摆凶脸。      聂承岩没好气:“歇够没,乐乐一会就回来,你不先回去洗洗澡换身衣服,臭死了,怎么见他?”      韩笑赶紧站了起来,跟着他往岩筑走。      才走一段,他又不满意了:“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我身上有毒?”      韩笑小小声辩:“是你说人家臭的,这不是怕熏到你吗?”      “那怎么不怕气到我?”      韩笑瞥了一眼推着椅子的霍起阳,赶紧道:“那让我来推主子吧。”这下该够近了。霍起阳闻言,也停了步准备让出位置来。怎料到聂城主大爷还是不满意:“推什么推?刚才不是还脚软,这会子又有力气了?好好走你自己的。”      霍起阳看了看韩笑,冲她偏偏头,对着聂承岩的方向呶了呶嘴,韩笑会意,走到前面去,靠着椅子走,这才算顺利起步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手碰到椅子把手,忽被一大掌握住了,韩笑脸一红,想着身后便是霍起阳,被看到多不好,遂悄悄使力想把手抽回来,可她一用力,聂承岩也用力,干脆把她的手掌压在扶手上握着。      韩笑红着脸偷偷瞥他,却见他直视前方,似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手指却在轻轻抚弄她的指尖。韩笑咬咬唇,悄悄回头看了眼霍起阳,他也是目视前方,专心推着椅子。仿佛心猿意马的只有她一个。      韩笑还没来得及从霍起阳身上收回目光,手上一痛,却是被聂承岩用力捏了一记,韩笑撇撇嘴,心里不服气,曲了拳用手背去顶他的掌心,他握着她的手不放,掌心磨着她的手背,嘴角弯起一个笑。      韩笑又想起他们各自发的誓,心里又有苦又有甜,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回到了岩筑,沐浴更衣,把自己打点完毕,韩笑跟着聂承岩到院子里等韩乐。她是奇怪的,这韩乐上山怎么成了件大事了,要这般郑重其事的迎接?她牵挂弟弟便罢了,可主子凑什么热闹?      当马车停下,挂个大大笑脸的韩乐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来,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冲着她大喊:“姐姐。”韩笑有些明白了,可她不敢相信,她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韩乐哈哈大笑,张开了双臂,大声叫:“姐姐要站稳罗,冲啊!”言罢便象只小牛犊一样埋头冲了过来,韩笑泪眼蒙蒙的傻乎乎站着,嗓子眼里堵得厉害,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聂承岩大喝一声:“乐乐,别撞,小心摔着。”可是韩乐已经冲撞了过来,聂承岩眼急手快,伸胳膊护着立在椅旁的韩笑,韩乐没头没脑的扑,力道太大,聂承岩坐着伸臂撑不住,为免他们都摔了,干脆收了臂,把这一大一小全揽过来抱着了。      “姐姐,姐姐,我好了,我全好了!”韩乐一个劲的叫唤,韩笑话也说不出来,只会一味的掉眼泪。她做梦都盼着韩乐的病快些好,幻想着有天他能象从前一样朝着她飞奔而来,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她却不也相信这是真的。      那些内心恐惧惶然,面上却要笑着对弟弟说“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呢”的日子,那些腿脚累得快断掉,却还得故做轻松的对背上的弟弟说“再坚持会,下个城很快就到了,到了就会找着好大夫”的时光,那些大夫对她摇头说“别再费劲了,别再折腾这孩子了,让他好好过最后的日子”,她心里明明灌满了泪却还对自己说“下个大夫就能治好了”的岁月,那些爬过的山、走过的路、跪过的人、磕过的头,忽然一下变得飘渺虚幻起来。      “乐乐,乐乐……”韩笑紧紧拥着弟弟,再也忍不住嚎淘大哭起来。“姐姐就知道你会好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好的。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聂承岩搂着这姐弟俩,看着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会哭一会笑,忽然心里酸涩难捱,他竟然没有机会也能抱着亲人这样肆无忌惮的大哭大笑,他活了20多个年头,曾经自认为是年少得志,能呼风唤雨,但他如今回想起来,他竟然连个这样的拥抱都不曾有过。原来自傲与可怜的差距并不大。      他残了脚,毁过志,断过生念,可是幸好她来了,她闯进他的世界,那样充满生气的大声对他说“是的,主子,奴婢在”,幸好有她,幸好他还有她。      聂承岩紧紧抱着这俩姐弟,眼眶也热了,他从此不是一个人,他也有了亲人。      几个人抱在一团正感动,韩乐说话了。他擦干眼泪,一脸惊奇的道:“咦,这椅子太结实了,在哪个铺子做的?压着我们三个人居然都不垮。”      这毛孩子!聂承岩真想把他丢出去,可是偏偏他迷上的是人家姐姐。他清清嗓子:“既然你也知道会垮,就快点下去。”      “可是这样挺舒服的。”毛孩子不乐意。      聂承岩瞪他:“我不舒服。”要是单单是笑笑抱多久都行,加上他就不行。      韩乐这段被宠得胆大,又是刚刚展示了一下康复效果,正得意忘形呢,赖着就不愿走:“再抱一会嘛,人家好久没有得爹爹那样的抱了。”又是爹爹?聂承岩正待发作,却听得韩乐继续说:“这样很好,真有一家人的感觉。”      一家人?聂承岩正欲拎他领口的手停住了。韩笑被这两人的对话逗得哈哈大笑,她真的真的是太高兴了。见她欢喜,聂承岩叹口气,把这一大一小抱好了:“就只抱一会,就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呀,有多久没有八点档了,好吧,现在已经超过八点了,我其实想按时间九点发的,可太怀念遥远的八点档,就发吧。看看今天的沙发会是谁? 47 47、爱意表白 ...   这个只抱一会变成抱到肚子咕咕叫,聂承岩实在忍无可忍,把韩乐拎起来一丢,不知躲到哪里去的霍起阳忽的跳了出来,把韩乐接住了顺手放到地上去。韩乐张着双臂蹦着:“大侠,刚才好好玩,再玩一次。”      韩笑也站起来了,抹去泪痕,看了看四周,还好左右都没人,她刚才实在是太失态了。忍不住把韩乐拉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再三确认他真的康复安好,眼泪又下来了。      聂承岩看着她粘乎乎的劲头,心下不爽,转着椅子朝屋里去,道了声:“开饭。”      韩笑先拉着韩乐去给父母灵位磕了头,问清了韩乐这次下山居然是聂承岩悄悄的带他去医病了,她问了诊法和疗治手段,心下蓦然明白了七八分,一时间是又怒又喜。怒的是神医先生的狠毒,喜的是无论如何韩乐病已大好,而对聂承岩,她是满心的感激。      她带着韩乐回到饭桌这,还没有行动,聂承岩便道:“你若敢带着乐乐跪我试试?”韩笑一愣,想来他是把她看得透透的,连她的举止打算都猜个正着。他既是如此说,她便打消了念头,只福了福礼,道句:“谢主子大恩。”      聂承岩盯她片刻,只道:“吃饭。”      韩乐早饿了,他在百桥城聂府里那是当了好一阵的小公子,因着聂承岩的吩咐,陈总管等对韩乐是极为照顾,每日吃好喝好,还得学习功课,他小孩子心性,有些被宠着了,看桌上竟然没有肉,叫道:“城主大人,怎么没肉?”      聂承岩是因韩笑今日剖了尸,怕她见着肉类没胃口,便嘱咐着全换上清粥小菜,一桌子素,此刻也不好跟这毛孩子说,便道:“要吃肉,去跟隔壁起阳他们一桌去。”      韩乐嘟了嘴,又舍不得跟姐姐分开,想了半天,对韩笑道:“姐,我陪你吃前半顿,一会去陪大侠吃后半顿。”      韩笑未及回话,聂承岩已经眼一瞪:“什么规矩?毛毛躁躁的。坐好了,要在这吃就吃到饱,不许跑来跑去。”      韩乐被训,也是吓一跳,赶紧坐好,被管得服服帖帖的,端起碗赶紧吃饭。韩笑看着弟弟一个劲的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聂承岩见状,清咳一声,韩笑赶紧也给他夹了菜,聂承岩这才算满意了。      韩乐一顿饭吃的动来动去,一个劲的往门外看,聂承岩见状又道:“我怎么嘱咐你的,留你在山下,陈总管没管教好吗?”      韩乐嘟了嘴,心里想着总管伯伯是没城主大人凶,可他不敢说,只得求助的看姐姐,聂承岩却又道:“别看你姐,你是小大人了,病也好了,该懂的规矩得懂,该学的本事得学,日后得独挡一面,做些事业的。之前你腿脚不好,靠着人照顾,现下是全好了,不能再跟从前似的,小聪明劲得用对地方,你不是也应了吗?”      “是的,城主大人。”韩乐有些哀怨。      韩笑看看聂承岩,有些不明白,聂承岩道:“待乐乐学些管事的本领,我给他派些活,他不能全靠你,以后也得自己有些作为。”      韩笑反应过来了,心里是有些激动的,她捧着碗,眼泪差点落碗里去。韩乐见状跳下椅子,过去搂着给她擦:“姐姐,乐乐病好了,以后乐乐照顾姐姐。”      韩笑直点头,这顿饭吃的是前所未有的高兴。      饭毕,韩乐回屋去小憩,韩笑记录整理着早晨剖尸学到的知识,聂承岩审着他那些生意上的账本卷宗。韩笑写着写着,抬头偷偷看了眼聂承岩,却见他也正转头看她,两人目光一对,她红了脸,赶紧低头装忙继续写。      “过来。”聂承岩比她大方多了,偷看被抓着了还能怎样?干脆理直气壮的叫她过来看个够。   韩笑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好半天终于挪了过去。      “我好看吗?”当主子的如是问,小奴婢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      他坏坏的笑,把她搂到怀里,亲亲小嘴,又问:“是好看的吧?”      韩笑咬咬唇,鼓起勇气道:“那主子也看我了。”      “是啊,看你了,如何?”      韩笑涨红脸,怎么也说不出“好看吧”这话来,吱吱唔唔半天,聂承岩笑道:“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最胆大的吗?”      韩笑嘀咕着“说这话不是靠胆大,是靠皮厚的”,声音很小,聂承岩却还是听到了,他哈哈大笑,搂过她用力亲几口:“多亲亲,说不定便能亲厚些了。”      韩笑拘谨的任他亲着,聂承岩却叹了气,终于问了:“笑笑,你心里还有哪些不确定?”      韩笑呆了呆,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也终于问了:“那主子是如何确定的?”      如何确定?爱便爱了,是如何确定?聂承岩也是一呆,道:“若是喜欢上,自然是知晓的。”      “如何知晓?”      “会牵挂,会惦记,会慌张,会在乎……”他顿了顿,捏捏她的下巴:“你对我也是一般的,是不是?”      “是”字便在嘴边,可韩笑还是迟疑了一会才能说得出口。聂承岩也不恼,只道:“你便是答不是,也不行了。我这人,向来下定了决心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我认定了你,便是你了。笑笑,我们有一辈子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磨。”      韩笑靠在他胸前,琢磨了好一会,想着该如何问,最后道:“主子,你现在与从前,必是大大的不一样了。自你出事起,这两年,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伺候着,会不会,你只是习惯了有我在身边?”      聂承岩没想到她想的是这个,皱了眉道:“你觉得我连喜爱与习惯都分不清吗?”      “不,不。”韩笑有些急,连连摆手:“我不是说分不清,我是说有时候……我不知该如何说了,就是……就是发生不同事情的时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你是想说若我没瘸腿,或许会看不上你吗?”      这么说好象把他看的挺肤浅,韩笑又摇头,她想了想,道:“就如同我叔叔婶婶一直无子,他们原本对乐乐是极喜爱的,我父母过世后,他们便把我们接回家去抚养,一直对我们挺好。可当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乐乐又生了病,情况就会不一样了。可能这个例子不做准,我只是想说……”她心里真的有不确定:“主子又如何能知道就是我?若我并不是主子心中的那个人,时日一久,主子若是发现对我不再喜爱了……”不喜爱了,又能如何?她是个奴婢。      韩笑猛的想到,她的行动举止,她的想法要求,早就超出一个奴婢的本份,难道从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失了一颗奴婢的心吗?她一边对自己强调着自己是奴婢,一边却做着不是奴婢该做的事。她以为她把自己管得很好,以为她偷偷在心里藏着他便好,但原来她还是有奢望的。所以她在害怕她的奢望不可能变成现实吗?      “笑笑。”聂承岩看她发呆,扳过她的小脸对着自己:“你在怕什么?你叔叔婶婶收养你们的时候,你也是在想他们不要你们了怎么办?”      “当时他们对我们很好的,我以为会一直这样。”      “那你为何还会藏了一包银子?”她与他闲聊时,曾经讲过过去的事,那包父母留下的钱银是她当初背着弟弟离家的救命钱。      “我……”韩笑竟答不上,她心里原来是防备的,她原来在得到幸福的时候会没有安全感。      “哼哼。”聂承岩道:“这倒是提醒我了,得把你看紧一点,不能给你钱银,别日后你觉得我对你不好了,偷偷跑掉,那可如何是好?”      “主子……”他是在开她玩笑吗?      “笑笑,你心里喜爱的那个人,是建了百桥城的聂城主,还是瘸了腿的聂承岩?”      韩笑皱眉:“瘸了腿的聂承岩不就是建了百桥城的聂城主吗?”      “所以你能确定你对我好,并不是因为你同情聂城主成了残废?”      “只是残了脚,哪里废?可不还是能吃能睡能看书能管事的,哪里废?”她不爱听这些贬低他的话,她把他抱得紧紧的。      “笑笑,你问我是否是瘸了腿后习惯了有你,我是的。”她一僵,抱着他的手差点松开,他却把她拥紧了:“我是个自傲的人,这些话我只说一次,若是你日后再拿来说,我可是不认的。”他把她的头扣在胸膛上,不让她看他的脸。“我是习惯了有你,你不在,我就觉得浑身不舒坦。若不是瘸了腿,我便不会有你在身边,以你的性子,怕是再仰慕我,也只会远远念着,不会主动走近。而我,怕是也识不得你的好。”      韩笑闷闷的说:“怕是已经跟你的芸儿成了亲。”      聂承岩闻言笑了,揉她的脑袋,他道:“你从来没有提过芸儿。”      “你不也是。”      “你现下可是吃醋?”他声音里透着得意:“我的笑笑在吃醋?可真是好。”他哈哈笑,低头在她的发顶上亲了亲:“芸儿啊,她很美,很娇弱,跟你完全不一样。”他顿了顿,把她抱高了,目光对上她的,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我只能说,如果现在她和你同时在我面前,只能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你。”      韩笑心里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因为她能伺候人,她能吃苦。可她听见聂承岩说:“因为你让我自惭形秽,你让我觉得要很努力才能配得上你。”      韩笑惊讶的张大嘴,怎么可能?聂承岩笑着亲亲她:“我也差点不相信我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念头。笑笑,我那段日子有迟疑有顾忌,便是我在自卑,不是因为我的脚 ,是因为我的心。你不会想得到我心里曾经有过什么样的阴暗念头,我曾经想做的事,曾经想过的报复……”      他把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我变了,全是因为你。”      韩笑抓紧他的衣襟,热血直往脸上冲,她觉得不可置信。聂承岩继续道:“芸儿是个很好的姑娘,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她很好,我无可否认曾经喜欢过她,喜欢到愿意娶她为妻。她死的时候,我伤心难过,我觉得我没有好好保护她,全是我的错。我那天琢磨着我到底喜欢你什么,我有过一个念头,我想着,如果这时有个神仙跳出来,对我说,如果用你能把换芸儿回来,我愿不愿意?我想了很久,最后的结论是:我不愿意。如果用你能换回我的双脚康健,我也不愿意。”      韩笑的热泪涌出了眼眶,听得他说着:“笑笑,当日芸儿若是不爱我,我便会放手。可如今你若是对我没这般心意,我却决计不会放的。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如此,你可明白?”      韩笑用力点头,聂承岩的脸逼近她的,低声诱她:“真的明白?”她又点头。他弯起嘴角,唇碰到她的,笑着哄:“那你,吻我一下可好?”      韩笑被迷得晕乎,搂上他的颈脖,两人唇齿相碰,他欢喜不已,可待加深一步,门外传来韩乐的声音:“姐姐,姐姐……”听着动静象是正往屋里跑,韩笑一震,猛的用力一推,因她坐在聂承岩膝上,这一推把自己推落在地,摔得生疼,还没来得及呼痛,就听得聂承岩一声大喝:“韩笑!”她真是皮痒痒了,敢推他!    作者有话要说:甜言蜜语呀,真的好难写。笑笑啊,快从了吧,别犹豫了,想这么多干嘛,不然我这亲妈快被你折腾死了。 48 48、为情立志 ...   屋外传来些许人语,似是韩乐在跟人对话,隐隐听着象“大侠……找姐姐……”之类,韩笑听不清楚,却是猜到韩乐在门口该是被霍起阳给拦了。这一想,她脸更是红,那霍起阳若是一直守在门外,以他的内力修为,该不会是把屋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了吧。      聂承岩窝着一肚子的火,前头与她说得这般好,她不是也挺感动的?正是有气氛的时候,她怎能这样一下将他推开,既是应了他的情,难道她还怕被弟弟知道?      “让那小鬼进来。”聂承岩冲着门外喊,正好他也不爱粘粘糊糊的不清不楚,今天全都要说个明白。      韩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道:“主子,让我来跟他说。”她生怕聂承岩这话一出口,跟强抢民女似的,别把韩乐吓着。      聂承岩皱着眉看她苦着脸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了:“摔疼了没?”      “疼。”韩笑原想答不,一转念还是撒了娇。      “哼,该你疼。”可惜撒娇这招没管用。      韩乐颠颠的跑了进来,嗓门还挺大:“姐姐,怎么大侠还管把门的?”      “他是我的随卫,自然是要替我把门的。”聂承岩道:“待过一阵子,我给你也挑一个。”      韩乐睁大眼:“城主大人,我不干坏事的,真的,别派人监视我。”      “毛孩子一个,监视你有什么用?你以后身份不一样了,自然是要有个随卫的。”聂承岩话说到这,被韩笑给拦了:“主子,我跟乐乐说吧。”      聂承岩看看她,道:“好,你来说。”他就等着听。      韩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也巴巴的看着韩笑,等着姐姐说。被这两人这么盯着,韩笑说不出口了,事情的发展太快,她是爱他,她也信他,可她真的不知为何,两人私下里亲密她觉得可接受,但让她对着别人坦然宣布,大方告白,她竟然觉得说不出口。      聂承岩盯着盯着,看她一脸为难样,眉头皱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发脾气,韩笑赶紧一把拉上韩乐:“乐乐,姐姐还有一堆衣服要洗,你来帮忙。”她私底下交代,这总可以吧。      聂承岩瞪着这姐弟俩溜溜的朝着后院跑,嚷道:“我也要听。”      韩笑把弟弟往后院里一塞,转身又冲回屋里,拿着刚才聂承岩看的卷宗递他手上:“主子先理事,我一定跟乐乐好好说。”      聂承岩张口欲言,又被韩笑一把抱住了:“真的,真的,我一定好好说,绝不瞒他半点。”聂承岩心一软:“那你去说,我等着。”他话音刚落,就听得连着后院的小门处惊讶的一声“啊”,两人转头一看,是韩乐偷偷趴门那看呢。看到姐姐与城主大人抱住一团,想是吃了一惊。      韩笑红着脸放开聂承岩,拎着韩乐又往后院去了。聂承岩捧着那卷宗,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心里就惦记着这韩笑是怎么跟韩乐说的。如果她没给自己正名,他一定要揍她屁股,罚她写一百遍“爱城主恋主子,韩笑不离不弃”,然后贴得满屋子都是,到时看她的害羞症还好不好了。      聂承岩把卷宗册子丢回桌上,叹了口气,他尚且对自己的心琢磨又琢磨,最后还是被那死老头逼得下了决心表露心声,她年纪尚小,感情单纯,又是这么个羞涩的性子,不若他这般也是正常,他得慢慢来,在外人面前,不逼得她太紧才好。      后院里突的传来韩乐的大叫:“真的?”聂承岩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又听得韩乐的“哇”的一声喊,聂承岩挪了挪身子,有些坐不住,真想去听听韩笑是怎么说的。左忍右忍,终于还是拿了卷宗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逼着自己读。      过了好一会,韩乐自己跑进来了,他离着聂承岩几步的距离站住。聂承岩抬头看他,韩乐一脸认真严肃的喊:“城主大人。”      “嗯。”聂承岩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城主大人,是真心喜欢我姐姐吗?”      “当然。”他答的很快,生怕这孩子不信。      “城主大人喜欢我姐姐什么?”      聂承岩愣了愣,喜欢什么?韩乐皱起了眉,小大人式的看着他,似乎若是他答得不好,他这关就绝不让他过。      聂承岩琢磨了会,招了招手,待韩乐走近,把他揽到怀里,小心翼翼的答:“就是喜欢,不知该怎么说。”      韩乐不满意,扭了扭身子,决定一样样来问:“我姐姐长得好看吗?”      “尚算清秀顺眼。”      “那是喜欢她温柔贤淑吗?”      聂承岩抚抚他的小脑袋,道:“说她吃苦耐劳、勤奋刻苦更确切些。”      韩乐一想,也对,姐姐倔起来也是很凶的。“那城主大人是喜欢姐姐活干得好吗?”      “嗯,严格说起来,她经常丢下我去看医书学治病,很多活是别的小仆干的。”      韩乐不高兴了,怎么说来说去,没一样看得上似的。“那城主大人为什么会想跟我姐姐在一起?”      “乐乐,你跟姐姐在一起开不开心?”      “开心。”      “我也是。”聂承岩虽然觉得跟个孩子谈爱不爱的,很荒谬,但还是耐心的道:“而且如果没在一起,就会不开心。这种开心,只有你姐姐能带给我,所以我要和她在一起。”      韩乐觉得听懂了,又觉得没听懂,想了半天,最后道:“那你不会欺负我姐吧?”      “那如果你姐欺负我呢,你帮谁?”      “当然是帮姐姐。”      “所以你们有两人,对付我一人,是我吃亏,你担心什么?”      “也对。”韩乐乐呵了,心里暗想着趁这会他对自己不错,他也得培养些自己的人马出来,到时若他真是负了姐姐,他非得让他不好过。      聂承岩看把毛孩子搞定了,问他:“你姐姐跟你怎么说的?”      韩乐眼珠子转转,瞅着他道:“不告诉你,我跟姐姐是一伙的,所以不能告诉你。”      聂承岩一皱眉:“你这毛孩子。”      “还有哦,你得对我姐姐好,不许骂人,不能让她干活,要给她钱花,还得有肉吃。”韩乐扳着指头数条件:“要是你让姐姐伤心了,我可不饶你。”      “哼,你不许调皮惹你姐生气,要好好念书,我给你安排的功课都得做了,还要好好学武,把身子练好了,别生病让你姐姐担心。我跟你姐在一起时你不许乱闯,给你安排了随卫你不许甩开,不得单独行动,不准到处惹麻烦。”聂承岩说得比他还溜:“要是你让你姐和我不顺心,我就收拾你。”      “哇。”韩乐睁大眼睛:“你的要求怎么比我还多。”      聂承岩手指戳他的脑袋瓜子:“我是大人,你是小孩,等你翅膀长硬了,再来跟我谈条件。”      韩乐惆怅了一会,道:“反正你不许欺负我姐,不然我不听话。”聂承岩失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韩乐瞅他一眼,颠颠的往后院奔,大声喊着:“姐,我们谈判好了,你衣服洗完没?”      聂承岩舒了口气,靠在椅子上,听得韩乐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止不住的一个劲笑,从今往后,他有家人了。      当天晚上,韩笑趁独处时,向聂承岩确认了韩乐痊愈的原因,聂承岩瞒不过去,自然是被她知晓了云雾老人的所作所为。韩笑心里又是痛又是怒,一夜没睡好。      第二日天未亮,她便按要求来到了习诊院,见到云雾老人第一句话便是:“神医先生,我弟弟的病全好了,能走能跳了。”      云雾老人淡然的回道:“那恭喜你了。”语气里竟然未有一丝一毫的内疚和心虚。      韩笑咬着牙道:“神医先生的手段,韩笑见识了。”      云雾老人看她一眼,冷道:“你能猜到是颅内之症,却连治好没治好都判断不出,技不如人,有什么可说的。你差得太远了,想不被人暗算,除了要有防心,还得有真本事。想找人算账,学好了再说吧。”      韩笑心里憋屈,握紧了拳头,云雾老人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还道:“凭你,配不上阿岩。”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便是的。”韩笑终于回了嘴。      云雾老人头也不回:“就你那点本事,莫非还觉得自个儿了不起了?莫忘了你与阿岩都发了誓,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心里该明白才好。”      韩笑杵在屋外,心里郁结难开。云雾老人又在屋内道:“若再不进来,今后也不必学了。”韩笑一咬牙,大步踏着便进去了。      今日里果然还是剖尸,剖的是言杉,韩笑这次手有点抖,不知是否是没了昨日的紧张后,心里总想着下手剖开的是个熟人,亦或者是被云雾老人给气的?      云雾老人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情绪,道:“每一件内腑都给我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了,昨日看的是中毒未解的,今日这个是未有毒的。”他飞快的说着不同处,指点教导着这些内腑器变病由,韩笑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咬着牙关生疼,但还是用力的记着,把所有的知识往脑子里灌。      一切结束,又是近午。这次云雾老人甩手先走,韩笑愣愣的看着医仆们上来把言杉的尸体收拾了抬走。她拖着两条疲软的腿挪出屋外,终于忍不住抱着棵树干呕起来。      “姐姐。”一个帕巾子递了过来,韩笑抬头,看到韩乐那张担忧的脸。“城主大人说,你学医辛苦了,让我来接你。”      韩笑接过巾子,想哭的冲动在见到弟弟后压了下去,她努力撑起笑脸:“还好,姐姐受得住。”      韩乐牵着她冰凉的手,担忧的问:“姐姐,我的病好了,你不学医不行吗?”看到她学到吐,他这个做弟弟的心真疼。      “不行,姐姐一定要学,要学到最好。一定不能让人用医术害人,一定不能让人看不起,一定不能让人说配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云雾老人这个人物吧,其实挺复杂。聂承岩现在搞定了小舅子了,笑笑朝着神医之路大步迈进,所以波折就快来了…… 49 49、救人之心 ...   韩笑与韩乐回到岩筑,饭菜已经准备好,韩乐事先已知道姐姐学的什么功课,这次不再吵吵着要吃肉了,很乖的给姐姐盛了饭。可韩笑今日是真吃不下,苦着脸硬塞了两口,又想着林芝和言杉,想起韩乐平白受的苦,想起云雾老人对她说的话,想起那些刀具和内腑。      聂承岩见状,对韩乐道:“乐乐,你到起阳他们那吃饭去。”      韩乐看看姐姐,“哦”了一声,听话的捧着饭碗走了。聂承岩挥手让小仆把他们这桌的饭菜撤走,韩笑眨了眨眼睛,忍着酸涩的感觉,道:“主子,我没事,你吃你的。”      “我才吃的炖药盅,这会也不饿。”他握了握她的手,竟是凉的让他皱了眉头。将韩笑带回房,他让她上床躺一会:“睡一觉吧,你累了。”      韩笑摇摇头:“早晨的功课还没有整理。”      “你这会脑子不清楚,整理什么。先睡,天塌了还有我呢。”      韩笑还有些犹豫,他哄着:“就睡一会,我陪着你,好不好?昨夜里你翻来覆去的就没睡。”      “把你吵着了?”韩笑心里有些内疚。聂承岩笑笑,抚抚她的头:“可不是把我吵得也没法睡,这会子快补补。”      韩笑被这么一说,揉揉眼睛,当真褪了鞋袜,躺到床上去了,聂承岩自己把鞋脱了,胳膊一撑,靠坐到床上,让她偎在身边,拉了被子把她裹好,轻轻拍着:“闭上眼睛。”      韩笑紧紧握着他的手,闭了眼,脑子里却还在翻腾,想着想着,眼皮打颤。聂承岩心里叹气,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若有不痛快,可说给我听。”      韩笑咬着唇忍了好一会,终于哑着声音嚷开了:“我恨他,我恨神医先生,他怎么能这样做,乐乐还是个孩子,他怎么下得了手。我该给乐乐出气,可我竟然还想跟他学医术。我剖了一个又一个,我不喜欢这样,可我还是做了。我好怕,主子,我好害怕,我下了决心要学好本事,我竟然告诉乐乐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我不想被人说我配不上你。我以前不这样的,我变了,要是从前,这么让人讨厌的地方,我肯定带着乐乐就走了,可我现在却变了,变成了我看不起的那种人。今天剖开言杉的时候,我脑子里竟然在想若是没昨日剖得好,没昨日学得认真,他会不会不教我了。”她一边抹泪一边乱七八糟的说着,聂承岩竟然听懂了。      “笑笑,笑笑,不哭,你很好,别害怕。”      “不是的,主子,我以前想学医,就是想治病救人,可我现在在乎的事情却变了。”      “你长大了,有变化不是挺正常?你在乎是我才会这样不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不是,不是说在乎主子不好。是我学医的目的参了杂念,我怕我会象神医先生那些弟子一样了,我不想变。以前那个我比较好,再苦再累,我开心。现在我的本事比以前强,可是却觉得不如从前好了。”      “笑笑啊,我以前觉得貌美温驯的芸儿最好,最适合我。可我如今瘸了腿,我受了难捱了苦,经历不一样了,我觉得身边有个英勇无畏,倔强善良的笑笑最好。我变了,可是不代表过去的芸儿不好,也不代表现在的笑笑不好。只是经历不一样了,心境不一样了,所以我才会说,如果现在让我选一个,我会选你,因为你是现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变了,不代表过去的那个你或现在的这个你哪个有不好,只是表示你长大了。或许是你的勇敢不再鲁莽,你的善良不再愚昧,可你还是你。”      韩笑琢磨了好一会,然后吸了吸鼻子,又揉揉眼睛,不高兴的道:“你举的例子真不好,我不爱听芸儿什么的。”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聂承岩欢喜不已,他捏捏她的鼻子,调侃道:“不爱听怎么了,人家确是比你长得美比你性子好。”      “那我还比她勇敢比她坚强呢。”她鼓了腮帮子,难得露出小女儿态。      聂承岩哈哈大笑:“是,你最勇敢,你是我最勇敢坚强的笑笑。”      韩笑把头埋他怀里,静了一会说道:“芸儿姑娘在往生世界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我也是这般想的。”聂承岩低声道:“我被救回来的那一阵,天天想着,她在那边好不好,她会不会恨我?我希望她能过得好,希望她忘了我,忘掉我这个没用的男人害得她命丧黄泉。我满心满脑的愧疚,伤心欲绝,我那时想着反正我也活不了啦,我若去了,在地府里定要找到她,定要护好她,莫让她再出意外。”      他正回想着当时自己的心境,冷不防胸膛上挨了她一记粉拳:“城主大人,我不是告诉你我不爱听芸儿什么的。”      聂承岩笑了,低头看她嘟了嘴一副醋样,忍不住探头过去咬她小嘴一口:“嘿,明明是你先说的,勾着我忆起往事,却趁机编排我罪名了。”      “反正我不爱听。”她打了个哈欠,开始觉得困了。      “主子。”她唤他:“你当初说要知道真相,你要报仇吗?”      “当然。”聂承岩眼睛微眯:“我的苦不能白受,芸儿也不能白白枉死。”      “那我呢?别抛下我。”      “不会的,傻丫头。我就在你身边,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      “还有乐乐。”      “嗯,还有乐乐。”      她安心了,不再问,只握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这次是真要睡了。      “主子。”      “嗯。”他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丝,替她掖了掖被子。      “我喜欢唤你主子,叫阿岩会不习惯。”      “唤多了便习惯了。”      “那就先唤着主子可好?我还不想改。”那两个誓象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对他越是依恋就会越是在意。      “好,随你。”老头以为用形式可以困着他,用礼数可以约束他,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与笑笑在一起,只要两个人开心,有一辈子这么长,俗礼之事,待她愿意再行便好。他当初就是太想向老头证明他能掌控一切,他能做到他不允的事,便急匆匆带着芸儿上路,才会没做好防备。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      韩笑睡着了,聂承岩看着她的睡颜,想到那让她伤心难过的老头,心情有些复杂。老头愿意传她医术,老头能让她实现理想,老头把她带到了他的身边……老头这辈子对他做过最好的事情,怕就是只有这一件了。      韩笑这一觉直睡到太阳快落山,起来后吃了饭,觉得精神也振奋了,心情也好了,她觉得聂承岩就是厉害,聊一聊竟然把她的不痛快都赶走了。她决心要振作,要努力刻苦,正加紧整理功课,却见云雾老人身边的医仆跑来请她:“韩姑娘,神医先生唤你即刻到习诊院。”      韩笑心里一紧,不知是何事,赶紧背了医药箱子就去了,贺子明照常跟在后头,聂承岩打个眼色,霍起阳唤了另一个卫仆跟着。      韩乐坐在聂承岩身边背书,看这情景大眼一个劲的往外瞅,聂承岩大掌扳回他的小脑瓜:“别瞎瞧,好好背。玩了一下午,这会得补回来。”      韩乐嘟了嘴,委屈道:“是城主大人跟姐姐关屋里没出来,没人盯功课,我才跟大侠们玩会的,我还练武了呢,可勤快了。”      韩乐跟聂承岩在这厢拌着嘴,一大一小拿着书册着认真念,韩笑却是惴惴不安的向着习诊院赶,“是什么状况?神医先生有没有吩咐?”她问了那领路医仆,那人却抿紧嘴一言不发,只领着快步急走。贺子明走在韩笑身边,将她与那医仆隔开,韩笑没得答案,只得在心里做了最坏的准备,到了地方再说。      眼看着习诊院就在眼前,那一路面色有异的医仆忽然转身,“卟通”一下向着韩笑跪下了:“韩姑娘,神医先生给川谷灌了绿霜,川谷是小的好友,我们一起上山的,这山里,怕是只有姑娘有能力救川谷了,求姑娘救他一命。”      韩笑一惊:“怎么又是绿霜?”      那医仆道:“神医先生说林姑娘毒症没能完全治好就去了,他要验证一下解毒的方法。川谷不是药仆,他不是试药的,可神医先生选了他试毒……”这医仆用力一磕头:“韩姑娘,神医先生只想验药,只有姑娘会真心救人,只有姑娘有这个能力救他,求姑娘救救他。”      韩笑不再听他细说,她撒腿就往习诊院跑,药箱子很重,跑得不利索,她索性一把抱着拼命往前冲,冲进那习诊院,看得院内气氛果然不一样,原先给林芝治病的那间屋里站了两个人,韩笑一想该就是这里,她跑过去,果然门前那两人马上让开了。      韩笑进得屋内,看到床上绑着一个年轻人,他嘴里塞着布巾,用力咬着,脸色铁青,额上筋脉突显,身体四肢抽搐挣扎着。      云雾老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看着这川谷痛苦挣扎。见韩笑气喘吁吁的赶到,他冷然地说:“你来了,他就交给你了,看看之前研究的法子是不是管用?”      韩笑放下药箱子,伸手搭上川谷的脉,飞快的问:“你下了多少毒?放过血了吗?有没有准备药?”她语气不善,正眼都没看云雾老人。他也不恼,把毒量和之前用过的治救手段说了,然后丢了二页药方给她:“后面的就交给你了,这方子里的药已经交给医仆去准备。”他言罢,便远远站在屋角,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      韩笑也不管他,她把完脉,看了那放血的口子,然后拿了药方很快扫了一眼,之后便从药箱中抽出针屉,取了五根针,扎在了太冲、跗阳等穴上,片刻之后川谷似是没再这么痛苦,身体抽搐也少了。      “下针止痛?”云雾老人略一沉吟:“这招倒是用得妙,不过对解毒没什么作用,你其实不必多此一举。”      韩笑不看他,转到一旁桌上取了纸笔在他的药方上划划写写:“若能减轻痛苦,就不是多此一举。这止痛妙法,是神医先生教的,韩笑谢过。”      云雾老人微微动了动眉,这半日不见,她的气焰倒是上来了。韩笑招手让刚才去找的医仆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医仆看了云雾老人一眼,应了:“小的叫川羌。”      “川羌,烦你跑一趟药房,把这方子递过去,按这个方子配,第一剂要尽快煎出来,越快越好。”      那川羌一看,吓了一跳,一边偷偷的瞅云雾老人,一边小声道:“韩姑娘,这方子是神医先生开的,不能改。”      “为什么神医先生开的方子不能改?适才神医先生不是说了吗,这病人交由我负责,怎么救治我若是做不得主,怎么负责?”韩笑振振有词,清清楚楚的说:“神医先生的方子固然是能快些解毒,但这川谷胃热气虚肾亏,用这药解对他身体损伤太大,毒解完了这身子也垮了,得把这几味药改了,慢点调才是适宜。你跑一趟,把这方子递了,快些煎出来。”      川羌拿着药方,一脸为难的又再偷偷看云雾老人,韩笑声音大了起来,喝道:“你不是信我会救他吗?你不是信我有能力救他吗?连个配药的勇气都没有,你哪里象是个做人兄弟的?你看看他现下这副模样,你还有犹豫拖延的心思?”      川羌一咬牙,拿了药方闷头就跑了出去。云雾老人在屋角终于沉声道:“莫说是这云雾山,就连之前在山外,我自出师独自行医后,这许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改我开的药方。”      韩笑深吸一口气,终于转头正眼看向云雾老人:“神医先生开的是解毒方,韩笑开的是救人方。”      云雾老人盯着她看,而后淡淡地说道:“看来有人给你撑腰了,底气还真是足,希望你的药方能象你表现出的信心那般管用。”      韩笑不应声,转头认真去给川谷诊治,她用事实证明了,她的药方和应用的疗治手段全部都是管用的。不到三个月,川谷痊愈了,这事在云雾山引起了震动。重点不在于韩笑治好了毒,重点是她胆敢改了神医先生的方子还治好了毒。整个山里为此议论纷纷,而聂承岩此时出手,事事过问,样样监管,俨然一山之主的模样。云雾老人专心带着韩笑研习医术,对这些不理不问,总管白英对聂承岩言听计从,事事协助。      云雾山里的所有人终于确定:云雾山确实是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能八点档了,哈哈哈,啦啦啦…… 50 50、三美相遇 ...   聂承岩接管云雾山之后,就大刀阔斧的做了几件事。其中令山上反应最激烈的,便是他改了病人求诊上山的规矩。以往病人求诊,都是写了求诊信,把病人的情况和别的大夫做保的信函递上,由云雾老人决定这个病人收是不收。若是收了,则由几个大弟子来分配这病人交给谁经手。云雾老人是只管保证诊治,而接诊和看护的许多工作还是由他的弟子来完成的。所以收治的这个病人好不好治,有多少油水可捞,用药能用什么药,这些都关系到经手的大夫能分到多少诊金。云雾老人为人严厉,徒弟们自然是不敢乱来,所以明明白白的按病的状况和用药,康复的时间这些来算收入,合情合理,这些当然也影响着大夫们的利益。      聂承岩让白英把所有大夫的资料都给了他,全都看完之后,把所有人又都见了一遍,问清查明了各个大夫的状况,然后宣布因云雾老人时常闭关,所以从今往后接诊病人的安排不再由老人定夺和大弟子来分配,而是由百桥城聂府接收求诊书,待聂承岩确认云雾山上能治,才收诊金安排上山。      这个规矩遭来了众多大夫的反对,陈榕第一个跳出来不服,他领着几个师弟找上了云雾老人,指责聂承岩此举是为了把病人都拦在百桥城里,削弱云雾山的影响力,而且阻拦了病人上山,就是阻拦了财源,那云雾山的开销怎么处理?      云雾老人没说什么,倒是派人去请聂承岩,就说山中众大夫对他定的新规不满,让他过来解释一下。陈榕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云雾老人这样当面把事情捅出来,心里头是七上八下的,结果小仆回报,说公子说了,既是他掌事,若有不满可去寻他说去,哪有让他这掌事的主子过来听人道不满的。这话回的,让陈榕等人脸都黑了。      可云雾老人显然无心照顾徒弟的心情,他手一摆,道:“你们也听到了,阿岩说有何事就直接找他商议去,他不愿来,便是你们过去吧。去听听他怎么说的,回来再与我禀禀。”      大家面面相觑,还得回来跟师父禀报?那这下子想不去还不行了。可是去了就表明了是我不满,是我要造反,这以后日子怎么过?      几个人灰头土脸的跟着名为领路实为押送的小仆往岩筑去了,一路人还琢磨着怎么办,结果到了地方,聂承岩压根没给他们废话的机会,直接道:“我接手云雾山,老头提了要求,云雾山接诊的条件不能变。那些条件你们是知道的,非病入膏肓不治,非千两诊金不治,非顺眼之人不治,治愈后还需答应三个条件。”聂承岩手指轻敲椅子扶手,声音不急不缓:“我且问你们,这么苛刻的条件,为什么病人还愿意上山来治?”      几位大夫在一旁憋着不敢回话,聂承岩从鼻腔里“嗯”的一声拖了个问调,陈榕终于忍不住大声道:“那是我们云雾山医术高超,只要上得山来就一定能治好。”      “没错,你说得对。”聂承岩这么爽快的附合,倒是让阿榕一愣,可聂承岩后边还有话:“只要上得山来就一定能治好,这是有老头在的时候。可如今老头决定闭关,谁来保证那些病入膏肓的病人一定能好?”      几个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保证。聂承岩又道:“你们有不满我明白,我也有我的难处,老头是要面子的,这云雾山好不容易打下了第一神医的名号,若是在他闭关的时候毁了,待他出来了这可怎么交代好?要不这样吧,只要你们中有人肯担责任,保证让来求诊的病人都能治愈下山,绝不毁了云雾山的名声,我也就别费事在百桥城里给你们筛选病人了,如何?”      不待这些人说话,聂承岩又说了:“当然了,如果病人没治好,死在这山里,为了给家属一个交代,谁给治的谁就陪着一起死,以示负责,如何?”      这下子谁还敢说话?这分明就是恐吓。聂承岩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他们的表情,又道:“既然你们技不如人,不能象那老头一样,就别想太多,按嘱咐办事,别出错便是好的。大梁可不是谁想挑就能挑得起的。”      众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陈榕咬咬牙,道:“如今师父全心全意教导韩姑娘医术,对我们徒弟可都没这么好,那岂不是应该由尽得真传的韩姑娘来担这个重任才好。”      聂承岩冷冷一笑:“陈大夫是我家老头的二弟子,跟着老头学医的时间最长,如今说出尽得真传的是我那个才上山两年多的小丫头,陈大夫说得脸不红,我听着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再有了,老头怎么教的,教了什么,你们去问他好了,在我这给难看又有何用?”      旁边一个大夫扯了扯陈榕的衣裳下摆,示意别再置气了。这爷孙俩还真是象,全都是面笑心怒暗中给教训的人,看他们一扯到彼此的问题,就很默契的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去,要说他们表面上如此不和,可谁知道会不会是暗中有什么约定的。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今日这一闹,心里都是明白了,师父不可能给他们撑腰,如今是公子掌权,日后怕是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如此一想,众人纷纷告退。      聂承岩却又说了:“我还有话要跟大家讲明白。适才陈大夫提到了我家笑笑,我想虽然大家心里有数,可我还是担心有些脑子被驴踢过的会整不明白,所以还是说清楚些的好。笑笑当初是老头为我找来的医仆丫头,可如今再不同往日,她是我的心上人,这里头该是会有人往龌龊了想,我管不了你们的脑子,可别让我听到什么不干净的话。还有,她既是我心里头的人儿,我自然是护着她的,我这人短处不少,其中一项便是极其护短,所以你们也省省心别费力气,不用挑她的错处和麻烦,她做了什么,我都会替她承担。我如此说,你们可明白?”      哪里还会有不明白?几个人行了礼速速退去,如今那韩笑既是神医先生的不入门的高徒,又是这公子爷的恋人,左右好处都是她的,他们不能惹便对了。      韩笑是无暇顾及这些人际门道,勾心斗角也向来不是她的强项,有聂承岩的相护,她得以专心的研习医术,云雾老人与她讲了很多她想都想没过的疑难杂症,她看了许多珍藏的医学典籍,她亲手医治了好几个到云雾山来求医的重症病患,隔三差五的她还跑到百桥城去与别的大夫抢病人救治,以便累积更多疗治伤患的实际经验,她心底隐隐疑惑她这般急切是否会有违初衷,可聂承岩却说,手段合理正当,何苦拘泥于内心最初设定。刀能杀人,也能救人,端看使刀的人如何办。所以行恶不在刀,在人心。      一切唯心而已。      聂承岩说这话的时候,韩笑听得睁大了眼:“主子,这样的话可不象主子会说的。”      聂承岩脸暗暗一热,要依他的性子,该说的是只要有刀子在手上,想杀人便杀,想救人便救,只要自己好了,痛快了就是好的。可他这会偏偏却挑了她爱听的讲。他嘴硬道:“我长你几岁,经历也多你几分,自然道理比你想得透。”      果然韩笑是觉得受益不少,连连点头:“那是啊,主子这使刀的道理,果然是琢磨得通透。”      通透?他琢磨她更通透。只是这丫头却是不珍惜,被他鼓励出了士气,便只顾着在云雾老人走之前,要多多的学好好的练。他们都不知老人打算何时离去,所以聂承岩也只好任韩笑自己拼命,加紧研习功课。      而聂承岩自己也是得经常下山,他需要把百桥城的事务管理与云雾山的接上,又得把山上那些不服气的全都打压住,这样两边一忙乎,韩笑与他虽然同住一屋,却是聚少离多了。聂承岩为此是郁闷难当,他严重怀疑老头是不是使的坏心眼,故意做出要远走的架式,把他跟韩笑骗得团团转。可他派出去的人传回了消息,云雾老人写了册绿霜之毒的解法遣人送到了大漠,这回应挑衅强争第一的行为,倒还真是老头的作风,想来去大漠一事该是确切的。      聂承岩遣了一些人下山,有自愿走的,有不情愿被逼走的,也有部分人被调派去了百桥城干活。而让韩笑惊讶的是,自愿请求离开的,居然有连翘。      连翘道自己已经上山数年,她在山上也学不到什么,做个丫头哪都可以做,所以家里催她回去了。连翘是韩笑在这山里交到的少有的几个真心朋友,她要走,她还真是有不舍的。但人家去意已定,她也不好挽留,只得祝她今后一切顺利,又嘱咐了她日后若有困难,定要来云雾山寻她来。      连翘深深的看她好一阵,末了把韩笑抱住了:“既然再见面准没什么好事,那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连翘的离开让韩笑郁闷了好几天,更让她郁闷的是,韩乐跟着聂承岩下山住几天,这天回来偷偷跟她报信:“姐,有个公主,叫如意的,可嚣张了。这会赖在城主大人府里不肯走。”      韩笑一呆,如意公主?隔了这么久,怎么又来了?      韩乐神秘兮兮的道:“姐,我打听了,这公主快20了,老姑娘了,她就是为了城主大人一直不肯嫁的。这次过来,怕是要最后一搏。姐,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下山,把城主大人抢回来。”      韩笑下意识的推托:“我手上这些病症药方还没有整理完……”      “什么?城主大人还没有这些药方子重要?”韩乐团团转,喃喃的道:“完了,完了,城主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叫你姐夫,实在是你地位太低了,排不上号啊。”      韩笑叹气:“你瞎说什么?”      韩乐一把抱着韩笑的胳膊道:“姐,你放心,我的心一定是向着你的,绝对不会跟城主大人告状,不让他有机会发脾气。”他转念又想:“不过,他发脾气的借口挺多的,要发了,你也不能赖我啊。”      “我何时说不在乎主子的,你哪有状可告。”      “是吗?那太好了,在乎就好。那我们现在就下山。”韩乐没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溜烟的冲到门外对贺子明喊道:“大侠,快准备准备,我跟姐姐下山。”      韩笑揉揉脸,这个弟弟啊,总把这几个影卫喊大侠,亏得人家也能听懂他叫的是谁。她这下是被他拉下山去了,可见了主子她得怎么说?难道真得说听说你快被抢了,我来保卫一下?      这个问题直到马车停在了聂府门口她也没有想好,正别扭的不想进门,却听得率先跳下马车的韩乐问:“你是谁?”      韩笑探头一看,得,这聂府门口怎么又站了一个姑娘,盈盈大眼,面若美玉,竟是个艳美俏丽的佳人。她扫了一眼从马车下来的韩笑,又看了看一脸警惕的韩乐,清清楚楚的说到:“我是来找聂承岩聂城主的。”      韩笑脸一垮,酸水打心里直往外冒。这府里还有个公主,府外头站着个美人,还有她这个小女仆急巴巴的从山上往下赶,她家主子到底是招惹了多少桃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这个美人是谁,你们一定猜不到,哈哈哈~~~ 51 51、龙三夫人 ...   韩乐显然对这个跑上门来找未来姐夫的女人也没甚好感,他双臂抱胸,撇着嘴,一副小恶霸的模样:“城主大人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那女子似笑非笑,似乎觉得韩乐挺逗趣,她大方的问:“那依你说,要如何才得见?”      韩乐皱起眉头,又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问:“你先说说,你是谁?”      “那你又说说,你是谁?若你身份不对,我岂不是白介绍自个儿了。”      居然还敢反问他,韩乐一仰头,傲气的答:“我是城主大人未来最得力的管事。你要见他,还得过我这关。”      那女子一抱拳:“原来是小管事大人啊,失敬了。”她含着笑意,不急不恼的。      韩笑走过去,摸摸弟弟的脑袋瓜子,让他别调皮,她来问:“姑娘是何人,又因何事找城主大人?”      “我呀……”那女子眼睛一转,透着股调皮劲头,语气却很无奈:“据说我叫凤宁,是龙家三少夫人。”      韩笑一愣,难道是龙三的老婆?还是据说的?韩乐在一旁嚷道:“既是龙三爷的媳妇,那就是有相公的人,为什么还来找城主大人?”      凤宁笑了,伸手想去摸韩乐的头:“你这孩子真有趣,怎的一身的醋味?”      韩乐一撅嘴,头扭一边,不让她摸。这人说话真没意思,什么叫他一身的醋味,他这不是为了姐姐着急嘛,看他姐是被学医迷了心窍,对城主大人也不盯紧些,万一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贺子明和韩乐的护卫叶竹在凤宁伸手的时候已经踏前一步,见她并无恶意,这才作罢。韩笑与韩乐想的不同,她听得是龙三的夫人,自然就想着是龙三有什么要事托她过来找主子办,所以她赶紧招呼守门的仆役通报,可没等仆役进去,陈总管倒是跑出来了,原来他听说小公子偷跑回山上,把韩姑娘带来了,他赶紧出来看看。      “韩姑娘,你回来了。”果然是这姐弟在门口呢,陈总管自然不敢怠慢,忙招呼他们进府。那叫凤宁的也不客气,待韩笑跟陈总管介绍了身份就跟着进去了。      “韩姑娘坐车辛苦了,先回房休息吧,我去吩咐厨房加些菜。”陈总管这话一出马上遭到了韩乐的反对:“我们不回房,姐姐,我们去花园,城主大人肯定在那。”韩乐这几天可是把聂承岩的行踪摸得透透的。这城主大人想来是为了避嫌,不与女子同室相处,所以要是与公主见面,定是在花园里。而陈总管一开口就让姐姐回房,定是城主大人跟那公主相会呢,那怎么行,他把姐姐找来,可不就是为了抢人嘛,回房哪行,去花园才是正经。      陈总管一脸为难:“乐乐,主子爷有贵客。”      “我知道,我知道。”韩乐挥了挥,拉着韩笑就往那花园去。      凤宁跟在后头,问道:“那我呢,两位总管大人,房间就不必给我安排了,我一会就走,不过管顿晚饭还是要的吧,我一路奔波,饿了。还有,你们见贵客什么的,可否往后延延,让我先见见城主大人,我有要事。”      “什么要事?”韩乐转头看着凤宁,还真是差点把她给漏了。      “不能告诉你的要事。”凤宁老神在在,四平八稳的说。      “可我看你也不是太着急的样?”韩乐很怀疑,她独自前来,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哪里有龙府少夫人的架式,说话也古里古怪。      凤宁笑笑,道:“是啊,看起来你比我着急多了。不过凡事可不能照着看起来的判断,对吧?小管事。”      韩乐眼珠子一转,回道:“算你有理,等着,我去找城主大人,他若是愿意见你再说。”韩乐琢磨着,这么拉着姐姐杀过去,好象是有些丢脸,说有客人来,急事寻,这样理由正当多了。      凤宁也不在意,应了声“好”,便在廊栏上坐下了,她似是疲倦,与陈总管道:“先给杯水喝可好?”      陈总管施了个礼:“夫人随我来,可先到厅上休息休息。”那凤宁一笑,大大方方的随陈总管去了。      韩笑回头看了她几眼,觉得她有些古怪,不过在这府里头,陈总管他们都在,想必她也闹不出什么来。她跟韩乐去了花园,聂承岩果然在,正与那如意公主在石桌处对坐着。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坐着,如意公主一脸伤心,而聂承岩则是面无表情。      韩乐远远的就喊:“城主大人。”他卖力的拉着韩笑就往聂承岩那奔去。聂承岩看到韩笑来,眼睛一亮,脸色一下和缓,伸手将她拉近了:“怎么舍得丢下那些医书了?”      韩笑转头看了眼公主,冲她福了个礼,公主暗自咬牙,侧过脸去揉揉眼睛,再转过来时已是一脸倨傲,头抬的老高。韩笑也不知该怎么跟她应对,于是装傻瞪着桌上,看那桌上摆了壶茶和两盘点心,她皱起眉头。      聂承岩马上道:“我没喝茶,我喝的是水,不信你问起阳。”他仍在服药,禁茶水,这点她管得相当严。霍起阳在一旁偷笑的点点头,如意公主则是阴郁地怒视着韩笑。      韩笑被这公主瞪着不自在,忙跟聂承岩道:“主子,龙三爷的夫人来访,说有要事。”      “是叫凤宁的?”聂承岩面色一整。      韩乐在一旁大声应:“是啊,城主大人,人家有要事来访。”这要事二字他咬得特别重,还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如意公主。      聂承岩与如意公主道:“聂某能说的都已说尽,公主也该明白才好。今日早点休息,明日便启程回宫吧,免得皇上担心了。聂某有客到访,不便再作陪,公主请自便。”      聂承岩抬了抬手,霍起阳会意的去推他的椅子,公主看着他的背影,猛的站了起来,冲他的背影喊道:“聂大哥……”      聂承岩没回头,只摆摆手,霍起阳推着他继续走。韩笑不知他们之前谈的什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公主直挺挺的站着,眼眶含泪,紧抿着双唇,竟自有一股凄绝美艳之姿。她似察觉到韩笑的目光,急急转头背过身去,一旁的丫环挨过去,递上了帕子,那公主一挥掌打掉帕子,自顾自的用袖子揉了眼睛。      韩笑心里一叹,跟上了聂承岩,小小声道:“她哭了。”      聂承岩伸手握了她的手:“怎么了,你可怜她?”      “不,这一刻这世上哭得人不知得有多少,许多事还得自己解决,旁人可怜不起她。”韩笑当年背着韩乐到处求医时,两姐弟抱着哭的时候也不少,她早就明白眼泪不值钱,就当调节心情用,要摆脱困境还得靠自己。      聂承岩揉她的手:“你倒是想得开,我看现下里只有把你的医书全烧了才能把你惹哭,其它的,你是没怎么在放心上了。”他语气酸的可以,韩乐在旁边装模作样的直吸气。      “我哪有。”韩笑瞪眼弟弟,给自己辩解:“我这不是听说了情况,赶紧急巴巴的丢下医书跑来了嘛。”她这表现够在乎他了吧。      可人家聂城主还是不满意,他道:“你这话说的,若是没什么情况,你就不会找来了,是吧?我下山都几日了?”      “三……”韩笑刚要答,霍起阳突然嗓子不舒服咳了声,韩乐几个手指暗地里冲她晃着,韩笑赶紧改口:“四日了。”      “哼。”聂承岩一拍椅子扶手:“你们两个,到一边去。”      韩笑赶紧跟韩乐打眼色求救,韩乐道:“城主大人,那个龙三爷的夫人还在等着呢,她可说的是有要事。”      聂承岩眼一横:“别人家的媳妇哪有我自家的重要,让她等。”他一挥手:“起阳,把这毛孩子领走。”      韩乐爱莫能助的冲姐姐耸耸肩,灰溜溜的跟着霍起阳走到了廊前的拐角那边,他站着听,没听到什么,就问:“大侠,你耳朵灵,他们在说什么?”      霍起阳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骗人。”韩乐才不相信,他呆了一会,没忍住,趴到拐角那偷偷瞧,看到聂承岩一脸训话的样子,而他姐姐韩笑很没骨气的垂首在一旁听着。韩乐想着,这未来姐夫也真是厉害,骂人还能这么小声。      那聂承岩训了一会,不知韩笑应了什么,他一脸不高兴,然后韩笑弯□来,在他面上轻轻一啄,韩乐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聂承岩一把扣着韩笑的颈后,将她拉进怀里,用力吻住了。      韩乐“啊”的一声,忙用双手把眼睛捂着了,想想又忍不住,手指开条缝再偷偷看,可为什么开了缝还是看不到?他把手全打开,发现是霍起阳的大掌把他眼睛遮了,还没待他抗议,就被霍起阳拖到拐角那边,禁止他再偷看。      韩乐脸红红的,被霍起阳敲了敲脑袋,斥道:“小孩子别乱看。”      “那大侠你是大人,你帮我看看去。”      “你再敢偷看,小心被主子知道了,收拾你。”      韩乐想想,他还真是不敢再看了,有个这么凶的姐夫,还真是不太好。唉……      过了好半天,韩乐等得不耐烦了,推推霍起阳道:“大侠,要不你去催催,看他们亲完了吗?”      “不去。”      “真是的,要亲等回房了再亲嘛,哪有把人家丢在一边自己忙着亲的……”他嗓门颇大,话没说完就被霍起阳一把捂了嘴,韩乐机灵的一下明白了,赶紧噤声站直了。一扭头,果然是韩笑正推着聂承岩拐过来了,她脸粉艳粉艳的,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话了,韩乐有些紧张,装着没事人的样跟在轮椅旁边走,可聂承岩却道:“乐乐,你最近闲坏了吧,又是偷跑又是偷看的,回头你的功课我得亲自盯着才行。”      韩乐急得真挠头,最后很不要脸的搂着聂承岩的肩:“姐夫啊,我这不是为了你嘛,要不是我这么奋不顾身,你又怎能从公主手上轻易脱身。你看,我姐这不是来了嘛,有她陪着你,多好。”      “去,去。”聂承岩把他推开:“别耍滑头。我与那公主又没什么。”后面这话是对韩笑说的:“她近二十未嫁,一直拖着,虽说人人都道是为我,但我可是从未给过她什么暗示和允诺。如今皇上让她和亲,她谈好条件再来一试,若我愿娶她,她便可不嫁到漠北。”      “和亲?要嫁到漠北?”韩笑没什么概念,但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笑笑,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不会违心娶她的。明日便让她回宫去。”聂承岩对旁的人,的确没什么同情心可言。      说话间到了厅堂上,那凤宁似是等了许久,正撑着脑袋闭眼休憩,听得动静睁开了眼,坐直了。聂承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瞧够了,才问道:“你是凤宁?”      “是吧。”那凤宁也认真瞧着聂承岩。      韩笑听得奇怪,这凤宁好似不知自己是谁似的。据说,是吧,这样的语气委实是古怪。      聂承岩冷冷道:“你怎么证明?”      “不知道。”凤宁老实坦白,又问:“要证明干嘛?”她左右一瞧,并无闲杂人,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递给聂承岩:“龙家三兄弟不在府,龙府被劫,他们想抢这个东西,我偷了出来,不知道可以给谁保管。我曾听说百桥城主是龙三爷的至交,所以才来此。”      聂承岩大吃一惊,龙府竟然有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知道你们一定猜不到,哈哈哈,龙三不是娶了两个嘛,一个是猪代替他娶的正室,一个是鸡代替他娶的妾室。来的这个,便是嫁了猪的那个凤宁。是个很有爱的配角,大家鼓掌欢迎她出场哈。 52 52、龙三夫妇 ...   那凤宁把盒子往聂承岩腿上一丢:“喏,东西给你了,你通知龙三来取吧,我先离开两天,然后再回来。”      聂承岩也不看那盒子里究竟是何物,只一摆手,霍起阳便闪身拦在凤宁的身前,显然并不打算让她走。      那凤宁也不着急,只道:“那些人一路追着我,我在青峰城把他们甩开了,绕到这来。现在该去引开他们才好,不然待他们追踪到这,岂不是给你们惹了麻烦?龙家招的事还是让他们解决吧。”她似乎对追踪捕杀什么的并不太害怕,又道:“我把他们引开了,再回来等龙三,他接这盒子时顺便接我。”      韩笑听得愣愣的,接盒子时顺便接她,这位夫人还挺有意思,竟把自己说的地位如此低。      聂承岩道:“既是龙三夫人来我聂府求助,我岂有再让你回去冒险之理。青峰城那我自会安排,你就在这歇着吧。”      凤宁听了,想想,说道:“也好,既然聂公子愿意揽这事我也就不推辞了。那就麻烦安排个房间,赏顿晚饭,我是真累了。”      聂承岩微眯双眼,对这凤宁疑虑甚深,但他未露声色,只嘱咐了陈总管安顿她,另又派人去了青峰城,按这凤宁说的情况,处理那些追踪她的人。      第二日,如意公主一行人收拾行李,准备按聂承岩的要求离开百桥城。她此去恐怕再无机会回来,上了马车后就呆呆坐着。车夫没得指令也不敢上路,陈总管依礼相送,在一旁守了半天了也没见这贵客启程,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可别是要闹出什么差错来,他可不好跟主子爷交代。      果然那公主突然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完全不顾身份礼仪拔了腿就往府里头冲,陈总管惊得头皮发麻,赶忙挥手使人跟上。众人脚力是比公主强,可谁也不敢强行拦她,那如意公主闷着头一路狂奔,闯进了花园,本想穿过公园奔书房去,可没想到就在公园里看到了他。      聂承岩正打算审一审那凤宁,所以安排了早饭后在花园里茶叙。韩笑正给他倒药,一抬头看到如意公主身后乌央央跟着一群人闯了进来。      霍起阳立在聂承岩等人的圈外,横臂将公主拦下,贺子明也站在侧边,一副护卫的姿态,聂承岩镇定的握着韩笑倒药的手,道:“该洒了。”      韩笑慌忙收了小药罐,又忍不住直往公主这边瞧,聂承岩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拉着她坐下。如意公主见他们亲昵的模样,禁不住落下泪来,那泪水划过脸颊,竟有几分楚楚可怜。她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喊道:“聂大哥,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无论是初见时你意气风发,还是如今你平坐轮椅,我只是喜欢你。你不要我,你会后悔的。”她伸手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我不会输给任何女人,那个谢景芸,这个韩笑,我不输她们,你会后悔的,等着瞧,你一定后悔。”      她一鼓作气大声说完,也不待人回话,扭头便走。这或许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丢人的事情,可她做完了,觉得心里真是痛快。她不甘心嫁给漠北的老头子,她不服这命运。      看如意公主闹了一场后又爽爽快快走了,那凤宁“哇”的一声惊叹,然后问道:“她为何一副要奔刑场的模样?”      韩乐小大人似的在一旁解惑:“她回去要去和亲了。”      “哦。”凤宁点头:“原来如此。是不是她想嫁给聂城主,这样就可以不和亲了?那她还可以嫁给龙三嘛,效果也差不多。”      聂承岩正喝药,闻言差点没呛着,龙三这媳妇是怎么回事?虽说他早听说他们不合,但也没这般把相公往外推的道理。      他几口把药喝完,药碗放到了一边,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话:“龙三夫人可休息好了?”      “嗯,还不错。”      “你拿来的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一卷羊皮地图和一枚印章,其实聂承岩昨晚已经看过。      凤宁却是摇摇头:“我没打开,我就是见他们要夺它,而龙家又把那东西藏得如此隐秘,想是重要的东西,于是我便带着它跑了。”      “既是重要的东西,你为何不回龙府交给管事的,却是千里迢迢的跑到我这来。”      “龙府里有内奸,要不然他们怎么能知道东西藏在哪,龙家三兄弟都不在,我可不敢乱交出去,再者他们一路追我,我又识不得别人,只是曾听龙三说过你是他的至交好友,所以我才来的。”      凤宁的话算合理,可聂承岩却还是不太信,他又问:“既是有内奸盗物,又有人追杀,你如何躲得过?”最重要的,这凤宁是个娇生惯养的娇蛮女子,孤身一人逃亡来此,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凤宁玩着茶杯盖,坦然回道:“他们打不过我。”      “凤宁。”聂承岩这下肯定她有问题了,他直呼其名,冷然道:“你不会武。”      凤宁睁大眼一愣:“我该是不会武的吗?难怪龙府里的人这么惊讶……”她话没说完,霍起阳的拳头便已扫到她的面门。凤宁反应极快,她身形往后一仰,竟似柔若无骨的躲开,紧接着飘转回来,一回臂架着霍起阳的胳膊一推,只一瞬便将他这招化解。      她并无相战之意,挡开霍起阳这拳后便不再动手,霍起阳没得聂承岩指令,便退到一旁。凤宁耸耸肩,对聂承岩道:“你看,我确实会武。”      聂承岩沉默片刻,那凤宁又道:“我可没什么坏心眼,你大可去通知龙三来认人,我在这吃好住好便不会跑,你派人看着我吧。他们都说我变了,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自己变没变。”      “你病了吗?”韩笑方才见她竟能如此敏捷的避开霍起阳的一拳,心下大为吃惊,如今听得她道什么都不记得,医者本能冒了出来。      “嗯。”凤宁点点头:“据说是我干了坏事出逃,被卷下河道里,他们在下游岸边找到我,想是我在河里撞到了石头,头上有伤,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想想,又道:“也不尽然什么都不记得,有时还是会有零星片段在脑子里闪过的。”      韩笑看了一眼聂承岩,见他点了头,便伸出手去给凤宁把脉,凤宁奇道:“你是大夫?还有女大夫的?”      韩笑笑笑不语,只专心把她的脉。凤宁由着她去,另一手撑着下巴:“很多大夫都看过了,我喝了很久的药。”说到药,她一脸厌恶的表情。韩乐在一旁也心有戚戚焉的直点头,凤宁看他表情乐了。      韩笑收了手,道:“并无不妥。”      “那是啊,喝了那么久的药还有不妥的,那些大夫就都得惭愧死吧。”凤宁似乎习惯了被人这般诊来诊去,她道:“他们都说我是个坏女人,我想,大概失忆前我装模作样太甚,现下里才是恢复本性吧。”      聂承岩不得不说,果然这凤宁跟龙三曾与他提过的大不一样,让人觉得古里古怪,但她确实应该并无恶意。反正他已派人去寻龙三过来,是真是假,待龙三到了便可知。      三天后,龙三到了。这三日里,凤宁表现得很安稳,正如她所说,只要好吃好睡便好,她成天懒洋洋的样子,只在无聊时会跑到园子里去找孩子们玩。只几天功夫她便已成了聂府的孩子王,韩乐和那些仆役的孩子们都爱与她玩耍。但聂承岩和霍起阳却是明白,这个凤宁的身手绝非一般,若是认真打起来,怕是霍起阳真占不到便宜。      龙三的到来确是证实了凤宁的身份,她带走的那个盒子也确实是极重要的物件,她说的全都是真的。      但这夫妻二人相处却是奇怪,不亲近,不疏远,象是熟悉的路人。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与那群人是一伙的,联手抢你家东西呢?”凤宁的语气有着笃定,透着些许被冤枉的委屈。      “对。”龙三叹气。      “那你回去要替我申冤,不然余嬷嬷又该罚我了。”      余嬷嬷这名字让韩笑和韩乐都想起来了,韩乐嚷道:“那个凶凶的大娘。”      “咦,你们也见过?”      韩乐使劲点头:“那会她抢我姐姐,嫁给他作妾。”韩乐手指一指龙三,聂承岩和龙三两人都恨不得把他扔出去。      “哎呀,原来我们是姐妹啊,那你如何流落到此处?”凤宁好奇了。      聂承岩黑着张脸,喝道:“笑笑不是你相公的妾。”      凤宁看了看聂承岩,又看看韩笑,了然的“哦”了一声,转向龙三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龙三抿了抿嘴,跟她说:“这个是当初余嬷嬷看我伤重,信了冲喜之说,不作准的。”      “既然总是引起误会,还是保险些写个休书的好。”聂承岩似是怒不可抑,咬着牙说的。      说写就写,两个男人极有默契,准备好了纸墨笔砚,龙三飞快的写了个“休书”出来。凤宁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似是羡慕不已,末了忍不住道:“要不,你也给我写一张吧?”      龙三手一抖,差点没把字写歪了,所幸最后一个字已写完,他按上手印,装没听见。凤宁再接再励道:“很简单的,你照着这抄一份,把她的名字改成我的便好。”      龙三没理她,把休书交了,推她往外走:“去收拾你的行李,大家都在等我们回去。”      “我没行李,趁这会纸笔都有,再顺手写一张吧,不是说我七出之条全犯了吗?很好休的。”      龙三还是没听见,只跟聂承岩道:“我家里有事,大漠那边暂时没人手帮你了,探子那头,你派人接手过去。”      聂承岩点头,两人低语几句,龙三回头看了看凤宁,又与聂承岩说了几句,终于告辞。凤宁有些不高兴,没精打采的跟韩笑姐弟挥手告别,跟着龙三走了。      韩笑有些担心:“主子,这龙三夫人的病我诊不出来,但她说她确有多梦,偶尔有头疼头晕之症。”      “她的颅内之症服了很多药,怕是没好彻底,该是无大碍的,好好休养便会无事。龙府不缺大夫,你别担心。”      韩笑点点头,心里想着回到山上要讨教一下神医先生,看看这类失忆症状该如何治。可等他们回到山上,却只看到云雾老人留下的一封信。      似乎是不想告别,老人挑了一个他们预料不到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大家不要猜穿越啊,灵魂转移啊之类的哈,这是篇正常向的架空古言,灵异事件不会发生。凤宁的事情,后面会慢慢提到,她是很重要的一个角色。 云雾老人已经出走了,公主也要嫁到大漠,我想大家应该都猜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在大漠那边解决。 53 53、携手共度 ...   云雾老人的信署名是留给韩笑的,聂承岩却是不管,他拆开了,与韩笑一起看。      老人在信里说,他本该早早就去办自己的事,但为了传授韩笑医术,计划推迟了一年,所以无论韩笑心里怎么想,承认不承认,她都欠了他的恩情。他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能教的他都教了,剩下的她还能进到哪一步就全靠她自己。      信中云雾老人还道,相信韩笑也知道自己有天赋,但希望她明白,天赋这东西并不是她一人独有,这世上凡事修为皆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曾经遇到过天赋不输于韩笑之人,医术高明令人赞叹,但最后这人被他逼退至大漠。他说,希望韩笑不要有这个结果,凡事再三惦量方可为,莫轻信别人,也莫轻信自己。      他把他的院落留给韩笑,这里所有的书和典籍,药品和丹丸,还有一些医用的用具,韩笑都可以使用,云雾老人嘱咐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书都好好读完。      可他笔锋一转,又道韩笑出身平凡,撑不得大场面,而聂承岩乃一城之主,又执掌了云雾山,他们之间差距之大,日后二人定会有所觉。他道别以为他是老头子便不懂情啊爱的,只是世间之事他看得太多,不是有情有爱便能相守。老人强调,依世礼俗见,韩笑并非聂承岩之良配,希望韩笑能有自知之明。      莫忘了你们曾立过的誓言。      云雾老人信里的这最后一句话压得韩笑心里沉甸甸的。      聂承岩看完此信大怒,这老头就是见不得他好,见不得他欢喜。但凡他有些什么喜欢的东西,他都要破坏。什么不是有情有爱便能相守,难道无情无爱的才能美满?都说的是什么狗屁话。      他气极要把信撕了,韩笑却抢了过来:“这是神医先生留给我的信,别撕。”      “这破信有什么好宝贝的?”      “不是宝贝,是警示。”韩笑把信折好,放到书架第一层上,道:“神医先生有些话还是有他的道理。主子,我要争口气。”她小拳头一握:“终有一天,我要让神医先生心服口服,觉得我配你再合适不过了。”      聂承岩眼睛一亮,老头的这信还有这作用呢?      他拉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轻轻柔柔的诱哄着:“配得上我?你想怎么配?”      韩笑在他的眼神下红了脸,她咬咬唇,忽而想到了:“我就用这神医先生的信在书架里做标记,读完一层书再读一层,待我都学全了,那神医先生自然是没话说了。”      聂承岩的脸僵住,这书呆,学医越学越笨了。他把她拉到膝上抱住,吻住她的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生一堆娃娃,那老头自然就没话说了。”      韩笑羞得跳起来:“这个……”她佯装忙的推开了这书屋的后窗。      聂承岩不肯放过,追问道:“这个什么?”      “主子。”韩笑指着窗外:“你看。”      聂承岩推了轮椅过去:“看什么都不管用,你休想搪塞我,咱们之间的事,你定是要给个话的。”      韩笑没接他这话,却指着窗外头的风景道:“原来从这里,能很清楚的看到百桥城呢。”聂承岩坐到窗边向外瞧,没说话。他知道,这个院子,是他建了百桥城后,那老头重新修起的。原来,这个地方竟能把百桥城看得如此清楚。      “主子,你看,那是聂府。”韩笑趴在窗边认真的瞧。聂承岩垂着眼,看到窗台的木框上有两处明显的摩擦痕迹,那是有人久立此处,长时间扶着窗框留下的印记。      韩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处磨痕,她心中一叹,蹲下来,偎在聂承岩的膝上,静静的陪着他一起看。      聂承岩安静了好一会,抚着窗框低声道:“老头心地不好,害过不少人,结过不少仇家。我小时候,爹娘就被老头的仇家害了,老头出去寻他们,连尸首都没有找到。他把那仇家杀了,却不肯为我爹娘他们立坟碑,他总自己骗自己说我爹娘一定没死,可我知道并非如此。如果他们尚在人世,一定会为了我回来的。”      韩笑直起身来,将聂承岩紧紧搂在怀里。聂承岩抱紧她,接着说:“时隔十多年,同样的事又发生在我身上。笑笑,我真恨他,是他让我成了孤儿,是他让我跛了双足。”      “你有我呢,还有乐乐,我们是一家人。”韩笑红了眼眶,恨不得自己有神力,一下将他的悲伤全抹平。      “可是就连你,他也想从我身边夺走。我只有你了,他明知道我只有你了,他还想将我们分开。”      “我们不分开,绝不分开。我发誓我绝不离开你,绝不让你再孤单。”      聂承岩盯着她问:“真的,你发誓。”      “嗯。”韩笑用力点头:“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我到老到死,永远陪着你,我发誓。”韩笑把脸埋在他的掌心,小声却坚定的说:“我在神医先生那发的誓是说我永远不嫁给主子,而你发的誓是说永远不会娶神医先生给你安排的人,我想了又想,严格算起来,我该就是神医先生安排给你的人吧。若我们都应了誓,那真是两个人都不得好死呢。”      她抬起头来冲他笑,聂承岩想说这种誓就是狗屁,不用理会,可韩笑用指点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开口,她接着说:“我不在乎嫁不嫁,我不在乎名份,我只要与你在一起便好。”      “我在乎,我希望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我不想你受委屈。”他抚着她的脸:“我想与你成亲,想与你生几个娃娃。我不在乎老头同不同意,他控制不了我。”      韩笑偎进他怀里:“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      聂承岩搂着她,想想不对,又被她绕开了,干脆直接问:“那你嫁是不嫁?”      “阿岩,我对你的心意绝不比你对我的少半分。”韩笑认真的看着他,称呼也顺着他改了口唤阿岩,她站起来,立在窗边,抚那窗框:“我没了父母长辈,你却还有一个,无论如何,他始终是你爷爷,你心里再不喜他,却还是会有惦念。你在山下努力建城,与他作对,他却站在此处默默的看着你,阿岩,你岂知他不是牵挂着你?”      她转过身来,跪坐在他脚边,握着他的双手道:“为奴,我守着你,为妻,我也是守着你,这些不会有区别。但神医先生说得对,我们要长长久久,不是现时心里有爱便好。我要努力配得上你,你也要努力解开你的心结。”      “我除了你,没有别的心结。”      “你把人调来调去,山上山下的安排,难道不是想给他们露马脚的机会?你还在寻找那个内奸,对吧?你说你要报仇血恨,又与龙三爷查了这么久,可神医先生要去大漠,你却不愿与他商议。你们俩心里默契极佳,偏偏同一件事要各干各的。”      聂承岩辩道:“报仇一事来日方长,如今把你们姐弟俩安顿好更重要。”      “那你为何又往大漠那边加派了探子?”韩笑道:“你也担心神医先生有去无回的,对吧?”      “这事是他的旧怨,我是无辜受害,他要去解决,自然由他去,他若是能成事,我报仇一事,自然是省了功夫。”      “可如果他不能成事呢?如果他象你父母一样,再也回不来,而你却不知他最后落在何处。主子,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聂承岩握紧拳头,咬着牙道:“我不难过。”      韩笑了然的微笑,她握着他的手,低头在他的拳头上轻轻一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我只想说,别人觉得我配不上你,我都不在意,可是神医先生觉得我配不上,我会很难过,因为他是你的爷爷。”      聂承岩不语,韩笑忽然伸手去揉他的脸,朗声笑道:“你看你现在的表情,跟神医先生好象,你们的脾气也一样的糟糕。神医先生这么不讨人喜欢,可我怎么就喜欢上他的孙儿了呢?”      聂承岩“哼”了一声:“你这丫头跟乐乐似的,毛孩子一个,不知轻重,没头没脑,你姿色也称不上好,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      韩笑跳起来,背着手,昂着头,迎着那窗外山下百桥城的风景笑:“那自然是你的眼光比我好太多了。”聂承岩被她调侃,板着脸佯装生气,韩笑哈哈大笑,蹦蹦跳跳地到书架子那,手一挥,指着满屋子的医书典籍:“主子,这一屋子,是天大的财富,我现在,可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奴婢呢。”      聂承岩笑着,知道她是逗自己开心,她朝气蓬勃,让他想起初初见她时她大声的应着说:“是的,主子,奴婢在”的情形,这么多年了,她一点都没有变,她带给他的,是他从未想过他能得到的。      他道:“你若不拘于那什么狗屁誓,我把山下的城也给你,你会更富。”      韩笑叉腰,学着土匪的样:“城留下,城主撵走。”      “你敢。”他笑骂着,手一抖,一条长鞭卷上她的腰,轻轻巧巧的把她卷到他怀里,他低头吻上她:“敢撵我,我咬死你。”      缠绵的吻烧热了这书屋,聂承岩在堆放着爷爷毕生研习成果的屋里,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儿,他想着韩笑说的心结,她真的把他看得透透的,可是他解得开吗?      聂承岩犹犹豫豫,韩笑却是坚定果断,她耐心的让他自己去想通,而她把重心放在治病救人,医术研习上。      云雾老人的离开让韩笑一下失去了依持,再没人能做她医术上的后盾,她再不能遇到不懂的时候想着可以问问神医先生了。这似乎把韩笑一下推上了战台,她与她自己的战台。她要克服对未知的恐惧,要学会独撑一面。      这日,百桥城里来了个麻烦,一名大汉驾了辆马车进城。他把车驾到了城中最热闹的街上,然后一把将马车车架子拉开,露出车上躺着的两个病人。      “我听说云雾山是江湖医术圣地,听说云雾老人是江湖第一名医。我是来挑战的!”大汉在马车旁支起一面写着“挑战”二字的旗,大声说道:“我师父也是天下第一名医,名师出高徒,我的本事不差,特意前来一会云雾老人的弟子。请他们与我同时医治病人,谁医得好医得快,谁便是赢了。”      “赢了又如何?”旁人一人问道,另有人已经快步急奔,去城主府那报信去了。      “赢了,自然就表示医术更胜一筹。这百桥城里全是大夫,大家做个见证便好。”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窍窍私语。      那大汉扶旗叉腰,声如洪钟:“云雾老人的弟子,请出来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凤宁的人气看来不错哈,我也很喜欢这妞。 云雾老人终于离开了,笑笑算是刚刚出师的新鲜热辣的俏大夫了,这几章过渡,让笑笑学了医术,也交代了一些感情和配角身份,后面真正的剧情要来了哈。 时间跨度上,这几章也进展的很快,云雾老人的信上说,教了她一年,再加上云雾老人走后他们又在百桥城里呆了一段时间,算起来笑笑已经过了十七岁了。之前看到有看官朋友说闹不清时间的,我在此提示一下。 54 54、即将启程 ...   “是谁来我们城里闹事的?”