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极品小说阅读http://www.ypmao.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神魔手下好当差》作者:小佚 【网络版文案】 夏翎出生在颇有名望的修仙家族,却天生废柴,毫无天赋。无奈之下,父亲为其订了门婚事,男方是天奎宗掌门的高徒沈清。 夏翎乖巧待嫁三年,谁知却只等来夏家满门沦落,男方弃约悔婚。 修为低得一塌糊涂的她更是被莫名卷入一场爱恨仇杀中,不幸陨落。 自衬必死的她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百年前祸乱人界的第一红颜——常似锦。 更可怕的是,常似锦早已被抽去魂魄炼成傀儡,其主人便是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胆寒的魔修——韩煜。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翎,常似锦 ┃ 配角:韩煜,曲临渊,沈清 ┃ 其它:傀儡 【出书版文案】 出版时间:2012-7-1 人寿有限,物欲无穷;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现代女孩夏翎一朝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古代世界。 这里人人拥有通天彻底之能,却人情冷漠,物欲横流。 阴差阳错之下,她附身于一具拥有着倾国倾城美貌的傀儡,其主人竟是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胆寒的魔修——韩煜。 夏翎为求生存,在韩煜手下战战兢兢挣扎听命,却依旧逃不脱被狠狠伤害利用的命运。 她拼命逃离韩煜身边,无意中邂逅拥有神鬼莫测之能的医神曲临渊, 两人被迫朝夕相处,患难与共,感情一点点累积深厚。 然而,夏翎却不知,早在她逃离那一刻便发下咒誓“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要找到她”的韩煜, 已用了最玉石俱焚的方式,一步步朝她走近。 宿世的缘,轮回的孽,仿佛交错纵横的命运轨迹般,终于汇聚到了一点。 当天道覆灭,阴阳逆乱,晋海凫峦烽烟四起,究竟谁才是那血染苍生,手握乾坤之主? 当神魔相遇,宿世轮回,究竟谁才是夏翎可以选择的良人? 楔子 倒霉的十七年 夏翎把刚刚炼制成功的十个一品储物袋交出去,对面肥胖的妇人用肉馒头似的手接过,不屑的瞟了一眼,就扔给她一个灰灰旧旧的布袋。 夏翎连忙打开数了一遍,发现只得九十块灰晶,比上个月又多扣去了五晶的手续费。 夏翎摸着自己接下来一个月的口粮,忍不住讨好道:“庞师姐,这些储物袋可比普通一品储物袋能收纳的东西多多了。您瞧,能不能再多给点?” “再多还不是只有一品?”庞师姐不耐地挥手,“走走,别妨碍我做事。” 夏翎只得无奈地转身离去。 走出多善阁的殿堂,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下雨。 夏翎连忙从怀中取出纸鹤默念了几句咒语,纸鹤瞬时变为巨大的鹤形式神,她翻身跃上。纸鹤晃晃悠悠地往前飞,速度慢的让人抓狂。 夏翎数着怀里的九十几块一品晶石愁眉苦脸。她现在不过是炼气五层的修为,连辟谷都未达到,还无法只靠吸收天地灵气生存。 可修仙者跟凡人不同,凡人裹腹只需五谷杂粮,而这些对修仙者来说却是阻碍修为精进的秽物杂质。所以,未达到辟谷期的修者,在食用五谷前必须用特殊的真火烘烤去芜,而每一缕真火都是需要晶石去购买的。 夏翎摇了摇头,将晶石放回储物袋中,驾驭着纸鹤朝外堂弟子聚居的山头飞去。 突然,一阵猛烈犀利的寒风刮过,夏翎艰难的一手拉鹤头,另一手遮着被风吹得生疼的眼睛。一股熟悉又讨人厌的香气扑面而来。 “夏师妹,真巧啊!” 夏翎手忙脚乱的整理被吹乱的头发衣物,抬头便对上了一张艳丽精致的脸。毫无瑕疵的莹白面庞上,一双眼精光闪烁,浑身散发着醇厚刚正的天奎心法气息,不需思量就知此人的修为早已突破筑基期,不知比夏翎高出多少。 “陈师姐。”夏翎回应了一声,心中苦笑不已。 陈师姐站在一面巨大的扇形法器上,左手挽着个高大的青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青衣男子看着夏翎,墨黑的眼眸幽深如海,突然淡淡道:“我们捎你一程吧。” “不必了!” “凭什么?!” 夏翎和陈师姐同时开口,陈师姐怒瞪着她,那目光像是要把她剥皮拆骨:“这是我新得来的法器,凭什么让她一个无能卑微的外堂弟子乘坐。” 夏翎连忙低头闭嘴,她在这个门派中的生活已经够难过的了,可不希望让自己再难过一点。 青衣男子冷笑了一声跳出巨扇,凌空寄出一把飞剑,冲夏翎道:“上来。” 夏翎吓得连连摇头,慌忙操纵着龟速的纸鹤掉头离开。只是,刚飞出没有两米,夏翎就“啊”的惊叫一声,身子腾空而起。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青衣男子驾驭的飞剑上,以流星般的速度在空中狂飙。 “沈师兄,你……你……”夏翎惊慌地看看身后,又仰头看看身边的男子,结结巴巴道。 青衣男子眼中微微闪过一道光芒,问道:“我如何?” 那冰冷的语调让夏翎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再问,连忙低下头道:“没什么,多谢沈师兄。” 谢个P啊!夏翎郁闷地想,虽然节省了回去的时间,可是却白白丢失了一只纸鹤。虽然这种破纸鹤值不了几块晶石,但谁说几块一品晶石就不是晶石了? 只是,她敢抗议吗?身边站着的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是天奎宗掌门最心爱的弟子沈清,年轻一代中最杰出的剑修,年仅二十七岁就达到了筑基期顶峰。听说今年就要尝试灵寂。 别看炼气跟筑基只差了一阶,从实力和修为上来讲,却是天差地别。炼气期的修者其实和凡人并没有太大距离,一样要食五谷杂粮,一样要沐浴净身,甚至连寿命也只有短短一百五十年。而筑基期修者的寿命,却有三四百年之久。 飞剑的飞行慢慢变得缓慢而平稳,夏翎看着底下层峦叠嶂的山川,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为自己始终没法突破的修为哀悼。 “那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突然,身边清冷的男子冒出一句话。 夏翎愣了愣,条件反射地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沈清双目冷沉地瞪着她,脸上红晕一闪即逝,眼底浮着几分懊恼和尴尬。 “啊——”夏翎忽然反应过来,“你说我们俩的婚约?” 她的脸上忽然有些发烫,忙低下头,缓了片刻才低声道:“这也不干你的事。当初订婚也不是你自愿的,是掌门和我爹签的婚书。如今我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又是个修仙资质极差的废柴。完全帮不上你的忙,掌门希望你另结良缘,也是合乎情理的。” 夏翎抬起头勉强笑笑:“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夏翎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话让沈清松了一口气,随即清冷的双目略带了几分暖意看着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夏翎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沈师兄,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什么不用啊?!明明是很需要好不好,沈师兄作为内堂核心弟子,珍宝法器便有一堆,更不消说各种极品晶石了,此时不敲诈,以后哪还有机会?! 巨大的飞剑慢慢收敛光芒,向下降落。 夏翎踌躇了又踌躇,犹豫了又犹豫,想到自己每个月稀少的收入和巨大的花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沈师兄,其……其实,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飞剑降落的速度一慢,在离地百米的地方停下来,沈清微微皱眉看着她:“什么事,说吧。” 夏翎低咳了一声,道:“您能……能借我几块晶石吗?”夏翎本想加一句,我下个月一定还,但想到自己悲惨的经济状况,她还是把漂亮的大话吞了回去。 沈清明显一愣,怔怔地问:“晶石?”他连忙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白色石头,问道,“这些够不够?” “二……二品!!”夏翎盯着沈清的手,声音发颤,眼冒红光。一块白晶相当于一千块灰晶(*)。一块白晶差不多就是她一年的收入,一年啊 沈清把几块二品晶石都递给她,看着她惊喜得不知所措的模样,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心里却又有些为她发酸。 八块,整整八块!夏翎捧着手里的晶石直想仰天大笑,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为晶石发愁了。前未婚夫什么的,果然是好东西啊!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 以后,她再也不用通宵熬夜编织储物袋,不用去看肥师姐的脸色,还可以偶尔吃着灵气浓郁的仙草灵谷,驾着纸鹤四处游荡……哈哈哈——人生不要太美好! “小心——!”耳边传来沈清的惊呼声。 夏翎还来不及做出半点反应,突然一脚踏空,从百米的高空直坠而下。 “救命啊————!!” 炼气期修者本身是没有遁的,所以根本无法不依靠法器在空中飞行。夏翎在惊声尖叫中看到了飞身向她冲来的沈清,遁的速度如飞火流星般迅捷无伦。只是,他的脸上却满是震惊、无奈和掩饰不住的好笑。 夏翎心中略安,停下尖叫,等待沈清追上自己并救自己于水火的一刻。 然而,夏翎却忘了,她那只有更倒霉没有最倒霉的体质,总会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发挥了它神奇的功效。 突然,一声怨毒的尖叫从远处传来。 “贱女人,你去死————! ” 夏翎只觉眼前绿光一闪,一道寒芒射入自己体内,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疼痛和烈焰焚烧般的灼热在她体内“砰”地一声爆裂开来。 最后的时刻,留在夏翎脑中的只有沈清那愤怒的呼喊和带血的身体加速度落体后重重砸在地上的骨骼碎裂声。 她想,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七年了。 柳暗花明就从没她的份,乐极生悲却总是她人生的写照。 从一个小婴儿,到十七岁的少女;从一个人人巴结的名门千金,到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女。她顶着夏翎这个明明出生于修仙世家却毫无修仙天赋的皮囊,在这个所有人都飞来飞去的修仙世界里整整挣扎了十七年!十七年啊! 如今,这倒霉催的十七年,终于可以结束了…… 小佚 2011-3-8 16:35 第一章 傀儡娃娃 夏翎醒来的时候,惊骇地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漂浮在半空中。她不安地动了动,却看到自己离地的身体悠悠飘过来,又飘过去。 这……这是什么情况?饶是她经历的怪事再多,也吓得手脚发凉,全身哆嗦。 好吧,问题是,她现在根本没有五感,身体轻飘飘的如一阵烟,仿佛随便一阵风就能被吹跑。前方有一根棕色雕龙的柱子,夏翎费劲地扭动身体飘过去,然后狠下心猛力往上面一撞没有预期中的碰撞声,也没有任何疼痛,身体毫不费力地就从柱子中穿了过去。 夏翎吓傻了,哆嗦地自语:“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死了?”她举起手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现在的我……是鬼魂?” “似锦。”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夏翎的惶恐。 她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密闭的石室中。石室的构造很奇怪,三面和天花板都用青方石紧密叠合,唯有西面垂挂着影帘。影帘是附加了水灵力的帘幕,能比水面更清楚地照出人像,其功用就相当于现代的镜子。 夏翎努力地飘到影帘前,失望地发现,果然什么都看不到。 石室的正中央是一个冒着热气的温泉,温泉旁斜倚了一个男子,青衣赤足,长发披散,刚刚发话的就是他。 男子的话音刚落,平静的温泉表面忽然荡漾开一阵涟漪。紧接着,一个纤细的人影伴随着弥漫的雾气从温泉中窜出来,水花四溅,修长曼妙的身体在朦胧中曲成美丽的弓形。 夏翎呆呆地看着那出水“美人鱼”,一刹那间只觉头脑一片空白,连身死变鬼的恐惧都抛到了脑后。 那实在是个精致美丽到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女孩。栗色卷曲的浓密长发滴着水垂挂在胸前,遮住了她不着寸缕的完美身体。 □在外的肌肤是那样细腻白皙,就如同象牙经大师精心打磨而成的最完美作品。少女全身滴着水,从温泉中缓缓走出来,赤足踩在地上,灰黑的青石,雪白温腻的足踝,形成强烈的反差,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少女慢慢地走到男子身前,跪坐下来,轻声道:“主人。”声音当真如天籁般悦耳动听。 夏翎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男子身材修长,五官俊朗,倒也不能说不出色,只是与那出水少女一比,却完全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区别。 男子面容白皙,浑身透着书卷气。只是不知为何,夏翎的目光一触及到男子墨黑的眼眸,却只觉整个灵魂都战抖了一下。 哪怕明知道男子和少女根本看不见她,却还是感到一种本能的恐惧。夏翎知道,那是一种高阶修者对低阶修者无形的威压。 只是高阶修者的威压,夏翎以前并非没感受到过,比如她的父亲夏炎,比如天奎宗掌门黄吉,都是结单期顶峰的高手。更甚于,天奎宗传说中的元婴级长老慕容英,她也曾远远望见过一眼,却无任何一个人比得上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威压。 夏翎屏着气,在男子面前使劲地绕了一圈,直到确信真的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存在,才松了口气。 其实,修仙者都有元神,在肉体刚死的那一刻,有些拥有强大意念的元神就会出窍。虽然不过短短几秒便会魂飞魄散,可若能在那一瞬间夺舍另一具身体,便还能活下去。 但是很显然,夏翎此刻的情况又比元神出窍复杂了几百倍。因为元神并非无影无形的,尤其高阶修者一眼就能看到并引爆低阶修者的元神。而且,她也从没听说过,有哪一个修者的元神出窍,能如她这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飘来荡去半天而不消散的。 难道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连魂魄也与别人不同?夏翎苦笑地想。 只是,自己明明已脱离肉体,连魂魄都是无形无影的,竟还会被震慑到。这个男人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这时,男子已取了一条宽大的毛毯裹住少女赤/裸的身躯。少女顺势靠入男子怀中,男子的神情温和宁静,眼底却一片冷漠。 只见他熟练地揪起毛毯一角,轻轻擦揭少女滴水的长发,仅从肢体语言上看,男子温柔细心的动作,就仿佛在宠溺呵护心爱的情人。 这真是一幅美丽而温馨的画面,如果忽略少女精致如洋娃娃般脸上那呆滞毫无生机的表情的话。密长卷曲的睫毛轻轻垂着,微遮住暗蓝色的眼眸,然而,眸底死寂一片,没有半分涟漪,脸上神情更是僵硬呆板,犹如丧尸。在这样男依女偎,雾气袅袅的暧昧石室中,一张绝美却毫无生机的脸显得如此诡异而森寒。 夏翎浑身打了个抖,这才发现,少女身上竟仿佛没有半分生命气息。她……它是什么? 擦完了头发,男子为少女穿上轻薄的纱裙,白色丝质的布料衬得少女肌肤越发瓷白如玉,莹莹若有融光。男子微笑着,修长的手指一枚枚为其扣上衣衫的扣子。 待衣服统统穿戴妥当,男子一手理着少女卷曲的长发,另一手轻轻一翻,一枚青色的珠子已出现在他手中。 夏翎“啊——”地惊叫一声,浑身竟无法遏制地颤抖着,朝那珠子飘去。 不,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枚珠子是什么东西,只是魂魄好像无法控制地被吸引。难怪她刚刚想飘离那男子远一些,却艰难无比。 男子当然不知道夏翎的异状,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掰开少女莹润欲滴的唇,将那枚绿珠塞进去:“似锦,吞下去。” 夏翎浑身又是一震,已经无法抑制地在空中狂飙乱走。心中有种难以诉说的不详预感,仿佛只要那叫似锦的女孩吞下这枚绿珠,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不要吞!不要吞!”夏翎一面乱飘,一面疯狂地地喊叫企图阻止少女吞咽绿珠。当然,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男子手抚着下巴,眼中光芒若有所思:“这是我前几日无意中得的法宝残片,冰冻不裂,火烤不化,剑砍不碎,就是我的幽冥神雷也拿它没辙。吞下它的人都是不消片刻便即毙命,尸体如水汽蒸发,不留半点痕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男子深邃的目光看着少女完美秀丽的脸庞,嘴角的笑容充满兴味和残忍:“似锦,作为一具独一无二的元婴级傀儡,我想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元婴级?傀儡?!夏翎一下子惊呆了。 那少女竟不是真人,而是一具傀儡,而且还是拥有元婴级实力的傀儡?! 不,不会吧?她又不是没见过傀儡,虽然高阶傀儡也是稀罕物,却并非没有。天奎宗掌门就有一具与结单期修者不相上下的傀儡,其实力之强大让门内所有长老提起都胆寒。 可是,夏翎明明记得书中写过,傀儡是不可能达到元婴级的。因为没有灵魂与元神的躯壳根本无法凝结元婴。更何况,无论是炼尸而成的傀儡还是炼材料而成的傀儡都会面目全非丑陋不堪,怎么可能如少女这般完美绝丽? 还未等夏翎从胡思乱想中抽神出来,傀儡少女忽然浑身一颤,猛地仰起头。那双美丽的墨蓝色大眼圆睁着,死死瞪着半空中的夏翎,随即爆发出五颜六色的七彩光芒。 夏翎只觉意识骤然涣散,灵魂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不由自主地就朝那少女飘去。 “啊————!!”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吸引力,夏翎终于无法支撑,惨叫一声,如流星般地没入少女体内,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似锦……” “似锦?” “常似锦!” “是!”夏翎猛地睁开眼,然后听到自己用悦耳却机械的声音说,“主人。”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只是眼底依旧冷漠无情:“看来短时间内是看不出什么效果了。不过,这具身体没毁就好。” 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夏翎的面颊,声音柔和而低沉:“似锦,若是少了你,我大概会很寂寞吧。” 夏翎强忍住避开那手指的冲动,心中直有飙泪的冲动:我居然穿成了傀儡!傀儡!傀儡……还碰上这种变态的主人,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小佚 2011-3-16 22:45 第二章 主人闭关 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神情淡然地启动机关,东面的墙上旋即便出现一扇门。 夏翎只觉脑中忽然被注入一股细微却绝不容抗拒的意念——跟我来。 此意念一起,她的身体便在短暂的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夏翎又惊又惧,知道这是因为傀儡绝不能违背主人的铁律,让她身不由己。然而,别说她此刻根本无法抗拒,即便真的能摆脱控制,处境也只能更危险。 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强大的,但透过少女傀儡元婴级的强大感知,却只让夏翎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反抗的可怕威压。 这个男人绝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夏翎一面惴惴不安地瞎想,一面努力维持着自己机械冷漠的面容,暗暗祈祷千万别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破绽。 走出石室,又绕了几个弯,走了一段长长的阶梯,再开启一个繁复的机关,夏翎终于见到了二次重生后的第一缕阳光。 她差一点就要举手挡住微微刺痛的眼睛了,幸好及早醒觉过来,连忙握紧拳头,眯了眯眼再睁开。 好一栋清灵典雅的宅子!灵脉、玄池、仙草、古树,一样不缺。花絮飘飘,清香随风,空气中又弥漫着浓郁的灵气,这真是一个修仙者居住的福地。 “恭迎主人!”整齐划一,充满威慑力的喊声让夏翎叹为观止。 早在走出石阶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院子中垂首站立在两旁的数十个人。这数十个人中有男有女,男子多俊秀出尘,女的多清雅脱俗。尤其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男子,都穿着素色的锦袍,身形俊秀挺拔,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光看那两张脸,就足以让女人神魂颠倒。更为难得的是,两人的长相一模一样,竟是对罕见的孪生修仙者。 只是细细看去就能发现,站在左边的男子,眉目柔和,嘴角时刻挂着亲切的笑容;而站在右侧的男子却一脸冷峻,双唇紧抿,浑身充满杀机。 只见左首那温和男子上前一步恭敬道:“主人,您需要的天心玉,寒池金蟾和九曲灵澜都已备妥。请问您打算何时闭关?” 傀儡似锦……如今也是夏翎的主人点头道:“我的幽冥神雷与青阳剑诀都已达到第九重,九九归一,想要冲破第十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从今日起,我要闭关,多则三年,少则一年。府里的事皆由你负责。至于布在晋南的那条线……” 主人抬起头望向孪生子中冷漠凶悍的那个:“一切照计划进行即可。” 那冷面双生子连忙点头道:“我会与凌箫保持联络。” 