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亮无比的从人群后头传来,围观的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      那大汉一瞧,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娃,不屑的一挥手:“毛孩子一边玩去。”      那男娃正是韩乐,他踱得小方步,歪着脑袋,神气兮兮的道:“你娘难道没教过你,莫要狗眼看人低吗?”      那大汉被辱,一下怒了:“你骂谁?”      韩乐抚着小下巴:“没骂,我这么和颜悦色的,只能叫嘲讽,不算骂。”      “奶奶个熊的,今天老子不教训你,老子就不姓鲁。”那大汉作势一卷袖子便待扑来,韩乐也不惧,四平八稳的站着,大汉的拳头还没打到,旁边韩乐的护卫叶竹已经一把握着他的拳头往后一推,将他格开。      大汉显然没料到这小公子身边竟有人护着,他微眯了眼,重新打量了一下韩乐,问:“你是谁?”      韩乐道:“反正不姓鲁。”      一下又把大汉噎着了,他“你……”了半天,也不知怎么接话好。      “好了,好了,跟你开开玩笑。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呢?”韩乐瞄了瞄大汉身后马车上躺着的两个病人,道:“我是百桥城聂城主家的小总管,你来我们城里挑事,意欲何为啊?”      大汉嗓门不小:“我可不是挑事,我是慕名而来,是向名医云雾老人的弟子挑战的。”      “哎呀,这点出息啊,怎么只跟徒弟挑战呢,直接找人家师父切磋多好,省事,要赢了,那名声可是大大的响。”      “那不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这本事,比不上我师父,自然也比不上云雾老人,我只求能胜过人家的徒弟就好,这样我心里舒服,我师父脸上也有光。”      韩乐挑挑眉,抚抚小下巴,还知道说贵在有自知之明,看来不是笨人,可拖了两个病人来人家地盘挑战,又是笨得可以。      “那你说说,你师父是谁?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我师父是江南医圣石天,我若是输了,就回去再好好学学,下次再来。”      下次再来?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还有这等事,让他赢了还省事了,若是把他比下去了,那不得轮番的来闹啊。      那大汉不管他们反应,只大声喊道:“请云雾老人的弟子出来一战。”      “你给他们喂的什么药?”冷不防身后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大汉猛的转头,看到一个似十六七左右的女子正握着马车上病人的手腕把脉。      “去去去,小姑娘家,别凑热闹。”大汉挥挥手赶人,这个医城太奇怪了,怎么小孩子都这么喜欢参和事的。      “姐姐。”韩乐眼睛一亮,大声唤着,屁颠屁颠的朝韩笑奔去。      周围的人也纷纷招呼着:“韩姑娘。”      大汉瞧着大家伙的态度,心中生疑,问道:“你是何人?”      韩笑想了想,还是回个最稳妥的:“我是聂城主的奴婢,韩笑。”      大汉扫一眼周围众人的神色,看来她所言不假,大家似是对她恭敬,想来这女子在聂城主跟前也是个得宠的。可他要找的不是城主的小总管,也不是城主的宠婢,他要找的是云雾老人的徒弟啊。      大汉仰着脖子拼命大声吼:“云雾老人的弟子,出来一战啊。”      “你给他们喂的什么药?”韩笑还是问这个,这两个人的体型、年纪、脉象、病症居然一模一样,要找到这样的病人不容易,要维持他们的这种身体状况更是不易。      大汉一瞪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该不是聂城主让你们来赶人的吧,我都说了,我不是挑事的,就是想切磋切磋医术。我都琢磨好了,两个病人,体质病症一模一样,谁医好谁赢。”      “你叫什么名字?”韩笑又问。      “我叫鲁直。”大汉用吼的:“云雾老人的弟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啊。”      “鲁直,你从哪来?行了多久?这二人你给喂的什么药?”韩笑接着问。      “从平义镇而来,行了三十四日,这二人喂的什么药,哼,我不告诉你。”鲁直昂着头,神气兮兮地道:“我要见着云雾老人的弟子才说。”      “三十四日?”韩笑脸色微变,她掏出随身的针袋,掏出两根针来,给那两个病人一人插了一根,然后对旁边立着看热闹的一位大夫道:“李大夫,这二位病人患有心疾,如此长途颠簸怕是捱不得多久了,快些就送到你铺子里,一会待他们醒了,拔了针,先喂些稳心丸。”      李大夫被点了名,也不好推托,赶紧应了,他的医铺就在旁边,倒是好安排。      鲁直一看这小姑娘居然要动他的病人,一下就急了:“谁允你动手的,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二个一模一样脉象病症的,这一路要让他们保持这样的状态,我有多辛苦你知道吗?我要留着他们跟云雾老人弟子比试的,谁也不许动他们。”      韩笑皱眉:“你倒是知道自己辛苦,这二人心、胃、肠道都有患症,你这般折腾他们,难道他们不辛苦?这样的病症,若非不得已,最好不要长途颠簸,就算要上路,也得细调慢治,你非但不治,还下药让他们维持病态,你的仁心何在?还好意思自称是医者。”      那鲁直被这么一说,居然脸红羞愧,他支支吾吾的辩道:“我一心想着要挑两个病症一样的公平比试,不长途来这,哪能找着云雾老人的弟子,这不是一时没想周全嘛,谁说我没有仁心,我当然是医者,当然有。”      韩笑不理他,招呼旁边的人帮忙送两位病人去李大夫铺子里,鲁直一看没人理会,还要搬走他的病人,急了,冲过去欲抓住韩笑胳膊阻止,刚近她的身,一条长鞭“刷”的直向他手上抽去,鲁直吓一大跳,赶紧扭身后退,手是保住了,袖子却被抽掉一小块布料。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聂承岩接到消息赶了过来,正好看到这幕,气得真想一鞭子抽烂这大汉的手。要换了从前,怕定是如此了,可他跟韩笑呆得时间久了,居然脑子时闪过这人是个医者,手很重要的念头,见他尚未犯大错,于是只是出鞭吓唬吓唬薄惩便罢。      “城主大人。”周围众人纷纷施礼,鲁直终于知道来者何人,难怪坐在椅子上也能这般有气势啊。鲁直赶忙抱拳施礼:“见过城主大人,我叫鲁直,从平义镇带了两个病症一样的病人,想眼云雾山的大夫比试比试医术。”      “医术不是用来比的,在我这,没人会接受你的比试要求。”聂承岩板着脸斥他。      鲁直一愣,显然没想法会碰这样的钉子,他想想不服,耿着脖子道:“谁道医术不能比,不比比看,谁知道高下。这跟比武似的,江湖里有名望的神医,哪个没有比过?”      “我这里就不准比。”      “那我不服。”鲁直一根筋的嚷,在一旁看热闹的韩乐直摇头。      果然聂承岩压根不把他放眼里,只冷冷的道了句:“滚。”他的声音不大,却把瞎嚷嚷的鲁直给震住了,走他是不愿的,可他也不敢再吵吵了。他大老远来这,不能比试这可怎么好?      “主子,不能把他放走了。”韩笑安顿好那两个病人,过来道:“他不能把病人丢下就跑,人是他带来的,自然得由他治好了带走。”      鲁直一听,机会来了,忙道:“我就治一个,另一个让云雾山的大夫治。”      “不行,两个你都得治。”韩笑说着,她背着双手,也颇有气势,看得鲁直一愣一愣的,刚才她只是个黄毛丫头,现在往城主身边一站,怎么也挺能唬人的了。      韩笑说着:“你既称自己为医者,就该负起医者的责任,人是你带来的,你就得负责把他们治好。他们病了,是不幸,但不能成为你比试的工具。你既有信心来挑战,就一定有把握医治他们。都给治好了,再把他们送回家去。”      韩乐从腰里掏个小算盘出来,也道:“还有啊,李大夫的地方和药材不能让你白用,每一样都得算钱的,你穿得寒酸,有钱没钱?治好病了,还得把钱银都补上,不然就罚你给李大夫做苦功抵债。”      “什么?我是来比试的,干嘛要给你们钱,干嘛要给你们做工,你们不比就算了,还能囚禁我不成?”鲁直急得嗓门又大起来,他真的是没钱,哪想到这么辛苦来挑战却惹来一身的麻烦。      聂承岩冷道:“你该庆幸你不是早几年过来,不然可就不是治病做工这么简单了。”      韩乐兴高采烈的举手讨差事:“城主大人,我来监督他,他欠的债我会给他算的好好的。”聂承岩看了一眼叶竹,对方点点头,聂承岩这才答应了韩乐。      鲁直嚷嚷着他不干,可没人理他。聂承岩与韩笑轻声道:“跟我回去,你出来一天了。”她今日到医铺里帮忙给病人诊病,一大清早出的门,到现在都大半日了。      “我想再看看那两个病人,还有得盯着他好好给人治。”韩笑有事就放不下心。      “你刚才不是都交代好李大夫了吗?这人自然会有人盯,用不着你在这。”      “那两个病人状况很不好……”韩笑还想再争取争取。      “明天再看,今天先让他们弄,肯定死不了。”聂承岩不高兴了,眉头皱得死紧,末了声音压得更低,又道:“我脚痛,你还理不理我了?”      “当然理,主子最重要。”韩笑心里直叹气,赶紧安抚。      “那回不回家?”      “回,回,马上回。”她转头跟贺子明交代几句,主要还是这两个病人的状况禁忌,要盯着那鲁直下手和用药,还有他在路上都用什么药控制病人的身体状况的,得问出来,然后就是这病人是找着时就病症一样,还是鲁直下手把他们调成一样,都得问出来,她一边说着,聂承岩就在一旁一边瞪她,韩笑没法,匆忙交代好了便推起椅子与聂承岩往聂府去。      “别生气了。”      “你永远都在忙,比我这城主都要忙上几分,你自己算算,每日有多少时候是陪着我的?”      “嗯,也有不少时候,比陪乐乐多。”她不怕死的顶嘴。      “乐乐陪我还比你时候多呢。”      “乐乐真是好孩子。”她笑嘻嘻的答。推着他回到屋里,被他一把拉到怀里咬了一口:“你还不知错。”      韩笑在他脸上亲了亲道:“你看,你让我回来,我可不就回来了吗?我多听话。”她抚他的眉梢:“你给霍大哥使了眼色,是那个鲁直有不对劲吗?那乐乐在那,可有不妥?”      “那鲁直在我这百桥城里,倒不怕他使出什么花样来,已经加派了人手盯着,该是无碍。可他说他来自平义镇,师从江南医圣石天,那石天,是迟砚兴的大弟子。”他这几年遣人查探,委实是知道了不少线索。石天一直自称是江南人士,但他实际早年在大漠跟着迟砚兴学医,这事知道的人少,但不代表绝对隐密。      韩笑一惊:“那鲁直此番前来,可会与你受伤之事有关?神医先生走了这么些时候,突然有人上门挑战弟子,这也太巧了。”      “所以我担心这事不简单,老头独自去大漠,又是找的旧仇家,怕是真会有凶险。”      “主子。”韩笑捧他的脸:“你若是担心,不如就多派些人去护他,可好?”      “依他的性子,多派人手怕也不招他待见,我想自己去一趟。”他搂紧她:“你要与我一块去。”      “好。”她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路上怕是会辛苦。”他心里其实很是犹豫。      “那我更得去了,若是辛苦,没人伺候照顾你怎么行?”      他笑了,在她唇上啄一口:“这倒是其次,不过是想拉着你一起见他,让你把那什么破誓再立一个,你不是说了,若他同意你便嫁我的?”他想了,老头若不回来了,那笑笑得拖到什么时候才愿真正成他聂家妇,反正他是要去大漠寻老头,干脆把笑笑也带上,所有事情一并解决掉。况且此去时间颇长,若是见不到笑笑,他这日子可怎么熬。      韩笑脸一红,低声道:“你是去解决怨仇的,怎么还能想到亲事上。”      “这不是顺路嘛,省得你总有这理由那借口的。”      “我哪有?明明是时机没成熟。”      “时机交给你掌握,怕是太难熟了。你要的条件我都给你实现了,到时可不能心不甘情不愿了。”他捏捏她红粉粉的脸颊,道:“再过些时候,我安排好,把鲁直的事也解决了,我们就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大漠啊,大家伙都快过去了,你准备好风景、美女、帅哥和粮食没?招待不好我们可是会向旅游协会投诉滴 55 55、医术惊人 ...   鲁直坐在屋里,瞪着手上的药费清单,眼都直了:“你这坑人的毛孩子,哪有这么贵的?”      “怎么没有?你眼前的可不就是吗?”韩乐隔着张桌子,坐他对面,一边吃点心一边说:“我可没有欺负你,你到处打听打听,我韩乐小总管可是好人,这价很公道。”      “瞎说,我明明看过李大夫的药价,可比这便宜多了。”      “你光用了药材吗?你还用人家地方呢,还吃人家的饭呢。你住的房,病人住的房,你吃的粮食,病人吃的粮食,为你们烧饭煎药烧水的柴禾、水、人工,这些都不是钱啊?还有呢,本总管亲自为你服务算账,这不用付工钱啊?”韩乐一挥小拳头:“你想让我白干?”      鲁直涨红了脸,心里那个悔啊,他就是想来比试比试的,怎么惹来一身麻烦呢?他真的是没钱的,他向来给人看病就不太收诊金,连药都是自己采的,一心只想好好学医,听说了好多大夫都是在比试中证明自己高明,他也想试一把,哪曾想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他憋了口气,咬牙道:“我没这么多钱。药材我去山上采,以药抵药,就付饭钱、水钱和人工。”      韩乐看着他就想乐,这傻子,要不是他真把那两人治了,他还真会以为他是假冒的大夫,不过别的大夫和姐姐都说他手法和用药高明,看起来还真是两下子的。要换了别的大夫有这本事,早把脑袋昂到天上去了,这傻子还真是跟他一笔笔算钱呢。      韩乐装模作样的点头:“采药啊,也行。不过你只能到城外的深山里去采,药田里的可不能动哦。话说回来,你采过药吗?认识吗?”      “当然了,我学医之前,就靠到采药换些钱银生活的,后来在山里头救了我师父,这才开始学习医术。要说采药的本事,我师门当中,还没人比得上我。”      “这么厉害?难不成你师父只收了你一个徒弟?”      鲁直没听出来试探,老实回答:“我师父一共有六个徒弟,我排行第六。”      “你排行最末,怎么会想着要来百桥城呢,你那些师兄们怎么不来?”      “他们都有名气了,就我没有。不是都说一举成名吗?我想着干件大的,打听了,江湖上排第一的就是云雾老人,这还有个响当当的百桥城,所以我就来了。”      “那你师父同意你来?”      “师父没问我出来干嘛。”      韩乐挠挠头,暗想着鲁直这话里也听不出来是他自己犯傻呢,还是被人诱拐支使的。可这些日子监视观察,还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别的动作。自初来被训斥了之后,就真的认真给医治那两个病人,虽然也一直想找人比试,但无人理会他,他也没什么办法。韩乐托着脑袋想着,他可是跟城主姐夫揽了这调查的差事,可不能无功而返啊。      “总之便是如此定了。”鲁直一拍桌子,大声道:“药钱我是给不起的,我去山上采药……”他话音还没有落,就听得屋外头几个人嚷嚷:“山石塌落,山上药农遇难了,大家快去救人。”      鲁直一听,跳起来就往外冲:“伤者在何处……”      韩乐也跑了出去,拉着一个叫唤的人问清状况,嘱咐道:“不能乱喊人,城里还有许多病人需要照料,别让大家惊慌。人杂了,一乱,去到山里更危险。你先去通知城主,不,先找陈总管,让他老人家给安排安排。这边的人手我来帮忙招呼。”      昨日下了一天大雨,聂承岩的脚雨天犯痛,脾气是最差,昨日一整天韩笑都没有出门,推了所有的事,只在屋里陪着他。陈总管一早就跟韩乐他们几个报信了,主子发火,众人远离。如今又出这事,还是先报陈总管,由他来安排通报和组织帮手。      那人听得韩乐的话,赶紧就去了。韩乐转头一看,鲁直已然背了他的包狱,从后院拿了把斧头,背着一大捆粗绳就要出发。韩乐大声喊:“你别着急,别一个人去。”      他领着叶竹跑到街外头,大街上的人们慌乱奔走,都在嚷嚷着去后山救人的事,许多人着急得手上东西一丢就要跑去,要知道这城里生活一向和睦,左邻右里互相都认识,那些药农很多也来自各家各户,一听说他们出事,这全城都得惊动了。      韩乐一看势头不对,急了,赶紧跟叶竹交代几句,叶竹点头,振臂跃起,站在屋檐高处运功冲众人大声喝:“别慌,大夫们带上药箱子,其它人带上斧头、长棍、锄头、粗绳子、板架,准备好布巾、夹板,每家每户必须留人,防止外来人趁乱打劫的,烧水、准备药品,把人救回来后立刻救治。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在城门处集合。”      韩乐在下头已经拉了一人,交代道:“找几个识字妇孺,挨家挨户跑一趟,查清楚谁家今天有人去山上的,统计个数出来。”那人应了,韩乐匆匆跑到城门处,跟率先赶到的孙大夫几个一合计,把所有参加救援的人都集中好,挨个点了人头分好组,年轻力壮的负责搬抬救人,五人一组五人一组的出发了。大夫们负责现场处理伤情,两个人合一组,也出发了。能动用的马车、马匹也全都用上了。      陈总管赶到,韩乐把这事情况与安排与他报了,却不愿听他安排回家等着,他道:“陈伯,城里此刻正乱呢,得你来主持大局,这么些人都得提前安排好,一会伤员们就都送来了。那后山里也需要个人去看看状况,安排安排,你教了我这么些本事,城主大人也对我委以重任,这可不是为了让我一出事就在家里守着的。你放心,我绝不鲁莽惹事,再说还有叶竹盯着我呢。”      陈总管还想说什么,可一看刚才韩乐处理这事也是井井有条,忙中不乱,他也确实需要个帮手照看城外,于是点了点头:“你可得小心,别乱跑。那边事情安顿好就回来。”      韩乐应了,领着叶竹就往城外头赶。      城外有几座山,除了山底下开垦出来的药田,山里头长的野生药材也不少,平日里不少药农会结队去挖药。昨日下雨,今天放晴,正是一些药材摘采的好时候,于是许多人全去了,可没想到却碰上了山石崩塌。      回来报信的人领着大家往山里赶,几个领头的一商议,选了一组人先上,探好地势,没有危险其他人再跟上。鲁直是外人,没人跟他配组,他大声道:“我在我们那,也是个采药出身的,我对爬山登高也很熟,而且我有医术,可以第一时间诊断伤情,我也第一拨上去。”      没人拦着他,于是大家一人绑着一人,结着队就先上了。一脚一脚踏好了地形,确认山石再无松动崩落的危险,便给下面的人挥舞布巾示意,然后一组接着一组的救援队,便按着一路记的标记登上山去。      韩乐跟着叶竹也上去了,塌石的地方惨不忍睹,许多人被埋,也有人被冲落山下。石头、树桠断枝染着血散了一地,伤者倒在各处,情况危急。      韩乐大声喊着,让救援的人都别慌,先把能搬动的伤者集中在空旷的地方,依伤情严重程度排序,让大夫们赶紧救治。被埋的,滚落的伤者,大家分组挖分组抬,剩下的几组人,周围各处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遇难者。      一个护卫快马赶来,带来了在城里询问查到的上山采药的药农名单,韩乐拿着一一与伤员核对,全问完了,发现竟还余十余个药农不见踪影。他让叶竹将他带到高处,坐在大树枝上由高处向下远望,若是发现有何蛛丝蚂迹或是哪边需要人手支援,他就大声提示,好在他这些日子里,跟着陈总管和聂承岩到处办事,有时也能独自调停安排出些成果,故此城里众人都知道他是个小管事,没因为他年纪小而忽视他的声音,这样一来,现场也算是有条不紊。      鲁直与大夫们一起全力抢救伤者,可他是外来的,没人跟他一组,孙大夫把他分到处理轻伤的这一块。鲁直心里忿忿不平,他看着那些大夫们救的都是昏迷不醒、断手断脚的重伤,而他这边,只是破了口子流点血,能哭能叫能闹的精神抖擞的伤患,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医术真是受到了歧视。      他正瞪着那边孙大夫与另一大夫正在为个伤者腹部的大洞止血,他真想冲过去展现一把,忽而听到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除了这还有哪里痛吗?阿平不哭啊,阿平很勇敢,笑笑姐帮你把这伤口缝一缝,上上药,血就不流了,你马上可以回家见你娘了,不哭啊。”      鲁直转身一看,是那个聂城主身边的奴婢,叫韩笑的。这边还有三四个轻伤的,原本等着他给治呢,这会见了韩笑到了,竟都喊着“韩姑娘救命。”鲁直心里那个气,他千里迢迢来这百桥城,挑战不成,还被编排着跟个奴婢水平的一起治轻伤,这简直就是侮辱啊。      他“咚咚咚”的跺着步子过去,一把拉过一个药农的胳膊:“我来给你治伤。”这药农伤口虽长,却是极浅,缝都不用缝,抹药包扎就好。鲁直嗓门虽大,动作却是轻柔快速,韩笑一边给个少年缝伤,一边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      鲁直小声喃喃道:“看什么看,我的医术好得很,跟你可不一样。”      韩笑似是听到他的话,却不在意,只笑了笑,处理完手上的少年,接着处理另一位药农的脚伤。鲁直看了,心里一紧,这处理小伤也不能输给个奴婢。他赶紧快手快脚赶着给下一位的胳膊也止了血。      这人有了比较,干活就有了劲头,鲁直抱着不能输给个奴婢的心,飞快把余下的三个伤者都处理好了。他一看手边再没有可治的,正琢磨着要不要到孙大夫那边抢个病人,一抬眼,看到两个人着急忙慌的抬着一个伤者过来,满身的血,腿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脸色已经铁青了。      孙大夫那边所有人都在忙,鲁直一阵心喜,这么危急的病人,这下总该归他了吧。可那两人一路越过他,把人交到了他身边的韩笑面前,叫着:“韩姑娘,刘大叔快不行了。”      鲁直整个人僵着,这韩笑手上的病人是处理完了,可怎么也轮不到把危急病人越过他这个正经大夫,送奴婢治救的道理吧。      韩笑快速的查看刘大叔的伤情,并抬头冲鲁直喊:“快来帮忙。”      鲁直心道:“看看,果然还是得靠我吧。”      他一步迈过去,看那病人胸前一道大口子,从锁骨一直划到腹部,一根粗树枝穿透他的肩膀,难怪他满身是血。鲁直一搭脉门,差点就没感觉到跳动,这果然是濒死了,鲁直心里一紧。      “必须先把血止了。”韩笑说着,鲁直心道废话,这谁不知道。他接口指示道:“先处理胸腹的大口子,树枝先别拔。”      “好。”韩笑大声应着,转身翻她的针屉。鲁直已经快速的点了病人的几处穴,血流缓了下来,韩笑拿着针,扎到病人的脚、腿、腹的几处穴上,鲁直见了,初初未解,而后悟起,大吃一惊,这等手法,这奴婢竟然会。      可眼前这伤势容不得他再多想,他的包袱打开了放在一旁,他取过刀和长针,在旁边的火堆上烤了烤,韩笑拿过烈酒,喂了一颗药给这刘大叔,然后取了布巾沾了酒为他消毒伤口,鲁直拿了刀与长针一点点的给伤口挑着碎石,耐心的从他的伤口处往里查着着内腑的伤情,他从腹部开始处理,一抬眼,竟看着韩笑一脸从容的从伤者的胸口处处理,鲁直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两个人的速度都很快,不一会把这伤都处理了。鲁直看着韩笑接上了断裂的肋骨,他以指推力,替她护着周围的伤不裂开,韩笑点了点头算是谢,然后又拿了针线,麻利的开始缝接伤口,她一路缝下,鲁直拿了创伤药膏一路顺着她缝好的位置抹上药。      穿刺过肩头的树枝部分,是他把枝条切断,扶好病人拔出,而韩笑以火封伤止血,快速倒酒上药包扎,在他切断枝条时,她再给病人下针,保住了心脉,阻止血流,她沉稳又镇定,手法绝非一般,这哪里是个奴婢,这象个大夫,而且还是个高明的大夫。鲁直又惊又疑,直到整个救援基本结束他也没解开心里这迷团。      重伤者都被快速运到山下,用马车先运回城里进一步救治了,伤轻的也慢慢一点点向山下转移。陈总管在城里调度安排好,派了不少马车过来接应,绝大多数的人都救了回来,一些遇难者的遗体也已经找到,天已经黑了,大家陆陆续续往城里撤。      韩笑与韩乐随着别的大夫一起下到山下,一些护卫举着火把为大家照着路,众人各自寻着自家的马车。鲁直正待唤韩笑,却见到聂承岩黑着张脸坐着轮椅等在一旁。鲁直举起的手还未放下,韩笑已经一阵小跑奔向聂承岩去了。      “主子,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聂承岩一肚子的火。      “你在忙,所以我就先过来看看。”      “我不忙难道还能陪你爬上去?”他痛恨自己的瘸腿。      “要是主子不忙,我就陪主子在这看着山上。”韩笑应对自如。鲁直竖着耳朵听,暗道这奴婢好利的一张嘴。      “你说得好听。”显然聂承岩不吃这套。      “谢主子夸奖。”她笑嘻嘻的。      “哼。”      “我回去再给你泡泡脚,今日不疼了吧,别生气了,生气伤肝。我保证明日不去看伤者,就在家陪着你。”她讨好的笑,推着他往马车去。      “你去不去看病人我哪管得了,我管不着你。”      “哪有,主子管得着,我就听主子的,说不去就不去 55、医术惊人 ...   ,明天就在家里。”      “哼,在家里还不是想着要修你的解毒典籍。”      “那也是守在主子身边修的,那几个毒的解法,可以更快更简单些,还是改一改的好。”   ……      那两个越走越远,上了马车,鲁直猛地想起,他在李大夫那看到一本解毒典籍,著者处,只写了一个“韩”字,难道……      这怎么可能?      鲁直一把拉过旁边一人,指着韩笑上的那辆马车,问道:“那个韩姑娘,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变化莫测的冬日天气里,我终于病了,流涕头痛,昏头昏脑,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别冻着了。 这几天更新没跟上,抱歉了,待病好了一定好好更啊。这次就不抱大家了,省得传染。挥挥手,睡觉去了。 56 56、韩笑失踪 ...   韩姑娘是谁?      韩姑娘就是韩姑娘呗。被拉着的那人觉得莫名其妙。      鲁直眼一瞪,心里不痛快,他可不是知道她是韩姑娘,问题是她不是奴婢吗?奴婢怎么会有这般好的医术,奴婢怎么还能写书立著?难道真有女子能够做大夫?      鲁直现下里对从未谋面的云雾老人弟子没那么好奇,反而是觉得这个时常能见到的韩姑娘很神秘。      他回去之后,借着与大夫们一起照料伤者的机会,打探了一下,把韩笑的传奇故事摸了个清楚。这一番了解,让他对韩笑是肃然起敬,别的不说,光是背着弟弟走遍千山万水求医最后还成功这一件,就够让他佩服的。      鲁直觉得自己与韩笑的经历有些相似,也是从艰苦困苦的低层爬起,看尽人们的脸色,偶得好运,勤奋努力才得以有今天。他听说韩笑起初是跟百桥城的众大夫学医,而后在云雾山上也不知跟着谁学得几分医术,反正是加上她自身的福运高照,天资聪慧,这医术本领那是不比城中的大夫差。      鲁直听得这些,琢磨了好些时日,觉得自己反正找不到云雾老人弟子比试,不如就跟这韩笑比一比,这个女大夫可是整个百桥城加上云雾山教导出来的,这听起来可不比那云雾老人弟子的名头差。      他把带来的两人医治的差不多,又借了盘缠给他们自行回家调养,山中受伤的众人也都给安顿好了,听说城主那边给受伤的每家每户都发了些银钱,供他们看病养伤,不用为生计发愁。鲁直觉得时机成熟,于是便跑到城主府门口去下战书,欲挑战韩笑姑娘,可惜他嚷嚷了半天,连个来给他应门的都没有,就连平日里喜欢找他逗乐子的韩乐也没搭理他。      鲁直不知道,他上门的前一天,聂承岩带着韩笑已经启程上路了,他们带了很多行李,带了随护,带了仆卫,但是没有带韩乐。      韩乐满心的悲苦郁闷,自然是无心搭理鲁直的。聂承岩不带他的原因很简单,此去大漠危险重重,韩乐年纪小,还在留在城中给陈总管帮帮忙便好。      “既是危险重重,你为什么要带姐姐去。”      “你姐姐与我情深意重,我们自然是不分离的。何况此行的一个重要的目的,便是解决我们的婚事,她若不在我身边,如何解决?”      韩乐低着头,看着鞋尖,小声道:“姐姐与我姐弟情深,我们也从来不分离的。”      聂承岩抚抚他的头:“乐乐,你是小大人了,那天山里救助药农的事,你办得很好,你长大了,陈总管一直夸你学得快,遇事冷静,有条理。”      韩乐依然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做小总管了,我想跟姐姐在一起。”      “乐乐。”聂承岩皱了眉:“你不可能永远缠着姐姐,你得自己独立过日子,你姐姐也是。”      “那你还不是缠着姐姐,缠得比我多。”韩乐不服气。      “你姐姐便是我的日子,是日子里很重要的部分。而你呢,以后你会有自己的意中人,会娶她做媳妇,你有事做,能养家,那才是你的日子。”      “可是……”      “乐乐。”聂承岩皱着眉打断她:“此事便是如此定,我与笑笑去大漠走一趟,把过去的恩怨了结了,也把婚事定下。你在这里,陈总管会照顾你,你好好念书,好好学功课,好好替陈总管分担些事务,等我们回来。”      韩乐咬紧牙,终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他确是长大了,而姐姐辛苦这么些年,也该放下他这重担了。若是此行危险,想必城主大人是安排好了人手保护周全,可如果加上他,怕是只会添乱。      韩乐想着想着觉得难过无比,只怪他没本事,若是他象霍起阳一般武功高超,他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赖着,反正多一个护力也是好的,如今他若跟着上路,怕还得分着人力护他。所以都怪他自己不够本事。      韩乐揉揉眼睛,哽着嗓子“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闷着头去找了姐姐,两姐弟在屋里说话,说着说着便哭了。弄得聂承岩在屋外直揉额角,明明把事情解决了解开心结是她劝的,真的下定决心上路了她又跟乐乐弄得生离死别似的。聂承岩心里想着,他就是不能心软,就不能带乐乐。      三天后的夜里,聂承岩带着韩笑悄悄上路了,一如他以往行事,没有惊动城里。韩乐看着他们马车队伍消失在夜色中,暗自抹泪,陈总管抚抚他的头:“乐乐,要勇敢啊。”      这是韩乐第一次如此长的时间与韩笑分离,他似乎一下子长了好几岁,成熟稳重了。鲁直在之后的几天里终于知道了不可能有机会与韩笑切磋比试,心中甚是遗憾,于是也收拾包袱离开了百桥城。      聂承岩不是没有出过门,事实上,他在受伤之前是经常天南地北的跑,可这次双腿不便再远行,这旅程当中可就吃尽了苦头。先不说马车上上下下不方便,单就在车里干坐着一路颠簸,就已够让他吃尽苦头。      他坐一会躺一会,韩笑在一旁时不时帮他捏捏腿松松肩,可他还是不舒坦,更别提若是赶不上到城镇里休息,野外里做饭如厕等等事的各种不便。他不舒坦不方便,累的就是韩笑。眼看她爬上爬下,变着法的给他变出好吃的,为他按摩,扶他下车,推着他走走透透气,他无法象其他人一样在野外里顺便解决拉撒,她为他架上便桶,跑前跑后倒屎倒尿的,她的辛苦比在家里是更甚几分的,他看着心疼又难过。      可韩笑从来不喊累,连个苦脸都没有,天天笑盈盈的对着他,这让聂承岩心里说不出的苦楚。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这一路跟个废人似的,他千里迢迢的赶去寻找那个把他害成这样的老头,他竟然有些后悔了。可这是笑笑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他的,笑笑说的对,如果这刺不从他们心底拔掉,他们心里永远都会有包袱。      行了四月余,终于到了大漠属地固沙城,出了这个城再往西去,便是满目荒沙,得再行数日,才能见到绿洲青城。一般鲜少人会冒险趟沙,于是各处与大漠往来,政务处理商务买卖等均会在固沙城集中交汇,这也让固沙城在大漠一带成为重城。      聂承岩行到此处,便算到了目的地,凭他现在的状况,沙地他是过不去的,只能以固沙城为据点,开始寻找打听云雾老人的下落。这一路都收到云雾老人的行踪情报,最后看到他的地点便是固沙,可之后他到了哪里却是没了消息。这固沙城里人来人往,各种衣着各类口音的人屡见不鲜,要在这里找人探消息,确是不易。      聂承岩到了此处,脾气已经濒临爆点,他这一路越走越后悔,为什么要为了那死老头这般间接折腾了笑笑,这几个月,眼见她都瘦了。她嘴里不喊苦,他却是心疼得半死。      住进了客栈,聂承岩靠坐在床上,宣布就此安顿下,不再奔走。韩笑却不闲着,她把聂承岩那些衣物用具全搬进屋里,分门别类放置好,聂承岩看着一顿火起。      “不是让你别管了嘛,你把活都干了,他们做什么?”他看见她勤快就有气。      “我哪有把活都干了,我只干照顾你的活,旁的我才不管。”韩笑嘻嘻笑,理直气壮的说。      她这话让聂承岩听得心里莫名的舒服,只干照顾他的活,这样真是好。他向她伸出手,看她走向自己,他把她一把拉住了,往怀里带。韩笑一边笑着,一边就着他的手劲朝他扑去,两个人滚倒在床上嘻闹,他终于卸下了面上的冷硬,嘴角上扬的笑让他的脸部线条柔软起来。      韩笑揉揉他的眉心,嘟了嘴撒娇:“总是皱眉,都起纹印了。”      他听了这话眉头不由自主的又皱起,韩笑就使劲揉,一边还嚷嚷:“还皱?”      聂承岩拉下她的手一口咬在指上:“敢嫌弃我?你的手还不是又起茧了,再抢活干,把自己累病了,看我还理不理你?”      “没关系,我理你便好。”她完全不受威胁,呵呵乐着。      他低头在她脸上轻咬一口,低声喝道:“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她大声应着,搂上他的颈脖,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是的,你在。”他应着,想着她从来不好好听话,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她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对他笑,他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你一直都得在,不然我会生气。”      缠绵的吻很快将空气烧热,聂承岩的手忍不住探进她的衣襟里,韩笑慌得一缩,聂承岩便僵住了,他瞪着她,她红着脸蛋无辜的回视,聂承岩瞪着瞪着一拳捶到床板上:“该死的臭老头,等我逮着他,咱们就马上把亲事办了。”      韩笑把脸又埋进他怀里,不让他发现她的笑,她真的不是笑话他,只是他耍这样的脾气时,表情真是很可爱,让她心里甜甜的,暖暖的。她伸手圈着他的背,将他抱紧了,其实她自己明白,就算找不到云雾老人,她没有名份,可她在心里也早已是允了他的,只是她不说,她贪心的享受着他对她的珍惜。      第二日,时值固沙城一月一度的大市集,听说有些药材商也有固定的摊位,韩笑很想去看看,一来长长见识,二来也是聂承岩添置些常用药。聂承岩允了,但他这日要见些探子,还有固沙城里朝廷的守将,这种地方,还是要把官方的关系打点好才好行事,所以聂承岩没办法陪她去,便遣了贺子明几个好生护着她,早点回来。      固沙城的市集很热闹,也充满了异域风情,买卖的东西琳琅满目,让韩笑觉得新鲜又有趣。她正蹲在一处摊位前挑着小玩意,抬眼间忽而觉得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她站起来张望,却再没看到了。      韩笑接着往前走,贺子明紧紧跟在她身旁,韩笑觉得似乎有人盯着她,转头看,却没看到什么异常,她正想着要不要跟贺子明说一声,几个抬着货筐的少年从他俩中间挤了过去。贺子明退了一步,待少年们走了过去,正想问问韩笑有没有被挤到,却发现眼前没了她的踪影。      贺子明大惊,高举手比了个手势,散布周围的几个护卫赶紧四处张望搜寻,可就这么一会,韩笑竟然从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终于更上了。明天还得出门办事,依旧得晚更。天很冷,今天顶着大风,病又重了,多了咳嗽一项。大家一定保重身体啊,马上圣诞了,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过个节 57 57、落难公主 ...   韩笑失去踪影的时候,聂承岩正在会客,见的是驻守固沙城的护城将军谢琛。      谢琛听说过百桥城,当然也知道聂承岩的大名,但他没想到这百桥城主的面子能有这么大,竟然是直接递拜帖要求城官去见他。谢琛本不想见,但时值多事之秋,穆将军刚刚领着人马赶到,宣布暂时接管了此城。谢琛知道发生的事非同小可,这聂承岩也不知是否是与此事有关,他为免惹上麻烦,决定还是走一趟。      谢琛这一路嘀嘀咕咕地还想着,这人怎么回事,递了拜帖,自然是该他去军驻地拜见,哪有让别人来访他的道理,可见了聂承岩坐在轮椅上,他明白过来了。      聂承岩刚跟探子谈完,对这城里的状况很不满意,看来他们来的真不是时候,这么巧就遇上了如意公主潜逃。正好谢琛到来,他倒是要问问他们军方是如何处理的。      谢琛很意外聂承岩居然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知道,他道:“我们是接到了秘函说公主从漠北夏国出逃,有可能潜在这固沙城里。我们已经派人搜查,但因为此事关乎朝廷声誉,更会引发两国交战,所以不能大张旗鼓,还望聂城主也能保守秘密。”      聂承岩对他盯着自己的轮椅看很不高兴,语气也硬了起来:“你们的什么秘密我没有兴趣,公主逃不逃也与我无关,只是我进城时所见,你们的守卫松散,各处驻点不牢,此处虽离夏国境尚有距离,可固沙城是大漠地区各城镇交通交汇之地,人员本就杂乱,公主失踪惊动的肯定不止你们,还不加强防守,一旦发生什么暴乱之事,你们如何能掌控局面?”      谢琛心里一跳,这聂城主果然非等闲之人,竟然一眼看出问题。原先因城里大多都是做买卖的商贩,鲜少发生乱局,所以城中护卫大多都是做基础防守的安排,如今出了事,他又不敢声望以免泄露机密,又不能不防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这确是让他头疼之事。所以今晨穆将军领着兵将们赶到,把守卫部署重新调整,谢琛这才算吃了定心丸,既是这穆远一副他来作主的派头,那就由他去,到时真出了乱子,自然可以把责任往他身上推。而这个聂承岩,来间不明,他还是小心些应对,于是谢琛道:“今晨穆将军已赶到,带来了些人手,他已命我们重新部署安排城池守卫之事。      “穆将军?”聂承岩皱了眉头:“是哪位穆将军?”      “穆远穆小将军。听说他数年前被敌军所害,断了右臂,正是在云雾山上治好的。”      聂承岩不语,心道还真是巧,老头没寻着,倒是又是公主又是将军的,全凑到一块来了。谢琛看他脸色不郁,不明所以,正待问聂承岩来此何事,门外却闯进来一个护卫模样的。   来者是霍起阳,他一脸焦急,附在聂承岩耳边低语了两句,聂承岩脸色一下变了:“怎么会把人丢了?”      他声疾色厉,把一旁的谢琛吓了一大跳,霍起阳正待说话,聂承岩一抬手,对谢琛道:“谢将军,我这出了大事,不方便再招呼,你请回吧。”谢琛看眼前这阵式,自然也明白不益久留,于是讪讪走了。      聂承岩等他出了去,一拍椅子扶手,喝道:“谁回来报的,让他进来,我来问。你领着人一起去找,笑笑知道轻重,若她可以办到,她不会不留下任何线索便消失,她一定被人制住了。如意公主大婚之日逃出夏国,穆远又从边界调兵过来,这城里怕是不安宁,你们行动要快,我们人手不够搜全城的,集中精力封查市集。你遣个人去找穆远将军,让他帮忙搜寻。他与笑笑是旧识,该是会帮这个忙。”      霍起阳点头应了,快速出去,一名跟着韩笑去市集的护卫颤着腿进来了,聂承岩冷冷的盯着他,道:“现在不是罚你们的时候,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把情况一五一十的全告诉我,半点都不许漏。”      聂承岩很懂韩笑,他说得对,韩笑的确是被制住了。当时那几个抬着货筐的少年从她身边挤过,她站不稳,退了一步,却感觉颈间刺痛,腰间一麻,整个人动弹不得,她叫也叫不出,就摔倒在一旁的一个大筐里,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块厚实的布将她整个盖住,她感觉到身下一轻,筐被人抬了起来,然后似乎是被放在了车上,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段后,停住了,然后她又被抬了下来,这次似搬进了屋里,她感觉到抬筐人跨过门槛。      韩笑心里发慌,这固沙城她是初来乍到,与人无怨无仇,若有人恶意掳她,怕是只有用来要胁聂承岩一途。可知道用她来牵制聂承岩,怕对方对聂承岩的情况甚是熟悉,韩笑努力深呼吸,力图保持镇定,她得想想办法,不能让对方得逞才好。她努力动了动,可惜全身酸麻,无法动弹,她知道这是点穴加毒针的效果,所幸毒性不强,她还没有觉得有太多不适。      大筐子终于被放了下来,没有人凶狠的揭开遮布拉扯她,韩笑静静的窝在筐子里,听着外头的声响,心里头是惊疑不定。过了好一会,有人轻轻的拉开了遮布,韩笑终于看到来人,竟然就是市集里她觉得似曾相识的那个老人家。      老人端来了一杯水,给韩笑喂了下去,韩笑识的那味道,是甘草汤,想来是解那毒针之用。过了一会,老人将她扶了起来,解开了她的穴道。      韩笑一时想不起来这老人是在哪里见过,她决定不说话,静观其变。可她万万没想到,老人将她扶坐在椅子上,然后卟通一下给她跪下了。      韩笑大吃一惊,老人这一跪,她想起来了,这是如意公主身边的那个老公公。老人一开口说话,尖细的嗓音更证实了韩笑的猜测,果然是他。      “我名叫崔安,是如意公主身边的老奴,数年前在百桥城外得韩姑娘妙手相救,韩姑娘可还记得?”      韩笑点点头,没吭气。崔安又道:“韩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该如此无礼,但实在是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姑娘,望姑娘莫怪。”他说着,竟然磕了个头。      韩笑忽的站了起来:“那你掳我来,究竟是为何?”      崔安头也不抬,又磕了一头,说道:“请姑娘救救我家公主。”      “救?”韩笑退了一步,说道:“如意公主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武,没本事救人的。至于主子那边,你们好好说话还有可谈,这般将我掳来,怕是他会着恼。不如你先放我回去,待主子心情好了,我让主子跟你们谈,可好?”      “不,不。”崔安慌得直摆手:“此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道。公主就在这城里,她病了,病得很重。我没了办法,又不敢请城里的大夫,本想今日趁市集有些外地大夫会来采买药品,请一个回来给公主看看的,没想到福星高照,让我撞见了姑娘。这般方式请来姑娘,实在是迫不得已,公主的行踪不能泄露,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韩姑娘,你医术高明,你救救我家公主。”      “病得很重?”韩笑的医者本能做出了第一反应:“她得了什么病?是何症状?”想想,她又问:“为何不能让旁人知道?”      崔安迟疑了一阵,想来若是韩笑真愿意去给公主看病,看到那伤也会明白,于是便道:“公主两个月前由皇家礼队一路护送到了漠北夏国,可护送的将兵们一走,那夏王便露了真面目,他残暴不仁,任意打骂杀戮奴才,后宫嫔妃不少,还染指了许多宫女,公主生性倔强,与他争吵了一回,便被打骂,我们几个护她,可身在人家地盘,却又哪里是对手。”      崔安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公主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宫里虽不是最得宠,可也是娇惯大的,她哪里有受过这样的委屈,那夏王下手极狠,那公主打得遍体麟伤,那天起我们守着公主,寸步不敢离。后来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那夏王时常喝醉了来闹,他还派了人手看守着寝宫,禁止我们出门,公主的伤病一直没好,可那夏王执意要按约好的日子成亲。一日他喝醉了,还把公主的一个女婢给凌虐了,那女婢自尽之事,我一直不敢告诉公主。后来公主道要逃,她就算死也不要死在这肮脏地方。于是我们几个费尽了心思,终于在大婚那日,趁着守卫松懈逃了出来。”      韩笑听得心里悲愤,不禁骂道:“这个夏王,真是禽兽不如。”      崔安抹去面上泪痕,低声道:“我们出逃,这夏王自然是派人追的,我们千辛万苦穿过沙漠,逃到这固沙城,可公主病得实在太重,我们没法再走。”      “那为什么不找这护城将兵,若是知道本朝公主有难,他们自然会助你们。”      “韩姑娘,公主出逃,是逆了两国和亲之约,怕是会给这夏王出兵的借口,公主哪里还能回宫?现在城里有不少官兵在悄悄搜查,恐怕搜的就是公主。如果公主行踪暴露,是一定会被送回夏国的。”崔安哽咽:“回了夏国,公主哪里还会有命在,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可能护公主多久便是多久。如今我是没了办法,刚刚在市集里看到韩姑娘,我是觉得老天有眼,给了福星。韩姑娘你心善,你救救公主吧。”      “可是……”      “韩姑娘,你只需将公主的病治好,其它的,你便是好心,当没见过我们便可。我们会再想法子逃出城去,另觅活路。”崔安言辞恳切,苦苦哀求。      韩笑却有她的坚持:“可我不能让主子为我担心。我不见了,他得多着急。”      “韩姑娘,你只需去看看公主的病,只要治好了,我一定将你安全送回。要不了多久的。”      “不行,我怎么都得让主子安心。崔公公,你们困在这,势单力薄,不如把事实与我家主子说了,他也是心善之人,他定会帮忙的。”      “他若是肯帮忙,当日在百桥城,他便会允了娶公主。公主原本一直深得皇上宠爱,本不会要她远嫁大漠和亲,可公主自恋上聂城主,便是茶饭不思,推掉了好几门皇上指的婚事。她这般,却得不到聂城主一个好脸色,我劝过她,可公主却执迷不悟,说的是非聂承岩不嫁,就连他瘸了腿,她也是不在意的。这一拖,把自己拖到了双十年华。皇上被她闹了几次,数次指婚都不成,没了面子,对她便是疏远起来。女儿家过了双十,哪怕是公主,也是惹人非议的。皇上一怒之下,才会让公主来和亲的。”崔安话里充满了对聂承岩的埋怨,又道:“我如此说,姑娘明白吗?公主今日,与聂城主多少相关,她如此所嫁非人,又被虐成如此模样,若是让聂城主插手此事,这让公主情何以堪?再者,聂城主也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精明懂计较,他若是不向着公主,反而意欲将公主交给朝廷讨个人情,那我们谁拦得住?”      这最后一句让韩笑哑然,聂承岩确是如此的个性,虽说她不认为他会想把一个弱女子推进火坑,但崔安动手将她掳来,定是惹怒了聂承岩,想让他帮忙,怕是真没几分可能。      “韩姑娘,我求求你了,只消去给公主诊病便好。”崔安用力磕了两个头。      韩笑一咬牙,道:“崔公公,我可以去给公主诊病,可以不向主子透露此事,但我一定要给主子报个平安。不透露去处,不透露事件,只报平安,这总可以了吧。”公主遭遇值得同情,但她又怎么忍心让聂承岩焦急挂心,若是换了他行踪未明生死未卜,她怕是急也急死了,将心比心,她最起码该给他报个平安。      崔安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与韩笑道:“韩姑娘,我是绝不会冒任何泄露公主行踪的危险的。你对我是有救命之恩,可公主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如果你不能按我说的方法办,我也只有把你当成不相识的外城大夫对待了。”他一心要掳个大夫回去,自然是有所准备。      韩笑心里一跳,琢磨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这崔安忠心耿耿,又有武艺,自己怕是敌不过他,若是把他惹恼了,就更难往外递消息。于是韩笑假意慌张的拧了拧手指,咬咬唇,道:“那如此我就先听公公的,先给公主诊了病再说吧。”      崔安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那我领你去见公主。”他让韩笑换了身衣服,戴上头巾,收了她的随身饰物和旧衣,然后领着她出了小院。韩笑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公主便在隔壁,岂料还在另一处藏身,这收了她的随身饰物,想来是怕她留记号,看来这崔公公确实是心思缜密。      韩笑暗暗留心,提防着这老人的举动。这崔公公领着她走小街过巷道,鲜少见人,韩笑暗自打量周围,想找个能靠近说话的人都没有办法。当然更看不到聂承岩手下的那帮子护卫。她知道这路线该是崔公公琢磨研究过的,心里更是有些发慌。      韩笑方才独自在屋内换衣的时候,把衣裳的里布撕了些下来,打了结。崔公公虽是收了她的旧衣,但这些布条她却是留在身上了。这会趁崔公公没留心时,便从袖里抖出一条打结的布条丢到地上。只盼着聂承岩他们能见到这一路有这怪异的布条,能起了疑心,跟着路线来寻她。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本章补齐了。 下一章,有爱的配角人物要出场了。是谁?你们能猜到不。给点提示,这人物以前出场过,特点是有爱哈,你们第一会想到谁呢?(这好象在测试大家喜欢哪个人物,哈哈) 58 58、又见故人(改错字) ...   两个人七拐八转,终于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小巷,韩笑仔细看了看,巷子前后都是通的,倒是方便逃逸。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崔安已经有节奏的敲响了巷子中间的一个小院门,院门开了,崔安推着她进去,韩笑已没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院子很小,跟普通人家一般,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一个中年车夫打扮的人守在门后,看韩笑和崔安进了门,赶紧又把门锁上了。      一个丫环从屋里探出头来,韩笑认得这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婢。那丫头看到韩笑吃了一惊,见崔安也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崔公公,你可回来了,公主连喝得药都全吐了,这可怎么得了。”      崔安闻言也是焦急万分,冲韩笑一拜:“韩姑娘,请救救公主。”      那婢女看着韩笑没说话,抿紧的嘴角透露着她心中的质疑,韩笑不知她是怀疑自己的医术,还是怀疑自己肯不肯诊治她家公主。韩笑不说话,摆了摆手,崔安赶紧推着那婢女带着韩笑进屋。      屋子不大,公主躺在床上,比起上次见面时,人已然瘦了一大圈,眼眶脸颊都微陷。韩笑看她脸色,已知不好,一搭她的脉,手腕竟是滚烫的,脉象极弱,确是久病之相。      如意公主昏昏沉沉的,勉强睁了眼看她,竟似不认得,两眼无焦距,又闭上了。那女婢急得在一旁道:“这情况已有三日了,给她服了些退烧的药,可一直不见好,今日越发严重了,也不大睁眼,偶尔看看我,好象不认得……”      “都给她服的什么药?”韩笑打断她,问道。      “喜儿,快把方子给韩姑娘看看。”崔安在一旁吩咐着,那叫喜儿的女婢慌忙应了,从怀里掏出张方子来递给韩笑。      崔安道:“就是一般的退烧去热的方子,我在宫中伺候人,略懂得一些,在这城里我们不敢找大夫,所以就自己抓了药……”崔安有些忐忑:“这方子该是没错的,在宫中也用过多次,只是不知公主为何一直不好。”      “你说她在夏国受了伤,都有哪些,那边的大夫开的什么药?”      喜儿挨过来,拨开如意公主的刘海,那头顶发根处,明显有道疤,又解公主的衣襟,稍稍拉开,露出锁骨上的伤痕,她难过的道:“那日夏王是极凶残,把公主又打又摔又踢的,公主流了好多血,最后动也不能动了。”她似是想起那日情形,有些发抖:“都怪我们没本事,我们护不了公主……”      韩笑没空听得自责,转头对崔安道:“崔公公,我需要把这屋里弄热一些,还有烧水,要些布,在夏国是否有大夫给公主开过药,是否有药方子。”      “是开过药,但没给我们药方子,都是直接回去煎好了端过来的。我原本还生疑,怕药里不好,但那夏王跟大夫说若是公主死了,让大夫也陪葬,所以想来药该没问题,公主那时情况危急,也就只好都喝了。喝了药后,公主的伤势倒是好了些,只是受了惊吓,心中又郁结悲痛,所以一直也没大好。我们逃跑的那一段日子,她倒是有了些精神,但一路行到这,却又病倒了,这一病,便是如今这样。”      韩笑又把了把脉,点点头:“那崔公公先去准备我要的东西,这发热并非受凉所致,怕是原先的伤未好,留了内腑伤症,加上这一路劳累,正如你所说,她心里惊吓悲痛,能行到此处,已是极限。现如今,怕是有性命之忧了。”      那喜儿与崔安听了,卟通一跪,齐声道:“求姑娘救救我们公主。”      韩笑没看他们,她翻开公主的眼睛细细瞧,一边道:“有空跪我的,还不如抓紧时间把我要的东西办了。把这屋烧热,我查查公主的伤,然后才能开药方子。你们动作快一些。”      崔安一听,磕了个头,转身就往外头跑。喜儿守在一旁等待韩笑吩咐,却见韩笑扳开了公主的嘴看她的舌头,又仔细看了看她的手。      片刻后,崔安拿了两个简陋的碳盆进来,按韩笑的指示摆在了屋角。韩笑让喜儿帮忙,一起褪去了如意公主的衣裳,只见白晰的肌肤上布了不少伤疤,喜儿指着腿、小腹和胸等几处位置,告诉她当日的伤情。韩笑轻轻按压胸腹,如意公主哼了一声,似是有痛感。喜儿凑过去问:“公主,公主,你能听见奴婢说话吗?”      韩笑小心又仔细的摸完了伤处,道:“她确有内伤,这伤病拖得这般久,要全愈需要时间和好好调养,你们不能再奔走了,让她安稳先呆着。她喝药便吐是吗?”      “是的,是的,这两日喝什么吐什么,更别提进食了。”      “那她不能再喝药了,但她的热今日必须得降下来。”韩笑琢磨着。      喜儿急了:“不喝药,怎么能好?”      “你们有何平滑之物?就是能刮在身上不伤肤的?”韩笑问。      “脂粉膏之类的吗?”      “不是,象牛角圆板之类的。”      “那没有。”喜儿使劲想着:“碗勺行不行?我去拿给姑娘看看。”她飞快的跑出去,不一会拿来几个碗勺,韩笑一摸,粗边还有裂口子,便摇头。      喜儿咬着唇:“我们一路逃,没带什么东西。”      韩笑揪了揪公主的几处肤肉,一会便紫了,喜儿大叫道:“你做什么?”      “在救她。”韩笑的手很稳,道:“你去拿点油来,还有艾草、姜片。姜切大片,别太厚了。这些你们总该有吧。适才让崔公公烧的水如何了,你催一下去。”      喜儿愣愣地:“姑娘要煮什么?”      “什么都不煮,治病。”韩笑见她愣神,瞪眼一喝:“快去!”      “哦,哦。”喜儿回过神来,赶紧往屋外跑。不一会把韩笑要的东西都拿来了,喘着气道:“艾草没有,马叔去外头买了……”话没说完,看到韩笑正从如意公主脖子上取下一个大玉佛坠子,她叫道:“你做什么?诊金我们自会付的,那玉佛牌坠是公主母亲遗物,你别夺这个。”      韩笑惊讶看她一眼,又看看手上的玉佛:“我不怕你们不付诊金。”待她回到聂承岩身边,什么债都会有人帮她讨。      喜儿抿紧嘴,韩笑让她把东西摆在床头,又让她过来一起把如意公主翻好身。韩笑此时俨然有着大夫的威严,那喜儿竟不敢多言语,什么都按她的吩咐办了。这时一大盆热水和布巾也端了来,喜儿都给张罗放好。待到韩笑将玉片沾在油里,喜儿又想说话,踌躇了一下还是闭了嘴。      她看着韩笑用玉刮在公主的肌肤上,不一会那皮肤就发了紫,喜儿心疼的咬紧牙,但她知道这是在救人,于是未出声打扰。韩笑挑了几处认真刮了,全出了紫黑。待艾草拿了来,她把姜片贴在穴位处,用艾草点着了,贴在姜片上烧着。都弄完了,用二层被子把那如意公主紧紧裹好,竟然幽幽醒转,睁开了眼睛。      喜儿惊喜的大声叫着:“公主,公主,你能听到我吗?”      “喜儿……”如意公主的声音似是枯叶被碾碎的声响,沙哑又微弱。      喜儿喜极而泣:“公主,你终于醒了,你快把奴婢吓死了。”      “她这会还不算好。”韩笑又把了脉,说道:“我开个方子,你们按着方子去抓药,待她的热退了,便能喝了。”      如意公主听得韩笑的声音,转了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转了回去,抿紧了嘴不语。喜儿是知道自家公主的心思,当日的金枝玉叶,高高在上,今天却落得这般田地,竟然还是情敌给救回来的,依公主的倔傲个性,自然是心里受不住。      韩笑对她们主仆的反应却不在意,她走出了屋子,找到崔安要了纸笔,写了张药方给他。崔安慎重其事的接过,仔细看了看,低头跟韩笑一个劲的道谢,打算亲自跑一趟药材铺子去抓药。      韩笑心里惦记聂承岩,正待问她何时可以给聂承岩递消息报平安,却听得院门急促的扣响声,那姓马的中年车夫把门打开,一个白净的年轻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急急喊道:“我见到夏国的人了,有个将军,我在宫里见过,刚才我在巷口盯梢,看到他走过,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一定是来搜寻公主的。看来此处不安全了,我们得快些换地方。”      崔安脸色一紧,一把拉过那年轻人,喝问道:“小米子,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绝对错不了,那人脸上有疤,当日在宫里,就是他揍得我,我认得他,错不了。崔公公,我们快换地方吧。”      这小米子的话音刚落,却听得院门咔嚓一大声响,整个门竟被踢开了,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带着好些人闯了进来,那人喝道:“想走?来不及了。”      马叔一抄院墙角的木棍,挡在了韩笑他们的跟前,崔安用力一推小米子和韩笑,低声喝:“进屋去。”      韩笑当然也知道眼前形势不妙,赶紧回转往屋里冲,喜儿在屋里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她正急得团团转,看他们进来了,忙拉着小米子道:“米公公,这可怎么好?”      小米子也不知能怎么办,韩笑却道:“却把公主穿戴好,裹好被子,切勿受凉了。有什么要带的,也装好。一会看外头情形,若是有机会跑的,背上公主,到东大街喜来客栈找聂城主。既是已经被夏国兵将发现了,自然还是别想着躲躲藏藏,先保命要紧。”      喜儿还有些愣,韩笑一推她:“快。”她自己动手去扶如意公主,那公主虽然说的吃力,却也清清楚楚:“不见聂大哥。”韩笑一呆,公主又说了一遍:“我这番模样,不能见聂大哥。”      韩笑手下不停,麻利的把她收拾好,用被子裹了,道:“那就不见聂大哥,见见夏王也挺好。”      “你……你这个……”如意公主气极。      “你什么你,省省力气吧,你现下这般模样可骂不动人。你的忠仆为你拼命,你却惦记着自个儿的面子尊严。”韩笑一点没跟她客气。      如意公主抿紧嘴不说话了,喜儿在一旁正待帮腔,韩笑一瞪她:“你也闭嘴。这会子都别废话。”喜儿被她斥得一缩脖子。      韩笑跑到门边往外看,外头已经打起来了,四个人对阵崔安和马叔两个,那个刀疤将军双臂抱胸,领着余下的三人在一旁看着,显然他们对拿下这几个逃犯信心满满,此时象是猫抓老鼠似的,先看着他们垂死挣扎一番再取最后的胜果。      崔安他们果然是垂死挣扎,二对四就有些吃力,何况旁边还等着四个呢,可是束手就擒也不可能。小米子在屋里看得直发抖,韩笑推推他:“你会武吗?”      “不会。”他抖着声音答。      “那你跑得快吗?”      “一般。”      “有力气吗?”      “一点点。”      韩笑皱着眉,问喜儿:“那你们俩谁来背公主?”      “我来。”喜儿鄙视的扫了一眼小米子:“我力气比米公公大,跑得也比他快。”      “好。我们不能在这等死。听好了,东大街喜来客栈找聂城主。一会我们冲出去,能跑就跑,大家到客栈汇合。”      喜儿和小米子点点头,喜儿把如意公主背上了,韩笑撕了背单,帮她绑牢了。小米子满屋子转,最后卸了根床柱子的木头下来,握在手里权当棍使。韩笑又看了看门外,她把布巾缠在手上,端过炭火盆子,喜儿背着公主跟在她身后,小米子潜在门后看了看,猛一点头,一拉房门大吼着高举木棍就冲了出去。可他刚冲出门,就被那刀疤将军一脚踢来的一块石头打个正着,“哎呀”一声翻倒在地。      韩笑紧跟着小米子往外冲,顾不得留意他怎么了,她鼓足气力一盆碳火朝着那将军的方向泼了过去,那几人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武器,惊叫一声纷纷避开。就这会功夫,喜儿背了公主就往外冲,韩笑顾不得别人,也向外头跑去,她心里知道自己在这做不得什么,只有找到了聂承岩,才有可能能救这些人。      可韩笑没等跑到门口,背上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她吃痛惊呼,摔在地上就地滚了一圈,抬眼一看,院子里没了喜儿的踪影,对方也少了两人,想是追她去了。可眼前最要紧的,是那个刀疤将军一脸怒气的杵在她面前。      “臭娘们,敢用火泼我。”      韩笑咬紧牙不吭声,刀疤将军一个巴掌抽过来,韩笑抱着头一缩,那巴掌打在她的手臂上,生疼生疼的。      “还敢躲?”他一声大吼:“老子打死你。”他一脚又踹过来,踢到韩笑的肩上,然后一把拎着她起来,拳头正待挥向韩笑,怎料韩笑忽的一把沙子洒向他的双眼,右手握拳还用力朝他眼睛给了一拳。那将军没料到还有此招,“啊”的一声惨叫松了手,双手去揉眼睛,韩笑落了地,抓紧机会狠狠一脚踹在刀疤将军的命根子上。那将军再惨叫一声,双手改成去捂着下面。这上下一起遭难,把他气得哇哇叫。      韩笑一鼓作气打完就跑,刚跑几步,却被另一个夏国兵挡着了,那人眼见将军被这女子打了,心中对她防范,抽出了大刀直直指向她。韩笑自知拼不过,只得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背贴上了墙,再无退路。      刀疤将军此刻缓过劲来,对韩笑恨到极点,他一把抽出剑,直向韩笑刺来:“我杀了你这臭娘们。”      那剑来得极快,韩笑躲也没法躲,只得下意识的闭了眼,可没感到疼痛,却听得“铛”的一声脆响,似什么东西打在了剑上。韩笑一睁眼,看到一个女子落在自己面前 58、又见故人(改错字) ...   。      那女子双手叉腰,背对着她,冲着那刀疤将军喊:“敢欺负我朋友,我揍不死你。”      韩笑看不到她的脸,声音听着却有些熟悉。刀疤将军一声怒骂,又再刺来一剑,他知道碰上了练家子,自然是下了杀手。那女子却是不惧,挡在韩笑面前动也不动,一抬手冲那剑挥去,指尖在剑上一弹,往前一步,手臂蛇一般灵巧的顺着剑身滑到刀疤将军手腕,一扭一推,顺着这势一掌击在他在胸前,刀疤将军应声倒地。      那女子一招得手却不追击,退了一步,继续挡在韩笑面前。韩笑猛地想了起来,失声喊道:“龙三夫人。”      来的正是凤宁,她听得韩笑叫唤,转头冲她一笑:“是我啊,又见面了。我来得可真及时,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大家过得怎么样?我去吃了好吃的,哈哈,很美味,我就这点人生追求啊。 这个有爱的配角出现了,是凤宁。很多人猜凤宁和小穆将军,让我意外的是居然猜石耳的也有,还有猜薛松的,哈哈。 下一章,另外一个有爱配角也出场了,你们再猜是谁? 59 59、凤宁之迷 ...   韩笑来不及跟她打招呼,指着凤宁身后大呼一声:“小心!”      凤宁头也不回,脑后似长了眼睛一般,脚下一转,仰面弯腰,避开了身边小兵突袭横劈的一刀,锐利的刀锋闪着银光从凤宁的面门上方空劈而过,韩笑看呆了去,打架她是看过不少,凤宁这动作也有不少人用过,但能这般柔若无骨的潇洒漂亮,韩笑却是第一次见。      转眼间,凤宁已握着那小兵的手腕,顺着挥刀的方向一推,小兵控制不住,那刀竟朝他自己的脖子砍了过去,那兵“啊”的一声惊叫,叫声未停,刀将将在他脖间停住,锋利的刀刃紧贴着他的颈脖,划出一道血丝。那小兵吓得腿发抖,还湿了裤裆,凤宁鄙视的一撇嘴,一掌劈在他颈侧,令他昏倒在地。      韩笑眨眨眼,竟然没看清那刀是怎么架到那小兵的脖子上的。她一转眼,看到原先与崔安他们交手的四个人已经察觉这边的不对劲,弃了那边,直奔着凤宁而来,而那个刀疤将军也已爬起,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      这次不待韩笑提醒,凤宁已然喊道:“你退远一点。”韩笑应了,贴紧墙慢慢往侧边移。凤宁已经跟那五人打成一团,刀光剑影之中,只她赤手空拳,看得韩笑为她捏了一把汗。正担心着,一看门口又奔进两人,似是刚才去追公主的那两个,这下变了以七敌一,韩笑心里怒不可遏,这群不要脸的夏兵。她看了看崔安和马叔,两个人捂着伤口坐在地上,想来刚才已是拼尽全力,小米子发着抖缩在他们身后,看来靠他们帮忙是不行了。      韩笑四处一瞧,瞧见墙边有根粗粗的大木棍子,她顺手一抄,上前两步,冲凤宁喊:“龙三夫人,给你。”      在凤宁身后袭击的一个夏兵转头过来瞪了韩笑一眼,似是觉得她搅局,但韩笑不会武他是知道的,自然没把她放在心上,只回过头去继续攻击凤宁。韩笑心中一怒,欺负女人还敢瞪人?她一咬牙,心一横,在那夏兵一刀劈向凤宁的时候,拼尽全力挥棍朝那夏兵的后颈就是一棍,那夏兵大叫一声,却不倒地,扭头过来又瞪着韩笑,韩笑横眉竖眼,又待给他一棍,却见凤宁飞来一脚,将那夏兵横踢出去。一转手握住了韩笑手里的棍头,没看到她动作,那棍子却是左右一荡,韩笑也不知怎的就松了手,那棍子瞬间从她的手里飞出。      凤宁露齿一笑,对韩笑道了声:“多谢。”转头一抡棍,架住劈过来的三把刀,抬臂推开,一脚踹飞一个,长棍一转,舞了个漂亮的棍花,棍尖戳在一名夏兵的胸腹,那夏兵惨叫一声,被戳飞一旁。      韩笑递了棍,不敢添乱,赶紧后退,就这么一会,就看到那被远远戳飞的夏兵撞在墙上。韩笑看看自己的双手,棍子在她手里打不晕人,到了凤宁的手里,怎么象是附了神力?      战局的结果用不了多久就揭晓了,凤宁舞着长棍,确是如有神助,虽然以一对七是有些麻烦,但那七人终究是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当中武艺最高的刀疤将军也撑不到最后,竟然扭头跑了。那六个兵一看情形,扶的扶,拽的拽,连滚带爬的也走了。      凤宁看着他们走掉,也不追,转头过来看看韩笑,又望了望已经相扶着站起的崔安和马叔,伸手将韩笑拉到身边,问道:“你怎么在这,你那个爱板脸的轮椅主子呢?”      韩笑不知怎么解释这状况,倒是崔安和马叔领着小米子一起过来一拜,说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凤宁很稳重的点点头,却说的是:“不客气,反正是救韩姑娘,救你们是顺带手的。”崔安三人一愣,韩笑也有些犯傻,这龙三夫人,还真是直言不讳啊。      凤宁又问:“韩姑娘,是你的仇家?”未待韩笑回答,她已从韩笑的表情看出端倪,于是她很快接着问:“是聂城主的仇家?”      韩笑当面不好说是被崔安等连累,只得道:“我不认识他们。”      凤宁却是看出来了,一指崔安他们:“哦,原来是他们的仇家。”崔安等面露窘色,却又急道:“这位姑娘,我主人家遭难,我等要去寻她,不知姑娘可否相助?”这般武艺高强帮手,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韩笑却是不高兴的道:“都与你们说了,去我主子那,让他作主帮你们。如今行踪已露,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喜儿背着公主逃了,我看追出去的那两人后又折返,该是没追上,说不定喜儿这会已经到了客栈了,你们莫要在此耽误工夫,还是快随我回去吧。”      凤宁听得韩笑如此说,高兴的一拉她:“对,对,快,我随你回去,我饿了,又累,让你家主子给我先管饭再管住啊。”      她拉着韩笑就走,崔安三人不敢拦,想了想,终究还是跟了上去。韩笑初来乍到,不知该如何去东大街,倒是崔安等早摸透了城里的路,于是又跑到前面领路,凤宁拉着韩笑在后头。      韩笑一路将遭遇与凤宁细细说了,然后问:“龙三夫人,你怎么会来此?龙三爷呢?”      凤宁却是答非所问:“我看到一些打结的布条,我还以为是什么暗号,就一路跟着走,结果却是看到你遇险。”      “那是我留的,怕主子担心,若是他们发现了,说不定会找到我。”      “这样啊。”凤宁抿抿嘴,从怀里掏出来好几根布条来:“我不知道,我全给捡了。”她想想又笑笑:“不过我把你带回去,也没白捡。所以你家主子还是要给我管饭的。”      韩笑有些失笑,这龙三夫人真是有趣,每次见面都是要主子给她管吃管住的。她又问了一次:“你怎么会来此?龙三爷呢?”      凤宁道:“我有些记忆片段,对大漠这边有些印象,我就过来了,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呢?”      “那就你一人吗?龙府没人跟着?龙三爷呢?”      “谁管他啊,我离家出走了。”凤宁噘了嘴,一脸不高兴。韩笑心里一叹,劝道:“你这般走了,他该多担心。”      “担心什么……”凤宁话音未落,就听得远处一声大喝:“凤儿!”      抬眼一看,不是龙三还是谁?      原来她们竟然已到了喜来客栈近前,龙三该是追随她到此,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联络上了聂承岩,两个人此刻在客栈门前一坐一站等着,看到这两个女人回来了,哪有不激动的。      凤宁一见龙三居然找来了,转头就跑,她跑就跑了,可居然还顺手拉着韩笑一道跑。   韩笑敌不过她力气,也不知发生什么事,只得转头冲着聂承岩大喊:“主子。”聂承岩与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两条腿追也追不了,鞭子也不够长,也只能大喊:“笑笑。”      韩笑努力大声应他:“别担心……”话音还没有落,就已经被凤宁拽着奔得不见踪影。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愣着,崔安他们整个傻眼,这都快到门口了,正主怎么跑了?那他们怎么办?总不能上去说不好意思,我掳了你家韩姑娘给我家公主治病,然后她现在跑了,跟我们无关,但请问我家公主在你们这吗?      崔安等三人发愣的时候,聂承岩已经开始跟龙三发脾气:“为什么你媳妇要抢我媳妇?”      龙三看着凤宁消失的方向叹气,这丫头跑得还真是快,他想追,又怕把聂承岩一人丢在这不好,毕竟他把手下全派出去找人了,自己说好陪着他一起等。      聂承岩要的可不是叹气,他一拍椅子扶手,喝道:“龙三!”      龙三无奈的一摊手,道:“别担心,她家相公还押在你这呢。”      “那也得人家稀罕。”聂承岩冷冷一哼,气得一指龙三:“可不就是你这玩意杵在这,她才转头就跑的。你们两口子闹得什么事,干嘛要给我和笑笑添乱?”      “那你好歹也看到了,你家笑笑平安无事,你就别发火了,有凤儿护她,这城里此刻又管得严,她该是无事的。”龙三也委屈啊,他千里迢迢的一路追妻,辛苦自是不消说,可人家见他就跑,他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总之你快些将你媳妇找回来,拐走笑笑的帐,我回头跟你算。”聂承岩越想越憋火。他转头冲崔安冷道:“崔公公,莫告诉我笑笑在市集没了踪影,是你们搞的鬼。”      聂承岩审崔安的时候,凤宁已经拉着韩笑跑到了城南,她随便挑了个高高的屋檐,带着韩笑跳了上去,两个姑娘坐在高处,望着城中景致。      韩笑从未到过这么高的屋顶,倒也觉得新鲜,方才被拉着一通狂奔,她脚不沾地似在飞起,那感觉真是棒,心里直羡慕,原来武艺练好了还有这好处呢。      “龙三夫人,我们回去吧。他们会担心的。”喘够了气,韩笑开始劝。      “你叫我凤凤好了,我也跟他们一样,管你叫笑笑吧。”凤宁把话头岔开。韩笑应了好,接着说:“我肚子饿了,你饿不饿?”      “饿。”凤宁气鼓鼓的,想到这个就生气,原本这会该吃上好吃的了,就是被龙三那家伙害的。      “那我们回去吃饭了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见那家伙。”      “为什么?”韩笑问。      “我记忆里有个男人掐我脖子,想置我于死地,我去问了龙三他有没有干过这事,他承认了。”凤宁舞着拳头:“他居然想杀我,我一生气,就跑了。我想找回我的记忆,我想知道我以前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这么坏?”      “啊?”不是说龙三掐她吗?怎么变成她坏了。凤宁看韩笑的表情,解释道:“我知道他为什么掐我,府里的小道消息多着呢,据说是我未足月便生了个孩子,明显是进府前就怀上的,然后进府了还继续给他戴绿帽。听说是孩子生出来后,龙三气疯了。”      韩笑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张了嘴又闭上,最后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吃饭吧?”      凤宁这次对吃没响应,她抱着膝,一脸难过:“笑笑,我是个坏女人,他们说的我都听了,真的很坏。”      韩笑没说话,这种情况,又牵扯到人家的私密家务事,她真不知该怎么劝才好。      “笑笑,我想找回我的记忆。我知道我来过这,我有印象,这个城,我一定来过。可他们说凤家居江南,我养在深闺,按理是不可能对大漠有印象。笑笑,说不定我是一个探子,假装住在江南,实则是大漠这边潜过去的,混入龙家想套情报,结果我出了事,失忆了,于是任务就中止了。”      韩笑吃惊的张了嘴,这个推测还真是大胆啊。凤宁看了她一眼,嘟了嘴:“你不信我啊?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这样就可以解释通很多事。笑笑,你是大夫,你说我怎么能恢复记忆?”      “对不起,这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治。”韩笑虽然真研究过一阵,但确实没找出什么好方法来。      凤宁叹气,往后一躺,也不怕掉下去,嘟囔着说道:“真不开心。”韩笑看着她,心里想着,这么率真的人,怎么可能是探子?她的记忆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凤宁躺了一会又道:“我好饿,我想吃烧鸡、醋鱼、鸭汤、辣炒豆腐……”      “那我们回去吧。”韩笑又劝。      凤宁忽又嘻嘻笑,跳了起来:“好,我送你回去,然后你就说我走了,点上我爱吃的菜,偷偷留点给我,好不好?”      韩笑被她逗乐了,自然是应好。两个人下了屋檐,散步似的往回走,凤宁道:“龙三一定被聂城主骂够呛,真好。”      韩笑不解,凤宁道:“我把你拉跑了,聂城主自然是会骂他的,妻债夫偿嘛。”韩笑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她逃跑还得拉上自己,韩笑想象着龙三被骂的情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故意熬这么晚,不过因为生病,白天一直睡,于是现在就晚了。 有人猜对了,这章出来的有爱配角是龙三。我知道你们在等穆小将军,他也快出场了,别着急哈。 感冒真难受,一直都不好,现在我咳得厉害,鼻子也不通。大家真的多注意气候变化,千万别生病。 60 60、故人重逢 ...   韩笑回到了客栈,聂承岩还等在门口,崔安他们几个倒是不见了人影。韩笑小跑步的过去,一把拉住了聂承岩的手:“主子,我回来了,我没事。”      聂承岩脸黑得跟什么似的,只“哼”了一声,不说话,却是伸臂要搂她。韩笑脸一红,低声道:“我们先进去吧。”言罢忙推着聂承岩往客栈里去。      客栈有一个独立的后院,聂承岩可不必被抬上抬下的爬楼,住的也清静,这是他选择这家客栈的重要原因。聂承岩被推进了后院,便一把抱着韩笑,勒着她的肩背上被打的地方有些疼。      韩笑偎着他,连声说道:“我回来了,我没事,主子,真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龙三很不识相的围着他俩转,插话问道:“笑笑啊,我家凤儿呢?”      聂承岩猛抬头使劲瞪他,有这么没眼力架的吗?韩笑红了脸转头答道:“她走了。”      “走了?”龙三嗓门大起来:“你怎么不带她回来?”      “喊什么喊?要媳妇你自个儿找去,我家笑笑可不是帮你找媳妇用的。”聂承岩火头上,相当不客气。      韩笑冲龙三抱歉的笑笑,推着聂承岩回房去了,剩下龙三自己摸着下巴在院子里踱步子。片刻后,韩笑走了出来找小二交代厨房做饭菜,龙三不死心的跟着去,又问了几遍他家凤儿走哪去了等等,韩笑一概答不知,龙三看了看她安排的菜单,又抚抚下巴,不再问了,转身走了出去。      聂承岩对韩笑一回来就问公主的事很不满,对她问完公主的事就喊饿也很不满,怎么他都排在这两件事的后头了?公主不在他这,探子说那女婢背着公主在路上被穆小将军救下了,于是崔安那几个赶忙去找穆远去。对于这事的结果,聂承岩觉得甚好,省了麻烦。而韩笑既然饿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赶紧开饭是正经,反正吃饱喝足了再施家训也是可以的。      饭桌在院子里摆开,龙三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聂承岩也不在意,只跟韩笑准备开饭。谁知刚动筷子,龙三牵着凤宁的手走了进来。      凤宁嘟了嘴一脸不高兴,看到一桌子的菜却笑开了,甩了龙三的手奔过来一屁股坐在韩笑身边,笑嘻嘻的道:“笑笑,你真好。”      韩笑看到她每次出场都这么有精神,也笑了,递给她一双筷子,又盛了一碗米饭,凤宁一手接米饭一手夹菜,嘴里还不忘对聂承岩道:“谢谢聂城主。”      聂承岩直头疼,这龙三家媳妇还真把自己当管饭的了,他转头瞪了眼龙三,龙三无辜的耸耸肩,也坐下来蹭饭吃。他家凤儿贪吃,总喊饿,他一看韩笑点的菜,就知道凤宁肯定没走远,两个丫头一定是串通好了气他呢。他出去寻了一圈,还真是给寻着了,千哄万哄带她回来吃热乎的,结果人家一看到饭菜就把他这相公甩到一边去。      四人一桌,气氛诡异,两个男的各怀心思,两个女的却吃的开心。一只鸡两只腿,这么巧聂承岩和龙三同时相中其中之一,一起夹住了。龙三皱起眉,聂承岩瞪着眼,两个人谁也不肯放,两双筷子夹在鸡腿举在半空中僵持。韩笑呆呆的看着两个贵为主子爷的大男人抢鸡腿,凤宁却是悄悄的赶紧把另一只鸡腿夹了塞嘴里咬一大口。      龙三见她啃了鸡腿,便讪讪的松了筷,把那鸡腿让给了聂承岩。聂承岩“哼”了一声,转手把鸡腿夹进了韩笑的碗里,韩笑有些尴尬,这抢了半天,居然是给她的呀。这几双眼睛盯着,她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反应,只好冲聂承岩甜甜一笑。      龙三闷闷的转头看了眼凤宁,可她却是一边啃鸡腿一边瞪他一眼,龙三摸摸下巴,他也是想帮她抢鸡腿的,知道她爱吃,可人家是得了个甜笑,怎么到他却是被瞪了。      韩笑把鸡腿放面前小盘上,她不太爱吃肉,便先紧着别的菜吃,放了一会,饭是吃得差不多了,凤宁捧着碗胳膊肘撞撞她,眼睛瞟着她那鸡腿,那意思若你不吃便给我,韩笑意会,没多想,顺手就把鸡腿放她碗里去。      龙三心里一叹,抚额遮脸,他家这个实在是太丢人了。聂承岩却是生了气,凤宁是女子,又是朋友妻,他骂不得,于是转头冲龙三喝:“龙三!”龙三耸肩摊手,一脸的无奈,这功夫凤宁已经两口把鸡腿啃了一半。聂承岩一拍椅子扶手再喝:“韩笑。”      韩笑见他发怒本不明所以,后一转念醒悟过来,她这小奴婢把人聂主子赏的鸡腿给别人吃了,这果然是了不得的大事,赶紧应了:“是,主子,我在呢,在呢。”跳起来一把扶住聂承岩的椅子道:“主子是吃饱了吗?那我们回房休息休息去。”她迅速冲龙三和凤宁歉意的一笑,然后推着聂承岩走了。      全场只有凤宁一人是淡定从容的继续吃她的饭,龙三歪着脖子撑着头看着他家这小吃货,忍不住一戳她脑袋,低声斥道:“就认吃的。”凤宁不服气的皱皱鼻子,瞪他一眼。      屋里,韩笑正哄着她家主子爷:“别不高兴了,我这不是没注意嘛,不一留心就给人了,下回绝对不这样了啊,莫生气。”      聂承岩头扭到一边不看她,嘴里嚷着:“我撑着脸皮子帮你抢的。”      “我错了,我错了。”韩笑认错很痛快,不带一点犹豫。“下回换我抢鸡腿给主子吃可好?”      可惜聂承岩没领情:“这回不用抢你也没给我啊,这不转手就给了龙三家那个了。”      “我错了,下回不这样了。明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只做给你吃,不让别人动。”这话终于让聂承岩抬了眼,问道:“真的?”      “嗯。”韩笑被他有些孩子气的表情逗笑了,用力点点头:“后天也给你做。”      聂承岩表情缓下来,韩笑趁机道:“坐了一天了,我扶你在床上躺会去。”把椅子推床边,拉过他的胳膊圈在自己肩上,用力一撑,熟练的将他架到床上。聂承岩乖乖的任她摆布,就喜欢看她照顾自己的样子。      “笑笑。”      “嗯。”      “笑笑。”      她笑了,倒在他怀里:“奴婢在呢,主子。”      他抚她的头发:“嗯,你在呢,你要一直在。”      “是的,主子,我一直都在。我不离开。”      屋子里头浓情蜜意,屋子外头龙三也不甘寂寞,他看他家那只贪吃小凤终于是吃饱了,微眯着眼抱着杯子喝茶,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他不禁涎着脸凑过去道:“凤儿,我们也回房。”      “不要。”凤宁拒绝的很干脆。      “吃饱了,该犯困了,我们回房睡觉去。”龙三抚小猫似的抚她的头,哄着。      “不要。”凤宁再倒一杯茶,虽然她真是困了,可是不想遂他的意。她还要继续离家出走的,不找到真相不罢休。      龙三也不急,等着她自己撑不住了,眼皮子打架,将她拉起来道:“走走,回房休息了。”凤宁揉着眼睛,想着休息休息也行,等睡饱了有力气了再接着跑。      两个路过聂承岩的屋门口,凤宁忽道:“你说我现在去踢门,会怎么样?”      龙三闻言赶紧把她搂进怀里往前拖:“你皮痒痒了。”      凤宁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还转头瞧那扇门,又道:“应该没事,我耳力这么好,没听到什么声音,他们应该没做什么害羞的事。”      “凤儿!”龙三咬牙切齿。      凤宁嘻嘻的笑,转而抱他的腰:“那如果我们在做什么的时候,有人踢门,你会怎么做?”      龙三脑子一热,想的不是有人踢门怎么办,而是那个“做什么的时候”,这臭丫头,居然敢撩他。他用力扣紧凤宁,快速往他订的屋子去:“你真的是皮痒痒了,走,回房,看爷怎么教训你。”      凤宁晃着脑袋嘻嘻笑着,搂着龙三道:“一点都不吓人。”龙三不跟她贫嘴,只管把她往屋里带,可还没进屋,客栈小二急匆匆跑进去,直往聂承岩的屋门跑去,“咚,咚,咚”的敲上了。      凤宁这下不愿走了,兴奋的拉着龙三的袖子道:“敲门了,敲门了,有人敲门。”龙三曲指敲她脑袋一下,然后不出他所料的,聂承岩的屋门传出一声喝:“滚。”      小二被喝得一抖,吓得脖子缩了缩,可还是硬着头发道:“聂大爷,穆将军来了,要见您。”      “滚。”这次喝的更大声。小二缩了缩,没敢真的滚,将军啊,他们开门做生意的可惹不起。所幸过了一会门开了,韩笑走了出来:“是哪位穆将军?”      “是我。”没等小二回话,院门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韩笑抬眼一看,可不正是穆远吗?      穆远与韩笑一别数年,人长高了,黑了,也壮实了,整个人看上去威严许多。若不是右臂那空荡荡的袖口还能唤起韩笑过往的记忆,她还真是差点不敢认了。      “好久不见,韩姑娘。”穆远眼睛明亮,嘴角含笑,声音低沉磁哑,却是好听。      韩笑看着他此刻威风凛凛的模样,与当初的濒死消沉真是天壤之别,她不禁高兴的大声应着:“是好久不见了,小穆将军。”      两个目光相对,都露了笑容,屋子里这时却是传来两声咳,穆远转头望去,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韩笑轻声道:“是我家主子,聂城主。”      穆远点点头:“我知道。我在街上救下了公主,听说是你给她治了病,我安顿完了便来了,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有了再见面的一天。”他举了举自己的断臂,道:“如今他们皆唤了独臂将军。”      韩笑欣慰的笑,心里有些激动,想起当初他们的约定,她道:“我如今,也习了不少医术。”      “我听说了。”穆远一个劲的盯着她瞧:“他们都说百桥城有位韩姑娘,医术了得,还撰了一部解毒典籍。我知道是你。”      韩笑笑道:“所以我们都做到了,对吧?”      穆远还未答,屋里却传出聂承岩的声音:“笑笑,我脚疼。”      一直看热闹的凤宁用胳膊肘撞撞龙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小穆将军也出来了啊 61 61、战事将起 ...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龙三就算知道也不敢说,聂承岩这家伙他太了解了,此刻正是敏感火气大的时候,他一说了,这凤宁要是再添个乱,可保不准聂大爷不发飙。他发飙不打紧,就怕他乱发脾气让韩笑受了苦,回头他就折磨自己折磨他。为免麻烦,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安全。      得不到回应,凤宁撇撇嘴再用胳膊肘顶了顶龙三。      韩笑听到聂承岩喊脚疼,虽然觉得他有可能是装的,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再加上她心里头明白,这主子如此嚷了,你若是不即刻搭理他,后面就该闹腾了。她歉意一笑,转身进了屋照看聂承岩去。      穆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遂转头过来看了看龙三和凤宁,凤宁他不认得,龙三也是识得的。于是微点头算施了礼:“龙三爷。”      “穆小将军。”龙三一板一眼的回了个礼。      凤宁左右看他们挺没意思,于是转身准备回房睡觉,结果却被龙三抓着,握着她的肩安置在自己跟前,跟穆远道:“这是拙荆。”      穆远又点点头:“龙三夫人。”凤宁皱皱鼻子,飞快的转头看了一眼龙三,龙三拍拍她的脑袋,她这才也施了个礼:“穆小将军。”      行完礼了,三个人杵在那没什么话说,穆远和龙三都貌似沉稳的站着,凤宁又左右看了看,这会不想睡觉了,便问道:“穆小将军,刚才小二说的是你要见聂城主,怎么我看你好象是要见笑笑,那你其实要见的是谁?”      穆远被问得一愣,龙三使劲咳了两声,凤宁转头望着他,低声道:“难道不能这么问的?”      龙三快被她噎死,只好又再拍拍她的头,冲穆远尴尬一笑。穆远倒算大方,只道:“找聂城主是为夏国之事,找韩姑娘是为见见故友。”      凤宁使劲点头,冲龙三说:“你看,其实是可以问的。”龙三无奈,只得又冲穆远尴尬一笑,穆远回了一笑,也冲凤宁点点头。      凤宁至此对穆远的坦荡颇欣赏,遂挥手招呼:“走走,我们到那边桌子坐一坐,喝喝茶,聊聊天,顺便等故友和聂城主出来。”      龙三抚额,对凤宁的反客为主没了办法,穆远倒是大方一笑,点头谢过,真的跟凤宁到院中圆桌坐着去了。龙三赶紧到聂承岩门口使劲敲:“阿岩,穆将军找你谈夏国的事,是正事!”正事这两个字咬得重,他又道:“若是你的脚不疼了,就快点出来会客。”屋里没人应,龙三又补一句:“笑笑,快给他治治,穆将军还在等呢,是正事。”      他转头一看凤宁与穆远相谈甚欢的样子,暗咒一声,反正他话传到了,这家伙出不出来他可管不着了。龙三赶紧往圆桌去,插入那两人的话题里。      三个人聊兵器,凤宁原本是对穆远的单手握大刀有些好奇,因为在马上单手握着这么重的兵器还要在极速奔驰之下保持平衡兼对敌作战,是件很困难的事,穆远告诉她自己练了很久,总结了什么决窍。凤宁却忽然看着自己的手,与龙三问道:“我是用什么兵器的?”她手上有明显的薄茧,该是惯用兵器的。龙三正不知该如何答,韩笑和聂承岩出来了。      这让龙三松了口气,穆远的注意力也马上转开了,他站起来,冲聂承岩点点头:“聂城主。”聂承岩板着脸也一拱手:“穆小将军。”韩笑冲穆远微微一笑,手上悄悄的揉了揉聂承岩的肩,聂承岩这才缓了脸色。      大家坐好,穆远这才说起了来意。原来穆远这两年一直随父亲镇守与漠北的边界烟魂关,那是离固沙镇不算太远的一个兵城,因大沙尘来袭时似烟勾魂而得名。漠北这几年暗地里的小动作不断,所以烟魂关一直有重兵把守,但漠北那边隔着片沙漠,势力一直不明朗,故朝廷派去的探子来报说漠北夏国有意入侵时,皇上才会想着先用和亲的方式先试探解决,结果夏国马上表现了诚意,于是才有了如意公主入漠北这档子事。      可没想到这过了没多久,公主却是伤痕累累,拖着半条命逃了回来。此事事关重大,穆远也不敢做主,但公主目前的状况,自然也不能送她回漠北,而且穆远亲眼所见如意公主的惨状,对夏王的凶残也甚是恼怒,敢把和亲公主打成这样,怕是也不把他们皇上放在眼里,那入侵之意,不可不防。      而明知公主被虐仍要将她送入虎口,这也有失一国尊严,非大丈夫所为,所以穆远暂时将公主留下,一来将她护着,不被夏国掳走,二来让她可安心养伤,三来已遣人赶往都城上禀,希望皇上定夺此事。      他说完,韩笑连连点头,但她说:“我听崔公公的意思,怕是皇上不会救公主的,说是为了两国和平,公主无论如何还是得送回夏国。”      穆远道:“如意公主个性倔强,在宫中素来有刁蛮公主之称,这个我也略有耳闻。”他说到这个,龙三也哈哈的接口:“对,对,她最爱说,我要你的脑袋。”凤宁瞥他一眼,龙三赶紧轻咳一声整整表情。      穆远接着道:“如若夏国那边是诚心要与我国交好,和睦相处,公主被打之事怕是会被夏国说成是其在夏王宫里耍蛮被罚,那样的话,崔公公说的结果就是一定的,公主一定会再被送回夏国。”      韩笑皱眉:“穆小将军的意思是,如果皇上认为是公主任性,所以在异国被打了也就打了,还要把公主继续送回去接着挨打?”      穆远顿了顿,说道:“韩姑娘,我的意思是,和亲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是以联姻方式换取两国和平,如果没有充分理由,公主个人安危自然是敌不过全国百姓的安宁。一旦战事起,就不是死伤几个这么简单的。”他放低了声音:“虽然值得同情,但身为和亲公主,其使命便是如此。嫁到了异国,鲜少有人能再有机会回来,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了。不过敢逃回来的,这如意公主倒是唯一一个。”      韩笑不语,只在心中一叹,谁道生在皇家就好了,到头来还是个棋子的命。聂承岩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算是安慰,然后转头与穆远道:“小将军来找我,难道是要与我说公主的事?这个与我们无关吧。”      穆远正怔怔的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闻言微微一震,答道:“倒不是为此事。我来是想与聂城主说,前几个月,我在沙魂关周围带兵巡察时,看到一个独行老人,远看着似是神医先生,他往夏国方向去的。我原以为只是身形相似,但今日听说聂城主到了此处,我想这个消息还是来告之城主的好。”      “去了夏国?”聂承岩皱眉,难怪线索到了这漠北边界之地倒断了,他们倒是一直没往邻国去想,只以为这大漠区域地广人稀,有许多常人少去的秘境,藏人很是容易,倒是没料到能越过界去。      “穆小将军,你可曾听闻这大漠之地有医术高明的神医?”      “这几年倒是没有,要是再早些,就得打听了。”穆远答着,目光有意无意又扫过韩笑与聂承岩交握的双手。      当下众人再没话说,聂承岩屏神思索,龙三也在脑子里过着之前探子报的信息,还有什么是他们遗漏的?      只有凤宁突然问:“穆小将军,你刚才还没有说完呢?”      “什么?”      “你说的是如若夏国那边是诚心要与我国交好,公主一定会再被送回夏国。可你现将公主扣着不送,又遣人去报皇上,那一定是有后话吧?”凤宁的这话让穆远认真看了她一眼,看不出这龙三夫人的心思倒是缜密。      “我手下探子确实发现夏国那边正偷偷布兵,和亲之事怕是他们为掩人耳目,松懈我国防心。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敢暴打和亲公主,显然无所顾忌。只是他没料到公主敢跑,又担心此事暴露后被怀疑,所以急令将兵便衣搜寻,想把公主捉回。我手上有夏国欲起兵的证据,让人呈给皇上,如果皇上也认定夏国不怀好意,那公主自然就无需再回夏国。反而我边界该增兵加强防御才是正道。”      这战争之事,韩笑是不懂,只是觉得事情比她想得还要复杂,如果两国交战,公主可以逃过一劫,可人民是不是就要受苦?这边界里的百姓和将兵们是不是都有危险?那得死伤多少人?如果穆远看到的那个独行老者确是云雾老人,那他远去夏国又是为何?两国真要交战,他是否会处境堪忧?      穆远又道:“我来便是告之此事,望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要办的事就快些办,说不定之后会有战事,此城中并不见得会安全。”      聂承岩点点头:“多谢穆小将军提醒,我们自会留意。将军军务繁忙,今日便不多打扰了,慢走不送。”      穆远面不改色,并不为这逐客令不喜,只起身点头,行礼告辞。韩笑也忙起身相送,送到客栈门口,穆远忽道:“韩姑娘,石耳当日拿信物过来,我收到了。此刻他跟随在我军中,一切安好,别担心。”      韩笑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      穆远又道:“公主虽病重,但我那有个医术了得的军医,韩姑娘也请莫担心。”      韩笑点点头,略一沉吟,轻声道:“若是战事起,还望穆小将军能多多保重,务必平安。”穆远听得此话,温柔一笑:“你也是,多保重。”他又看了她几眼,终于转身上马,与一直守在客栈门口的卫兵一起离去。      韩笑回到院里,就见聂承岩瞪她,嘴里说的是:“笑笑,我脚疼。”      韩笑应了:“好的,主子,我们回房。”      凤宁双手托着下巴,在一旁道:“对,快回房,我看你要是送的再久一点,他就该肝疼了。”      韩笑原本心中愁绪,被凤宁这么一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聂承岩转头一瞪龙三,喝道:“龙三!”韩笑笑得更是大声,这凤宁说得真是对,明明她闹的事,聂承岩却是爱斥龙三。      龙三一脸无奈,一把拉起凤宁道:“凤儿,我们回房,为夫才是真的肝疼。”两人拉拉扯扯的走了。      韩笑把聂承岩推回了房里,关了门,将他搂进怀里,她再了解他不过,果然聂承岩头靠着她的胸腹,声音里透着脆弱:“笑笑,我不能让老头这样死在异乡。我父母尸首就不知在何处,我不能让老头也这样。”      “会找到他的,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犯了一个超级大的错,我让独臂的穆小将军抱拳施礼了。(小穆,看我多亲妈,都忘了你身上的缺陷了) 现在改过来了,谢谢读者朋友们帮忙挑错,还请看到错处继续指正,我就全靠你们了,都抱住按倒啵。 62 62、蓄势待发 ...   有了穆远带来的消息,聂承岩调整了探子打探的安排,等了近两个月,终于有了有用的消息:云雾老人确实去了夏国,在夏国国都出现过,但其后不知所踪。而在夏国最负盛名的神医,是宫里的御医奇山先生。但这奇山先生究竟是何来历,却是不知。      聂承岩直觉这奇山先生便是与云雾老人当年的恩怨有关,但他既是投靠了夏国皇室,又在夏国扬名,想来也是有些势力的,云雾老人单枪匹马的前往,定是讨不着便宜。      聂承岩琢磨着,如若此人真与窃取绿雪,毒害自己有关,那他的城府、谋略定是不简单。千里迢迢的埋伏内线,又能一路追踪他与谢景芸的行程,再不留一丝线索的潜回漠北夏国,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真的是迟砚兴?可这几年他们调查大漠,始终不见其踪影,倒是好几个边城里有着医术高明的大夫们飘忽的行踪,但都并非同一人。      聂承岩是相信迟砚兴一定会收弟子,就如同云雾老人一样,但不知他们真正的老巢在何处,如今听得夏国皇室,忽然有了顿悟。      就在聂承岩苦心搜探线索的这期间,凤宁又跑了出去,不知所踪,龙三最后还是把她寻了回来,后又不知是如何与她说的,那凤宁居然就安稳地呆了下来。      这两个月里,几座边城里的气氛果然开始变得紧张起来,皇上的指令迟迟未下,夏国方面蠢蠢欲动,只是微妙在,双方都知公主被护在固沙城里,却都装模作样的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双方都绝口不提此事。      在穆远带给聂承岩他们的消息却是,在烟魂关以北的另一座边境要地青山谷,他们两国已经闷头打了几仗了,夏国方面不举战旗,悄悄偷袭闯关,被击退后,居然不承认是他们所为,只道一定回去严查,结果没过几日再来突袭,这次夏国的态度是,这些是流匪作恶,非夏国兵队。      那青山谷名为青山,其实却是沙坡石壁为多,地势复杂,难攻亦难守,穆远的祖父穆勇老将军认为这几次突袭应为试探,恐怕之后会有恶战,所以亲自率兵守卫,又恐是声东击西的手段,让穆义、穆远两父子务必守好烟魂关。      穆远特意来跟聂承岩等说这些,是因为前些日子正是局势紧张的时候,凤宁跑到了青山谷,两军交战,严防奸细,凤宁来路不明,单身女子出现在这种地方,自然令人生疑。所以凤宁与穆老将军那边闹了一场不愉快,后是龙三赶到,为凤宁做了保,穆老将军才肯罢休。所以穆远特意过来说了目前情况,让聂承岩等不要随意在这边城里出入。      至此韩笑才知道,原来龙三家里也是吃皇粮的,唯一的姐姐是贵妃,大哥是将军,二哥管家业,龙三却是个跑江湖的,难怪穆家多少都给龙家些面子。不过这么一对比,龙三好象在家里却是最没正事的一个,凤宁说到这里时一个劲的猛点头。      “点什么头,就是你闹的事。”龙三敲她脑袋,对穆远一个劲的道歉,说等局势好了,穆家爷孙都回京时,一定带凤宁上门赔不是。      穆远客套了一会,道自己在这城中的事已经办完,要赶回驻地准备启程回烟魂关,于是告辞走了。韩笑照例送他到客栈门口,道了句:“多保重。”穆远看了她好一会,轻声回道:“你也是。”然后头也不回的跨上骏马,扬蹄而去。      穆远没有想到回到驻地,如意公主竟在等他。她养了两月的病,已是大好,如今有些慌张的问:“穆小将军,你要走了?”      “战事吃紧,我需赶回烟魂关驻守。”      “那谁来保护我?”如意公主害怕的是这个。如今皇上已知她出逃,却并没有说要将她送回夏国,所以目前她再跑也无意义,只盼着等着能等来皇令接她回宫。她心里明白,若是夏国入侵,那和亲协定自是撕破,她回宫有望,若是夏国继续示好,怕是她得再入虎口。      一想到那段在夏王宫生活的日子,她就忍不住发抖,她听到过那些宫女女婢遭虐的惨叫,听说过妃子被折磨死的惨状,她自己也生受了一回教训,她是真的害怕。      如今听得与夏国的战事吃紧,她是又高兴又慌张,高兴的是如此一来,她能回宫的可能性大了许多,慌张的是,这穆小将军一走,留下那些废物兵将护她,万一固沙城再被夏国兵将混入,将她掳走可怎么办?她的出逃成功,是给了夏王一个巴掌似的难看,他若能将她抓到,是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的。      一想到这,如意公主甚是害怕,连声问:“烟魂关不是有穆将军在吗?穆小将军留在固沙城不行吗?待我回了宫,穆小将军再回烟魂关。”      “如意公主!”穆远听得这话就火起,声音不禁大了起来:“为兵为将,守的是这国土江山,护的是黎民百姓,可不是专为保护公主而来的。”      如意公主被斥的面躁,忍不住昂了头大声道:“我可不就是为了黎民百姓的安宁才会这般身处险境的?”      “很好。”穆远冷道:“公主有这样的自觉便是好的。”      如意公主挺着背直直站着,可没一会却是软了下来,声音都有些颤:“我不能被抓回去,穆将军,那个地方真的很可怕。”      穆远没料到她突然示弱,倒是一愣,没搭话,如意公主接着道:“将军走了,还是会留下些有用的人手保护我的吧?”她声音里透露的脆弱与恐惧让穆远心里一软,他知道作为女人,她的遭遇让人同情,可是作为公主,她别无选择。      穆远摸不准皇上究竟想把这公主怎么办,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谢将军会负责公主的安全,公主不必担心。”      谢琛?如意公主并不相信他的本事,她咬着唇,尤自挣扎的道:“穆小将军不能再延几日再走吗?”或许这几日京里就能来人护她回宫呢?      穆远在心里叹气,他丢下手里的包袱,站到如意公主面前,问道:“公主,当日在夏王宫内,是谁决定要出逃的?”      如意公主挺直了脊梁:“是我。”      “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敢逃?”      如意公主一愣,为何敢逃?因为她害怕,她害怕的要死,她怕再被打,怕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受不了痛,吃不了苦,她绝绝对对无法再忍受那样的日子。如意公主想了又想,咬着牙道:“夏王残暴,伤我便是不把我朝放在眼里,我皇家有皇家的尊严,绝不能容他如此。”      穆远抿抿嘴角,似乎知道她说的不是心里话,他道:“公主,你若在夏王宫逆来顺受,装乖讨巧,也许会有好日子过,可你一旦出逃,便是挑衅宣战,若是被捉回,后果你自然是清楚的。可你还有勇气逃,这份胆量并不是人人都能有。”      如意公主愣在当场,是这样吗?她不明白穆远想表达什么,又听他道:“公主,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时时护你周全,很多时候,靠的是自己。你决定逃的时候,确定自己一定能成功吗?”他不用她回答,径直接下去说了:“你一定没把握,但是你逃出来了。有时候自己能做到的事,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大得多。”      他举了举自己只剩下半截的右臂:“当日我断臂之时,一心求死,我想若是断了一臂,我便再无可能拿起大刀再上战场,武将得此结果不如一死。可最后我挺过来了,你看我如今不也好好的吗?”      如意公主盯着他的断臂看,涩着声自语:“挺过来了。”她可不也是挺过来了,她从被打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自己活不了啦,可她如今,也好好的。      “公主,你若闲时,可看看窗外,看看那些老百姓,请记住你是公主,在你惦记着需要保护的时候,莫忘了,你也得保护他们。”      “我若是办不到呢?”      “能办到的。”穆远道:“当日我也以为我办不到,可心底总会有个声音鼓励我,她说,要勇敢。”      如意公主怔怔的看着穆远,喃喃的顺着他的话尾重复:“要勇敢。”      穆远冲房门口欲催他的副将一摆手,示意马上来,然后拿起了包袱,对如意公主道:“是的,公主,要勇敢。当日我受此鼓舞重新振作,今日也赠你此言。无论日后你是否还回夏国,或是遭遇什么别的事,请记住,你是公主,你有你需要担负的责任,若是撑不住了,便对自己说说这三个字,会有用的。”      穆远离去,留下如意公主愣愣立在那,她站着站着,忽而落下泪来,要勇敢,勇敢就能不和亲吗?勇敢就能改变命运吗?这话有什么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好个穆小将军,说来说去,不过也是怕她不肯为百姓牺牲,她是公主,可她也是个人啊,难道是公主就只能有被人凌虐的命运?她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天空,觉得绝望悲楚,这天大地大,竟无能容她的幸福归处。      边关局势紧张,聂承岩苦思多日,最后想亲自入夏国一探究竟,快些将云雾老人找到带回,他相信所有事情的答案都在那里等着他。可这一次,他决定不带韩笑。      “此时边关吃紧,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战事上,必对其它有所疏忽。我以商队的乔装去夏国,尽快把事情解决了就回来。”他是这么跟韩笑说的。      “可是商队里有个粗使丫头也算正常吧?”韩笑不死心的想说服聂承岩让自己同去。      “笑笑,你就在这里等我,这样我能安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很快是多快?”韩笑是真的不高兴了,她这么远陪他到这,结果临到头了,却不让她跟了。      “很快便是很快。”      “那到底是多快?”      “笑笑。”聂承岩终于忍不住板了脸。韩笑不说话了,不过脸板得比他还难看。聂承岩心里叹气,但决定不会更改,韩笑就是被留下在客栈里等着。      这样危险的事,龙三自然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他要跟着聂承岩一块走。凤宁却很懂事的说留下:“你们都走了,笑笑没人陪不行,她的安全就交给我。”      龙三点点头,摸摸她脑袋:“你自己也要多注意,别总仗着自己功夫好就拼命,趁着这段让笑笑给你好好调养调养,别总是头疼。”      两对有情人左嘱咐右叮咛,但分别的那天还是来了,聂承岩带着人手乔装打扮,备了许多的货,沿着商路一直行,在这动荡不安的局势里,去了夏国。      韩笑心里忐忑不安,所有事情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能把神医先生平安带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要是再冷一点,我就真的得冬眠了 63 63、锋回路转 ...   聂承岩走后,韩笑每日每日的想念,她心中甚是牵挂,想着他衣食住行没她照料可怎么办,想着他任性耍蛮时没她哄着可怎么好。这一想,吃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安稳。      所幸这样的日子里还有凤宁给她做伴,她会带她到很高的地方眺望,她给她讲她失忆后闹出的笑话,她给她鼓励,陪着她一起思念,她会板着脸瞪着眼学聂承岩的语气喝:“再不好好吃饭,我回来打你屁股。”把韩笑逗得哈哈直乐。      烽烟起,远处战火燎城,固沙城虽未波及,但也有不少人家离城避祸,韩笑和凤宁两个女人互相支持着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期。      这日,凤宁陪着韩笑到街上走走散心,却遇到一桩恼人事。两个恶霸正强拖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前行,孩子拼命挣扎,嚎啕大哭,他们身后追来一个妇人,一把拉着恶霸苦苦哀求,恶霸一脚踢开那妇人,骂道:“要怪就怪你那死鬼丈夫,他欠了债,死了都没还,大爷我好心,不送你进窑子,只拿你儿子抵债,你好好感恩吧。”      那孩子哭得厉害,捶打那大汉:“别打我娘,别打我娘。”大汉反手一耳光扇了过去:“闹什么闹,要不是军里缺人,你这般年纪的老子还不要呢。”      这般听来,想是人贩子掳人卖到军中做军仆,只是这般小的年纪,家里又没了依靠,真是可怜。但一旁围观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远远看着。      韩笑看得心头火起,道:“太欺负人了。”她转头欲呼暗处的贺子明,却被凤宁一把握着手腕:“先离开这,待我回来收拾他。”      韩笑心里一下明白了,她们是外来的,在这城里本就扎眼,这些能跟地方军衙勾搭上的恶霸,在本地肯定有些势力,她们管了闲事,怕是落不着好处。别的不怕,就是聂承岩他们都不在,只留了她和凤宁、贺子明三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留不得此处便是要糟,这路见不平还是得暗地里来。      韩笑被凤宁这么一点醒,赶紧一点头,打算先快步离开,可刚行得两步,却听得身后一声娇喝:“住手!”      韩笑、凤宁一回头,看到一顶软轿停在路旁,一个华服女子走了出来,华美富贵,盛气凌人。她一指那两个恶霸:“大胆狂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掳百姓。”      两个恶汉一看,这女子气度不凡,轿旁也站着几个护卫,怕是来自权势之家,可这固沙城里的大人物他们全都识得,竟没见过这女子,想来也是外地来的。既是外地来的,便没什么可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还算客气的道:“姑娘不明就里,还是别管太多为好。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有凭有据的买卖。”      “何凭何据?让我瞧瞧。”那女子不依不饶,似乎听不懂恶汉话里的暗示。      韩笑与凤宁耳语了一句:“如意公主。”凤宁点点头,拉着韩笑避到暗处:“这个位置好,我们接着看戏。”      恶汉一皱眉,想不到这女子竟是个不识相的,他们兄弟俩在这固沙城混了一辈子,里里外外关系打点的妥妥当当的,还怕个姑娘不成。两人一打眼色,不回话了,直接拉了孩子就要走。      如意公主却是张开了双臂一拦:“放下这孩子。”两个恶汉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崔安带着那些护卫急急过来护在公主身前。      一恶汉微眯了眼,瞧这架式怕是今日不好脱身了?那个孩子的母亲已然跪在地上用力朝着如意公主磕头:“求姑娘好心,救救我家孩子。”      “军中缺人,这家欠了银子还不了,我等好心,让这孩子去军营地上干些活而已,正经活,这孩子在军中做得好了,日后便是栋梁,我们做的是好事。”恶汉终于还是决定辩几句好听的。      如意公主不理他,只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柱子,九岁了。”那孩子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大声道:“我家只有我娘了,我娘身体不好,我要留在家里照顾我娘的,我能挣钱,真的,我会还银子的,求姑娘别让他们抓我去军里。”      恶汉骂骂咧咧,又待动手揍那孩子,如意公主一喝:“再敢碰他,我要你的脑袋。”她一脸怒意,发起威来自是凌厉无比,竟把那汉子震住了。见他收了手,如意公主又问:“这么小的孩子,到了军里能做什么?”大汉不做声,崔安附在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不过是军中负责招募的小官勾结地方,做些手脚,支了饷银中饱私囊而已,小孩子上不得战场,就是被分到各军后方做苦力,若是倒霉的,再被编个名目卖到别处去,在军队的人名薄上,不过占个名字让官员领饷银占便宜罢了。      恶汉隐隐听得崔安的几句话,虽听不真切,但也心中不安,强撑着道:“我们有军衙的印书,招人之事,自是妥妥当当的。”      如意公主盯着他半晌,忽而对一旁的护卫道:“去把谢琛叫来,我倒是要问问,这固沙城离皇城再远,终也是天子脚下,驻军到底讲的是什么规矩律令?”      她这话一出,两个恶汉终变了脸色,这女子竟然敢公然叫唤谢将军的名讳,这究竟是什么人?      谢琛很快来了,他听说了情况,若是换了别的后宫皇亲国眷,他敢用军务繁忙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毕竟现在是战时,哪有工夫为了一个孩子被掳入军之事跟个娘们废话,但这人是如意公主,谢琛真不敢怠慢。      这公主被贬和亲,谢琛本以为是在皇上心里没什么地位的,但他没想到穆将军敢护她,他本还道穆将军不识实务,可没料到前两日皇帝的圣旨到,说是正派皇家护卫队前来接公主回宫,命固沙城驻军好生保护公主安全。谢琛就想着这穆家人果然狡猾,真会拍马屁,连皇上这点心思都猜到了,如此,他自然不敢对公主疏忽。而这如意公主可不是什么善主,在他这驻地上,可是摆足了威风,谢琛生怕自己若是留下个什么把柄,日后被她在皇上面前摆一道,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虽然他心里不服公主插手管闲事,但也不得不做做样子,过来给调停调停。      谢琛一到,行了礼,装模作样的问了问,便对如意公主道:“公主,现时是战时,征兵确是要务,十岁孩子入伍虽是少数,但也确有先例,公主若是不喜,本将军命人放了他便是。”他这话说的,不是此事不妥,而是公主不喜,既顺了她的意,给了面子,又保住了这两个大汉的饭碗。他冲那两个大汉递个眼色,那两人赶紧把人放了,也恭恭敬敬冲着公主行礼。      如意公主咬着牙看着那母子俩抱头轻泣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是冲动,以她的身份确不该插手这事,但她看到那个掳人打人的情景,她忽然想到她自己,她被夏王暴打的时候,她无力反抗被虐的时候,她多希望也能有个人跳出来将自己护住。穆远临走时对她说的“看看那些老百姓,莫忘了你也得保护他们”,她忽然明白了那种心情。      谢琛见公主怔怔不说话,以为无事,反正她过两日便要走了,这城里还是他作主,他面子给了,事办了,这便算完了。他道句军务繁忙,不便久留,便要告辞离去,那恶霸两兄弟得了眼色,也行礼要走。几个人抬了步,却听得公主的一声喝:“站住!”      谢琛停下,回过身来,正对上如意公主冷然的目光:“谢将军,你是否以为我是妇道人家,不该管这事?”      谢琛低了头不说话,如意又道:“你是否以为我不过是想摆摆威风,过几日便要走了,你们想干什么便能接着干什么?”      谢琛心里一紧,还是不动声色不说话。如意冷冷一笑:“你爬上这位置不容易,该好好打听打听我的名声。我别的本事没有,仗势欺人,恃宠而娇倒是精通。我打过贵妃,骂过皇子,拒婚抗旨,离宫出走,别的公主皇子不敢做的事,我全做过。我如今要管这母子的事,便是要管到底的,我这么说,将军是否明白?”      谢琛垂下眼,道:“请公主明示。”      如意公主走近他,低声道:“私募童军,糜乱军营,克扣军饷,串通夏国,毒害公主……这个,该算是意图造反了吧?”      谢琛一惊,这分明是栽赃陷害,他道:“公主慎重,别往自个儿身上泼污水。”      “谢将军,你莫欺我是女流,勾心斗角的事,不是你们才会玩。你守这固沙城是贸易重城,虽算是边城,但油水多战事少,而且山高皇帝远,宫中管得少,你混到这来怕是费了功夫的。可一旦这城中出事,穆将军即该赶来处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并不被信任。我来的时日不长,却是看的明白,你不过是守着肥田的货色。现今前方开战,你若走运,穆将军他们把敌克住,你依然在这逍遥,若是不走运,打到这来,你怕是撑不起局面,你以为宫里会不知道?”如意的话句句中的,把谢琛打得心中惶然。      如意又道:“过两日朝中派人护我回宫,怕是随行而来的必有监军官员,你便是祈祷他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然想来日子会不好过。就算来的是你的同流,我回到宫中,自然也能教你在这水深火热。”谢琛还没回话,如意公主又道:“我不怕你动手脚,我知你底细,你自己斟酌。”      谢琛想了又想,终于道:“公主意欲何为,直管吩咐便是。”      如意公主低声道:“那两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们用着,不觉得恶心?”谢琛知道她如此低语是给他留颜面,赶紧顺着台阶下:“是不太妥当,我会拿回印书,免了他们的差事。”      “城中的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这边城买卖繁茂,总该有他们的活路可走吧?”      “是,有些工坊是正缺人,我会留心安排。”      如意公主勾起嘴角,轻声道:“将军会留心便好。”她退了一步,大声道:“将军所言极是,如此便由将军处置吧。”谢琛顺着这话头应了。如意公主给崔公公使了个眼色便回了轿。      一会崔公公回到轿边,冲着轿里低语道:“公主,都安排好了。”      “那谢琛可妥当了?”      “公主放心。”      轿中沉默了一会,之后是如意的一声轻叹:“公公,我做了蠢事吧?”没等崔公公回话,她又接着道:“蠢便蠢吧,反正我总是做蠢事的。”      韩笑和凤宁看够了热闹,便晃到另一处逛,留下贺子明暗地跟着那母子俩,待人群散尽,他领着韩笑和凤宁去了那两人的住处。原来是韩笑听得那孩子说那做娘的身子不好,所以想给她诊诊脉。待她诊了病,又给人家买了药,又偷偷留了些银两在那户人家,韩笑与凤宁这才高高兴兴的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韩笑吃了一惊,如意公主竟等在那。她行了礼,小心地道:“主子不在。”      “我知道。”公主的态度依旧冷傲。可不知是不是见了如意公主在街上行善,韩笑竟然觉得她这般说话的样子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我是来找你的,韩笑。”      “不知公主所为何事?”      “我过两日便要走了,父皇派人来接我回宫。”      “那恭喜公主了。”韩笑不明白,公主竟然会来跟她告别?      如意清了清嗓子,果然还有后话:“在走之前,我是想来警告你,要当心谢景芸。”      “啊?谢景芸。”那个死人?      “没错,就是谢景芸,我见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埋的线,会一点一点的解开了。希望大家还有耐心接下去看哈,感情要经历考验才会深刻啊! 64 64、将赴战场 ...   韩笑对死人复生这样的事是不信的。要说谢景芸没死,是聂承岩看错了,她也是不信的。聂承岩生性多疑,韩笑与他相处这么久,对他的个性甚是清楚,他对人对事甚是小心,鲜有失去理智做糊涂事的时候,再加上自小失去亲人,身边的环境又是尔虞我诈,令他缺少安全感,所以对她才会抓着死紧,这样的人,又一身的医术,要连个人是死是活都判断不清,那就太不合常理了。      所以当如意公主说她看到了谢景芸,韩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看错了。      如意公主瞧着她的表情便知她所想,她道:“你不信我?”      韩笑不作声。如意公主顿了顿,冷冷一笑:“信不信随你,不过我既来了,还是要把话与你说明白。我可不是摆个情敌吓唬你,而是这人既是死而复生,到时聂大哥又被她抢了去,或是你被人使了绊子夺了命,我丑话说前头,我可不会同情你。我若是你,就早做打算,只要有机会便早点下手。”      韩笑讶然:“下手?”      “就是尽早确定他不会便抢走。不过我可不是说我自己。”如意公主头昂得高高的:“他这般对我是他没眼光,我不信我的幸福只能在他身上,我是不会屈服命运的。”      凤宁在一旁意思意思的给啪啪啪的鼓了鼓掌,如意公主皱着眉剐了她一眼:“你讽刺我?”      凤宁耸耸肩:“没,你说得挺对,我鼓励你一下。”她好奇的问:“那谢景芸是谁?”      韩笑有些闷闷的答:“主子脚受伤之前的心上人,她过世了。”      凤宁又问公主:“你在哪看到她复生的?”      “我去夏国的时候,在夏国边城的客栈里看到的。”      “你跟她说话确认了?”      “没有。”      “那你如何确定就是她?”      “她化成灰我都认得。”      凤宁给韩笑递了个眼神,心道这公主得多怨念啊,化成灰都认得。韩笑只觉得心里极不舒坦,抿了抿嘴没说话。如意公主想说的也说了,最后补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俩如何,都与我无关。”话虽是如是说,但语气里的酸涩却是盖也盖不住,她似是也有所察觉,板了脸讪讪的离去。      韩笑心里是不信,可是这人吧,不能瞎琢磨,越是琢磨就越是混乱。韩笑一夜无眠,满脑子是见到聂承岩的第一夜,他躺在床板上那般悲痛的说我爱的人死了。他看到那对红豆耳坠时的激动表情,他身上伤痛难忍时握着那耳坠子放在胸前的模样……她想着想着,忽然惊觉自己泪流满面。      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她便知道他心中是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无论这个人还在与不在,这种存在是不可抹杀的,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一直都不去想。她爱上他时不去想,她得到他的爱时也不去想,她为他缝制那个装耳坠的小袋时不去想,他对她说如今只会选择她时不去想,却偏偏,在他们之间爱了这么久这么深了之后忽然去想了。      韩笑抹去泪,开始怪自己,一定是她太牵挂聂承岩了,一定是这固沙城让她没了安全感,一定是她太久没有研习医术,为人治病了。她闲得闷得慌得寂寞得,就只会胡思乱想了。      人不可能死而复生,聂承岩不可能是生是死都判断不清。他说过他爱她,这便是足够了,不是吗?甚至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也是想找到云雾老人解了心结,好与她终生厮守吗?那她还有什么好乱想的?      可她睡不着,她整夜整夜的翻来覆去,郁闷难当,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凤宁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吃了一惊。韩笑再忍不住,把聂承岩与谢景芸的往事,还有自己与聂承岩的相恋过程都一古脑的说了。      “凤凤,你骂骂我,我这般胡思乱想,真是太应该了。”      “那我骂了你,你就不乱想了吗?”凤宁的话让韩笑一愣,凤宁撇撇嘴:“那我不骂了,浪费口舌。”凤宁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腿:“而且我不会骂人,我讽刺人的效果会好一点,要不揍人也行。”      “凤凤。”韩笑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笑笑啊,你放心吧。聂城主这么精明的人,他知道什么人最适合自己。他过去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想得肤浅些,所以美人在怀自然心猿意马。之后有了磨难经历,当然会知道能扶助他的,能与他患难与共的才是能过一辈子的良配。他既然主动招惹你了,自是想清楚明白了。再说了,如果聂城主是个糊涂人,你这次有机会识清也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他不会的。”韩笑下意识的为聂承岩说好话。      “你和他,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凤宁一叹,却是说到了韩笑的心里。他醋意极大,对她管得极严,可不就是生怕她对他的重视少一点吗?而她顾忌身份顾忌毒誓,连称呼也不改,想来不过也是给自己一个防护罩吧?她这么在乎云雾老人的话,其实是真的太需要亲人长辈的肯定。那个谢景芸死而复生这么邪乎的事,她不相信却极在意,只是对聂承岩对她的心意忽然没了把握。原来,这就是没有安全感啊!      “凤凤,爱一个人,比学习医术还要难。”韩笑靠在凤宁的肩头,心里又苦又涩。凤立陪着她呆坐,忽然用肩顶了顶,问道:“笑笑,你说,那公主是看到鬼了,还是真的谢景芸又活了?”      “死人活不了的。”      “那就是看到鬼了?”      “哪来的鬼?”      “活不了又没有鬼,那就是有人捣鬼呗。”      凤宁的这话让韩笑蹭的一下坐直了,她想了又想,自己安慰自己道:“或许只是一个长得象的人罢了,误会一场。公主心里一直对谢景芸耿耿于怀,又是在自己和亲的路上,难免心中郁结看错了。”可如果当年真是有什么阴谋呢?聂承岩是跟谢景芸离开的路上出事的,如今她又在聂承岩要经过的路上出现……      “凤凤,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吗?我会去看一看查一查,究竟那人是不是。”凤宁看看韩笑:“不过你不是我,你还是老实呆着吧。”      可是韩笑再也呆不住了,她忍了又忍,反复劝自己要冷静不能冲动,现时战乱,局势不稳,不能乱跑,不能给聂承岩添乱。可她越想越不放心,这谢景芸象无数根小刺,扎得她心里痛苦难当,吃不下睡不着。      她捱了三日,终于提出自己想去夏国寻聂承岩,可凤宁和贺子明全都不同意,韩笑不敢任性偷跑,心中是极难过,躲在屋里偷偷抹泪。凤宁见她蔫萎憔悴,于是带她到街上走走散心,韩笑无心逛街,却是抓紧机会游说凤宁同意她去夏国。      两个人正谈着这事,各持己见僵持不下,却忽见街头围了一圈人,原来是前方将兵伤亡情况严重,军中正在固沙城里招募良医从军,为将兵医伤治病。      韩笑与凤宁站在人群中听了半天,此次招医因着军晌有限,只招三人,而夏军使毒,医者除了要医术好,善疗伤,最好还得懂得解毒辩毒,对各式草药也得精通。好几个人已经上前报名,招募官正在考核他们的医术。      韩笑听得人群中议论夏国军队甚是厉害,穆家军伤了不少人,不由得心头一紧,上前走到招募官的桌前道:“我也是大夫,愿上前线助穆将军一臂之力。”      周围几个人全都愣了,大夫?还有女大夫的?女大夫便罢了,还是这么年轻的女大夫?一个正在等着募考的大夫挥手驱赶韩笑:“小姑娘,从军行医虽有饷银,但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些伤血淋淋的,你在家里看些医书治治头疼脑热便好,别给我们添乱了。”      “就是。”另一人附合:“姑娘家见过什么?到时看着血便晕了,将士们还等着治伤保命呢,不能让她凑热闹。”      韩笑见过太多初看她模样不信任她医术的,于是也不恼,只是回道:“我不怕血。我识得草药,会解毒,能治伤,动刀行针接骨都没问题。”      “你没问题,难道我们有问题?这次只招三个,要比试的,谁不想赚钱子啊,这靠的是真本事,怎么也轮不到你。”旁边又一人呛道,另一人还急了,动手欲推韩笑,手还没碰到她,就被凤宁一把捏住手腕将他推开。      旁边一个守卫一看有人动手,怕是闹事的,长枪一摆便扫过来,可手上一麻,竟不知怎么回事,长枪便到了凤宁手里。凤宁很不高兴,皱眉道:“怎么,这算是几个大男人欺负我们弱女子吗?”      欺负?明明是她比较彪悍。几个人互望一眼,摆开架式正待一战,人群外一人喊道:“住手。”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却是崔安急匆匆的挤了进来。他冲那募官行了一礼道:“李大人,这位是百桥城韩姑娘,医术了得,曾救我一命,我与我家公主愿为她做保。”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一旁那些大夫们讪讪闭了嘴,原来闹半天,这丫头是有靠山的。韩笑冲崔安感激一点头,转头朝人群外望去。一辆高高的马车停在路边,车旁守着好些个护卫,车帘子掀开,露出如意公主的脸,她看了韩笑一眼,又把车帘放下了。      那募官虽有疑虑,但见此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战场刀剑无眼,大夫们虽在后方治伤,可环境比不得医馆,伤症毒症都是极血腥残忍的,姑娘家怕是不合适。我们饷银有限……”      “我不用饷银。”韩笑不待他说完,就表明了态度。      “这个……”募官还不敢决定,要是招个姑娘到军营去,她碍手碍脚误了大事,将军怪罪下来,这崔公公和公主可不会帮他担责。募官想了想,又道:“我只管考核大夫们治伤的本事,这解毒之道,还有另一位大人负责,他一会来了,辩过各位的本事再定吧。”      韩笑听了点点头,又冲崔安谢过,道:“如此我便等等,谢公公做保,他们要考什么,我奉陪便是。”      崔安闻言不再说什么,告辞回到马车旁。韩笑看着那马车前呼后拥的架式,想来公主这日是要启程离开了,她这次回去,该是能嫁个良人了吧?她正神游,忽听得一声大叫:“韩姑娘!”      韩笑转头一看,这飞奔过来的,竟然是多年不见的石耳,她惊喜交加,应了句:“石大哥。”      那募官赶紧与众人介绍:“这位是石大人,他会考考你们解毒的本事。”韩笑在一旁笑道:“石大人……”      石耳挠挠头,嘿嘿一乐:“来做募官,可不得叫个大人嘛,其实就是个干活的。”他不理众人,倒是对韩笑道:“我按将军说的,去客栈找你来着,结果去了没见着你,以为你走了呢。这次夏军使毒,甚是麻烦,将军让我来向你求助,希望你能到军中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这话说的,比方才崔公公的做保更让人吃惊,周遭哇的惊呼声让韩笑有些尴尬,忙点头应了:“我正有此意。”      那李募官听得连将军都要求这姑娘相助,忙拉石耳到一旁:“石大人,这姑娘究竟何人?”      石耳道:“何人?大名鼎鼎啊。鲁大夫天天捧着那解毒典籍的撰书人,正是这韩姑娘。有她一个,可不顶得十个普通大夫嘛。”      凤宁一旁听得,转头认真打量韩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名人?”      韩笑微微一笑,心里却是想着,不能去寻聂承岩,最起码她还能有些正事做,她的一身医术,终于是能派上用场了。那烟魂关,怎么也离得聂承岩近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笑笑要去战场了,笑笑去了,凤宁当然也会去,那穆小将军,白捡了两个强大助力 65 65、绿雪再现 ...   卷沙遮天幕,夺命烟魂关。      这句话是当地老百姓描述的烟魂关凶险之貌,韩笑在心里想象着那将是怎样的浩瀚沙烟漫天的场景,可是行了近三日到了烟魂关之后,心里却是有些惊讶。兵城里虽是简陋,比不得普通的居城热闹,可看上去也是普通城池般,并没有漫天黄沙的景象。石耳告诉她,那些夺命烟魂,得到十里开外的前线关卡上才能看到。      不过韩笑其实对卷沙遮天幕的兴趣不大,况且她来这是想给兵将们治伤救命,做些实事的。进了城,马车一路驶到收治伤员的大场院,大夫们的住所就在这场院旁边,方便就近疗伤。      韩笑等人刚跳下车,就看到前方车拉人抬,呼啦啦的赶过来一群人,带着不少伤者往场院里头去。韩笑远远看到几个伤者脸色不对,于是行李也顾不上放,背起医药箱子抬腿便是冲了过去。      “让一让,别挡道,赶着救命的。”两个抬伤者的士兵喊着,火急火燎的撞开韩笑。韩笑顾不得跟他们辩,一路跟着他们奔走,一路看着那伤者的舌头、眼睛。      很快赶到了大院里,那里头已经躺着了一大片的人,石耳和其他人急匆匆的也来了,跟韩笑说:“这里全是中毒的,东边那一排屋子里是受外伤的,南边那排是重症濒死的……”      “给他们服的什么药?”韩笑顺着走过来,一个一个察看着那些中毒的士兵。      石耳报了串药名,指着场子旁架的那口大锅道:“夏军借着风向烧的毒烟,似乎还撒了毒粉,我军中毒者众多,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毒,药换了三昧了,似乎有些好转。起码这两日没再死人了,但一直没见有康复迹象,毒症一直还在。”旁边一位姓方的随军大夫猛点头,显然石耳一回来他就与他报告了。      “你有否有中过此毒?”      石耳点头:“头一次我有跟着去的,但我稍感不适后便没事了,想来是我当初服药太多,这毒性还不够强,克不了我。”      韩笑搭手把他的脉,想了又想。她又察看了那些中毒的,细细问了症状,旁边那方大夫道:“这些毒症,就算不死,兵将们也是虚弱无气力,根本没法再打仗了。”韩笑点点头,终于明白为何穆远急得要派人去寻自己。      “有外伤的,中了此毒后是否伤口不易好?”      “正是。”      “排泄少,没食欲,易渴,恶心,胸闷,晕睡,烦躁……”韩笑似在自言自语,那方大夫心有疑虑,这些刚才不是都跟她说了吗?她念叨半天,怎么也没个说法。      “石大哥,你中毒后,是不是也渴?”      “对,我喝了很多水,不过这毒对我不管用,所以我没事。”石耳再一次说明。一旁方大夫觉得对韩笑难有信心,怎么不问别的中毒者,反而还纠缠在石耳这中不了毒的人身上。   看上去其他三位从固沙城来的大夫就靠谱多了,他们已然在一旁议论开来,这解药方里的甘草、绿豆是否该换一换,不然金银花、芦根这样的加进去试试也可。方大夫想了想,终不再跟着韩笑,转而去与那三位大夫讨论去了。      韩笑自己转了半天,又诊视了几个中毒士兵后,忽然对石耳道:“别再给他们喂药了,烧热水,加盐加糖让他们喝,搭个布棚子,烧水用热气蒸汗。”      石耳惊讶,但他对韩笑信任,于是赶紧吩咐下去照办。方大夫闻言却是大惊失色,拉着石耳道:“石大人,这可使不得,没听过哪个方子是中了毒不喝药,喝些盐水糖水便能好的。现在正是战时,前方战事吃紧,兵将们的安危可开不得玩笑。”其他的大夫也纷纷讨伐这荒谬的解毒之法。   一些在屋里给兵将治伤的大夫也跑了出来,听得此法也不同意,那些士兵们一看没一个大夫觉得此法可行,自然也不愿执行。谁知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姑娘,居然敢不给中毒者服药,光喝水,那哪行?      石耳一人,也没法强令摆布这么多些人,毕竟人命关天,他只得解释:“这韩姑娘是云雾山的……”云雾山的什么?石耳一时语塞,说神医,她身份只是个奴婢,说是云雾老人徒弟,她也没有拜师。石耳这一犹豫,大家就更猜疑了,左右响起窃窃议论之声,石耳忙道:“韩姑娘在百桥城和云雾山习得一身医术,还撰著了解毒典籍,她的法子可信。这些毒换了三次药方了,还未能解除,情况紧急,不妨让韩姑娘一试吧。”      方大夫道:“解毒典籍确是本好书,鲁大夫和我们议的这三个方子,其解毒之道正是从这书上研得。但只喝水便能解毒,这却是闻所未闻,便是解毒典籍上面,韩姑娘自己也未曾记载。”他话说得客气,但事实上他对解毒典籍是这个小姑娘撰著一事有着很深的怀疑,那样精深的医书,怎么会是一个年轻人写的。      “解毒典籍所载,是韩笑总结前辈们的医理方子基础上,再加上自己诊过、见过的病例编撰而成,因为当初并没有见过此毒症,所以并未记载服水解毒之法。大夫们所开的那三方解毒方都没有错,但毒症一直不好,可见并不对症。解毒方子大多是催排解症,但这些兵大哥们郁堵不排,毒泄不出,自然不好。而且解毒之药自身带毒,他们的脉症,竟是带了解药里的毒,可见战场上中的毒,不但不好,还催化了服下的解药毒性。所以韩笑建议莫再服药,只喝水蒸浴,将毒排出。”      韩笑这话讲得头头是道,理论倒是讲得通,但这说法却是大夫们闻所未闻的,这中的毒喝了药不能解,还把药里的毒性催化了,毒上加毒?这是什么怪事。几个大夫心里琢磨着,细细回想着这中毒者的症状,又去把了把几个人的脉,这次他们不说话了,不反对也不支持,因为他们也没了把握,竟判断不出对错来。      “不如,我们等鲁大夫回来了再定。”一个大夫出言建议。      “鲁大夫去了青山谷,一时半会可回不来。”石耳再次做韩笑做保:“我与韩姑娘是旧识,她行医手段向来大胆,但却是有奇效。当年我被群蛇咬伤,断了气,是韩姑娘以针刺心将我救活。这毒症如此不合常理,便用韩姑娘不合常理的法子一试吧。”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不敢说什么,既无人反对,这事就算定了。石耳赶紧下令张罗,照着韩笑的要求烧水,配了盐和糖,给中毒的兵将们全都灌下了。大布棚子很快也搭好,在里头四角烧上了水,蒸气蒸得旺,韩笑嘱咐着众人把士兵搬了几个进来,如此轮着蒸汗,她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诊了脉,记录下症状。      两日过去了,中毒的兵将们还是没有好全,虽是症状减轻,但毒症未消,大夫们的疑虑不减,拉了石耳商量不如换回原来的解药方子,不然将军回来了,怕是没法交代。石耳却是道:“原来解药方子不也没好吗?如今才两日,下不得定论。”      韩笑知道众大夫对她的法子没有信心,也知道大家私下里都在谈等穆将军回来了要怎么告她一状撇清关系。她心里也是着急紧张,但她坚信自己的法子没有错,只是这样的诊法太慢了,中毒的人多,这般慢慢康复,对战事恐怕影响巨大,会拖了后腿。      凤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了韩笑很大鼓励,她说:“怕受伤就练不好武,担心治不好就当不成好大夫,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动手,要是最后出了麻烦,还有我和贺大哥护你呢,他们还能把我们怎样?”      韩笑笑笑,这个凤宁,胆子比她还大,不过也确实因为有她在身边,让她觉得有个支撑依靠。凤宁左右无事,干脆给韩笑出主意:“你不是说要排出来便好吗?那干脆下点巴豆,让他们痛痛快快的拉出来。”      “巴豆有毒,不能用。他们的症状,最好都禁用药物。”这毒麻烦就麻烦在这。      “这夏国倒是有几分厉害啊,这么诡异的毒都有。下手简单,毒症麻烦,还能把军队拖都拖垮了。”      “怕是他们有高人。”韩笑不知怎的,想起了被云雾老人赶到大漠来的那个迟砚兴,绿雪与绿霜,象是两位神医的隔空较量,现在这个古怪的烟毒,让她也有了正在隔空较量的感觉。      第三天,韩笑下了一个比不喝药更大胆的决定,她宣布光用蒸气蒸着不行了,要把人直接放在大木桶的用温火隔空闷。这下大夫们又哗然了,这到底是个什么解毒法子啊。      所幸有两个中毒士兵与石耳关系不错,又经韩笑医治两日,觉得精神稍比前些日子好转,于是自愿先试。韩笑交代了温度和时间的掌握,又让人在他们泡闷在水里时不停按压他们的几处穴位,两个士兵煮泡了半个时辰,已是支撑不住,韩笑看着他们的状态,打算让他们出来,他们这次治疗一点反应没有,让她有些失望。可还没等她说话,一个士兵忽然哎呀呀的叫了起来,在水里猛地噼啪拉了一大堆的污物。      韩笑大喜,要的就是这个。她嘱咐将这士兵换桶温水净身休息,诊了脉了,这次让他服了一剂药,这士兵拉完后整个人虚脱下来,喝了药便睡去,一觉醒来,竟是大好了。      另一个士兵一次没有治好,韩笑让他休息一日,继续喝水蒸汗,第二日又再上桶里闷煮按穴,这次只一刻钟,他也拉排了一堆奇臭的污物出来,如同上一个中毒者一般,服了剂药,睡了一觉后也好了。      韩笑这古怪的方法竟然把毒症治好了,这一下在兵城里传开,原先那几个大夫再不好说什么,石耳组织人手,继续搭布棚,制木桶,让中毒的士兵们都用这法子治毒。韩笑在这时却是换了方向,开始着手研究预防此毒的方法。      这日,领兵巡战的穆远终于回了来,原来是青山谷被围,穆远便带了人巡过去打探助军突围,可惜无功而返,还带了伤回来。      韩笑闻言便去看望穆远,他正褪了上衣由卫兵给他伤口换药,韩笑到了,很自然的接手过来。那卫兵端了水盆子出去,韩笑低头轻轻的给穆远的伤口包扎,她靠得近,几根发丝轻飘飘的拂上穆远的手臂。      穆远没由来的红了脸,强自镇定的轻咳一声,在韩笑包扎好了,赶紧自己拉了袍子披上。韩笑不觉有异,见他单手不便,很自然的动手为他拉好衣裳,转身又去为他倒了杯热水。      穆远悄悄的盯着她瞧,在她转过身来时,却是垂了眼避开她的目光。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韩笑动手收拾药品布巾时的轻微声响。穆远单手捧着韩笑递上的水杯,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忍不住道:“那些可以放着,一会会有人来收拾的。”      韩笑一愣,终发现自己太过自动自觉,习惯性的收拾起屋子来,不禁笑笑道声抱歉。她拉过椅子坐下,两个人竟然没什么话说。      穆远清清嗓子,想了想,拼命找话题,先是谢谢韩笑前来相助,又道听说了她妙手回春解了毒,韩笑谦虚的应了,问了夏国那边施毒的法子,她对研制这毒的人有兴趣,可惜穆远只知道夏国那最有名的是奇山先生,但不能确定这毒是不是他所为。      “奇山先生?”韩笑想起聂承岩去寻云雾老人,也是冲着这奇山先生而去的。穆远听到了聂承岩的名字,不禁沉默。      “穆小将军,若是从夏国过来,是否一定会经过此地?”      “一般人都是走的商道,驿站离这城倒是不远。”他看韩笑低头思索,忍不住道:“我们有兵力守在驿站,若是有聂城主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你莫担心,我嘱咐他们留心便是。”      韩笑被他看穿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谢,对穆远道:“将军伤势不轻,最好还是能好好休息几日。”      穆远听得她温柔嗓音,心里一动,终于问了:“韩姑娘与聂城主,是定了喜事吗?”      韩笑脸微红:“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守着他一辈子的。”      穆远有些怔然,虽然是猜到,但还是觉得被重击一拳,他呆了一会,回道:“如此,挺好。有个能守着一辈子的人,挺好。”      韩笑红着脸笑笑:“将军也定会遇到这样的人。”      穆远涩涩的答着:“嗯。”韩笑又道:“我还得多谢将军,在这时候想起我来。我能有些正事做,为保家卫国出份力,如此甚好。”她自嘲的苦笑:“我在固沙城里,只会胡思乱想,到了这来,却是好多了。谢将军。”      穆远也是苦笑:“聂城主不在,韩姑娘想念了吗?”      韩笑对穆远有些知己般的亲昵感,倒是大方承认了:“不在身边,自是会想念的。”穆远心中苦涩,喃喃道:“可惜就算在身边,也是只能想念啊。”韩笑没听清,正待问,忽然进来一士兵急报:“将军,青山谷那边探子突围回来了,说老将军中了毒箭,情况危急,鲁大夫没把握,急需药物,他开了方子让探子冒死送回。”      穆远大惊,他刚从那边回来,夏军把青山谷与烟魂关之间堵了个严实,穆远去巡探了一圈,根本是插翅难进。夏军也是知道青山谷难攻,烟魂关兵盛,于是便是用了围困的方法,绝了青山谷的外援,再用毒拖垮烟魂关。      如今这边的毒症危机已解,倒是这青山谷得想法突围才好。可是穆老爷子受了伤,如此处境倒是棘手。      韩笑接了那探子带来的方子,仔细一看,大吃一惊:“是绿雪。”她惊疑不定,这毒甚至可能是绿霜,两者症状极似,她得亲眼看到才得判定。中了毒箭,还有盅虫,想来是命在旦夕了。      穆远面色很难看,对方竟是如此狠毒,莫说 65、绿雪再现 ...   这样的毒症平常就是极难治,何况在这战地里,条件物资都是极缺,如今夏军还团团围困,根本就无法施救。      “这药我能配,救治的方法也是有的。”韩笑飞快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遍:“若是你们这位鲁大夫处理得当,我赶过去,也不是不能救,还有机会的,穆将军。”      穆远却是没有一点欣喜的表情:“你能救,我却是不知如何能把你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看官朋友问这故事还有多长,其实剧情已经到尾声了,把所有迷底揭开,两个人解了心结,好好谈谈恋爱,回了云雾山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就完了。 要说大冲突什么的,其实应该就是大家都知道和期待的韩笑与聂承岩争执后出走吧,聂同学最后得费了一番心力苦苦追寻,把老婆再找回来。你们看到《宠妻》里聂同学无赖任性,那是他当了回弃夫,受过刺激了。其实这些在《宠妻》里的情节算是剧透,我现在又透了一遍。 年底很忙,更文时间不多,我努力写,大家多包涵吧。 66 66、冒险在即 ...   韩笑不考虑怎么过去的事,那不是她的能力范围,她只做她自己能做的。她按鲁大夫写的病症和方子,准备药材和器具。      兵将们从烟魂关前线那掳了施毒烟的夏兵,缴了毒草,韩笑研究出了预防药汤,给全城将士们都喝了,又用透气的薄巾用药煮过,将士们上战场时戴着遮住口鼻,以免再被毒害。这些举措很有效,远在前线的穆义将军还特意让士兵带回口信,感谢韩笑。      韩笑做完这些,已经花掉了两日,她把为穆勇老将军配的药都准备齐了,又恐药箱子太笨重,便缝了布制的医药袋子,把针具刀具和各类药品,全放在布袋里,布袋住身上一绑,又结实又轻便。她算了日子,若是那鲁大夫按着她的解毒典籍行事,老将军的伤起码还有三日可以撑。但穆远道从这赶去青山谷,三日将将能赶上,可如今夏军将两地通道围堵的严实,恐怕硬闯是不能够的。      韩笑从石耳那打听了明白,若是老将军出了什么差错,这不止是穆远失去了亲人,更重要的,青山谷不保,夏兵入侵路线将被打通,后面的几座城池防线脆弱,只怕夏兵将会一路往北,所向披靡。      韩笑再不了解战事,这下也是明白此事的急迫性。她着急,穆远自然是更急,但他是从那闯关失败退回来的,自然知道夏军此次堵守的厉害,这两日又再派人连番打探,还是没有找到更佳的突围路线,他们手上的兵力大多由他爹穆义将军带着,要应付烟魂关阵前的强敌,无法有足够多的人马护着韩笑闯关,也没法通知青山谷那边的人里应外合。琢磨来琢磨去,无论从哪条路走,都是风险极大。      正是心急如焚之时,凤宁忽然道她知道有条僻径,或许夏军并未将那路封死,她可带着韩笑偷偷从那走,而穆远带着兵将正面击打夏军,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为她与韩笑制造机会。      穆远忧心重重:“龙三夫人如何得知那条僻径?”她在地图上指的地方,根本没有记载有路。      凤宁道:“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应该是有的。也许我以前走过。”      “也许?应该?” 凤宁的回答让穆远更担心。      “我上次也是凭着印象去的青山谷啊,不也顺利到达了吗?你想办法带兵把夏军引开,让那个来报信的探子跟贺大哥先开路,而我和笑笑两人殿后,这就行了。这样的胜算总比跟着你们大军硬闯的好。”凤宁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但这事涉及韩笑的安危,穆远心中没把握,便是不敢定。      倒是韩笑开口请命:“这般虽然冒险,但穆老将军与青山谷的安危事关重大,韩笑愿意一试。凤凤虽然记忆有缺失,但行事稳妥,武艺超群,何况还有贺大哥一旁护卫,想来也并非不可行。穆将军,此事便如此定了吧。”      穆远还待再细琢磨,卫兵忽的来报:“将军,如意公主驾到。”      “如意公主?”穆远心烦意乱,这节骨眼上,她来捣什么乱?他黑着张脸,跺着步子出了议事堂,冲着门外的公主大轿车道:“公主请回吧,此时战事正起,穆远不便招待。”他口气极硬,什么都不问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如意公主揭开车轿的布帘,直视着穆远道:“我在途中听说烟魂关与青山谷都陷入险境,特意折回相助将军。”      穆远心情极差,不禁冷道:“不知公主是打算在兵城里为兵将们洗衣做饭,还是随军赴前线杀敌效力?”      他话里头的讥讽让如意公主面色发沉,她抿紧嘴,深呼吸几口气,似是克制脾气,最后终沉着声道:“将军太看得起如意了,将军说的事,如意一件也不会。我能相助将军的,只有做人质一途。”      她的话象把大锤一样把穆远打得一怔,做人质?这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如意公主不理他的反应,又道:“我出逃一事令夏王颜面无光,如今他发兵入侵多多少少都提这个借口。夏王此人心胸狭窄,善记仇,若不能将我捉回怕是他心有不甘,将军若是通报夏国,说替他们捉到了叛逃的如意公主,用我做条件交换的筹码,怎么也是能管些用处的。”      穆远是怎么都没想到,如意公主前来居然是这个用意。他还没及细想,如意又大声道:“我累了,给我安排房间沐浴休息,上些好饭菜让我填填肚子。”她呼喝发号施令惯了,说话自是有股威严气魄,几个小兵赶紧照办。      穆远握紧了拳头,看着公主抬头挺胸骄傲地离开的背影,心里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慌张惊恐的哀求他留下保护她的话尤在耳边,如今却是自己送上门来做与敌军交换条件的筹码,穆远简直不敢相信。      他转身回了议事堂,简单说了情况,让大家再好好商议凤宁提议的那个办法,三组人马如何配合,行事计划如何安排,这倒是算接受了凤宁提议,大家事不宜迟,快快商量个定案出来。      穆远这边都安排妥当后,遂转去安置如意公主的房间。公主正巧刚吃好了饭,吩咐下人给她布茶。她见着穆远,稍一怔,随即很快若无其事的笑笑:“将军商议完大事了?”      穆远仔细看着她,经过刚才这一阵的思索,他是回过神来了,心里有了准备该如何对付这公主。他把如意适才一怔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回道:“是商议完了。”      如意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强笑道:“那将军打算何时用我与夏国谈判?”      “公主在夏王宫里住了多久?”穆远的回答与谈判似是搭不着边。      如意有些押不准他的用意,只老实答了:“三个月又十二天。”      穆远道:“公主倒是记得清楚。那不知公主在那宫里,养伤又养了几日?”      如意手有些抖,嘴抿得死紧,她半晌没作声,一个丫环过来给倒了茶,杯子险些没拿稳,差点把茶洒了,如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拂袖一甩,把那茶杯狠狠抡到地上,吓得那丫环卟通一下跪了,如意指着她便骂:“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也做不好,小心我要你的脑袋。”丫环吓得连连认错磕头,喜儿赶紧过来收拾了杯子,拉起那丫环退下。      穆远静静看着这一幕,等人都退下了,轻声道:“你心里头害怕,又何苦回来。”      如意公主猛的一震,转头瞪他,穆远迎着她倔强的目光,又道:“你耍蛮撒泼,便能不怕了吗?这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如意盯着穆远半晌,倏地似的脱了力,一下坐在了椅子上。穆远轻叹:“公主,你莫任性,回宫去吧。”      如意咬着牙,眼眶红了:“将军当日让信官给父皇禀报,说夏国并无意顺服,发兵是迟早的事,说服父皇先接我回宫,说公主受辱便是国之耻,今日我朝若是服软,他日必将被夏国踩在头上。”她在回宫途中才知此事是穆远鼎力相助。      穆远冷静的答:“我所言确是事实,夏国欲起兵之事我有证据。”      “可父皇心中对我已有忌嫌,就算我回了宫,他能让我和亲一次,便能让我和亲第二次。”      穆远不说话,如意忽而笑笑:“想来将军也是明白的,不然将军不会对我说要守公主本份这样的话来,将军说我能保护我朝子民,指的便是这意思吧。”      他确是这意思,可他不知怎么回话好,生在皇家,有些命运便是注定的。如意双手交握在膝上,又道:“我在途中想了又想,我这般回去,势必被众人耻笑,而将军对夏国之战若是处在败势,父皇便需出策解此危机,而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定是将惹怒夏王的我交出去。”      如意说着,抬眼看着穆远,穆远心知她所说皆是事实,心中是有几分替她难过,如意苦笑,紧张的绞着手:“我这条命,便是握在穆家军的手里。若是走运,将军大胜,而我或许可在宫中过几天安稳日子,可夏国不灭,或是别国也有不顺服之意,那我又是该会被送走的。当然,我如今想不得这么远,只是眼跟前的,听说是烟魂关与青山谷皆有麻烦,我如何能安心回宫,只怕是前脚刚进宫门,后脚就被遣回来送到夏王手里。”      如意闭了闭眼:“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我与其这般被动受死,还不如勇敢一点,助将军争得几分胜算也是好的。我,我这番意思,已遣人禀了父皇,想来他也不会反对才是。”      “公主的提议确是不错,可公主应当明白,一旦把公主交给夏王,我等不能保证公主的安全。”穆远实话实说。      如意手有些抖,她沉默半晌,最后终于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左思右想,横竖都是会落到他手里的,只是早晚问题。夏王不死,我出逃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父皇终会有将我送出的一天,我当初逃出来,是打算隐居僻乡,永世不再回宫,如今计划失败,安全之事,我是不能再想了。”她盯着穆远的眼睛,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给他瞧:“穆将军,当日你说,若我害怕之时,便对自己说,要勇敢。我,我希望自己能做到。就让我为剿灭夏王出一份力吧。”      在如意公主说服穆远的时候,韩笑与凤宁、贺子明在细商明日出发的事宜,贺子明在这事上是千万个不同意,他生怕韩笑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可没法跟主子交代。可韩笑有凤宁和穆远撑腰,这事又事关国家社稷安危,贺子明只是护卫,在此事上的意见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只盼着一切顺顺利利,在聂承岩回来之前,他能把韩笑也安全的送回固沙城去。      这日傍晚,天上传来鹰嘨之声,正在吃饭的韩笑激动的冲到空地往天上张望,一只红头鹰在她上空盘桓一阵,终是飞落下来停在韩笑肩上。      “赤首。”韩笑红了眼眶一把将它抱进怀里,抚着它光洁的羽毛。赤首甚是有灵气,定是为聂承岩送信而来。果然仔细一看,它脚上是绑了小信筒,韩笑抖着手抽出信,上面是聂承岩苍劲有力的笔迹,内容很简单:平安,勿念。      韩笑把这四个字按在胸前,忍不住抹眼泪,走了这么久,第一次捎信来,怎么就这么简单?他是不是遇到什么谢景芸了?他有没有找到神医先生?他在哪?这些都没有说,只写了这么四个字打发她。      韩笑越想越生气,呜呜的大哭出来,赤首歪着脑袋不解的看她,贺子明很有眼力架的跟小兵讨了鲜肉和水放盆里给赤首饱餐一顿,他琢磨着找个什么机会瞒过韩笑借赤首给聂承岩递个信,告诉他韩笑赴战场一事,以免日后被责知情不报。      韩笑也要给聂承岩写信,她原本写上了“小心谢景芸,若是人死复生,必定有诈”,可想了想,这么写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心眼太小呢,若是有诈,他定会知晓的吧?韩笑把信揉了,又写了一封,写的是“留心安全,注意身体。听公主说见过谢景芸”,这话没写完,她又把纸给揉了,万一他根本没遇到谢景芸呢,她这样写,不是把他往谢景芸身边推吗,不行,不能这样写。      韩笑思前想后,写了揉,揉了写,最后的最后,她终是把信写好了,她写的是:“避祸为先,自保为上。不管闲事,远离危险。”这两句话她曾被他罚写过多次,记得是滚瓜烂熟,如今再送回给他,希望他能明白她对他的牵挂和想念。      她不提谢景芸,不提别的,只给他这十六字。韩笑心想着,虽这十六字里无一情字,但他若是当初罚她时是带着心意,那如今看到这些,他必能明白她想说的话。      他们若真是情深缘重,这番辛苦来此大漠求一生厮守就必会成功,前情旧爱,上辈怨仇,甚至战乱生死都不会成为阻碍,可若是他们之间的情意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深远,那这一次,就真的是场考验。      韩笑把信放进赤首脚上的小信筒里,看着它飞上云宵,消失在暗夜的天际,忽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涌上心头,寂寞与无助在这一瞬间将她席卷。她明日便要冒险闯关,赶赴青山谷救人,而她心爱的主子,也不知在何处,是否也如她一般,身有险境却难掩思念。      韩笑猛地下定了决心,若她能从青山谷安全归来,她一定要去寻他。什么不知他在何处,什么夏国境内不安全,什么与其走失不如原地等待,这些理由,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再阻止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韩笑、凤宁、如意公主三个女流之辈上战场了 67 67、勇往直前 ...   穆远与如意公主谈完,便去找了护送公主过来的侍卫官询问,原来如意竟是真的派人回宫去报了皇上,禀明要以身护国。穆远抿紧嘴想了半天,这确实是个好筹码,若是用了,该是能拖延些战时,为韩笑她们争取时间,可是,这如意公主,怕是真得再遭不幸。      穆远思前想后,终一咬牙,火速赶往前阵战地,与父亲商议安排。第二日天未亮,穆远快马加鞭的赶回,叫醒了如意公主,与她道:“我给夏军递了口信,那边连夜给回了话。夏王有令,若是将你交回,和亲之约尚有效,两军可停战和谈。”      “连夜回话?”如意公主苦笑,这夏王该是离得不远,就等着亲自抓她呢。果然她在大婚之日火烧寝宫出逃,狠狠掉了他的颜面,他怕是恨得不轻。如意闭了闭眼,问道:“将军如何打算?”      穆远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终是心里一横,道:“今日韩姑娘将带着救命药草向青山谷闯关,这关系着青山谷的防线安危。我们需要把夏军牵制住,让韩姑娘顺利通过。”      如意公主用力咬着唇,好半晌道:“如此,我今日就得被交出去了吗?”      穆远深吸口气,轻声道:“夏军的要求,三日内在烟魂关若能接到公主,便停战和谈。”他顿了顿,接着道:“只要停战,我们便有时间准备应对。我方援军十日内便能到,若是韩姑娘能成功突围进入青山谷,救回穆老将军,并将烟魂关的消息带过去,加上援军的部署,我们剿灭夏军便是指日可待。”      “嗯。”如意说不出话来,只从喉间应了一声,剿灭夏军指日可待,而她届时已是到了夏国,被残杀泄恨怕是也同样指日可待吧。她摸了摸袖中的匕首,老半天费劲的出声:“如此,便请将军安排吧。”      “公主……”穆远心里一动,对上如意清盈的目光,竟似哽了喉,安慰的话,说再多也没有用,她进了夏国,落入夏王的手里,便是谁也帮不了她了。      “将军……”如意望着穆远良久,幽幽道:“若是如意不幸,再回不来,请将军转告父皇,如意并不悔做他的女儿,只是如意任性娇蛮,确不是位好公主,这么些年让父皇操心了。如意若是去了,还请父皇惦着从前如意的好,莫再责怪于我。”      她眼中似悲似痛,穆远竟不能再迎她目光,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急急忙转身出门做安排去。      韩笑、凤宁、贺子明及李姓的探子都已经整装待发,韩笑不善骑马,此去青山谷得全力奔驰,赶在三日内过关到达,于是是凤宁与她共骑,贺子明与李探子则是各乘一骑。      凤宁背着把大刀,马上还驮着个干粮包袱,韩笑则是把药袋子紧紧绑好捆在了身上,四个人三匹马,就等着穆远下令出发。      穆远交代清楚了部署安排,又看了他们四人半晌,忽而单膝着地,低首沉声道:“万事拜托了。”李探子满腔热血用力点头,他拼了一死与同伴们闯关报信,幸运只余他一人生还,如今他带着救星要再度回谷,只觉得热血沸腾,斗志昂然。      贺子明抿紧嘴不语,韩笑沉稳冷静,轻拍药袋子道:“将军放心,韩笑一定倾尽全力。”凤宁环顾四望,满城兵将们列队两旁,默默的高举手中兵器以示支持,薄薄的蓝色晨光之下,那是一张张满溢胜利期待的脸庞。凤宁冲穆远一点头,一夹马腹,豪迈的大呼一声:“驾!”□骏马长嘶扬蹄,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穆远目送这四人扬尘而去,他心里发沉,看着他们消失不见,说不出心里头的滋味,副将凑过来,低声道:“将军放心,已跟守兵们通报过了,他们会一路掩护韩姑娘他们的。”      “嗯。”穆远应了,一转头,却是看到如意公主站在街旁,显然也悄悄的在送韩笑,她目视远方,一脸的沉静,又或者,该称之为视死如归?      副将又道:“将军,公主该出发了。今日便得让夏军看到公主确在我们手上。”      穆远又“嗯”了一声,却是看着如意公主不动。如意似是听到那话,转过头来,应了一句:“那就出发吧。”      副将一抱拳,退下去做准备,穆远张口欲言,却不知能跟公主说什么好。如意淡淡一笑:“将军,万事拜托了,莫让我白走这一趟。”      穆远心头一震:“公主放心。”如意轻扬嘴角,转过头去,又再看着韩笑他们消失的方向,轻轻的道:“将军,如意也定会倾尽全力。”      这一日,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来说,都是极不容易。在韩笑忍着烈日飞沙,被马儿飞奔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的时候,如意公主坐上了大车轿,由穆远领着军队将她护送到阵前。      过午,艳阳高照,战阵之前有着几分安静宁和,如意刚刚赶到,她坐在高高的轿车上,看着对面远处的严阵以待的夏兵军队,她知道,他们都在看着她。穆远父子催马并骑在她的车旁,一左一右的护卫。      等了好半天,夏兵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一个副将模样的骑着马带着几个小兵到了中间,高声喊着:“把如意公主送过来。”      如意倏得绷紧了神经,双手紧紧交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穆远,穆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冲父亲穆义一点头,带着公主的马车就过去了。      如意紧张得胃得开始抽抽,指甲刺进了掌心,马车一点点的靠近夏兵,终于在阵中左右停住。穆远打个手式,一旁的小兵把如意公主轿车前的纱缦打开,穆远朗声道:“如意公主在此。”      那副将谨慎的打量了许久,然后伸手要拿公主轿车的马缰,如意公主心都要到了嗓子眼,她既恐惧又绝望,但强撑着面无表情。穆远长刀一转,直直的指向那夏军副将,朗声又道:“现在不能让你带走。”      那夏军副将盯着穆远的刀尖,尖声问:“你待如何?”      “我朝显了诚意,可将公主送回,尔等也该信守承诺才好。一日不罢兵,公主便一日不返夏国。”      夏军副将微眯了眼,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穆远,扭转马头奔回队伍里,过了一会,一个面上有刀疤的将军与那副将骑马过来,如意看到此人不由得一震,她身上透出来的恐惧让穆远微微侧目。如意公主咽了咽唾沫,挺直了脊梁端正坐着,穆远移回目光,认真应对来人。      这刀疤将军正是在固沙城内领头追捕如意的那人,他过来一看,叫道:“确是如意公主。”他确定了公主身份,转而又向穆远道:“你们不过是强弩之末,再战下去也是讨不着便宜,青山谷怕是很快就是我们的了,这烟魂关你们又能守到几时?速速交出公主,和谈之事再议。”      “不罢兵,便没有公主。”穆远冷冷的道:“我王有令,若是公主不能达成和谈之约,便是死于阵前,留下个以女流之身在夏王宫里抗击敌国,成功出逃的威名也是好的。公主和亲,是为黎民百姓的安稳日子,如今阵前谈和,也是如此。若不能罢兵,更死不足惜。”      如意公主将牙关咬得死紧,这些话,她不知真假,她完全没有把握是否夏国临阵反悔,她就只得阵前亡命一途。她说不得任何话,不能毁了穆远的布局,她只得当自己现下就是个死人,任两军推来搡去的谈着条件筹码。能留下,是死,被交出去,也是死。      可穆远的话终是震住了刀疤将军,夏王对如意公主恨之入骨,他是明确下令定要将她活捉回去,百般折磨以泄怨怒。夏王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颜面,刀疤将军跟随他多年,自是清楚明白,如今穆远说不罢兵便宁可杀了公主也不遂夏王之愿,刀疤将军心中自然是有顾忌的,他想了想,道:“我王昨夜便已下令各军待命,不再进攻,只为迎接公主回宫,这般相和诚意,穆小将军该放心才是。”      穆远沉稳接话:“夏王限令三日内交出公主,我们今日便将公主带来,也是极有诚意。既然我们双方均是不愿再战,那就请将军燃起白烟,烧个三日,号令所有夏军停兵回营,这三日,公主便在这阵前留守,为我两军和平做个见证。”      “那三日之后呢?”刀疤将军盯着如意公主,阴森森的问。      “三日之后,相信白烟指令所有夏军都已然接收,并能依令行事,这和谈之事便是有了眉目,公主自然就交给将军带回至夏王,我们两国的各亲之约依然有效。”      刀疤将军想了又想,拍转马头奔回队伍里,过了许久,一个小兵过来,大声叫道:“公主车轿不得隐入大军,需安在阵前让我军看到。三日后午时交人。”      穆远也大声应了:“如此,一个时辰之内,须得燃起白烟,三日不断。”那边夏兵答应,两队人马分别退回散开。      穆远护着如意的车子慢慢后退,看她强撑着背脊努力维持仪态,不禁心下一软,挥刀打散缦纱纬布,任其垂下遮住了公主的容颜。      如意手心后背全是冷汗,缦纬垂下,她一下子垮□来,这才觉得牙关被咬得生疼,她慌得想哭,却觉得眼睛发疼,泪却出不来。穆远催马挨近,隔着缦布轻轻道:“你莫怕。”      如意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袖中的手放开匕首,她如何能不怕?穆远似是明白,他心中一叹,只得道:“起码这三日,我定会护你周全。”      大漠里的黄昏来得早,太阳西斜之时,夏军的后方燃起了白烟,白烟似是传递一般,在漠地各处,一处接着一处,纷纷燃了起来。如意的轿车孤伶伶的停在阵前,虽是靠近穆家军军营,却也是被夏军清楚的看着,这般距离,她自然也看到了那些袅袅升起的白烟。      “这表示,他们停战了吗?”她问着守候在车旁的穆远,心里有一丝丝对自己还有些用处的欣慰。      “对,白烟起,战事停,这是夏军停战回营的指令。若是黑烟,便是开战的意思。”      如意怔怔的看着那些烟雾,忽然道:“将军,谢谢你。”如若不是他,她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现下这般感受。      穆远没答话,他即将送一个女子赴死,却被人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也盯着那白烟,努力转移注意力,他在心里祈祷,希望韩笑他们一路顺利。      韩笑他们也在看着白烟,李探子兴奋的指着白烟叫道:“快看,那是停战之令,将军成功了,将军成功了。我们也必能成功的。”      韩笑满身疲惫,只行了一日,她便觉得骨头快要散架,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应和,凤宁拿了干粮给她,韩笑摇摇头,怕吃了一会骑马得吐出来。凤宁劝道:“怎么也得吃一点,我们这一路没什么时间休息,不吃不喝体力可跟不上。”韩笑知她说得对,遂咬咬牙,接过馍饼食不知味的咬着。      这一路辛苦,夜里极冷,韩笑裹着棉衣还在发抖,她想着聂承岩,欲借着这个转移注意力熬过去,可是越是想心里越是乱,谢景芸这三个字塞满了她的脑子。她喝不下吃不了,心烦意乱,所幸再苦再累也有尽头,撑了两日,终是在凤宁的领路之下,又是躲又是跑,绕开了夏军的封锁线,即将抵达青山谷。      青山谷的地势复杂,很多石壁岩峭无法过人,几条小道便成了必经之路,这些道,夏军难攻,只得守着不让穆家军出。如今,韩笑他们到达,却是被夏军挡在外头,难以进入。      李探子和贺子明悄悄地探了一圈回来,道:“怕是没办法全避开,我们可选夜里他们松懈时试试杀过去。”      “不是都停战了,他们怎么还守着?”韩笑眼见到了跟前却过不去,心里真是有些急了。      “停战只是不攻不打了,守还是要守的。我们过了这么多关,没理由到了眼跟前就不行了。”李探子道:“我查过了,这个道口是守卫较弱的,过不了多久就入夜了,到时我们找机会攻过去。