夏翎在一边神情麻木地听着,心里却如惊涛骇浪般翻腾:那变态男……主人需要的东西,她只是听说过天心玉。可光是这个天心玉就已经够让她震惊的了。 传说,天心玉是上古神祗用九九八十一棵万年古树天覃的精元炼化而成的一块巨石,具有凝神定心,强魂健魄的作用。但它最神奇的功效,却是天覃精元天生对心魔的克制作用。要知道,无论天赋多么禀然的修者都会遇到瓶颈,而瓶颈是滋生心魔最肥沃的土壤。 心魔与魔修截然不同,魔修只是一种有别与传统功法的修炼途径,顶多残忍一点阴暗一点,却终究出自修仙者的本意。心魔却是每一个修仙者的噩梦,因为一旦被心魔吞噬,轻则法力全失丹田破碎,重则神智泯灭元神消散。 而天心玉能成为所有心魔的克星,足可见其珍贵和重要。传说,当年只要是盘坐于天心玉上修炼的人,修仙速度要比其他人快一倍不止,而且绝不用担心瓶颈。然而,也正是因为天心玉那逆天的能力和珍贵,在一千多年前终于因为众人的贪婪和抢夺而碎裂,并掉落在五湖四海。到如今,能寻到的天心玉自然是少之又少,灵气还未散尽能用于克制心魔的,更是屈指可数。 可夏翎听那温和双生子的语气,却仿佛天心玉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法器一般,而另外两件东西她更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这让她如何能不震撼,震撼之余又越发惶恐。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刚刚提到晋南的那条线……晋南不就是夏家和天奎宗所在的修仙国界吗?难道这里不是晋南?自己到底飘到了哪啊! 夏翎越想越忧心忡忡,惶恐不安。总觉得凭自己这般不起眼的炮灰角色,根本不该和这种大人物野心家有半分纠葛,可偏偏却附身于傀儡娃娃,身不由己……唉,希望今后不会落到死无全魂的地步吧。 “似锦,这一次你不用随我闭关了。”主人低沉的声音突然传入夏翎耳中,“府中的事你帮着柳笙,柳箎照应,随时听我调遣。明白了吗?” 夏翎一惊,方醒悟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维持着呆板的表情,淡淡道:“是,主人。” 主人看着恭谨顺从的她,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冷光,然而待夏翎回过神,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主人的眼依旧如万年幽潭般深不可测。 主人闭关了?真的闭关了?而且一闭就是几年! 夏翎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回头望望再次关闭的石门,和周围空荡荡的庭院,实在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逃过了一劫。而且,至少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危险。 “常……常前辈,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请问你要现在过去吗?” 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夏翎回过神,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修,低眉顺目地跟她说着话,神情忐忑,又充满敬畏。 “什……”夏翎一呆,条件反射地就想问“什么厢房”,幸好及时醒觉过来,连忙板着脸,冷冷道:“去吧。” 女修脸上一喜,忙快走几步在前带路。 夏翎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前方女修苗条的背影,心中暗暗思量:看来,除了主人,其它人并不知道常似锦的傀儡身份。而且,更因为似锦的元婴期修为而对她敬畏不已。 如果说,炼气期与筑基期的差距,是凡人与修者的分水岭;那么,元婴期就是从修者进化到半神,从低阶进化到高阶的质的跨越。至于真正成神的化神期,却只是一个传说,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 在这个世界,修仙的凡人千千万万,能筑基的一百个里才能有一个;而能凝结元婴的,却需一万个里才能有一个。哪怕元婴期修者的神通再差,也绝不是低阶修者能对抗的,这几乎是铁律。所以,夏翎完全能理解她们对常似锦的敬畏之情。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要怎么打听那个变态主人的身份呢? “前辈,就是这里了。”女修打开一间偏僻的房门,低声道,“因为前辈总是与主人同居同食,所以虽然这厢房一直为您备着,却未曾好好打理,希望前辈不要嫌弃简陋。” 夏翎往这间“未曾好好打理”的厢房中望了一眼,忍不住咋舌,如此奢华高雅的厢房还要算简陋,那她以前住的洞窟,岂不是要算猪圈了? 夏翎努力绷住脸,点头露出赞许之色:“已经很不错了,谢谢。” 女修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惊喜激动之色,结结巴巴道:“前……前辈喜欢就好。您,您还有什么吩咐吗?什么事都可以。我……我一定会努力办好的!” 女修俏丽的圆脸红扑扑的,双目因为激动兴奋而晶莹闪烁,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娇艳可爱。 夏翎抿着嘴点点头,迅速转身进屋。她怕自己再面对这样如小狗般可爱期盼的眼神,就会绷不住常似锦这张冷脸了。 虽说没人知道这具躯壳是傀儡,可是瞧众人的态度,从前的常似锦在她们心目中定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自己若突然变脸,定然会引起她们怀疑。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只要能活下去,谁都不会想死,哪怕她已是三世为人。然而,另类必诛的法则,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所以,无论何时她都要谨记:忍耐再忍耐,小心再小心。哪怕真的要改变常似锦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必须一步步来,切不可操之过急。 这一晚上,夏翎睡得很不安稳,一忽儿梦到自己摔得粉碎的身体被陈师姐肆意踩踏,一忽儿又梦到自己的身份被主人发现,惨遭肢解。 从噩梦中醒来,窗外一片漆黑,夏翎却不愿再睡。在昏暗的房间中,一切显得那么静谧,没有山间的风雨声,没有师姐妹打呼磨牙的声音。房中充满芳香,锦被柔软而温暖,却为何没有一点欣喜,反越发得觉得寂寞孤单? 夏翎坐在铜镜大小的影帘前,看着影帘中少女鲜嫩娇美如鲜花般的容颜,长长叹了口气。元婴期的实力就是好啊,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自己都能把房中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五官在下意识中凝结了薄薄一层灵力,变得异常通透灵敏。 也不知是因为似锦的修为太高,还是傀儡的特殊体质,一夜噩梦没有在少女精致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在昏暗的光线映衬下显得越发璀璨夺目。 “似锦……常似锦。”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影帘,带起一阵涟漪,散乱了少女完美的影像,“以后再也没有夏翎,只有常似锦。” 夏翎闭了闭眼,脑中闪过十七年来的一幕又一幕,从带着前世记忆的婴孩,到家族败落时的少女;从人人巴结的夏家千金,到为生存挣扎的外门弟子。苦也好,累也好,酸也好,甜也好,十七年的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 因为,无论这里还是不是原来的时空,无论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人是鬼,无论前路有多可怕诡秘,她都要活下去!想活,就必须忘记过去,向前看。 夏翎轻轻笑了笑,平静下来的影帘中露出少女倾国倾城的笑容:“其实,情况也没那么糟。至少,这具傀儡有着强悍的实力;至少,我不必再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纤纤素手猛地一拨影帘,遮住那银光闪烁的镜面:“睡觉睡觉!今朝有觉今朝睡,明日忧来明日愁。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变态主人至少要闭关一年,谁知道一年以后会怎么样。” 想通了一切,夏翎不再烦恼,倒头就睡。 她决定了,明天就去那个变态主人的藏书(宝)室逛逛,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最重要。现在的她,空有一身修为,却不会任何神通。回头若是被主人当作先锋派上战场,就算不成为炮灰,也必然露出破绽。所以,哪怕时间并不紧迫,她也必须未雨绸缪。 而且,她也希望能在藏书室中,知道傀儡主人的来历,虽然希望很渺茫就是了。 这一回,夏翎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天光大亮。她洗漱完,在影帘前比照着之前看到的傀儡表情塑造出冷漠无情的冰山美少女形象,这才推门出去。 其实,作为一个元婴级的修者,根本不需要睡觉吃饭,甚至连清洗也非必要,或者用法术完成。奈何夏翎这个底层小市民,过惯了凡人的生活,至今仍适应不了半神的状态,所以总不自觉地按照原来的步调生活。 揉揉平坦的小腹,虽然不饿,但是不吃早饭,还真不习惯啊。 夏翎无奈地叹气,看着空荡荡,充满灵性仙气的院子,沮丧地放弃了向人询问厨房在哪的念头。不用吃喝,自然也不用拉撒。所以,她敢打赌,这个院子中根本不会有厨房茅厕这等“肮脏下流”的凡俗处所。 宅院中确实很空荡,只有零星的几个男修走来走去,却也是行色匆匆,似乎只是在某处领了东西,领完就回自己的居所。 夏翎很能理解这样的生活状态,以前在天奎宗也大都如此。修仙者比凡人更长命,比凡人拥有更多的天赋神通,却也比凡人更渴望长生和力量。所以,他们必须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否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他们的下场可能比凡人更凄惨。 来往的男修们看到了夏翎,神情有一瞬的呆滞和惊艳,转眼却马上变为惶恐不安。 夏翎一面想着难道常似锦从前接受主人命令教训过他们,一面仍是木着脸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修面前直截了当地问:“藏书阁在哪?” “藏……藏书阁?”男子的身体筛糠般颤抖着,双颊通红,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目光时不时瞟过她,一接触她的脸,又急急撇开。 夏翎微微皱起眉头。 男子心中一凛,迷乱的神智终于清醒过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结结巴巴道:“您……您是说主人的墨兰轩吗?” 墨兰轩?是藏书室的名字吗?夏翎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暗自腹诽:不就是书房吗,还非得取个如此骚包的名字;人那么阴邪就算了,还偏学人附庸风雅,不伦不类,果然变态! 男修自然听不到夏翎的心声,连忙一指前方道:“沿着这个走廊,往前走,打开机关,顺石阶下到二层,向前走十步,推开左手边的门,再……” 男修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夏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是院子还是迷宫啊? 她连忙打断男修的描述,冷冷道:“带路。” 男修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不!我……小的哪有资格私自去地宫,更别说墨兰轩了。柳总管知道,会杀了我的!不,他会剥了我的皮!” “柳总管?”夏翎皱眉,“在哪?” 男修小心的看看她美丽冷漠的脸,见她并没有勃然大怒,才大着胆子道:“这个时候,柳总管应该在房中修炼,就是前院左手边第一间。” 夏翎冲他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即转身离去。 男修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难以置信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附着灵力的手掌刮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啊——”地叫出声来:“不……不是梦?!” 刚刚站在一旁的男修都围了上来,脸上都是梦幻般又羡又妒又迷乱的表情:“傅尧,常前辈刚刚都跟你说什么了?” 傅尧摸着自己生疼的脸,魂不守舍地喃喃道:“问路……柳总管的房间……”顿了顿,他露出比所有人更迷乱的表情,“前辈跟我说谢谢……她居然跟我说谢谢!” 其它男修们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常似锦究竟是何方神圣没有人知道,可光看她深不可测的修为,和主人对她的亲厚程度,就可知其身份的与众不同。 几十年来,主人身边的女修换了一拨又一拨,那些女人虽不若常似锦的出尘脱俗,却也都是娇艳妩媚,各擅胜场,却唯独这个常似锦从未被主人抛弃过。 两人的关系不似双修道侣,却也不似臣属,严格来说,常似锦就仿佛主人的影子,如影随形。若非她那完美无暇的容颜,和不断增强的元婴期恐怖修为,他们几乎都要以为常似锦是主人的傀儡了。 除了主人,常似锦对任何人都不苟言笑,视如无物。曾有不识好歹的修者跑去搭讪,只是碰到她的衣服,就被她残忍地撕裂了肉体,捏爆元神。那可怕的场景,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脑海中,让他们自此以后对那张倾城娇容惊艳之余,却再也不敢有任何亲近之念。 如此这般,也难怪这些男修们听到傅尧的话,会如此震惊和艳羡了。 “柳总管的居所我也知道啊!怎么不来问我呢?” “傅尧你这小子太奸诈了,是不是故意走得离常前辈近一点,好趁机搭讪啊?” “常前辈,真的好美……”看着常似锦消失在远处的秀美背影,一个男修发出叹息般的感慨,“而且,越来越美。” 这声感叹,得到了所有男修的一致认同。又对着好运的傅尧嫉妒怨念了一番,才各自散去,回房修炼。美女虽好,终究不是自己的,修炼才最实际啊最实际。 唯有傅尧还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早已看不到人影的远方,久久无法神魂归位。 小佚 2011-3-20 13:48 第三章 墨兰轩 夏翎直到拐过弯,不刻意凝神再也听不到那些男修的惊叹议论声,才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去找那柳总管。 从昨日变态主人的安排中,她已大致了解,所谓的柳总管,应该就是那个笑的比较温和的双生子了。可是直觉的,夏翎感到这个人并不好糊弄,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看出破绽。 去,还是不去? 那个地宫,地势复杂,充满机关。如果乱闯,触动了机关还是小事,若是惊动了闭关的主人,那真是死一百次也不够了。 当然,她也可以离开这个园子去外面闯闯。可是一来,她终究逃不出主人的掌控;二来,她相信没有什么地方的宝物和秘籍会比这个神秘变态主人更多更珍稀了。 所以,思量片刻,夏翎终于还是决定去见柳总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这一年难得主人不在,她想有所行动,就必然会跟柳总管有牵扯,难道一年两年都避而不见吗?那岂非太被动了。 做好了心里建设,夏翎便再不犹豫,快步走到柳总管的房门前,也不敲门,直接推开设了结界的房门。当然,这个结界大概只是示警作用的,对常似锦的浑厚灵气来说更是有等于无。 房间内正打坐修炼的,果然是那个温和儒雅的双胞胎柳笙。粗暴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修行,抬头看到夏翎,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但却马上镇定下来,起身恭敬行礼:“常前辈。” 夏翎听他叫自己前辈,就知道他的修为肯定没有自己高。可悲催的是,她拥有着元婴期的灵力,却完全无法看透别人的修为层次。这就是踏踏实实苦修和天上掉馅饼的区别啊!空有一身灵力,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运用。 见夏翎冷着张脸不答,柳笙也不由有些踌躇和不安,低声问:“不知前辈有何需要?” 夏翎开门见山道:“带我去墨兰轩。” 柳笙一愣,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却又瞬间敛去,点头道:“前辈请跟我来。”说着,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领路。 夏翎是天生的路痴,虽不到找不着回家路的地步,却拿复杂的地形一点辙也没有。所以,一路跟着柳笙,她虽努力想要记住路线,却总是记了转弯,忘了机关。到最后,只得放弃。打定了主意,每次来都叫柳笙带路好了,反正她是前辈嘛!尊老爱幼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前辈,到了。”柳笙突然停下来,夏翎想得入神,一个不慎便撞在他背上。 柳笙诧异地回过头,却见秀美不可方物的少女正站在两步远处看着他,皮肤如最完美的陶瓷般白皙晶莹,神情却冷漠淡然,仿佛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 柳笙一下便怀疑方才那一撞根本是自己的错觉,他疑惑地转过身,用灵力轻轻拂开墨兰轩的结界,谦恭地道:“前辈请进。” 夏翎强忍着去摸自己被撞疼的额头的冲动,点点头,迅速闪身进去。那遁速快得如一阵风般,根本看不清楚身影。 柳笙合上结界,越发确定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摇摇头,转身离去。至于常前辈能否顺利离去,他根本就不担心,这种结界,哪能困得住元婴期修者? 然而,柳笙却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决定,竟将路痴夏翎困在墨兰轩中,整整八个月。以致于后来夏翎每一次看到他,都有掐死他的冲动。 夏翎一走进墨兰轩,就被这个比想象中庞大数倍,豪华数百倍的“书房”惊呆了。 与其说墨兰轩是藏书阁,不如说它是多功能厅。在这个巨大的空间中,以附着了灵力的屏风相隔,各成结界。从左至右,分别是藏书室,藏宝室,原料堆放室,炼丹房,炼器房和试练厅。 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石室,而是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就相当于一个虚拟空间,安全不占地不消说了,更弥足珍贵的是它的可移动性。如果这样一个芥子空间拿到交易坊市去拍卖,绝对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对于夏翎这种小市民来说,芥子空间这种逆天的宝贝更是传说级的灵宝,连存在与否都难以确定。想不到今日不仅看到了,还能游走在其中,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置身于这样一个宝山中,饶是夏翎再镇定,再早有准备,也不由心脏砰砰乱跳,无法抑制自己紧张兴奋的情绪。 她压抑下激动的心情,首先走入藏宝室。对任何一个低阶修者来说,功法和原料都远比不上实实在在法宝的吸引力。哪怕明知从长远来说,法诀要比法器值钱的多,但是低阶修者往往寿命不长,又常常挣扎在生死存亡的边缘,能有什么比立竿见影增强实力的法宝更让他们垂涎和渴望的呢? 而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绝对不掺半点水分的低阶修者,夏翎虽然突然拥有了强大的元婴级修为,却始终难以摆脱掉十七年来身为弱者的认知。以致于,第一反应就是搜刮一件趁手的法器,好在关键时刻保命。 然而,一走入藏宝室,夏翎再次被震惊了。然后便是出离的愤怒和无法抑制的国骂。 如果说,芥子空间的出现只是让夏翎有梦幻般难以置信的感觉,那么这间杂乱无章,法器灵宝堆得到处都是,神器珍宝如垃圾般东丢西落的藏宝室,就实在太太太折磨人理智了。 一卷至少十米长的捆仙索,被随意丢在墙角。当年她爹夏炎得了三尺,就宝贝的不得了,连她母亲都不让碰一下。 如玻璃弹珠般散落在桌上的聚灵珠,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应有尽有。这里的每一颗珠子,拿到坊市,都能卖到天价。 翻天印,龟灵甲,黑风旗……许多夏翎只在古籍中看过图谱的通天灵宝,统统都遭受同样的命运,被遗弃在柜子的一角。如果不是芥子空间中不会有杂质,相信早已落满灰尘。 …… 这些在整个修仙界被人视若珍宝,你抢我夺的宝物,这些夏翎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得到的法宝,居然统统被这个变态主人如垃圾般丢在芥子空间中。 他们知道这个修仙界有多少人为了一件三品法器拼死拼活,舍命搏斗吗? 他们知道一个炼器师需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升一级,又是升到多少级后才能炼制出一件有灵性的法宝吗? 几百把飞剑在房中央叠成了小山,大部分灵气早已黯淡,但也有十几把飞剑,哪怕常年累月的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芥子空间中依然顽强的释放着凌厉的剑气。夏翎拿下最上头那一把,触手冰凉有如寒玉,上面赫然写着“夕阙”二字。 天哪!夕阙,居然是夕阙!夏翎拿着剑差点昏厥过去。 那可是修仙界十大神器之一,传说被上古风神附灵的圣剑——夕阙啊!居然被用来堆小山,这个变态到底要败家到什么地步才知道节制啊! 这一刻,夏翎深刻体会到了那些仇富群体的过激举动!各种羡慕嫉妒恨心灵扭曲不解释,有些人,就活该被雷劈死以平民愤!! ************补充精简后修真章节《离风剑诀》可做说明性文字看仇富归仇富,愤怒完了,夏翎还是得回到现实。她依依不舍地从藏宝室退出来,转到藏书室。 夏翎知道,自己此刻最需要的,根本不是那些驾驭不了的神器法宝。而是尽快了解自己的处境,熟练应用自己本身的灵力。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夏翎终于放下最后一块玉简,选定了自己要修习的功法。 首先是剑诀。 几乎是一看到《离风剑诀》这四个字,夏翎就联想到了那把上古圣剑——夕阙。同样是木属性,同样是对风灵力的运用。夏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枚玉简。 