冲过这个峡□,那边就是面岩壁,我们的人就在上面,只要能冲到那,他们就能看到,会接应我们的。”      贺子明道:“按原计划,我与李大哥先上,引开兵力,龙三夫人带着韩姑娘借机冲过去。”他话音未落,外头忽然有人大叫:“什么人?出来!”      韩笑四人均一惊,李探子和贺子明对视一眼,难道刚才探路时被发现了行踪?如今他们隐身在大石之后,对方怕是有埋伏,尚不敢冲过来。可没等他们再多想,又听到几声大叫:“快来人,这里有奸细!”紧接着便是急促纷杂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李探子拔出大刀,压低声音:“怕是等不到入夜了,我去引开他们。”他猛的跳了出去,往另一头急奔而去,没等他跑出多远,便被截住了,很快刀来剑往地打了起来。贺子明探头一看,对方十来个人,其中一个大喊着:“有三匹马,肯定还有别人,快回营报信。”      “龙三夫人,我家韩姑娘就拜托你了,主子还等着与她团聚呢。”贺子明交代完,也不待凤宁回复,跳将出去便杀了起来,他欲截住那些回去报信的,若是能把这些人全灭了,不惊动更多的夏兵,便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韩笑以前遭遇过不少危险,但从没有一次是这么多人一起在她近旁砍杀的,她慌得心跳如鼓,凤宁一拉她,猫着腰从另一侧跑开。      “他们人多,功夫不弱,肯定是不能全拦住,我们现在就得闯关,不能再等了。待他们所有人都惊动,我们更没有机会。”凤宁拉着韩笑跑着,一边跑一边嘱咐:“你看到那个关口了吗?你莫管其它,只管跑,我会护着你,笑 67、勇往直前 ...   笑,你一定要冲过去。”      韩笑咬紧牙关,绷紧了神经全力奔跑着,心里祈祷着不要有夏兵拦她们,不要有夏兵拦她们,可是显然这事不太可能发生。跑了一段,远处马蹄声起,是夏兵赶来了。      韩笑想依着凤宁所言,不管其它只是跑,可一个夏兵朝她冲来,她下意识的抱头往一旁躲,却见银光一闪,凤宁的大刀一下砍倒那夏兵。韩笑举目四望,远处竟是赶来了不少人,她心里发慌,接着往前冲。      一匹战马奔来,马上大将横枪便冲着韩笑欲刺,凤宁嗖的一下跃了过来,大刀一挡,架住了那枪,借力凌空翻转,一脚踹向大马。那马吃痛嘶叫,一下稳不住,斜斜倒在地上。凤宁再往前跃,一脚踢翻一个挡着韩笑的夏兵,一伏身,避开一杆长枪,反手抽握,夺了枪挑起那夏兵抡向从马上摔下刚跳起的大将。      凤宁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竟打倒了四五人,韩笑绊倒在地,顾不得痛,赶紧爬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看凤宁,凤宁却对着她大叫:“别管我,快跑,快入青山谷。”      “想得美,连穆家军都出不来,谁也别想从我手底下闯进去。”那个大将一脸横肉,恶狠狠的啐了口叫嚣着。      凤宁旋身又砍倒一名夏兵,她左手大刀一横,右手长枪直指那大将:“废什么话,有本事就试试看。”      韩笑不回头,不听不看不想,她拼了命的跑着,她知道凤宁就在她身后护着她,她只想着要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就差不远了,她一定要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段很难写,我卡得要死,她们三个,各有各的作用,各有各的危险,打战这一段,很快就要过去了。下一章,有个配角要出来,可能很多人想不到是谁,当然不是鲁直了,他可以从猜测的名单里去掉,鲁大夫鲁大夫,谁都能想到是他,我说猜不到的,是另一人,之前戏份并不多。 68 68、险中取胜 ...   韩笑的胸中闷着一团火,眼是热的,肺是热的,张开嘴用力吸进来的气都烫得她的胸肺要炸开。她的双腿似是没了知觉,可她还是拼命的用力迈着步子。      凤宁紧跟着她身后,一路砍杀,刀剑枪棒的撞击声、吆喝呐喊声,一下下的灌进韩笑的耳朵里,她压根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再没力气往前跑了。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前方的路好象没有尽头,一个夏兵扑过来,韩笑下意识的往一旁躲开,然后眼角余光看到他倒下,怎么倒的,她不知道,她又听到一声惨叫,听到凤宁的一声闷哼,她告诫自己要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转角,前方赫然出现一面高高的笔直的岩壁。竟然没有路了?怎么会没有路了?不是说这个方向跑下来就是青山谷吗?可是现在她所见,竟然是再没有路。      韩笑傻怔怔的呆住了,就这一愣神,就听得凤宁一声大叫:“小心。”韩笑一惊,眼角瞄到一个夏兵扑了过来,韩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地一滚,掏出匕首胡乱朝着那方向一划,那夏兵一声哀嚎,捂着脖子倒下了。      韩笑目瞪口呆,坐在地上起不来,这下才算真正看到身后的情景。凤宁一身是血,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她一人独挡十来人,长枪舞出旋风般的姿态,她一边与人缠斗,一边还要分神来看她。      远处两匹大马急驰而来,后面是跟着的一大群夏兵,马上其中一人的身影那般熟悉,韩笑揉揉眼睛,仔细再看,确实是她。那张圆圆的脸,憨憨的笑容,曾经背着韩乐满山转悠哄他开心,曾经认真帮着煎药仔细缝着衣裳,曾经陪韩乐玩丢沙包满头大汗的毫无怨言跑来跑去……      曾经韩笑是多么庆幸,她上了云雾山遇到了她。因为她,她有了第一个能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的知心姐妹;因为她,弟弟韩乐有人尽力照顾,让她再没后顾之忧;因为她,她有了时间学习医术,就连聂承岩都不知道的困苦心情也有了人可以倾诉。她们一直没有多亲近,没有太多的感激话语,却就是那样的,淡淡的,真挚的,知心感觉。      “连翘……”韩笑不自禁的喃喃唤她的名。连翘穿着夏国的服饰,看上去竟比韩笑还老成些,她骑马狂奔而来,拉弓搭箭正欲射,看到韩笑也是一呆。      一个夏兵从凤宁的缠斗中脱出身来,举刀向韩笑扑来。“笑笑……”凤宁一声大喊,反身一甩大刀,那夏兵亡命在飞刀之下。可凤宁这一动,左侧显出破绽,被一刀砍在臂上,她闪身一躲,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她也不呼疼,咬牙挥枪,扫倒一片,将那些夏国将兵奋力再挡。可另一名夏兵趁着凤宁受伤,已钻出圈子,再往韩笑扑去,凤宁的攻势稍乱,再救已是来不及,只得大叫:“笑笑,当心……”      韩笑此时已然有些绝望,前方是高高的岩壁,无路可走,旧识重逢,却是只有伤痛,她看着连翘远远对着她拉开的弓箭,忽然明白了许多事,分别时她说不如不再见,云雾山丢失了绿雪,出现了绿霜,内奸怎么查都查不到,如今这青山谷穆老将军又中了同样的毒……      “连翘……”韩笑觉得全身的气力似是全被抽走,再撑不住,心里头涌起乱七八糟的念头,为什么她那时还能如此坦然的对着自己微笑?在她心疼着聂承岩的伤痛时,疑凶却是守着自己的弟弟在一院之隔的地方安稳入眠。      韩笑盯着连翘,连翘举着弓箭也盯着她看,一旁扑过来的夏兵可没注意这些,他目标直指韩笑,可就在他举刀欲砍之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一下射穿了他的脑袋。他离得韩笑很近,鲜血迸了出来,洒了韩笑一身,同时间身体一软,咚的一下倒在韩笑身旁。      这一下似乎是把韩笑惊醒了,她转头昂首一瞧,那高高的岩壁之上,竟站着几名士兵,弯弓搭箭瞄着夏兵发射。韩笑精神一震,青山谷原来是在这岩壁之上,她不再理会连翘,连滚带爬的急急向那岩壁跑去,一边跑一边挥舞双手冲着壁崖上的士兵高喊:“我是百桥城韩笑,我们为救穆老将军而来。”      崖上的士兵似是看出端倪,一人吹起了号角,几个士兵纷纷发箭阻拦蜂涌而至的夏兵,韩笑冲到岩壁前,一个软梯丢了下来,上面的士兵大声喊着:“快抓着,爬上来。”      韩笑攀着软梯,费劲的往上爬,几根绳索再抛下,几个士兵顺着绳索滑下,一脚将跟在韩笑身后抓着软梯的夏兵踢倒,几个回合杀将开来,数人已经杀入夏兵阵中,韩笑攀在半崖上,回头指着凤宁的方向冲那些兵将喊:“救救我朋友,求你们,先救我朋友。”      “嗖”的一声破空声响,一支利箭在韩笑身边不远的地方击在岩壁上,韩笑下意识的顺着方向望去,连翘弓弦上已没了箭,右臂后扬,这箭正是她所射出,迎着韩笑的目光,她反手在身后再取一箭,与她一同到来的另一匹马上,一个将领模样的,正挥刀大喊:“上啊,杀光她们,谁也不许进青山谷。”      韩笑一咬牙,转身攀着软梯使劲往上爬,两边的绳索嗖嗖的再滑下数人,大家围着软梯全力防守,连翘再发一箭,再次射在了岩壁之上,她身旁的那名大将狠狠瞪她一眼,对一旁的弓箭手道:“放箭,把那个女人射下来!”两个弓箭手转了方向,朝着韩笑拉弓,可箭还没离手,一杆长枪飞至,穿过第一人的肩,扎到第二人的胸上,竟一下把两个弓箭手全灭了。      夏国大将转目一看,是凤宁掷的长枪,她兵器全都脱手,此刻正就地一滚,避开那一脸横肉的大将的攻势,跃起时踢倒两个夏兵,抢了大刀,随势插进了那大将的肚子里。那大将应声倒地,一旁的几个夏兵吓得往外一退。      骑在马上的那名大将咒骂几声,指着正在爬梯的韩笑冲连翘大喊:“杀了她。”而后自己一夹马腹,挥着刀就朝凤宁冲了过去。凤宁以一敌众,身上又有了伤,此时已是筋疲力尽,那策马而来的大将挥刀之势显示他功夫必是不弱,凤宁没把握是否还能全身而退,她一撑拍飞一个夏兵,足尖一挑地上大刀,握在手里,欲最后拼死一战。      正值这危急时刻,三匹骏马急奔而来,领头的竟是龙三,他带着负伤的贺子明和李探子朝着这边的战圈全力冲来。      凤宁大喜,大声喊着:“龙三。”转眼间那夏国大将已经杀到,挥刀便要向凤宁砍来。龙三在马上急跃而起,一点足,箭一般的冲了过来,他从凤宁头顶越过,一掌拍向夏国大将的马头,那大将一惊,一收刀一拉缰,险险躲开,龙三的目标却不是马,他在空中一扭身,一脚踹到那大将的肩上,硬生生将他踢下马来。      大将倒在地上,急急一滚,跳起后举刀便砍,龙三一脸怒意,杀气腾腾,二话不说,闪身避开刀锋,一剑朝他的心口刺去。两人一来二往的杀将开来,凤宁极有默契的挥刀切入,砍翻几个夏兵,护住龙三的身后空档。      贺子明没管其它,他一路纵马飞驰,赶到岩壁之下,飞身便上了软梯,他护在韩笑的身后,在她终爬到一半时,探手一抱,足下一点,几个纵跃,将韩笑稳稳送上了崖顶。几个士兵伸手扶着他们,贺子明大声道:“我等是穆小将军派来救治老将军的,快快通报。”      韩笑脚下站稳,赶紧回身往崖底望去,连翘已然停了手,也正冲着她这方向望来,两人遥遥对视片刻,各自分开目光。      龙三这边怒火冲天,招招夺命,拼了十来个回合,终是一剑将那大将刺毙。他未再恋战,一掌拍开凤宁跟前的一个夏兵,伸手将凤宁抱在怀里,跃上骏马,也朝着岩壁处奔来。连翘吹了两声口哨,呼唤着剩下的那些夏兵撤退。      龙三紧紧抱着凤宁,单手一握绳索,足下一点,几个起落便上了崖顶,其余兵将们也纷纷攀上软梯等爬了回来,众人一边收绳拉梯一边回头看,夏军的大部队刚刚赶到,齐齐的把崖底道口围了个严实,连翘在跟为首的大将说些什么,对方看着一地夏兵尸体,黑了张脸。      韩笑看大家伙都平安,总算是放了心。这时一个士兵领着一人匆匆忙跑了过来,来人远远的便喊:“是什么人来了,我要的药有没有?”      “鲁大夫。”韩笑未见其人便已知是谁,万没想到这一心想比试医术的人竟是上了前线。      “韩姑娘?”鲁直也是吓了一跳,可随后是大喜过望:“太好了,有你在,老将军定是能活了,你快来看看,他中的毒,是不是就是你典籍之中记载的绿霜?现下他情况很不好,我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办了。”他不由分说,拉着韩笑便走。贺子明冲龙三行了个礼,也急急跟了上去。      龙三将凤宁横抱在怀里,一脚踢颗石子射向鲁直,鲁直肩头被打中,“哎哟”一声停住了。龙三粗着嗓子道:“让笑笑先给我媳妇瞧瞧伤,没看这一身的血嘛。”      凤宁扯扯他袖子:“我没事了,没什么大伤。”      “你闭嘴,我正生气。”龙三板起脸来也甚是吓人,鲁直揉着肩,赶紧道:“那快随我先去安置,老将军不差这一会,不差这一会。不过真得是紧急,还是快一些的好。”      一行人速速去了军营中,找了间屋子让凤宁休息,小兵们拿来热水布巾,留了韩笑给凤宁治伤。龙三黑着张脸,全程杵在那不愿走,韩笑看着凤宁身上冒着血的口子,心里一阵难过,她飞快的给凤宁处理好了伤,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鲁直叫走了。      屋里只剩了凤宁和龙三,凤宁一下放松下来,倒在床上哼哼着喊疼,龙三斜睨她,双臂抱胸不为所动。      凤宁再接再励的喊:“好痛啊,胳膊快被砍断了,痛死算了,反正也没人疼。”      龙三站着站着就站不住了,走过去坐在床边,把她受伤的胳膊摆好了,想想心里又不舒服,一指戳她脑门上:“疼你都是白疼了,痛死算。”      “哼,痛死就痛死。”凤宁嘟了嘴头扭一边。      “你还有理,你自己爱乱跑爱冒险便罢了,你带着笑笑瞎闯什么。她不会武,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阿岩交代。”      “我们是来做正事的啊,国家有难,我们小女子也是有责的。哪有乱跑,我这不是为了你们拼了命的护她嘛。”      “那你自己呢,你答应过我什么?不是说再不让自己受伤的吗?”      “那人多我打不过怎么办?寡不敌众你没听过吗?念过书没?”凤宁很不乐意:“又说笑笑受伤了你没法交代,我舍命相护了你又有意见,你们龙家人就是难伺候,讨厌死了。”      “讨厌什么,讨厌你也是龙家人。”      “那也讨厌,你最讨厌。”凤宁的娇嗔忽而让龙三明白过来,他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下巴调侃:“小醋包,我说笑笑受伤不行你就冒酸气,哪来这么多醋好吃。你这臭毛病跟阿岩真是有一拼。”凤宁用没受伤的手拍开他的手,他干脆伸臂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你怎么会来?那个臭脾气的聂城主呢?”      “他还在夏国,我是来接笑笑去夏国的。阿岩有了麻烦,我劝不动他,只好回来搬救兵了。”      “他欺负你了?”凤宁皱起眉头,完全忘了当初她拉走韩笑就是为了让聂城主痛骂自家相公。此刻她愤愤不平:“要是他敢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      “你不行,我们把笑笑带去,自然就能收拾他了。”龙三说着,心里却是忐忑,只希望这聂承岩不要太执着才好。      韩笑对龙三的到来也是相当意外,龙三在此,聂承岩又在何处?他如今可好?他是否真碰上了谢景芸?韩笑没有时间细问,依她对龙三的了解,若是特别紧急他定会马上告之,若是放她去给穆老将军治伤,那显然是聂承岩这边的事还可以放一放。所以韩笑收敛了心思,专心跟鲁直去察看了穆老将军。      老将军的伤确实严重,他中的是绿霜之毒,不幸中的万幸,是韩笑的解毒典籍里完整的记录了这种毒的解毒方法,而鲁直把解毒典籍从头到尾读了个通透,所以这毒虽然狠辣,但鲁直却是及时的妥善做了处置。但缺药是个问题,而且麻烦的是,老爷子与穆远当年一样,被盅虫侵体,两毒相加,为解毒治伤增加了不少难度。      韩笑与鲁直救治穆勇老将军伤情的时候,穆远这边也在做一件艰难的事。三日期限已到,正午烈日高照,如意公主就要被交出去。      如意在阵前车轿上呆了三日,吃喝拉撒都不得离开,不方便不说,碰上晚上奇冷的时候,她也只能抱着被子在四面透风的车轿中苦捱,这三日过去,她人已然憔悴。      穆远信守诺言,这三日不离她左右,就连夜里,也是抱着被靠着车旁相陪,她睡不着,心里慌,他便陪着她说说话。这三日是极漫长,又似是瞬间即逝。      正午时分,刀疤将军领着人骑着马赶到两阵中间,穆远远远看着,知道这最后的时刻已到。如意抱着穆远为她装水的水囊,轻声道:“将军,喜儿他们几个都是忠仆,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脾气不好,以往对他们使过不少性子,他们如今再回宫,怕是也没什么好日子,将军若能将他们在宫外安置,寻个好差事,让他们能自给自足好好过活的,如意感激不尽。”      “我会尽力的。”      “将军……我……”马儿拉着车轿缓缓前行,如意急欲再说什么,可似乎能说的话这三日都已说尽,她再没有什么遗言好留,她顿了顿,终只能再说句:“将军 68、险中取胜 ...   ,谢谢你。”      穆远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刀疤将军拉过公主车轿的马缰,他看着一个夏兵粗鲁的用长枪挑开车子的缦纬让刀疤确认公主身份,他看着他们拉着公主的车子向夏军的方向走去。      如意回身最后看了穆远一眼,那眼中透着死寂与告别意味,穆远紧咬牙关,用力握紧大刀,猛地扭转马头不再看她,用力一夹马腹飞奔离开。      生离与死别,竟然可以是同一个时刻。穆远眼眶发热,抽打马缰快速奔回军营,他亲手将她送死,但他绝不能让她白白牺牲,穆远在心里暗暗发誓:“夏国不灭,绝不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让大家久等了,战场上的事很快就要结束,笑笑准备跟龙三去找聂承岩。至于公主嘛,是落入虎口了…… 69 69、克敌制胜 ...   自韩笑他们入了青山谷,夏兵就加强了对各个入口的戒备围堵,青山谷内的穆家军听说这次来的是百桥城里大名鼎鼎的妙手福星,皆是精神振奋,在各道口都插起穆家军旗,加派人手,不时鸣鼓吹号向夏国兵队示威,一派士气冲天的热火景象,把那些个围堵的夏兵气得够呛。可他们攻又没法攻,对方又只挑衅不出来,无可奈何只能干守着。      韩笑与鲁直救治穆老将军也似一场战争。穆老将军中的盅毒与穆远当年的一样,看来下此盅是夏国惯用的手段。那些长在沙地深处的小虫,一遇血肉,便往人体里钻,夏军把它们经过人工饲养制成武器,不可不说是毒辣。据鲁直说,这些盅虫其实极不好养,所以大范围人工饲养不易,这几年怕是夏国找着了方法,在战场上用得越来越多。      韩笑看了穆老将军的伤情,最严重的是前胸被砍的那一刀,可麻烦的却是腿上中的那一箭。绿霜之毒,来自那支箭,加上盅毒做祟,若是如当初穆远一般拖上几个月,怕是这腿也保不住了。幸好这穆老将军一受伤便是由医术高超的鲁直医治,幸好韩笑从烟魂关赶过来还算及时。      韩笑察看伤口时,老爷子醒了过来,他看了韩笑好一会,又见她给自己把脉,明白过来是大夫,能让鲁直让出位置来诊视他的,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所以虽然韩笑是个小姑娘模样,那穆老将军倒也算配合,只在韩笑摆弄他的腿时,哑着声音说了一句:“不许砍了我的腿。”      韩笑与鲁直对视了一眼,鲁直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他一开始处理这伤时,就说过最坏的打算,而老爷子反应强烈,是宁死也不能缺胳膊少腿。韩笑经历过穆远断臂一事,对此事已有心理准备,于是冲穆老将军点点头:“暂时没有截断腿的必要。”      穆勇眼一瞪:“永远也没有这个必要。”他病重没了气力,说话声音虽小,但威严仍在。可惜韩笑没应和他,只认真道:“鲁大夫与我会尽力的。”她没再多说别的,拉着鲁直到了外面。      穆勇皱着眉,听不到那两人在外头说的什么,他伤重烦躁,脾气是相当不好,眼见两人居然敢背着他商量,当下唤了床前守着的侍兵,让他出去把韩笑和鲁直叫回来,必须当着他的面讨论医治法子。      过了一会,韩笑是回来了,她手上拿着香,坦然的当着穆勇的面点上,说道:“将军当下需要的是休息,我与鲁大夫商量医治的法子,将军怕也听不明白。不如先好好睡一觉,待我们商量好了,定会与将军交代清楚再动手。”      穆勇闻着那香的气味,竟一下觉得昏昏欲睡起来,他没力气再说话,意识慢慢模糊起来。他听见他的侍卫跑进来,跟韩笑喊道:“大胆,你不是答应进来跟将军交代,怎可自作主张下药让将军入睡?”      那侍卫的声音听在穆勇的耳里有些嗡嗡的,紧接着他听到韩笑答:“我既是大夫,自然能做主张,你若是不满意,便将他拍醒好了,这药香不伤身,却是有些药劲的,你得拍得大力一点才能将他唤醒。”穆勇听得这话,心念着这丫头好大的胆子,可还来不及生气,他便真的睡了过去。   那侍卫兵瞪大了眼,指着韩笑“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韩笑素来一到治病救人的关节,便是显出霸气,此刻也是一瞪眼,冲那侍卫道:“老将军伤情危急,你莫要耽误我和鲁大夫,这才是对将军好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鲁直在门外挠着头,得,这丫头看来真是比他这个粗汉子胆子肥。      韩笑闹了这一出,真的是再没有人对她与鲁直指手划脚了,两个人在隔壁的屋子里商量了小半日,盅毒与绿霜必须得同时解,鲁直之前是担心催动盅虫反而坏事,所以一直下药让它们在人体内沉睡,欲待到他要的药品送到,再动手将两种毒症一起医治。他的法子韩笑很是赞同,她适才把脉,这盅虫配上绿霜,可比当初林芝和穆远的症状加起来还棘手,鲁直没有轻率的采取行动,真是保住了穆勇一命。      鲁直虽对治这伤有诊法,但却没把握自己能完成,如今来的是韩笑,他一下就有了信心,当初在百桥城的后山上联手救人的一幕,他还真是没忘,如今又聚在一起,他不由得道:“当初我想找姑娘比比医术的,可惜姑娘已经启程去了外地,如今没想到却有了机会。”      韩笑眉心一皱:“韩笑没兴趣与鲁大夫比试,倒是此次有机会一起救人,韩笑不胜荣幸。”她话是客气话,语气却有不满,鲁直不知怎地,觉得自己被训了,挠挠头不敢再说,心里直嘟囔怎么许久不见,这韩姑娘却是越发强悍了。      两个人终是将所有事都定下,又列了长长一串单子,什么热水、布帐、布巾、火烛、火碳等等,让小兵们帮忙准备,两人又把所有的药材,刀具、针具都检查了,该提前煎好的药上了炉,该用热水烧烫的器具也下了锅,燃了药草熏衣,净了身换好衣,架了布账将老将军移了过去。      动手之前,韩笑与鲁直一起,与穆勇解释了整个医治的方法,该哪里动刀子,哪里下针,哪里驱虫,怎么祛毒都说了一遍。他们用的手法颇大胆,起码穆勇活了这么些年头没见过,他面不改色听完,忽然费劲的问了一句:“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韩笑一怔,想来是这老将军不太信任自己,便答了:“我是韩笑,来自百桥城。”      穆勇听了,微微点头:“原来是你啊。”      韩笑没明白,回道:“请将军放心,韩笑识得医术,也治过不少病人。”      穆勇浅浅一笑,竟然道:“丫头,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说这话,所以现在便先说了吧。做我孙媳妇可好?”      韩笑愣了,转头看了眼鲁直,心想着不会鲁直也被招了做孙女婿吧?鲁直倒是茫然,看看穆勇,又看看韩笑,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韩笑想了想,答道:“将军请放心,我与鲁大夫一定尽力而为,将军定会无事的。韩笑来此救人,不要回报,将军不必用小将军相许。”      穆勇皱了眉,似乎很不高兴:“我孙儿许你,你不愿吗?”      韩笑从容摇头:“韩笑配不上小将军,将军储些力气,一会好动刀子施药了。”      穆勇却是不依不饶的道:“配不上?哼,借口。”      韩笑没法,只得坦白道:“韩笑一心想做别人家的孙媳妇,此次前来大漠,也是想寻着我那未来夫家祖父,求得他的祝福。穆小将军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是国家栋梁,自然不愁寻不着佳人。可韩笑心仪之人,却是身体不好,脾气不佳,韩笑只愿能一直照顾他到老。将军的抬爱,韩笑恕不能受。”      穆勇盯着韩笑半晌,似是叹了口气,终是不再提此事。韩笑与鲁直赶紧给穆勇喂了药、点了香,又在动刀处抹上药膏,以减轻诊治时的痛苦。一切就绪,穆勇渐渐没了知觉,韩笑与鲁直均深吸一口气,对视着点了点头,在穆勇身上划开了第一刀。      韩笑在为老将军紧张施救,龙三也没有闲着,他将服药后晕晕沉沉的凤宁哄睡了,便去找了穆勇手底下的几名大将,将青山谷眼下的状况问了个明白,他一路从固沙城追到烟魂关,又从烟魂关到了青山谷,所以一路的情形他是心里有数,与几名大将一商议,便是心中有了计较。他领了几个人,到了各个关口处查探,欲找一条突围之路,只能助青山谷解了困,他才能带着凤宁和韩笑安全潜入夏国见聂承岩。      这一夜,龙三对着记有各关口布兵状态的地形图一夜未眠,凤宁有夫万事足,踏踏实实的睡大觉,将难题丢给龙三自己琢磨。韩笑与鲁直这一夜都没有出穆勇的屋子,兵将们不敢随便进出打扰,只得在紧闭房门的屋外静静守候。      天大亮了,太阳高照,韩笑一脸疲惫的走出屋子,她被屋外守着的那一群人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对这些忠心耿耿的汉子们一笑:“将军平安无事,壮士们可安心了。”众人大喜过望,实在是不敢相信,都说要活不了啦,就连围困他们的夏兵都叫嚣着穆家军必会无主,速速投降,他们心中忐忑,这段时间似是没了主心骨,如今这姑娘一来,呆了一日,便说救好了?      鲁直这时大踏步的走了出来,冲着大伙儿咧嘴笑得痛快,大手一挥:“安了,安了,将军好好休养即可,两大神医出手,你们还怕斗不过阎罗王?快弄些吃的来,老子真是饿死了。”众兵将这下才真是有了真实感,欢呼雀跃起来。      韩笑顾不得跟他们一起高兴,她急匆匆的去找了龙三,想问他为何来此,聂承岩在何处?可没等她开口,龙三倒是先说话了:“阿岩无事,我是来接你去夏国与他汇合的。细节稍后再谈,现在有另一急事,我想问你,可否制毒克敌?”      韩笑一愣:“制毒?”      “对,就似夏军一般,他们用毒来攻,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笑笑,我琢磨了一下眼下的兵力布置,烟魂关那边虽然援兵将至,但要杀到青山谷还需时日,要解困仍是苦战。我想我们还是得快些出去才好。”      韩笑心里一动,急道:“可是主子在夏国有了麻烦?”      “不算有麻烦,你莫慌,只是他很需要你。你是了解他的,我必须将你快些带到他身边。”      韩笑握紧拳,谢景芸三字从脑子里冒了出来,若是他见了谢景芸,他还需要她吗?她听得龙三继续道:“依地势风向,青山谷是适合向夏军施毒烟的地方,所以他们用此法攻了烟魂关,却没用同样的法子对付青山谷。若是我们能以牙还牙,用毒削弱夏军战力,一路杀将过去,打通从青山谷至烟魂关的防线,援兵一至,占据险地,夏军便再无攻克的可能,我军取胜指日可待。界时我们便能无后顾之忧去接应阿岩。”      韩笑微皱眉头,认真思索,龙三见她不语,又道:“我知依你的性子,定不屑做制毒施毒之事,但此举事关国家安危,也关系到我们争取时间早日见到阿岩……”他话未说完,韩笑一抬手,打断他的话:“龙三爷,韩笑愿意的。”      龙三一愣,没想到韩笑这么痛快,韩笑又道:“我昨日在阵前,见到了连翘。”      “不认识。”龙三问:“这与施毒有关?”      “她当日在云雾山上,是个粗使丫头,我带着乐乐上山,一直是她替我照顾的乐乐。神医先生离开之后,主子遣了一批仆人和大夫走,连翘便是自愿离开的一个。我一直视她为姐妹,没想到再见面时,她穿着夏国的衣裳,向我放箭。”      龙三皱了眉,来自云雾山?那看来这夏国里的神医确是与聂承岩当年被毒害一事有关,那他们更得快些去寻他才好,这倔脾气没人看着,真不知得做出什么糊涂事。      韩笑又道:“穆老将军中的绿霜,也是喂在箭上的,当初云雾山上被偷的绿雪,调包换上的绿霜,怕是都与连翘有关。夏军在烟魂关施的毒烟,害了一大群的将士,那毒我从未见过,他们用的盅虫,也与当年害穆小将军的不一样了……”      龙三似乎明白韩笑要说什么了,果然她道:“龙三爷,韩笑明白事情轻重,制毒反击之事,韩笑愿意做,但只怕对方制毒之人不少,研制战场上适用的毒也不是一时半会了……”      “你没把握胜过他们?”      韩笑沉思良久,终于抬了头道:“主子还在等我呢,我怎么都要试一试。”      龙三闻言大喜,这韩笑一向是有莫名其妙的好运气,她下了决心做的事,多半是能成功的,现下这般情况,就借借她的福星妙手吧。      韩笑少食少眠,白日里围着这青山谷转悠,夜里苦苦琢磨动手尝试,过了两日,人便是熬瘦了一圈,鲁直要照应穆老将军和谷中受伤的兵将,没多少时间能帮上她的忙,凤宁、龙三及贺子明几个,武艺是好的,简单常使的江湖之毒是会用的,但如今面对的却是夏国那些精通毒术医术,甚至对云雾山本事了若指掌的高手,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所有的希望押在了韩笑的身上。      韩笑琢磨着这毒实在是不易,一来此毒要简单易制,才能短时间能制作出来,达到目的,二来此毒的伤害范围要够大,才能击倒大片夏兵,起到克敌制胜的效果,三来此毒要难解,不然被夏国那边轻易破解,这毒放了也白放。这最后嘛,韩笑还有些不忍,若是能制出毁了战力,不伤性命的毒便是最好,夏兵有很多怕是也有家有亲人,只是迫于无奈上了战场。韩笑拍拍自己,要做到前面几点便是不易,最后这个只怕是她的痴心妄想。能灭敌便是好的,很多事怕是她有心也做不到。      韩笑心里惦记着聂承岩,恨不得快一些飞到他身边去,如今被困此处,她心急如焚,熬到了第三日,竟是睡也睡不了,吃也吃不下。凤宁心疼的给她送吃的,陪在一旁,也用力想着,试图能帮上一点忙。      “要不也学夏军那样,烧药草放毒烟?”      “我们没有准备,去哪里弄那么多的药草?”龙三替韩笑答了,凤宁嘟了嘴,其实她也知道,她就是这么一说。      “要不就在他们的喝的水里放毒,我可以潜进他们军营去。”凤宁说完就被龙三瞪,她还敢想潜进人家军营,她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凤宁把头扭一边,装看不见,她只是提议嘛。      “要不,去抢他们的药草,我可以……”凤宁的话未说完,就被龙三拖长了声音警告式的唤:“凤儿……”这次装看不见不行了,凤宁 69、克敌制胜 ...   干脆一捂眼睛叫道:“哎呀,沙子迷眼睛了,龙三,我眼睛疼。”      “疼什么疼,在屋子里哪有沙子迷眼睛,你净捣乱。”龙三一边小声斥责,一边还是心疼的拉开她的手仔细瞧,生怕她眼睛真出什么毛病。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苦思,当这两口子是透明的韩笑这时猛的跳了起来,一把将凤宁抱住,大声叫道:“凤凤,你太聪明了。”说完急匆匆跑了出去。      凤宁一头雾水,转向自家相公问:“真的吗?”      “假的,你笨死了。”龙三也不知韩笑究竟想到了什么,刚才凤宁说什么好点子了?      两日后,夏兵的军营里出了大乱子,许多人一觉醒来,竟然看不清东西了,迷蒙蒙的只能辩得些光影,这让所有人惊慌失措。正当他们炸了锅式的乱成一团,青山谷里战鼓声响,号角吹起,穆家军挥舞着战旗势如破竹的杀将过来,许多夏国兵将不等开战便跪地求饶,看都看不见了,有什么好打的,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一仗赢得轻松漂亮,龙三带着凤宁、韩笑几个,骑着马从青山谷的大道里奔了出来,堂而皇之的在那些跪倒一片缴械投降的夏军面前跑过。穆家军的将士在阵前大声呼喝着:“降者不杀,不想一辈子做瞎子的就快快放下兵器……”      韩笑抱紧凤宁的腰,马儿急驰,她的心也飞向夏国,身体虽是极度疲惫,心情却是大好,她做到了,她争取到了时间,把伤亡降到了最低,她很快便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抓狂了,写了这么多,为什么聂承岩还没有出来?笑笑啊,见了他可得好好教训他,可别心软了。 70 70、重逢意外 ...   龙三在途中跟韩笑解释了情况,原来聂承岩真的是在夏国那遇见了谢景芸。那谢景芸说自己当年被路过的夏国神医所救,又送回了家里,当时谢家觉得很害怕,生怕惹上了什么恶人,于是趁谢景芸病重人事不省之时,布了假坟,做了法事,卖掉了家产,来到这遥远的夏国安身。谢景芸以为聂承岩已死,所以康复后就一直留在了夏国。      她说的倒算是合乎情理,见面时的惊讶悲凄也象是真的,但龙三觉得事情诡异,他相信聂承岩也定会察觉出不妥,可那家伙什么话都不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这让龙三很担心,他苦劝无效,于是就着急忙慌的去找韩笑。      虽然龙三觉得聂承岩中套的可能性很低,但这人一向心思难猜,谢景芸又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子,当初她被毒害过世,聂承岩一直心中愧疚,觉得是他把她害了,所以此时在夏国偶遇,要说聂承岩不激动,怕是谁也不会相信。当然龙三不说这些刺激韩笑,他是深信无论事实真相如何,聂承岩有没有被迷惑,只要韩笑出现,便能敲醒他。      韩笑从如意公主说起谢景芸死而复生之时起,便算是有了心理准备,她是隐隐猜到聂承岩会遇到这过去的意中人,龙三如此说了,她虽是心里发紧,但还是拼命的安慰自己。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一路设想过无数个见面的场景,猜想着聂承岩见到她的表情,但她万万没想到,真是见上面了却会是这样。      她跟着龙三紧赶慢赶,又是乔装又是绕道,费尽周折终于到了聂承岩落脚的地方。霍起阳看到她,一脸惊讶,但还是火速领她去了聂承岩的屋里。韩笑也不知怎的,没打招呼直接就用力的把门推开了,她看到一个女子刚喂了聂承岩喝了水,正欲把杯子放到桌上,可巧脚下被轮椅绊了一下,扑在了聂承岩的怀里。聂承岩手抬起,似是打算抚那女子后背安抚,听到门开的动静皱眉一瞪,可手僵在半空,喝斥的话卡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他傻傻的看着闯进来的韩笑,眼里不知是惊是怒还是尴尬,但韩笑很确定,那眼神中并无喜悦。      一个杵在门口,一个坐在屋内,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别重逢,竟是无语。      打破沉默的是那个偎在聂承岩怀里的女子,她声音软绵,甚是温柔好听,她问韩笑:“你是谁?”      韩笑原先只是脑中空白,听到这问话,忽的觉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这女子想来就是谢景芸了,仔细瞧她,果然是楚楚动人,娇弱美丽又惹人怜惜。她问她是谁?韩笑说不出话来,她该怎么说?她看向聂承岩,似是用眼神询问他。      谢景芸也转向聂承岩,聂承岩轻轻将她扶起,回道:“她是我的……”他话未说完,韩笑飞快的打断,大声道:“奴婢韩笑。”她忽然害怕,害怕从聂承岩嘴里听到答案。      奴婢韩笑,这怕是最安全最正确的回答吧。这四个字说出来,屋子里又死一般的寂静,聂承岩黑着张脸不说话,韩笑低了头不看他,谢景芸尴尬的站直了,似乎也察觉了不对劲。倒是凤宁从韩笑身后跳了出来,一把将韩笑推进了屋子,一边嘻嘻笑着对龙三道:“龙三,你看,这可是捉奸在椅了?”      龙三用力咳了两声,这死丫头,口无遮拦。韩笑被凤宁一搅,打起了精神,她走到桌边,低着头轻声道:“主子,奴婢来了。”她声音发涩,猛的发现原来已经这么久没在聂承岩面前自称奴婢了。      聂承岩“嗯”了一声,见她一直低头盯着那壶茶,不由得心虚起来,他的身子不宜饮茶,她一向在这上面管得他极严,如今被她发现他饮了茶,他莫名觉得对她不住。可韩笑并未象往常一样叨唠责怪他,只在茶盘里拿了干净杯子,给凤宁和龙三都倒了一杯:“龙三爷,凤凤,喝茶。”      聂承岩心里暗暗记恨,她竟然不理他,却伺候起旁人喝茶来。凤宁笑嘻嘻的一口把茶全喝了,然后道:“真好喝,里面没放绿雪吧?”她这话一出,谢景芸和聂承岩脸色难看,龙三茶也不喝了,一个劲的咳。      韩笑脑子一热,竟然回道:“不怕,有绿雪我也能给你治。”她这算是与凤宁一唱一和,谢景芸脸色发白,挨近聂承岩,求助似的看他一眼。聂承岩瞪着韩笑,看不出心里想着什么。龙三也不咳了,干脆抚额装聋子。只有凤宁表现如常,她相当配合的拍了拍胸口,说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龙三夫人还是这般有精神。”聂承岩终于是开了口,声音又冷又硬。      凤宁却是一点不怕,她玩着手中的杯子道:“那是啊,聂城主,你跟龙三都不是一般人,你该知道跟不是一般人的人过日子,很辛苦的,没点精神气早受不住了。”凤宁明显是意有所指,聂承岩看了韩笑一眼,她面无表情,这让他很是恼火。      凤宁又道:“聂城主,我饿了,我这一路跟笑笑都没怎么吃上饭,你好心,管我们一顿饭吧。”她又是卖可怜,又是把韩笑当成她的人,把聂承岩气够呛,他看了眼韩笑惨白的脸色,忍着没发脾气,吩咐下去速速开饭。谢景芸见状强打笑脸,陪着一起张罗布饭菜,可凤宁直当她不存在,一句话也没对她说。      这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凤宁的胃象是怎么都装不满,吃一会便要加菜,吃一会便要加菜,细嚼慢咽,拖拖拉拉,一顿饭吃到深夜,全桌就她一个还在动筷子,最后她似终于吃不下了,突然对久久呆坐一旁谢景芸问道:“你住这?”      谢景芸“啊”的一声,慌忙朝聂承岩看去,聂承岩倒是从容的唤来霍起阳:“送芸儿回去。”霍起阳应了,侍立一旁,谢景芸咬了咬唇,轻声道别。      韩笑低头不说话,龙三也望着另一边不说话,适才席上他看了这谢景芸几眼就被凤宁瞪了,这会子他乖得很,又聋又哑又瞎。只有凤宁笑着跟谢景芸道别:“慢走啊。”      谢景芸又看了聂承岩一眼,低着头准备走了,聂承岩忽然叫住她道:“芸儿,我与你说的,你好好考虑。”谢景芸咬咬唇,点头应了声终于走了。      待谢景芸的身影在院门处一消失,凤宁的笑脸就垮了下来,她靠向韩笑,懒懒的揽着她:“笑笑,我们也去睡吧,好累。”她拉着韩笑欲走,两个男人却是同时出手,一人拉着了一个。      聂承岩是抿紧嘴不说话,扣着韩笑的手腕不放,龙三拉着凤宁的胳膊要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一边还哄道:“凤儿乖,我们回房了。”      怎料他一抓着凤宁,凤宁就皱起眉哎哟哎哟的喊疼,龙三想起这左臂是她之前受伤的地方,心一疼,怕是捏到她伤处了,赶紧放开。可他一松手,凤宁就拿起桌上的筷子向聂承岩射去,聂承岩松开韩笑,一拂手拍开筷子,就这一会功夫,凤宁已经拉着韩笑跑开了。      龙三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家媳妇把韩笑抢走,一转头,聂承岩果然一脸怒气的瞪着他。龙三叹口气,一摆手:“你是在气我,还是气我家凤儿?”      “你们两口子果然好。”聂承岩咬着牙怒道,一个不声不响偷偷去把韩笑带来,让他没个防备,使得谢景芸和韩笑对上了,一个耍泼犯浑净跟他抢人,这节骨眼上他该好好跟笑笑聊聊,却让这疯丫头搅了局。      “承蒙夸奖。”龙三装模作样的抱个拳,坐下来倒杯茶喝了,又倒一杯,很顺手也给聂承岩倒上,聂承岩瞪着那茶,推开了:“我不能喝。”      “哼。”龙三没好气,自顾自把自己那杯喝了,道:“她来了,你可不就乖了。看看你前一段那德性,真让人生气,问你什么你都不说,我不去把救星请来,还能有什么法子。”      “我当然自有计划,你把笑笑接来,这不是置她于险地嘛。”      “不接来,人家跑到战场上去,一样险。而且你在这边万一干点啥糊涂事,更险。还不如聚一块了,你也踏实了,她也踏实了,多好。”      “我现在很不踏实。”聂承岩黑着张脸。      “活该。”龙三一点都不同情他。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龙三终于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聂承岩扭头看看凤宁拉着韩笑消失的方向,皱着眉答:“我让芸儿带我去见见那个救了她的神医,老头失踪了,或许跟那个神医有关。”      龙三转转杯子,那动作倒与凤宁有些相似,他道:“这事不简单,阿岩,虽然不中听我还是得说,这谢景芸的话虽然说得滴水不漏,但事情太过蹊跷,太多的巧合便是阴谋。”      “芸儿没有阴谋。”聂承岩说得很肯定,肯定得让龙三皱了眉,他想了又想,看着聂承岩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聂承岩点点头:“有阴谋的是别人,我会挖出来的,你别担心,我不傻。”      龙三舒了口气,懒懒后靠在椅子上:“那你不早说。”      “我也是直到昨日才敢真正确定。”      “算了,反正我也没白跑,那两个丫头胆子大得很,要不我及时赶到,子明和凤儿他们怕是会命丧青山谷了。说到这个,我好象还没和我媳妇好好算账。”他摸摸下巴,不理会聂承岩了,自言自语道:“不行,这妮子不管不行,越跑越危险,以后可怎么得了……”      聂承岩也一脸菜色:“居然敢跑到青山谷,上次让赤首捎信,怎么没说这事?”依贺子明行事,不会没有交代,那一定是信被人偷偷截了,他盼了这许久,只收到那十六字训话。聂承岩越想越气,回头唤了一声:“让子明来见我。”      两个男人生闷气,两个女人心情也很糟,韩笑被凤宁拉进了屋里,终于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她自聂承岩走了之后就没哪天过得好的,从烟魂关到青山谷更是劳累奔波,心力交瘁,惶惶然赶到这,却是真的看到谢景芸与聂承岩亲近的模样,韩笑似是一下被压垮了,再忍不住悲从心起,哭得肝肠寸断。      凤宁忿忿不平,也替韩笑难过,她不认得谢景芸,也不是太清楚聂承岩与这女人以前的情史,但韩笑是她凤宁的朋友,管他们以前是如何了,反正现在就是欺负到她朋友头上了,她是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的。      “笑笑,不哭,还有我呢,要是他想享齐人之福,我们决不能饶了他。”      韩笑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凤宁奇了:“难道你还愿意遂了他的意?”      “不是,我知道主子不是这般滥情的人,可我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我好难过。”      凤宁坐她身边安慰:“难过就使劲哭,哭完就舒服了。”      韩笑心里慌张,不由得问:“凤凤,要是那个谢景芸真如她所说的,那她当年与主子分开就是误会一场,如今他们再重逢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凤宁一挥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要是还喜欢他,就努力争取争取,要是觉得他烦人,或是他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就一脚踢了,再去找个好的去。”      凤宁的样子逗得韩笑想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她吸吸鼻子:“哪有这么容易,要是又喜欢又讨厌,不想留下又舍不得走,怎么办?”凤宁听着这话也惆怅了,这种感觉,她怎么觉得特别能理解呢?      两个姑娘家挨着说了好久的体已话,韩笑算是哭了个痛快,坏情绪都发泄完了,一下觉得累得不行,脑袋直疼,倒下便睡着了。凤宁一晚上为了给韩笑撑场面,让她不必与谢景芸聂承岩尴尬相处,往肚子里塞了一大堆的菜,这夜深了,开始觉得胃直疼。她缩着身子直吸气,可却觉得越来越疼,最后终于受不住爬了起来披了件衣裳。      打开门,竟然看见龙三在房门口守着,凤宁身体不适,见着相公就不由自主的犯娇气,冲着他伸了胳膊软软的喊:“龙三,我胃疼。”      龙三被聂承岩逼着让他把他家属清理走,他好与笑笑独处。龙三心里也不服气,要不为了他们两口子,他与凤宁也不至于分隔两地,他们也好久没亲热了,他是正有各找各妻,各回各屋的意思。在在屋外听了会动静,貌似这两个丫头睡了,他正发愁怎么把他家这捣蛋鬼弄出来,却见凤宁自己把门开了。      一看她脸色发白,没了精神,他心疼的过去将她抱住:“晚饭吃多了?谁让你饿死鬼投胎似的,活该。”      凤宁疼得没力气,不理他的恶言恶语,又撒娇:“很疼,想吐。”      龙三急得把她打横抱起来便走,嘴里碎碎念:“包袱里应该还有你那些治胃疼的药丸子,回屋去,看你以后还贪嘴不?馋猫,就知道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相公我平日里不给你饭吃呢……”      两口子走得远了,聂承岩从暗处出了来,独自进了屋里,反身扣上了房门。屋里没点灯,所幸后窗开着,月光照了进来,屋子里的摆设倒还是看得清楚。聂承岩的大轮椅行动不便,磕磕碰碰椅子桌角好几下,让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以往韩笑无论到了哪,都会先把屋子里的桌椅摆设挪一挪,给他的大轮椅腾出通道来,如今她却是不管不理了,显然没打算让他进这屋子。聂承岩想着,心里又生起闷气来。他把椅子推到床边,觉得有很多很多要教训她的话,可一看她皱着眉心,缩成一团似是睡不安稳,他又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是这么这么的想她,她来的虽不是时候,可她真在他身边了,他确是觉得心里踏实。他伸手拂开她面颊上的发丝,软声道:“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韩笑睡得沉,没搭理他,他探身亲亲她的打着结的眉心:“让你好好在固沙城等我,你就是不听话。”韩笑还是没动,聂承岩抚抚她的双唇,忍不 70、重逢意外 ...   住捏着她的小下巴吻上了她的唇,她居然还没有醒,聂承岩轻轻把她的唇瓣掰开,舌尖探了进去,又将她抱紧了,加深了这个吻。      聂承岩象个偷偷做坏事的孩子,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她轻轻的哼着,软软的声音令聂承岩倍感愉悦,他明明打算好是进来算账的,可是什么狠话都没说就被她收服,她甚至连手指都没动一动,眼睛都没睁开看他一眼,他却是觉得心跳得厉害,她鲜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      聂承岩心里一动,终于察觉了不对劲,她的舌头很烫,睡得太死,他进屋后磕碰出这么多动静来,甚至现在对她又抱又亲的,她居然还在睡。他将她放开,借着月光仔细打量,摸摸额头,又把把她的脉,然后生气的一声大喝:“韩笑。”      她发烧了,生病了。      很好,他还没开始教训她呢,她就同他耍别扭,没给他好脸看,这会子话都没跟他说上,就敢病了让他心疼着急。      聂承岩气坏了,她是生来克他的还是怎么着。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家石头终于跟笑笑见上了,哈哈哈,能写到这段实在太不容易了,抹泪~~ 71 71、别扭诉情 ...   韩笑很少生病,当日带着韩乐跋山涉水求医,饥一顿饱一顿,顶着酷热严寒赶路,双脚走出水泡来,她也没病倒下过。跟在聂承岩身边这么多年,虽是辛苦伺候照顾加熬夜学医,可连个小病也没生过。现在这一病,似乎是把前面这些年缺的一下都给补上了。      到了后半夜,她脸烧得通红,身上热得烫手,迷迷糊糊的一直醒不了。聂承岩见惯了韩笑生龙活虎的模样,看她突然之间病得这般重,别提有多紧张了。他把她带回他屋里,开了药方命下人赶紧煎出汤药来,可她怎么都不醒,在她喉间插了只小勺灌,她便呛得厉害,聂承岩心疼,于是慢慢一口口渡给她。结果一碗药刚喝完,她又吐了出来。他完全没了脾气,命人重新煎了药,他再喂,折腾了三碗,这才算是喝下去了。这般喂药,聂承岩觉得自己服下的都比她的多。      喝下药天都亮了,韩笑还是没醒,聂承岩让她睡了会,看热度下不来,便褪了她的衣裳,取了针为她扎针,他转着轮椅不方便,便爬到床上,歪着跪坐在她身边下针。针扎下去,她迷迷糊糊的开始闹,挣动着要翻身,聂承岩不得已只得强行按着她,韩笑就开始哭,眼都没睁开,眼泪却是哗哗流个不停,聂承岩腾不出手来,只好探身把额头碰着她的额轻声哄,她哭着停不下来,他一遍遍的亲她的面颊让她乖些,忍耐一下。      扎完了针,韩笑似乎是累了,睡了过去,聂承岩被折腾的一头一脸的汗。他把针袋收好,打算下床去给她拧把热巾子擦擦脸,探手拉过轮椅,撑着身子挪过去,岂料轮椅一滑,聂承岩没扶住,“呯”的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痛得直吸气,看了看韩笑,她尤带泪痕的蜷缩在被子里,闭着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聂承岩咬咬牙,果然她是生来克他的。门口传来敲门声,霍起阳轻轻问了句:“主子?”      “没事。”聂承岩可不想被别人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样子。门外安静了,他转头看看轮椅,刚才那一摔,椅子被撞得远了,他撑着地爬了几步,终于费劲的自己坐了上去。转了椅子到一旁屋角,小炉上高高架着热水盆,他拧了布巾子,转过椅子,却磕到了一旁的矮柜,柜上摆的物件啪的掉了下来,摔了一地。      门外霍起阳又敲了敲门问:“主子?”      “没事。”这次聂承岩终是捺不住脾气,吼了出来:“都别管我。”门外又安静下来,聂承岩怒气冲冲的把椅子推到床边,探着身子一边给韩笑擦脸,一边恶狠狠的道:“等你病好了,看我不收拾你。”嘴上说的狠话,手上却是轻轻的怕扰了她。      韩笑没给他任何反应,她眉心皱着,面容憔悴,聂承岩摸摸她额头,叹了口气,终忍不住轻轻亲她脸蛋,放软了声音:“快点好起来啊。”      门外霍起阳也在叹气,这主子行动不便还非要逞强亲自照顾韩姑娘,他听得屋里噼噼啪啪的动静就知道这多麻烦,可他们几个大男人,想近韩姑娘身估计这主子是千万个不愿意,还是得去请救兵才好。      霍起阳去找了龙三,龙三磨蹭好半天才开门,见是霍起阳,劈头就道:“正好你来了,帮我去请韩姑娘来一趟,凤儿不太舒服。”      霍起阳一愣,得,看来这救兵也没有了。他把韩笑生病聂承岩逞强的事说了,龙三只道了句:“别理他,他活该。”显然一点也不同情。      霍起阳没了法子,灰溜溜的回去了。龙三关了门,转回屋里,凤宁晚上吐了两回,这会虚得很,也躺在床上病呢。龙三又给她喂了点热水,将事情与她说了。凤宁皱皱鼻子:“那聂城主医术行不行啊?别笑笑给他治坏了。”      龙三被她逗乐了,将她抱进怀里:“你别瞎操心,人家医术好得很。”      凤宁还是很担心,说道:“龙三,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可别让聂城主给我治病,万一他小心眼趁机整我呢。”      “你放一百个心,他确是小心眼,你这不是大病,没等着救命呢,求他他都未必肯给你治。”      “那太好了。”凤宁满意了,搂着龙三闭上了眼睛:“我没病,多睡会就行。你让他们给我熬锅肉粥,要炖得烂烂的,我醒了吃那个。”      “还惦记着吃?”龙三对她实在有些佩服。      凤宁眼也不睁:“这胃疼也得填点食啊,饿着更疼了。我不吃别的,来点粥就行。”      “媳妇啊。”龙三叹气:“人家笑笑是累病的,你是吃病的,你惭不惭愧?”      “不惭愧。”凤宁理直气壮的:“别说话了,不许打扰我,我再歇会,养好了精神,还得帮笑笑打坏人呢。”      坏人?龙三苦笑,他们抹不开面子干的事,凤宁还真是干得出来的。他低头看看她,真闭上眼睛准备又睡了,他给她挪了挪姿势,让她窝在他怀里更舒服些。等解决完聂承岩的麻烦事,他也是时候该解决自己的了。      凤宁说得还真是对,她一觉睡到下午,起来喝了碗粥,精神就已是大好。于是牵着龙三的手,晃悠晃悠的去了聂承岩的屋里看望韩笑。韩笑的烧没彻底退掉,一会清醒一会迷糊,晕晕沉沉脑子发涨,正在哭闹拒绝喝药,跟以前乖巧听话相比,俨然是换了个人似的。      聂承岩坐在床边捧着药碗百般哄,韩笑却只是嚷着头好疼,药很苦,眼泪汪汪的不肯就范。几个下人捧着托盘侍立一旁,不敢上前插手。凤宁原本看韩笑确是病得挺重,正想帮忙,可韩笑耍着性子推开聂承岩递到嘴边的药,手一下撞到药碗上,聂承岩没拿住,被药泼了一身。      他脸色极难看,瞪着身上的药汁,几个下人赶紧低头装没看见。凤宁看他头发凌乱,一身狼狈,哪里还有原先光鲜亮丽的模样,可这般了还得耐着性子换碗药继续喂,凤宁不客气的哈哈大笑,笑完了不等聂承岩赶人,拉着龙三大摇大摆走了。      聂承岩黑着张脸,可惜韩笑没放在眼里,她哭到喘不上气,聂承岩只好弃了药碗替她按压穴位顺气静心,折腾完了,她迷迷瞪瞪的又待睡去,这时才哄得安静的喝了些药。      下人们收拾伺候完了都退了出去,聂承岩换了身干净衣裳,给韩笑裹了两床厚被发汗。韩笑安静睡了好一会,忽而又抽泣起来,聂承岩撑上床靠坐着,搂着她轻声哄。      “爹……”韩笑似一直未从伤心里抽出身来,沙哑的声音又低又轻,饱含委屈,让他几乎听不清。      “你爹不在了,你有我呢。”聂承岩这会可不想再给人当爹了,他明明也有极亲近的身份。      韩笑又喊了声“爹……”,聂承岩躺□去,将她抱紧了,耳朵贴近她仔细听她说话。韩笑又唤了声“娘……”,聂承岩那个气,恶声道:“他们都不在了,你只有我。”      “我好难过……”她细碎的声音绞得他也很难过,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乖,不哭,没有芸儿,我保证,笑笑,我们还跟从前一样,没有芸儿,就我们俩。不许再难过了,你有我呢。”      韩笑呜呜的哭得大声起来,又道:“爹,我病了……我好难过……”聂承岩深呼吸几口气,强忍着脾气,她到底是哪里难过?他安慰自己病人都是无理取闹的,不管她就好了,可韩笑就是睡不踏实,嘴里乱七八糟的说着胡话,说的什么也听不清,隐隐听得“乐乐”之类的,聂承岩终忍不住去摇她:“没有你爹,没有你娘,也没有乐乐,没有芸儿,你只有我,知道吗?”      韩笑眉头打结,好不容易要睡沉了,被这一通乱晃,本能地扭着头要把自己藏起来,嘴里嘟囔着:“讨厌。”这两个字倒是清清楚楚,聂承岩一愣,差点没忍住要把她揪出来打屁股。他僵在那瞪她,她却渐渐睡沉了,开始打起小呼噜。      聂承岩重又把她抱在怀里,咬牙切齿:“等你病好了,你看我收拾你。”      可是聂承岩说到没做到,两天后,韩笑的烧退了,人总算是神志清醒,有了精神。她喝药也乖,吃饭也乖,睡觉也老实了,没过几天,病已是大好。聂承岩早忘了他说的狠话,看她渐渐康复,心里那个开心,哪还想起什么收拾不收拾的。可韩笑病情是好转了,人却不复从前那般有生气,对聂承岩也没那么亲近,他抱着她时她会僵着身子,吻她时她紧闭双眼,夜里搂着她睡她会偷偷的往外挪,等能下了床活动了,竟然去找凤宁商量搬去跟她住一屋,结果当然遭到龙三的强烈反对。      聂承岩闻讯推着轮椅去抓人,亲自把韩笑领回屋,门一锁眼一瞪,终于想起来自己要收拾人的计划一直没执行。韩笑低着头扭着衣角不说话,这一病她瘦了一大圈,站在那似风吹便倒,显得楚楚可怜。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聂承岩等半天等不到她开口,只好自己先发难。      韩笑很沉得住气,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芸儿影响不了我们,这边的事,我还需要些时间便能解决,不会有芸儿,我们还跟从前一样。”      “怎么会没她?那你刚才去见的谁?”韩笑终于嚷嚷起来:“我又不是傻子,也不是这么不识相的,你要解决,便去解决好了。我难过我躲着还不行吗?”韩笑心里不痛快,他隔三差五的会旧情人,难道她还得当什么都没发生?      “不许你躲我。”聂承岩这段一直按捺着脾气,现下是觉得忍也忍不住了,一拍椅子把手,怒气冲天。      韩笑咬着牙不说话,他说不许便不许吗?      “你听到没有?说话!”她不出声让他更生气。韩笑眼睛被水雾迷了,伸手用力擦了擦。聂承岩抿紧嘴,看她哭了他便骂不下去,想想心里堵得慌,硬声喝道:“不许哭。”韩笑不说话,眼泪却成串吧嗒吧嗒往下掉,聂承岩咬咬牙,她就是故意来气他的是吧?可偏偏他就是吃这套,拿她没办法。      “你过来。”聂承岩的这命令让韩笑干脆背过身去不看他。正赌着气,忽地腰间一紧,低头一看是聂承岩的长鞭,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一股拉力将她腾空甩起,韩笑吓得大叫一声,掉进聂承岩的怀里。      “欺负我瘸腿是不是?”他一口咬她脸蛋上。      “欺负我不会武是不是?”她用力擦脸,瞪他。      “对,就欺负你不会武。本来就够让人操心的,再长点本事可不得飞了去,不会武挺好。”他微眯眼,对她擦去自己的痕迹很不满,抱紧了,这次一口咬在脖子上。      她扭动挣扎,却压根敌不过他的力气,被制得死死的,脖子上吃痛,吓得哇哇大叫。聂承岩欺负够了,微微放开,见她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好不可怜,心软的叹口气,探头过去吻掉那泪痕,轻声道:“别跟我闹别扭了,我说的话你怎么不信?她不是芸儿。”      “那她是鬼啊?”韩笑一扭头,大活人杵在面前,她亲眼见的,还敢说不是。      “不是鬼,是人,可是她不是芸儿。”他叹气,抚着韩笑的脸:“芸儿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韩笑看着他的眼睛,心狂跳起来:“你是说她变了?还是指她死了?”      “笑笑,我医术该是不如你,可人是死是活,我不会辨错。况且当年芸儿在百桥城治病,我常给她把脉,人的脉象不尽相同,就算相貌一样,声音相似,可体质却是不一样。她不是芸儿,笑笑,我不会认错的。”      韩笑一下坐直了:“她是冒充的?她想骗你?”      “我今日终于弄明白了真相,芸儿有双胞胎姐妹,他家里受迟砚兴的摆布,老头到了这便没了踪影,迟砚兴定是在这城里,他在等我上勾。所以芸儿的死而复生是场好戏。只是他有他的圈套,我有我的算计,如今,我就等着他们露马脚。你莫要再跟我闹别扭了,好不好?”他一番话让她内疚起来,可想想又不服气:“那你没跟我说明白。”      “你生病乱发脾气,病好了又闹性子,你说我怎么跟你说明白。”      韩笑撇嘴:“就象这会似的,不就说明白了吗?只有不想说的,哪有说不明白的道理。”      聂承岩捏她的脸蛋:“你倒是越发的伶牙利齿了。你自己说,不听主子的话,该当何罪?”      “赶出府呗。”韩笑病了一场,胆倒真是养得更肥了:“凤凤说了,要是我想离家出走,她一定收留我。”她说完往外躲了躲,料定聂承岩又该吼人了。      可聂承岩没大声吼,他只是微眯着眼睛盯着韩笑,盯了好久,让她心里直起毛。她等了半天,终于决定转移话题比较好:“主子,你还查出什么了,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聂承岩还盯着她,然后道:“我累了,你扶我上床休息吧。”      韩笑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见他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便跳下来将他扶到床边,递了自己的肩膀过去,撑起他挪到床上去,为他脱了鞋,将他的双腿摆上去。      聂承岩一直盯着她的动作,韩笑不知怎的,觉得他的目光很热,她低了头不敢看,只小声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不宽衣怎么睡?”他声音里有种调调,撩得韩笑耳际痒痒的。她伸了手正准备为他解扣子,却正好迎上了他的目光,韩笑腾的一下脸烧起来,期期艾艾的道:“主子,我错了。”      聂承岩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韩笑脸红得厉害,猛地转头就往房门跑去:“我去跟凤凤说,我绝对不会离家出走的。”可没跑两步,却被长鞭缠上,韩笑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然滚倒在 71、别扭诉情 ...   床上,聂承岩压在她身上,眼睛黑亮黑亮的,目光热辣辣的让韩笑觉得呼吸都热起来。      “我错了,主子,我再不敢乱发脾气了,我不闹别扭了,你说的我都信,要不明白一定好好问你,我不敢生病了,我也不会离家出走的……”她说得乱七八糟,终于被聂承岩低下头用唇堵上了。      韩笑被吻的脑子发昏,听见聂承岩嘟囔着道:“随你发脾气,随你闹别扭,跟相公闹闹小性子,我允了。”韩笑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慌张,很想辩驳说就他这臭脾气,真闹了他会允才怪。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聂承岩的手掌探进了她的衣裳里,他舔着她耳旁的肌肤,象是轻轻向她耳里吹气:“离家出走?你试试?”      她哪里敢试?他咬她的耳垂,她缩起脖子,哼都不敢哼,只觉得自己又烧起来了,这要是再病了,可绝对不能怪她。      聂承岩拨开她的衣襟,在她锁骨上吮出个红印子:“你是我的,笑笑,你哪都不许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泼了一地的狗血啊 72 72、意乱情迷 ...   她是他的?韩笑晕头晕脑,被他霸道又煽情的迷汤灌得心荡神迷,她微眯了眼,小猫一样的缩在他怀里。他吮着她的脖子,力道有些大,她与他并非第一次这般亲密拥吻,但他却是从未象此刻这般急躁。      她被吮得疼了,轻轻哼着,但还是顺从的侧了头,任他的脑袋紧贴着她颈侧,他一手在她衣裳下摆探进去,抚着她的肌肤,一手扶在她的脸颊处,将她制在自己的唇下。      韩笑只觉得脖子又酥又痒,他的气息热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来,不由得扶着他的肩推了推,轻轻一推他似不觉,完全没反应,却上了牙,在她肌肤上咬了一口。韩笑难耐羞意,再推了推,这次使了些力气,他似有些恼,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      “压,压着我了。”她期期艾艾的红着脸小声辩,他再瞪一眼:“压得就是你,难道我还压别人去?”      什么浑话?韩笑再推推他:“别闹了。”      聂承岩抱着她一翻身,让她在上面,说道:“那让你压着我,总行了吧?”      韩笑脸更红,急忙用手撑着自己,挣扎着要爬起来,轻声道:“我才不要压你,别闹了,我们说说正经事。”      “现在这事就是最正经的。”他抱紧她不让她起,把她的头压下来吻着她的唇。她先是顺从的回吻了,让他的舌缠着她的,他把她越抱越紧,侧躺着将她逼到床内,他眼神里的光芒让她有些慌,他越摸越急,竟然一下撕开她的衣裳。      她轻叫一声,还没来得及遮就被他一把扯进怀里,大掌将她的衣裳从肩上推下,一口咬在她的肩头,她终于明白过来他不是想吓唬她,他是真的要。      这个认知让她又是羞又是怯,要是早些时候,她不会犹豫,她心里早认定了他,以身相许是早有决心,只是他一直呵护珍惜,答应她找到了云雾老人,定了婚事再行夫妻之事。所以每每在最后关头总会放开她,她为这样的体贴和尊重感动不已。可如今她才为谢景芸堵了心,他却想用这样的方式确定吗?      “主子。”韩笑喘着气微微挣扎,却被他抓了手往他身上放:“笑笑,你也摸摸我,你看,你不在,我都瘦了。”      这话让她心一软,被迷了心似的真去摸他,有些心疼,好象还真是瘦了些。他腿脚不便,平日里身体活动的少,除了练功外,其它时候都得她催着他按摩和活动,她没在这段日子,怕是他会偷懒了吧。      她一恍神,胸前便已失陷,他一边吻一边动手继续扒她的衣裳,韩笑结结巴巴的“你……我……”半天,却被聂承岩老实不客气的缠得死紧,两人衣裳凌乱,发髻松散,气息混绞在一块,正是意乱情迷,忽地门外传来凤宁的声音:“笑笑……”      韩笑一震,大羞的欲翻身下去,被聂承岩一把扣住:“这个时候你敢丢下我试试?”韩笑动弹不得,只得烧红着脸小声道:“凤凤在外面……”      “神仙在外面我也不管。”聂承岩今日是打算耍横到底,他抱着韩笑的腰一下又把她拖了下去,韩笑分了心瞄向门口,被他“啪”的一声打在臀上。      凤宁把耳朵贴门上,听不到什么动静,又喊:“笑笑……”龙三被霍起阳去请了,匆匆赶来,他不过离开一会跟探子谈些事,转头这媳妇就又在捣乱。他看着凤宁又准备叫,急忙拉着她:“凤儿,怎么跑来这来了?”      “笑笑被抓走了,我怕她被欺负。”凤宁一向是说大实话的,可龙三听得头大,拉着她往外走:“别冒傻气,是不是闷了,走,陪我办大事去。”      凤宁嘟了嘴不高兴:“你们男的就会帮着男的,你没看聂城主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笑笑肯定被骂了。”      “不会的。”龙三对她早已是练就的淡定从容:“我要去做件冒险的事,你要是听话我就带上你。”      凤宁认真看着他:“真的?”他可从来不会愿意带她去办什么事。龙三笑笑,拉着她走了。走到大门看到谢景芸正下轿准备进来,凤宁赶紧道:“谢姑娘,你来得正好,聂城主正找你呢,他在屋里,你快找他去。”      谢景芸一愣,谢过了,快步往里走,龙三心里哀叹,兄弟啊,我是真尽力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聂承岩屋里,韩笑双目水盈,衣服半褪,粉脸被烫得酡红,她仍在惦记着凤宁会不会再敲门找她,门会不会没关好,他们的动静会不会太大,外头是不是有人会听到?乱七八糟的心思加上聂承岩的步步紧逼,她真是惶然不知所惜,但再晕乎她也知道,此刻绝不是一个适应做这等羞人事的好时机。      “主子,主子……”      “闭嘴。”聂承岩真是痛恨自己双脚带来的行动不便,他又得制着她,又得迷惑她,软硬都得兼顾上,不然她跑了,不乐意了,不适应了,不与他一般情迷意尽,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只希望她对他死心塌地,对他一心一意。      “阿岩,阿岩……”他手上越发急躁的撕扯两人的衣服,她就越发的慌张,那种又是渴望又是害怕的情绪,绞得她再顾不上阻拦他的双手,只搂着他颈脖软软的唤他的名哀求,求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      “乖,我就在这。”聂承岩也温温柔柔的哄着,他半坐起来,靠在床里墙上,握着她的腰轻抬,将她放在腰腿之间,然后拉下她的头,细细吻着她的唇,他火烫坚昂,而她湿软细嫩。      “阿岩……”韩笑在他唇下又喊,可他不理,修长的手指开始试探,韩笑全身绷紧,闭上眼皱着小脸埋首在他颈边:“阿岩……”她细碎的声音与门外另一个清脆的女声同时响起,竟然异口同声叫的都是“阿岩”。      聂承岩与韩笑同时一僵,韩笑抬眼探究他的眸中神色,竟觉得他闪过一丝别扭,这便是了,外头那个再是假的,那也是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孔和极相似的声音,谢景芸对他影响之深,让他在这样的处境下也会觉得尴尬难为吧。      “阿岩……”外头又唤了一声,聂承岩似乎察觉刚刚自己那一瞬间的小小失态,又见韩笑神情惶然,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会是哪样?韩笑说不出来,刚才凤宁打扰,他坦坦荡荡大方生气,如今换了个人在外头唤,他竟似心虚了。      韩笑心里猛的一抽,她是被他哄得贪心了,她如今小心敏感,容不得一粒沙子,若是事情没明朗没解决,她实是放不开心怀与他共赴云雨。她微微挣扎,怕动静大了让外头听到,只压低了声音道:“放开我。”      她这般行径一下把他惹怒了,他咬着牙道:“休想,我一直宠着你,什么都随你,今日却是不能够了。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他把她抱紧,探手抚着她的柔软,诱着她为他绽放。穆远也好,谢景芸也好,还有那个怎么也找不到的死老头,所有这些加起来都不能成为他与她之间的阻碍,他不敢告诉她,他是多少害怕会失去她。      可惜韩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她也有她的不甘与不安,那个女人就在门外,她实在无法在这样的处境下顺从,她费劲的挣扎,可他的气力比她大,他撩拨她,抚摸她,含着她的耳垂让她颤抖融化,韩笑力不从心,含着泪道:“求你,别在这种时候这样对我。”      “你不愿意?”他没了耐心,大声吼着:“你为何不愿意?”      “求求你……”她解释不出来,只得抱着他呜呜的轻泣。聂承岩瞪着她,他全身是火烫的,心也是火烫,这会子脑子也热了,她不愿意?他偏偏要。      他刚刚的一声大吼让正准备离开的谢景芸听到了动静,她再用力的敲门,大声唤道:“阿岩……”      伴着这声叫唤,失控的聂承岩一手制着韩笑,一手扣紧她的腰一提用力一压,他贯穿她,她“啊”的一声大叫,巨痛与伤心逼出了她的眼泪。      “你是我的,不许你不愿意。”聂承岩说着狠话,将她抱得紧紧的,她痛的身体僵硬,他不妄动,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膛。      “我讨厌你。”她再也不去想什么顾忌,早忘了门外还站着个情敌,她大声嚷嚷,哇哇的哭了出来。      “不许。”      “就讨厌,讨厌死了。”她开始耍泼,象个孩子似的哭闹。      “讨厌死了你也还是我的。”聂承岩快爆炸,咬着牙忍得额角直抽抽。韩笑挣扎扭动,他脚使不上力,只得靠着膝盖支撑,抱着她怎么都不愿放。两人缠扭滚倒在床上,头发散了,衣裳半披半吊的还挂在身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聂承岩心头火起,摸到床角那放的软鞭,随手抓了过来把韩笑双手绑在背后,韩笑一下懵了,睁大了眼睛慌张的看他,他吻掉她睫毛上的眼珠,他半侧着压着她,抱紧了再用力顶到她深处。      他连着动了几下,韩笑闭着眼忍不住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软软的哼了几声。那小猫似的软吟撩得他心一荡,把她的脸扳出来狠狠吻了上去。这样的姿势并不好控制力道,聂承岩只能是使着蛮劲,韩笑被顶撞得痛,嘴被他堵着说不得话,身体扭动挣扎,更下意识的用脚去踢他。聂承岩“啊”的一声叫,松了口,停下了动作,喊道:“笑笑,我脚疼。”      韩笑惊讶,猛得想起他的身体状况,转头去看他的脚,他却趁机把她翻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他半坐起来靠着,与她腹贴着腹,形成极亲密的姿态。      “你踢得我脚疼,这样便好了。”他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媚艳颜色,无赖又得意的笑,这般的笑笑,只有他能看到。      韩笑嘟了嘴:“那我也疼。”他强迫她,居然还绑着她。      他压着她的腰让她偎进他怀里,亲亲她的肩,手下却是一下一下的握着她起伏,韩笑知道大势已去,羞得闭上眼也学他使苦肉计:“阿岩,我疼。”      “嗯。”他伸手去揉她那处柔软:“那我替你揉揉。”韩笑受了刺激猛地一缩,“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仰着脖子用力喘气,嚷嚷着求饶:“不疼了不疼了,我错了……”      “错哪了?”      “啊?”韩笑脑子发晕,一时反应不过来,恍惚了一会,又想不起他问什么,只得软软唤他:“阿岩……”      门外的谢景芸虽听不真切屋里动静,但她再傻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霍起阳出现,隔了段距离,冲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谢景芸咬咬牙,扭头走了,想了想转过身来道:“请转告阿岩,他嘱咐的事我都办了,让他方便时来找我。”方便时这几字咬着牙说的,透着悲意,配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惹人怜惜。霍起阳点点头,应了。谢景芸扭头再看看聂承岩的房门口,咬了咬唇终转身离去。      可没等聂承岩去找谢景芸,聂承岩这倒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时聂承岩与韩笑刚刚小憩起来,他忍不住一直笑,看着韩笑板着张脸为他收拾。两人衣服都撕坏了,床上也滚得一团糟。韩笑心里甚是恼,他把她欺负了彻底,她却是这般自动自觉的为他净身换衣梳头收拾屋子。她在心里把他跟自己都骂了八十遍,可她就是忍不住要为他收拾打点利索。      聂承岩象是只餍足的狐狸,光鲜亮丽的懒洋洋靠坐在床上看她,越看越是欢喜,伸了手向她撒娇:“笑笑。”      韩笑正仔细看着扯坏的衣裳,想着还能不能补,闻言头也不回,没好气的答:“没空。”      “有空的,你过来。”      韩笑一扭身,后背对着他,她会理他才怪。聂承岩正待说什么,门外传来霍起阳的声音:“主子,迟砚兴来了。”      韩笑与聂承岩均一愣,相视一眼。韩笑放下手里的衣裳,过去将轮椅推到床边,将聂承岩撑扶到椅子上,替他抚了抚发角,整了整衣摆。      “笑笑。”      “我在呢,我要和你一起。”      聂承岩看着她,终点头:“好,我们一起。”      霍起阳在门外等着他们,他面色有异,聂承岩知晓定是有让他惊讶的事,他冲他点点头,霍起阳便引着他到院里。      迟砚兴就在院子里等着,聂承岩和韩笑看到他的时候,突然都明白过来为什么凶手对聂承岩下了毒还不行,还要挑断他的脚筋。原来这个迟砚兴,也是坐着轮椅的。      迟砚兴看上去比云雾老人年轻些,他面容端正,一副沉稳正派的模样,他看到聂承岩与韩笑过来,并没有说话,只认认真真的打量着他们。      “奇山先生到来,不知所为何事?”聂承岩觉得看够了,打破了沉默。      “你觉得该是何事?”      “我爷爷来找奇山先生叙旧,也该回家了。”聂承岩直言不讳说了自己的打算。      迟砚兴笑笑:“你查到不少事,我们是该有个了结。不过我目前最感兴趣的,倒不是你们爷孙俩。”      聂承岩不动声色,等着他继续。迟砚兴目光移到聂承岩身后,说道:“我是来找这个丫头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心情很糟,在微薄上看到些不平事。调整了很久才有心情再写文,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迟砚兴来找笑笑,大家都该知道是什么事了吧? 73 73、往日怨仇(有补充内容) ...   聂承岩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暗里地紧了一紧,面上却是冷静从容:“何事?”      迟砚兴不看他,却对着韩笑问道:“无声无息的遮迷夏军将兵的双眼,你是如何做到的?”      韩笑往聂承岩身后靠了靠,不说话。聂承岩没回头看她,只对迟砚兴道:“夏军大势已去,奇山先生若是想为夏国解难,怕是来不及了。”      迟砚兴一笑:“我虽为夏王效力,但这么多年来,一向把聂家人和云雾山的相关事当成我的私事,我问这眼疾之症,并非是为了夏国。”      “私事?”这下轮到聂承岩笑,不过是冷冷的:“我倒是不知我们聂家人与奇山先生有私交,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拜访,倒是疏忽怠慢了。”      迟砚兴道:“仇深似海,可不比一般的私交关系更深吗?”他看向聂承岩,看看他的轮椅,又看看他的脚,面上的神情,竟让人看不出意思。      聂承岩眼睛微眯,只觉得他的目光象刀子一般刺得他心里鲜血淋淋,他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迟砚兴见状微微一笑:“我这几年改了性情,很多事想法跟从前不一样了,不然你们不会有机会如此安稳的呆在这。”      韩笑心里一紧,这才想到迟砚兴既是夏王宫内御医,又用毒助夏王侵略他国,连翘也在两国交战的前线中出现,怕是他们在夏国里也是呼风唤雨般的人物。聂承岩与她如今在夏国境内,如若这迟砚兴真是想对他们不利,他们恐怕是难逃一劫。想到这,她有些紧张,不由得握住聂承岩的椅背。      聂承岩却是不惧,他冷道:“你该庆幸我这几年的性子一直有人哄着压着,不然你不会有机会在我面前说话。”      迟砚兴闻言敲了敲椅子扶手,想了想:“果然……”      韩笑不明白,果然什么?难道是聂承岩做了什么事?      那迟砚兴说了果然二字,却又接着笑了:“我这年纪了,倒是什么都不怕了,我敢作敢当,你下的毒是我派人下的,你的脚筋是我让人挑的,我全是为了报复聂明辰。”      韩笑心里咯噔一下,竟然被聂承岩全说中了。迟砚兴道:“当年聂明辰与我相比医术,我们二人分别诊治两个病人,我的病人快好的时候,他居然偷偷下了毒。他毒术高明,病人死得象是合情合理,我虽知情况有异,但却没往这么毒辣的手段去想。我当众比输了医术,明知中了圈套,傻乎乎的却不知如何辩驳,我当时还怪自己学艺不精,若是我的医术再高明,他怎么做手脚,我应该都能治好。依着诚信之心,我按约定退到大漠。可在这蛮荒之带,我一个学医之人,非但不能发挥所长,反而处处被欺负。为了糊口,我与妻子每天要走很远的路采些药草,给病人治病收些微薄诊金,将将能维持温饱。生活太艰苦,我妻生了病,没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我只得安慰她来日方长,可我看不到来日的希望。”      韩笑听得入神,迟砚兴又道:“原本只是日子过得苦点也没事,但当年这里人烟稀少,我不能再多治些疑难杂症,不能多救些危急病人,不能再研习高深医术,我空有习医天赋,却要被这聂明辰逼迫得差点连大夫都做不成。还有我心爱的妻子,是我太笨,才让她跟着我来这里过这般苦的日子。可我没想到,最残忍的事还在后头。一次我带着妻子去采药,半路上遇着了强盗劫匪,我双腿被打残,妻子也被凌.辱至死……”迟砚兴说到这,顿了一顿,原是极悲痛的事,可他的语气却是淡淡的,好象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明明一心只想良善行医,只为救人治病,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迟砚兴道:“这一切,全是拜聂明辰所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妻子死在我面前时的模样,我这几十年,每每到了深夜,总会想起我遍体鳞伤腿脚动弹不得,躺在野外等死盼死的心情。”      韩笑再佯装不了淡定,她脸色苍白,扣着聂承岩椅被的手因用力而泛青。这迟砚兴每说一句,她就能对应上聂承岩的每一个遭遇。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遭受过如此痛苦的人,居然能狠得下心让别人与他遭遇同样的痛,她要用力呼吸才能喘得上气,她此刻感到后怕,如若上天安排的命运偏差了一点点,如果她没有遇上聂承岩,那她与他,是否都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她该是会失去乐乐,没了亲人没了家,永远做个粗使丫头,而他若是不死,会不会跟这迟砚兴一般,日日痛苦,变成个残暴心狠的人?      聂承岩不需要回头便知韩笑心里受伤,她喘气和轻微的颤抖,他都感觉到了。他反手从肩后握住了她的手掌,用力捏了捏,压在了自己肩上。他早知所有事是迟砚兴所为,但许多细节还不明了,他想着要报仇,只等把老头子找到了,便要血刃这毁了他一生的仇家。可他确是没料到这事情的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迟砚兴看着这两人的表情,接着说道:“当时一个夏国的老大夫路过,把我救了。他把我带回夏国,我混混沌沌的过了两年,那段日子,我忽然想通了比试医术时的差错在哪,我忽然明白这世上原来有为了赢个医术高明的名声,就能下毒害人的事情发生。我当时很绝望,我妻子死了,我的腿脚废了,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我原是绝了生念,但没想到那时候夏王重病,宫里征医,我为报恩,遂陪那老大夫进了宫,想助他治好夏王领得赏金。这一去,便是我生命的全新开始。”      后面的事情聂承岩已经知道,但迟砚兴的叙述还是告诉了他一些细节:“原本我们一老一残,没人看得起,但夏王是将死之症,他们不得不让所有大夫都试试。那时,我花了三天就让夏王睁开了眼睛,把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在他们眼里看到了钦佩和尊敬,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了,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又活了过来。后来,我把夏王的病彻底治愈,我的医术得到了夏王的赞赏,于是那个老大夫拿着赏金衣锦还乡,而我成为了御医,在宫里呆了下来。一日,我偶得消息,聂明辰那个家伙居然号称是天下第一神医,还广招弟子,占云雾山为神医山。我想到他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踩着病人的鲜血,踩着我的名声,踩着我妻儿的性命得到的,我咽不下这样的仇恨,我的一生都被他毁了,我必须要复仇。于是我也开始招徒,培养心腹,安排暗桩,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一点点学习,一点点部署,老天有眼,终让我大仇得报。”      “你放屁。”韩笑气得想哭,忍不住粗话都出口了:“阿岩根本不认识你,他没有伤害过你一丝一毫。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毒害无辜之人,若是老天有眼,该收的是你。”      “哼,你懂什么。打蛇打七寸。聂明辰这人,铁石心肠,自命不凡,我若是对他下手,就算能把他变成与我一样,以他的自傲,他定是不愿活了,人一死便一了百了,没了痛苦。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解脱,我要让他痛不欲生,却求死不能。我要让他为孙儿的毒症痛苦焦虑,让他看着他的残脚体会我当初无能为力的挣扎,让他看着唯一的亲人变成我这样,用他自己研制的毒药,让他悔恨,让他这后半生都活在亲人的怨恨仇视中。让他每时每刻都记住,他犯过的错,他必须付出代价……”      他话还没说完,韩笑已经按捺不住,她猛的冲过去,一脚朝着迟砚兴踹了过去,迟砚兴身后的随从见状一掌朝她拍去,没等霍起阳动手,聂承岩的鞭子已经“唰”的一下抽向那随从的手,那随从痛叫一声,捂着鲜血淋淋的手掌后退。聂承岩鞭子轻巧一转,卷着韩笑的腰,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韩笑忍不住落泪,挣扎着对迟砚兴骂道:“你的心不比神医先生好,你不配做医者。”      聂承岩紧紧拉着她,将她搂过来靠在他的胸膛:“乖,你的花拳绣腿留着应付我就好,别浪费力气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迟砚兴看着他们俩,完全没受影响,接着往下说道:“我听说聂明辰在研制一种巨毒,我也开始研制,论医术,我每一样都不会比他差,过去是我太傻,我实不该中他的计,不该这么笨来大漠,但如今我有皇室撑腰,我自然要再跟他再比一比。于是我换了他的毒,我想让他在用毒的时候,发现这毒药比他的更强,他会知道是我干的,普天之下,只有我比他强。”      “绿霜也不见得多强。”