离风剑诀是一种注重身法和剑意的法诀。 修炼到第五层的修者,本身的遁能比同阶修者快一倍;到达第六层后,更是能幻化出风影分/shen,其实力相当于本人七成。第九层以后,修者能通过灵力的大量消耗施展离风影遁,瞬移百里…… 夏翎越看越激动,这离风剑诀,实在是逃命保身的必备良方!无论是风影分/身还是离风影遁,都是强大到逆天的神通。再加上相互增幅的夕阙剑,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毫不犹豫地选择剑诀后,夏翎又挑中了一本叫做《般若纵横》的古籍。 这本古籍全书呈墨黑色,书中法诀以泛着莹光的鳞粉写就。黑白交错,相互衬托,犹如纵横密布的围棋棋盘,看久了竟会有晕眩之感。 与其它玉简书籍不同的是,这本《般若纵横》中没有任何功法描述,只记载了一种奇怪的防御神通。 利用自身灵力,拂动周身金木水火土五气,横切竖划,布下般若符阵。此神通练到极致,般若法阵无坚可摧,无刃可破。 笔者在文中更是大言不惭地称,般若配合纵横,将为天下第一防御法阵。但奇怪的是,书中却只记载了般若符阵的布置方法,对更强大可怕的纵横符阵只字未提。 夏翎又寻了几块记载强大攻击神通的玉简,统统与离风剑诀丢在一起。这些功法,学不学倒无所谓,不过有备无患嘛。 虽然这段时间她从未修炼,却得到了许多弥足珍贵的经验和理论知识,比之打坐修炼所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她知道了如何通过分辨低阶修者的气息确认他们的修为层次;知道了如何更好地吸取并净化灵脉灵石中的灵气为己用;知道了如何在战斗中更有效节省的运用自己的灵力;也知道了如何辨认一些高阶的神器法宝…… 比如常似锦左手上戴着的这个手镯。 夏翎举起自己的左手,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扣着一个不起眼的银镯。镯子的颜色暗淡无光,雕刻的花纹间甚至隐隐可见锈迹。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名叫“迷藏环”的不起眼银镯,竟是件四品的空间类法器。小小一个银镯中,能藏下整整一个城镇的东西。 夏翎在迷藏环中摸索了一遍,发现里面除了几百块二品晶石和十几个空白玉简,其它什么都没有。 这让原本准备好大发横财的夏翎很是郁闷:傀儡就是傀儡,主人不吩咐,就不知道自己多捞点油水,白白浪费了这个巨大的藏宝库。 至于那几百块二品晶石,拜托!见识过了那堆成山的法器法宝后,谁还能对几块中阶晶石产生赞叹? 当然,也不是没有坏消息的。 经过这段时间对“傀儡”这项生物的深入研究,夏翎终于得出了一个最悲观的结论。 那就是主人对傀儡无视领域空间的绝对控制权。 除非主人种在傀儡体内的神识被驱逐,否则,无论傀儡在哪,只要主人动念,傀儡就一定得誓死遵从,绝对打不了半点折扣。 但想要驱逐傀儡体内主人的神识,至少在达到化神期前,根本就无异于痴人说梦。而据夏翎所知,在整个修仙界,数千年来能达到化神期的修者,一个也没有! 夏翎一向都是随遇而安的类型,该当千金小姐的时候就当千金小姐,该卑躬屈膝的时候就卑躬屈膝,那种被一身霉运逼出来的环境适应能力,是绝对不含半点水分的。 如今既然绝了脱离变态主人的念头,便也不再纠结,只想着如何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搜刮法宝,免得到时被看出破绽或当成无辜炮灰。 “腐败,真腐败!无耻,真无耻!” 夏翎一边将那些挑出来的玉简刻到迷藏环中的空白玉简上,一边不住念叨,脸上灿烂的笑容,几乎能开出花来。 刻完所有玉简,又收好《般若纵横》,夏翎心满意足地离开藏宝室。虽然芥子空间中灵气充沛,适合修炼。可是一个人待太久是会闷死的。所以她决定回自己的温暖厢房修炼去。 得意洋洋地用刚学会的控灵术拂开芥子空间的结界,可是,刚一出芥子空间,望着漫长的空无一人的漆黑走道,夏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该死的柳总管,就不能等她出来了再走吗?现在让她怎么返回地面啊 第四章 八个月后 幽暗漆黑的狭窄走道中,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前方的男子一身白衣,玉冠束发,俊秀儒雅的脸上挂着习惯性的浅笑,边走边问:“这次招揽的修者素质如何?” 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走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容貌几乎与那白衣男子一模一样,只是眼角邪肆地微挑,唇含冷笑,不屑道:“还不是一群筑基期的废柴。要修为没修为,要毅力没毅力,不□个两年,养着也是浪费晶石。” 白衣男子回头半是责怪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却未说什么。 芥子空间的入口已到,男子停下身用灵力拂开结界,率先走了进去。 身后的黑衣男子冷笑一声,随后跟进,一面还不忘讥讽:“这种垃圾,也就你会去照拂,还为他们挑什么法器。要我说,纯粹是浪费主人的……咦——!” 一前一后走入芥子空间的两人一进藏宝室,顿时脸色齐变。 只见在那堆成小山的飞剑旁,一个绿衣少女盘膝而坐,芥子空间中柔和的光洒在她呈半透明的肌肤上,精致绝伦的五官犹如笼罩着一层迷雾。一双墨蓝色的眼睛犹如世间最完美的宝石镶嵌在浓密睫毛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但此时,这双美到极致的眼却死死地瞪着那个温文俊秀的白衣男子,即便少女的表情竭力维持着冷漠,却依然无法掩盖眸中深切的愤恨。 “常……常前辈”白衣男子,柳笙被她那赤/裸裸的目光盯得发怵,干笑道,“你也在这?” 夏翎被他一句问话,气得差点吐出血来。 这个王八蛋,把自己丢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空间八个月,整整八个月啊! 没有吃,没有喝,不能娱乐,不能洗澡,甚至不能安心睡觉!每天看到的除了玉简书籍,就是法宝鼎炉。每天除了修炼看书,其它什么事都不能做。 这半年多来,她差不多与世隔绝,从早到晚,睁眼闭眼,永远只有一个人。无聊艰苦还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那种看不到尽头的寂寞。 这TM简直比坐牢关小黑屋还要悲惨百倍。 而自己这八个月的非人生活,都是拜这个不负责任,丢下自己的男人所赐! 如果柳笙知道夏翎此时的所思所想,一定觉得很冤。 结丹期以上的修者就有远胜于凡人的记忆力,更何况,这地宫密道,常似锦随主人走过的次数,绝对要比他多百倍。找不到墨兰轩,也只可能是因从未起念想去过。 他再聪明,再敏锐,又怎能想到,一个堂堂元婴期的修者,居然会在这远算不上复杂的地道中迷路?又因为惧怕惊动闭关的主人,而不敢随意探路呢? 盘膝而坐的少女缓缓站起来走向百思不解的柳笙,凌厉如刀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瞪着他。隐隐的似有天雷地火在那漂亮的眸子中跳动,此时的少女仿佛是一头最美丽的凶兽,随时准备扑过来一口咬碎他的喉咙。 柳笙背后隐隐生寒,虽不至于惧怕,却仍免不了紧张。 那毕竟是元婴期的修者啊,哪怕他的修为早已达到结单期顶峰,离突破只有一线之隔。可那一线,却是天与地,神与人的一线。 高阶修者对低阶修者的威压是天生的,无需刻意逼迫,就能让他浑身僵硬。 突然,他眼前一花,弟弟柳箎已挡在他面前,浑身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无穷的煞气,恶狠狠瞪着如绝色修罗般的少女,低吼:“滚!不许伤害我哥!” 夏翎被他那充满戾气和杀意的暴吼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身形一晃,转眼竟已到了柳箎身后,重新来到柳笙面前。 柳笙浑身一僵,柳箎却是赫然变色。因为那遁速,实在太快了!快到他全神贯注,竟然完全没看出对方究竟是如何消失,如何移动的。 离风剑诀第六层,果然与众不同!夏翎得意洋洋地想着,脸上自然不会露出一星半点。 她拧眉看向柳笙,心中虽一肚子怨气,却自然知道没法怪到眼前这个人身上。 谁让自己是个冒牌货呢?想发泄还怕引来主人,万劫不复呢!太没底气了。 更何况,夏翎心知肚明,修仙就是这样一件单调无聊又乏味的事情。耐不住这些苦痛寂寞的人,注定会被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抛弃,就比如以前的夏翎。 可是知道归知道,她就是讨厌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更没兴趣一生苦修只为了达成长生不老纵横人界这样一个无聊的目标。 她可以为了生存妥协努力,却不会为了生存全身心投入。能让她全身心投入的,只有吃喝玩乐的享受和让她感兴趣的事。 所以,严格来说,她应该是要感谢柳笙的。因为没有柳笙把她落在芥子空间这半年多,她肯定没法安心苦修,更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就把离风剑诀练到了第六层。 “你……”带我出去。 “常似锦!我跟你拼了!” 尴尬的请求还没来得及出口,耳边已传来愤怒的吼叫和凌厉的劲风。 本就憋着一肚子怨气的夏翎,再三被粗暴地打断话语,不由也真恼起来。浑身灵力如泉涌般从丹田汇聚又流入奇经八脉,最后凝结于右掌。 身形如流云清风般倏然飘动,长发轻拂,幽香弥漫。白皙晶莹的玉掌与那宽大布满粗茧的大手结结实实对上。 “碰——”一声闷响。 夏翎立在原地,柳箎后退几步,狼狈地靠墙站立。 “别再惹我!”夏翎冷冷道。 真酷!她一边自夸,一边在背后使劲甩着红肿的手掌。 X的,没事手劲那么大干嘛!你是修真的,又不是练铁砂掌的! 柳箎缓缓站起身,恶狠狠的瞪着她。脸色苍白,气势却丝毫不减,那双桀骜不驯的眼中,此时充满了憎恨。 那种憎恨的情绪太浓烈太深刻了,以致于夏翎都忍不住怀疑,常似锦以前是不是与他有仇。可是,没道理啊,似锦是傀儡,又没有自主意识,没有变态主人下令,怎么可能得罪他? “常似锦,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柳箎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如毒蛇般阴狠残忍,“不过是个依附主人而生的可怜虫,等主人厌倦了你……” “小箎,够了!”柳笙满脸惊慌,大声阻止弟弟,“你不要命了?!” 柳箎哈哈大笑:“别人怕她,我可不怕!不过就是个肮脏的老女人,非要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圣洁。我告诉你,常似锦,你充其量,不过是主人养的一个禁脔。” 柳笙脸色唰地变成惨白,双目紧紧盯着少女冷漠的脸,浑厚的灵力凝结于手掌。心中打定主意,就算事后会被主人灭魂,也定要保得弟弟周全。 夏翎一脸无聊地看着柳箎:“你吼得那么辛苦,是希望我回敬一句,你也不过是主人养的一条狗吗?”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奴隶阶级的,谁比谁高贵啊! 说她是老女人……X的,在这个动则几百岁的修□,谁不是老女人老男人? “你——!”柳箎顿时面色铁青地僵在原地。 夏翎不理他,转头看向已经被吓傻了的柳笙,强压下自己急切的心情,面无表情道:“带我出去。” 柳笙一愣,呆呆地接了一句:“去哪里?” 夏翎咬牙切齿地咽下一百句最恶毒最难听的国骂,冷着脸道:“带我离开地宫。” 柳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灵光。