韩笑恨恨的瞪他:“如今许多大夫都会治了。”      迟砚兴笑笑,居然同意了:“确实是如此,有了那本解毒典籍,无论是绿雪还是绿霜,都不再是奇毒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韩笑:“原本所有的事都按照我所预料的那样在发展,可没想到出了意外。”      聂承岩双臂一紧,将韩笑搂护在怀里,韩笑不明白,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她听见迟砚兴道:“那个意外,便是你了,丫头。”      “孤女韩笑,年方十四,携弟求医,弟体弱脉堵腑脏皆病腿不能行。百桥城内名声颇响,经她之手病人无一死例。”迟砚兴念着他铭记心中的探子所报的韩笑消息,勾了勾嘴角:“丫头,你可知,当年我有一名号,叫圣手神医。原因就是,我经手的病人,无一死例。”      他看着韩笑讶然的表情,接着道:“不过,我靠的是实力,而传言中,你靠的是运气。”他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却不见韩笑反驳,心里有些诧异。      “难道你也认为自己是靠运气?”他问韩笑,如果这般不自信,那怎能做出战场上的那些事?      韩笑心里郁结,语气很冲的答:“我能治命救人就好,你管我靠的是什么。反正我不害人,不做亏心事。名号有什么有了不起,名声大又能怎么样?没良心的还是没良心,能救人的还是能救人。你们为这些残害良善,羞也不羞?神医先生是做得不对,可耻!而你当初若不是也贪虚名,也不会如此,你遭了不幸却又心狠再害别人,又与神医先生当年所为有何不同?可恨!”      他对她的怒骂不以为意,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我原以为聂明辰琢磨出是我所为后,很快会来找我,我一直在等。可是没想到,他却花费了许多时日教你医术,我一直在想,你有什么特别?”      韩笑不语,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聂承岩却是插了话:“我家老头现在何处?”      迟砚兴笑笑:“小子,你别紧张,不用岔开话题,我说了,我若有心,不会让你们安稳呆到现在。我并不想对你们不利。”      “可你不也说了,我现在这副样子,正是拜你所赐。”聂承岩可不信什么不会不利的鬼话,他既是有备而来,迟砚兴当然也是明白的。      迟砚兴沉默片刻,再度开口时声音沉了沉:“你这副模样,确实是我所为,我大仇得报,原本该是兴高采烈,可我居然觉得并不足够,我依然睡不安稳,我想象着你的状况,我盼着聂明辰来找我。”他看了看韩笑,再看看聂承岩:“后来我知道有这个福星圣手的存在,我忽然觉得这世上之事真是玄妙。”      他顿了顿,似乎等着这两人问,可惜他们都不接话头,迟砚兴只好自己接下去道:“丫头,你就象我的前半生,有天赋,有热情,有颗只为治病救人的愚心,而聂城主,却象是我的后半生,残疾,有权势,可惜心有顽疾。”      “你错了,我们没人象你。”韩笑忍不住大声嚷嚷:“我才不会为了争名号拿医术与人打赌,就算是遭遇不幸,我也不会把罪怪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阿岩虽然脚不能行,可是他也坚强乐观,他帮助了很多求医者。”      “我也救了很多人,这能说明什么?聂明辰也救了很多人,那又怎么样?救人的是医术,却不是心。我冥思苦想,我为何大仇得报却仍旧痛苦,直到我终于见到了聂明辰,我才明白了。”      “他究竟在何处?”聂承岩实在没兴趣听他这些废话,他隐隐觉得内心深处有些东西被挖了出来。      “他走了,我也不知他在何处。”      “你撒谎。”      “我何必?”迟砚兴表现的并不心虚:“他确实找到了我,我却没有杀他的意思,我要报的仇已经报了。我想看看他要如何?”      “他做了什么?”聂承岩担心了,他遍寻老头寻不着,该不会他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不量力的事,然后遭了毒手吧?      迟砚兴抿抿嘴:“我们一起呆了三天,说了很多话。”韩笑和聂承岩睁大眼不信,迟砚兴接着道:“他大概没料到会看到我坐着轮椅,他大概没料到我会跟他一样,除了徒弟,身边再没有可亲近之人。他说他原本打算为了当年之事跟我道歉,然后再为了孙儿之仇将我了结。可是后来他放弃了。”      放弃了?聂承岩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老头居然会放弃报仇?那个又倔又狠又毒辣的老头,会放弃?      “他既不道歉,也不杀我。只在我那呆了三天,然后就走了。”说到云雾老人,迟砚兴表情复杂。不等聂承岩问,他又道:“他并没有告诉我他要去哪里,他只说云雾山那边他已经都托付好了,他说他可以象我一样,再无牵挂。”      “托付?”韩笑一呆,心里有些难过,难道神医先生不打算回去了吗?      聂承岩沉吟良久,问道:“如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今日来,不是为夏军讨防毒之法,又有何贵干?”      “我是习医之人,自然对旁人的高明之处有求知之心。当日夏王命我为夏军研制战场之用毒物,我琢磨了一个月,终于制成毒烟,这让夏军省了不少气力,要拿下烟魂关指日可待。青山谷的绿 73、往日怨仇(有补充内容) ...   霜与盅虫,倒是老把戏了,可眼看着夏国胜利在握,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福星妙手,非但将我的毒烟破解,还把老将军救活。不仅如此,竟然还能无声无息迷瞎夏军兵将的双眼……”迟砚兴看着韩笑:“我仔细诊了,居然看不出是你是用何手段。那些瞎眼兵将,三四日后竟然全都不药而愈。” 瞎个三四日,已经足够让穆家军击败夏军。事实上,那些兵将生怕自己瞎一辈子,在战场上纷纷主动投降求药。一些被救回的,送到边城这让迟砚兴诊治,他竟然找不出缘由来。      聂承岩有些诧异,他是知道韩笑在军中做了些大事,没料到却是如此神奇之事,让人不知不觉的中毒,再让人莫名其妙的解了毒,这是什么手段?这下连他都好奇了。      迟砚兴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我保证不会用于夏国与萧国之战,而且,我可护你们安全离开这里,以此交换答案。”      “我不会告诉你。”韩笑板着脸,斩钉截铁的答。      迟砚兴微眯起眼,沉吟片刻,手指习惯性的敲了敲轮椅扶手:“也对,我来的时候也想着不会轻易问到。那这样如何,我害了聂城主,如今你们是来报仇雪恨也是应当,说个法子出来,这仇是想如何报?我说过,我活到现在已经足够,聂明辰我也见到了,我的心结已了,你们要如何解恨都行,但希望在最后,可以告诉我那个迷眼之法的手段。我可不想到了地府还牵挂着这事。”      要怎样报仇都行?韩笑呆了呆,转头看着聂承岩,他显然也是惊讶。他想象过无数次见到迟砚兴的场景,他数不清多少回在脑子里翻转着这里面涉及到的人以及可能有的阴谋,他猜测过他们会用什么手段,他假想过他们会采取的行动,他预料他们会如何狡辩及掩盖事实真相。所以他小心又小心,一路上真可谓是步步为营,到了这里安顿也是巧思慎行,认真布署,他做了这么多的安排,到头来对方却轻巧的说心愿已了,任君处置。这软绵绵的温柔一拳一下把聂承岩的步调打乱了。      若是迟砚兴诡辩,聂承岩已准备好一步一步的揭穿他,若是迟砚兴囚了云雾老人,聂承岩也安排了探子和人手,准备查明事实便救人,若是老头子过了世,那没什么好再考虑的,聂承岩便会再无顾忌,血刃仇家。      可如今人家说随便你把我怎么办我都认了,聂承岩反而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迟砚兴原来不止被老头逼到大漠这么简单,孩子夭折,妻子惨死,自己的腿也断了。聂承岩不得不承认,若是换了他恐怕采取的报复手段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下的情况不过是老头心狠手辣造成的悲剧,因为迟砚兴的复仇,完完整整的又一次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聂承岩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这就是他的亲人,而对面这个,是他的仇人,可他竟然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更可恨谁更可怜。      他看向韩笑,下意识的紧紧握着她的手,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补充上了后面几段,似乎停在这更合适。其实是因为我写到这也不知聂承岩该怎么办了,你们说呢? 74 74、迷中有迷 ...   韩笑对于报仇雪恨这类事向来不擅长,她当然给不了聂承岩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但她心中对迟砚兴的怒火是腾腾的直往上冒。聂承岩握得她的手有些疼,她心里更是堵得慌,她咬着牙,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冲着迟砚兴大声问:“迟大夫是为了自己做过的事内疚吗?”      内疚?这话正打在迟砚兴心口,他抿紧嘴,想着当时也是这样问聂明辰:“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可曾内疚过?”他抬眼望着韩笑,她一手紧紧与聂承岩的手相扣,一手握着拳头,她两眼亮如星辰,一身的凛然。      迟砚兴心中波动,他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啊,他也曾经正义坦荡,也曾经胸怀宽阔,曾经发誓定要习得最高深医术,救尽天下病患……他也有过这些曾经,可他现在,真的不知自己是否内疚过。      他问的这个问题,聂明辰没有答,他只说他做过的事已经收不回,迟砚兴听得这话的时候,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如今他被人问同样的问题,忽然明白过来聂明辰这话里的意思,做过的事收不回,如果时光倒流,谁又能说自己会不会有不同选择。      那时那刻与今时今日,他自己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迟砚兴想,他一定还会报复,他一定还会做同样的事,然后再受同样的煎熬,可他必须这样做。他的双腿、他的孩子、他的妻子,他受的那些苦那些痛那些耻辱,他必须讨回这笔债。所以,他内疚吗?他只知他依然夜不安寝。      迟砚兴表情复杂,韩笑不依不饶:“那请问迟大夫,你下毒害人,断人双腿,至今可曾后悔?”迟砚兴面上一抽,这个他也问了聂明辰,聂明辰答不出,迟砚兴到这刻发现自己也同样答不出。   “所以你假仁假义的在这说什么任君处置,又有何意思?”韩笑越说越大声:“若是真心忏悔,自然知道该是自己主动付出,你又是提条件,又是一副反正便是如此的无赖样,你以为这样别人就会成全你吗?你期待神医先生对你做什么?同归于尽?这样你便能安生了,解脱了?神医先生就算如你所说已经离开,想必也是去寻找自己的救赎。你呢?便到这里欺负我家主子找你的救赎吗?”      聂承岩原本心里乱七八糟,他纠结于杀与不杀,不杀又要如何的困境。可韩笑这般板着脸,凶巴巴的训一个比她年长许多的老头,还说人家是来欺负他的,这让他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笑。他拽了拽她的手,想跟她说别生气,没人能欺负他。可韩笑训话正是在兴头上,竟不依的甩了甩手,也不理会他的示意,继续骂。      “有你这么混蛋的吗?你痛恨神医先生的狠毒,可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如若是真觉得良心受遣责,那就该自己想法弥补和解决,又想求得心中平静,又胆小没担当不敢承担责任,让别人随便怎么对你都行,这算什么?有本事,你自己说,你想如何?你说出来,同意不同意在阿岩,接受不接受在阿岩。你被陷害,遭了祸,受了伤害,委屈痛苦,难道阿岩没有?若是真心悔过,你就该拿出实际行动来,别弄得最后你遭的事,又是别人祸害你。你的诚心在哪?你一边在这说赎罪,另一边的战场上还有你制的毒在使坏,你是医者吗?你的本事,为什么不用来治病救人?”      韩笑一口气说完,这才有空回头看看一直扯着她手的聂承岩,他忍笑的表情让她纳闷,可她没来得及细究这表情的意思,忽又想起来了,再转头大声对迟砚兴道:“还有在那青山谷我使的迷眼之法,你不明白是吧?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我不会为你解惑的,死也不会说的。干了坏事还想别人顺你的意,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怕是韩笑长这么大,教训人的话最多的一次。虽然在这事里,迟砚兴也是受害者,她见过聂承岩受过的苦,所以她也能想象迟砚兴遭的罪,可这事就是个你狠我也狠,你毒我更毒的逻辑,谁都不是好人。最无辜的,其实还是聂承岩,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带着心爱之人准备奔赴幸福的未来,就祸从天降,一切尽毁。韩笑回头看他,却见聂承岩眼露笑意的望着她。这是怎么了,难道他想到了好法子?      院子里没了声音,韩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吃不准是什么情况,她退回聂承岩身边,紧紧靠着他,也让他能靠着自己。      静了半天,迟砚兴忽然道:“你说得对,我以为我还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其实那些曾经是再回不来了,我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看着韩笑,又道:“丫头,我曾经问过自己,倘若到大漠之前的自己遇到了复仇之后的我,会不会看不起,我不知道答案,但今天来这一趟,我知道了。你确实就如同当年那个我一般,但我……”他想说就算看不起,可当年的他怕是还是走同一条路,想想这话终是说不得,便也作罢,只道:我若对聂明辰还有一丝怨结,今日怕也是烟消云散去了。”      “什么意思?”韩笑皱着眉不明白了,怎么又扯上了神医先生?      “那老家伙跟我说,他见到一个很象我的孩子,天赋不在我当年之下,我当时觉得他是要贬低我,想告诉我我并非是最有天赋的那个。但他没再说了,只是喝酒。我知道他说的是你,我也知道你做过的事和你得到的一切。今日一见,我忽然明白了,他对你的栽培之心,该是对我的赔罪之意。他毁了一个为医天赋者,如今有了机会,就再栽培一个。”      “……”韩笑欲张口反驳,一琢磨却是说不出话来。她一直是觉得有些诧异的,她是个奴婢,是个女儿家,她没有正经习过医术,却能背起神医先生的药箱子,却能受他亲自教导医术,她以为是她够聪明,她以为这是阻挡她与聂承岩相恋的手段,她以为这是老人为了让她辅助聂承岩继承云雾山,她想过这许多,却觉得还是有不合常理的地方,如今迟砚兴这一说,却是全都通透了。      原来,被折磨的又岂是只有受害者?这件事里,没有一个是赢家,每个人都痛苦,每个人都煎熬,韩笑明白过来,心里却是更难受了。      “丫头,希望你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这颗赤诚的为医之心,我和聂明辰做不到的事,你要做到。我们都老了,都该去了,那些丑陋的事无法抹灭,你莫忘了我们的教训。”      “你放心好了,这世上好大夫有很多。”      “可是他们都没有我们这般绝顶医术。”迟砚兴忽然停下来,微侧头想了想,说道:“或许今后也会有了吧?那本解毒典籍很好,你做得比我们都好。”他似喃喃自语,又说了一句:“你确实是个意外……”      他冲身后一摆手,他的随从将他的椅子转个身欲推开离开,迟砚兴一边往外去一边道:“我先回去,考虑好了,安排好了,再来找你们。”      韩笑转头看看聂承岩,眼神问他就这样让这人走了?聂承岩拍拍她的手:“让他走,我自有安排。”      迟砚兴闻言摆了摆手,算是应了,可韩笑却急忙叫住他,待他停下了,问道:“迟大夫,连翘是你什么人?”      “是徒弟,我无后。她看上去显小,又老实,所以就派她去了云雾山。”      韩笑不说话了,虽然她已猜到,可证实了她还是会难过,那曾是与她多好的姐妹呀,却是害了聂承岩的人,是那个在战场上对她放箭的人。      迟砚兴似乎猜到她所想,他道:“丫头,别的我不知道,可我晓得那丫头是神箭手,她向来箭无虚发。”      韩笑猛的一抬头,明白过来了。可她还继续问:“是她将绿霜换成了绿雪?”      “是的。但她并不知陆杨偷了一颗,也不知他因何丧命,这事不是她干的。连翘是个好孩子。”      “那她是否知道,你要用这毒来害人?”      迟砚兴不说话了,他叹了口气,道:“所有的事都是我谋划安排的,你们知道是我犯下的便好,其它的细节,就别追究了。追究下去,除了伤心难过,也得不到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仇家是我一个人。”他顿又顿,忽然对着聂承岩又道:“可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为我做事,每一个都是心甘情愿的,或报恩,或忠心,或是遵师命。”      韩笑没明白意思,她看聂承岩也似乎是一愣,迟砚兴点点头,又说了句:“你知道到哪里能够找到我,若是有任何决定,告诉我便是,我定会承担后果。”言毕便真的离开了。      “主子。”韩笑蹲下来,靠在聂承岩膝头。迟砚兴一走,周围守护的那些护卫就全都撤了,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聂承岩抚着韩笑的头:“幸好我有你呢,笑笑,幸好我有你。”      “也不知神医先生现在如何了?”      “会查到的,我们在这里找了许久也没有,想是他真的离开了。这倒是个线索,我们该换个方向继续找。”      “主子,你说那迟大夫究竟想怎样?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先换个房子,静观其变,他的动静我都派了人盯着,不怕他使坏,事实上,我原本是打算这几天去找他的。”      “这几天?”      “嗯,我试探了,芸儿终于答应为我引见当初救她的神医,就是这迟砚兴了。”      韩笑听到他这么亲密的叫芸儿心里直堵,虽然他说那是假的谢景芸,虽然她觉得这称呼是习惯,就如同她一直改不了口叫他主子一般,可现在有个活生生的谢景芸在,她真是觉得草木皆兵了。      韩笑想起旧账,她皱皱鼻子嘟了嘴,恨恨的道:“你那般对我,我还生气呢。”      聂承岩脸上微烫,却嘴硬道:“反正我们原本就该这样了,你生气便生气。”      韩笑蹭的站了起来,扭头就朝她原先自己住的那个屋走,聂承岩在她身边大叫:“你干嘛去?”      “去生气。”她怨气十足的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呆呆坐了一会,忽然想到这么长时间没看到凤宁了,这迟砚兴来了,有热闹看,她怎么没出现呢?她忍不住跑了出去,却找不到可问的人,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担心战胜了赌气,她跑到聂承岩的屋里,他似是远远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正把什么东西塞进怀里,韩笑没注意,只顾着劈头问他:“主子,你可知道凤凤去哪了?”      “龙三带她办事去了,他们要到隔壁城里,行刺夏王。”聂承岩的回答让韩笑惊讶的张大了嘴:“行刺?”      “嗯,龙大也是为朝廷效命的,龙三行走江湖时偶尔会帮着做一些他们官方身份不方便做的事。这次夏国入侵之事惹恼了皇上,他希望能彻底解决,帮助夏国改朝换代是个办法。”龙三走得急,他也是才知道。      “这么危险的事,龙三爷怎么能带凤凤去呢?”      聂承岩眼一眯,正好跟她算账:“不比你把她带去青山谷危险……”他话还没说完,韩笑赶紧脚底抹油转身就跑:“我回去继续生气,你自便。”      “笑笑,你回来。”      “没听见。”韩笑回得中气十足,聂承岩气结,可他不敢再绑她,他心里其实还真是怕她恼的。他摸了摸怀里那个小袋,想起迟砚兴说的:“我从来没有强迫任何人为我做事。”他与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隐隐有了预感,云雾老人这样离开,是不会再与他们重聚了,而迟砚兴让他们不要再追究细节,又说从不强迫人,是指动手对他下毒的那些事,可那些事他放不下,他们毒死了芸儿,若是一切象迟砚兴所说的,又何况弄个假的来蒙骗他?这里面肯定还有内情。他不能再为芸儿做什么,但起码得给她一个真相,不能让她为他死得不明不白。      芸儿的家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卡死我了,那啥,就快要完结了,也快要过年了,我一鼓作气,争取日更,大家伙要给我动力啊!!! 75 75、刺杀行动 ...   凤宁正如聂承岩所说,是跟了龙三去行刺,她半路在马车上听得龙三说了详细情况,高兴的直扑他:“龙三,龙三,你太有眼光了,你带我去,肯定马到成功。”      龙三捏她的鼻子:“我是怕我成功归来,你听说这事后,会为我没带着你闹脾气。”      “嗯,那是肯定要的。”凤宁老实不客气的承认,龙三失笑,摸摸她脑袋:“你乖,别乱跑了,以后我干什么都带上你。”      凤宁笑得大眼弯弯的,道:“好啊,你说话算话。”龙三心里一动,将她搂进怀里:“嗯,说话算话,一定到哪都带着你。”      “龙三……”龙三的温柔态度却让凤宁疑了心:“你有阴谋诡计是不是?”      “怎么会?疑神疑鬼。”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亲亲她的发顶,转了话题,开始嘱咐到了地方后的行动安排。凤宁似乎对这样的行动一点都不犯怵,她甚至还能问上几个很在点子上的问题,龙三全都仔细答了。      是夜,当龙三和凤宁身着夜行衣,领着十多个暗卫悄悄潜进了夏王的行宫。夏王这几日坐镇此处督促前线战事,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局面,没想到短短数日便有了惊天大逆转,非但前线将士们投降被虏无数,而且都城方面也传来消息,说他皇弟正在暗地布署篡位阴谋。      夏王心里头是火急火燎的,他原以为已用兵力压制住了萧国,那萧老头把女儿送来任他处置便是表了归顺之意,可没想到公主是到手了,他胸中闷气是消了大半,可没等他得意太久,他的军队便一溃千里,被人杀得落花流水。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公主人质不过是个拖延手段,人家压根没打算服他。他又怒又慌,暗想幸好没真把那贱人整死,留得她一条命在,也算有筹码在手。      这一夜他与几个心腹正在密商着对策,如今外忧内患,无论如何他得先平却一样。可还没谈出个结果来,屋外的寂静忽得让他起了疑心,他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一大将会意,悄无声息的潜到窗边,轻轻捅破窗纸往外张望,刚把脸凑过去,一柄利剑嗖的一下刺穿窗户,直插进了他的脑袋。剑拔出,窗外之人一个击掌,窗户哗啦一下垮掉了。      屋里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器,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支长箭射进屋内,两人中箭,哎哟一下倒了地,其他人慌忙挥剑扫落利箭,更多的箭却飞射而至。      刀疤将军大喝一声:“保护皇上。”随着他的这声喝,屋顶上一声巨响,竟是被砸出几个大洞来,几个黑衣人鬼魅般的从屋顶滑下,银光一闪,刀剑挥至,刃尖直指夏王。      几位忠心大将急忙赶上,举刀相迎,行动迅速围成个半圈将夏王护住。可那些个黑衣人武艺竟是高强,任那几位大将拼了命的砍杀,却是没能占着半分便宜。夏王被护在圈后,看着这血刃场景怒火中烧,他暴虐的性子一起,一脚踹飞一名刺客,奔到墙边,反手取下他的大刀,一名大将踢倒一刺客,夏王毫不犹豫,一刀砍掉了那刺客的脑袋。      几个黑衣人见此情景脸色均是一变,这夏王狠辣,果然是名不虚传。他们咬紧牙,手上攻势加紧,几名夏国大将为保性命,也是全力应战,一时间双方胶着,胜负难分。夏王武艺高强,杀气腾腾,下手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黑衣人们小心应付,反倒被他压着打。      一黑衣人手臂被砍一手,兵器脱手,夏王眼中涌出嗜血的快意,一刀直向黑衣人脑袋劈去。恰在此时,一个修长的身影飘至,长剑“铛”的一下挡住了夏王的大刀。此人内力极强,竟让夏王虎口一麻,大刀险些落地。      夏王遭此一击,不怒反笑,他笑声狠戾,双目泛红:“老子好久没杀这么痛快了,好,来得好。”他大吼一声,全力杀将那位刚刚闯入的高手。      来的这位正是龙三,他解决了外头棘手的部分,免除了后患,再赶到这欲拿下夏王。夏王原就是武将出身,且是那种越是流血越是兴奋的战将,遇到了龙三这样的对手,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呼唤着杀戮。      两人你来我往杀了十多招,凤宁闯了进来,二话不说闷头就打,夏王正是一刀直刺龙三胸膛,龙三急急往后一退,侧边凤宁却是迎来过来,她手臂似灵蛇一般,顺着夏王大刀的走势,贴着就缠了上去,手上短刃一划,在夏王的胸膛划出道血口子来。她一招得手,并不恋战,转身便退,反手架开另一大将的长剑,让另一名黑衣人就势一剑刺进那大将的心口。      龙三与凤宁共战的机会并不多,但许是夫妻同心,默契甚足,凤宁得手一退,他便就势插了进来,长剑一转,又在夏王身上劈出道血口来。夏王急急往后退,可凤宁又逼了上来,她右手短刃一刺,夏王拼尽全力扭身躲过,却没料到凤宁身体似无骨般倾转,左掌追着夏王躲闪的方向一拍,正击在他肩上。      夏王中掌倒地,龙三长剑就在那处等着,眼看着夏王便要命丧剑下,一忠臣飞扑而至,一下挡在夏王的身前,龙三的剑刺到他身上,那人当场毕命。可就这会子功夫,刀疤将军赶了过来,夏王一下得了喘息机会,迅速翻滚至一旁,其他将士见状也拼了命的护了过来。      凤宁身形娇小,大眼盈盈,俏丽秀美,一看便知是个姑娘家,她的身手特别,刀疤将军对敌无数,但这般灵俐奇巧的功夫却只见过一个,他认出这是当初与自己在固沙城交手的那娘们,于是大喝一声:“是萧国的刺客。”      这个辩知让夏王眼瞳一缩,杀气毕现,他原是以为是他的兄弟欲趁战乱取他性命,没想到却是萧国那老头派来的。龙三和凤宁均是感觉到夏王的气势,他们并不打算给时间让他缓过劲来,于是一左一右,再度攻去。      刀疤将军与另一人拼了命的挡,夏王挨着墙,也不知是按了哪,嗖的一下钻进一道暗门消失了。龙三一愣,看那夏王一副舔血杀戮的模样,没理由就这样跑了,他挥剑砍倒一人,迅速跑至墙角,却一时半会摸不到机关在哪。      这屋里的胜负其实已然揭晓,凤宁又砍倒一人,只剩下刀疤与其他二人还在苦撑挣扎,八个黑衣人围攻之下,很快便能将他们擒下。凤宁离开战圈,跑到墙边帮龙三的忙:“这种机关,该是按连环奇扣的原理。”她按着刚才见到的翻转门位置,找了个侧边的位置,估摸着象是夏王站着的地方,一脚踢下面的砖石,一手拍门高位置的砖石,试了几处,有两个位置似有不同,她同时发力,竟然真把那暗门打开了。      龙三这时猛地醒悟过来:“他不是要逃跑,他是要去杀人,那如意公主定是没死。”他一头钻进暗道,凤宁赶紧跟了进去。      暗道里很宽敞,两边点着灯,不象再有机关的模样,可里头岔路颇多,四通八达,一看便是当初建这行宫时,夏王留了心眼给自己建的后路。龙三定了定神,暗自嘱咐自己别急,这地方出口他们人手都布好了,夏王不易逃出,他这会既是有杀意,那只要辩识到公主所在便能寻到他。龙三飞快在脑子里转着对这行宫地形的记忆,又将这暗道的方向过了一遍,然后一拉凤宁道:“走这边。”      夏王确是去杀如意公主的,她是他这辈子受过的最大耻辱,他本意是留着她每天折磨,所以毒打之余还特别嘱咐了下人看好她不许死,可今日情势看来,他的末日似要到了,萧国没理由在这种时候派刺客杀他,他已战败,再逼一逼他归顺上贡才是正经,这般痛下杀手,定是与他那个皇弟有了协定,他们出面杀了自己,他那个弟弟便能明正言顺的登上皇位。若是这般,让他怎能不恨?他若是没活路,这贱人也别想活,他便是死也要拉她垫背。      夏王这般想着,很快便冲出了暗道,赶到囚禁着如意公主的屋外,一脚踹向屋门,门后咔嚓一声巨响,门板却是不倒,夏王微眯了眼,心头怒火更甚,没料到这被揍得奄奄一息的如意公主还能拉了桌柜挡在门后。他一运气,再踹一脚,这下加了力道,门板连着后面的小柜全都被踹得粉碎,哗啦啦倒了一地。      这夏王刚闯进屋子,一块燃着火的缦布便迎头朝他丢了过来,夏王一挥袖,将那布弹开,定睛一看,这满屋子竟然全是火,如意公主傲立火圈之中,衣裳又脏又破,满脸血痕,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右手僵硬得极不自然,那是她到的第一天欲拿匕首刺他被他扭断了手腕。      可纵是这般凄惨的模样,如意公主还是昂首而立,极骄傲的立在那火中,象是只美艳高贵的浴火凤凰。她朗声大喝:“狗贼,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越是表现得无惧,夏王就越是气,她越是高傲不羁,夏王就越是恨,他杀气腾腾的踩着火便冲过去:“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穿过火堆,伸手向如意公主抓去,如意眼中闪过恐惧,却强撑着不让自己软倒示弱,她一心求死,转身低头就使尽全力朝身后墙上撞去,墙根那烈火熊熊,她撞不死也能烧死。可她的动作不如夏王那般快,还没撞到墙,已觉得肩上巨痛,紧接着脖上一紧,夏王单掌扣着她的脖子将她往外拖,嘴里还骂着:“贱人!”      如意知晓自己再不能如愿,只得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她绝不呼痛,绝不求饶,绝不能让他得意。夏王拖着她进了屋子,用力一甩将她狠狠丢在地上,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想这么便宜就死了,你想得美。你们萧家不让我有活路,我也不让你们好过。我要把你的十指全切了,四肢全砍了,脑袋也剁下来,送回去给你那个狗皇帝老子瞧瞧。”      如意公主被那一巴掌打得嘴角裂开,耳朵里嗡嗡作响,那夏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象是地狱里发出来的声音。如意忍不住簌簌打抖,眼前发黑,但她仍然睁大了眼睛,心里不停的对自己喊话:“只是恶梦,只是恶梦,撑一撑就好了,撑一撑就好了……”      “你还敢瞪我,我先挖你双眼。”夏王吼着,弯腰探爪便朝如意公主的脸上抓去。可他话没喊完,手也还没碰到她,一柄长刀伴着马蹄声横空飞劈过来,人未到,刀先至,夏王始料不及,赶忙后退。      长刀险险斜插进刚才夏王站立之处,刀刃入地五分,长柄尤打颤抖着,显见这放刀之人力道之大。如意看不清楚,只模糊见什么东西立在地上挡在她与夏王之间。耳边有纷乱的嗒嗒声音,震得她耳里嗡嗡作响。夏王定睛一瞧,两匹快马急奔而来,转眼就要到眼前,他一咬牙,不管不顾再上前欲一掌拍死如意,几支长箭却已射到,三个黑衣弓箭手寻到了此处,正向他放箭。      马上骑士奔到跟前,一人竟是独臂,他一探手拔了地上长刀,顺势一挥劈下,夏王狼狈的就地滚开,另一匹马上的骑士却跳了下马,刷刷的两剑便攻了过来。那独臂骑士将刀挂在马鞍侧边,弯腰探手将地上的如意公主捞到马背上,置于身前。      他单臂环着她,柔声轻道:“公主莫怕,你安全了,安全了。”      如意愣愣的没有反应,骑士眼眶发热,将她扶稳抱紧,扯了身后黑色披风将她裹好,又说了一次:“你安全了,公主,没事了,真的,你安全了。”      如意这下似乎是回过神来了,她眨了眨眼睛,用力再眨了眨,终是抬头看了他,然后她开始发抖,嗓子里咯咯作响,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襟,好半天终于说出话来:“穆,穆小,将军?”      “是我……”      如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哑着声音似不敢相信的再唤了一声:“穆小将军……”      “我来了。”      如意公主这下再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扑在他怀里嚎啕洒泪。龙三和凤宁赶到,正正好堵了夏王的后路,交手之间,那与穆远一道来的大将趁势一剑从夏王的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夏王倒地身亡,那大将抬眼看着龙三道:“是我们穆家军灭了夏王。”      凤宁正为事情了结高兴,潇洒的挥一挥手:“随便随便。”可一转头,看见龙三黑着一张脸,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功劳,要抢的。她赶紧改口:“不对,明明是我们龙家人办成的。”她看那人抿了抿嘴,又道:“不服气?我们再打一架比比胜负,按输赢定谁说得对好了。”      这下龙三的脸是怎么也板不起来了,凤宁的那句“我们龙家人”让他极是舒坦,那穆家大将也不可能跟龙家夫人打架,他回头看了穆远一眼,穆远一点头:“龙三爷此事办得漂亮,真是辛苦了。”      龙三却没跟他说客套话,只问:“你怎么来了?”      穆远低头看看怀中人,沉声道:“我欠她的。”龙三有些惊讶,倒也点点头,穆远又道:“她身上有伤,我先走一步。”      龙三也无挽留之意,抱拳一行礼:“再会。”那穆家将也翻身上马,行礼告别,跟着穆远一起走了。凤宁看着他们背影,奇道:“那是公主吗?真是命大呢。”想想又说:“不是说她伤得重吗?那该送到笑笑那去。”      “又不是只有笑笑是大夫,他们得速回国去,公主在这毕竟仍有危险。”龙三简单解释了,转身吩咐几个暗卫把人马都召集起来,处理善后。凤宁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些惦记韩笑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韩笑这夜独自躺在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是不知道凤宁他们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她自己心里百般思量,纠结不已。在聂承岩的安排下,他们连夜换了住处,新宅子其实离原来那个不远,就是绕到了后街巷子内,这么快就能搬,想来是早寻好了地方,一早就备 75、刺杀行动 ...   下的。      韩笑没打算与聂承岩一间房,搬了地方她就早早选了间屋子住下了,好在聂承岩这次没再扰她,似乎也明白她得有个自己的空间好好想想。于是韩笑得了安宁,她还在恼今日里聂承岩这般对她,虽然她也算半推半就了,可怎么心里都不太舒服。      要知道人一受宠便娇,韩笑也不例外,聂承岩虽是任性霸道臭脾气,但向来对她却是纵容顺从,韩笑的心性早已非当日奴婢,对聂承岩的期待和要求自然是高了许多。她不怕他脾气暴躁,不怕他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她只怕他对她的感情不纯粹。她希望他能爱她很深,深到他心里的每个角落只有她,她甚至想着回去之后她要把谢景芸那对耳坠子翻出来,偷偷丢掉。      韩笑再翻一个身,叹了口气,这个认知让她不开心,原来她也是个贪心的人,她对他的占用欲之强,着实是把她自己吓着了,所以他今日这般强取豪夺是让她伤心的,最给她添堵的是他这般强硬行动的背后,似乎是为了证明些什么,这样的感觉让韩笑觉得很危险。      她胡思乱想,一会怪自己,一会又怪他,一会又怪起谢景芸。正烦恼间,听得外头有些动静,她轻手轻脚下了床,赤着脚悄悄走到门后,听到外头贺子明正轻声道:“韩姑娘屋里很安静,想是睡了。”      她正纳闷,接着听到了聂承岩的声音:“那就好,你守好了。”然后又听他道:“我们走吧。”韩笑皱了眉,她听得似乎是霍起阳的声音应了“是”,然后屋外安静下来。      他要去哪里?韩笑担心起来。她呆了半晌回到床上,这下更是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第二日见着了聂承岩,他却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只是对她说这几日会忙,没时间陪她,让她乖些,也再没提过让她搬回他屋里的要求。      韩笑一肚子疑问却赌了气不问,这几日天气很是糟糕,难得一见的阴沉,聂承岩的脸也很阴沉,韩笑知是他脚上的伤在这样的天气里发作疼痛,可他没象以往一样与她撒娇,也没跟她抱怨诉苦,这般不与她亲近,她也就生了闷气不理他,只当不知道。可她心里还是会心疼,于是暗地里交代霍起阳多照看。      韩笑这夜躺在床上又无法入眠,她发愁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心里暗暗着急。这时又听得她门外有细碎动静,她又在门后偷听了,聂承岩问了外头守夜的暗卫她好不好,然后又出门去了。韩笑咬咬牙,换上了衣裳,在屋里呆了好一会,然后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了房门,暗卫现了身,轻声问:“韩姑娘,有何事?”      韩笑装成迷糊没睡醒的样子指了指茅厕的方向,那暗卫一见忙退下了,韩笑暗暗庆幸今晚不是贺子明轮班,他可是难打发多了。她朝着茅厕的方向走,转过了拐角,隐到暗处,避开了暗卫然后堂而皇之地朝大门去。到了门口,另一个暗卫出来唤了声:“韩姑娘?”      韩笑镇定的道:“主子让我送东西过去。”那暗卫“哦”了一声,没拦她。韩笑出了门,对着洒满月光的幽暗窄街发了愣,他会去了哪呢?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都改好了,谢谢大家 76 76、前账清算 ...   这会已是半夜了,韩笑不知该到哪里去找聂承岩,她孤伶伶的在街上晃着,感觉很孤独。这里温差大,夜里极冷,她没有方向的走着,想起从前她小小年纪时,也有许多这样寒冷的夜里,她背着韩乐赶路。      那时候她很饿,很累,脚上磨出了水泡,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疼。那时路上也是没有旁的人,只有韩乐睡着后有规律的绵长呼吸声陪伴她,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弟弟治好病,也不知道这样艰苦的生活哪一天才会是尽头,可是就算那样她还是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现在,她吃好喝好有人尊敬,有仆有卫有宅有被,她却觉得累了,她这是怎么了?她长大了,有了爱人,有了本事,她却迷茫了,她不开心,不满足,不满意,她这是怎么了?若是从前那个小小的她,知道自己日后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该是夜里睡着都会笑醒吧。可现在,她怎么就这么让人讨厌呢?      韩笑想着想着,忽见前面一个小酒馆里透着光亮,居然这半夜里还有做买卖的?可惜里面只有一个客人,还是个姑娘家……韩笑呆了呆,正对上那个客人的目光,居然是连翘。      连翘也是一脸惊讶,似是没料到这个时候这种地方会看到她孤身一人,她冲她招招手,韩笑只犹豫了一下,便走过去了。      连翘把在柜台边打瞌睡的店小二叫了起来,让他烧碗热汤,然后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韩笑,问道:“你怎么了?”      韩笑看了看周围,没见有旁的人,又看得桌上酒壶酒杯,道:“我都不知道,你还会饮酒。”      连翘对韩笑不答她的问题也不在意,只点点头:“是不太会喝,不过有时候喝喝酒也是好的,心里舒服些。”      韩笑想了一会,拿了个杯子倒了酒仰头一口干了,酒很辣,呛得她咳了好一会,眼泪都出来了,她擦擦眼睛,吸吸鼻子,又倒了一杯。      连翘没说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着。两个人相对无语,各喝各的闷酒,过了好一会,小二把热汤端了上来,打破了两人间的这种沉默僵局。连翘终于说话了,她道:“我师父把身边的弟子全遣走了。”      韩笑一愣,听得她继续道:“他对我们只有一个要求,不得用他教的本事害人。以后每逢初一、十五,必须为人义诊。”      韩笑想了想,点头道:“那很好啊,这是患病者的福气。”      “笑笑……”连翘顿了顿,声音有些涩涩的:“对不起。”      韩笑低了头,捏着小酒杯:“如果不是你,我和乐乐在山上的日子,或许没那么好过。我知道依神医先生的性子,不会要求你做这么多,你把乐乐照顾得很好,对我也很好……”      “在师父救我之前,我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小时候因为生病治不好,我家人把我丢在了路边,我做梦都幻想着,哪天他们能把我接回去……你对乐乐,就象我梦里的家人一样。”      韩笑心里一软:“那现在他们在哪?”      “不知道。”连翘苦笑:“梦只是梦,我再没有见过他们。”      韩笑咬咬唇,不知该说什么好。连翘接着道:“师父整理出自己两箱子书,让我给你送过去,你们不在原来的地方住了,我打算直接送到百桥城去,明天就出发,没想到今夜里还能遇上你,这也叫缘份吧,我们居然还有机会能面对面好好说说话。”      “书?给我做什么?”      “师父说他毕生所学都在那些书里,你极有天赋,该继续研习下去。”      韩笑皱了眉,连翘知她不想收,便劝道:“医术本事可跟你没仇,别拒绝。你会是个了不起的大夫的。”      韩笑默然了一会,轻声道:“其实我不想成为了不起的人。”      “你以前可不是这般没生气的。”连翘的话让韩笑飞快的抬头:“你也这样认为?我变了,是不是?”      “人哪有不变的道理。”连翘道:“我也变了,师父也变了,神医先生也变了,公子也变了,我还没见过没变化的人呢。”      “我变得贪心了。”韩笑闷闷的。      “你一定很爱公子。”连翘是知道他们的事的,可她一直不明白:“到底公子有什么好的?我看他一直对你挺凶的。”      “他……”韩笑话一出口就顿住了,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聂承岩的好:“他也不是那么凶的。”这个好象真不是她喜欢他的理由,想了想又道:“他很了不起,对我也挺好的,我以前从来没敢想有人对我这么好。”      “笑笑……”连翘欲言又止,最后却只道:“对不起。”      韩笑知道这次她说的对不起是指的她偷药换药一事,但其实药偷出来与聂承岩被害却并非有直接关系,如果偷不到绿雪,怕是迟砚兴会下绿霜,结果也会是一样的。韩笑忽的想到,迟砚兴并不想聂承岩死,他要的是让他垂死挣扎和残疾,要的是云雾老人痛苦。可当初她上山之时,听说的却是聂承岩要救不活了。迟砚兴怎么会犯这样的错?下毒的份量不该这般狠才是。      “连翘,当初是谁动手向主子下的毒?”      连翘咬咬唇:“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山里,没在那。我只管把毒换了,把师父的信放在那药盒子里。”      韩笑盯着她瞧,厉声道:“说谎。你换了药,总得送出去,山中奴仆不得下山,你在山里肯定有帮手。你们布局这么久,不可能不互通消息的。”      “笑笑,我确实不知。药到手我便交给了混在山中做医仆的师兄,是他负责把药送走的。我在山里一直只是观察等着看神医先生的动静,但师兄成功送药之后没多久就失踪了,我一直以为是师父将他召走,他走得急没跟我招呼。而有关绿霜一事,一直没消息,反而是传言说神医先生的弟子里有人偷了绿雪毒害公子,这事与师父料想的有出入,我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本来公子中了毒,神医先生该会去看那个药盒子,他看了信,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并不是这样。直到后来你们在崖下发现林大夫的尸首,我才明白过来,想是林大夫打开了药盒子,发现一切,察觉了师兄的问题,便拿着药与信找师兄对质,两个人动了手,翻下了山崖。”      “那你师兄在百桥城也一定有内应,他送药也不可能离开山中太久,有人在百桥城接应他,你不可能不知道。”      “笑笑,师父遣散我们时与我们说,这件事由他而起,责任全在他,让我们不要再想再追究,他说他会一肩承担。”      “所以还有真相被隐瞒了,是不是?”      “笑笑……”      “连翘,若你心里还有我们的往日情份,就告诉我。”      连翘绞着手指,挣扎了半天,最后道:“笑笑,细节我真的是不太清楚,但我也有些猜测。我听我师兄说过,当年师父遭难,那个救他的老大夫,姓谢。”      韩笑一下愣住了:“不可能是……”      连翘接着说:“我没见过那老大夫,只听说师父当初助他治好了皇上,他拿了大笔的赏金,于是举家迁到了萧国做买卖。”      韩笑手有些抖:“这不可能……”      “前些年我回到师父身边后,听说在公子出事之后不久,那老大夫一大家子,又回了夏国。”      “也许这只是巧合。”韩笑激动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如果那谢景芸是老大夫的孙女,她生病了,再怎么样也不会送到百桥城,也该送到这来让迟大夫治啊,没理由送到仇人……”韩笑倏的闭了嘴,腿一软又坐回椅子上,生病是真的,却是正好送过来做个内应,如若掳获了聂承岩的心,那要下手机会就大得多。      韩笑摇摇头,又想到了:“还是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要把谢景芸也毒死了?”她心里越想越怕,聂承岩曾说过这谢景芸有双胞胎姐妹,可万一不是呢?她若是诈死了,事情还简单些,可如果她是真的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迟砚兴还会把救命恩人的孙儿也杀了?      “事情究竟如何,我是真不知道,笑笑。但我知道师父不会对恩人的家人下手的。”      韩笑脑中空白,呆呆坐着,忽的跳了起来就往外跑,她一口气奔回暂住的宅子,此时天蒙蒙亮了,她心里着急,想着快叫人去找聂承岩回来,可是一进院子,她傻在那。      院子时站着不少人,霍起阳、贺子明都在其中,大家神情紧张,那几个暗卫跪了一地,聂承岩铁青着脸坐着。看到她回来了,众人无不脸色一松,聂承岩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他一拍椅子扶手,喝道:“你到哪里去了?”      韩笑见此情景,赶紧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小心翼翼的答:“出去走走。”      “大半夜的?”聂承岩怒火中烧,他回来发现她不在了,心里吓得半死,遣了人到处去找,又怕惊动了旁人反而让她遭险,他紧张又惶然,结果她却象个没事人一样跑回来了。      韩笑不想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顶他的嘴,便低了头不说话,这下却是更让他恼了,她半夜里一点安全意识没有,到处乱跑,还敢这般忤逆不听话,居然还给他脸色看。      他厉声喝她:“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韩笑被吓得一抖,不知该怎么说,众人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帮腔的。聂承岩见她不答,咬着牙瞪她好一会,似是满肚子火发不得,他终是一指她:“你在这好好呆着,等我办完事回来再收拾你。”      又要出去?韩笑心里一惊,问道:“你要去找谢景芸吗?”      聂承岩正气头上,答都不答,只跟霍起阳道:“走。”      “是要去哪里?”韩笑站在他椅子前拦他,惹得聂承岩大为光火:“让开。”他的表情让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急得连忙喊:“主子,不要去。”      聂承岩不理她,转着椅子打算绕过她走,韩笑一下扑了过去,压在他膝上:“主子,求你,不要再见她了。”      “笑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明事理。”聂承岩冷道:“我对你说过的话全是真心,但芸儿之事,我绝不能不管不理,她都已经过世,我能为她做的事只此一件,若你这样都不能容,我过去岂非看错你了?”      这个指责象利刃一样刺进韩笑心口,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怔怔不知所措,聂承岩又道:“你不许再出门去,等我回来。”      韩笑这次没有再拦他,她甚至有些不清楚他怎么走的,她傻傻的站在原地发愣,聂承岩的那句看错了她让她伤得颇深。她一直站着,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真的变得惹人生厌,还是她从来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旁边跪了一地的暗卫终于在聂承岩走后都起了来,回到各自的位置守卫,没人敢去劝韩笑,只知道这次一定要把门得看严了。      聂承岩心里堵得厉害,他确是要去谢家,他查了很多,又与那假谢景芸虚与委蛇这许多日,终于是查出个大概,谢家便是迟砚兴的救命恩人,迟砚兴要报复,谢家是参与了。只是聂承岩无法接受当日对他下毒之时,为何这么狠要连谢景芸一起杀了。      他努力回想,当初到了留宿的那个客栈,谢景芸说觉得累,想多呆两日,那天她神情不安,欲言又止。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前两天被云雾老人阻挠斥责所致,他还安慰她说老头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如今想来,该是她知道她家里的计划了,于是便想对他示警,她想救他,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谢家要连她一起杀了,因为她是整个报复计划中的叛徒。      聂承岩握紧拳头,虎毒不食子,谢家如此狠毒,今日他便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谢景芸温柔善良,遭到亲人这般对待,她在九泉之下又怎能安心,他要为她报仇,他不能让她这样枉死。      马车行至谢家门口,聂承岩下了车,那个假谢景芸正站在大门处等他。她看到聂承岩,忙迎了上来:“你迟了,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我们说好的。”      谢景芸微笑:“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这两日天气很反常,今天怕是会下雨,这里是极少下雨的,你的脚会不会痛?”      “还好,只是杂事多了一些,有些累。”      “那我们快些进去,你喝些热乎的,舒服一些。我爷爷和爹爹今天起好早,就在等你呢。”聂承岩笑着点点头,谢景芸推着他往里走,霍起阳跟在后面也一同进去了。      身后的门关上了,聂承岩柔声问:“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谢景芸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冷静:“我是妹妹。”      “你爹要跟我谈婚事,是芸儿的还是你的?”      “是芸儿的。”这下这假谢景芸再傻也明白过来聂承岩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淡淡的道:“我叫谢景华。”      “我和芸儿相处的那些事,你如何得知的?”      “我们很亲近,她给我写了很多信。”      聂承岩不说话了,谢景华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直接问你爹爹和爷爷。”聂承岩已经看到了堂屋里坐着的中年男子和白发老人,这堂屋里的布置,居然真是要办喜事的模样。      谢景华把聂承岩推进屋子里,自己走到了谢青、谢江的身边,唤了句:“爷爷、爹。”她使了个眼色,又道了句:“姐夫来了。”      谢青明白这谢景华的身份被识破,他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诧异。他认真打量聂承岩许久,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聂承岩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来这,是想把我们之间的事了啦。”    76、前账清算 ...      谢青点点头:“是该了啦,芸儿与你的婚事,一直没办成,芸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聂承岩笑笑:“你们这么辛苦让妹妹扮姐姐,就是想骗我成婚吗?”      谢青点头,说道:“她们姐妹俩若是有心扮成对方,我们做长辈的都经常分不出,你又是如何辩明白的?”      “一个女人是不是爱着你,你当然是会有感觉的。”      谢青又点点头:“芸儿的确对你用情很深。”他说这话时,一旁的谢江、谢景华脸上均流露出悲意。      聂承岩恨道:“就为这个你们要把她杀了?骨肉亲情,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是你害死她的。”一旁的谢江神情激动:“全是因为你。”      “我与你们素无冤仇,你们良心被狗吃了,帮着那迟砚兴毒害无辜,却有脸血口喷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也无话可说,可芸儿这么好这么善良,你们不是她的亲人吗?你们为何要连她一起毒死?”聂承岩挺直着腰坐着,心中痛极,他说道:“我原本可以直接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杀了,为她报仇,可我来这,就是想听听原因,芸儿死了,怎么也得死得清楚明白,否则她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谢青站起来咬牙切齿的骂:“你这狗崽子莫在这说些漂亮话,芸儿是我们家中的宝贝,若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遭此横祸。我当日把迟大夫从鬼门关救回来,他的惨状我是看得一清二楚,良心被狗吃了是你们聂家人,有那样丧心病狂的爷爷,你这小子也好不到哪去,迟大夫要复仇,我们正好在萧国,自然是要助他的,可是芸儿太傻,她居然真的爱上了你。”      聂承岩闭了闭眼,谢景芸的温柔笑颜浮在眼前,所以她一开始其实是知道这复仇计划的吗?他撇开心中的不安,问道:“你只需要告诉我,究竟是谁下的毒。”      “是你害死她的。”谢江再度指责。      “是谁下的毒?”聂承岩紧咬着这问题不放。      谢家人忽的都住了口,聂承岩心里一紧,正待开口再逼问,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聂城主……”      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迟砚兴,谢青似没料到他会来,露了惊讶,然后“哼”的一声转头坐下了。      迟砚兴让随从将他的椅子推了进来,他对着两边都道:“此事由我而起,我说了就让我一人承担。恩公、聂城主,逝者已矣,何不让芸儿安心去呢。”      “他即刻与芸儿灵位拜堂,我再送他下去与芸儿相伴,芸儿便会安心了。”      “真相不明,大仇未报,谈何安心?”谢江与聂承岩同时间回了迟砚兴的话,聂承岩听得谢家的打算,倒是惊讶,转头看了那谢江一眼。      迟砚兴将椅子推到聂承岩身边,对谢家人道:“恩公、贤弟,当日是我做错,也累了你们,更害了芸儿,这些年我最愧对的就是你们谢家,但聂城主确是无辜,我被仇恨迷了心,如今实不想一错再错,请不要……”      “迟砚兴。”谢青再忍不住又站起来大喝一声:“当日是我救了你,我至今仍不后悔。我佩服你高明医术,敬重你顽强意志,你为我家取了荣华富贵,已算回报,助你复仇我心甘情愿。但我家芸儿与这个聂承岩却是另一码事。之前我答应过你只要此事平息,我谢家再不追究,可如今是这聂承岩咄咄逼人,他既送上门来,我哪有不遂了芸儿遗愿的道理?”      “恩公……”      “都闭嘴。”聂承岩厉声打断他们的话,他不愿再听这些,他只问:“是谁下的毒?”      屋里一下静了下来,最后是谢景华轻声道:“是芸儿下的毒。”      聂承岩一震,双目一瞪:“撒谎,她不会这样对我。”      谢景华直视他双眼,声音轻轻的,眼中含着泪:“确是她下的毒,可她不是想害你,她想陪你一起去。”泪水划下了面颊,谢景华伸手抹掉,接着说:“那日原本该是我们一位扮作小二的仆卫在你杯中下毒,但芸儿说由她来。她来动手确实更不易察觉,仆卫便将药给了她,嘱她只需放一半便可,这样不易死,另一半只是备用,若是你没喝到那杯,可有药再放一次。没想到芸儿全放了,还与你一同饮下。”      屋里里静得吓人,每个人脸色都很不好看,聂承岩只觉得额上青筋乱跳,耳朵里嗡嗡的响。谢景华用力再抹去脸上的泪,继续说:“等仆卫觉得时机到了,冲进去,发现你尚有一丝气息,而芸儿却是断了气。仆卫按原先交代的,把你砍伤,脚筋挑断,在聂明辰赶到之前,将芸儿尸体抱走了。之后,我收到了芸儿生前最后给我写的信,她说她阻止不了这个复仇,她也没法开口跟你说,她不能忍受你的看不起,她很爱你,她不忍心让你活着受这样的苦,所以,她决定陪你一起去,到阴间去做一对恩爱夫妻。”      谢景华用那双与芸儿一模一样的眼睛,含着泪看着聂承岩,她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的说:“芸儿确实是为了你死的,她为了陪伴你,为了能够与你在一起。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够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      聂承岩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嗓子里似堵了块烙铁,烧得生疼,却说不出话来,眼睛很痛,可是没有泪。他听见谢江大声喊着:“你必须跟我女儿拜堂,她在下面很孤单,她肯定是在等你,你要去陪她。”      聂承岩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有些犯傻,那个生病喝药都会皱着脸委屈得不行的芸儿,那个娇气柔弱胆子小的芸儿,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她阻止不了父辈的复仇,于是就用自己舍身相伴来赎罪吗?      做一对恩爱夫妻……聂承岩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想得如此美好,可惜他们已经阴阳相隔。      谢江、谢青拔出了剑,众家丁仆卫拿着兵器都冲了进来,迟砚兴推着椅子上前张了双臂挡在聂承岩的面前,霍起阳一声长啸,提前埋伏在宅子四周的暗卫跳了进来,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迟砚兴急得直早冷汗,眼看这双方都是有备而来,要是打起来,伤亡必是难免,可无论哪一边受了伤,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危急关头,迟砚兴一边大喊着:“都住手,都住手。”一边扑向了谢青。他腿脚残疾,这几年早已萎缩不成样子,这一扑是朝着谢青,头却是往地上撞了过去,谢青上前一步将他扶住,迟砚兴挣扎着跪在了地上,用力朝着谢青磕了三个响头:“恩公,当日你救我一命,我却累得你们如此,聂城主年纪轻轻,原是大有作为,也是被我害成了如今的模样。我身遭不幸,自以为是天下最可怜之人,可实则成了天下最可恨之人,我,我真的愧对你们,如今若是再为此事伤了任何一人,我实在无颜留在这世上……”      谢青欲开口,迟砚兴却又用力磕了一个头:“请恩公不要再为难聂城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到了阴间,再去跟芸儿赔罪。”谢青只觉得手中扶着的迟砚兴身子一震,大惊之下一看,他丢在一边的剑不知何时被迟砚兴握在手里,此时已经插进了迟砚兴自己的胸膛。      血一下染红了迟砚兴的衣裳,谢青大叫一声,伸手迅速点压了他几处穴位止血,迟砚兴费力一笑:“恩公,当日我就是在你手里捡回的性命,今日如此,也是因果循环。”      “阿兴……”      轰轰烈烈的械斗场面被迟砚兴用生命阻止了,聂承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宅中的,天空下起了雨,打在他的身上,他觉得很冷,脚疼的直抽抽,心是撕裂一般的痛,他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他让霍起阳去给他买了很多酒。      他这样一副模样,霍起阳不敢忤逆他的命令,快速遣人把酒买了回来,聂承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韩笑原本是躲在房里伤心兼生气,听说了这事也吓了一跳,她去敲聂承岩的房门,没人应,她跑到窗边,戳破了窗纸瞧,看聂承岩板着脸,跟自己有仇似的灌酒,她着急的唤了几声,却听得聂承岩大吼:“滚!”      霍起阳过来把她拉开,这种时候,还是让他自己呆着的好,韩笑想想也对,她不再扰他,只抱着膝坐在聂承岩的房门口守着,听着他在里头嗷嗷的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喊着:“芸儿……”韩笑瞪着雨滴打在院子地上溅起的水花,忍不住泪流满面。      坐了好一会,她忽的跳了起来,拉了贺子明带她去找迟砚兴。迟砚兴此时奄奄一息,谢家父子把他送回了家,与他的几个徒弟一起静静守着,韩笑的到来让所有人意外。      “我想跟迟大夫说几句话。”韩笑说明来意,最后是连翘红着眼睛把她领了进去。      “迟大夫。”听得韩笑唤,迟砚兴费劲的睁开了眼睛,韩笑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迟砚兴听完,眼睛一亮,似是一下有了精神,他喃喃自语道:“竟然饮水就是解药,难怪,难怪……果然是高明啊……”      “迟大夫……”韩笑之前狠话说了不少,但迟砚兴这般走了,她竟又觉得不忍。      迟砚兴微微一笑,费劲的伸手去拉韩笑,韩笑忙把他的手握着了。迟砚兴小小声道:“丫头,你是奇才,你天生就该是医者,教导你医术怕是聂明辰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了。我不能给你什么,我的书都给你……”他转眼看向连翘,连翘忙一边抹泪一边使劲点头:“师父放心,我一定把所有的书都送到笑笑家里去。”      迟砚兴没气力点头,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他看着韩笑,张了嘴微不可闻的道:“你一定要做个好大夫,一定要做个好大夫……”话音消散,他张着嘴,眼睛睁着,手却从韩笑的手中滑落了。      连翘和其他徒弟见状,跪了一地,嚎啕大哭起来。连翘探了他的颈脉,一边哭一边去抚他的双眼,竟然抚闭不上。韩笑落了泪,对迟砚兴道:“迟大夫,韩笑发誓,绝不辜负韩笑学习的这身医术,一定好好治医救人,一定做个好大夫。”      迟砚兴的眼睛终是闭上了,韩笑泪如雨下,终是掩面不忍再看,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这一日,空气中满溢着沉重悲凄的味道,雨反常的一直在下,没完没了,打在地上,击在韩笑的心里头。韩笑回了来,就坐在聂承岩的门口陪伴他,他在屋里喝酒,她在屋外看雨,只隔着一层门,可那一声声“芸儿”让韩笑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      第二天,雨终于是停了,守着一日的韩笑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她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了,从窗子看了看,聂承岩躺在地上,身边是两个倒地的大酒缸子,韩笑急了,大声喊着:“主子……”      聂承岩却是还有意识,他嘶哑着声音大声咒骂:“滚,都别管我,滚开……”      韩笑找来霍起阳,让他把门震开了,她急急跑进去,要把聂承岩从地上扶起来,聂承岩醉得不轻,整个人死重死重的,韩笑扶不动,一下摔在了地上。聂承岩滚倒在地,还用力推了她一把:“滚开……”      霍起阳和贺子明赶紧过来一起把聂承岩架了起来,放到床上去。      韩笑跑去拧了一把巾子,过来给他擦脸,聂承岩似舒服了一些,嘴里叫着:“芸儿……”韩笑忍着气,继续给他擦,可聂承岩安静不到一会,又扭动着避开她的手,用力一巴掌拍开她:“都别管我……”      布巾掉在了地上,韩笑的手臂被他抡的这掌打得生疼生疼的,她咬着牙,把巾子捡了起来,洗净了再来给他擦。这次没碰到他,就被他骂了:“滚开,我让你滚开,听不懂吗?”      “奴婢听懂了。”韩笑心里很不痛快,她从昨天一大清早就受他气,一直捱到现在,这段日子她也不比他好受。      “听懂还不滚。”聂承岩大吼,霍起阳在一旁一个劲给韩笑使眼色,韩笑倔脾气却上来了:“主子喝了酒,昨又下了一天雨,还是擦擦,按摩活动一下筋骨好些。”      “主子?你也知道你叫我主子,我的话你从来都不听,你就会忤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全都知道,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做,你以为你是谁,只会任性。我叫你滚你就滚,听到没有?”聂承岩瞪着她大声骂,暴躁得象只受伤的野兽。      韩笑直挺挺的站着,手上还拿着那块布巾子,她盯着他,冷冷的问:“主子想让韩笑做什么?再说一次。”      “滚!”      韩笑紧咬牙关,郁积多日的情绪终于也爆发了:“聂承岩,不是每一次你让我滚,我都还会留在原地的。”      她用力把布巾往地上一甩,扭头就奔了出去。聂承岩翻了个身,闭眼呼呼大睡。霍起阳和贺子明互相看了一眼,都退了出去。      韩笑飞快的收拾了行李出来,吩咐暗卫给她备马车,暗卫大吃一惊,急急去找霍起阳。霍起阳吓一大跳,与贺子明赶紧过来劝,韩笑态度坚决,她决不能在这再呆下去,她要回百桥城,她说着说着终是忍不住痛哭出来。      霍起阳他们没了办法,最后只得让贺子明陪她先回去,反正事情是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韩笑先走一步,回百桥城等着,这个跟主子还是能交代的。      于是韩笑坐上马车出发了,聂承岩睡死过去,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第二日,他睁开了眼睛,感觉头疼欲裂,喝醉之前的事情象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闪过,他闭了闭眼,压下了心中的难过,开口唤人:“笑笑……”      没人应他,聂承岩又唤:“笑笑,我头疼,我脚也疼……”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疼死你,让你心肝也疼,哼哼~~ 话说终于写到这里了,我又熬夜了,脑子不清楚了,挑了一遍,改了些错字,但虫子大概还会有,大家若看到就帮我指出吧。谢谢了。 所有事情都算了结了,接下来,就该是聂承岩追妻了,终于回归言情部分了,真开心,哈哈 77 77、告别过去 ...   霍起阳在门口现身,应道:“主子,你醒了。”      聂承岩单掌抚着额头,闷着嗓子答了一声:“嗯。”      霍起阳唤了小仆过来伺候他起身,聂承岩却道:“笑笑呢,叫笑笑来。”他好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头乱七八糟,有很多人、很多血、很多叫喊声和眼泪。下雨的声响很吵,他很冷,脚也很疼,他痛苦,他暴躁,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呆会,但太多人不停的扰他,冲他吼冲他拔剑,血流满地。芸儿不停的哭,死老头跳出来闹,就连最懂事的笑笑也来凑热闹冲他喊,他让他们滚,让笑笑也滚……      聂承岩忽而发现霍起阳没去叫人,他想起来他似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问:“笑笑呢?她又生我的气了?”      小仆听他语气不妙,站在一旁不敢近身,主子昨天吼得那吓人,他在外头都听到了。聂承岩头疼欲裂,看那小仆的瑟缩模样就来气,转头瞪他一眼,那小仆吓得腿一抖,聂承岩更气,嗓门大了起来:“笑笑呢?”她偷偷跑出去的账他还没跟她算,前两日正是危险的时候,她怎能大半夜的偷偷出门,万一她出了点什么事,让他怎么办?      霍起阳定了定神,回道:“韩姑娘回百桥城去了。”      “什么?”聂承岩这声喝,直接把小仆给喝得跪在地上。霍起阳早有心理准备,镇定的答:“昨日里主子不停骂,让韩姑娘滚,于是韩姑娘便听话走了。”      聂承岩象是被点了穴一般的僵在那,他不停骂让笑笑滚?他皱紧了眉头想着,他好象是骂她了,可是他骂人是常事,能把她骂得自己跑回家去,那他昨日的态度究竟是多差?      他动了动,脚上的痛让他吸了口凉气,他适才一清醒过来便想找笑笑撒娇,他觉得好多话要对她说,可没想到人却原来是被他骂跑了。他又急又怒,生自己的气,也生她的气,他的烂个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不是最强悍的笑笑吗,怎么也把他的发脾气当真了呢?他一生气就骂人滚的,她认识他第一天可不就是这样了吗?      “她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      “子明跟着她?还带了谁?”      “黑子替韩姑娘赶车,子明骑马。”      聂承岩越想越不安,撑到床边找他的轮椅:“笑笑哭了?她生我气了是不是?”小仆慌忙把轮椅给他推过来,霍起阳负责回话:“那是当然。”      聂承岩吃力的攀坐上了椅子,闻言看了一眼霍起阳,他今日说话倒是很有笑笑往日的风格了,他眉心打着结:“推我去笑笑屋里看看。”      小仆赶紧推着他往外走,霍起阳却是说:“人确是走了,屋子空着,没什么好瞧的。”他的怪声怪气终惹得聂承岩猛的握着轮子用力一转,面对面看着他,冷道:“说,我昨日究竟怎么了?”      “主子喝醉了一直唤着芸儿,倒在地上着实不雅,韩姑娘来劝,主子便让韩姑娘滚。当然了,言辞之中没什么好听话。”      聂承岩强撑着要裂开的脑子使劲想,可想不起来,但他没由来心里着慌,不由自主的辩:“骂人话自然是没好听的,我喝醉了自然做不得数。”      霍起阳面无表情的应:“主子说的是。”那语气,仿得象极了韩笑。      聂承岩微眯了眼盯着他,他自然明白霍起阳今日这般不对劲,定是他昨日里过份了,他越想越慌:“笑笑伤心了吗?”      “韩姑娘昨日顶嘴的时候,还是很坚实有力的。”      聂承岩静了很久,确认自己真的想不出,这才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不是主子每一次让她滚,她都会留在原地的。”      聂承岩暗自咒骂自己几句,急急推了椅子去韩笑暂居的屋里,那里果然是空空如也了,聂承岩对着屋子,心里空荡荡凉嗖嗖的,静坐良久,猛地回身喝道:“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赶回百桥城。”      “行李是都收拾好了,主子说走,打点好行头便可出发。”霍起阳太了解他,昨日一看韩笑走了,便知今日聂承岩醒来也定是呆不住,索性昨日便安排收拾好了东西。      聂承岩扭头就冲那小仆喊:“发什么愣,回屋,给我洗漱,更衣。”小仆喏喏的应了,赶紧动手,聂承岩在屋里一边洗漱换装一边嘴里不停:“笑笑走多久了?”“她行李都带够了吗?”“她身上银两备足了吗?路上别饿着累着。”“你派人去追一追,看看他们到哪了,让黑子车子驾慢一些。”      他没完没了的问,霍起阳都一一答了,又将谢家和迟砚兴的结果说了,他跟随聂承岩多年,该怎么办事善后还是清楚的,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他还告诉聂承岩,龙三遣了人过来说他带着凤宁先走一步。听到凤宁的名字,聂承岩有些谨慎:“他们要去何处?”      “三爷说要办自己的事,倒没说去何处。”      聂承岩想了想,龙三鲜有这样说走就走的情况,怕是真有什么急事,如此一来,那凤宁该是没有捣乱的机会。他挥挥手,嘱咐快些安排上路。      一队人火速打点好,两辆马车,十余骑,一声喝驾便启了程。马车快行至城门口,聂承岩忽的想起来,探头出来对霍起阳道:“掉头,我要去一趟芸儿那。”      霍起阳依令行事,让其他人先行一步,只安排了三四个随行,调了车头往谢府的方向去。在离谢府两条街的地方却不再往前,而是拐了方向直走到郊外一处僻静之地,这里有座坟,上面赫然是谢景芸的名字。      霍起阳熟门熟路,显然是来过,他打开马车门,架上板子,搭了个斜坡,将聂承岩连人带椅推了下来。聂承岩挥了挥,让他在原地候着,自己推了轮椅来到坟前。      坟修的很简单,却收拾的干净,坟前沙土上种了些小花,花瓣娇柔,迎着风轻轻摇曳,有些象这坟主人的姿态。      聂承岩过来了,却好象不知该说什么好,静默了一会,轻声道:“我说过下次再来看你,一定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自他找到这个墓,只在夜里来过一次,因怕打草惊蛇,故一直是避人耳目。上次半夜里来,他便说过定要为她找出真相,只是没想到,真相却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聂承岩看着那坟碑,心里感慨万千:“我昨日喝醉了,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很乱,但有一段里有你,我记得些。我记得我拼命跑拼命跑,可却怎么也跑不动,我全身都是血,趴在地上,脚很痛,低头瞧的时候,却怎么也瞧不见自个儿的脚了。你眼泪汪汪的看着我,跟我说对不起,跟我说很爱我,让我跟你一起走。”      聂承岩闭了闭眼:“对不起,芸儿,我不想跟你走。我遇到了一个姑娘,我上次跟你说过,若是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我。我上次说等查明了真相,我带她来看看你,我想你若地下有灵,一定会为我高兴。可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如此,你一定不会想见她。不过你也见不到她了,她生我的气,先回家去了。”      “我昨日里梦见你一直哭,我怎么安慰你你还是一直哭,是因为我最后仍是断了脚吗?还是因为我终是不能如你所愿与你到地府做夫妻?芸儿,你可知当我知道是你下毒时,我脑子里竟然是一片空白,我不知是怪你好还是怜你好。若是从前的我,该是会怪你吧,可现在的我,居然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其实生比死更需要勇气,我经过那一劫,便真的想明白了。刚从鬼门关绕回来的时候,我也曾经与你一般,觉得死了便是好的,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活着。我既是活着,再去恨你怪你又有何用呢?说不定你若不走这步,我们如今的境况,比现在都不如。所以,芸儿,我不怪你,但我也不会陪你去,我能为你做的事已经做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聂承岩从怀里掏出个小袋,袋子里便是当初他送给谢景芸的那对耳坠子,他把小袋放在碑上。“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差一点就忘了要来,因为我着急要去追笑笑。昨日里我又发脾气了,骂了不中听的,笑笑生了气,据说还对我说了狠话。芸儿,她跟你真的完全不同。我素来脾气大,以前你都是顺着我,不敢吭声,笑笑不一样,她有时候脾气比我还大,只是她不显露出来,喜欢埋在心里,可我就是知道,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姑娘,不管面对的是谁,只要不合她心里的做事规矩,她是不会听的。我让她往西,她能一边应好一边接着大步往东走,她自己走便算了,她还会推着我也往东,在我生气骂她不听话的时候,她会指着东边的风景说,看,主子,这里多好。”      “对了,她喜欢喊我主子,她说叫阿岩总是不习惯,其实我有时也会矛盾,我既希望她能叫阿岩多亲近我,我又喜欢听她喊我主子。你不知道,她喊主子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喊主子喊得要么恭敬要么卑微,她喊主子偏偏能让你觉得她比你还骄傲。我这段时日是有些疏忽她了,我为了你的事着急,我很恨,我以为是你的家人毒死了你,这让我想起折磨了我这么多年的所谓亲情,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有一个那样的爷爷。所以我急了乱了,我甚至想为你杀了他们。”      “芸儿,我昨日喝了很多酒,我认识你的那会就常常饮酒,你身子不好,不能陪我喝,于是便为我唱小曲。我昨日喝酒的时候,居然想不起你唱的是什么曲子了,不过我还记得,你唱曲子时的表情。这是我最后一次饮酒了,我有疾在身,其实不宜饮酒,笑笑对我管得是极严的,所以我灌醉自己的时候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放纵一次,当是与过去彻底告别。可是没想到,这次却是把笑笑气着了。”      “芸儿,我爱上她的时候想起了你,我挣扎了很久,我想着我是怎么了,我爱上她什么?我一开始甚至不确定那种感觉叫什么。她不算漂亮,性子倔又好强,我该是喜欢你这样的才对,可为什么就算她在我身边,我还是会想念。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在我最不可能看到风景的时候,带我看到从未见过的美景。我与你一起时,是我牵着你慢慢走,而与她一起时,却是她推着我大步向前。她能化腐朽为神奇,她能让我一个坐轮椅的废人感觉比从前四肢健全时更英伟。”      “芸儿,你在我生命里最风光的那个时候出现,我曾经以为我不能比那个时候更幸福了。老头被我气得说不出话,处处被我压制,而你小鸟依人,乖巧听话,我有权有势有财有貌,佳人在怀,意气风发,人生不过是如此吧。可你知道吗,现在的我会为了以前的我羞愧。别人衡量百桥城的价值是用钱权去量,而笑笑,是用药材和病人去量,她总说我很了不起,而我学会用她的方法去衡量之后,才真的发现,原来我确是了不起。”      “可我昨日居然把她骂走了,我不知我昨日里骂了她什么?会不会是她在旁边冷眼看着我哄你的时候,我情急赶她走说了狠话?还是老头跳出来让笑笑发誓不得与我一起时我把她训了?又或者是你跟她说让她把我让给你她答应时我发的脾气?芸儿,这般算起来,我该不会是骂了她好几顿吧?我脾气这么糟糕,如若你遇到现在的我,你还会爱上我吗?”      “芸儿,我昨日梦到了你,我与你说了很多话,可你听不进去,你只是哭,让我跟你走。可是芸儿,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因为仇恨,不是因为你下了毒,而是你我都已不是从前那个自己。我能为你做的事做完了,我能为过去的自己做的了结也做完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曾经带给我的快乐,但仅仅只能是如此了。今日一别,我想我们难有机会再见面,希望你在九泉之下,能好好照顾自己,要象笑笑一样,要勇敢。”      他抚了抚墓碑,闭了眼在心里认真与谢景芸告别,与过去的仇怨和不幸告别,然后睁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他忽然觉得一身的轻松,墓前的小花被风吹着向他点头,他衷心希望这是芸儿也获得了解脱。      聂承岩转动椅子离开,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对生活充满希望。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他要快些与笑笑团聚,他要跟她道歉,他以后一定把臭脾气坏毛病都改了,他再不喝茶喝酒,他会乖乖听笑笑的话,每天好好活动筋骨,调养身体。      他要多挣钱,支些银子出来,培养教导更多的大夫,这样既会让笑笑高兴,又能多分担一些她的辛苦,他想跟她成亲,虽然老头还没有找到,但他一定能说服她嫁他,他要与她生一堆娃娃,最起码三个,一个管云雾山,一个管百桥城,还有一个就继承笑笑的医术。还有乐乐,这孩子也长大了,他得帮他立个业,还要帮他找个好媳妇。      聂承岩坐着马车朝着韩笑的方向进发,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只是他并不知道,他一路追不上韩笑,回到了百桥城,幸福也没有在那里等他。      渴望而不可得的锥心之痛,却是他新生活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聂承岩与谢景芸告别这一段,其实很早之前便想好了,但是写起来比我想象的要难。上一章大家痛骂聂承岩的留言我看到了,不过还没有时间回复,现在晚了,我也偷个懒,明天再回哈。聂承岩确不是什么标准好男人,他的个性放到现实生活中我估计会被嫌弃到死,但这故事里的设定,他从小的生活环境和经历的事,造就他这样的人,出事前他爱上谢景芸很正常,出事之后他爱上韩笑也很合理,这两个女人如果在时间上对调一下,谁也不会与他有所谓爱情。我也不想让聂遇到韩笑之后就突然变成大善人好男人,所谓本性难移,只是有爱情的调剂,任谁都会有改变。正如同韩笑,她从开始到现在,个性和待人接物上也是有了些变化的,她也不若一开始那样的单纯开朗豁达了。 太轻易得到的感情不容易学会珍惜,所以犯过错,受过苦,经历过考验,似乎才能更为坚固。这后面的故事,是这两人的第三阶段了,我努力好好写,谢谢大家的支持。全都抱住么一个!! 78 78、就此别离 ...   聂承岩比韩笑晚了半个月回到百桥城,原本按理他是能在半路追上她的,可不知是天公不作美,还是因为他忽然有了醉酒那天的零星记忆,于是紧张惶然,拼命赶路,竟然就在路上生了场大病,这一病折腾得他半死不活,形容憔悴不说,更耽误了他大半月的时间,待恢复了些有了气力再上路,他已知自己没可能在路上能见着韩笑了。      聂承岩自我安慰着,反正她就在家里等着他呢,她虽是生他的气,但回了百桥城,这么多朋友在,还有她心爱的医书,说不定还有好些病人能给她瞧一瞧,她忙了起来自然慢慢就气消了。      他每日赶路时就在琢磨着,他怎么赔不是好呢?