否则,为何对方说的每一字他都懂,可是合起来,他却完全无法理解呢? “你一个元婴期老怪物,还要我哥带你离开地宫?别说笑了!”柳箎在一旁恨恨地瞪着她,“你究竟想怎么样?” 夏翎咬牙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怒道:“谁规定了,元婴期就不能迷路了?!” 小佚 2011-3-22 23:31 第五章 路见不平 幽密的丛林中,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穿行其中。 他一身紫色的昂贵皮袄已被鲜血染成暗黑色,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苍白的唇干裂渗血,布满血丝的眼不时向四周张望。 男子的脸色灰败泛青,呈现死气,可奇怪的是,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沉着镇定的犹如漫步在万花丛中一般。 温暖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冠间照射下来,洒在男人脸上身上,身后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男人轻叹一口气,终于不再奔逃,挺直腰板,站在原地。 只片刻间,一群驾着飞剑,穿统一服饰的修者便自树丛中鱼贯而出,将那紫衣男子团团包围。 他们个个都有着筑基期以上的修为,为首的年轻男子甚至已达灵寂期,可此时此刻,他们包围着一个浑身灵力早已耗尽的垂死男人,却一脸凝重,丝毫不敢疏忽。 为首的青年从飞剑上跳下,冲那男子行了个礼,叹息道:“狄先生,你这又是何苦呢?侯爷待你不薄,我们兄弟也都愿听你号令。凭着侯爷的通天彻地之能,再得你辅助,他日必成不世霸业,你为何要背叛侯爷?” 紫衣男子淡笑着,轻轻拂了拂沾满血污灰尘的衣衫,举手投足间充满优雅华贵之气,仿佛此时此刻他不是深陷绝境的亡命之徒,而是运筹帷幄的不败战将:“凡间有句话说的好,道不同不相为谋。狄某自认不是好人,可也不是丧心病狂之徒。让我助侯爷用千千万万凡人的精血冤魂来成就霸业,狄某万万做不到。” 他看着包围他的十几人,冷冷一笑:“你们愿出卖良心,供侯爷驱策,是你们事。但想让我再回去紫阳侯府,绝无可能!” 为首青年脸色一变,晶亮的眸子中霎时透出肃杀之色:“既然如此,先生就莫怪我等下手无情了。侯爷有令,先生之惊才绝艳,神鬼难测,如不能收为己用,则定要让你身死魂灭,否则,侯爷便是睡觉,也不会安心。” 言尽于此,青年不再多说,单手一挥,冷喝道:“杀!” 紫衣男子闭了闭眼,左手轻轻一抖,一粒泛着暗光的珠子落入手中。这粒珠子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是修仙界中赫赫有名的雷音珠,只要用灵力将它引爆,就能炸毁方圆三里以内的一切生物。 今日,他已注定埋骨于此!那就让他多拖几个侯爷的爪牙下地狱吧,也算是为自己从前的罪孽做一点点补偿。 紫衣男子调动体内仅余的灵力,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撮,正要引爆。忽然,指尖一痛,那雷音珠竟不受控制地脱离自己朝空中飞去。 紫衣男子大惊,一直以来从容不迫的脸上也赫然变色。便在这时,一个清雅动听如仙乐般的女声,带着几分迷糊从上方传来。 “这个是……雷音珠?” 紫衣男子连忙抬起头,只见茂密巨大的树冠间一个着天蓝衣裙的女子飘然而下,指尖正捏着他刚刚准备引爆的雷音珠,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正午的丛林里依旧一片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枝叶交叉的间隙洒落下来,一丝一缕地落在那女子身上。所有人一下子便惊呆了。 他们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不,用美丽来形容她都仿佛是一种亵渎。 她就如一个误坠凡尘的精灵,有着最精致秀丽的五官,长长的睫毛盖住水光潋滟的眼睛,润泽的肌肤就如半透明的象牙玉,蓝色的衣裙笼罩在她纤细柔软的身体上,就仿佛笼上了一层淡蓝的幽光。 身在侯府,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各色妖娆美丽的女子。可又哪里有一个女子,能如眼前这个陌生少女般,竟给人一种想要倾尽全力保护,却不忍亵渎半分的感觉? 少女拿着雷音珠走到紫衣男子面前,蹙着秀美,不爽道:“喂!你不要命了啊,这种东西也敢胡乱引爆。你知道它的法伤是多少吗?” 法伤?那是什么东西?紫衣男子呆呆地看着女子如诗如画般的面容,紧了紧喉咙道:“姑娘,此地凶险,还请赶快离开,在下不想连累无辜之人。” 少女眉峰一挑,半是吃惊道:“你还知道不连累无辜之人?你可知这雷音珠一爆,姑娘我就要在睡梦中一命呜呼了。” 紫衣男子苦笑,心道:我又怎能想到这荒郊野岭居然还有人在树顶睡觉呢? “雷音珠?!”为首的青年剑修闻言脸色大变,惊叫道,“狄飞,你手上怎会有雷音珠?” 那被唤作狄飞的紫衣男子抿了抿唇不说话,眼中却露出讥讽之色。 青年剑修望向少女手中那颗小小的银色珠子,心有余悸地握紧手中的剑,尽量用柔和轻缓地语气道:“姑娘,此物凶险异常,实在不是你能驾驭的,稍有不慎,便可能为它所伤。不如将它交予在下如何?” 少女看了看手中的银珠,又看了看他和紫衣男子,若有所思。忽地,眼中露出狡黠之色,嫣然一笑道:“好啊!给你也可以……” 那一笑,当真是如仙如谪,如梦似幻,便说是勾魂摄魄,乱人心智也绝不为过。 为首青年失魂落魄地看着少女的轻颦浅笑,喃喃道:“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便是让在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少女嘻嘻笑道,“不过嘛,咱得就事论事。这雷音珠既然到了我手里,那就是属于我的。你想要,当然也可以。不二价,三十万晶,你一手交钱,我就一手交货。” 三十万晶,也就是三十万颗一品灰晶,按标准价相当于三百颗二品晶石。青年不过是侯府手下一个小头目,此次出来又是追缉逃犯的,哪里会带这么多晶石? 庞大的晶石数量就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为首青年身上。 他清醒过来,忆起自己的目的和完不成的后果,顿时面容扭曲,略带冷意道:“在下身上没有那么多晶石。” 看来,对于那少女说一颗雷音珠需要三十万晶的价格,他倒不觉得有什么过分。 少女嘟囔着说了句“真穷”,又不情不愿道:“那就拿你们身上的法宝飞剑来换吧。” 少女的话说得毫不客气又盛气凌人,便是为首青年再意乱情迷,也不由一怒,正要发作。他身旁的一名剑修却忽然走到他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为首青年神色微变,随即眼中露出热切惊喜之色,冲那少女道:“姑娘想要三十万晶也可,只需随我等回侯府。别说十万晶,便是百万千万,在下也必双手奉上。” 少女依旧悠闲地看着他,素白如玉的指尖捏着银色的雷音珠,脸色却已慢慢转冷,嗤笑道:“侯爷素来喜爱年轻貌美的女修为传妾炉鼎,我们若能将此女献上,功劳定不亚于活捉狄先生。呵呵……这就是你让我跟你们回府的目的吗?” 少女话说到一半时,为首青年和那剑修已是脸色巨变,几人飞快祭起飞剑,全神戒备,却仍掩不住惊恐之色。 “姑娘究竟是何人?”为首青年铁青着脸问道。 修者能闻针落风拂之声是正常的,但方才属下向他进言时不但用了秘术传音,更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却仍是被少女听见。这只能说明,少女的修为要高出他们很多。 少女冷笑一声:“关你P事。”我是傻子才会告诉你我是谁,难道等你们来报复吗? 说完再不言语,双手一抖,一条半透明的红绸出现在她手中,红绸两头各寄着一串铃铛,抖动间便发出动人心魄的美妙乐声。 “混天绫?!”为首青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通天灵宝混天绫?!这怎么可能?!” 他的一声尖叫,让所有剑修都白了脸色,原本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战意早已消失无踪。 几人对视了一眼,却见大家脸上都是仓皇惊恐之色,终于,为首青年单手一挥,几人哪敢再有停留,飞一般逃离了树林。 只是在临起飞前,那为首青年朝紫衣男子扬手一挥,随即脸上露出阴狠的冷笑,这才离去。 少女郁闷地收起刚刚祭出的红绫,左看右看,越看越怒:“本来还以为总算找到了一件趁手拉风又不会招人眼红的法宝,谁知又是通天灵宝,又是通天灵宝!你丫少藏几件神器古宝会死啊?!” 狄飞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眼前少女的喃喃自语,心里的惊涛骇浪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突然,他感觉胸口一阵钻心般的剧痛,这股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他的心脏扩散到全身经脉。 狄飞“啊——”地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眼耳口鼻都流出恐怖的紫黑之血。 神智迷糊间,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扶起他,在他耳边焦急的呼唤,那双晶莹璀璨如星辰般的瞳眸中隐隐似有泪光。 狄飞心中一悸,既觉温暖,又感心酸绝望,随即便昏迷过去。 如果已经昏死过去的狄飞知道少女在他耳边喊得是什么,一定会气得立即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喂,都叫你别晕了!你这什么意思啊,早不晕晚不晕,非要等只剩我一个人了才晕。”少女揪着满脸污血昏迷不醒的狄飞衣领,咬牙切齿道:“全身上下一块晶石也没有。别以为我会免费救你啊!” 远处的天空中,几个狼狈逃窜的剑修此时已冷静下来。 为首青年齐皓站在飞剑上,满脸阴沉之色。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剑修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低声问道:“大人,这一次没能除掉狄先生,我们回去该怎么跟侯爷交代呢?” 齐皓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阵轻蔑之色,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没考虑到这些吗?早在狄飞归顺侯爷的时候,侯爷就已神机妙算地在他身上种下了无色无味的髓焱。刚刚离开前我已悄悄用‘灵引’诱发此毒,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毒发。” “十绝毒之一的髓焱??”剑修惊呼道。 齐皓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心中因神秘少女带来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除非有天心玉续命或者马上找到医神曲临渊。否则,十日之内狄飞必死无疑。” 但是众所周知,天心玉是何其的难得与珍贵;医神曲临渊更是犹如传说般,神龙见首不见尾。 剑修顿时露出恍然之色,赞叹道:“大人果然高明!” 齐皓笑了笑,随即却眼神一冷,幽幽道:“这女修来历实在太过古怪,手中竟有失传已久的通天灵宝,本身实力更是深不可测。看来我们必须尽快通知侯爷才行了。” 