首先先认错他不该喝酒的,他不该冲她乱发脾气,他那什么,嗯,也不该对她用强的,他只是也会害怕,害怕她会不在他身边。他还要保证他再不会这样了,他要跟她说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背负枷锁的聂承岩了,如今他没有仇恨没有怨愤,只是一个想与她好好过日子的瘸腿男人。      聂承岩想了一路,憧憬了一路,回到百桥城,车子在聂府前还没停稳,他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了车门。陈总管领着贺子明还有几个仆役正在门口迎接,聂承岩没见着韩笑,心里已是一紧,但他强忍着等小仆架好斜板,霍起阳推他下车,他才开口问:“笑笑呢,怎的不来接我?”      陈总管面露犹豫,嘴张了张,似乎在想着怎么答,聂承岩见状强笑着抢着开口:“她躲在屋里是不是?”他盯着陈总管,又看看贺子明和叶竹,心中已有不祥预感,于是紧接着又道:“还是她去医铺子帮着看病人了?你遣人去唤她回来,就说我回来了。”      “主子……”      聂承岩打断陈总管的话,大声道:“去唤她回来,让她马上就回来。”陈总管没动,聂承岩微眯了眼,一扭头自己转动着椅轮,飞快的进了宅子朝着房间去,霍起阳与贺子明对视一眼,已知情况要糟,急急跟了上去。      陈总管跟在聂承岩身后,有些着急的喊:“主子……”聂承岩充耳不闻,谁也不理,赶到了房门口却一下停住了。他的房门关着,他瞪着门板,仿佛那后面藏着猛兽。陈总管看着他那模样,终于心一横,咬咬牙小小翼翼道:“主子,韩姑娘与乐乐走了。”      聂承岩似听不到,他脸色发白,愣愣的坐在那,好一会忽的伸出手来,猛的推开了房门。房子跟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外间摆着圆桌,四把椅子,靠墙有个小柜,柜上摆着一盆花,那是韩笑亲自为他挑的花,她总说屋子里要有些生气,多看看花草,心情便会好。可是她可知道,她若不在了,他的心情怎会好?      外间靠窗边是一张书桌,那是他为了韩笑特意吩咐人摆的,她喜欢看医书,看完还要抄抄写写,他有书房,却不想她离得自己远了,便照着云雾山上那屋子似的,在外头加了张桌子,如今桌子没变化,可上面摆的几本医书却是没有了。      聂承岩推了椅子往屋里去,里屋的摆设也都没变,但桌柜之上属于韩笑的小东西确是没了,聂承岩一言不发,自己开了柜子,翻了箱子,一样样看,所有人都不敢进去,站在屋外守着。陈总管开口欲言,终还是闭了嘴。      聂承岩都翻腾完了,石头一般的坐在屋子里,不言不语不动,霍起阳他们几个在屋外守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刚开口唤:“主子……”却见聂承岩一挥手,“啪”的一声,掌风扫过,门被关上了。      霍起阳鼻子险些被砸上,幸好退得快,他狼狈的揉揉鼻尖,对着房门叹口气,转过身来,问陈总管和贺子明:“怎么回事?韩姑娘这回这么大脾气?你们也不拦着点?”      陈总管一脸为难:“韩姑娘初初回来的时候,精神很差,天天闷在屋子里哭,我听子明说是被主子骂了,受了委屈,于是也没好多问。乐乐倒是很担心,天天陪在她身边,我本以为两姐弟在一块,劝劝便会没事了,便没怎么盯着,没想到有天遣人来送饭的时候,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可有留书?”      “韩姑娘没有,乐乐倒是留了。”陈总管从怀里掏出那张薄薄的纸递过来,霍起阳打开一看,这信留了等于没留,写得极其简单:“你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走的,不必再会。哼!”      霍起阳有些傻眼,他看看贺子明,又看看叶竹,这两人动作一致的耸耸肩,贺子明道:“事实说明,姐弟齐心。”      陈总管在一旁道:“霍护卫,要不这信你交给主子去。”      霍起阳一听,赶紧把信塞回陈总管怀里:“这个家里发生的事,还是让总管大人禀报为好。”      陈总管急得不行,转向贺子明和叶竹:“那你们俩护卫弄丢主人家的事,你们自己去交代。”怎么交代?两人面露难色,难道说他们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为时为晚,赶忙去追早已不见了人影。而且韩乐是主子亲自教导出来的,太熟悉他们的行事方式,之后的追查几次都把他们给甩开了,所以到现在也没能把人找到。      霍起阳也是明白,最后一咬牙劝道:“得,这事大家都得担着,谁也脱不了干系。”众人心知他说得对,事到如今也只得等着主子训人了。      可出乎大家的意料,聂承岩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脾气,他把自己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哑着声音唤人,霍起阳推门进去,见他还是昨日的位置姿势,竟然就这样呆坐了一整晚。      聂承岩转过身来吩咐布饭,他眼睛熬得通红,面容憔悴,那表情神态是霍起阳跟他多年从未见过的,他赶紧依令唤了早饭来,又把其他相关人等都找了来。      聂承岩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们,陈总管他们倒是都明白意思,慌忙把韩笑回来后的一举一动都说了,又禀告了他们去追查行踪的安排和结果等。聂承岩听完了,看了一眼陈总管递上来的韩乐的留书,然后一言不发的把信揉碎了,纸屑雪片一般的撒了一地。      聂承岩什么话都不说,却开始吃早饭。他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食物,那模样似是不知自己咀嚼的是什么却还使劲的动着嘴,让霍起阳他们看得直胃疼。      聂承岩吃完了早饭,又呆呆坐了一会,终于开口:“乐乐长本事了,你们这般找定是找不到的。依笑笑的性子,她不会到处瞎跑,乐乐为了哄她高兴,也定是寻些可做医术研习之所去。这会子入夏了,在徽城有奇药市集,笑笑以前总说想去看看,你们派人沿途设点,别在他们后头赶了,只要没人追,他们自己就会出现的。起阳,你安排人去找些重病者,布些求医帖子发出去,笑笑心最善,会主动收帖的。”      众人得令,退下办事去了,聂承岩又把自己关起来,对着空荡荡没了韩笑气息的屋子发愣。这一日,除了霍起阳进来了两次禀报事务,其它时间聂承岩都没有再见任何人,他自己一人面无表情的安静呆着,不知想些什么,这让大家都很担心,所幸布了饭他就吃,到了深夜他就躺床上,只是似乎一下人被抽空了,没了喜怒哀乐。      一个多月后,依聂承岩的安排和布局,韩笑姐弟终于被找到。在近徽城的一个镇上,韩笑果然是很主动的直奔一个重症者住处,提出要给人治病。她到的第一天,聂承岩就收到了消息,他人就在徽城,可他却下令不要扰她,他说:“笑笑给人治病最是认真,扰了她,她该生气了。”于是一众手下远远盯着,半点行踪也不敢露。      韩笑这次给人治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家病人倒是大方,主动付了大笔诊金,家里还有许多珍贵药品,有些还是韩笑只在书上读到过的,她不禁暗暗庆幸自己这趟来得真是好,不仅救了人,还学到了不少知识。离开的时候,这家主人千恩万谢,竟然还把药品都送给她了,说是这些药放在她这才能发挥功效。韩笑倒也不客气,把药收下了,诊金却是退了回去,她知道这些药的价值不菲,再收人银两她是过意不去的。      韩笑抱着药盒子坐在马车上,不知怎地心里想到了聂承岩,出走的这段日子她拼命读书,拼命给人治病,就是让自己闲不下来,不会再胡思乱想。这会脑子一空,聂承岩就又钻了出来。她想起这盒子里的药,第一次在医书上看到的时候她读不明白,便跑去问他,他当时说这药是极难寻的,百桥城里也没有了,等他找到了,一定拿给她看看实物。现在实物她是看到了,可人却已经不在他身边。      她抚着木盒上的花纹,想着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回到百桥城,知不知道她已经不在?若是已经知道她跑掉了,是不是又发脾气骂人了?      韩笑转头看了看正在驾马车的韩乐,若不是有他陪伴和支持,她想她或许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离开。她长大了,居然也胆怯了,她甚至会想,如果再发生一次象十二岁那年的事,她是不是也做不到当年那样的不顾一切、勇往直前。她觉得聂承岩那句话说得特别对,他说过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所以选择就会不一样。      也就是这句话,让韩笑最终决定离开,因为聂承岩醉酒那次的痛骂把她骂醒了,她忽然觉得这世间之事就是这样的。当年爱上自己的那个聂承岩是孤独的、无助的,自己是他的依仗和扶持,所以他爱上了。可是几年过去,他虽是腿脚再不能好,可他已经恢复成那个人上之人的聂城主了,云雾山和百桥城都是他的,从萧国到夏国,从东到西,他找回了呼风唤雨、运筹帷幄的感觉。而她呢,她却不再是过去那个无畏、开朗、单纯的女孩了,她会计较,会别扭,会疑神疑鬼,会自以为是,所以他会厌烦吧?尤其当旧爱的种种好处重回眼前,她的劣根性会被放大得无地自容。      她气过之后冷静想过,她想他酒醉之下出的恶言不是没有道理,岁月既然能改变他,当然也会改变她。她相信他是真心爱过她,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心他能一直爱她。象他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脾气,或者那种柔美千金,温驯佳人才是真的良配。      他伤了她的心,而她势必也会伤他的,若她不走,他们两人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她想,她始终还是不会习惯叫他阿岩吧,就如同在他心里她永远挤不走谢景芸一样。      姜是老的辣,所以神医先生早就看穿了他俩,他看穿了他们两个人的本质,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结局。韩笑伸手揉揉眼睛,揉掉自己的泪意,她不能再哭了,若是让乐乐看到,又会生聂承岩的气。      她正揉着眼睛,忽地听韩乐一声大叫:“姐,坐稳了。”      韩笑一惊,感觉身下的马车飞驰起来,韩乐在前头奋力吆喝甩鞭加速,韩笑从车窗向外望,看到了叶竹和贺子明骑马跟在他们车后。      韩笑的心狂跳起来,他在找她。可她不想回去,她不能再与他在一起,他不是她的,她要不起他,她只想认真学医,好好给人治病。      马车跑得快,贺子明他们也跟得快,韩乐一边赶车一边打量周围,喊道:“姐,别慌,我进城时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水路退,城主腿脚不方便,不会追来的。贺大哥他们心软,该是不能对我们使强,你别怕,有我呢,你不愿回去,我死也不会让别人把你带走。”      他语音刚落,却见前方路口一辆马车横在那挡着,他一拉马缰,马儿长长嘶叫一声,扭转头,惊险之极的从那马车身边转弯擦身而过,韩笑在车里没有防备,“啊”的一声倒在车厢里,车后的纬布飘起,她抬眼看到那辆马车里探出头来的聂承岩。      他来了,他竟然瘦成这样。      聂承岩自然也看到了韩笑,他大声冲着韩乐喊:“乐乐,你慢点,别摔着她。”可韩乐的马车飞快的消失在前方,也不知他听到没听到。事实上,韩笑听到了,聂承岩的这句话成功的逼出了她的眼泪,贺子明和叶竹也听到了,他们不敢逼得太紧,速度稍缓,使得韩乐顺利突围冲出了老远。      韩乐一口气把车子赶到河边,那有艘船在那等着他们。韩乐跳下车,把两个大行李箱子搬到船上,转头又看看韩笑:“姐?”韩笑很坚定:“我不回去。”韩乐点点头,自己先跳了上船,回身伸手扶她。      “韩姑娘,乐乐。”韩笑还未及上船,就听到贺子明的大叫声,她回过头来,正看到聂承岩连人带椅很危险的从马车后的斜板上滚下来。他狼狈的稳住椅子,转向她的方向。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就是这一眼,让聂承岩心里仿若被千支针狠狠扎下,他知道,他这次不可能将她带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阻碍不是一点半点,要抱着美人归,石头还得多努力啊 79 79、思念伤人 ...   聂承岩太了解韩笑,不止是因为他有善于识人的本事,还有他与她之间,有着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就如同他躺在床板上动弹不得时,仅凭几次接触他就知道韩笑可以信任,她会守护他。就如同他还未见识过韩笑的天赋时,他就感觉到她对医术的那种渴求,他知道她会成为一个好的医者。还有无数次在黑夜之中,他们共处一室,他明明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心跳,却就是能感觉到她暖暖的情意包围着他。      她清澈的眼神里,有过倔强,有过慌张,有过喜悦,有过害羞……他在她眼中见过太多太多的情绪,但从来没有见过象现在的这一种。      聂承岩紧紧盯着韩笑,看着她撇开了目光,转头拉着韩乐的手跳上了船。聂承岩形容不出心里的那种痛,密密麻麻无边无境的刺痛,尖锐而清晰。他看到了韩笑眼神中的胆怯退缩,看到了她失望妥协,在这一刻,他知道,他失去她了。      他的笑笑,再不是那个就算犹豫迟疑也不放弃斗志的强悍姑娘了,他伤了她,把她守护他的勇气消灭殆尽。      他与她之间阻碍重重,有他的旧情折磨,有他的亲情考验,还有他们两个人不同世界的遥远距离,而原来这一切都不是问题,靠的就是他们之间还有一份不顾一切的勇敢,现在他不小心放了一把火,把那勇敢烧没了……      聂承岩看着韩笑上船,看着她终于还是回头再看了他一眼,他只觉得四肢冰冷发麻,浑身动弹不得。其实他可以下令把他们抓回来,不靠那些个护卫,单单是他的鞭子,就可以制服这姐弟俩,可是他不敢,一点都不敢,他甚至连这样的念头都不敢有。   他眼睁睁的看着船儿荡开,看着船儿载着她慢慢远离他的视线,看着船儿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河道的尽头。      聂承岩用力看着,可再怎么睁大了眼,再怎么努力,那船还是没了踪影。他僵在那,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并不知道他绝望的表情吓到了韩笑,她躲进船舱里抱着韩乐失声痛哭。他也不知道他心爱的姑娘抹着泪偷偷从船上看着他,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他原本准备了数不尽说不完的话,现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话硬生生全咽进了胃里,顶在心口上,堵得他喘不上气,撑得他的胃要炸开,他再忍不住,趴在椅子扶手上干呕着,直觉得把五脏六腑都快给吐了出来。      聂承岩又回到了百桥城,他病了,不过百桥城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大夫多药材多,聂承岩吃了很多药,扎了很多针,他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疼,但他觉得他自己好不了啦,他病入膏肓了,只有笑笑能治好他,可惜笑笑不要他了。      但他终究是没有死,他活着,只是每天不知该做什么好,他天天看着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他不敢喝茶,也不敢喝酒,他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但他瘦得厉害。      后来,他命人把笑笑的紫色铃带做成了腰带,天天戴在腰上,然后他觉得似乎精神好些了。他把笑笑枕头放在自己枕头旁边,觉得睡觉似乎睡得香多了。吃饭的时候,在旁边要多摆一付碗筷,他不爱吃的菜,他会夹到那个碗里,他觉得饭菜味道好一些了,他想象着他还有任性撒娇的权力,有个可爱姑娘会帮他吃掉他不喜欢的食物。不过每次吃完饭,旁边那碗里的菜还在,他的姑娘并没有帮他吃掉,于是他端过来,食不知味的把那些菜全嚼了咽进肚子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聂承岩渐渐恢复了些精神,他开始忙碌。他拔了一笔钱,在百桥城设了一个学堂,免费教人医术,城中的各医馆大夫,每月里要抽出一天功夫到学堂授课。来学堂里学习的,一开始大多是求医者的家属,他们希望学得多些医理医术,好照顾家中病人,也防止家人再犯疾病,可后来许多人慕名而来,学堂的影响渐渐大了,各医铺开始从学堂里挑人,正式收为学徒弟子。      在这学堂成立第一百天的时候,聂承岩正式给它起名为“含笑堂”。      云雾山的规矩依然没有变,仍保持着云雾老人在时的刻薄和神秘的风格。探子们一路追查老人的行踪,可惜除了知道在西边时常有一个医术高明的白发老人出没外,再找不到任何他的消息。聂承岩让探子们撤了回来,他明白这人若是不想回家,就算找到了也无用,西边是他父母失踪之所,或许老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做着补偿,而他作为他唯一的亲人,能为他做的,除了保持云雾山原貌之外,怕是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聂承岩在百桥城和云雾山两边轮着住,反正哪边都有韩笑的痕迹,对他来说都没差。他还是每日每日的想念她,时间并没有帮助他淡忘,反而日子越久,那些记忆就越是深刻。她的床还摆在他的屋角,他闭上眼睛还能闻到她的气息,他时常乍醒之时,会下意识的唤:“笑笑……”唤完了,忽然想起他现在是一个人了。      他学会了自己照料自己,他自己可以如厕、净身,自己穿衣,自己梳头,自己活动筋骨自己按摩双腿。一开始他梳头怎么也梳不好,曾经梳来梳去总是梳成个包子,看着扁扁圆圆的怪异发式顶在头顶上,他想起韩笑当时用无辜的表情说着:“虽然定不若从前潇洒,但也是有几分利落的。”他扯开嘴角,可是笑不出来,眼睛痛得睁不开却也流不出泪。      有时他遣退了霍起阳,自己推了椅子到小林子里呆着,在那看看月亮吹吹风,笑笑最喜欢这个林子,那会她总是哄他过来逛逛,可他不愿意出门被人看到,总不愿来,现在他来了,她却不在了。      他在药房的大院里想起她,她那个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神农氏尝百草,那些草药他也是未学过未见过,他哪里来的胆子,韩笑就哪里来的胆子。”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可是为什么她那个时候的表情神态和语气他都还记得那么清楚?      他还记得那天他们从大院里出来,韩笑推着他走在这条路上,那时是他第一次坐了这种带轮的椅子出来,旁人的眼光让他别扭又生气,于是韩笑推着他在这路上狂奔,她那时候一边跑一边说:“主子莫慌,推椅子跑这活,奴婢练过,绝计是摔不着主子的。”此刻聂承岩自己推着椅子往前走,心里想着:笑笑,这会我自己也练过了,椅子推得又快又稳。他仿佛听到韩笑应他:是的,主子,那真是太好了。      聂承岩朝着岩筑的方向走,再往前得右拐,他转动着椅轮,向右转,往右之后是个斜坡,聂承岩停住了,他看着那个斜坡上的青草葱翠,忽然眼前有些模糊,他猛地大声唤道:“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她又脆又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练了拐弯上坡和平地,下坡路呢?”聂承岩用力往前推着椅子,椅子滑下斜坡,往前冲去。他松开了握着椅轮的手,闭上了眼睛,他听见韩笑一边跑一边喘着气的大声说:“主子,你要坐稳了,握住把手别松开。”      聂承岩只觉得心脏倏地缩紧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一路向下冲着,椅子不知撞到了哪,一阵天旋地转,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过了好半天他才睁开了眼,天空很蓝,地上泥土芳草的清香扑进鼻里,他摔得全身都疼,可他觉得心里更疼。      “主子。”有人急急跑过来,正唤他,可惜并不是她。聂承岩没有动,他呆呆的瞪着天空,忽然问:“起阳,她在哪?”      “算算日子,该是快到京城了。”来的正是霍起阳,聂承岩不动,他便不敢扶他,只任他在那地上躺着。      聂承岩沉默了良久,又问:“你说,她还生我的气吗?”      “呃……”这问题真有难度。      聂承岩却是自己答了:“她心最软了,都过了这么久,她的气该消了。”      “哦……”霍起阳不知给什么反应好,主子跟韩姑娘之间的问题,是生气的问题吗?      聂承岩猛地自己坐了起来:“子明他们没再把人弄丢吧?”      “没有,他们一直跟着呢,前两天赤首不是刚传回消息嘛,韩姑娘很好。”霍起阳一边把椅子推过来一边答道。心里想着明明每次捎回来的消息,主子总是看了又看,现在这样整个是明知故问。      聂承岩却没理会他的语气口吻,他自己撑着爬上椅子,又问:“起阳,你说她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主子,捎回来的信上说,韩姑娘一直在研习医术和给人治病,身边只有乐乐,没提到有旁的人。”      “是的,信上是这么说的。”聂承岩有了些精神。霍起阳撇撇嘴,心里又念叨了一句:明知故问。      “起阳,你说她会不会也想念我的。”      “主子,信上没有说这个。”这种问题,打死他都不敢乱回答。      “起阳……”聂承岩又唤了一声,霍起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这主子又要问什么怪问题,可聂承岩说的却是:“收拾行李,我要去找她。”      在别离后的第五百零八天,在思念快要把他摧毁之前,聂承岩终于决定,要去寻找他心爱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嗷,追妻之路开始了 80 80、意外重逢 ...   这五百多天,对韩笑来说也是数着日子在过。她时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聂承岩坐着轮椅,守在河岸边看着她,他很瘦,眼神里满是伤心和绝望,韩笑觉得很心疼,她喊他:“主子……”可他好象听不见,她又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走了。”他还是不动,只是傻傻地坐在那。      有时候韩笑半夜里莫名醒来,聂承岩那表情还会一直浮现眼前,于是她会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主子,你回去吧,我走了。”一连念了好几遍,最后她也闹不清是念给他听的,还是念给自己听的。      这五百多天,韩笑很忙碌,忙着继续研习医术,忙着为病人看病,忙着要忘记他。初初日子过得并不顺利,她一个女儿家,莫说是给人看病,就是想与人交流些医术经验也会遭个白眼,偶尔碰上穷得没法,却苦等救命的人家,才会让她一试。这样的病人,韩笑收不到诊金,还得倒贴药钱,所以一开始想要靠她的医术挣钱过日子,还真是很难。      幸好韩乐脑袋瓜子灵,他带着韩笑从百桥城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笔银子。那是他在百桥城里这么长时间努力存下的钱银,还有一笔是当初石耳留给韩笑的,而韩笑交给了弟弟保管。韩乐说做人还是得有些准备,如同当初他生病,若不是韩笑偷藏了娘爹的银子,他们姐弟俩怕也撑不过来。      于是有了韩乐的支持照顾,韩笑在聂承岩羽翼之下被宠出来的慷慨毛病改不过来,诊金不知该收多少,看人家家里穷就时常不收,药材平进平出,不忍心赚人一笔。韩乐很快发现这样下去不行,他毕竟不是聂承岩,他可没有一个城的财力惯着姐姐的善心,于是他与韩笑约定好,她只管看看书、治治病,诊金药钱其它生计问题均不得插手。韩笑也是知道自己的问题,可一碰上可怜人,她就忍不住了,但她也明白要想生活下去钱银很重要,于是便依了韩乐。      但有钱人家的病人都去找了名医,象韩笑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儿家,又是个居无定所的游医,很难得到信任,外头毕竟不是百桥城,没人认得韩姑娘是谁,韩乐纵然再精明再会说话讨人欢心,也挣不着什么大钱,再者那个时候还得时刻提防着聂承岩的追踪,所以姐弟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直到他们偶然收到求医帖,大买卖上了门,那户人家病得重,又有钱,药也齐备,韩乐还纳闷呢,怎么有这样好的事,后来聂承岩追了来,他才明白这是特意安排之下的结果。      那日河边与聂承岩一别,韩笑哭得甚惨,她着急紧张害怕过一阵,很怕聂承岩再追来抓她,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里也着实是没有勇气再与现实做斗争。韩乐除了加紧提防其实也别无它法,不过姐弟俩很快发现,聂承岩并没有步步紧逼。      这件事,让韩乐心里对聂承岩的处事是有些好感的,毕竟相较之下,他们姐弟俩算是弱势,对聂承岩来说,要让他们过上如惊弓之鸟的日子实在是不难。可是他却退开了,他当时的表情韩乐也有看到,他对姐姐若是无情,怕是不会这样,但纵使他伤心难过,他还是退开了,留了一大片的自由空间给他们。虽然偶尔韩乐还能看到叶竹和贺子明的身影,但他们都是远远守着,并未上前打扰。      过了不久,韩乐发现聂承岩还是参与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姐弟俩无论走到哪个地方,都会有人主动上门求医,病症都不是常见病,对医者来说颇具挑战,且诊金丰厚,药材自备。这样的日子对韩笑来说再好不过,也免除了韩乐为生活算计的压力,他们姐弟孤身上路,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大麻烦,韩乐知道,这一切都有人暗中安排。      韩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一直认为他们很幸运,她在自己忙碌的同时,并没有费心再去想其它。聂承岩真的走了,没找她了,她其实是难过的,难过之余又觉得有些安慰,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离开是对的。这世上再痛苦的事,只要经历足够的时间,都可以熬过去。她觉得她可以,她想聂承岩也可以。      可是有一天,她在下榻的客栈掌柜那收到一个包袱。那掌柜再三确认她是否是韩笑韩姑娘,来自百桥城,然后把一个紫色的包袱递给了她。包袱上挂着一个小铃铛,紫的颜色也很眼熟,韩笑有一瞬间的心里发紧,她不敢收,但掌柜诚惶诚恐,最后韩笑不敢打开,交给了韩乐。      韩乐替她解开包袱,里面放着两本空白册子,上好的白纸,加厚的布底,整整齐齐,漂漂亮亮,还有几管炭笔,削尖的炭条塞在细细的竹管里,小巧好用,还不脏手。韩笑看着这两样东西就流了泪,韩乐再替她打开别的,有两包他们姐弟喜欢吃的特产点心,还有一本韩笑找了很久的医学典籍。      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其实不值什么钱,却都是他们花钱买不到的。韩笑不敢用,生怕聂承岩过几日就找来,她用了他的东西,便会觉得自己没了立场。可是聂承岩一直没有出现,只是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在落脚处收到一个包袱,吃的用的都有,但从来没有给他们直接留过银子。      韩笑夜里仍会做梦,她梦见自己对聂承岩说:“主子,我走了哦。”聂承岩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韩笑醒过来,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时间久了,韩笑发觉自己开始有些期待着收到那些包袱,但她又谴责自己。她觉得自己太在意这些了,于是她把点心吃了,开始往小册上记录她的学医笔记。她装做看不到一路跟随他们的叶竹和贺子明,她偷偷给有时会飞落在她窗前的赤首喂吃的,却从不往它脚上的信筒里放信。她慢慢觉得心情轻松起来,只要不再做那个伤心的梦,她想她会越来越好的。后来,她的梦境真的变了,变成聂承岩抚着她的头说:“笑笑,要勇敢。”      韩笑想,这是老天爷告诉她,聂承岩会与她一般,都会重新找到新的生活。      韩乐跟姐姐不同,他要比她想得开。那次岸边一别,他就发现叶竹和贺子明在跟着他们,但他们只是一直跟着,并没有做任何举动,于是他也就坦然了。他偶尔还会瞒着韩笑,与他们喝喝酒谈谈心。      韩乐打听着聂承岩究竟是想怎样?可贺子明他们并不清楚,他们只是按吩咐把姐弟俩的举动和情况汇报回去,然后把聂承岩要送的东西送到,如此而已。      贺子明也在问:“韩姑娘究竟想怎样?”韩乐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姐姐不想跟聂承岩在一起了,他原以为聂承岩负了姐姐,让姐姐死了心。可如今看来,却又好象不是。反正这两个人互不相见,却让他们这些旁人都能看得出他们相互牵肠挂肚。      贺子明道:“你与韩姑娘亲近,不如劝一劝,他们若是和好了,大家不都好吗?”      韩乐却道:“我不劝,我就这么个姐姐,她要做什么我都支持。她若是喜欢,就算对方是个打柴的,我也同意,她若是不喜欢,对方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不能帮着。”      于是一众人便作罢,跟踪地继续跟,流浪的继续在各处游走,只是那个远远守候的,却是坐不住了。      在分离的第五百二十九天,韩笑与韩乐来到了京城。当日是五月初七,正巧是韩笑二十岁的生辰。六年前的今日,她背着韩乐到了百桥城,没想到时间飞逝,她与韩乐都长大了,当年她可没想到,会有一天能来到繁华都城讨教医术。      没错,她到这里来,是听说今年大灾,所以皇帝祈福还愿,定了五月的初一、十五两天由御医们在百福寺为百姓出诊治病,许多百姓得了疑难之症,纷纷赶到此处等着求医。韩笑素闻御医们的医术高明,她希望能有机会在一旁看看他们诊病,学得些知识。不过因为此前在别处耽误了行程,初一的看诊日已是错过,只得再等十五那天。      而来京城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龙府便在京城,她自在夏国与凤宁一别,便再没见过面,此前一直不敢探望,怕被聂承岩找到,后来终确认聂承岩并无逼迫抓她回去之意,这才大大方方的到处游走,此次来京城,也想着顺路能见上凤宁一面。      韩乐与韩笑找好了客栈,安顿了住所,便到街上闲逛,韩乐一心想着要为韩笑庆祝生辰,忍不住看到好东西便买下。韩笑一个劲的拦,笑道:“哎呀,你就是要提醒我,我是个老姑娘了。”      韩乐嘻嘻笑:“那姐赶紧找个中意人家嫁了吧。”他原是跟姐姐玩笑,可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却是听到了,看了眼韩笑,面上露了些许笑意。韩乐不乐意了,拉了韩笑便走。两人这里逛逛那里走走,却是来到一家看似酒楼之所的门前,那楼的名字居然叫“含笑阁”。      一个大汉刚被推出楼门外,正在那楼前耍泼,大声叫骂:“呸,老子拿得出银子,你们还有不接客的道理。病了?倒是个好借口,老子祝你病入膏肓。呸,含笑,含笑你老娘,含笑九泉去吧。”      他话没说完,忽地一盆脏水泼了下来,正泼到他脑袋上。一个女子带着三个拿着棍棒的护卫从门里出来,指着那骂人的汉子喝道:“滚,不然打断你的腿。”那大汉一看对方亮了家伙,终不敢再骂,低咒几句走了。那女子扮个鬼脸,正待进楼里,韩笑却急急上前:“姑娘,等等。”      那女子转过头来,打量了韩笑几眼,不客气的问:“做什么?”      “姑娘,你血气不足,可曾找大夫看过?”      那女子一愣,但很快板起脸:“怎么,你以为胡诌几句便能骗骗钱了吗?我好得很,不劳姑娘你费心。”说罢飞快的进屋去了。      韩笑皱了眉,一脸担忧,韩乐上前拉着她,摇摇头:“姐,这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买卖的,别趟浑水。”韩笑一叹:“她这病不早些治可不行,女儿家,怕是以后年纪再大些,体虚不好调了。”      那进屋的女子隔着门板听着,忽的拉开门,冲着韩笑问:“你会医术?”      “是的。”韩笑倒也惊讶她怎么又去而复返,不过还是答了她的话。      那女子伸了手给韩笑,道:“那你且给我把把脉,看你说的我的症状准是不准?”韩笑把了脉,张口说的几处毛病,立时把那女子说得心服口服。她对韩笑道:“我的病是小事,我姐姐的病却很麻烦,还请姑娘替我姐姐看看。”说罢便要拉韩笑进去。      韩乐一把拦住了:“姐,这地方不能进。”他冲那女子道:“若是看病的,到悦来客栈找我们便是。”      那女子却不干:“我姐生病,自然不方便出门,好不容易见着个女大夫了,正好看看我姐的病。”韩乐一听这个,明白过来了,他往前一挡:“我们不治这样的病。”      那女子听得韩乐语气中的嫌弃生了气,一挥手让那几个护卫过来了,对韩笑道:“你既是大夫,哪有挑病人的道理。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替我姐姐把病给瞧好了。”      几个护卫猛的扑上来要抓韩笑,韩乐一急,拔出匕首正准备跟他们拼了,却见一条长鞭袭来,“啪”的一下卷在一护卫身上,将他抽飞一旁,另两人一呆,不敢再动。一个声音从韩笑身后传来:“你们碰她一下试试?”      这声音韩笑再熟悉不过,她不敢回头,只觉得心儿“卟卟卟”的狂跳起来。      “姐……”韩乐也知来者何人,撞撞韩笑的手,韩笑冲他摇摇头,韩乐明白这意思,这么久了,她仍是不愿回头。韩乐会意,拉着韩笑便跑,两姐弟拐进另一条街,韩笑偷偷回头看,并无人追他们,她停下来,趴在街角朝那个“含笑楼”前望过去,聂承岩坐着轮椅仍在那,他也望着韩笑的方向,两人目光一对,韩笑猛的缩回头,转身拉着韩乐继续跑。      她用力喘着气,尽全力跑着,心里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来了,他是来找她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象没什么话说了,我继续写去,争取日更到完结。加油加油! 81 81、前缘怎续 ...   韩笑拉着韩乐跑回了客栈里,韩乐喘着气,拍拍胸脯:“姐,你腿力见长了。”      韩笑知他取笑自己,瞪了他一眼,冲门外探了探头,没人追来,于是把门锁了,自己倒在椅子上,也一个劲的喘。      “没事没事,他要是想抓咱们,早就抓了。你看,刚才不也没追来吗?”      韩笑想想也是,心里有些失落起来。韩乐见她那副模样,终于忍不住道:“若是不开心,何苦为难自己。”      “哪有,我就是惦记着刚才那个姑娘姐姐的病,也不知是何情况。”韩笑心虚的辩道,这话里半真半假。她确是有些好奇那姑娘姐姐生的病,其实看刚才韩乐的态度,她已是猜到几分,可人不分贵贱,都有求医治病的权力,所以说她心中牵挂,倒也是实情。可是她牵挂的,又何止是病人而已。      韩乐张口欲言,想想还是没作声。韩笑有些坐不住了,她心里翻腾,没见着人之前她可以假装一切都好,所有事情都会过去,可如今见着面了,就算没说上一句话,她却觉得思绪万千。      他精神看上去不错,只是瘦了,似乎还黑了些。他来这里做什么?如今是哪个奴婢照顾他呢?他还生她的气吗?神医先生找着了吗?还有还有,他是否有了新的意中人?      “姐……”韩乐终是忍不住,想与她聊聊,刚开口唤,忽地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贺子明的声音:“韩姑娘。”      韩笑吓得一震,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难道,他终究还是来找她了?韩笑紧张的手心发冷,她该怎么与他说?她回不去了,她与他终究是不合适的。      韩乐没想这么多,他直接去开了门。门外没有聂承岩,只有贺子明和叶竹。韩笑觉得自己应该是松了口气才对,可她没有。她听见贺子明道:“韩姑娘,今日那女病人,你想瞧瞧吗?”      韩笑当然想,她猜到是何病,那样的病她还没有见过的,作为医者,她很想给她治。贺子明又道:“若是韩姑娘想给她治的,就请随我来。那楼里不干净,我们给她换了个地方。”韩乐与贺子明交换了个眼神,明白他们已是安置妥当,便不再拦,拿了药箱子跟在韩笑身后去了。      贺子明领韩笑去的地方是含笑阁街尾的一个小院子,贺子明在路上解释了,原来那含笑阁是个私娼馆,这样的地方女儿家不宜进,所以现将那生病的姑娘挪到街尾院子处。      韩笑点点头,贺子明一直没提聂承岩,可她很想打听打听他的情况,但又怕问了显得自己放不下,她明明早想好了要各过各的,还是不要纠缠为好。于是她忍着小心思,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      一进院子,便看到聂承岩坐在那,霍起阳站在一旁,一个姑娘架起张破旧的小桌子,正准备倒茶。韩笑一进来,聂承岩的眼光便跟着她转,韩笑慌里慌张的撇过头去,而后又想,她干嘛心虚,当初她明明是被他骂走的,而且他还对她那样了,他才是理亏的那个。韩笑给自己鼓鼓气,转头瞪他一眼,然后挺直的背脊,镇定地冲屋里问:“病人可在屋里?”      先前那个姑娘从屋里跑出来应:“在的,在的,我姐姐在屋里。”她又冲那泡茶的姑娘喊:“翠儿,快给恩公倒茶。”      “不必,我不喝茶,离我远些便好。”聂承岩回得毫不客气,一时间让那两个姑娘都尴尬的僵在那。韩笑听得,又回头瞪他一眼,这人怎么隔了这么长时间脾气还这般坏。她瞪完他,心呯呯乱跳,然后大踏步的进屋去了。      韩乐和贺子明也跟了进去,屋里躺着个年轻女子,她精神不太好,看见韩笑进来,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问道:“你是大夫?”      这样的问话韩笑听过无数遍,她一边伸手去把她的脉一边答:“是的。”      那姑娘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韩笑。”      那姑娘笑了,说道:“我也叫含笑,我叫纪含笑。”韩笑一愣,听得这纪含笑冲门口刚进来的小姑娘扬扬头道:“这是我妹妹纪含嫣。”      韩笑点点头,算是应了,她并没有聊天的心情,于是开始仔细诊脉。那纪含笑也不扰她,待韩笑把好了脉,又细细答了她对病症的问题,然后问道:“外头那公子是你何人?”      韩笑不答,掏出纸笔来刷刷的记着,纪含笑又道:“若是有这么个男人愿意这般为我,我死也甘愿。”      韩笑道:“这病能治,死不了的。”她示意韩乐和贺子明出去,又让那纪含嫣过来给纪含笑宽衣,好查看病情。纪含笑却是接着道:“我不会看错的,你莫要错过了。他要求我把含笑阁的名字改了,又让我搬到这来给你瞧病。我看得出来,他才不在意我的生死,他只是想让你能给我瞧病。女大夫,真是少见呢。”      韩笑咬紧牙关,努力不去想她的话,她集中精神认真诊病,却是生平第一次,在为人治病的时候走了神。      聂承岩在院子里静静坐着,等了很久,天色要暗了,这才见韩笑走了出来。她飞快的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闷头往后走,聂承岩推着轮椅紧跟在她的身后,其他人识趣的放慢脚步,远远跟着。      韩笑走着走着,察觉了不对劲,路人们总目光异样的朝着她身后望去,然后窃窃私语。韩笑一下怒了,冲着那些人嚷道:“瞧什么瞧,有什么好瞧的。”她回过身来,重重的踏着步子走到聂承岩身后,替他推着椅子,再狠狠的瞪了几眼那些路人,然后粗声粗气的问:“你的马车呢?”      聂承岩很自然的应着:“停的远了。”好象他与她并没有分别太长的时间,仿佛他们前一刻还在说着话。      他这般平淡如常,她的气焰反而一下被打灭了。她无语的推着他一直走,竟然也没反应过来该问他要去哪,于是一路走到她下榻的客栈,她才回过神来说道:“我到了。”      聂承岩点点头:“我也到了。”      韩笑不知该怎么应,只得“哦”了一声。      聂承岩又道:“饿了吧,我们吃饭去。”韩笑正待拒绝,叶竹却跑了出来禀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韩笑被领着一路行到后院雅间,那里已经布了一桌子的菜,聂承岩推了椅子进去,韩笑犹豫半天,终是一咬牙,决定要跟他说清楚道明白。她回过头来,看到韩乐冲她眨眨眼,指了指隔壁另间雅房,未意他在这边吃,韩笑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走进屋内。      她借着净手的工夫琢磨着该如何说,待坐下了,决定第一句话就要气势十足,于是她声音洪亮的大声道:“我绝不回去。”嗓门大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咳了一声,换回正常语气又说了一遍:“我,我绝不回去。”      聂承岩轻轻“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她。韩笑不知是何意,但还是接了过去,打开一看,竟是她的卖身契,她象被刺了一刀似的跳了起来:“我,我会挣钱还的,我不回去,我再不回去了。”      “送你的生辰礼物。”聂承岩态度从容,与韩笑的慌张正好相反,他轻声道:“你二十了,是大姑娘了。我没什么可以再送给你的,想来送什么你也不会稀罕,这卖身契便还你吧,从今往后,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了。”      韩笑一下傻在那,她以为他是来威胁她的,她以为他是来教训她的,可他居然这么温柔的说她不再是奴婢了。      “我……”韩笑咬着唇,忽然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明明她做好了抗争的准备,她坚持了这么久,她觉得她可以做到,为什么一下子却觉得软绵绵的使不出力。      “我要做个好大夫。”韩笑也不知她到底在说什么,但她总该说些什么吧。      “如今韩姑娘这三个字,已有了些名气,许多人都认了你是个医术高明的好大夫,你过去一直梦想要做的事,如今终是可以做到了。”聂承岩开始吃饭,他给韩笑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你不再是我的奴婢了,又做了大夫,开不开心?”      韩笑的眼泪吧嗒一下掉了下来,打在她那张卖身契上面,晕开了聂承岩的名字。      聂承岩放下碗,拿了帕子擦她的泪:“你要的不是都有了,怎么还哭了?”      韩笑摇摇头,她也不知道,的确她要的都有了,可她为什么不觉得开心,她竟然越想越难过。      “笑笑……”聂承岩唤她:“你生我的气是不是?”韩笑点头,又摇摇头。      “你不想再跟我一起了,是不是?”韩笑又点头。      她等了半天没听见聂承岩说话,转了头去看他,他皱着眉,凶巴巴的样,她撇着嘴,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聂承岩忽的一戳她额头:“看你现在这没精打采的样,我还是喜欢从前那个笑笑,又精神又可爱,又勇敢又喜气,现在这副样,我也不爱。”      韩笑捂着额头痛处,嚷嚷道:“那你不讲理,冤枉我还骂我,还拿别的女人气我,我也不爱。”      聂承岩瞪她,然后忽然把筷子塞她手里:“快吃饭。”      韩笑傻眼,他们不是在吵嘴吗?怎么吃起饭来。这样算是谈完了吗?她小心的再确认:“我说真的哦。我不回去,我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嗯。”聂承岩不看她,自顾自的开始夹菜:“卖身契都给你了,可不是你想怎么过都行吗?”      韩笑怔怔的,又仔细看了看他,觉得他不象是哄骗她的,可是一切都让她觉得古怪又不放心,她想想还是学他一般,先吃饭。才塞了两口,就听得他似不经意的说:“你只管过你想过的日子,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行,如果有天你觉得,你的日子里能够容得下一个臭脾气、个性糟糕、脚又瘸、又孤单的男人,你就告诉我。”      韩笑差点被米饭噎着,她使劲咽了下去,嚷道:“我不要,我和乐乐过,也挺好的。”      聂承岩闻言顿了一顿,而后又强笑着应:“我认真想过了,这脾气吧,是很难改的。伤过你的心,也是真的。腿脚反正这辈子也好不了啦,所以能保证的,只能是往后对你一心一意的好。”      韩笑咬着唇,那种害怕受伤的感觉又浮了出来,她小小声嗫嚅道:“我下定决心了,我不想改主意。”      屋里很安静,过了一会聂承岩道:“我也是,我也不改主意。”      “我总会想起那些伤心事。”      “没关系,我等你能忘掉的时候。”      “我,我叫不惯阿岩的,我们不适合。”      “你叫我主子,我也爱。”      “那,我还发过毒誓的,神医先生说得对,他看得很清楚。”      “笑笑。”他声音里的那种情绪让她忍不住抬头看他,他道:“笑笑,要勇敢。”      两个心绪复杂的人四目相对,她知道她勇敢不起来,他也知道事情不那么容易,只是现在身边有了对方,似乎一切都不敢这么肯定。      这天夜里,韩笑握着揉成一团的卖身契睡了,她梦见了许久不见的爹娘,爹娘对她笑,爹爹还抚着她的头说:“笑笑啊,要勇敢。”    82 82、前路迷惘 ...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这章补全了。他们之间还得再推一把。 另外,小魔王更新了一章番外,完结标签也挂上了。 新年新气象啊,祝大家兔年里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要啥有啥,做什么都顺顺利利的!   韩笑第二日在床上赖了好一会才起,虽然夜里头做了好些梦,她却意外地觉得身轻气爽,似乎久违的精神头一下又都回来了。她洗漱好,在小柜上摆着的爹娘牌位那拜了拜,然后在床头那找到了揉得不成样子的卖身契。她把它展平了,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抚了抚那上面被泪水晕开的聂承岩三个字,咬咬牙,点了火把这纸烧了。      她收拾妥当,出去下楼找了韩乐,他正在后院跟叶竹练习拳脚功夫,似乎聂承岩与她谈了话没闹翻,他也可以光明正大与这些兄弟亲近说话了。      韩笑努力以平常心向贺子明他们几个打了招呼,然后唤过韩乐,让他陪自己一起去看看昨天那个纪含笑。一路走出去都没看到聂承岩,韩乐主动跟她解释:“聂城主出去办事了,说是要去拜会几位旧识。”      “哦。”韩笑点点头,有些刻意的体会了一番,终于还是承认自己心里踏实了些。      韩乐看她并无紧张慌乱,又不象与聂承岩重归于好的样子,终忍不住问:“姐,你到底怎么想的?”      “嗯?还得再想想,我再想一想。”      “啊?”韩乐有些不明白:“那你过去那一年多脑瓜子都在干嘛?”      韩笑白他一眼:“乐乐……”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我不该问的。”反正问了也没结果。两人诊视完了纪含笑,走了出来,路过那含笑阁,看到牌匾已经没了,韩笑站了会,静静看着,然后步子稳稳的继续往前走。      “乐乐,我这一年多,一直想找回自己,找回那个背着你翻山越岭什么都不怕的自己。”      韩乐嘻嘻笑:“现在你可背不动我了。”      “是背不动了。”韩笑回头又看一眼含笑阁,心里还有些惆怅:“乐乐,我讨厌我自己。”      “我以为你讨厌的是聂城主。”      韩笑皱皱鼻子,露了小女儿态:“也讨厌他。”      “那我们赶紧找个猪肉铺老板,把婚事解决了。然后你在旁边开家医馆,我来管事你来诊病。”      韩笑这次回身捶他一拳。      “这可不是你自己说的?当初你哭着回来,这么伤心,我都琢磨着怎么替你报仇雪恨了。”      韩笑咬咬唇:“我真没用。”      韩乐却道:“要这么有用做什么?咱们又不是神仙,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心不就好了。”韩乐打小就被病魔折腾得很能想得开。      韩笑用力点头:“就是的,昨夜里爹娘也与我说了。”      韩乐嘻嘻笑:“你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爹娘教训你啊,那昨天不是城主也与你说了不少话?”      “嗯,他把卖身契还给我了。”      韩乐惊讶了,他还以为依聂承岩的行事作风,怎么都该是威胁诱拐的才对,怎么把卖身契都交出来了?这用的是哪一招?      “我今天早上在爹娘面前把那卖身契烧了,我让他们别担心我。乐乐,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韩笑说着忽然停了话,她看到客栈门前聂承岩正下马车,他也看到她了,对着她微微一笑。      韩笑也微微一笑,对韩乐继续说:“乐乐,或许是我太不知足,但我真的希望,还能做回原来那个勇敢无畏的韩笑,还能找回原来的感觉。”      韩乐也看到了聂承岩,他看看他,又看看姐姐,似乎明白过来。      韩笑回了客栈放好医药箱子,然后又拉着韩乐去龙府。龙府在京城是大户,很好找,韩笑他们一早也打听好了。她走着去的,一路走,一路看看这看看那,聂承岩如昨日一般,推着椅子跟在她身后。路人看到聂承岩的眼神还是有惊奇有怜悯有轻视,聂承岩表情坦然,似乎他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次韩笑忍着没回身为他推椅子,她走到龙府门前,向门房说了要见龙三夫人凤宁,恳请通报一声,那门房却是看见了聂承岩,赶忙过来招呼:“聂城主,是找三爷吗?快快请进。”      聂承岩转向韩笑:“与我一同去?”韩笑摇摇头。      那门房虽只是个看门的,在龙府当差也多年了,是个有眼力架的,一看这情形,敢情来找三夫人的,跟找三爷的聂城主相识?于是他赶紧道:“姑娘也请进吧,我即刻去通知三爷和夫人。”      韩笑与聂承岩都进了龙府,坐在堂厅里候着,韩乐和霍起阳都退得远些,独留那两人相处,韩笑想想还是与聂承岩道:“我看望过凤凤便要走的。”      聂承岩点头,却问:“十五的义诊会,你不去瞧瞧吗?”      韩笑咬咬唇,他确是太了解自己。她答非所问:“那个卖身契,我烧了。”      聂承岩说的话也是接不上她的话头:“慢慢来,别急。”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然都明白对方说的意思。这时候一个身影冲了进来:“笑笑……”来人喊话中气十足,一脸惊喜,正是凤宁。她夸张的一把抱着韩笑:“你舍得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可龙三说你不在了,不让我去百桥城。”      韩笑忍不住笑了,这个凤凤,永远是这么有朝气:“我确是不在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走,说来话长。”      凤宁长长的“哦”的一声,转头看了看聂承岩,又再看看韩笑,然后拉了她便走:“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我跟你说哦,这京城里大好青年多得是,我替你张罗介绍,保证四肢健全,能跑能跳,性子也好,温柔体贴……”她刻意嚷得大声,走出老远还听得清楚她的话。      龙三来得迟,赶过来只看得到自家娘子拉着韩笑远去的背影,他原是不明所以,可一进堂厅看得聂承岩黑炭般的脸色,就知道自家娘子又干了气死人不偿命的事。他无辜的一摆手:“我家凤儿只是热心肠。”      凤宁确是热心肠,她还善解人意,起码以她的经历经验,特别能理解韩笑的心情,她听得韩笑说完了事情的缘由经过,只问了一句:“笑笑,你觉得如今有了精神开始新生活,是因为烧掉了卖身契,有爹娘鼓励,还是因为他来了,他就在你身边?”      韩笑一愣:“我……”她竟然不知道。她最初是又怒又气,不想见他,后来时间过去,变得害怕见他,再后来,已经不知道是怕见他多一点还是想见他多一点。      她正发呆,一个婆子抱了个小婴儿进来,后面跟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婆子道:“夫人,二小姐喂好了,我抱她去午睡。”凤宁点点头,把那婴儿抱到怀里,娇声哄道:“俏儿吃饱饱了……”那婴儿露出两颗乳牙,咧着嘴笑,两只小胖胳臂挥着要摸凤宁的脸。凤宁亲亲她,伸手一旁乖巧站着的女娃娃也搂过来亲了亲:“宝儿也吃过了?”      那女娃娃害羞的看了一眼韩笑,躲进凤宁怀里小声道:“我想陪妹妹午睡,所以早早吃了。”      凤宁摸摸她头,用头向韩笑方向歪了歪,道:“唤笑笑姨好。”娃娃害羞的微笑,对韩笑道:“笑笑姨好。”      凤宁又道:“告诉姨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娃娃胆子大了些,站了起来:“我叫龙宝儿。”韩笑惊讶的合不拢嘴,龙宝儿看着她捂起小嘴偷偷笑了。龙俏窝在凤宁怀里打哈欠,龙宝儿赶紧道:“娘,妹妹困了。”一边说还一边心疼的摸摸龙俏肉乎乎的小脸。      凤宁亲亲两个孩子,把龙俏交给婆子,又对龙宝儿道:“宝儿替娘好好照顾俏儿哦,娘跟笑笑姨多呆一会。”      宝儿听话的点头,跟着婆子回房去了。韩笑目瞪口呆:“凤凤,这都是你的孩子?”她压根没想到,凤宁居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嗯。”凤宁点头,忽而又握起拳头:“都怪龙三那个大骗子。”韩笑不明所以,凤宁却很快平复了情绪,她靠在韩笑肩头:“可我后来想明白了,这个大骗子真心对我好,比别的都强。”      韩笑似有所感:“凤凤,你说我该怎么办?”      凤宁侧过头微眯眼看看她:“笑笑,你说人生了病该怎么办?”      “该治啊。”说到自己的强项,韩笑答得很顺:“不同症有不同因,诊清楚脉,下药用针施疗法,只要命不该绝,总能治好的。”      “要是病得急,多喝药行不行?”      “当然不行,凤凤,你家有病人吗?可千万别急,得对症下药,药量药时药引都有讲究,切不可乱服。那病患何处,让我瞧瞧。”      凤宁却是一笑:“笑笑,你把自己现在状况,当成病患来治,可不就明白了。如你所说,千万别急,对症下药。那聂城主耐得住这么久才来寻你,必然也是想清楚的。你既寻回重新开始的决心,又何苦逼自己这么快做决定。”      韩笑抿紧嘴,凤宁又道:“我能理解你此时心情,当日我醒来,发现自己什么也记不清,这龙府上下没一人欢喜我,我也有过这种乱糟糟的绝望。”      韩笑道:“我的确,把自己弄得很混乱很糟糕。”      “你可比我强,你好歹有个能干的弟弟,有一身医术,知道自己的身世,有志向有目标。我当时却真是孤立无援,所有人看着我的表情就象看见个笑话。不过我皮厚,我想通了,我能吃就吃,能喝就喝,不干亏心事,也不让别人欺负我,我过我自己的日子。”      韩笑猛点头,她离了百桥城,也是这么想的。凤宁拉着她的手,又道:“做好了自己,心就强壮了。若是不计较太多,自然就觉得自己得到得多了。笑笑,你当日带着弟弟这么艰苦都没退缩,那是你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如今你眼前的路多了,反而挑花了眼。其实哪条路可能都不是绝境,但顺着你的心走岂不是更开心。”      韩笑咬咬牙:“可是如果走错了呢?”      “走错就走错呗,找条新路接着走。你不走,连错的机会都没有。难道你当日给弟弟找大夫的时候,也怕找错大夫吗?”      韩笑回想了一下:“怕的,可是我没办法。”      “那你给病人治病的时候,也怕会治不好他吗?”      韩笑又想想:“也怕的,可是我更怕我若不给他治他会死。”      “那你如今与那聂城主分开,怕的又是什么?”韩笑默然,她怕她与他都会不幸福。      “笑笑,别着急,对症下药。当初你一个小奴婢都敢跟聂城主相恋,如今你是鼎鼎有名的神医,难道还爱不起一个瘸腿男人?”凤宁扬眉笑道:“不必这么快做决定啊,等你确认真不想要他了,我给你再找个新的,我认真的。”      韩笑被她逗笑了,她抱着凤宁:“凤凤,我太爱你了。”      “嗯。”凤宁咳了一声:“龙三说,不许红杏出墙,连念头都不许有。”      刚说完,门口真传来龙三的声音:“娘子谨记为夫的话,让为夫甚感安慰。”韩笑猛的坐直了,惊觉自己在人家家里很失态。龙三靠在门框那,痞痞的道:“笑笑啊,你家那个瘸腿的坐那快哭了,你去看看去?”      “主子才不会。”韩笑脱口而出,而后又懊恼,明明烧了卖身契了,她的奴性究竟是有多强?      凤宁却是笑:“你们间的称呼还挺亲昵,去告诉他啊,哭也没门,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韩笑还真是去了,她仔细看了看聂承岩,他瘦了,精神却还不错,他并不象龙三说的那样要哭了,可确是显得有些不安。韩笑往好处想,虽然他处处掌控主动,起码也会有没把握的时候。      她不说话,聂承岩就沉不住气了:“那个凤宁跟你瞎说了什么?”    83 83、近情情怯 ...   韩笑没答话,她盯着聂承岩半天,忽然在想,不知他心里怕什么多一点。她问了,聂承岩没明白,惊讶的张着嘴瞪她。      韩笑想了想,用凤宁的话举了个例子:“就比如我给人治病,我会怕治不好,但我更怕因为我不去治把人害了。”      聂承岩眨了眨眼睛,看着她不说话。韩笑咬咬唇,难道他还不明白她问的意思?可她真问不出口他到底是怕没人爱多些,还是怕没她爱多些,又或者他是怕把谢景芸忘了多些,还是怕她把他忘了多些?      她觉得尴尬了,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吱唔了半天,突然道:“该到用饭时候了。”言罢,故做镇定的往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聂承岩温柔的声音:“笑笑,我怕你会害怕太久。”韩笑一愣,脚下不知觉的停了,听到聂承岩接着说:“所以我来了,我害怕得不敢不来。”韩笑细一琢磨,恍然一悟,她脸一热,什么也没说,小跑步一溜烟跑了。      饭桌上,龙家布了好些菜招待贵客,韩笑、韩乐、龙三夫妇、聂承岩等坐了一桌,龙家老大不在家,龙二闻讯过来要见客,他一来便嘻嘻笑,与聂承岩打过招呼便一直盯韩笑瞧,瞧得韩笑有些别扭。      韩乐觉得这男的有些眼熟,却记不得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龙二的目光不止让韩笑不自在,也让聂承岩很窝火,他冷道:“龙二哥是犯了眼病还是怎么着?要不要我给把把脉?”      龙二笑笑不答,凤宁看着,凑起了热闹:“聂城主医术行吗?要诊病也得是笑笑来吧。”      “那如此甚好,诊一诊也不是坏事。”龙二居然附合着。      “还是小心点好,别没病找病。”聂承岩毫不掩饰他的不高兴。      韩笑打起圆场:“龙二爷看着身强体壮,该是康健之人,不必多虑。”      龙二又笑:“韩姑娘果然是神医,光看看就知道我没病,那我就放心了。”他话锋一转,又道:“那日在街上一见,闻得姑娘道要找个中意人家嫁了,不知这会子寻到了没?”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啪”的一声,聂承岩手上的筷子断了。凤宁却不看他,一脸好奇的问龙二:“二哥,你们认识啊?”      这会韩笑和韩乐都想起来了,齐声道:“是你啊。”      龙二笑道:“可不正是我,看来咱们的缘份不浅,姑娘想找中意人家,便来了我家,我家三个兄弟,只有我未曾娶妻……”      这次他话还没说完,聂承岩的碗“啪”的一声裂了,龙二温声劝道:“聂城主莫要在吃饭的时候练功了,我虽不懂医术,也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不等聂承岩回话,又接着道:“我家有宅有地有铺子,家境殷实,对了,还有药材生意,姑娘为医者,定会欢喜这个。我家兄友弟恭,一团和气,你与我这弟妹又是好友,妯娌间也无间隙。韩姑娘,你看,我可是个能让你中意的人选?”      这次聂承岩手边的东西没坏的了,他就是黑着脸,直挺挺的坐着。龙三压根不敢看他,只抚额道:“二哥,家里生意还好吧?”不然怎么会这么闲没事找事?      “生意挺好的,这月营收又比上月强了。三弟是想向韩姑娘夸二哥的经商本事吗?那你得直接说,这样绕着弯的怕人家不好懂。”龙二转向韩笑:“韩姑娘,你看,我们家里就是和睦,我三弟也在帮我说话呢。”      韩笑被逗笑了,龙二问:“姑娘这般开心,是觉得中意的意思吧。”      韩笑道:“龙二爷真是风趣。”      “那是,我不但风趣,我还温柔体贴,身强体壮。”他顿了顿,补了一句:“韩姑娘可认真考虑考虑。”      “多谢龙二爷。”韩笑没正面答应,她知道聂承岩正盯着她瞧,她不看他,埋头继续吃饭。      龙二讨不着好话,转向已经换了新碗新筷却不动嘴的聂承岩,问道:“聂城主,菜不合胃口吗?”      “饱了。”      “既是吃好了,那让我家丫环推你去欣赏欣赏宅中美景,消消食可好。”      “不好。”      “聂城主还是这般不解风情啊。”      “龙二爷也还是这般无聊。”      “聂城主难道不觉得我与韩姑娘是良配吗?”      “呸。”      “聂城主口齿不太清楚啊,这样不会掌事做吩咐吧,百桥城里各事务可还顺当?”      “顺当的很,顺当的把龙二爷的药材买卖顺走了两成,还望龙二爷莫在意。反正龙家境殷实,不若我那百桥城,穷苦得很。”      韩笑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低头认真往嘴里塞菜,凤宁撑着下巴觉得没劲了,这小气巴拉的二哥敢情是为了被抢生意找人不痛快了,不过她看看韩笑,又看看聂承岩,心想着二哥这遭也未必是干了坏事。      当天稍晚,韩笑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拒绝了凤宁让她住在龙府里的邀请,她与韩乐回到了客栈。果不出她所料,聂承岩也放弃了龙府的好环境,跟着她回到客栈来住。他的轮椅上不得楼,只进住在后院雅房。韩笑一回去就躲在楼上,聂承岩只得望楼梯兴叹。      入夜,韩笑在屋内呆不住了,他离得她这般近,她想起凤宁问的话,难道真是因为他在身边了,她才能变得勇敢?可她分明记得,她变得怯懦正是因为遭他的棒喝。      韩笑犹豫又迟疑,最后终于决定按自己想做的去做。她下了楼,找了贺子明打听聂承岩的动向,知他在房里一直没出来,她便转到厨房,下了一碗面给他端了过去。      霍起阳看到她来显得异常高兴,他指了指房门小小声道:“一直在生闷气。”韩笑点点头,站在门口又迟疑了一会,终是让霍起阳替她开了门。      聂承岩躺在床上,却没有睡,听得门开了,沉声喝道:“何事?”韩笑刚走进去,来不及应,聂承岩已经听得脚步声不对,呼的一下撑着坐了起来:“笑笑?”      韩笑把面端进去放桌上:“我看你今天两顿饭都没好好吃。”      聂承岩喜出望外,赶紧道:“我是饿了。”他伸了手向她,让她来扶,韩笑却当没看到,摆了筷子小菜:“饿了就吃点面吧。”      “笑笑,我脚疼。”他的语气透着可怜,那意思自己一人不好坐上椅子。      韩笑转头白他一眼:“我还心疼呢。”      聂承岩一僵,自然明白她说的心疼的可不是指心疼他的脚,他微叹口气,无奈地自己探手拖过椅子,撑着坐了上去。他转着椅子到了桌边,一边嘀咕着:“我真的脚疼,三日内肯定有雨。”      韩笑不理会,只把筷子递他手里,他趁机去握她的手,她却把手一缩,把筷子放在碗上。      聂承岩终是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拿了筷子夹面吃,一边吃一边道:“还是笑笑做的饭好吃。”他孩子气的讨好表情,还偷偷看她。韩笑觉得心软了:“若是有雨,备些药草泡泡脚好些。”      聂承岩大喜:“好,好,你说泡我就泡。”      韩笑一时间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好,两人就这般静了下来。聂承岩放了筷子,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这次韩笑没有挣,只看着他。      聂承岩认认真真地道:“笑笑,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我……”刚开口他就语塞了,他明明想了好多理由很多说辞求原谅,最后竟然一个都说不出来,他哑了半晌,最后终只吐出一句:“对不起。可我真的是很爱你,这点绝无虚言。”      韩笑看着他,她觉得自己真是古怪,这种时候她要么该生气要么该感动,可她居然还能镇定的看他。她也静了半晌,然后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聂承岩皱起眉头,她是还生气,还钻牛角尖,所以为难他吗?他心中警觉,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可是这个问题很难答。      “嗯,就是喜欢了。”虽是真话,但他想想觉得这个说法好象很敷衍,看韩笑脸色也似乎不满意,忙着急的补充:“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很开心。”      “我在身边,你不也每天发脾气嘛,哪里有开心。”      聂承岩忙道:“可你若不在了,我连发脾气都没劲了。”      “那你乱发火还有理了。”      “我……”他就知道她现在定是不好哄,他想了又想,真是没话好说,只得道:“我没理,所以你回来管着我好不好?”      “我管不了你,你是大城主,我是小奴婢。”她很顺嘴的便说了。      聂承岩一呆,脸一下沉了,他哑着声音问:“你真这么想?”      韩笑自知失言,但话说出了口,她又不想收回,倔着性子抿着嘴点了头。聂承岩不说话了,他知她心结,特意交了卖身契出来,就是想让她能看开他们间的距离,她定是明白的,却用这个理由来伤他。      “我……”韩笑忐忑,期期艾艾的不知说什么好,看他一脸受伤难过,她忽然体会到他当日伤她时的心情,本是无心,伤得却重。她心里更是难过,忍不住想唤他,开了口却又是:“主子……”      聂承岩一震,抬眼看她,眼神中的脆弱让韩笑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了。聂承岩看她半晌:“你想唤我什么都行,我心里,却是当你是我妻子的。你有心结,我又何尝没有。我是个瘸子,凡事都得依仗旁人的照顾,我脾气大,黑心肠,你最是不喜欢这些的,我……”      韩笑心里“呯呯”乱跳,她悔得不行,明明是想着好好与他谈谈,她没办法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可她并不生他气了,她想告诉他,她需要再多些时间克服自己的问题,可这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弄得这般僵呢。她真的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聂承岩很想自己呆会,可他知道若是今天没有说透,让她出了这个门,怕是今后更没机会挽回了。他努力克制了情绪,唤她:“笑笑……”想好好再说说话,却见她低着头落了泪。他心里一急,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怪你,我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有配不上你的地方……”      韩笑摇摇头,泪落得更凶:“我讨厌我自己。”      “没关系。”他伸手去抹她的泪:“我喜欢的,我再喜欢不过了,你讨厌的,都交给我好了。”   韩笑搂着他的颈脖,放任自己依偎在他怀里,却还是摇头:“主子,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真的怕。”      聂承岩心疼得不得了,抱着她一个劲的哄:“你在怕什么?我来了,我不是来了吗?有我呢,笑笑,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别怕,有我呢。”      韩笑一个劲的哭,她怕他们不幸福,她怕他们两颗有了裂痕的心再不可能恢复如初,她怕他们贪恋心中的眷恋却发现现实再不如记忆中的美好。      “笑笑,笑笑……”聂承岩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唤着她的名,这久违的温暖让韩笑一下觉得倦了,她哭着哭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聂承岩站不起来,没办法在不扰眠的情况下将她轻巧地搬到床上,可又不想把她交给旁的人,于是只能硬撑着在椅子上抱着她坐了一夜。    84 84、重拾信心 ...   聂承岩并没有说谎,他的脚确是疼得厉害,第二天天气果然变得阴沉起来。又因为抱着韩笑的缘故他的腿被压了一夜,又是直挺挺地坐在椅子撑着,第二天旧疾就犯了,竟是坐也坐不住,只得躺在了床上。      韩笑一早从聂承岩怀里醒过来觉得自己失态,也没好意思正眼瞧他,着急忙慌的跑回房去了。待她缓过劲来,又惦起纪含笑的病,拉着韩乐走了一趟。然后又觉得好多话想跟凤宁再聊聊,于是又独自跑去了龙府,待她回到客栈,已是近晚饭的时候。      这趟去龙府凤宁没再说大道理,却是把自己的故事与韩笑说了,韩笑不知是否昨夜里与聂承岩说开了话,又受了凤宁故事的鼓励,竟然也能明明白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凤宁最后又把那个问题摆了出来:“你怕他伤心多一点,还是怕自己伤心多一点?”      韩笑带着这个问题回去了,她一路走一路还在想,而眼看着离客栈越来越近,离他越来越近,她忽然一下觉得自己有了答案。她跑着回到了客栈,兴冲冲的往后院去,却被霍起阳拦了:“主子正休息,不好打扰。”      韩笑一愣,要知道没有聂承岩授意,霍起阳是绝不会拦她的。这让韩笑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她讪讪的回到楼上,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是昨晚自己惹恼他了,所以他今日使性子?韩笑也把自己关在屋里,所幸韩乐也出去了,倒也没人扰她。      韩笑自己一人闷闷吃完晚饭,早早就睡了,她越想越难过,这时霍起阳却来敲房门,说是聂承岩找她。韩笑一听,立马道:“我睡下了。”      她听得霍起阳在外头吱唔了两声,似乎欲言又止,但终还是退下。韩笑抱着被子心里又烦躁起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对她热一会对她冷的。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得外头似乎嘀嘀嗒嗒下起小雨,韩笑忽地明白过来,她飞快的穿衣,趿了鞋就往楼下跑。      一口气奔到聂承岩的门前,霍起阳在院角露了个脸,见是她,笑了笑点点头,退下了。韩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到聂承岩躺在床上,她把房门关了,走近些想看清楚些,刚到床边,却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腕。      “你不是说睡了吗?”他哀怨的口吻象个受委屈的孩子。      “你是不是脚疼了?”韩笑想去翻被子看他的脚,却被他拉着往床上拖。      韩笑急急喊着“等等……”一边赶紧在被他拖上去之前蹬了鞋。聂承岩将她搂在怀里,心满意足的叹口气,轻声道:“是疼,疼死了,可你都不理我。”      “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可你让霍大哥拦我。明明是你不要见我,这会却怪起我来了。”      聂承岩紧紧抱着她蹭了蹭,把头埋在她胸前嗡声嗡气的道:“我是怕我腿病犯了,你嫌弃我。”      “我哪有。”      “你一早就往外跑,也不来看我,昨天我明明告诉你我脚疼的,也不见你放在心上。我等了你一天,你就是不回来。”他委屈得不行。      韩笑内疚起来,她老实交代:“我,我没注意这个。我去看了那个纪姑娘,她好些了,然后我又去找了凤凤,跟她聊会天,我一时没想到你会病了。”      “哼,反正谁都比我重要。”他埋怨着,却是将她搂着紧紧的,半点也不愿松。      韩笑咬咬牙,鼓足勇气反驳:“那你也得检讨你自个儿,你没事总喊疼,那喊多了人家就会分不出来哪次真哪次假嘛。而且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你自己又使性子……”她想想,推推他,问道:“那后来怎么又想着让霍大哥叫我去了。”      聂承岩嘟囔着:“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我瞒得这次又瞒不了下次,你要是嫌弃,也不差这一次了。”他握着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眼睛盯着她瞧:“笑笑,以前我不怕你嫌弃,因为我若是病了,你定是心疼的,如今却不一样了。”      韩笑眼眶一热,把头埋在他肩窝,听他接着说道:“你看,我也是怕的。可是比起怕你嫌弃,我更怕你连嫌弃都不愿了。以前是我错了,我跟你赔不是,你回来好不好?”      韩笑终忍不住又落了泪,埋在他肩窝一个劲点头,这两年她流的泪,比她过去十八年流的都要多了。韩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软弱,一边道:“主子啊,要勇敢。”      聂承岩被她逗的扑哧一下轻笑出来,开口声音却有着哽咽:“笑笑,你也是,要勇敢。”      韩笑听得他声音吓一跳,要抬头却被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嚷道:“让我看看你。”      “不行。”他哑着声说了这两字,再不言语,只紧紧抱着她。韩笑心头一软,他难道也是落泪了吗?她抚上他的后背,紧紧偎着他。      两人安静良久,韩笑轻声问:“脚泡过药了吗?”      “嗯,泡过的。”      “那这会好些了吗?”      “你陪着我,就好些了。”      韩笑应了好,静静陪了他一会,终于又道:“让我瞧一瞧,好不好?”聂承岩想了想,终是答应了。韩笑爬起身,掀了被子,卷了他的裤腿仔细看,他的腿脚比起过去瘦巴很多,看着很不健康,难怪他掩着不想让她瞧。      聂承岩见韩笑不说话,期期艾艾的道:“我以后会认真活动腿脚的,真的。你别……”嫌弃两字他终是没有说,韩笑也当不知道,她按压着他腿脚的穴道,他没防备,疼得吸了口气。她恼了,他知道,所以她下手一点都不轻,可腿脚这般痛,他心里却是舒坦。      韩笑握着他的脚,抻抬按压,为他做着诊治,她越看越是难过,道:“若是瘦下的这些肉长不回来,我可就不要你了。”      聂承岩止不住的笑:“能回来能回来,你天天做饭给我吃,一定长回来的,我喜欢你做的饭。”      韩笑用心为他活动着腿脚,心里头真的在盘算着明天给他做点什么吃的好。这一夜,韩笑没有再出他的屋子,两个人说了很多话,有自责,有鼓励,有表白,有埋怨,但更多的是那些毫无意义的琐碎家常,甚至好些遇到的不解病例也讨论讨论。      这夜韩笑偎在聂承岩怀里沉进梦乡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她学了医术,她与聂承岩相恋,她那么开心,其实所有的阻碍与现在都一样,只是过去她不多想,她只有勇敢,那样的她反而快乐。      “主子。”她迷迷糊糊的就是想唤他,他“嗯”了一声,也迷迷糊糊的应:“笑笑。”他温柔的轻拍她的后背,促她入睡。于是,她真的睡着了。      第二日,韩笑精神抖擞的醒来,她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喜悦神采,她很忙,忙着去给聂承岩做早饭,忙着替他更衣,忙着照顾他如厕,忙着为他梳头,忙着在他目光一直追着她的时候脸红。      她不知道霍起阳、贺子明和韩乐他们在外头摆桌庆祝,庆祝这近两年的苦日子终是到了头,她只知道聂承岩心情很好,就连下了一整天的雨都没让他皱眉头。他这般开心,她也觉得甚是愉悦。      他们说好,要把云雾老人找回来,就算他还固执己见,不能给他们祝福,他们也希望当着老人的面把婚事办了。他们还说好,不再去想这段日子的不快和伤心事,不计较称呼,不计较身世地位,不在意对方的缺点缺陷……      很多原先只是心照不宣的话这次全都挑明说了出来,韩笑保证她一定会勇敢,聂承岩也承诺他一定守着她督促她,让她变回原来那个她自己喜欢的韩笑,两人沉浸在幸福之中。      三日后,韩笑正在屋里陪着聂承岩,她整理医药摘录,他在看生意上的卷宗,正是安宁和睦的气氛,那纪含嫣却跑了来求见。韩笑吓了一跳,她昨日才去看了纪含笑,她的病已是明显好转,只要按嘱咐诊治调养下去,便会大好,如今这妹妹跑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纪含嫣似有些为难,最后终是说了此行目的,原来竟是为家妓馆的好友来求医的。“我们姐妹这行当的确不体面,但也是为生活所迫,这京城里不少象我们这样的女子,得了病,羞于启齿,也不好治。就算嬷嬷发了善心,肯找大夫,那些男大夫要么是应付差事,要么是医术不行,我相识或是听说的,已是死了好几个了。我姐姐有幸,遇得韩姑娘神医,这几日已是见了好转,其它馆里的姐妹有听说,便求着,也想让韩姑娘给救救命。”她说着,跪了下来磕头。      韩笑咬咬唇,却听得聂承岩道:“你治了这些个,定会有别的娼女也来求医,这类病,可不是个别的问题。”      韩笑是明白的,她这两年游医,见识了不少病例,但因着她与韩乐势单力薄,为现实状况和自身安危考虑,她避开了一些棘手的病人,为娼女们治病,悄悄的治一个便罢,若是为好些个全治了,求医者众,这名声这风险,别说她一个女流之辈,便是德高望众的老大夫也担不了。      韩笑转头看向聂承岩,如今她有他了,他一向是支持她的,他一向能为她撑起她的勇敢。聂承岩稍想了想,只问了韩笑一句:“你想不想给她们治?”      “想。”韩笑用力点头,大声应着。人不分贫贱,不论地位身份,都该得到救治的机会,这是为医者该做的事。她的这个答案,让纪含嫣感恩的再磕头。      聂承岩笑了,伸手握着韩笑的手:“这般有生气,确是我原来的那个笑笑。既如此,便治吧。你放心去做想做的,万事有我。”      他这话说得韩笑心里一暖,那句“是我原来的那个笑笑”更是让她激动,她顾不得纪含嫣还在一旁,一下扑在聂承岩的膝上,偎进他怀里:“主子……”      聂承岩抚着她的发,说道:“笑笑,你是个好大夫,我一直都知道,你定会成为一个好大夫。”    85 85、幸福生活 ...   为娼馆里的女子治病的事,在聂承岩的安排下开始了,出于保护韩笑的目的,聂承岩并没有让她进入娼馆,而是象上次一样,在娼馆附近找了个小院,让病人自己上门来。他给韩笑配了助手,调了数个护卫,又专门为她拨了好些药材,韩乐跑前跑后,为这事组织张罗。      有神医给娼女治病一事,果然很快在娼女之间传开了。如聂承岩所料,京城里娼馆不少,听得消息纷纷奔走相告,竟然短短时间就有人打听上门求医。韩笑正式给娼女治病那天,正是五月十五,是御医们在百福寺给百姓们义诊的日子。韩笑错过了她来京城最想看的盛事,但却一点都不遗憾。      上门来求医的女子越来越多,韩笑忙得吃饭喝水都没顾上。但好心未必有好结果,在诊病的第五天,一位嬷嬷找上门来,让韩笑搬到她的娼馆里给姑娘们治病,韩笑不从,那嬷嬷欺她外地来的,竟然撒泼,自然是被护卫们赶了出去。但这般一闹,左邻右里们看了个清楚,于是韩笑给娼女治病之事便在百姓中传开了。      娼女见不得光,娼女有病更是忌讳之事,别管她得的是风寒还是只摔了腿,总之只要有不舒坦了,被寻常人知道便会往暗里想,更何况来诊病的大多数也确是不好启齿的毛病。于是韩笑的那个小院被嫌弃了,许多人路过都得绕着道走,大有连她门前都是脏的下不了脚之意。      韩笑的进出遭到了指指点点,韩乐对此相当气愤,但又阻止不了人们的想法,他心疼姐姐之余,不禁责怪韩笑太过任性,又嫌聂承岩对韩笑太过纵容。      韩乐劝姐姐去小院时戴个面纱,遭到了韩笑的拒绝:“我又没有做坏事,遮遮掩掩的,反而显得心虚。”她虽然这般说,但一路遭人用那样的眼神盯着瞧,心里自然也是不舒坦的。韩乐又建议以后都坐马车去,韩笑点了头,但仍开心不起来。      当天韩笑回到客栈,聂承岩便察觉她情绪不对,他问:“有病人治不好?”韩笑闷闷的摇头,闷头捣鼓手上的杂物。聂承岩看她半晌,伸了胳膊向她:“笑笑,到我这来。”      韩笑扭头看他,咬咬唇,终是掩不住难过扑进他怀里诉苦:“主子,明明只是治病救人的事,为什么他们也要看不起。”      聂承岩明白过来,亲亲她的发顶:“这样的情景你在做这事之前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      “可是真的发生,心里还是会难受。”她撇撇嘴,象个孩子:“我当然不是在乎,就是会觉得不舒坦。”      聂承岩笑笑:“那你打算怎么办?”      “乐乐让我以后都坐马车去,不让他们指来指去的。”      “嗯。”聂承岩应着,抚她的发:“那就坐马车去。”      可是第二天韩笑回来,还是不太开心:“他们对着我的马车指指点点的,今天病人还少了,会不会被他们扰的,最后病人也不敢来了?”      聂承岩没说什么,第二天竟然让韩笑弃了马车,而他陪着她一路走着去诊病的小院。路边的小贩,铺面里的商家,宅院的门房或是巷道街边的百姓,有不少在偷偷打量他们,而后窃窃私语几句。      韩笑道:“主子,你不必陪我受这些,我没事,我才不怕这个,我只是心里会不舒服,也担心病人受影响。”她是心疼他的,他原本坐轮椅就易遭人指点,如今陪她一块,怕是更惹非议了。      聂承岩却问道:“笑笑,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不愿坐这椅子出去见人,而你在药房大院那惹了麻烦,我没了法子,只得去找你,那时候你很高兴,你推着我回岩筑,路上对我说的什么话?”      韩笑想了想,这事她当然记得,聂承岩那时初初伤愈,对外貌穿着异常讲究,破天荒的坐了椅子出来见人,她想起来了:“主子,你今日精神不错,发式衣裳均大好,很是潇洒倜傥。”      聂承岩听了哈哈大笑,惹得韩笑也禁不住跟着傻笑起来。聂承岩爽朗的笑声招得路人更是侧目,他却是一指这些人,对着韩笑说:“笑笑,看,一群呆头鹅。”      听得这话,两位妇人撇个白眼进屋去了,“啪”的一声用力关上房门。韩笑看着她们,想起自己当初确是暗讽云雾山上那些盯着聂承岩瘸腿瞧的人,如今他却用来鼓励她。韩笑也大笑起来,推着椅子的步伐轻盈起来。      可他们是想开了,病人们有些还无法释怀,一些原本托姐妹跟韩笑约好要来看诊的没来了,重症该复诊的有两个也没来,韩笑暗暗着急,聂承岩却不同意她上门去找,他道:“自己的命自己不着急,有什么事那是她们自己该的。连这点承担都没有,你上得门一趟,又有何用?”      韩笑没了办法,只得用心医治那些愿意来求医的女子。聂承岩每天陪着她从客栈走到诊病的小院,下午再接她,从小院走回客栈。      走到第五天,一大早客栈门口却来了客,是凤宁和龙三,还带着两个孩子。凤宁笑嘻嘻的道:“听说每天早晨有人走路活动筋骨,我们也想参加参加。”于是这一家子当真跟着韩笑和聂承岩走了一路。      这天路两旁的人们表情很精彩,他们没想到京城鼎鼎有名的龙家人也会跟这两个怪异的异乡人有说有笑的走一路,还一起进了那个治脏病的小院。      凤宁和龙三带着孩子陪着走到第三天,来诊病的病人多了起来,韩笑一人忙不过来,龙府还调派了人手支援。龙二虽被凤宁说是小气巴拉,但还是拨了药材过来以示支持。      这天下午韩笑正准备回客栈,却是来有一位贵客。      “如意公主?”韩笑这回是真的惊讶,看着身边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如意嘻嘻的笑着,这二年未见,她似完全恢复了尊贵气派和神采,看着韩笑想跟着行礼,赶紧托着她:“你认得我这许久了,从前从未这般施礼,这会子倒落了俗了。”      韩笑也笑了,问:“公主前来是何事?”      “听说你这里好玩,我也凑热闹。”所以带着好几个公公、宫女、护卫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公主驾到。      韩笑一听这话,又看这架式,明白了几分。稍后聂承岩到了,看见公主略有不悦,但听晓她的来意,倒也不再说什么。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往客栈走,如意特意让随从们远远跟在后头,她不过是要个气势而已,不必跟太近,而自己却是拉着韩笑说说笑笑,沿路百姓这次是真吓到了,那个给人治脏病的,竟是这么大的来头?      大家正偷在屋子里偷偷看,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马上坐着的,是个独臂俊朗的年轻人,众人又再吸一口凉气,这可是独臂将军穆远?      穆远来到近旁,跳下马来打招呼:“韩姑娘、聂城主。”韩笑开心的点头应了,聂承岩的眉头却皱得死紧,今天这两天不请自来的人,他都不喜欢。      穆远对聂承岩的态度不在意,只转头也对如意公主招呼了声:“公主。”如意皱皱鼻子,问道:“你怎么会来?”      “有人报你带着好些人跑到市街里,我来看看。”穆远一点也没掩饰担心公主闯祸的意思。如意嘟了嘴,伸手温柔的抚了抚穆远的马脖子:“我可没捣乱。”马儿似乎对公主颇熟悉,扭着头一副受用的表情。穆远笑笑,没再说话,只牵着马伴在她身旁,也一路跟着韩笑他们走。      公主和将军的出现不需多,一次足矣。韩笑发现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但是谁的地盘谁管事,而且权势当头,比你辩百句都强,这些事她原本就是知道,不过真发生后体会更深。      市井中的传言越发多了,每个版本都不一样。有说聂承岩他们来自全天下最厉害的医城百桥城,韩姑娘是福星妙手,所以到哪都是横着走,连皇亲贵族都要给面子。还有说神医韩姑娘根本就是皇亲,流落在外学得一身医术,女子不得参与初一十五的百福寺义诊,所以换了个方法为国集福。还有说韩姑娘是龙三夫人的亲妹妹,龙家想更深的集权,入宫为医,垄断药材生意,所以让她在市井中为女子治病出出风头。总之越传越邪乎,每个说法都有人深信不已。      但对韩笑来说,怎么传的都无所谓,最重要病人们敢上门求医了,甚至有些寻常百姓也上门问诊,韩笑每天都充实忙碌,心里头甚是高兴。      时间很快过去,聂承岩盘算着在京城的事务打点的差不多,韩笑看病人也看了不少,他想带她回百桥城去了。回去韩笑没什么意见,但对要把韩乐和几名护卫留在京城里不满。      “我跟乐乐不要分开,他跟我一起回去。”      “笑笑,不是跟你解释了吗?我在京城这边的生意后续得有人打点,难得乐乐这一段是一路跟到尾的,他了解明白,他是我教出来的,事情能办得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又是自家人,交给他我放心。我留子明和叶竹他们跟乐乐一块,他的安全你不必担心。龙三那边我也说好了,乐乐在京城里,就住他们那,凡事都有个照应。”      那句自家人让韩笑脸红了红,可她还是舍不得:“可是乐乐从来没有一个人留在异乡。”      “笑笑,乐乐是大人了,他也该立业了。”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韩笑说不得什么反驳的来,她有些伤心的去找了韩乐,韩乐其实是很高兴能有机会独挡一面,对姐姐的只有一个担心:“你这次是真的决心跟城主在一块了吗?”      韩笑点点头,韩乐道:“那就跟他回去吧,等你们办喜事的时候,我定会回去送你出阁。再说了,你往好处想,我在这边努力挣钱,若是你有不开心或是不想跟他过了,我们到时有大把的银子可以逃跑。”      韩笑被逗乐了,可冷不防身后传来咳声,姐弟俩回身一看,竟是聂承岩。聂承岩对着皮皮的韩乐没了办法,无奈的道:“乐乐,我这当姐夫的可得怎么防着你点好。”难道放到京城了还不行?      他孩子气的表情惹得姐弟俩都笑了,忽得想起当年,两人竟齐齐一扑,大叫着扑到聂承岩怀里。聂承岩哇哇大叫:“哎,别撞翻了,你们俩都不是小孩子了,闹什么闹,这椅子挤不下,乐乐,你一边去,我抱笑笑就好……”      可韩乐不干:“你以为姐夫是这么好当的?”他偏要闹,韩笑哈哈大笑,差点被挤得摔下去,被聂承岩急急捞回来抱好。韩笑一直笑一直笑,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      可在回百桥城之前,却还发生了一个变故。那日韩笑最后一天去小院给病人诊病,放多病患得知她要回乡,不再看诊,竟然纷纷来访,送礼的送礼,叩谢的叩谢,还有许多是赶着这最后的时候来求诊的,长队一路排到了街尾。      而在客栈这边,聂承岩也有访客。来者是宫中御医官程亮程大人,他与百桥城素来交情不错,百桥城的许多进宫药材就是经他的手进行的买办。宫中御医势力分两股,一派跟着皇上,是程大人这系,别一派则是倾向太后的。程亮的来访,让聂承岩很慎重,可他万没料到他此行竟是来挖他的心头肉的。      程亮先是说他研究多年的续筋接骨通脉的诊治方法和用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两年已经治好了不少手脚筋脉断裂或是骨伤致残的病人。聂承岩起初没会意,他只是一下明白过来这是个大商机,脑中正飞快的盘算着百桥城如何能介入并从这事里获利,却听得程亮接着道:“这样的伤病,用老夫的药和方法来治,只要是受伤七八年之内的,老夫都有把握可以治好。”      聂承岩的脑子里一顿,忽然了悟了这话后面的意义,他慢慢的对上了程亮的眼睛:“程大人的意思,七年之内的旧伤都有把握?”      程亮点点头,递过来一个卷宗,上面记录了他治愈的伤例以及医理用药之道,其法虽未详细解释,但聂承岩暗谙医道,所以一看之下,竟也明白了几分,这法子虽是奇难,但绝不能否认它的可能性。聂承岩看着,内心一阵激动,手都不禁有些抖了,难道说,他还有能重新站起来的一天?      程亮看着他的反应,伸手取回了卷宗,缓缓说道:“聂城主的伤情我是知道的,当初云雾山神医先生特意将你的伤症状况写下送来与我,可惜那时老夫对此症的研究并未有进展,不过今日终是有所突破,如果聂城主愿意,老夫可为聂城主疗伤。”      这简直是天降大喜,聂承岩激动不已,他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不愿意,他根本是求而不得啊,聂承岩呼吸又呼吸,终是算勉强平复了情绪,诚心道:“如此,多谢程大人。”      程亮点点头,弯下腰来仔细看了聂承岩的脚腕旧伤处,又问了好些伤情的问题,然后又说了几个治疗的依据和方法,他说的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聂承岩内心的希望又多几分,他已经开始在想要怎么跟韩笑说说这个大喜讯。      可接下来程亮的话让聂承岩惊讶了,他说:“宫里的医官封爵再过五个月就要开始了,这次百福寺的义诊,太后那边做了手脚,把许多病人都抢走了,我们这边失了颜面,所以近来希望能引进一些新的人才,做些有影响的事出来。”      聂承岩皱了眉头,没由来的觉得这样的事让他很不舒服,但他还是道:“百桥城内名医不少,我回去后可挑选些,给程大人推荐一二。”      “倒不必回百桥城,眼前便有合适人选,聂城主若有诚意,必是可为老夫引见的。”      聂承岩心里一紧,虽是想到了,却仍问:“何人?”      “福星妙手,韩姑娘。”程亮老实不客气的说了,接着道:“素闻这神医韩姑娘与聂城主关系不一般,老夫也不会做夺爱之事,韩姑娘来宫里助我研究药草,诊治 85、幸福生活 ...   奇病,只需三年。三年之后,老夫便撤了她的女官之职,放她出宫。聂城主的腿脚之伤久矣,治个两三年也该有好转,到时与韩姑娘重逢,岂大欢喜。”      聂承岩握紧椅子扶手,被程亮的话打懵了,他知道这是程亮为他治腿的条件,果然天上不会无缘无故落下好事,要治脚,就得献出笑笑吗?      程亮等了半晌,看聂承岩呆呆的说不出话,于是抿抿嘴角,起身告辞:“聂城主,此事的确事关重大,既关乎聂城主的脚伤,多想想也是应该,老夫先告辞,三日内,望得聂城主的答复。”      他一抱拳,转身离去,可还没走到门口,身后聂承岩说话了:“不必等三日,我现在就可答复你。”      程亮脚下一顿,回过身来。“我做梦都不敢想能有重新站起来的一天,可是……” 聂承岩直视他的双眼,清清楚楚的道:“我与笑笑不是关系不一般,她是我的未婚妻子。她善良勇敢,很有医学上的天赋,她的福星妙手,确是名不虚传。可她不爱虚伪的权势之争,不愿受人摆布,她单纯的只希望能治病救人,我一个瘸子,能为她做的不多,但保有她这份快乐,我想我还是能做到的。”      程亮皱起眉头,辩道:“进宫为女医官,也是治病救人,研习高深医术,还是造福天下,云雾山中弟子,不是也有数人在宫中为医吗?”      “程大人,你扪心自问,在宫里,真的这么单纯研习医术,治病救人?云雾山中勾心斗角,权派之争已是不少,宫中更是过之。研习医术?若真是研习医术,何必招笑笑入宫?她是有我百桥城做靠山,是有龙家人脉关系,是对穆家有恩,为穆家军灭夏国立了大功劳,是与如意公主旧识,是在京城为女子诊病诊出了名声,她游医两年,在各城中确是大名鼎鼎……若笑笑入宫,要立功勋不难,要拉拢权势也易,但那个地方,笑笑不会喜欢的。”      程亮被聂承岩一语道破目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聂承岩又道:“再者说,漫漫三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莫说三年之后笑笑还能不能回到我身边,如今便是三个月,三日,我都不愿与她分离。”      聂承岩盯着程亮:“程大人医术高明,可惜聂某今生再无站起的福份,只好谢过程大人了。”      程亮噎了半天,终于勉强道:“三日之约依旧有效,聂城主若是改了主意,可随时来找我。”      他拂袖而去,聂承岩呆坐半晌。      当晚,韩笑终是发觉了聂承岩的不对劲,因为他异常热情和粘人,抱着她不肯放,还老调重弹,要求她保证不会嫌弃他的瘸腿。韩笑吸取了教训,终是认真问他,聂承岩也学了乖,有心事不敢再瞒,于是拗不过,把程亮的来访说了。      韩笑细细问了那病例卷宗记载的疗治之道,顿觉此术高明,聂承岩吓得脸一白,将她按在怀里紧紧抱着:“莫去想这个,我的脚都这么多年了,定是好不了的,你莫要为了研习这个医术把我丢下。笑笑,我等不了三年的,我们一日都不要分开,你游医这些日子,我在百桥城那苦苦熬着,又不敢找你,心里又惦记你,我们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你可切莫为了这个再把我抛下了。”      “我不会的,我怎样都是与你一起,一定不分开。”      聂承岩虽得了保证,但心里终是不踏实,他缠着韩笑,缠着缠着,却热得出了火。这次韩笑没再抗拒,只酡红着脸小声道:“你要是再绑着我,我可不依。”      聂承岩正是肌肤相亲之时,只觉香腻销魂,闻言调笑:“那换你绑我。”言毕还真是摸了长鞭递给她。韩笑脸红得欲出血来,却也不甘示弱,当真拿过鞭子,可惜完全不会用,摆弄半天,让聂承岩只当是在勾引。      两个人融为一体之际,韩笑嚷嚷着:“我还没绑上,不行,不算……”她被他堵了唇,吮上小舌,再说不出话。      好半天聂承岩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帮你绑着,好不好?”韩笑披着发,娇喘着骑在他身上,害羞的靠在他肩头,早忘了鞭子去了哪。      神荡魂销之后,她发现这个不要脸的主子居然把他们两人缠绑在了一起,她就这样与他紧紧贴着并肩躺倒,在他沉入梦乡之前,她被要求着一遍一遍的说爱他,不离开他。      第二天,聂承岩醒来,正欲抱着他的笑笑撒撒娇,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屋里了,他有过前车之鉴,吓得猛地坐了起来,顾不得身上未着片缕,就一个劲的喊人。霍起阳赶紧进屋来回话,说韩笑一大早便出了门,说是中午便回来。      “有人跟着吗?”      “有的,子明和乐乐都跟着呢。”      “她今日不必看诊了,这是要去哪里?”      “韩姑娘没说。”      “是去龙府告别吗?可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吗?你遣人去龙府问问……还有,去那个小院也看看……还有穆府,还有如意公主那……”      霍起阳领命赶紧去了,聂承岩自己收拾妥当,坐立不安,那傻姑娘,不会想去找程亮吧,她不识程亮,也不可能能入宫,那她到底是去了哪里?聂承岩这一等,竟然就等了一上午,他焦躁不安,正准备亲自出去找,穆远却找上了门。      原来韩笑确是要去找程亮,她也确实入不了宫,于是她一早去找了凤宁,凤宁带她去找了如意公主,如意公主再帮她约见了程亮。      公主怕这当中有什么问题,又遣人告诉了穆远,穆远于是跑来接聂承岩,欲带他去把韩笑接回来。      聂承岩当然是迫不及待的跟着去了,原来公主约的地方竟然不是宫里,而是她宫外静修念佛的斋堂处。待聂承岩赶过去,只看到青草葱翠的坡跟前,韩笑一个人闷闷不乐的站着。      “笑笑……”他大声吼着,不顾一切的推动椅轮往她那冲去。      韩笑听到他唤,吓了一跳,转身过来,正看着聂承岩的椅子失控的撞过来。她一声“主子”还未唤出口,便被聂承岩扑过来紧紧抱在怀里,这一扑没关系,只是一个没站住一个站不住,两个人搂着一路滚下了草坡。      穆远有些傻眼的看着那两个忘乎所以的男女,转头问如意:“什么情况?”      如意道:“我也没弄明白,好象是程大人治疗腿脚之事,韩笑跟他讨论来着。他们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觉得很象吵架,但吵得全是医理医术的那些话,我全没听懂。后来吵完了,程大人灰溜溜的走了,但笑笑好象不太开心。”      穆远叹气:“没事就好。”他看看滚下坡的那方向,有些担心:“要不要去扶他们?”      “让他们呆会吧,有事自然会喊了,没动静自然是无事的。”如意留下一众仆役,转身往一旁的亭子去。      穆远跟了过去,说道:“皇上不是发了话,想为你指婚的吗?你若有中意人选,何不与他商量商量。”      如意笑笑:“我就别再祸害别人了,吃斋念佛也挺好的。等父皇忙过这阵,我还是与他说,让我出家了吧。”      穆远一呆,跟上两步,急道:“还是别出家吧……”      坡底下,聂承岩紧紧抱着韩笑:“你又惹我生气,又让我不痛快是不是?”      “我只是来探讨一下医术问题。”韩笑也回抱着他:“主子,那个法子不行,初初受伤一年内的,治愈的希望还有,他说七八年,根本就不可能。他考虑的不周全,细究起来,有些医理并不可行。你伤的重,当初还有毒,又这么久了……”      她还没说完,便被聂承岩堵了嘴。韩笑在他的吻下终是安静下来,他道:“我不在乎,笑笑,就算是真能治,他要用你换,我是不会换的。就是因为我瘸了,老天爷才把你送给我的,你看,这事摆明了可不就这样。我不换,拿什么来我都不换。”      韩笑眨眨眼:“你想的是这个?我想的是,他到底是怎么能做到旧伤也能治的,我昨晚一晚上都没想通,所以今天必须得问清楚了。”      聂承岩瞪着她半晌,突然吼道:“笑笑,昨晚这样,你还能想一晚上这个?到底在你心里,医术是第一位,还是我是第一位?”      这是个无解的,永远顶在聂承岩心头的难题。      韩笑呵呵傻笑,用力亲他好几下安抚着:“主子,我们回家吧!”      聂承岩瞪她,瞪着瞪着,终是心软了下来,他把她紧紧抱着:“好,我们回家!”      ————————————幸福的分割线——————————————————      尾声      一年后,聂承岩陪着韩笑外出,久寻不见的云雾老人回到了山里,他为自己立了一座坟,又给韩笑留了信:别忘了你们的誓言,我的医书,要务必看完。      待聂承岩与韩笑回来,云雾老人也不知去向,不知是在坟里,还是另有他处。但白总管所说,云雾老人病重,怕是真的去了,只是自尊心太强,不想让儿孙看到他那副模样。韩笑看了信,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聂承岩与她在坟前磕了头,拜了天地。      韩笑仍然沉迷医术,致力于治医救人,云雾老人留下的那一屋子医书,她都认真仔细的看了。那一年,她有了孕,聂承岩将她看得紧紧的,哪也不许去,于是她便专心的看书,这天终于看到书柜最后一排的最后一本书,那书里,居然夹着一封信。      “丫头,不知道你要多久才能看到这封信,若是花了很长时间,莫怪我,不能将我的医书研习完,那你做的孙媳妇我也是不服气的。阿岩是个倔脾气,跟我的性子太象了,他的一生被我害了,若是不能让他幸福,我在地府都难安。如果你受了点挫折阻力便不愿与阿岩在一起,那你是配不上他的。因为人的一生很漫长,要陪在一个脾性如此的残腿男人身边,你的韧性不够强,便陪不了他太久,若陪不了他太久,那不如早点散了的好。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表示你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一直陪着他呢,那我只问你一句,除了在我面前发的那不嫁主子的誓言,难道你与阿岩之间,都没有发过相守一生的誓吗?他这般紧张你,定是会让你说过一遍又一遍吧,那么,请你们俩,别忘了你们发过的誓。”      信不长,韩笑看完了却是泪流满面,她拉着聂承岩,窝在老人的那间书屋窗前,看着那被老人摩挲出痕迹的窗台,交握着手,一定要让对方一生幸福。      ————————————还是幸福的分割线————————————————      有时候幸福很远,有时候很近,近的时候别不在意,远的时候别害怕抓不到。虽然不是相爱就能相守,可是欲相守,就一定要爱的够勇敢。      爱,要勇敢!      《融岩》 —完—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融岩的正文就完结了,之后会有番外,凌小侠的打酱油只能在番外了。 休息三天,周五再更新吧。 这段会存存稿,计划在2月14日情人节开坑《龙飞凤舞》,龙三与凤凤的故事。请大家继续支持,多谢! 番外1:别扭醋男 聂承岩终于如愿以偿带着韩笑从京城回返百桥城,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两人分离太久,重聚之后只觉得感情更甚从前。   聂承岩确实如他所言,本性难移,那霸道跋扈的性子自两人独处后很快又露了苗头。聂承岩想着,在京城里有病人占着笑笑,回到百桥城那是有更多的病人占着笑笑。他这个可怜的伪主子兼枕边人如果不趁着这一路的时光好好独占韩笑的注意力,那他就是个大傻子。   “笑笑,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饭。”   明明有酒楼大厨做的美味,他却偏要韩笑为他炒个家常菜,还能霸着菜盘子,谁也不让吃。   “笑笑,我渴了,我想喝你倒的水。”   其实谁倒的水味道会不一样?   “笑笑,我已经快两年一滴茶和酒都没喝了,你还没有表扬我。”   那明明是他该做的,还有脸讨表扬。   “口头表扬份量不够,要不你加个亲亲什么的,我受的鼓励会比较大。”   什么叫得寸进尺,这个就叫得寸进尺。   “笑笑,你今天才帮我按摩一次。多按摩几次身体好得快,来嘛,再帮我按一次。”不给他按摩有话说,按摩了一回也有话说,多按摩几回肯定还有话说。   “笑笑,你累不累,休息一会,来,到我身边来。”   看吧,果然是有话说的。   “笑笑,今天天气好象不错。我还不想起,你也别起了,多陪我躺一会。”   赖床就赖床,关天气好什么事?再说躺在床上,怎么能看到天气不错的?   “笑笑,马车颠得我晕,你抱抱我。”   韩笑认识聂承岩这么久,从不知道他坐马车会头晕,学医这么长时间,也从不知道抱一抱能治头晕的。但她还是过去抱了,聂承岩赖着躺在她怀里,一点也没觉得害臊,甚至脸上还挂着大大的得意笑容,哪有半点头晕的样子。他握着韩笑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忽而一想,哎呀,这段会不会吃的太好,休息又好,人就胖起来了呢?他可不想把肉都长回来了,那笑笑该不心疼他了。   韩笑想得却是另一件事,那个程亮程大夫治断筋的理由其实是可行的,所以轻伤新伤完全可以治愈,可老伤有没有办法呢?象聂承岩这样的是不太可能能治,但其它类似的病症,说不得还能有机会。   那几天他们在客栈多住了几日,因为有个生意上的事要商谈,聂承岩终于不再缠着韩笑,去办了自己的事。韩笑趁着这难得的空闲,开始研究变续筋接脉之术,她一沉进去就很难拔出来,而生意的事永远比医术研究要简单,所以待聂承岩空了下来,韩笑却是还在钻研思考。   于是冷落无可避免,聂承岩过了这一段舒心的好日子,此刻遭了这待遇,自然是不满。尤其是他知道韩笑程亮的那个医术理论冷落他,他更是赌心。   这腿脚残疾是他心里最在意的,其实说白了就是最害怕韩笑嫌弃的,如今韩笑研究这个,他心里真打鼓。于是匆匆安排上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没料到接下来的几日天气又不好了,聂承岩的脚痛得要命,可这当口他是怎么也不想跟韩笑提这事的,他的态度一会热一会冷,也让韩笑不高兴,忍不住说了他几句。   聂承岩被心上人训了,心里极不痛快,加上脚疼难忍,那脸色黑得跟什么似的,韩笑也不说话。可不巧车内气氛压抑,车外却是下起了大雨。这雨大的,车子不好走,车夫和外头骑马的护卫都遭了罪。聂承岩脚疼得脸都白了,韩笑这才发现他犯病,往日下雨他疼一疼便过了,可若是犯起病来却是麻烦,而且他着急赶路,药也没备全。于是韩笑赶紧吩咐霍起阳冒雨去买药,让车夫黑子找最近的客栈落脚。   客栈找到了,韩笑先撑了伞跳下车,黑子快手快脚在车门那搭了木板斜坡把聂承岩推下来。韩笑把伞伸过去遮着聂承岩,聂承岩却是生了气,一张口就冲韩笑嚷:“你这个笨女人,撑伞会不会撑啊,你看你身上全湿了,你要敢生病就给我试试……”   韩笑心里甚是无奈,明明生病的那个是他,他却还有精神气警告她不许病。黑子把聂承岩推进客栈,迅速跑到掌柜那要房间。韩笑利落的收了伞,把伞顺手塞到聂承岩手里,道:“好了好了,那交给你撑着总行吧。”这把聂承岩噎着了,抱着伞乖乖不说话了。   这客栈不大,只有楼上客房,聂承岩的椅子不方便,可一时也没别的办法。韩笑看他疼得厉害,也有些紧张,让黑子先去厨房拿姜和大葱和烧热水,想快些先给聂去了疼。她自己跟两个小二试图把聂承岩的椅子搬上楼去。   但这客栈楼梯太窄,不能容下并排的两人一椅,于是韩笑只得让开,让小二一前一后的直着抬上去。可楼梯又窄又陡,小二不好使力,抬一阶顿一阶,让聂承岩在椅子上颠得直喘气。   韩笑着急的嘱咐小二当心,聂承岩更是耐不住脾气大声骂:“什么破客栈,见鬼的上楼都上不得了。”骂了二句又在那吸着气忍痛。韩笑看不到他的脸,听着声音就觉得心疼得不行,只得哄他:“我的好主子,你就省着点气力吧,一会又该难受了。”   可这话又点着聂承岩的痛处,他努力转头,看不到小二身后的韩笑,只得直拍着椅子把手叫:“你又嫌弃我,你又嫌弃我了,你过来,你过来……”韩笑过是过不去了,只能在后面为难的直搓手:“你别生气,别着急……”那两个小二使了吃奶的力好半天也只抬上了三四阶,姑娘急的不行。   这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冲了过来,他一把拨开韩笑,拎开在轮椅后头推扶的小二,只用单手就把那轮椅撑住了。最上面正使劲拉轮椅的小二看他这动作,吃了一惊,那年轻人一扬头,冲他示意:“你闪一边去,别挡着。”他脸色严肃,吓得那小二也顾不上了,手一松,趴在楼梯栏杆那就翻身出来。   韩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年轻人已经把聂承岩连人带椅的一口气抬到了楼上。韩笑赶紧追了上来,道了谢。聂承岩心里却是相当不痛快,他不但显得象个废人,这年轻汉子露这手,更把他给比下去了。他悄眼看着韩笑,这会子也不敢冲她发火了,只得板着脸不说话。   那年轻人对聂承岩的黑脸毫不理会,对韩笑也没留意,只匆匆一点头,又抓着跟上来的小二道:“你别跟我扯废话,快去帮我请个正经的好大夫来。”   听到请大夫,韩笔心里一动,聂承岩握着她的手争取注意力,韩笑赶紧把他往房里推。那被年轻汉子抓着的小二哭丧着脸求饶:“这位爷啊,这大夫都被请去别处疗伤了,这么大的雨,也不好跑远了请,请不来的。刚才那大夫虽然手生些,但这小伤寒还是能治的,您就先试试他的方子,小的去抓药,明儿天一亮,小的再给您找个别的大夫来可好。”   韩笑听得小二这话,赶紧从屋子出来跟那年轻人道:“多谢公子适才相助,小女子识得医术,只是我家主子也有病痛,需要马上处理。若公子信得过,我半个时辰后可替公子那的病人诊治。”   那年轻人闻言将韩笑上下一打量,似在琢磨她是否可靠,最后终于是一点头:“那就麻烦姑娘了,病的是我媳妇,我们住在天字一号房。”这时黑子与小二抱着一大堆韩笑要的东西跑了上来,韩笑匆忙冲那年轻人一点头,进屋去了。   聂承岩在屋里很不乐意:“笑笑,我不舒服,可你看别的男人比我多。”   韩笑拉了屏风挡在床前,让黑子和小二在屋里把姜葱等放大盆里用热水烫了,自己在给聂承岩脱衣擦身,听他这话没好气道:“你瞎说什么,没听那人说嘛,是他媳妇生病了。”   “有媳妇的也得防。”聂承岩一把把韩笑搂着:“我不管,反正你得最心疼我,最在乎我,别的病人排后边,病人家属排在后边的后边,最好不让排。”   他撒起娇来,说话的语气跟方才在外头大发脾气是判若两人,只听得屏风外头“咣铛”一声,似水壶摔地上的动静,紧接着是小二慌慌张张的道歉:“对不起,失手了,失手了。”   韩笑扑哧笑了出来,用嘴形说着:你把人吓着了。聂承岩脸一板,正要开口骂外头那个煞风景的,韩笑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他一呆,脾气是不发了,但很快把韩笑拉了下来,深深吻住。   外头黑子说东西准备好了,拉上小二告退出去。韩笑挣开聂承岩,道:“快,去泡一泡,我一会给你施针。”   “不要,再亲我一下,你比那些个药都好使。”   韩笑不依的拍他一下,还是挣出来,把屏风搬开,把聂承岩用轮椅运到大盆里,聂承岩狼狈的滚到盆里,摸着一手的姜片,心里直叹气,他这个破身体啊。   韩笑探手给他按按穴,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亲:“别板着脸,很快就不痛了,别让我担心。”   聂承岩抬着脸来,嘟着嘴,韩笑被他的孩子气表情逗笑,遂了他的意吻上去。聂承岩满意了,心想着:比我健壮又如何,腿脚好又如何,反正笑笑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番外2:只想对你好一点 韩笑安顿好了聂承岩,依约前去天字一号房给那年轻汉子的媳妇诊病,聂承岩不放心,让霍起阳跟着去了。   那年轻人介绍自己叫凌越山,他媳妇叫水若云,因为淋了雨,所以发起烧来了。韩笑点点头,没问问题,直接就先给那年轻的小媳妇把上了脉。   她一边诊脉,那凌越山一边在一旁仔细的看着,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媳妇这几天的状况,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淋雨淋了多久,看得出他着急又紧张,该是个疼媳妇的人。那个生病的水若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冲着凌越山笑笑,似在安慰。这让韩笑对他俩的好感巨增,她自己在爱着,自然明白难得有情人这道理。   她诊完了脉,让霍起阳在门外等着,然后说自己的诊断,她说水若云这段应该胃口不好,吃不多没食欲,然后多梦盗汗寐不能安,甚至连女儿家小日子的状况,日常排泄等微小的情况她都能说出来,她说的这些都对,准确的让凌越山吃惊。   凌越山又问了些风寒症的病理等等,韩笑一一解答了,但她说水若云的病并非单纯受寒所致,不能用治风寒的方法下药。这下子,她从凌越山的表情里能够看出,他对她的医术现在才算是有了信任。   原来凌越山也是晓得些医理医术的,之前请了个大夫来看过水若云,开的是风寒方子,可在凌越山的细问之下,那大夫并不能说得出个完整的门门道道来,于是凌越山生了气,觉得这大夫诊得不对,遂逼着小二再去请别的大夫,这才有了适才客栈堂上的一幕。   韩笑看了看刚才那大夫开的药,果然是如凌越山所料,方子并不对症。韩笑诊断水若云近两年中过毒,受过重伤,之后是救治回来,不过因凌越山盲目给媳妇进补,照着医书药谱所载的一通疗补,照本宣科之下调而不理,反而慢慢积下了病根来。   凌越山听了,仔细琢磨,确是如此。韩笑道水若云是体内虚热太甚,加上近期焦虑惶恐,又正好碰上今日情绪太过激烈,而内热阻滞引发。她说的甚有条理,凌越山一下子是服了气,连连点头。   韩笑给开了药方子,交给外头候着的霍起阳,让他招呼小二去抓药。又另外细细写了许多调养的食谱药膳,平时里调养的法子等,凌越山一个劲的道谢。   韩笑叮嘱凌越山房事不可过密,水若云听了脸红得快滴血,韩笑又道水若云现在这身体状况,一年内不要有孕的好,最好能按她的方子好好养一养,其实就是饮食上注意,多走动少忧虑就好。凌越山连连道谢,把他俩用的避孕花药丸子和方子给她确认了,韩笑眼睛一亮,她是最爱奇方秘药的,这花药之术,她习得一二,却不得精,也没处学去,见了凌越山那方子,如获至宝。许多花种花类她倒是没有见过的,凌越山对她心存感激,便应承送她一箱子花种花谱。   两人又聊了一会,这时霍起阳过了来,说屋里聂承岩发了脾气,若是韩笑再不回去,要亲自过来抓人了。韩笑笑笑,赶紧起身告辞了。   回到屋里,不待聂承岩说话,韩笑便扑将过去讨好道:“你看,你看,我拿到了什么?是花药方子,好些奇花我都没听过呢。”她献宝似的把单子给聂承岩瞧,聂承岩只应付似的扫了一眼,然后一把将她掳到床上抱着。   “是那个男人给你的?”   “嗯。”韩笑一边脱了鞋一边在他怀里挣扎着再多看两眼那方子:“方子是我多抄了一份,他答应送我一箱花种花谱。”   聂承岩不高兴了:“他讨好你做什么?”   这话说得,韩笑白了他一眼,“人家就是对大夫的报答,以前不也有好些病人家属给送这个送那个的吗?”   “可他们送的大多你都没要,这个你要得很欢喜。”   “哎呀,你莫小气。”韩笑低头亲亲他:“是花药呢,咱们云雾山没有的。这世上奇珍异草灵花神药如此多,我们有幸见多一样是一样啊,到时研究好了,百桥城不也可以用上嘛。”   聂承岩抱着她喃喃的轻声道:“百桥城有用也比不上让你欢喜。”   韩笑没听清,她还在看手上的花药方子,一边看一边跟他说了说凌越山他们的状况,说这凌少侠对媳妇好着呢,让这个别扭主子别多想。聂承岩搂着她,忽然脑子里闪过刚才看那方子时的印象,他“咦”了一声,又抬头仔细看了:“是避孕方子?”   韩笑点点头,把方子折好,跑下床去夹到她的书里。聂承岩一个劲的唤:“笑笑,笑笑,笑笑……”   韩笑快手快脚放好了书往回跑:“来了,来了。”   “笑笑,我们不要避孕,有娃娃了就生啊。”生下来笑笑就肯定跑不掉。   “这会子不合适啊。”笑笑跟他讲道理:“不是说好了,回到云雾山找到神医先生再拜堂的。况且我们这么久没回城里,回去肯定很多事情等着呢,这要是有了孩子该不方便了。”   聂承岩道:“可我们不是已经先喝好了交杯酒的?那个不算拜堂吗?”他不高兴了:“我不喝酒很久了,是你答应那个算交杯酒,我才跟你喝了一杯,这会子要是不算了,那我不是白喝了?我可不答应。”他想想:“要不,我们回去就先办了婚事,等老头回来再补一个。”   “再等等吧,这种事急也急不来。”韩笑一边答,一边照例开始给他按摩腿脚。“还痛不痛了,好些没?”   聂承岩“嗯”了一声,任韩笑摆弄自己的腿,然后他躺在那苦思对策。韩笑笑了笑,俯过去亲亲他的脸:“回百桥城再说,反正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嗯。”聂承岩又应了,可是还躺那琢磨呢。好半天韩笑给他按摩完,开始收拾东西,又唤了小二拿了热水,然后拉了屏风,自己擦身洗澡。她洗着洗着,聂承岩忽而道:“笑笑,我想起来了,我这腿脚不方便,还有一个很吃亏的地方,你洗澡什么的,我竟然一次也没瞧见。”   韩笑在屏风后头正泼水擦着肩,闻言真是哭笑不得。“你净瞎说,这哪是吃亏,君子守礼,非礼勿视才对。”   聂承岩撇撇嘴:“两口子谈什么君子,我不是君子,你也别对我守礼。”屏风后面韩笑“咯咯咯”的笑,笑得聂承岩更心痒了。   又过一会,他又想起一个重要问题:“笑笑,你说那个姓凌的,对他媳妇很好?”   “对呀。”韩笑着好衣裳,拉开屏风,收拾好屋子。   聂承岩看着她干活,不说话了。韩笑知他心里又犯毛病,待都收拾好了,爬上床窝他怀里,亲了他一口道:“在我心里,你最好了,谁都比不上。”   聂承岩一喜,可又闷闷道:“我把你气跑过,你还曾经想着不要我了。”   韩笑抱着他嘻嘻笑:“不是说好了,不许翻旧账的吗?你再提醒我你有多糟糕,我就真得好好琢磨了。”   聂承岩一板脸,瞬间变回聂城主,他恶狠狠道:“一天瞎琢磨,怎么不琢磨些好的?”   韩笑一点不怕,她把被子裹好了,回道:“嗯,这话说得没错,你跟自己好好说说。”   聂承岩想想也乐了,他缠着韩笑,手掌已经探进她衣裳里:“那我们这会子做点正经事。”   “不要。”韩笑拍开他的手:“你今天发了病,得好好休息,不许胡闹。”   “这不是胡闹,是再正经不过的事。”   “再闹我就生气了。”   “……那好吧。”他嘟囔着,抱紧她老老实实培养睡意。   韩笑心里偷偷笑,别看他平时里挺横,但其实对她是真的好。   聂承岩心里确实是想着要对韩笑好一点,再好一点。他借着跟凌越山一个客栈,有偷偷观察了,虽然见面机会廖廖,但他还是观察到了。凌越山每顿饭都有给他媳妇布菜,恶心起来还会喂她两口,出门会给她亲手披上披风,扣好扣子,会给她捋捋头发,拍拍鞋上的灰。聂承岩心里那个鄙夷,哼,他这哪里是照顾媳妇,他这是养孩子呢,瞧那德性,男子气概全无。   再说了,这凌越山的老婆,太娇气了,哪有他的笑笑半点好。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后来他跟韩笑一桌吃饭,他却不由得总想着要给韩笑夹菜,可他夹来夹去,夹到的总是他面前的菜,摆得远些的,他夹不到,他也站不起来。要知道摆他面前的都是他爱吃的,摆的远的才是笑笑爱吃的。他气闷的瞪着那菜盘子,韩笑不明所以,照平常似的给他布菜,还问:“是想吃这个吗?我给你夹。”   她给他夹了,他却不高兴,韩笑问:“怎么了?”聂承岩不答,只闷头苦吃。后来再吃饭,聂承岩要提前坐阵餐桌前,指挥着布菜的小仆,这个菜放他面前,那个菜放远些,最后开吃的时候,他高兴了。   他面前的是笑笑爱吃的,他给笑笑夹,远些他构不着的,是他爱吃的,笑笑给他夹,他越吃越开心,这么办实在是太圆满了。   聂承岩还花大价钱订了个又软又厚又漂亮的披风,按韩笑的身高订做的,东西送来之后,他亲手给韩笑披上了,当然这个过程中韩笑得迁就他的高度弯了弯腰,不过这不影响聂承岩的心情,他也能给心爱的人出门时披个披风。   可韩笑回家的时候披风卷在了包袱里,原因是她穿不惯:“这样行动好不方便,我得背医药箱子,挖药草,写方子,还有得走几个医铺子……拖着这披风,不方便呢。”   她说的是实情,聂承岩心里明白,可还是觉得挺郁闷,他看到韩笑裤角上沾了草屑,想给她拍拍,可他坐在轮椅上弯下腰,却构不着她的裤角。韩笑顺着他的动作一看,赶紧自己拍掉了,又顺势蹲下来,给他理了理他的袍子下摆。   她抬头看看聂承岩,他似乎有些难过,便趴在他的膝上问:“你怎么了?”   聂承岩看着她,抚了抚她的头:“笑笑啊,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韩笑明白过来,握着他的手,亲了亲,然后捂在自己脸上:“你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没有你对我的好。”聂承岩把她拉起来,抱在自己怀里:“你不知道你有多了不起,你拯救了我。”   韩笑忽然心里也有激动,她紧紧抱着他:“你才是最了不起的,真的,若没有你,哪会有今天的我。是你成就了我。” 番外3:如意公主(1) 她叫萧意如,是萧王朝第三任皇帝的第十三个孩子。 她的母妃是当时皇上最宠爱的如妃。当然,要获得这份宠爱不容易,要保有这份宠爱更不容易。后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找些理由使些绊子让如妃不好过。 可如妃也不是好对付的,她在皇上准备要立太子之前怀了孕,这一下掀起惊涛骇浪。有人等着看好戏,有人忙着做好戏,但如妃确有两手,她把皇上迷了心窍,当众许诺如妃这胎若是生了个男娃,就立为太子。 这以后,后宫就一直不太平,如妃的饭菜每日都暗地里验了无毒再入口,散步的时候前后左右都有侍卫护驾,连绊着石子摔一跤都害怕。如妃这么办不是没道理的,确是有很多人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出生。 漫长的孕期,在如妃紧密防范中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可麻烦终于还是在生产的那一天出现。她难产,生了一整日还未生出,御医说大人和孩子看来只能保一个。 如妃心里明白,这个若生不下来,她以后也难有孕,宫中美女甚多,一个没有子裔的妃子,下场能好到哪里去?可若生下来是个男娃,那今后可是九尊之位,荣华尽享。所以如妃赌了,她拼了命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可如妃赌输了,她丢了性命,生了个女儿。 好在皇上对如妃确是深爱,对她留给自己的女儿视若掌珠,他赐名萧意如,又封为如意公主,将她交给一直无出的皇后抚养,希望这个女儿今后事事如意。 可惜皇上想错了,在这后宫里,有亲娘都未必能过得好,何况是没亲娘的公主。如意公主被皇后带到了六岁,虽不说受折磨,但不如意的事却是常有,要知道当年皇后最恨的就是如妃,如今看着这如意公主越长越象她,对她岂能疼得起来。 六岁之后,皇后将如意过继给了灵妃,灵妃当年也受宠过一阵,可惜自她流产之后,再不能生育,她天天紧张兮兮,愁眉紧锁,很快便让皇帝生了厌。皇后将如意丢给灵妃,想着两个讨厌鬼凑一块,省了大家的清静。对这皇帝原本是不同意的,可皇后舌灿莲花,说灵妃性子象如妃,又曾失去过孩子,定会疼如意的。加上皇上心底里对灵妃确是有愧,想着过个孩子给她,也算补偿。 于是如意便到了灵妃宫里生活。她在皇后身边时,皇后再不喜她,也不敢明着对她如何不好,毕竟人摆在自己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交代?如今人到了灵妃那,皇后可就没什么顾忌了。 灵妃那生活用度日常用品比不得其它宫里,宫女太监们也无甚势力,都得看着别的宫里的脸色过日子。灵妃虽有心好好照顾如意,但依她目前的条件,也只能是让她温饱,尽量不受别的宫欺负。 好在如意公主身边有位忠心耿耿的崔公公,他当初是如妃宫里掌事的,受过如妃不少恩惠,如妃去了,能让他继续尽忠心的就是这个小公主,所以他时时相守,事事相护,又仗着皇上对如意确是有几分宠爱的,所以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如意公主慢慢长大,她懂事了,会看脸色了,会琢磨人心了,她有着聪慧的头脑和坚强不屈的个性,她敢爬树敢跳水,敢跟皇子们打架,敢指着嫔妃怒骂,哪个太监宫女对她或灵妃不敬,吃穿用度照顾不周,她敢打敢踹敢下手,她敢做一切后宫里所有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她从很多人嘴里听到了她亲生母妃的事,她也知道她这条命是她母妃用自己的命换的,她很早就明白这后宫里的勾心斗角是怎么回事,她很小便知道在这个地方唯有强悍才能保护自己。 于是她那刁蛮公主之名很快传播开来,后宫里的人虎视眈眈要抓她把柄。可如意不怕,她对崔公公说:“我母妃舍命生我下来,可不是让我受欺负的。” 崔公公长叹一声,只道:“公主切记,太刚易折,太刚易折啊。” 幸运的是,如意公主的凌厉作风深得皇上的欢心,他曾当着众臣的面说:“看,朕这位如意公主,跟朕最象,颇有几分朕的风采,这才是朕的儿女该有的气势。” 于是如意公主在后宫中越发的横行霸道,随心所欲。十四岁那年,开始有嫔妃、大臣在皇上耳边为如意提起亲事,皇上一想也对,他的宝贝女儿都十四了,是该开始物色好人选了,他试探了一下如意的口风,可如意对他们提的那些个人选全都看不上眼。 她对皇上说:“那个王丞相之子,承靠父荫得势,自己真正做过什么大事没有?新科武状元,胸无点墨,一介武夫,刚入殿堂就被拉拢结派,有什么出息?至于皇后娘娘的远房侄子,上次见了回,小鼻子小眼出不得大场面,难道父皇觉得这样的人也会是女儿的良配?” 她说的倒是在理,皇上点头,如意又道:“再说了,女儿年纪尚小,这些人急匆匆的谈什么婚事,依女儿看,那是谋权之图大于结亲之意,父皇就先晾晾他们吧。” 一番话把皇上说得哈哈大笑,他对这个女儿甚是疼宠,自然就顺着她的意思去了。如意退了婚事,心中甚是得意,她对皇上说:“女儿不急,女儿还想在父皇身边多陪几年。” 可她这话说了没多久,她就遇见了她的意中人。那人的名字叫聂承岩。 那时她不及十五,而他也只近十七,她是堂堂公主,他却是一介草民。但是如意只一眼,便知道这个少年不是普通人。 那时如意正带着崔公公和贴身奴婢喜儿还有几个小婢往御花园去,正巧遇到太子哥哥领着一个少年郎出来,那少年郎俊雅儒气,神采奕奕,一身月牙色长袍,白玉顶冠,甚是迷人。太子见着如意,停下脚步为二人做了介绍,如意这才知道他叫聂承岩,是名医云雾老人之后,他建了一座百桥城,集齐众多名医,广种药草,威名远播,这次来宫里,是商讨该城与朝廷的归管问题。 只是三言两语,这聂承岩的作为就给如意公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更别提他向她低首施礼,姿态恭敬而不卑微,态度谦和却很从容,他抬起头来,眼眸亮如星辰,一下打进了如意的心里。 太子很快带着聂承岩走了,如意公主却从此对这百桥城主念念不忘。 她头一次这么主动积极的向太子哥哥打听一个人,头一次无论吃饭睡觉时都会惦记着那双眼眸,她知道,她爱上了。 可是身为公主,如意很明白她不能轻举妄动,一旦表露心迹,处理不好,她的姻缘不成便罢了,说不定还会给聂承岩招来麻烦。所以她只认真打探,悄悄行事。 所幸聂承岩的处事及关系网建立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他一介平民之身,居然能说动皇上给百桥城书了城匾,并承诺不往百桥城派城官,只每年派个巡官过去察看察看便好。交换的条件是,若全国有大病灾,百桥城以全城之力,要为朝廷提供医务上的帮助。当然了,每年上贡,培养医者,药草买卖那些都在条件之内。 如意打探到这些,对聂承岩更是欣赏。她觉得这样的男子,有才有貌有担当,自然是良配人选。更何况,她心心念念,难得有情,于是她决定,此生非聂承岩不嫁。 可聂承岩远在百桥城,难得来京城一趟,入宫更是少之又少,起初如意是亲自挑了礼物托人送到百桥城,竟然收到了聂承岩的回礼。她欣喜万分,又托人再送礼过去,这次收到的却是封感谢信函,以及与太子、皇子们一样的礼物。 如意明白过来,上次聂承岩怕是误以为她送的礼是皇家意思,为保与皇家的关系才殷勤回礼,这第二次明白过来,不好直接回绝于是用了这婉转的方式。 可如意公主当然不会就此放弃,终于有一次,让她找着了机会,聂承岩来京城办事,她探得了他的住处,悄悄去寻他。这是第一次他们面对面的谈话。 如意公主知道聂承岩的野心,知道象他这样的一个男人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扶持和推助,她大大方方把自己的优势全说了,以她的身份和影响力,若是能得她为妻,那权势名声,医界之尊,富贵荣华,自然都是唾手可得。 她说了很多,聂承岩很礼貌的听着,可她列举了这许多的好处,聂承岩只用一句话就全部推翻了。他说:“我聂承岩的家业自己创,若是娶妻,绝不会是为她的身份权势。” 他拒绝她了,婉转却很明白。他那句话说得那般骄傲,那般自然,那般的有神采。如意公主被震住,她晕晕乎乎的回了宫,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得夫如此,此生无憾。” 如意一改以往娇蛮耍横的行事作风,她做了许多善事,也暗中为聂承岩的百桥城推助了好些买卖,她时不时的给聂承岩送些东西,也常到太子哥哥那打听他的动静,可惜在做了许多事之后,她听到了聂承岩有了意中人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她气得发抖,她再沉不住气,找到她亲爱的父皇,请求父皇为自己作主。皇上虽是略有耳闻自己这宝贝女儿近来有些不对劲,但没想到她爱上了一介平民。再优秀再出色,那聂承岩也是平民,最重要的,此人早已拒绝入朝为官,只想守着他那座医城。百桥城离京甚远,依聂承岩的行事作风,恐怕招他不易,公主与他婚配可真是不好安排。 皇上拒绝了,他百般劝慰如意,并承诺一定为她找一个更合适的如意郎君,可这不能挽回如意落在聂承岩身上的芳心。如意第一次在皇上面前悲泣痛哭,这把皇上吓了一跳,要知道她这个女儿,小时候被欺负时也没曾这样哭过。 皇上心软了,他跟如意说,他会为她下旨招婚,若是聂承岩不从,便寻个理由囚了他。如意却是不答应,她怕的就是这个,她出了个主意,说让她与百桥城的巡官一起去百桥城,她再与聂承岩好好谈谈。 虽然这样做并不合规矩,可如意公主自小到大便干过不少出格事,所以皇上想了想,也就允了。要知道,皇上心里也是百般不乐意毁了聂承岩,这个年轻人太出色,在民间有这样一个人为他助力,自然是千金难求。 于是如意公主去了百桥城,她见到了聂承岩的意中人谢景芸,那是一个病怏怏的,娇弱的温驯美人。如意公主觉得,这个女人比不上自己,但显然聂承岩并不这样认为。这一次见面,他对她并不算客气。姿态上对谢景芸百般呵护,如意公主忽然明白,他心中确是爱了,有爱与无情,其实差别就是这么大。 如意公主昂首挺胸,内心其实满含酸楚的回了宫。她与皇上说,她没能说服聂承岩,但她还有机会。她说:“父皇,我母妃死得早,她没教过我如何放弃,所以我不放弃。” 皇上抚着女儿的头,一笑置之,心想着这小丫头一个,又是生在皇家,懂得什么情啊爱啊的,日子久了,什么都会看明白了。反正如今她年纪小,再放几年也没关系,她留在身边,他还能多疼她几年。 如意公主从此便留在宫里,默默关注着聂承岩的一切,悄悄的谋划着该如何夺得他的心意。她送的东西他不欢喜,他来京三次,她都找了机会与他见面,可惜他反应冷淡。再后来,她见不到他了,听说他被奸人所害,差点丢了性命。又过了一段,新消息传来,说聂城主的命是救回来了,不过落了个终身残疾。 这对如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每天吃不下睡不着,她惦记着他。她想依他这么出众这么骄傲的人,残疾对他来说,比死还可怕吧。她给他写了信安慰,可一琢磨又怕他多想,怕他不识她的真心,误以为她出言讽刺可怎么办? 她把信撕了,过了几天心里还是不踏实,又写了封信,再准备了些礼物,托人带了过去。这次她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她想这没关系,该是他心情还没有平复,对人冷淡也是正常。她积极的从各处探听他的消息,打听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可她差一点忘了,她已经十八了,民间的姑娘这年龄早嫁了,她虽贵为公主,可也不能如此蹉跎。又有大臣向皇上提起亲事,后宫里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如意把这些听在耳里,心里暗暗着急,她知道,她的时间和筹码都不多了。 她找了皇上,表示要去百桥城探望一下聂承岩,这次皇上的态度并不好,他问:“那是个瘸子了,你还找他做什么?” 如意反问:“如果母妃未死,她受了难,残了腿,父皇是不是就不打算理她了?”皇上没回话,他这么多嫔妃,自然是没必要守着个残的。如意从皇上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她心里一沉,好半天涩涩的答:“我跟父皇是不一样的。” 只需要简单一句话,就能拉远父女间的距离。皇上开始思索对这个女儿是否太放纵了,她似乎忘了她是一个皇家人,皇家人是不需要这些沉重的情爱的。他没有允如意出宫去百桥城的请求,也不再见她,他想着要晾她一晾,让她明白皇家事理。 可如意茶饭不思,很快便病倒了,这一病病得颇重,急得皇上没了办法,最后便应允,这是最后一次让她去见那聂承岩,见完之后,她得回来准备婚事。 如意喜不自胜,赶紧好好养病,收拾行装,打点礼物。她想,她这次的胜算会大一些,聂承岩如今再不复过去的得意风光,最是需要人安慰关怀的时候,那个谢景芸已不在,她这般抛下一切,顶住压力辛苦赶去,心肠再硬的汉子也该动容了吧。 可惜如意想错了,她千算万算,断没想到这个时候聂承岩身边有了个她,奴婢韩笑。 这韩笑与谢景芸比,完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谢景芸娇柔似水,韩笑却是坚韧如木,谢景芸如花似玉,韩笑不过是一般清秀。当初如意见那谢景芸,便觉自己不知比她强了多少倍,如今这韩笑,她更是觉得自己与她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可惜如意很快看明白,在聂承岩心中,只怜韩笑弃如意。 如意公主知道自己这一趟又是白来了,可她有再多的不甘心也是无用。回京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悄悄的抹着眼泪。她在心里自怨自艾,她觉得她真是一个可怜的姑娘,打小没了娘,还生在这险恶复杂的皇家,幸好她父皇还是疼她的。 她想着想着,忽然又有了斗志,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她可是最勇敢最无畏最了不起的如意公主,她不能象别的公主那样没有爱情,只能当个拉权附势的工具,她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想嫁给自己爱的人。 她决定回到宫中再努力努力,反正父皇是疼她的,她要为自己的幸福而战。 可如意不知道,皇上的宠爱不会永久,对妃子是这样,对女儿也是这样,当亲情与利益相冲突的时候,利益总是获胜的那一方。毕竟对皇上来说,女儿嘛,没了这个,还有别的。再宠爱的公主,也不能没完没了的挑战他的耐性。 如意觉得自己在聂承岩这没能如意,她却是万没想到,真正的悲惨遭遇,还在后头。 番外:如意公主2 如意重燃希望的回到皇宫里,她琢磨了一路,想好了说辞,希望能劝动父皇再给她机会。她盘算着,如若父皇不答应,她必要抗争到底,只要她坚持,日子长了,父皇必会妥协。 但这次皇帝出乎意料的态度异常坚决。他问:“你走之前答应过朕什么,难道你全都不记得了?” 如意当然是记得的,她答应过如果聂承岩不同意当她的驸马,她就回来任父皇为她准备婚事。她记得,可她现在反悔了,她不想依从。 看这个倔强的女儿不说话,皇上很不高兴,他拍着桌子问:“你说过的话不算话,难道也当朕说过的话是放屁?”这是粗话,若不是对这女儿太生气,皇上不会这般言语,对这如意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她忽然觉得很慌很怕,她觉得这次可能她在父皇这也不能如意了。 果然,父女俩谈了好半天没谈拢,事实上,整个谈话,如意说的不超过三句,基本上都是皇上在训斥这个不顾皇家颜面,不明轻重,不识大体的任性女儿。 如意被骂回了自己的寝室,她由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父皇这么骂过。她觉得又委屈又伤心,最后扑倒在床上,蒙着被子放声大哭。 之后的一段日子,如意被严令禁止外出,相当于被软禁在了自己的宫里。她每日以泪洗面,发脾气摔东西,骂太监宫女,撒泼耍横。可她越是这样,皇上越是不理她,他甚至还派了公公来传话,说过一段要设宴款待两个邻国的皇上和太子,让如意公主好好准备,切勿丢了萧国的体面。 如意心里阵阵发冷,原来她也不过如此,内心再怎么强悍,她也逃不过身为公主的命运。可她不服,她半点也不愿屈服。 如意擦干了眼泪,好好吃饭,仔细沐浴,认真睡觉,没几天就变回了那个美艳自信的如意公主。 迎客盛宴很快就到了,崔公公去探了消息回来,忧心忡忡的对如意道:“听说那齐国的皇帝把夏王也带来了,虽然皇上的意思是给齐王和斯国太子瞧瞧你,不过那夏王是出了名的好色残暴,如今边疆那边也有些吃紧,所以皇上虽无与夏国结亲之意,但也怕被歹人惦记,若是非去不可,公主可千万要小心。” 如意点点头表示明白,但她此刻内心想的不是小心,她要的是下马威,要给那些以为可以对她挑挑拣拣的臭男人一些厉害看看。 崔公公的消息是正确的,虽然夏王的到来出乎萧王的意外,但如意公主会出席盛宴的事早已传开,所以也不得不仍按原定的安排进行。如意来了,她艳妆盛衣,光彩照人,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几位贵客都对她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殷勤举杯,频找话题,萧王脸上增光,自然笑得格外开怀。他对众人夸赞道:“我这宝贝女儿可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聪颖的很啊。” 那齐王酒喝多了,脸泛红光,闻言哈哈大笑:“不知公主可否弹奏一曲,让尔等一饱耳福。”众陪宴的大臣们纷纷附合,表示这番前来,看来是耳福不浅了。 原本是助兴之事,如意却朗声道:“齐王真有意思,你当我是琴女卖艺的还是如何?” 一句话把齐王噎得够呛,再不言语。萧王心中不快,当着众人的面忍了,招招手唤来舞女登场,将尴尬掩了过去。 有酒有美女,男人们很快忘了不愉快,舞女们几支舞跳了下来,大家情绪又重新高涨。萧王趁这工夫,为补偿适才如意不愿弹琴的不礼貌,低声与她道:“一会她们跳完了,你也去舞一曲,就是你常舞给朕看的那曲便好。完了,你便可下去休息去。” 如意但笑不语,低头细细抿了口酒,抬眼一看,舞女们正好舞毕退场。她微微一笑,大声回话:“父皇,你也看到了,给宾客们献舞的那是舞女,我是公主,为保皇家颜面,我还是只坐着说说话才好。” 她的话靠前的几位贵宾听得清楚,虽没听着之前萧王所言,但只听如意的意思,也能明白一二来。众人低头喝酒,权当没听见。萧王极没面子,这宴堂之上,也只能忍了,但心里极怒,仰头干了一杯酒。 一旁的公公再唤了几个琴娘出来奏乐,算是把场面撑了下来。 这之后再没人与如意说话,男人们各聊各的,都是些什么国泰民安,互相夸赞的虚伪辞令,如意冷眼看着,微笑不语。她没注意席上也有一个人冷眼看着她,那是夏王。 如意到了后半场的时候退了席,回到了宫里闷坐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宴终于是散了,因为皇上来如意的宫里找她。如意看着父皇怒气冲冲的过来,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她挺直了脊梁站着,打定主意无论他怎么骂,也绝不嫁给任何一个他安排的什么王。 可是皇上没有骂她,皇上冲过来,直接狠狠甩了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如意被打倒在地,耳际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惊呆了。 可皇上没理她的反应,打完了,狠狠瞪她一眼,抖着手指着她喝道:“你这个……”他似是气得不知道该怎么骂了,指了半天,最后还是转身带着怒气大踏步而去。 如意公主这一夜无法入睡,她肿着半张脸,盯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明白了一个词的意思:自以为是。 没错,自以为是,这就是她。 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比不上病秧子,比不上小奴婢,没有自由,没有爱情。她以为她与众不同,她以为她尊贵无比,她以为她受尽宠爱,其实全是自以为是。 如意公主再没有笑过,她觉得她以前能笑出来就是个傻子,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她知道她快要嫁人了,这次由不得她了,她不知道她得嫁给谁,她也不知道以后日子会怎么样,她忽然觉得她不在乎了。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不会快乐了。 但如意公主万没有料到,原来这世上也有比不快乐更惨烈的事。这件事不但剥夺她的快乐,更加诸她痛苦、恐惧和伤害。 自设宴后过了很久,皇上再一次来找如意,这次如意很乖很听话的坐着,没有任性,也没有倔强。父女俩对坐了很久,皇上长叹一口气:“如意,你的婚事定了,虽然不是父皇心中理想的那个,但眼下局势如此,父皇也没有办法。” “嗯。”如意公主应着,没去细想这是什么意思。可一旁的崔公公却是明白过来,他一下吓白了脸。 “如意,乖孩子,你不要怪父皇,或许那夏王并没有他们传的那般,也许你过去也能过得好日子。” 是夏王?崔公公猜测的被证实,心中一震。如意也终于抬了脸,看了皇上半晌,轻声问:“父皇,你说过皇家人有皇家人的使命,你把我养这么大,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是吧?” 皇上看着她那张酷似如妃的脸,忽然心一软:“如意,要不你听父皇的劝,皇后的那个侄儿虽娶了一妻,但你过去必定是让她做小,你为大,不会吃亏的。” 如意怔怔的看着皇上,一时间弄不明白,皇上又说:“你若是婚配出去了,我自然有理由跟那夏王说不能让你远嫁。” 如意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父皇,所以你是在用夏王来吓唬我,让我嫁给皇后的侄儿,好拢络住皇后兄长手中的派系势力吗?”她笑得停不下来:“父皇,我的父皇……”她笑完了,眼泪滚落下来。 皇上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如意泪流满面,终是对他说:“父皇,两者相比,自然是外患为先。你平了疆土之乱,还怕内臣以此为舌吗?所以,父皇,你终是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怜惜的,是吗?” 皇上有些动容:“如意,你能明白便好,你听父皇的话吧。” 如意擦干了眼泪,吸吸鼻子道:“父皇,如意请求父皇一件事。”皇上一听,皱起了眉头:“你又有什么不识好歹的念头?” “父皇,若是如意能选,如意希望能再去百桥城见见聂城主。” “啪”的一下,皇上怒火起拍了桌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意卟通跪下了:“父皇,如意知道如意在说什么。父皇,我选嫁给夏王,父皇看在女儿死去的母妃以及女儿后半生的份上,给女儿一个死心和道别的机会。女儿保证,女儿一定尽速回来。” 她直挺挺的跪着,用她那极象如妃的双眸看着皇上,皇上想着夏王的传闻,想着两国间的关系及边关局势,衡量着和亲后对萧国的各种好处,他终是答应了。 于是如意公主再一次去了百桥城,她其实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来,她是不是觉得此生再无可能见到聂承岩,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的往后绝了望? 其实过了这么久,被拒绝的这么彻底,她想她没有象以前那样爱着聂承岩了,只是她总有一丝丝的不甘心,她总是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哪怕一声“好”。于是她突发奇想,她问聂承岩,如果他愿意娶她,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就好,他能把她从夏王那救了,他愿不愿意? 聂承岩回答她:“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娶你,哪怕是名义上的。” 如意突然一下觉得轻松了,她泪流满面,心里很是难过,但她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又矛盾又痛苦,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总之,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傻傻的如意公主了。 那之后,如意回到宫里,听从萧王的安排,准备嫁到远在大漠的夏国,成为和亲公主! 番外5:如意公主(3)   夏国在哪里,如意不清楚,她去过离宫里最远的地方,就是百桥城。只是那种距离的旅程,就已经让她觉得甚是辛苦,可那个时候她满心满脑念着聂承岩,一路带着期盼,倒也不觉得受不了。   然而夏国这地方,比百桥城可远了太多,如意却竟然不觉得累了,事实上,她什么感觉都没有,那地方在哪?去了会怎样?日子怎么过?她一点念想都没有,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了。   越靠近夏国,气候就越是干冷,如意终于有了烦躁的感觉,她开始抱怨这遥远的距离,开始抱怨这糟糕的天气,抱怨环境,抱怨食物,抱怨身边的每一样东西。   可无论再远的地方,只要一直走,就一定会走到,只是到了之后,或许早已没有了出发时候的心情。   如意便是如此。   她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以为自己对生活早已心死,再糟再坏还能如何,她肯定什么都无所谓了。可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她开始害怕了。   那种害怕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不是害怕父王的责怪,不是害怕讨不着欢心,而是真切的,深刻的……恐惧!   如意开始不舒服,她一会头疼,一会肚子疼,一会无力犯晕,总之所有可能发生的小毛病她都用上了,她希望送亲的队伍走慢一点,再走慢一点。   可终究,夏国还是到了。   一入了夏国的国境,如意就抖擞了精神,心里虽怨虽苦虽惧,但生来的自尊自傲让她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她是萧国公主,她身上流的是萧国皇室的血。所以,无论如何,她切不可丢了萧国的脸面。   来迎驾的是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将军,他长相虽凶狠,但却是彬彬有礼,礼数周到。他将如意一行迎到了边城的夏王行宫里头,表示待过数日,夏王将亲自过来迎接公主去皇宫。   如意应了,让随行的小公公小米子给刀疤将军赠了礼,又照着崔公公的提醒,嘱咐了下去,对前来迎驾的夏国官兵们都给了些好处。夏国的兵将们都显得很高兴,与萧国护驾的军队一起开怀畅饮,热闹了三天。   数日后,夏王驾到。如意带着崔公公,护驾的元将军一起前去拜见。夏王看见如意,高兴的连声道好,对元将军呈上的萧国赠礼嫁妆名册也甚是满意。于是大手一挥,说了一番客套话,回赠三辆马车的夏国宝物作为回礼,这送迎亲之事,就算了啦。   在夏王举办了三日的豪宴之后,元将军带着萧国的军队,护着夏王的礼物回国去了。如意在阁楼之上,远远看着长长的军队队伍远走,心里知道,今后她身边除了崔公公几位随侍护卫,再没有别的依靠了。   如意在边城呆了几日后,便跟随着夏王去了离京都不远的一个城,那里有一座华丽的别宫,夏王身边的公公跟如意解释了,婚礼会在这里举行,行过礼后,再把如意接回宫中。   婚礼在哪里办,如意倒是不在意,她甚至异想天开,不用办就更好了,或者哪天夏王毁了婚,看上了别人,要遣她回国,那该多好。可她心里也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意从边城到别宫,这几日一直未见夏王,也没有其他人来打扰,这让她松了口气,她安慰着自己,但很快她发现,这样的宁静并不意识着详和。   崔公公在周围打探了一圈,发现这个别宫竟是夏王的藏娇地,这里头住了许多女眷,受宠不受宠的妃子,美艳却无身份的婢女,个个战战兢兢,提到夏王无不噤声不语。崔公公心头一颤,回了如意公主的寝宫,吩咐左右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好好照顾公主,又与如意说了此处情形,让她务必事事留心。   如意听了,勃然大怒:“哼,如此说来,那夏王可算是对我萧国不敬,竟将我安置在这种地方,我给父王写信……”   “公主……”崔公公一声唤,如意对上他的眼睛,不再说话了,她知道,她说的这些不过是意气用事,她的信怕不知得多少人审过,又不知是否真能送到萧王手里,再者说,就算是送到了又有什么用?说白了,她嫁过来,就是让了让夏王开心,免除两国交战的隐患。   如意呆呆坐着,想着自己骄傲一世,其实最后也不过跟这里的女人一样,是个玩物。   这天,夏王摆了宴,叫了几位妃子一起陪着喝酒,还叫上了如意。如意虽然还未与夏王行婚礼,但还是去了,她小心翼翼坐着,不多言不多语,酒行到她处,她也很配合的喝了。可后来夏王觉得不够尽兴,唤来了刀疤将军等数位爱将一起喝,还令妃子们跳舞敬酒助兴。几个男人都喝多了,也开始嚷嚷说些下流的荤话。   如意如坐针毡,看着那几们妃子强颜欢笑,又是歌舞又是陪酒,她看着那几个将军和夏王一样,伸手在那些所谓妃子身上乱摸,她看着夏王面对这一切哈哈大笑。   女人,竟然就轻贱如此吗?   如意用力掐着自己的腿,告诫自己忍耐,要忍耐,忍过去就好了。   可夏王偏偏不放过她,他竟然让如意也去陪将军们喝几杯。如意低着头瞪着桌面,装没听见。她的手指狠狠的掐着自己的腿,痛入心痱,可她却似没感觉般的继续掐。   夏王又嚷了几句,如意仍旧不动,她脑子里翻腾着,她是害怕的,若是不从,怕是得经一场夏王的怒火吧。可她尝试着去想象了一下自己跟那些妃子一般作为的画面,她发现自己受不了,她真的做不到与她们一般。   她笑不出来,她动弹不得,她听到了夏王拍桌子怒吼的声音,她也想尖叫,也想发脾气,她想站起来把桌子掀了,然后指着夏王的鼻子骂:“滚蛋!”   可还没等她再多想一会,一个人影压了过来,如意只觉得脑后一紧,头皮一阵巨痛,竟被人抓着头发揪了起来,紧接着“啪”的一声响,脸上被狠狠扇了一耳光。如意脸上火辣辣的痛,耳朵里嗡嗡作响。她随着这一巴掌的力道摔倒在一边,头撞上了桌角。   如意脑子里一阵阵的晕,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嗡嗡的耳朵里似乎听见夏王一直在骂,有人把她扶了起来,但又被打倒在地,如意随着身边人的倒地,又摔倒在地上。   她动弹不得,又是痛又是晕,她听见夏王还在骂:“贱蹄子,到了我的地盘,还敢摆什么架子,真以为你到哪都能摆公主威风?”如意眨眨眼睛,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想爬起来,那夏王却是越骂越怒,又给了她两脚,如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如意再醒过来,是被嘈杂的吵闹声吵醒的,她坐了起来,发现身体很不舒服,脸和头还疼着,她想起了一切。门外传来崔公公和夏王的声音,如意很紧张。   “王上,我家公主昨日的伤未好,这会还没醒,确实不方便接驾。”   “滚!”夏王喝骂了一声,夹杂着巴掌声,如意心里一抽,快速下了床。这时门“呯”的一下被踢开了,夏王夹着一股浓重的酒气闯了进来,后头崔公公、小米子等人神情紧张的跟着。   “什么没醒?这不是好好的?”夏王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如意的手,一身的酒气熏得如意差点喘不过气来。   崔公公赶忙上前,陪着笑脸:“公主,你醒了,头还晕吗?王来看你来了。”好象如意不过是得了头疼脑热的小病,好象面前这个所谓来看她的王并不是把她打倒在地的残暴男子。如意看着崔公公,看着他眼里和面上递过来的暗示表情,手腕上是因为夏王的紧握而产生的疼痛,如意转过脸,面无表情的问:“夏王来此有何贵干?”   她心里对崔公公说着抱歉,她真的,真的是笑不出来。   夏王盯着她,目光狠厉,如意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脑子空空,她回视了他,就这样无所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夏王看着她,慢慢的笑了,他笑着,摸上了她的脸:“爱妃身体可还好?”   崔公公在一旁忙接话:“公主定是刚醒来,还未进食,身子虚得很……”他话还未说话,夏王一脚就踹了过来:“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如意反手一把抓住夏王的手腕:“王上何苦迁怒公公,如意好得很,好得不得再好了!”她咬着牙,恼怒已经表现在脸上,她虽是来和亲,可没行礼没过仪式,哪个是他的“爱妃”?   崔公公冷汗涔涔,手足无措的站到一旁,夏王却是哈哈大笑,他把如意拉近了,用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嘴巴凑过来,说道:“既是好得不得再好,那就陪陪本王吧,本王寂寞了。”他说罢,竟是拉过如意抱住一口亲了过去。   崔公公在一旁看着,脸色铁青,这夏王意行不轨,竟然也不摒退左右?他急急上前想要劝阻,却见夏王“啊”的一声叫,松开了如意,捂着嘴后退一步。   如意唇上带血,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冷声道:“王上醉了,回宫休息去吧。”   夏王瞪着她,欲吃人一般,然后他松开了手,哈哈笑了起来:“真辣,真是辣,本王就是爱你这股子辣劲。”他笑声未停,竟是扑了过来,一把将如意拖到床上按住了。如意大叫一声,奋力抵抗,她用手挠,用嘴咬,用脚踢,象只欲拼一死的小兽。夏王被她袭了好几下,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嘴着骂着:“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意被这一巴掌打歪了脸,崔公公在一旁“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喊着:“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可如意却是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夏王,一字一句清楚的道:“抱歉,我萧意如就是个宁死不屈的货色!”    番外6:如意公主(4)   “宁死不屈?”夏王狰笑,反手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如意被打得两耳嗡嗡作响,夏王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天边:“你我倒是天生一对,我最喜欢看人家宁死不屈却偏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   如意咬牙,挥手也想回敬夏王一记,可手刚挥起来,手腕却被擒住了,她只觉一阵巨痛,生生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   夏王拧断了她的小臂,又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下来往地上撞。一旁的崔公公见状,也不顾是不是死罪,有没有活路了,抄起一把椅子便向夏王袭去,欲将如意公主救下。   但夏王是何许人也,他征战南北,靠武力挣得皇权实位,哪还会怕崔公公这半桶水的功夫。他一拳击碎了椅子,顺着去势翻掌拍在崔公公的胸膛上。崔公公被打飞出去,一口血喷出,撞到门柱上又摔了下来。   夏王看也不看他,“啪”地一巴掌又扇在如意的脸上,他看着如意一脸的血,痛苦不堪的模样,得意的笑了:“宁死不屈?你倒是想得挺美的,你以为你还在萧国?你以为你还是人人宠着的如意公主?”   如意眼前发蒙,两只耳朵似听不见了,夏王的声音象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却是将夏王的眼神看个清楚,那是狠毒的、暴戾的却又异常兴奋的眼神,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令人胆寒的眼神。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如意不知道了,她甚至不清楚她是因为害怕晕过去的,还是被夏王痛打晕过去的。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只记得满身的疼痛和无边无际的恐惧。   崔公公他们几个满身是伤,却还是昼夜守着她,生恐夏王那边再发难。可夏王没有再对如意动武,他只是常过来看望她,然后露出那种讥讽地、嘲弄地笑容。如意听到他对侍卫和御医说:“只要她没死就行,本王还等着与她过洞房花烛呢。”   如意心冷如冰,她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若是真死了,这短暂的一生里经历过什么。她想起她的母妃,想起父王,想起那些她打骂过的嫔妃和下人,想起聂承岩,想起其它招了驸马生活在都城的公主。   她想起她自己。想起她做的每一件事,以及她遭遇过的每一件事。   她问自己,为什么她会这样?   她又问自己,她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日子离如意与夏王的大婚越来越近了,可她的伤迟迟未好,食不进睡不着,身体越来越差,一直连床都起不了。夏王时常喝醉了过来闹。见她这般竟也不着急,只活当她是没事人一样,跟她说着大婚的安排,说他多期待再见识见识她的“宁死不屈”,他哈哈大笑,极尽嘲讽之意。如意心里明白,他要的不是妃后,是玩物。   还活下去吗?这个问题也越来越沉重地压在如意的心头。直到有一天,她听到小米子和喜儿在外头哭,如意强撑着身子起来,偷偷走到门后听。   “翠儿死得好惨,那夏王真不是人。”这是喜儿的声音。   小米子一边哭一边着急:“喜,喜儿,你不能骂夏王,不然他把你杀了,这可怎么办?现在公主可是保不了我们的。”   “杀就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喜儿哭得甚是悲切:“在这里的日子,还真是生不如死,公主都被欺成这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还有活路,早晚都得死。”   “你可别这么说。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你别以为死就能痛快了,要是夏王象是对翠儿那样,先把你那样那样……你,你,难道不怕?”   喜儿马上没了声音。如意听到这里,再听不下去,她拖着身子挪回床边,就这么一小段的路,如意只觉得仿若千山万水,她眼前发黑,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咚”的一声。如意晕倒在床边。   崔公公和喜儿他们,忠心耿耿地守在如意床边,一点都没敢告诉她,夏王已经派人把喜服送过来了。崔公公磕头求过,说公主伤病未好,连床得下不了,又哪里撑得住婚礼?可惜没人理会他,只一句:“这是王吩咐的。”就能把崔公公所有的理由都打了回去。   如意醒了,不言不语三日,忽然把崔公公叫到床边。她说:“公公,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了,你跟我说实话,我,真的是很糟糕的公主吧?”   “公主。”崔公公跪下了,如意这样的语气,让他揪心。   “公公。”如意虚弱的又开口:“当初我母妃生我时,大人孩子只能选一人,她为何选了让我活下来?”   崔公公跪着,没说话。   如意自己说了:“她心里明白,不能给父王带来子嗣的妃子,日子不好过,她不想艰难地活着,于是让我来面对她不愿面对的生活。是不是?”   崔公公没回答,他知道如意这么多年在宫里耳濡目染,亲身经历,对宫里的所有事都看得通透,只是她看得再通透,却融不进去。她是一个骄纵的、自我的,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   如意沉默良久,忽然对崔公公说了一句话,她说:“公公,我知道你们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可是,我想最后再任性一次。”崔公公抬头看着她,听得她接下去说道:“公公,我是难逃一死了,可我,不想死在这里。”   崔公公猛地一震:“公主……”   如意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公公,这地方太脏了,如意不想死在这里。哪怕葬身沙海,哪怕尸骨风蚀,也比最后的归宿落在这里强。”   崔公公张大了嘴,愣在那里。如意在床上翻转身子,转头过来看着崔公公的眼睛,说道:“公公,求你了,我们逃吧!”   为如意这一句话,崔公公豁出了老命。   在夏王的压迫之下,带来的仆人大多都不太敢信了,崔公公只挑了喜儿和小米子,还有一位姓马的侍卫。他们暗中准备,不露声色,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终于在夏王与如意的婚礼那天,他们找到了出逃的机会。   那一天,嬷嬷、婆子、宫女、公公们一大堆,围在如意的寝宫里,他们要伺候如意梳洗、更衣、妆扮,准备去礼台宫行礼。因人手太多,原本守在寝宫外的夏国兵将,大多都抽调走了。对如意公主这边虽然的防卫一下松懈了许多。   如意梳妆好,很虚弱地晕倒了。于是崔公公摒退众人,说在出发之前,让公主休息一会,不然行礼时公主不省人事,扫了夏王的兴,大家都不好过。大家一听,纷纷退出了出去。   没想到,就在如意休息的这一会,一位宫女碰倒了寝宫里的香烛,一下把宫缦幕帘给点着了。这本是喜庆日子,绢绸喜纸本就多,这一烧,只一眨眼的工夫便将半个屋子烧了起来。嬷嬷、公公们大惊失色,厉声叫着救火。   崔公公领着人拥着穿着喜服、盖着头脸的公主跑了出来。   “快救火!”崔公公大声喊着,又对一旁的嬷嬷道:“公主吸了些浓烟,不舒服,快些找个僻静的屋子歇息。   那嬷嬷吓得胆颤,赶紧领他们去了旁边的一偏屋里呆着,又招来好几人伺候。崔公公服伺公主躺下,放下了床纬,低声对那几个嬷嬷道:“让公主安静躺一会,不耽误行礼。这会离吉时还有段时间,大家别张扬了,惹怒了王就不好了。”   众嬷嬷连连点头,跟着崔公公出去了。崔公公又道:“我去瞧瞧火势,公主就拜托各位嬷嬷好生照料。”他言毕,又奔去了火场。   谁也不知道,崔公公绕去了寝宫之后的竹林里,与等在那边的如意、喜儿等汇合,几个人换成了小公公的衣裳,一路小心翼翼,趁着大家伙都忙着救火,顺利抵达了宫墙边。那里有个崔公公提前挖出来的狗洞。   如意被连拖带拉,终于从狗洞里钻了出去。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原来天地是如此之大。   如意的逃亡之路并不容易,她伤势重,还带着病,一路颠簸,缺水少食,经常人事不省。她觉得自己的大限到了,她把崔公公几个叫到跟前,把首饰财物分了一分:“我做了你们这么久的主子,到头来,却没有什么好给你们的。你们莫怪我。这些东西,也不知够不够你们找个地方安家立户的……”   “公主,你这是何意?”崔公公大惊失色。   如意笑笑:“崔公公,你们莫要管我了,带着东西自己走吧。”   “公主!”众人惊呼。这里是一片荒沙,把公主丢在这,那她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我能勉强离了这沙漠,也是一死。我这身子骨,我自己明白,才能拖得了几日?你们带着我,受我拖累,怕是也难逃夏兵追捕。我说过,只要不是死在那肮脏地方,别到死都是落在那禽兽手里,我怎么样都是好的。如今这沙漠难过,我们就在此一别,我身葬在漫天白沙之中,也算是死得干净。你们也莫回宫里了,有这机会,找个好地方,做点小买卖,好好过这下半生吧。”   “公主……”喜儿、小米子听得如意说了一半就泣不成声,崔公公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老奴发过誓,这条命便是交给公主了。公主切莫弃生,我们能逃到今天,就是老天爷给了生路,断不会就这样让公主去的。我们一定会有办法,会有办法逃过夏兵,让公主重见天日的。”   如意听得安慰,却无力再微笑,黑暗向她卷来,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从未谋面的母妃,她以为自己伸出了手,她以为,她从些解脱了。   可原来没有!   如意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喜儿一声声的唤她,说他们到了固沙城,进了萧国的地界。   如意只觉得呼吸沉重,全身似有火在烧,她不在乎到了哪,她只想不要这么痛苦。她昏昏沉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睁眼的时候,她以为她眼花了,她居然看到了韩笑,那个聂承岩揣着心窝里头的宝贝医仆。   如意觉得聂承岩这个名字离她很远了,这个人也离她很远了,她如今想着他,居然心里没什么感觉。但她很在意韩笑,这姑娘就是聂承岩拒绝她的原因,她很在意如今一副狼狈的模样落在韩笑面前。   “公主,崔公公说,韩姑娘是神医,他请她来救你的。”   救她?如意心里头苦笑,她都这般了,怎么救?她不相信夏王会放过她,她也不知道父王会怎么对她。她的伤病就算能治好,最后恐怕还是一样死路一条。   可韩笑还是把她救了。韩笑医术了得,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竟然让她的高热退了下来。如意觉得身上的烧着的火熄灭了,她晕晕沉沉,满身疲惫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这时屋外忽然起了喧闹,原来竟是夏王的人马追杀至此。韩笑、喜儿、小米子在屋子急得团团转,如意如今的身子不能见风,又虚弱之极,无法移动。最后韩笑想了法子,让喜儿用被子包着如意,绑在背上,然后他们去吸引夏王追兵的注意,而喜儿趁乱背着如意跑。   他们约好,在聂承岩下榻的居院汇合。   喜儿应了,把如意背上,趁着屋外众人打成一团,她冲出了小院。   固沙城此时正值战备状态,如意的和亲并没有给萧国带来安宁,夏王蠢蠢欲动,萧国严阵以待。如意对这些并不知道,但她知道身后追兵已经到了,她知道喜儿一个姑娘家脚力再好,也不可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夏国兵将。   果然,喜儿背着她奔到市集处,力气已是不继,身后追赶的夏兵穿着萧国的衣裳,竟也大胆地敢在市集里动手。喜儿机警地往人群中钻,但终还是脚下一软,扑倒在地,她怕压着如意,只得硬生生面朝下摔了个口啃泥。   如意泪如雨下,喜儿抖着手解开绑着如意的布条,好爬起身来。她嘴里安慰着:“公主莫怕,莫怕,这里是我萧国地界,是我萧国地界,他们不能强掳了我们走……”   “你走!”如意忽然之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够喊出声来:“莫让我拖累你了,快跑,他们要抓的是我,你快跑,我们终究能活下去一个。”   如意正喊着,那几个乔装的夏兵已然赶到,他们也心知此处不宜久留,飞快的伸手要去将如意抓住。   喜儿不要命的一声大喝,猛的扑了过去,抓着其中一个夏兵的手臂大口咬了下去。那夏兵怒极,一甩手给了喜儿一个巴掌,将她狠狠打到一边。   如意趴在地上,无力动弹,看着喜儿被打,除了哭除了痛她竟然什么事都做不了。   一个夏兵狠狠地把如意从地上拽了起来,如意满脸泪痕,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狠狠瞪着对方,她绝不能在这些狗兵面前示弱,半分也不愿。   就在这时,一把大刀刷地一下砍向那夏兵的后肩,那夏兵吓一跳,急急放开如意,就地滚开躲避。   