小佚 2011-3-27 13:37 第六章 医神曲临渊 在背着一个负累,又飞了整整三天三夜后,夏翎终于看到了一座繁华的城镇。 那一刻,她热泪盈眶,深刻感受到了人果然是群居动物,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几日几夜的飞行除了风声雨声就是鸟叫声,只能不断重复机械的动作:从灵石中吸取灵力,然后以本身的遁,毫无目标地朝着一个方向飞行。 身后倒是背了个人,可这个人不但无知无觉,更是连呼吸也若有若无,仿佛随时都会在她背后死去。让她疲惫之余,又平添了焦虑恐惧,一路上再不敢停歇休整。 以致于到目的地时,整一个灰头土脸,衣衫凌乱,连乞丐都不如。 总之,这几天的飞行,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必须要去买一把普通点的飞剑或者一件专门的飞行法宝了。否则,要是再这么飞回主人宅院去,她肯定不是累死,就是枯燥死。 云水镇很热闹,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走在街上的有手无寸铁的凡人,也有腰佩飞剑的修者。 凡人对修者极为恭敬和羡慕,却并不大惊小怪,显然是见惯了修者的。 夏翎有心想要好好逛逛这个城镇,却又担心自己背上的男子随时随地都会一命呜呼。无奈之下,只得直奔最近的医馆。 顶着众人好奇惊异的目光,夏翎飞快闯入一家就开在城门百米远处的“仁和医修馆”。在见习医修过来驱赶前,掏出几块二品晶石丢在柜台上,大声道:“找你们这最好的医修,快!”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几千晶(一块二品晶相当于一千块一品晶)的刺激下,掌柜迅速请出了后堂一位长须飘飘,发色灰白的年老修者常大夫,为狄飞医治。 夏翎则获得了一间偏僻整洁的客房和一桶热水。 躺在温暖的热水中,闻着水面上花瓣散发出的清香,夏翎忍不住感叹:神仙哪有凡人好啊?凡人懂得泡花浴享受,神仙却只会用水灵力泼一头冷水在身上以节省清洁时间。这样没情趣的日子,法力再高寿命再长,又有啥意思? 穿上迷藏环中的干净衣衫,夏翎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一条以金灵力结扣的面纱,遮掩掉常似锦倾国倾城的容貌。 这方面纱是原本就放在迷藏环中的。戴在脸上就如蒙了层薄雾,除了似隐若现的眼睛,其它什么都看不真切。面纱轻薄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对说话呼吸毫无影响。看来以前的傀儡常似锦定然常用它。 推门进入常老的诊室,夏翎一眼便望见老人一脸凝重的坐在床边,愁眉不展。 夏翎忙上前问道:“常大夫,他还有救吗?” 常老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中了十绝毒髓焱,你说还有救吗?” 说完他便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你们是不是存心来砸老夫招牌的?” “十绝毒?”夏翎喃喃道,心中却想着,这十绝毒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听着如此耳熟。 夏翎天生对炼丹没有任何兴趣,却很热衷于炼器,尤其是各种各样的空间类法器。所以她能认出变态主人芥子空间中五成法宝,却对赫赫有名的十绝毒,没有什么印象。 常老指着狄飞衣衫敞开的胸膛道:“你看心口这里,呈现紫色,又以蛛网状向四处经脉扩散,脉搏乱而沉滞。而且,他的口鼻还曾流过毒血,这不是中了髓焱毒又是什么?” 夏翎看那赤/裸胸膛上密布的紫色线条暗暗心惊,忙问:“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救他吗?” 常老叹气道:“办法当然有,可哪样都比登天还难。”说完,却不再言语。 夏翎察言观色后,了然道:“只要常大夫告诉我医治之法,我立马带他走人,并发誓绝不对外宣传。此后他是生是死,也与您没有半点干系,绝不会让您担责任的。” 常老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床上昏迷的男子,又望向她,点头道:“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通透,恐怕修为不只表现出来的这点吧?” 其实夏翎自己也不知道常似锦不全力战斗时,表现出的修为有多少,但反正不高就是了。否则森林里那班剑修一开始也不会如此嚣张了。 常老见她不答,也不以为意,低声道:“想要根治髓焱的毒,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只是延续他几十年的性命,却还有些可能。” 常老顿了顿,问道:“上古秘宝天心玉,不知姑娘可有听说过?” 夏翎一愣,随即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想要延续他的性命,需要天心玉?” 常老点点头道:“髓焱之毒的狠烈,在于它破坏的并不只是修者的身体,还有修者的元神。而天心玉素有凝神定魄克制心魔之效,一块指甲大小的天心玉,便能延续他十年的寿命。” 夏翎心不在焉地点头,心里盘算着,从那变态主人手中拿到一小块天心玉的可能性。然而,只要一想到要面对那变态主人,便觉眼前一阵发黑,前途暗淡无光。 也许从柳笙柳篪两兄弟身上下手会好一点? 她苦笑道:“常大夫你刚说还有根治髓焱毒的方法?” 常老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道:“办法当然有,只要你能找到医神曲临渊,并求得他同意医治。别说区区一个髓焱毒了,便是死人他也能给你救活过来。” 常老此话一出,夏翎登时不敢再有任何妄想,背起狄飞便走。 常老在后面追着喊:“我已用独门绝学封闭了他全身经脉穴道,可延他十日性命。你别说我白收你晶石啊!” 夏翎背着狄飞走出医馆,望着天空明晃晃的太阳,口中喃喃念了几遍天心玉和曲临渊,轻叹了口气,便往客栈而去。 在这个修仙世界,你可以不知道任何一个门派的掌门,却绝不可能没听说过三个人的名字。 一神,一魔,一帝煞。 一神,便是医神曲临渊,听说他修为极低,但医术却真真正正到了逆天的级数,不但能改变人的根骨让凡人修仙,更能修补人五行不足,却不影响其灵根天赋。任何垂死之人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只要送到他面前,便一定能起死回生,实力比之受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魔,则是修仙界最年轻的大乘期魔修——韩煜。此人在百年前只是个小门派中不起眼的筑基期剑修,谁知短短两百年时间,他不知修习了怎样一门神奇魔功,竟一路彪升到大乘期中阶,神通功法更是夺天地之造化。修仙界的大乘期修者也有十数个之多,但听说,无论修为低于他或是高于他的修者,都对他畏惧不已。 一帝煞,就是西方赫赫有名的修仙大国凫峦的统治者——慕容邢。此人早在三百年前便已晋入大乘期,手下有近万修者组成的军队,由战将统领,可谓是纵横人界,所向披靡。再加上,此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一直图谋着称霸整个修仙界,所以比之魔修韩煜更让人忌惮恐惧。 然而,这三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对大部分修者来说,从来就是那镜中花水中月。便是作为凫峦帝国统治者的慕容邢,也少有人能得见其真容,更别说是另外两个销声匿迹,形貌不为世人所知的医神和魔修了。 想到此,夏翎就很想将背上这人丢到某个旮旯,再不管他死活。可是一想到如此做后定会心怀愧疚,从此背上包袱和心结,她便只能含泪放弃。 修者与凡人不同,凡人有心结可以逃避忽略,修者却必须解开。否则,当遭遇瓶颈时必然会为心魔所扰,后果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如果修者本身心硬如铁,意志坚定,自然见死不救也无所谓。 奈何夏翎偏偏是个超级意志不坚定又优柔寡断的家伙,于是,再三唾弃自己诅咒狄飞后,她也只能无奈地背起这个累赘朝客栈走去。 不知道,坊市的拍卖会上有没有天心玉呢?大不了我拿混天绫跟他们换好了。 夏翎背着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愁眉苦脸地边走边自暴自弃地想。 小佚 2011-3-27 15:21 第七章 重见师兄 夏翎刚安顿好狄飞走出客栈,便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撞她的是一个个头只及她腰身高的小男孩,穿着破破烂烂又明显偏大的衣衫,一头紫色长发纠结在一起,乱蓬蓬的犹如鸟窝。 可夏翎一见那小男孩的脸便惊了一跳。因为这个小男孩实在太可爱了。 乌溜溜的暗紫色眼睛,小刷子般的密黑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如樱花般的唇瓣微微翘起,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皮肤虽沾满油污,近看了却一眼就能发现它们的滑腻与莹润通透。 夏翎有点吃不准这究竟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她扶住那小小的身子问道:“撞疼了没有?” 小男孩却丝毫不领情,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挣扎着便要逃离。 夏翎一把将他拎回来,皱眉道:“喂,没人教过你撞了人要道歉,别人问话要回答吗?” 小男孩狠命挣扎却挣不脱夏翎的手,忍不住破口大骂:“卑微的人类,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碰本殿下。否则我让你死无葬生之地!” 夏翎料到了他会骂,却没料到他骂出来的话居然如此……匪夷所思。 她忍不住拎起他举到面前,上下看了看,好笑道:“说我是卑微的人类?这么说你不是人类了?那是什么,猴子吗?还是螃蟹?” 看它张牙舞爪的样子,还真是挺像的。 小男孩气得嗷嗷大叫:“混蛋,你怎么能把我跟低贱的种族相提并论,信不信我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夏翎似笑非笑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是最伟大的……”小男孩吼到一半,突然一咬牙,紧抿着唇,闭嘴不语。 夏翎正要再问,忽觉腿上一痛,一低头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她自身的护体灵力弹开去,打了几个滚,躺倒在地上。 夏翎下意识地手一松,小男孩飞快地逃窜出去,扶起那小小的身影拐入巷弄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翎只来得及看清咬她的是个同样脏乱却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小女孩。 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夏翎苦笑着拍了拍手,自嘲道:“我干嘛跟两个小孩计较?萝莉正太再漂亮有什么用,又不是晶石灵草,漂亮能当饭吃啊?” 夏翎问了好几个修者才确定了坊市的位置。 坊市依旧很热闹,修者们多身配长剑,目光如炬地盯着两旁售卖的法宝走来走去。 在坊市中是禁止飞行的,所以咋一眼看去,只见两旁摊位林立,买卖吆喝声络绎不绝,实在与普通的市场没什么差别。 夏翎观察了好一会,发现这里售卖的多是三品以下的法器,而来往的修者也以筑基期和炼气期的居多。 