一个年轻沉稳却又极威严的声音喝道:“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此强掳姑娘。”   如意摔在地上,抬眼向前望,那是一个将军装束的年轻人,坐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   穆远并不知道,那一刻,他在如意公主心里,竟是如天神一般。    番外7:如意公主5   如意公主被救了下来,命是保住了,可她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感受。   给她瞧病的大夫刚刚离开,喜儿被那穆小将军叫去问话了,独剩她一人孤伶伶地躺在床上。她望着帐顶,感觉虚弱又疲惫,但她睡不着,她很怕。她现在落在了萧国军队手里,跟落在夏兵手上一样糟,差别只在于厄运来临时间的快慢长短。她是和亲公主,是送去保有两国和气的,她逃了,夏国那有的是理由找他们萧国的麻烦,而她的父皇,自然是会再将她送回去,让她起到她该起的作用。   如意打了个寒颤,她如果死在了那漫天狂沙中该多好,可是她没死成,现如今,却是再没了当初那求死的勇气。   她觉得越来越冷,她害怕,她不敢睡,她怕一睁眼又看到了夏王那张扭曲恶心的脸。她强撑着精神,也不知熬了多久,喜儿带着崔公公进来了。   如意瞪着他们骂:“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公主吗?这般把我丢在这里。若是要图省事的,当初怎么不把我丢到大漠里便算。”她身体虚弱,嗓门不大,但哑着声音透着恼意,配上她那张又黄又干的脸,也着实是有些吓人的。   喜儿和崔公公一下跪在地上,连声认错赔罪,又劝如意莫恼,当心身子。   穆远走进这屋子时,看到的便是传说中粗暴无理,任性妄为的如意公主正对着她那两位忠仆发威的情景。他皱起眉,心里对这公主长了几分厌恶。   “公主。”穆远行了个礼,语气硬梆梆的。如意心情正糟,闭了眼看也不看他。   崔公公赶忙爬起身来招呼:“将军,将军请坐。我家公主伤得重,不便回礼,将军莫怪,莫怪。”   此时的崔公公心里很明白,现在这里作主的是穆远,如意如何安置,是否能逃过夏兵追捕,能否安全回宫,所有的一切,全仰仗着这位年轻将军,无论如何,这人是不能得罪的。   穆远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喜儿,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如意,回道:“是吗?我看公主刚才精神尚好。”穆远最是耿直,见不得仗势欺人的主。   崔公公一个劲给喜儿打眼色,然后苦哈哈地给穆远赔不是。穆远也不愿为难他,便直接了当地道:“我来此,是想通知公主,和亲公主私自逃离,兹事体大,此事绝不能瞒,我会如实呈秉上奏。”   如意眼皮打颤,暗自咬牙。她听见穆远又道:“公主伤得重,便在此处安心休养。无论如何,夏兵在我朝地界伤人,我穆远是绝不会视若无睹。公主在此是安全的,不必担心。”   如意握紧拳,心知那大夫定是将她的状况全都报给了穆远,她闭紧双眼,感到那满身的伤就是耻辱,每一处都在提醒她发生过的一切。   所幸穆远说完那些就出去了,没看到如意眼角那忍不住落下的泪,这让如意心里好过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如意除了吃饭喝药之外,只呆在屋里发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觉得她就象是一个在等待行刑的囚犯。如意心里清楚,作为和亲公主,无论遭遇了什么,放火烧屋私自奔逃这样的行为都是大罪。如今夏国借此缘由出兵,她十之八九,是会被送回去的,她每次一想起夏王狰狞着脸说的“我最喜欢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句话,她就全身发冷,抖得厉害。   喜儿天天跑出去,为如意打探着消息。一日,她回来报:“公主,今天那个疤面的夏国将军,带着人来跟穆将军讨人了。他说公主已然嫁入夏国,是夏国妃子,理当跟他们回去。”   如意一惊,猛地转头盯着喜儿看,等着她往下说。喜儿一背手一挺胸,压粗了声音学着穆远的话:“无论公主在夏国是何身份,回到了我萧国地界,她便是如意公主。你要在我萧国强掳公主走,你说我会不会答应?”喜儿学完,扑哧一笑,对如意道:“公主,我躲在帘子后头瞧了,那穆小将军,真真是威风,那夏王的坏将军灰溜溜地走了。有穆将军在,定能保公主周全的。”   如意听了,默默点头。她想了想,想不起穆远的长相,只记得他英伟的姿态和他的独臂。一个将军,带兵打仗,却是独臂!如意想,他一定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又过了段时日,崔公公喜滋滋的来报:“公主,我打听了,穆将军向皇上写的呈报,狠批了夏国的不敬和夏王歹毒,说公主代表我国的相和诚意,结果却被夏王打得满身是伤,为求保命还涉险奔逃,如若再将公主送回,我萧国国威不再,定遭欺凌。”   如意惊讶得半张了嘴,崔公公恐她不信,又道:“此事千真万确,是将军身边侍候的小厮告诉我的,将军写信时,他就在一旁,亲眼看将军这般写的,又是他亲手为将军送出去的信。”   “这,这是什么意思?”如意有些不敢相信。   “公主,若是将军所言能打动皇上,那公主回宫,指日可待啊。”   如意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她可以相信吗?她真的有可能可以不用回夏国“生不如死”吗?   那日起,如意有了期盼,她盼着宫里快来皇令,但又害怕那皇令与她想象的不一样。她常常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街市的景象,偶而会看到穆远带着兵骑着马经过,如意看着他,远远地看着。   (后半章内容看作者有话说。因为这一段的剧情在正文里写过,如果绕开,剧情不连贯,如果连着写,大家买到的是看过的内容,不妥。所以我把这些正文出现过的剧情放到作者有话说里。谢谢大家支持。)   --------------------------------------------------------------------------------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两个月过去,如意身上的伤病养得差不多了。但她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夏国宣战,烟魂关和青山谷均被夏兵攻侵,穆远要离开,去前线应战。   如意心里甚是害怕,眼看着她有机会回宫去了,可穆远一走,万一夏兵再来捉她,留下来的这些小兵能护她吗?她耐不住,亲自去找了穆远:“穆小将军,你要走了?”   “战事吃紧,我需赶回烟魂关驻守。”   “那谁来保护我?”如意问:“穆小将军留在固沙城不行吗?待我回了宫,穆小将军再回烟魂关。”   “如意公主!”穆远听得这话就火起,声音不禁大了起来:“为兵为将,守的是这国土江山,护的是黎民百姓,可不是专为保护公主而来的。”   如意被斥的面躁,忍不住昂了头大声道:“我可不就是为了黎民百姓的安宁才会这般身处险境的?”   “很好。”穆远冷道:“公主有这样的自觉便是好的。”   如意挺着背直直站着,可没一会却是软了下来,声音都有些颤:“我不能被抓回去,穆将军,那个地方真的很可怕。”   穆远没料到她突然示弱,倒是一愣,没搭话,如意接着道:“将军走了,还是会留下些有用的人手保护我的吧?”她声音里透露的脆弱与恐惧让穆远心里一软,他知道作为女人,她的遭遇让人同情,可是作为公主,她别无选择。   穆远摸不准皇上究竟想把这公主怎么办,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谢将军会负责公主的安全,公主不必担心。”   谢琛?如意公主并不相信他的本事,她咬着唇,尤自挣扎的道:“穆小将军不能再延几日再走吗?”或许这几日京里就能来人护她回宫呢?   穆远在心里叹气,他丢下手里的包袱,站到如意公主面前,问道:“公主,当日在夏王宫内,是谁决定要出逃的?”   如意公主挺直了脊梁:“是我。”   “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敢逃?”   如意公主一愣,为何敢逃?因为她害怕,她害怕的要死,她怕再被打,怕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受不了痛,吃不了苦,她宁愿死,可她还不愿死在那个地方。她绝绝对对无法再忍受那样的日子。如意公主想了又想,咬着牙道:“夏王残暴,伤我便是不把我朝放在眼里,我皇家有皇家的尊严,绝不能容他如此。”   穆远抿抿嘴角,似乎知道她说的不是心里话,他道:“公主,你若在夏王宫逆来顺受,装乖讨巧,也许会有好日子过,可你一旦出逃,便是挑衅宣战,若是被捉回,后果你自然是清楚的。可你还有勇气逃,这份胆量并不是人人都能有。”   如意公主愣在当场,是这样吗?她不明白穆远想表达什么,又听他道:“公主,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时时护你周全,很多时候,靠的是自己。你决定逃的时候,确定自己一定能成功吗?”他不用她回答,径直接下去说了:“你一定没把握,但是你逃出来了。有时候自己能做到的事,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大得多。”   他举了举自己只剩下半截的右臂:“当日我断臂之时,一心求死,我想若是断了一臂,我便再无可能拿起大刀再上战场,武将得此结果不如一死。可最后我挺过来了,你看我如今不也好好的吗?”   如意公主盯着他的断臂看,涩着声自语:“挺过来了。”她可不也是挺过来了,她从被打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自己活不了啦,可她如今,也好好的。   “公主,你若闲时,可看看窗外,看看那些老百姓,请记住你是公主,在你惦记着需要保护的时候,莫忘了,你也得保护他们。”   “保护他们?”如意苦笑,她一弱质女流,她能护得了谁?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若是办不到呢?”   “能办到的。”穆远道:“当日我也以为我办不到,可心底总会有个声音鼓励我,她说,要勇敢。”   如意公主怔怔的看着穆远,喃喃的顺着他的话尾重复:“要勇敢。”   穆远冲房门口欲催他的副将一摆手,示意马上来,然后拿起了包袱,对如意公主道:“是的,公主,要勇敢。当日我受此鼓舞重新振作,今日也赠你此言。无论日后你是否还回夏国,或是遭遇什么别的事,请记住,你是公主,你有你需要担负的责任,若是撑不住了,便对自己说说这三个字,会有用的。”   穆远离去,留下如意公主愣愣立在那,她站着站着,忽而落下泪来,要勇敢,勇敢就能不和亲吗?勇敢就能改变命运吗?这话有什么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好个穆小将军,说来说去,不过也是怕她不肯为百姓牺牲,她是公主,可她也是个人啊,难道是公主就只能有被人凌虐的命运?她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天空,觉得绝望悲楚,这天大地大,竟无能容她的幸福归处。   穆远走了,如意天天想着他说的那句话,想着他的断臂。然后,她终于等来了她期盼以久的皇令。萧王下旨,派皇家护卫队接如意公主回宫。   收到圣旨的那一天,如意大哭了一场,她这是绝处逢生了?   如意终于又恢复了精神,她等着盼着护卫队快些来,她想着如果穆远知道了她能回宫的消息,不知道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他会不会在她走之前,赶回来再看看她呢?如意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很想仔细看看这个城,于是她召人备了轿,第一次离开客栈,到街上看一看。   固沙城是边城,自有一番风情,如意看看这里,瞧瞧那里,倒也颇开心。可没曾想,这心情很快就没了。   她忽然见到两个恶霸正强拖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前行,孩子拼命挣扎,嚎啕大哭,他们身后追来一个妇人,一把拉着恶霸苦苦哀求,恶霸一脚踢开那妇人,骂道:“要怪就怪你那死鬼丈夫,他欠了债,死了都没还,大爷我好心,不送你进窑子,只拿你儿子抵债,你好好感恩吧。”   那孩子哭得厉害,捶打那大汉:“别打我娘,别打我娘。”大汉反手一耳光扇了过去:“闹什么闹,要不是军里缺人,你这般年纪的老子还不要呢。”   这般听来,想是人贩子掳人卖到军中做军仆,只是这般小的年纪,家里又没了依靠,真是可怜。但一旁围观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远远看着。   如意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猛地一掀轿帘,对那两个恶汉大喝:“住手!”   两个恶汉一看,这女子气度不凡,轿旁也站着几个护卫,怕是来自权势之家,可这固沙城里的大人物他们全都识得,竟没见过这女子,想来也是外地来的。既是外地来的,便没什么可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还算客气的道:“姑娘不明就里,还是别管太多为好。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有凭有据的买卖。”   如意下得轿来,冷冷一哼:“何凭何据?让我瞧瞧。”   恶汉一皱眉,想不到这女子竟是个不识相的,他们兄弟俩在这固沙城混了一辈子,里里外外关系打点的妥妥当当的,还怕个姑娘不成。两人一打眼色,不回话了,直接拉了孩子就要走。   如意张开了双臂一拦:“放下这孩子。”两个恶汉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崔安带着那些护卫急急过来护在公主身前。   一恶汉微眯了眼,瞧这架式怕是今日不好脱身了?那个孩子的母亲已然跪在地上用力朝着如意磕头:“求姑娘好心,救救我家孩子。”   “军中缺人,这家欠了银子还不了,我等好心,让这孩子去军营地上干些活而已,正经活,这孩子在军中做得好了,日后便是栋梁,我们做的是好事。”恶汉终于还是决定辩几句好听的。   如意公主不理他,只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柱子,九岁了。”那孩子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大声道:“我家只有我娘了,我娘身体不好,我要留在家里照顾我娘的,我能挣钱,真的,我会还银子的,求姑娘别让他们抓我去军里。”   恶汉骂骂咧咧,又待动手揍那孩子,如意公主一喝:“再敢碰他,我要你的脑袋。”她一脸怒意,发起威来自是凌厉无比,竟把那汉子震住了。   见他收了手,如意公主又问:“这么小的孩子,到了军里能做什么?”大汉不做声,崔安附在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不过是军中招募的小官勾结地方,做些手脚,支了饷银中饱私囊而已,小孩子上不得战场,就是被分到各军后方做苦力,若是倒霉的,再被编个名目卖到别处去,在军队的人名薄上,不过占个名字让官员领饷银罢了。   恶汉隐隐听得崔安的几句话,虽听不真切,但也心中不安,强撑着道:“我们有军衙的印书,招人之事,自是妥妥当当的。”   如意公主盯着他半晌,忽而对一旁的护卫道:“去把谢琛叫来,我倒是要问问,这固沙城离皇城再远,终也是天子脚下,驻军到底讲的是什么规矩律令?”   她这话一出,两个恶汉终变了脸色,这女子竟然敢公然叫唤谢将军的名讳,这究竟是什么人?   谢琛很快来了,他听说了情况,若是换了别的后宫皇亲国眷,他敢用军务繁忙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毕竟现在是战时,哪有工夫为了一个孩子被掳入军之事跟个娘们废话,但这人是如意公主,谢琛真不敢怠慢。   这公主被贬和亲,谢琛本以为是在皇上心里没什么地位的,但他没想到穆将军敢护她,他本还道穆将军不识实务,可没料到前两日皇帝的圣旨到,说是正派皇家护卫队前来接公主回宫,命固沙城驻军好生保护公主安全。谢琛就想着这穆家人果然狡猾,真会拍马屁,连皇上这点心思都猜到了,如此,他自然不敢对公主疏忽。而这如意公主可不是什么善主,在他这驻地上,可是摆足了威风,谢琛生怕自己若是留下个什么把柄,日后被她在皇上面前摆一道,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虽然他心里不服公主插手管闲事,但也不得不做做样子,过来给调停调停。   谢琛一到,行了礼,装模作样的问了问,便对如意公主道:“公主,现时是战时,征兵确是要务,十岁孩子入伍虽是少数,但也确有先例,公主若是不喜,本将军命人放了他便是。”他这话说的,不是此事不妥,而是公主不喜,既顺了她的意,给了面子,又保住了这两个大汉的饭碗。他冲那两个大汉递个眼色,那两人赶紧把人放了,也恭恭敬敬冲着公主行礼。   如意公主咬着牙看着那母子俩抱头轻泣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是冲动,以她的身份确不该插手这事,但她看到那个掳人打人的情景,她忽然想到她自己,她被夏王暴打的时候,她无力反抗被虐的时候,她多希望也能有个人跳出来将自己护住。穆远临走时对她说的“看看那些老百姓,莫忘了你也得保护他们”,她忽然明白了那种心情。   谢琛见公主怔怔不说话,以为无事,反正她过两日便要走了,这城里还是他作主,他面子给了,事办了,这便算完了。他道句军务繁忙,不便久留,便要告辞离去,那恶霸两兄弟得了眼色,也行礼要走。几个人抬了步,却听得公主的一声喝:“站住!”   谢琛停下,回过身来,正对上如意公主冷然的目光:“谢将军,你是否以为我是妇道人家,不该管这事?”   谢琛低了头不说话,如意又道:“你是否以为我不过是想摆摆威风,过几日便要走了,你们想干什么便能接着干什么?”   谢琛心里一紧,还是不动声色不说话。如意冷冷一笑:“你爬上这位置不容易,该好好打听打听我的名声。我别的本事没有,仗势欺人,持宠而娇倒是精通。我打过贵妃,骂过皇子,拒婚抗旨,离宫出走,别的公主皇子不敢做的事,我全做过。我如今要管这母子的事,便是要管到底的,我这么说,将军是否明白?”   谢琛垂下眼,道:“请公主明示。”   如意公主走近他,低声道:“私募童军,糜乱军营,克扣军饷,串通夏国,毒害公主……这个,该算是意图造反了吧?”   谢琛一惊,这分明是栽赃陷害,他道:“公主慎重,别往自个儿身上泼污水。”   “谢将军,你莫欺我是女流,勾心斗角的事,不是你们才会玩。你守这固沙城是贸易重城,虽算是边城,但油水多战事少,而且山高皇帝远,宫中管得少,你混到这来怕是费了功夫的。可一旦这城中出事,穆将军即该赶来处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并不被信任。我来的时日不长,却是看的明白,你不过是守着肥田的货色。现今前方开战,你若走运,穆将军他们把敌克住,你依然在这逍遥,若是不走运,打到这来,你怕是撑不起局面,你以为宫里会不知道?”如意的话句句中的,把谢琛打得心中惶然。   如意又道:“过两日朝中派人护我回宫,怕是随行而来的必有监军官员,你便是祈祷他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然想来日子会不好过。就算来的是你的同流,我回到宫中,自然也能教你在这水深火热。”谢琛还没回话,如意公主又道:“我不怕你动手脚,我知你底细,你自己斟酌。”   谢琛想了又想,终于道:“公主意欲何为,直管吩咐便是。”   如意公主低声道:“那两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们用着,不觉得恶心?”谢琛知道她如此低语是给他留颜面,赶紧顺着台阶下:“是不太妥当,我会拿回印书,免了他们的差事。”   “城中的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这边城买卖繁茂,总该有他们的活路可走吧?”   “是,有些工坊是正缺人,我会留心安排。”   如意公主勾起嘴角,轻声道:“将军会留心便好。”她退了一步,大声道:“将军所言极是,如此便由将军处置吧。”谢琛顺着这话头应了。如意公主给崔公公使了个眼色便回了轿。   一会崔公公回到轿边,冲着轿里低语道:“公主,都安排好了。”   “那谢琛可妥当了?”   “公主放心。”   轿中沉默了一会,之后是如意的一声轻叹:“公公,我做了蠢事吧?”没等崔公公回话,她又接着道:“蠢便蠢吧,反正我总是做蠢事的。”   可她心里忽然想,若是穆远小将军知道这事,能赞她一句,不再对她厌烦不喜了,该多好。除了父皇,她一向不在乎旁的人对自己的感观,但她知道,她不想让穆远讨厌她。    番外8:如意公主6   如意走了,由皇家护卫队护送着,往京城而去。   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再见到穆远,这让她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如意走的时候,穆远并不知道,其实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做什么,公主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他也正在边关战事焦虑。   穆远一家三代都是武将,这次与夏国交战,他们也是全家上阵。祖父穆勇镇守的是青山谷,而穆远和父亲穆义守的是烟魂关。烟魂关被夏兵用毒攻,大批将士中招,情况危急,所幸得神医韩笑出手,为萧军解了这奇毒。   可穆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青山谷那边就有探子赶来,说青山谷被夏军围困,穆老将军中了毒箭,情况危急,鲁大夫没把握,急需药物,他开了方子让探子冒死送回。   穆远大惊,夏军是把青山谷与烟魂关之间堵了个严实,他曾去巡探了一圈,根本是插翅难进。夏军也是知道青山谷难攻,烟魂关兵盛,于是便是用了围困的方法,绝了青山谷的外援,再用毒拖垮烟魂关。   而如若青山谷不保,夏兵入侵路线将被打通,后面的几座城池防线脆弱,只怕夏兵将会一路往北,所向披靡。   韩笑看了方子,倒是识得那奇毒,也有把握去救,而韩笑的好友龙三夫人凤宁也表示,她知道有条僻路,可以绕过堵截的夏国大军,直插进青山谷。只要韩笑能及时赶到,那穆老将军必是有救。   可连大军都不能解青山谷之围,光凭他们数人闯关,又哪里有把握?穆远心焦,愁眉不展。   这事穆远还待再细琢磨,卫兵忽的来报:“将军,如意公主驾到。”   “如意公主?”穆远惊讶,她不是已经走了吗?他心烦意乱,直觉这刁蛮公主又是来添的。穆远黑着张脸,跺着步子出了议事堂,冲着门外的公主大轿车道:“公主请回吧,此时战事正起,穆远不便招待。”他口气极硬,什么都不问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如意揭开车轿的布帘,直视穆远,道:“我在途中听说烟魂关与青山谷都陷入险境,特意折回相助将军。”   穆远心情极差,不禁冷道:“不知公主是打算在兵城里为兵将们洗衣做饭,还是随军赴前线杀敌效力?”   他话里头的讥讽让如意面色发沉,她抿紧嘴,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克制脾气,最后终沉着声道:“将军太看得起如意了,将军说的事,如意一件也不会。我能相助将军的,只有做人质一途。”   她的话象把大锤一样把穆远打得一怔,做人质?这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如意公主不理他的反应,又道:“我出逃一事令夏王颜面无光,如今他发兵入侵多多少少都提这个借口。夏王此人心胸狭窄,善记仇,若不能将我捉回怕是他心有不甘,将军若是通报夏国,说替他们捉到了叛逃的如意公主,用我做条件交换的筹码,怎么也是能管些用处的。”   穆远是怎么都没想到,如意公主前来居然是这个用意。其实不止是他,如意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病,怎么在路上听到消息,便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赶回来。   两个人对视片刻,可穆远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如意却是大声道:“我累了,给我安排房间沐浴休息,上些好饭菜让我填填肚子。”她呼喝发号施令惯了,说话自是有股威严气魄,几个小兵赶紧照办。   穆远握紧了拳头,看着公主抬头挺胸骄傲地离开的背影,心里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慌张惊恐的哀求他留下保护她的话尤在耳边,如今却是自己送上门来做与敌军交换条件的筹码,穆远简直不敢相信。   他转身回了议事堂,简单说了情况,让大家再好好商议凤宁提议的那个办法,三组人马如何配合,行事计划如何安排,这倒是算接受了凤宁提议,大家事不宜迟,快快商量个定案出来。   穆远这边都安排妥当后,遂转去安置如意公主的房间。公主正巧刚吃好了饭,吩咐下人给她布茶。她见着穆远,稍一怔,随即很快若无其事的笑笑:“将军商议完大事了?”   穆远仔细看着她,经过刚才这一阵的思索,他是回过神来了,心里有了准备该如何对付这公主。他把如意适才一怔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回道:“是商议完了。”   如意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强笑道:“那将军打算何时用我与夏国谈判?”   “公主在夏王宫里住了多久?”穆远的回答与谈判似是搭不着边。   如意有些押不准他的用意,只老实答了:“三个月又十二天。”   穆远道:“公主倒是记得清楚。那不知公主在那宫里,养伤又养了几日?”   如意手有些抖,嘴抿得死紧,她半晌没作声,一个丫环过来给倒了茶,杯子险些没拿稳,差点把茶洒了,如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拂袖一甩,把那茶杯狠狠抡到地上,吓得那丫环卟通一下跪了,如意指着她便骂:“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也做不好,小心我要你的脑袋。”丫环吓得连连认错磕头,喜儿赶紧过来收拾了杯子,拉起那丫环退下。   穆远静静看着这一幕,等人都退下了,轻声道:“你心里头害怕,又何苦回来。”   如意公主猛的一震,转头瞪他,穆远迎着她倔强的目光,又道:“你耍蛮撒泼,便能不怕了吗?这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如意盯着穆远半晌,倏地似的脱了力,一下坐在了椅子上。穆远轻叹:“公主,你莫任性,回宫去吧。”   如意咬着牙,眼眶红了:“将军当日让信官给父皇禀报,说夏国并无意顺服,发兵是迟早的事,说服父皇先接我回宫,说公主受辱便是国之耻,今日我朝若是服软,他日必将被夏国踩在头上。”   穆远冷静的答:“我所言确是事实,夏国欲起兵之事我有证据。”   “可父皇心中对我已有忌嫌,就算我回了宫,他能让我和亲一次,便能让我和亲第二次。”   穆远不说话,如意忽而笑笑:“想来将军也是明白的,不然将军不会对我说要守公主本份这样的话来,将军说我能保护我朝子民,指的便是这意思吧。”   他确是这意思,可他不知怎么回话好,生在皇家,有些命运便是注定的。如意双手交握在膝上,又道:“我在途中想了又想,我这般回去,势必被众人耻笑,而将军对夏国之战若是处在败势,父皇便需出策解此危机,而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定是将惹怒夏王的我交出去。”   如意说着,抬眼看着穆远,穆远心知她所说皆是事实,心中是有几分替她难过,如意苦笑,紧张的绞着手:“我这条命,便是握在穆家军的手里。若是走运,将军大胜,而我或许可在宫中过几天安稳日子,可夏国不灭,或是别国也有不顺服之意,那我又该会是被送走的。当然,我如今想不得这么远,只是眼跟前的,听说是烟魂关与青山谷皆有麻烦,我如何能安心回宫,只怕是前脚刚进宫门,后脚就被遣回来送到夏王手里。”   如意闭了闭眼:“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我与其这般被动受死,还不如勇敢一点,助将军争得几分胜算也是好的。我,我这番意思,已遣人禀了父皇,想来他也不会反对才是。”   “公主的提议确是不错,可公主应当明白,一旦把公主交给夏王,我等不能保证公主的安全。”穆远实话实说。   如意手有些抖,她沉默半晌,最后终于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左思右想,横竖都是会落到他手里的,只是早晚问题。夏王不死,我出逃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父皇终会有将我送出去的一天,我当初逃出来,是打算隐居僻乡,永世不再回宫,如今计划失败,安全之事,我是不能再想了。”她盯着穆远的眼睛,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给他瞧:“穆将军,当日你说,若我害怕之时,便对自己说,要勇敢。我,我希望自己能做到。”她咬咬唇:“就让我为剿灭夏王出一份力吧。”   穆远盯着如意瞧,如意直直的回视他。穆远深吸一口气,问:“公主,你可是考虑清楚了?”   如意握紧匕首,用力点点头。   穆远去找了护送公主过来的侍卫官询问,原来如意竟是真的派人回宫去报了皇上,禀明要以身护国。穆远心里苦涩,他抿紧嘴想了半天,这确实是个好筹码,若是用了,该是能拖延些战时,为韩笑她们争取时间,也为他们萧国军队争取多些时日来布兵安排。   可是,这如意公主此去,怕是真就难保性命了。   穆远思前想后,终一咬牙,火速赶往前阵战地,与父亲商议安排。第二日天未亮,穆远又快马加鞭的赶回,他去见了如意公主,与她道:“我给夏军递了口信,那边连夜给回了话。夏王有令,若是将你交回,和亲之约尚有效,两军可停战和谈。”   “连夜回话?”如意苦笑,这夏王该是离得不远,就等着亲自抓她呢。果然她在大婚之日火烧寝宫出逃,狠狠掉了他的颜面,他怕是恨得不轻。如意闭了闭眼,轻声问道:“将军如何打算?”   穆远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心里一横,道:“今日韩姑娘将带着救命药草向青山谷闯关,这关系着青山谷的防线安危。我们需要把夏军牵制住,让韩姑娘顺利通过。”   如意用力咬着唇,好半晌道:“如此,我今日就要被交出去了吗?”   穆远深吸口气:“夏军的要求,三日内在烟魂关若能接到公主,便停战和谈。”他顿了顿,接着道:“只要停战,我们便有时间准备应对。我方援军十日内便能到,若是韩姑娘能成功突围进入青山谷,救回穆老将军,并将烟魂关的消息带过去,加上援军的部署,我们剿灭夏军便是指日可待。”   “嗯。”如意说不出话来,只从喉间应了一声,剿灭夏军指日可待,而她届时已是到了夏国,被残杀泄恨怕是也同样指日可待吧。她摸了摸袖中的匕首,老半天费劲的出声:“如此,便请将军安排吧。”   “公主……”穆远心里一动,对上如意清盈的目光,竟似哽了喉,安慰的话,说再多也没有用,她进了夏国,落入夏王的手里,便是谁也帮不了她了。   “将军……”如意望着穆远良久,幽幽道:“若是如意不幸,再回不来,请将军转告父皇,如意并不悔做他的女儿,只是如意任性娇蛮,确不是位好公主,这么些年让父皇操心了。如意若是去了,还请父皇惦着从前如意的好,莫再责怪于我。”   她眼中似悲似痛,穆远竟不能再迎她目光,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急急忙转身出门做安排去。   晨光初现,韩笑等四人轻装轻骑,准备好了出发。穆远交代清楚了部署安排,又看了他们四人半晌,单膝着地,低首沉声道:“万事拜托了。”李探子满腔热血用力点头,他拼了一死与同伴们闯关报信,幸运只余他一人生还,如今他带着救星要再度回谷,只觉得热血沸腾,斗志昂然。   韩笑沉稳冷静,轻拍药袋子道:“将军放心,韩笑一定倾尽全力。”   满城兵将们列队两旁,默默的高举手中兵器以示支持,薄薄的蓝色晨光之下,那是一张张满溢胜利期待的脸庞。韩笑等人冲穆远一点头,一夹马腹,豪迈的大呼一声:“驾!”胯下骏马长嘶扬蹄,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穆远看着他们消失不见,说不出心里头的滋味,一转头,却是看到如意公主站在街旁,显然也悄悄的在送韩笑,她目视远方,一脸的沉静,又或者,该称之为视死如归?   一旁的副将道:“将军,公主该出发了。今日便得让夏军看到公主确在我们手上。”   穆远“嗯”了一声,却是看着如意公主不动。如意似是听到那话,转过头来,应了一句:“那就出发吧。”   副将一抱拳,退下去做准备,穆远张口欲言,却不知能跟公主说什么好。如意淡淡一笑:“将军,万事拜托了,莫让我白走这一遭。”   穆远心头一震:“公主放心。”如意轻扬嘴角,转过头去,又再看着韩笑他们消失的方向,轻轻的道:“将军,如意也定会倾尽全力的。”   这一日,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来说,都是极不容易。在韩笑忍着烈日飞沙,被马儿飞奔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的时候,如意公主坐上了大车轿,由穆远领着军队将她护送到阵前。   过午,艳阳高照,战阵之前有着几分安静宁和,如意刚刚赶到,她坐在高高的轿车上,看着远处的严阵以待的夏兵军队,她知道,他们都在看着她。   穆远父子催马并骑在她的车旁,一左一右的护卫。   等了好半天,夏兵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一个副将模样的骑着马带着几个小兵到了中间,高声喊着:“把如意公主送过来。”   如意倏得绷紧了神经,双手紧紧交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穆远,穆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冲父亲穆义一点头,带着公主的马车就过去了。   如意紧张得胃得开始抽痛,指甲刺进了掌心,马车一点点的靠近夏军,最后终于在阵中左右停住。穆远打个手式,一旁的小兵把如意公主轿车前的缦纬打开,穆远朗声道:“如意公主在此。”   那夏军副将谨慎的打量了如意许久,然后伸手要拿住她轿车的马缰。如意瞪着他的手,心都要到了嗓子眼。恐惧和绝望袭上心头,但她只能强撑着面无表情。穆远长刀一转,直直的指向那夏军副将,朗声又道:“现在不能让你带走。”   那副将盯着穆远的刀尖,尖声问:“你待如何?”   “我朝显了诚意,将公主送回,尔等也该信守承诺才好。一日不罢兵,公主便一日不返夏国。”   夏军副将微眯了眼,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穆远,扭转马头奔回队伍里,过了一会,一个面上有刀疤的将军与那副将骑马过来,如意看到此人不由得一震,她身上透出来的恐惧让穆远微微侧目。如意公主咽了咽唾沫,挺直了脊梁端正坐着,穆远移回目光,认真应对来人。   这刀疤将军正是在固沙城内领头追捕如意的那人,他过来一看,叫道:“确是如意公主。”他确定了公主身份,转而又向穆远道:“你们不过是强弩之末,再战下去也是讨不着便宜,青山谷怕是很快就是我们的了,这烟魂关你们又能守到几时?速速交出公主,和谈之事再议。”   “不罢兵,便没有公主。”穆远冷冷的道:“皇上有令,若是公主不能达成和谈之约,便是死于阵前,留下个以女流之身在夏王宫里抗击敌国,成功出逃的威名也是好的。公主和亲,是为黎民百姓的安稳日子,如今阵前谈和,也是如此。若不能罢兵,更死不足惜。”   如意公主将牙关咬得死紧,这些话,她不知真假,她完全没有把握是否夏国临阵反悔,她就只得阵前亡命一途。她说不得任何话,不能毁了穆远的布局,她只得当自己现下就是个死人,任两军推来搡去的谈着条件筹码。能留下,是死,被交出去,也是死。   可穆远的话终是震住了刀疤将军,夏王对如意公主恨之入骨,他是明确下令定要将她活捉回去,百般折磨以泄怨怒。夏王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颜面,刀疤将军跟随他多年,自是清楚明白,如今穆远说不罢兵便宁可杀了公主也不遂夏王之愿,刀疤将军心中自然是有顾忌的。他想了想,道:“我王昨夜便已下令各军待命,不再进攻,只为迎接公主回宫,这般相和诚意,穆小将军该放心才是。”   穆远沉稳接话:“夏王限令三日内交出公主,我们今日便将公主带来,也是极有诚意。既然我们双方均是不愿再战,那就请将军燃起白烟,烧个三日,号令所有夏军停兵回营,这三日,公主便在这阵前留守,为我两军和平做个见证。”   “那三日之后呢?”刀疤将军盯着如意公主,阴森森的问。   “三日之后,相信白烟指令所有夏军都已然接收,并能依令行事,这和谈之事便是有了眉目,公主自然就交给将军带回至夏国,我们两国的和亲之约依然有效。”   刀疤将军想了又想,拍转马头奔回队伍里,过了许久,一个小兵过来,大声叫道:“公主车轿不得隐入大军,需安在阵前让我军看到。三日后午时交人。”   穆远也大声应了:“如此,一个时辰之内,须得燃起白烟,三日不断。”那边夏兵答应,两队人马分别退回散开。   穆远护着如意的车子慢慢后退,看她强撑着背脊努力维持仪态,不禁心下一软,挥刀打散缦纱纬布,任其垂下遮住了公主的容颜。   如意手心后背全是冷汗,缦纬垂下,她一下子垮下身来,这才觉得牙关被咬得生疼,她慌得想哭,可却觉得眼睛发疼,泪却出不来。穆远催马挨近,隔着缦布轻轻道:“你莫怕。”   如意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袖中的手放开匕首,她如何能不怕?穆远似是明白,他心中一叹,只得道:“起码这三日,我定会护你周全。”   大漠里的黄昏来得早,太阳西斜之时,夏军的后方燃起了白烟,白烟似是传递一般,在漠地各处,一处接着一处,纷纷燃了起来。如意的轿车孤伶伶的停在阵前,虽是靠近穆家军军营,却也是被夏军清楚的看着,这般距离,她自然也看到了那些袅袅升起的白烟。   “这表示,他们停战了吗?”她问着守候在车旁的穆远,心里有一丝丝对自己还有些用处的欣慰。   “对,白烟起,战事停,这是夏军停战回营的指令。若是黑烟,便是开战的意思。”   如意怔怔的看着那些烟雾,忽然道:“将军,谢谢你。”如若不是他,她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现下这般感受。   穆远没答话,他即将送一个女子赴死,却被人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也盯着那白烟,努力转移注意力,他在心里祈祷,希望韩笑他们一路顺利。   韩笑他们也在看着白烟,李探子兴奋的指着白烟叫道:“快看,那是停战之令,将军成功了,将军成功了。我们也必能成功的。”   李探子说对了,他们确是成功了。三日之后,韩笑带着药品,带着穆老将军生还的希望,在众人的合力相助之下,闯过夏军的重重关卡,进入了青山谷。   而这三日,就如意而言,仿若煎熬了三年。   她坐在车上,坐不好坐,躺不好躺,甚是辛苦。这烟魂关白日里太阳毒辣,夜里却是冰冷刺骨。   她白日热得不行,却没人给她打扇,水囊里的水勉强解渴,却不甘甜。如意一头一脸的汗,可她被困在众多男人的眼跟前,根本不可能做出些什么有违仪态的举止,她只能熬着。这也就罢了,但吃喝拉撒也全得在这轿车上进行,如意又是觉得羞辱又是感到难过。虽然穆远给她送来厚布纬罩着,让她可以隐蔽的方便和整理仪容,但如意还是痛苦又狼狈。   夜里奇冷,穆远在如意的车轿四周点上了火堆,还给如意送来了两床厚被,如意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但还是瑟瑟发抖。   她躺在车轿上,看到高高的天空上挂着闪烁着星星。如意盯着星星看,心想她生命中的希望就象是这些一闪一闪的星星,很多,很美,可是只能远远看着,永远也够不着,而且每一个都只能存在在黑夜里,天亮了,梦醒时,这些星星就不见了。   如意看着看着,眼泪划下了眼角,她现在很孤独,也很害怕,她知道她在这里等待的是什么,那个可以预知的未来让她的心揪得发疼。   “穆将军。”她必须找人说说话。   “公主。”穆远应了。他裹着被,靠在车轱辘旁休息,他答应过这三日一定会护她周全,他也确实是寸步未离。   “穆将军。”如意又唤,其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公主。”穆远极有耐心的应。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点,他也睡不着。刚才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把如意救下来的那会,大夫跟他禀告的如意身上的伤。那些伤势,怕是遭了不少罪。她顶着重伤,长途跋涉逃回来,这是怎样一种勇气和魄力。现如今,她就在这里,等着要被送回那个对她来说极恐怖的地方。   穆远心里忽然充满了对如意的怜惜和尊敬。这样的遭遇,怕是一个壮汉也不够胆量再次经历。而她,居然跑回来主动请命。穆远脑子有点乱,他有些唾弃自己,如果如意此行是奔赴死刑,那他就是那个把铡刀递给刽子手的帮凶。他回想着这一段的短暂相处,他对公主的态度并不好,他甚至对她说身为公主应该保护子民,他此刻觉得自己是如此残忍。   “穆将军。”如意不知穆远脑海的翻腾,她又唤。   “是的,公主,我在这。”穆远飞快的应,他听出她声音的恐惧。   如意又安静了好一会,然后轻轻的问了:“穆将军,你说,要勇敢,这三个字鼓励了你。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三个字,是谁对你说的?”   穆远一愣,万没想到她要问这个。他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坦白说了:“是韩姑娘。”   如意那头很安静,没有应声。穆远想了想,忍不住要解释:“当日我中了盅毒,手臂也受了伤,性命堪忧。他们把我送到了云雾山上救命,那神医先生道,我这手臂不能留。他问我要胳膊还是要命,对我来说,没有了右臂,便无法再上战场,无法再报效国家,便是一个废人。我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未来,我宁愿保有尊严的死去,于是我选择了要胳膊。”穆远想起往事,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既是不愿治,那神医先生自然不会留我。那时,是韩姑娘一直鼓励我,一直不愿放弃劝说,她让我相信,也许,没有了右臂,我也一样可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这么些年,我一直都记得她对我说过的话,她说,要勇敢。”   如意久久没有说话,穆远也没唤她,两个人安静了许久,如意忽然问:“穆将军,你喜欢韩姑娘,是吗?”   穆远脸一热,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如意又沉默了良久,然后道:“韩姑娘是位好姑娘,我真羡慕她。”她声音里有一股淡淡的忧伤,让穆远心里一痛。   如意又道:“我曾经喜欢过聂城主,很喜欢很喜欢,若能与他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惜,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韩姑娘。”   穆远心里又是一紧,这件事,也是他心里的痛。如意幽幽地道:“穆将军,我看他们俩情投意合,是顶好的一对,我当初是迷了心窍,既累了自己,也招了别人的讨厌。如今我什么都想开了,这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傻。你千万莫学我,你这般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以后一定能找到别的心仪的姑娘,和和美美,幸福的过下半辈子。”   穆远不知说些什么好,如意那边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又安静下来。   就是穆远以为她睡着了,打算自己也快些睡去的时候,如意又说话了:“穆将军,你当初问我,为何敢逃。其实,我不敢的。”   穆远坐直了,听着她往下说:“我不敢逃的,我很怕!但是比起逃跑被抓回去受折磨,我更害怕死在那里。我以为我要死掉了,那个地方太脏了,我不想死在那里。我任性又自私,我求崔公公带我走,带我离开那个地方,我宁可死在大漠,尸骨埋在沙里……”   穆远咬紧牙关,觉得眼眶发热。   如意继续道:“穆将军,我没什么勇气,但你说,要勇敢。我萧意如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好事,我想,再怎样,我也该做一件让别人记住我的好的事,对不对?”   “公主……”   “穆将军,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小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一见我娘,可是这一生都不可能实现了。长大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嫁我喜欢的男子,可惜当初我爱上的是聂承岩,所以事到如今,这个愿望也不可能实现了。将军,如意此生,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如意斗胆,想托付给将军……”   “公主请说。”   如意却没有直接说,她道:“除了将军,我也不知此事还能托付给谁。”   “公主。”穆远站起来,隔着纬缦看着如意的脸:“只要穆远能做到,一定不会负公主所托。”   “将军。”如意转过脸来,对上穆远的目光:“求将军,莫让如意尸骨留在夏国。”   穆远心头一震,喉咙似被哽住了。如意继续道:“我必是活不了的,他就是没杀我,我也只怕自己受不了那些□。所谓忍辱负重,如意没那个本事。”   “公主。”穆远哑着嗓子唤,可唤了这一声,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她说的句句实话,她必是活不了的。   “将军,我不想死在那个地方,可既然别无选择,还望将军能把我的尸骨接回来,莫让我孤伶伶的在那里。”   穆远哽了喉,只得用力点头。如意见状,笑了:“那我就在夏国,等着将军来。”那笑容,在星光映衬之下,竟是美得夺目。穆远这一生,一直无法忘记这个笑。   这几日穆远陪着她说了许多话,现在分别在即,他们竟然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再说的。穆远给如意添了些衣裳,又给她备了干净的水,装上了新鲜的吃食,只希望她过去的这一路不要挨冻受饿。   正午时分,刀疤将军领着人骑着马赶到两阵中间,穆远远远看着,知道这最后的时刻已到。如意抱着穆远为她装水的水囊,轻声道:“将军,喜儿他们几个都是忠仆,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脾气不好,以往对他们使过不少性子,他们如今再回宫,怕是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的,将军若能将他们在宫外安置,寻个好差事,让他们能自给自足好好过活的,如意感激不尽。”   “我会尽力的。”   “将军……我……”马儿拉着车轿缓缓前行,如意急欲再说什么,可似乎能说的话这三日都已说尽,她再没有什么遗言好留,她顿了顿,终只能再说句:“将军,谢谢你。”   穆远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刀疤将军拉过公主车轿的马缰,他看着一个夏兵粗鲁的用长枪挑开车子的缦纬让刀疤确认公主身份,他看着他们拉着公主的车子向夏军的方向走去。   如意回身最后看了穆远一眼,那眼中透着死寂与告别意味,穆远紧咬牙关,用力握紧大刀,猛地扭转马头不再看她,用力一夹马腹飞奔离开。   生离与死别,竟然可以是同一个时刻。穆远眼眶发热,抽打马缰快速奔回军营,他亲手将她送死,但他绝不能让她白白牺牲,穆远在心里暗暗发誓:“夏国不灭,绝不罢休。”   番外9:如意公主7   如意走了。   穆远自觉这一生坦坦荡荡,没有亏欠过任何人,但是对如意,他总觉得欠了她许多。他记得她的笑容,记得她临行前的那个眼神,他还记得她的声音。   他多次在梦中被惊醒,因为在梦里,他听到如意对他说:“将军,我在夏国,我等着将军来。”   穆远满身大汗地坐了起来,他再躺不住,起身站到了窗边,他看到天上满是一闪一闪的星星,他陪在如意身边的那三日,天上的星星也是这般的耀眼。   她说她在夏国等着他,那是说她死了吗?她托梦给他?她回去又受了什么折磨?她是否……穆远眼眶发热,他不敢想。   韩笑在青山谷救下了穆勇老将军,还以牙还牙,用毒攻破了夏军的防守。而烟魂关这边,也终于等到了援军,与夏军之战,完胜。   这一切,全是因为有一个弱小的女子,坐在车轿上,立于两阵前,为他们争取到了最最宝贵的时间和机会。   如今,她在夏国,究竟如何了?   穆远终于寻了机会,派了探子潜到夏国去搜寻如意的消息,他想,如若如意真是遭遇了不幸,那他也要找到她的尸首,他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孤伶伶的留在异乡。   探子陆续发回一些消息,可惜都没有如意的踪迹。但是却是寻到了夏王的藏身之所,而且探子还报,有一伙人与他一般,也在暗中打探夏王。   穆远心知有事发生,他去找了父亲,穆义。   “夏军败退,表面降服,实则仍在蠢蠢欲动,此祸不除,来日定将再犯。那夏王残暴无度,欲谋反的人也不少。皇上派了密使,暗地里接触了夏王的胞弟,其早有夺取王位之心,日前终是与密使达成协议,若能助他除掉夏王,他登基之后必将永世与我萧国交好,绝不再动干戈。”   穆远听了,心里一跳,知道这后面还有下文。   果然,穆义接着道:“只是行刺一事隐蔽,不能由我穆家军出手,以免落人口实。所以,龙家那头在安排。”   “龙家?”穆远皱皱眉,心里明白过来,龙家定是要动用江湖里的势力来办这事,但这是个去夏国接近如意公主的机会。   穆远急忙道:“爹,事关重大,单靠龙家未必就有胜算。我们不如里应外合,我领着穆家军直追夏兵,把他们逼到梁城去,夏王必会调兵过来防守,这样他身边的防卫兵力一散,行刺之事大可得手。”   穆义一扬眉:“你如何得知夏王在那梁城附近?”   穆远一愣,心知自己说漏了嘴,当下也不瞒了:“爹,我答应过公主,一定将她接回来。公主大义赴死,我也不能言而无信。”他看看穆义,又道:“爹,我知道此事非儿戏,定会把握分寸,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   穆义看他一脸急切,终是一叹:“也罢,你说的里应外合也是可行,那就且去安排吧。”   穆远大喜,他火速调遣兵马,部署妥当,与穆义商议明白,这便带兵出发了。他一路杀将,将夏兵直逼进夏国边城梁城,果然事情如他所料,夏兵增派了兵力,援军来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穆远假意僵持,守在那按兵不动,夏兵在梁城里守阵以待,不敢大意。   穆远等了几日,终等得探子回报,这一次,他听到了好消息。   “属下看得清楚,那里关着的,确是如意公主,她没死,她还活着。”   穆远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眼眶发热,简直不敢相信:“确实是她?”   “确实是她。”   穆远深吸一口气:“她可安好?”   那探子一噎,低下头去没说话。穆远心里发紧,是啊,她怎么可能安好?她没死,就已然是个奇迹。   穆远在军帐里走了两圈,然后嘱咐了探子几句,探子领命,出去了。   穆远走到桌边,抚着他的大刀,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赶得及,希望她能等着他。   三日后,是龙三领人行刺夏王的日子。穆远率领的穆家军一早就击鼓鸣号,对梁城发起了进攻,兵阵的后方,高高的临战台上,穿着铠甲的独臂将军挥旗大喝,号令着军队的阵形。夏兵远远看到,奔走禀告。两方一阵厮杀,夏兵急急退回城内,其将领军官要求穆远阵前相见,可惜穆家军毫不回应。双方僵持在城门前,夏军并不知道,此时的穆远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去寻如意了。   穆远快马加鞭,跟着探子连夜赶到了夏王的行宫。龙三领着人已然开始了行动,穆远并不想参合,他只想第一时间找到那个还活着的如意。   他骑着马从后殿门闯了进去,一路砍杀了几个拦路的夏兵。探子忽然指着远远燃起浓烟的建筑大声道:“将军,那起火之处,便是当日属下发现公主的地方。”   穆远二话不说,狠狠一夹马腹,箭一般地冲了过去。   那个着火的院落,确实是如意公主被囚的地方。她在这里受尽折磨,一直想寻死,却没有机会。今日里她装作昏睡,事实上她奄奄一息极虚弱,不用怎么费劲假扮,只要闭上眼,那看管她的人便以为她人事不省了。然后那些老妇和卫兵都出了去,独剩下她一人。她起了身偷偷张望,也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所有人都不在了。于是她把门关上,又拼尽了力气,把窗边的桌子推过来抵在门后,做完这些,她已是没了力气。她坐在地上喘了半天,眼睛盯上了桌上的油灯……   这个时候的夏王正打算杀掉如意公主的,她是他这辈子受过的最大耻辱,他本意是留着她每天折磨,所以毒打之余还特别嘱咐了下人看好她不许死,可今日情势看来,他的末日似要到了,萧国没理由在这种时候派刺客杀他,他已战败,再逼一逼他归顺上贡才是正经,这般痛下杀手,定是与他那个皇弟有了协定,他们出面杀了自己,他那个弟弟便能明正言顺的登上皇位。若是这般,让他怎能不恨?他若是没活路,这贱人也别想活,他便是死也要拉她垫背。   夏王这般想着,很快赶到囚禁着如意公主的屋外,一脚踹向屋门,门后咔嚓一声巨响,门板却是不倒,夏王微眯了眼,心头怒火更甚,他一运气,再踹一脚,这下加了力道,门板连着后面的小柜全都被踹得粉碎,哗啦啦倒了一地。   这夏王刚闯进屋子,一块燃着火的缦布便迎头朝他丢了过来,夏王一挥袖,将那布弹开,定睛一看,这满屋子竟然全是火,如意公主傲立火圈之中,衣裳又脏又破,满脸血痕,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右手僵硬得极不自然,那是她到的第一天欲拿匕首刺他被他扭断了小臂。   可纵是这般凄惨的模样,如意公主还是昂首而立,极骄傲的立在那火中,象是只美艳高贵的浴火凤凰。她朗声大喝:“狗贼,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越是表现得无惧,夏王就越是气,她越是高傲不羁,夏王就越是恨,他杀气腾腾的踩着火便冲过去:“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穿过火堆,伸手向如意公主抓去,如意眼中闪过恐惧,却强撑着不让自己软倒示弱,她一心求死,转身低头就使尽全力朝身后墙上撞去,墙根那烈火熊熊,她撞不死也能烧死。可她的动作不如夏王那般快,还没撞到墙,已觉得肩上巨痛,紧接着脖上一紧,夏王单掌扣着她的脖子将她往外拖,嘴里还骂着:“贱人!”   如意知晓自己再不能如愿,只得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她绝不呼痛,绝不求饶,绝不能让他得意。夏王拖着她出了屋子,用力一甩将她狠狠丢在地上,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想这么便宜就死了,你想得美。你们萧家不让我有活路,我也不让你们好过。我要把你的十指全切了,四肢全砍了,脑袋也剁下来,送回去给你那个狗皇帝老子瞧瞧。”   如意公主被那一巴掌打得嘴角裂开,耳朵里嗡嗡作响,那夏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象是地狱里发出来的声音。如意忍不住簌簌打抖,眼前发黑,但她仍然睁大了眼睛,心里不停的对自己喊话:“只是恶梦,只是恶梦,撑一撑就好了,撑一撑就好了……”   “你还敢瞪我,我先挖你双眼。”夏王吼着,弯腰探爪便朝如意公主的脸上抓去。可他话没喊完,手也还没碰到她,一柄长刀伴着马蹄声横空飞劈过来,人未到,刀先至,夏王始料不及,赶忙后退。   长刀险险斜插进刚才夏王站立之处,刀刃入地五分,长柄尤打颤抖着,显见这放刀之人力道之大。如意看不清楚,只模糊瞧见什么东西立在地上挡在她与夏王之间。耳边有纷乱的嗒嗒声音,震得她耳里嗡嗡作响。夏王定睛一瞧,两匹快马急奔而来,转眼就要到眼前,他一咬牙,不管不顾再上前欲一掌拍死如意,几支长箭却已射到,三个黑衣弓箭手寻到了此处,正向他放箭。   马上骑士奔到跟前,一人竟是独臂,他一探手拔了地上长刀,顺势一挥劈下,夏王狼狈的就地滚开,另一匹马上的骑士却跳了下马,刷刷的两剑便攻了过来。那独臂骑士将刀挂在马鞍侧边,弯腰探手将地上的如意公主捞到马背上,置于身前。   来者正是穆远!   他远远瞧见如意险遭杀手,眦目欲裂,心急如焚,所幸那长刀飞掷,竟是能险险将她救下。穆远的手都在抖,还好他赶上了,还好他真的赶上了。他单臂环着如意,看着她的惨状,心口一痛,柔声轻道:“公主莫怕,你安全了,安全了。”   如意愣愣的没有反应,眼神茫然,穆远眼眶发热,将她扶稳抱紧,扯了身后黑色披风将她裹好,又说了一次:“你安全了,公主,没事了,真的,你安全了。”   如意这下似乎是回过神来了,她眨了眨眼睛,用力再眨了眨,终是抬头看了他,然后她开始发抖,喉咙里咯咯作响,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襟,好半天终于说出话来:“穆,穆小,将军?”   “是我……”   如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哑着声音似不敢相信的再唤了一声:“穆小将军……”   “我来了。”   如意再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扑在他怀里嚎啕洒泪。两个人拥在一起,没有理会夏王被赶来的龙三等人杀死。   是夜,穆远领着人一路掩了踪迹,悄悄将如意带回了营地。军医早已准备好了伤药,领着几个婆子待命。   如意伤重体弱,又得知自己安全,精神一放松,整个人就晕晕沉沉起来,半路里开始发起了烧。   穆远的心里生起一股陌生的恐惧情绪,他很怕她就这样去了,很怕他们好不容易的相聚变成了她死在他的怀里。他一路紧咬牙关,强忍着惧意赶路,所幸回到了军营里,终于听到军医的诊断:“公主暂无性命之忧,将军请放宽心。”   穆远说不出话来,他点点头,退出了帐外,让军医和婆子们好好给公主诊治。帐里头一团忙乱,穆远却只能在帐外仰头看着星星。   这夜里,星星特别的亮。   过了好半天,军医领着婆子出了来,把如意身上的伤情与穆远做了禀告,每一处的伤都代表着如意受过的苦,穆远无法想象,这个骄傲又脆弱的女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军医说会安排个婆子晚上给如意守夜,半夜里若是烧不退的,还得再喝一次药。穆远想了想,遣了婆子自己来。他记得如意那害怕惶恐的眼神,他担心若她半夜里醒来,看到陌生的环境和人会被吓坏。他走进营帐,看着如意惨白的脸色,带血的伤痕,紧紧包裹着的右臂,他忽然很后悔,他应该砍那夏王几刀,他应该好好折磨他,让他这么痛快的死了,真是太过便宜他了。   夜里很安静,帐外只有偶尔巡夜的卫兵的脚步声响,穆远卷着被子,靠着如意的床边坐在地上,觉得这个场景很象之前守护她的三天。只是当时心里焦虑,此时心安神宁。   穆远睡不着,脑子里很乱,好象想了很多事,又好象什么都没有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床上如意幽幽地唤了声:“将军。”   穆远心里一跳,下意识的应了:“我在,公主,我在,莫怕。”   如意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穆远听到她说:“我知道,将军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嗯,我不会丢下公主不管的。”穆远答了,好半天却没听到如意再说话。他撑起身子仔细瞧,她呼吸平稳,竟是又睡着了。   穆远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她出了汗,烧退下去了。穆远呼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他坐回床边靠着,这一次,他很快睡着了。   后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夏国易主,穆远将如意送回了都城。   如意这次回去是极风光的。皇上视如意为护国英雄,设了大宴,摆下大礼,全城夹道欢迎。如意公主英勇抗敌救国的事迹传遍全国,甚至文人墨客写了诗,撰了词,满街传唱。   如意坐在高高的车轿上,看着熟悉的街道,只觉得恍若隔市。这些日子,她摆脱不了在夏国受虐的恐惧,全靠穆远无时不刻的相伴和鼓励,他甚至接来了喜儿和崔公公,让她感动又感激。她觉得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日子过得很满足,但是很快,这份满足就没有了。   回到了京城,她是公主,而他是将军。他再没有夜里来陪伴她说话,也没有在她哭泣时借她臂膀和胸膛。她进了皇城,而他骑着马,只送到皇城门外。   如意回转头,看了穆远一眼,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穆远远远看着,看见如意伤感又落寂的神情,不知怎的,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之后的日子,穆远仍跟从前似的,很多时候需要驻守边关。但他也与从前不一样了,若有机会,他会常常跑回京城,他有意无意的,会开始打听朝中的八卦,他总在想一件事,就是如意公主现在如何了?   终于有一天,穆远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皇上又要开始张罗如意公主的婚事了,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打算让如意去和亲,他打算选一位年龄合适的朝中臣子,给如意指婚。   那时穆远刚刚回来,与父亲书房议事的时候听他无意间说起。穆义道:“现在皇上是极爱护如意公主,若是娶了她,那驸马爷怕是权势富贵都少不了,日后平步青云也是极有可能。所以虽然她恶名在外,又在夏国走了这一遭,大家背后没什么好听话,但还是有不少人想攀这门亲的。”   穆远听了大怒:“那些个混蛋,公主大义救国,受苦遭难,是该尊敬同情,他们怎么能面上阿谀奉承,骨子里却对她恶毒腹诽,他们不过是想利用公主,攀权附势罢了。皇上若把公主嫁了这些人,她又如何能幸福?”   穆义被穆远的激动反应吓了一跳:“阿远,你……”   穆远惊觉自己失态,但又觉得自己半点没说错,他替如意叫屈,替她不值。他抬头看了看穆义,忽地躁了脸,忙道:“孩儿累了,孩儿先告退。”   穆远逃也似地回了房,他心烦意乱,他暴躁恼怒,他在屋子里不停的转圈,他脑子里把朝中适龄的臣子都过了一遍,这个太好色,那个太懦弱,这个太奸滑,那个太恶毒,想来又想去,结果没想到一个好的,配得上如意的人。   穆远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忽然很想再见如意一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   他真的,好想见她一面。   番外10:如意公主8   穆远虽然想见如意,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公主深居宫中,哪是寻常臣子能见得到的?更何况,穆远一向是守规矩的,勇闯宫门会佳人的这类事他还真是办不到。于是,他只是偷偷惦记着,偷偷打听着,所幸这一段时日,还没有听到皇上把公主许了谁家。穆远暗暗祝福,真心希望这个经历过苦难的姑娘能有人疼爱,能过得幸福。   这日穆远跟随父亲一起上朝,下朝时正往皇城门处去,半路里却见着了崔公公。崔公公站在一大树下,冲着穆远招手:“穆小将军。”   穆远大喜,与父亲招呼了一声,便过去了。   “崔公公好。”   “将军好。”崔公公笑着,递上一个精致的食盒:“公主承蒙将军相救,一直未能好好致谢,心里一直挂念。今日闻得将军从边关回来上朝议事,特意做了些点心给将军,聊表谢意。”   穆远没由来的脸一热,心里为如意还牵挂他感到欢喜。他接过食盒,问:“公主可安好?”   “公主一切都好。就是……”崔公公顿了一顿,穆远心里一跳,难道皇上已经定了人选,要将如意嫁给她不如意的人吗?   崔公公不知穆远心里所想,接着小声道:“只是公主在夏国遭遇的伤痛太深,似乎一直未曾摆脱惊吓,我瞧着,夜里睡得不是太安稳,食量也小了。不过,性子倒是较过去沉稳得多,鲜少出门,喜欢读书画画了,皇上如今对她甚好,还要为她觅个娘婿,我想娘娘若在世,也一定甚是安慰。”   “哦,哦。”穆远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很想问问皇上想将公主配给谁,可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踌躇了半天,却是问:“公主歇息不太好,御医可曾来瞧过?”   “瞧过了,瞧过了,给开了些安神的药,不过公主这是心病,得慢慢调治。公主自己倒是很坚强,该是无大事的,谢将军关心。”   穆远点点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崔公公笑笑,行了个礼:“那就不耽误将军了,老奴告退。”   “谢公公。”穆远回了礼,看崔公公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唤道:“公公。”   崔公公回身:“将军有何吩咐?”   穆远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提了提食盒,道:“请代我向公主表示谢意。”   “将军请放心。”崔公公又施了礼,这次是真走了。穆远拿着食盒闷闷走到皇城门口,穆义正等着他,看了看他手上的食盒,问了崔公公找他何事,穆远照实答了,穆义有些诧异,又看了一眼那食盒,什么都没说,回府去了。   穆远回到了府里,把食盒拿回自己屋里,谁也没让碰。他打开盒盖,看见里头摆着六样精致点心,竟然一个也不想吃。他趴在桌上,盯着食盒看半天,忽然起身去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韩笑的,穆远在信中请教,若是夜里歇息不好,吃饭胃口也不好,这样的症状有什么药是不伤身又有效果的?他写完了,看了看,揉掉了。又写了一封,这次他问,若是从前遭遇过不幸的人,心里一直对过去的恐惧无法忘怀,导致夜不能安寝,食不能吃味,这样的毛病该怎么治?   穆远写好了,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又看了看那食盒,终是把信装好了,唤了人进来,让他交给信差,火速送到百桥城给韩姑娘。   穆远没想到,这封信,却是把他娘给惊动了。几日后,穆夫人来找穆远,问他:“远儿,你是不是还对韩姑娘念念不忘?”   穆远一愣:“娘,韩姑娘心有所属,孩儿是知晓的。”   “知晓是知晓,可是,你是否还惦记着她?”   穆远答不上来。当初他在云雾山上的事,全家都是知道的。他险些丧命,又不能接受断臂的结果,最后全靠着韩笑对他的鼓励撑了下来。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象她这般的女子,回来后日思夜想,心生情愫也是正常。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韩笑也亲口与他说了,她要陪着聂承岩一辈子。穆远当然是有伤心有失落,但怎么此时又说起她来了?   穆夫人坐下了,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张罗婚事了。这几年你一直在外头跑,把这事也耽误了。也怪娘不好,没好好替你办成。那韩姑娘既是名花有主了,你也别再往心上去了,这世上好姑娘不少,定能再遇到个中意的。”   “娘,你瞎说什么,我没对韩姑娘有什么心思了。”穆远虽是武将,但脸皮却是薄的,被穆夫人这么一说,脸热了起来。   “没了心思就好,你前些日子给她去信,娘正好知道了,还担心呢。”   “娘,我去信不是为了这个。我……”穆远顿了一顿,话锋一转:“我是想向她请教些医术上的问题。”他自己说完,觉得这话太傻气了。莫说他不懂医术,没甚可请教的,就算是要请教,也犯不着千里迢迢去信跟韩笑请教,京城里多的是大夫。可他总不能说这里的大夫看不好如意公主,他有些着急吧。   果然穆夫人给了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儿啊,要论冲锋陷阵,杀敌卫国,你是一等一的好汉子,可是说到这成家立业,儿女情长,你却太过腼腆了。当初这韩姑娘,娘就说你要是喜欢,早点跟人说,可你竟然沉得住气,这拖来拖去,好姑娘被人拐跑了吧。你这性子得改。”   穆远脸一热:“娘,你说这些做什么,我现在对韩姑娘真没什么了。”   “那好,娘这几日,给你物色了些姑娘,娘左挑右选,对那沈家千金倒是挺中意的。她性子稳,落落大方,又是极细心的,也热衷研习医术,虽不做大夫,但跟那韩姑娘倒也相似。娘上次去沈大人家里做客,见过她了,前日又与沈夫人聊了聊,探了探口气,她对你也是极中意的。你看看,这亲事做得不做得?”   穆远吓得跳了起来:“娘,你该不是前几日看我给韩姑娘去了信,以为我还执迷不悟,就想着赶紧给我寻门亲事吧。”   “当然不是为了韩姑娘。”穆夫人招手让穆远坐下:“你自己说说,你这年岁是不是该成家了?刘副官与你一般年纪,现在娃娃都能走能跑了。当初你惦记韩姑娘,无心亲事,现如今你既是想开了,那赶紧成个家又有什么不对?”   穆夫人看了穆远一眼,又道:“还有一事,你爹说如意公主送了你吃食,这事怕是不简单。皇上正在为公主寻驸马,公主这个时候对你示好,是不是相中你了?”   穆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还没说话,穆夫人又道:“当日你把她救回来,她那样的处境,对你有心也不出奇。可她那样……”穆夫人顿了一顿,穆远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尤未觉,接着说:“娘和你爹商量了,也得赶紧给你立了婚配,界时若是皇上开口提这事,咱家也有个说头能婉拒。”   穆远腾的又站了起来,嗓门奇大的嚷了一声:“娘!”   穆夫人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穆远按捺住脾气,来回走了几步,但声音里还是透出了不悦:“娘,我是到了该成亲的时候,让爹娘费心了。可这跟公主无关,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回来继续过她的荣华日子,可她是为了什么才折回沙场的?为了什么又重返夏国的?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救国救难,却落得人人口诛舌惩,那些个混蛋对她不住便罢了,娘你怎么也瞧她不起呢?”   穆夫人急急道:“我这怎么瞧她不起,娘是那样的人嘛。公主大义,别人家不晓得,难道我们穆家不晓得吗?当初若不是她,老爷在青山谷怕是等不来韩姑娘相救,咱们穆家军在那边关也怕是得死伤无数。娘自然不会瞧她不起,娘顾虑的是你。公主性子傲,脾气不好,你不是最烦这样的?你喜欢的是韩姑娘那般的姑娘家,娘知道。娘这不是一心想为你的幸福打算,你倒是发起脾气来了……”   穆远一愣,这才明白,他面红耳赤,赶紧低了头不说话。   穆夫人瞪着他半晌,忽然道:“你且说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沈大人家的千金,你怎么打算?还有如意公主。”   “这事跟公主一点关系没有。”穆远有些防备:“至于说沈小姐,我过一阵又要到边关去了,这事先不急,不急。”   “还不急?”穆夫人急得瞪眼:“你什么都不急,打仗最急,守边关最急,你要急死娘了。你这破性子什么时候改改?”   母子“交战”,穆夫人落败,气鼓鼓的走了。穆远叹气,坐在屋里对着如意送他的那个食盒发呆,他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有见到如意呢。   几天之后,穆家得到了消息,原来他们的担忧是对的,皇上果然有意要把如意指婚给穆远,但据说如意公主拒绝了,于是现在皇上又得费心再想人选。穆远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又过了几天,穆远终于敌不住母亲的“鞭策”,在家宴上见到了那位沈家千金。她果然与韩笑有些相似,都是甜甜的笑,大方又开朗,她也对医术很有兴趣,喜欢小动物,喜欢看书弹琴,穆远不得不承认,这确是一位很好的姑娘。但他不知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真的不急。   家宴后的第二天,穆远又听到关于如意的消息,这次是说,皇上相中了刑部侍郎云青贤,穆远知道这人,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穆远的心稍稍安稳下来,还好,还好,虽然这云大人有些严肃,如意公主要是闹得性子来他恐怕不会哄着让着,但如意如今不似当初似的任性了,应该会过得好的。   穆远听说如意第二日要去福泽寺上香,终于忍不住去见了她一面。   如意清瘦了些,但精神还好。她见到穆远甚是欢喜。崔公公很有眼力的排开了众人,让这两人独处。   穆远总是想着要见如意,可是见了面了,他却不知说什么好。倒是如意落落大方,问了问穆远的近况。两人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地落在了彼此的婚事上。   “听闻将军就快与沈家小姐结亲了?”如意微笑着问,又道:“恭喜将军了。”   “啊,那个,没定的事,没定的事。”穆远脸红得快滴血,却是趁机也问:“公主与云大人的喜事是定了吧?”   如意咬咬唇,摇了摇头:“我跟父皇说了,我愿吃斋念佛,研习佛理,不想嫁。”   穆远吃惊的张大了嘴,问:“这是为何?”   如意道:“将军是知道如意当初说的三个愿望。将军为我实现了最后一个,让我回到了故乡。可如意还有愿望,如意一向任性,做不到的,就干脆不要做了。”   穆远心头一堵,不由道:“你,你还想嫁聂承岩?”   “当然不是。”如意摇头:“如意当日说的,是嫁给自己中意之人。聂城主自有相配之人,如意早把他忘了。只是如意若不能嫁中意之人,便不嫁了。”   “那,谁人是公主中意之人?”   如意低下头,又转头看看不远处的佛堂,没直接回答穆远,却是道:“如意此生,怕是不会嫁了。”   穆远不语,想着自己和云青贤都被拒婚,想来都不是她意中之人。他胸口有些闷,看着那佛堂,觉得如意孤单得令人心疼。   不久,穆远又请命去了边关,他与那沈家千金之事,也就这样拖着不了了之啦。一年后,穆远什么表示都没有,沈家自然也不会把女儿给他留着,终于是与别家结了亲。穆夫人长吁短叹,直抱怨儿子没用。   穆远却是过得自在,他一年有大半不在京城,可若是在了,就会去福泽寺与如意饮饮茶、下下棋、说说话。如意学了许多点心的制法,每次穆远来,她都会提前准备,亲自下厨做了给穆远尝尝。   穆远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起码,他过得很开心,如意也很开心,她似乎真的不想嫁人,穆远有时候坏心的想,她不嫁人,也挺好的。若是嫁了,他怕是再不能找她饮茶说话了。   穆远不知不觉,对如意越来越是想念,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会给如意写信,在外地若是看到什么好玩新鲜的玩意,他会想着给如意带上一个。他本是话不多的人,可见着了如意,他便想讲些途中趣事与她听,让她开心开心,看到她开怀大笑的模样,他觉得很是舒心。   她不嫁人,真的是挺好的。   可是有一天,穆远被他的娘亲大人骂了。穆夫人用力敲穆远的脑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迟钝儿子,你究竟是要如何?”   “什么如何?”   “你不愿娶妻,却成天一回来就往公主那跑,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这做娘的难道不明白?”   穆远恍然,红了脸不说话。   “将军啊,穆小将军啊。”当娘的简直是痛心疾首:“你莫告诉娘你不知道自己心思。”她这儿子再笨也不会这样吧。   穆远低下头:“孩儿,孩儿是喜欢公主。”   “既是喜欢,那然后呢?”穆夫人急得火烧眉毛。   “公主,并不喜欢我。”穆远被母亲挖了伤口,血淋淋的,却得不到同情。   “她如何不喜欢你?她给你脸色看了,她烦你去探望她了,她不想见你了?”   “并没有,只是她说过,她此生一定要嫁给她中意的男子。当初皇上欲指婚,她拒绝我了。如果是喜欢我的,早就愿意嫁我了。”   穆夫人一愣,确实,当初如意公主确是拒了与他们穆家的亲事。   “可是,她若是对你无意,为何这两年只愿与你接触?你可知,其他人去探望巴结,她都是拒不见面的?”   穆远郁闷难当:“我不知道。反正她说她要嫁只嫁给她喜欢的人,而她此生怕是不会嫁人了。”这句话穆远想过很多次,每次想到都难受。是说她还爱着那聂承岩,还是说她这辈子再找不到喜欢的人了?   穆夫人急了:“你这臭小子,你问清楚了吗?她为什么会这样,她是怎么想的?你若是喜欢,难道不该争取争取?”   这话把穆远说得有些心动,他想了半天,跟母亲求助,穆夫人一拍胸脯,转身去她家老爷向皇上求亲去。穆远得知此事,额头直冒汗,还向皇上求亲呢,他家娘亲真是敢作敢为。   可很快结果出来,穆远失望了。如意再一次拒绝了与穆家的亲事。   穆远很失落,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他越想越是生气,娘亲说得对,她若是不喜欢他,那为何常常与他鸿雁往来,若是不喜欢他,为何每次见他都这般开心,若是不喜欢他,为何总要为他做些吃食,提醒他添衣,关心他的安危……   他不信她不中意他!   可为何她不要他?   穆远越是琢磨越是着恼,他觉得他的自尊心受了伤,他想过不理她,反正她不要他,他不再理她也是合理吧?可是穆远又心疼,如意原本就孤单,没有朋友,也不能到处游玩,他若是不再理会她,她会伤心的吧。算起来,他是她唯一能谈心的朋友了。   穆远就这样犹豫、盘算、琢磨,没出过家门,没想过,一段日子后,崔公公找上门来。   穆远见了他吓了一跳,以为如意出了什么事,没想到那崔公公却是问,穆远这段时日怎么了,怎么都没有去探望公主。   穆远很想说你家公主刚拒了我的求亲,可想想这样似乎太不给情面,便道近日太忙。那崔公公舒了口气:“如此,那将军空闲了,还是去看看我家公主吧?她以为将军生了她的气,不愿见她了。”   穆远张了张嘴,把他确是在生气这话咽回去了。那崔公公捧上份食盒,然后欲告辞离去。   “等等,这食盒带回去吧。”   崔公公听了这话,吃惊的睁大眼,连连施礼说软话:“将军,公主一片心意,今儿个为做这个还烫了手,将军若是不收,公主该多难过。老奴知道将军心里必是有怨气的,可公主,公主确是并无恶意。公主已经够苦了,若是将军再不理她,公主必会伤心……”   穆远忽然道:“我若娶了妻,自然也不能这般与公主走得太近,公公应该是知道的。”   崔公公呆了一呆,小声道:“确实,确实如此。公主她……唉……”崔公公长叹一声,又道:“公主她说过,无论将军如何,她都会日日礼佛,为将军讨福的。”   穆远心一痛,脑子里浮现了如意的笑容和故做坚强的表情。他忽然把食盒丢给一旁的小仆,然后朝马厮奔去。他上了马,不管崔公公在后头急喊,一夹马腹,急驰而去。他一口气赶到了福泽寺,见到了如意。   他第一句话便是问:“你不愿嫁我的原因是什么?”   如意断没想穆远会这般问,她张了张嘴,小声道:“我,我觉得不嫁人挺好的。”   “原因是什么?”穆远又问。   “我,我不是说过,我要嫁我中意的人……”她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   “所以我不讨你的中意?”穆远的嗓门很大,天知道他从没有对姑娘家这般吼。   如意低着头不说话。穆远一把拉起她的手仔细看,果然手上几处被油星子烫着的伤,穆远微眯了眼:“你不喜欢我,还为我辛苦做点心?不喜欢我,还担心生气,从此不再理你?”   如意用力抽回手,头不敢抬起来,泪珠子却是打在了绣花鞋上。   “不愿嫁我的原因是什么?”穆远再次问,这次声音放柔了些,他把她的脸捧起来,为她擦掉泪珠子。   如意试着想开口,穆远却是又道:“不要扯谎骗我,我认得真话假话。”   如意咬着牙,犹豫了半天,在穆远盯迫的眼神之下,终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我在夏国,我……”她艰难无比,差点说不完整,但最后还是咬牙说了出来:“我非完璧,我配不上你。”   穆远呆住,他是知道如意在那个地方必是受尽折磨,但这样被她当面说出来,他还是震了一下。他忽然很后悔,他为什么要逼她说出来,他为什么这么混蛋?   他没说话,只愣愣地瞪着如意。他的反应让如意象是心口被狠狠插了一刀,她的泪水刷刷的往下流。可她忽然听到他问:“我也非完臂,你嫌弃我吗?”   如意没明白,穆远伸手抹去她的泪,拿着她的手抚上他的断了一截的右臂,又说了一次:“我并非完臂,你嫌弃我吗?”   如意呆呆的看着他的残臂,再次哇哇大哭起来。穆远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可是这一次,穆远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过没多久,穆远再次出征。这一回的分别,穆远天天写信,报告自己每日的近况,每封信下面总要问一句:做我的将军夫人好不好?   穆夫人这做母亲的,得了儿子的托付,三天两头去找如意聊天,从如意那挖出儿子如此作为,连呼儿子变得争气了,直嚷嚷得如意羞红了脸。   但将军仍是将军,公主仍是公主,两个人的身份过了大半年也没有变。穆远回到京城已经一个月了,如意一直不肯点头,这让他老大不痛快。   这日他又去探望如意,再谈起此事,如意不答,却是说要问他一个问题。穆远心里又急又恼,他猛地搂上如意的腰,足下一点,把如意带上了奇高的大树顶上,放她坐好,然后自己跳了下来。   如意吓得尖叫,穆远却是得意洋洋:“可别说问我问题,你且应了,要做我夫人不要?”   如意在树上瞪他,穆远又道:“今日你若不答应,我可是不会放你下来的。”   如意晃着两条腿,在树上坐着,不说话。穆远看着她的表情,皱着眉头,小心防范着。如意忽然对他一笑,张开了双臂就往下跳,这一下把穆远吓得头皮发麻,赶紧飞扑过去接她,待安稳将她抱在怀里,安全接住,一颗狂跳的心才算落了地。   如意扬着眉得意的笑:“我这不是下来了吗?有什么了不起。”   穆远气结:“你使诈。”   “你才使诈。”如意的手指戳他的胸口。   “总之,你一定要答应。”穆远赶紧把话题转回重点。   “那你要让我问。”   “好,你问。”穆远答得壮烈。不管她出什么难题,他都会解决掉的。   如意嘻嘻笑,抱着穆远的颈脖看着他,而后红着脸,小小声问:“将军,你愿不愿做我的驸马?”   那一日,两个有情人,一个同意做将军夫人,一个同意做公主的驸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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