她有些失望,本想买一把好剑的,但在这里显然找不到。 夕阙剑虽好,可作为十大神器之一的圣剑,名气实在太大,也太招人眼红了。瞧瞧那只是通天灵宝的混天绫,就已经把那些剑修吓得魂飞魄散了,要是当时她祭出的不是红绫而是夕阙剑……还不把那些剑修当场吓昏过去。 正打算随便挑把三品的飞剑算了,夏翎忽然看见几个灵寂期的年轻修者身背长剑走进了一间店铺。这间店铺足有五层,塔式结构建造,外墙呈枣红色,甚是庄严肃穆。 夏翎抬头看了一眼门匾,上面用硕大的金字写着——云水珍宝阁。很俗,却一目了然的名字。 看来品阶高一点的法宝,都集中在这里卖了。 夏翎微笑着走进珍宝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修马上迎上来亲切又不失礼数地招待她。 但夏翎却一下子呆愣在原地,因为她在阁中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珍宝阁一楼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宝阵盘和丹药,大部分都是三品以上的法器,却没有看到灵宝。十几个年轻的修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四处观看。 就在夏翎的正前方,有六个同行的剑修正站在阵盘前驻足观看,不时窃窃私语。为首的男子面容俊秀,身材颀长,言谈间顾盼生辉,充满掌控欲。夏翎凝神观望他的修为,竟已到达了灵寂期顶峰。看他面容根骨,年纪却并不大,也难怪他如此自信了。 这个人夏翎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但吸引她注意力的,却不是这个为首的男子,而是站在他们之间,一个修为刚刚突破灵寂期的青年。 沈清,竟是她在天奎宗的师兄沈清!他怎么会在这里? 夏翎呆呆地看着男子沉默的侧脸,心思百转千回,如惊涛骇浪般翻腾不休。 夏翎真的死了吗?她的尸体是埋葬了还是火化了?有人为她的死伤心过吗?这里究竟是哪?距离她的死已经过去多少时日了? 夏翎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他,有太多太多的惶恐委屈想要跟他阐述,寻求他的帮助。 因为一直以来,沈清在她心目中都是那样一个强大而可以依靠的存在。哪怕后来婚约解除,两人云泥相别,她也从没停止过仰望这个人。 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失魂的目光没有片刻瞬离,夏翎慢慢地朝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师兄走去。 几个商量着买几块阵盘的青年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蒙面女子。 常似锦的容颜是天生的夺人心魄,光芒四射。哪怕有面纱遮掩,一身朴素旧衣,也不能完全掩盖住她的绝代风姿。 若不细看或许还没察觉,这女子纤腰不盈一握,□在外的肌肤莹莹如玉,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泽,便是看不到脸,也一样叫人心醉神迷。 为首的青年剑修只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小腹随即一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瞬时流窜过他全身。 他慌忙定了定神,整整自己本就洁净的衣衫,走前几步,意态潇洒地道:“姑娘,在下莲华派吴修。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吗?” 夏翎的眼神动作一看便是失魂落魄,略带狼狈,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位姑娘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想向他们求助的。 吴修的话如一记闷棍,狠狠敲醒了夏翎沉迷的心神。 她走过去想要做什么?她再度站到他面前,又能说什么?她早已不是夏翎,他也不是她的师兄或者前未婚夫。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的他只是个灵寂期的无名修者,她却是元婴期的老怪物。她们早已属于不同的世界,比云泥之别更远的距离,自己还能再求助他什么? 那不是几块灵石的索要,也不是从内堂送到外堂的一点关怀。如今的她是个元婴级的傀儡,主人强大恐怖,深不可测。 若将他一个小小的灵寂期修者卷进来,岂不是生生将他往死路上逼? 醒醒吧,夏翎!没有人能够救你,你能祈求的,只有上帝和你自己! 她终于停下脚步,凝重而绝然地看了沈清最后一眼,没有理会吴修,转身便走。 吴修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了沈清,神色不善道:“沈师弟认识这位姑娘?” 沈清从怔楞中回过神来,沉默着摇了摇头,脑中却不由思索着,为何这位姑娘的眼神如此怪异,仿佛跟他很熟悉,又仿佛充满了悲伤和期盼。可他明明并不认识这个人。 说是走,其实也不过是换一处挑选法宝的地方。夏翎心不在焉地挑了一把四品的飞剑,便叫“服务员”过来结账。 年轻貌美的侍应女修看了看夏翎手中的飞剑,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亲切笑容道:“这把飞剑名唤灵泽,是一把水木双属性的四品飞剑,一共二十一万五千晶。要我帮您启封吗?” 店里寄卖的法宝都被下了独特的封印,实力不足原有三成。客人一旦付晶石购买,店员就会运转特殊符阵为其启封。 夏翎点了点头,水木双属性的四品飞剑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更想要五品飞剑或者灵宝,奈何自己手上只有三百块多二品晶石,也就是三十几万晶,买个低阶法器还凑合,想买五品的就远不够看了。 侍应女修将飞剑放在符阵上,又指导夏翎输入稍许灵力,启动法阵。让客人来输入灵力而不用晶石,是为了让飞剑启封后能更好的与主人的灵力相呼应。 夏翎一边感叹着修真技术真是先进啊,一边抚上自己的的迷藏环……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珍宝阁的宁静,“我的迷藏环呢?!” 小佚 2011-3-27 20:41 第八章 雷音珠 夏翎的一声尖叫,将珍宝阁一楼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放入符阵中的飞剑灵泽已经启封,侍应女修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低声问:“这位客人,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夏翎看着她手中的飞剑,真是哭死的心都有了:“我的储物镯丢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想到自己的迷藏环是如何丢的了,肯定是被那个撞自己的臭小子顺手牵羊了。 侍应女修脸色一僵,随即眼中露出警戒猜疑之色:“姑娘说笑了,作为一名修者,最看重的便是储藏各类法宝的空间法器,怎么可能轻易丢失。” 夏翎也觉得自己在说笑,别说普通修者根本不会大意到被人偷走储物法器,更何况,她的迷藏环里装的可是太古神器夕阙,夕阙啊! 别的法器灵宝丢一两件可能没人发现,但夕阙剑的丢失,却是绝对隐瞒不过去。 哪怕它一直被主人遗弃在芥子空间中堆小山,可那毕竟是十大附灵神器之一的夕阙,就算变态主人不重视,柳总管兄弟也不可能永远不去察看吧? 万一被主人发现自己偷了夕阙还弄丢了,那么傀儡有神智的事就再也隐瞒不住。夏翎只要一想到变态主人发现她的存在后会做出的反应,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 不行!什么都可以丢,夕阙剑却必须得找回来。 想到这,夏翎一把将飞剑推回给女修,道:“抱歉,我不买了。”说完便要离开。 谁知那一直亲切热情的女修闻言却柳眉倒竖,怒道:“客人在与奴家开玩笑吗?方才灵剑启封,用的是客人的灵力,此剑便等如打上了姑娘的烙印。如今你说不要就不要,本阁的损失由谁来承担?” 夏翎耐着性子站定下来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出尔反尔,储物镯丢失也不是我愿意。至于用我灵力启封的飞剑,那不过是个毫无威慑力的标记,随便一个结丹期以上的修者都能抹去,便是不抹掉顶多也是全新跟九成新的区别。姑娘何不行个方便呢?” 女修嗤笑一声,轻蔑道:“你说不是故意便不是故意吗?我怎知你是不是存心来讹诈我们的?今后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启封了飞剑却不买,本阁要如何经营下去?既是个没有晶石的穷光蛋,又何必充阔进我们珍宝阁,也不怕丢人现眼!” 女修的话既尖酸又刻薄,夏翎不由也动了真怒,冷笑道:“贵阁的规矩是付晶石启封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时我还未付晶石便启封飞剑的是你,让我输入灵力的也是你,明明是你操作不当,如今却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这便是贵阁的经营方针吗?还是贵阁阁主所昭示的规矩根本等如狗屁,姑娘你说的才是真理?” 围观看热闹的修者越来越多,有几个已凑在一起开始阅读门口玉碑处的“贵客须知”。 侍应女修心中一慌,尖声道:“你别胡说八道!” 她恼羞成怒地朝柜台后一排黑衣修者挥手道:“此人是来存心捣乱的,给我拿下她!” 见几个黑衣男子朝她围拢过来,夏翎冷哼一声,全身灵力慢慢汇聚,神色夷然不惧。 虽然她很想息事宁人,但显然对方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打呗!她一堂堂元婴期修者,难道还会怕这几个小喽啰? “等等!”一个男子的声音急急插了进来,“我愿为这位姑娘付清晶石。” 夏翎侧目看去,只见那莲华派的吴修面带微笑地朝她走来,目光相对,连忙洒然一笑道:“姑娘,相见即是有缘。这把飞剑,便由在下买了赠与你如何?” 说完,目光热切地望着她,但神色中却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倨傲。 夏翎微微皱眉,心中实在是不愿接受他的施舍。 这个叫吴修的青年,她刚刚便已经记起是谁了?他是晋南越国与天奎宗齐名的莲华派掌门的嫡孙,在越国名声比沈清还要响上几分。 在夏家还未败落时,在她与沈清订婚前,夏翎的父亲夏炎曾属意将她嫁给吴修。谁知却被吴修大肆嘲讽:一个连炼气期都突破不了的废柴居然妄想成为他双修道侣,便是做他传妾,他都嫌丢脸。 此言一出顿时让夏家满门丢尽颜面,气得夏炎从此与莲华派掌门断交,再无来往。夏翎更是被关入小黑屋整整一年不得外出。 从前自己弱小无用受他嘲讽讥笑也就算了,如今都是元婴期高手了,难道还要接受他施舍? 呸!谁稀罕! 可是若不付清晶石,就势必要跟对方大打出手,这显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局面。 夏翎心烦意乱的目光扫过看戏的众人,最终落在沈清沉默坚毅的脸上。 如果向师兄求助,会不会被拒绝呢?如果他真的帮助自己,事后会不会被吴修为难呢?可是除了他,自己还能求助谁呢? 不管了!师兄虽然修为不高,可年纪轻轻却身经百战,又岂是那个温室里长大的吴修能比的?他才不会怕那点麻烦呢! 一边忏悔一边做着心里建设,夏翎完全无视献殷勤的吴修和愤怒的女侍应,走到沈清面前,低咳一声道:“能不能……能不能借点晶石给我?” 一片沉默。 夏翎惴惴不安地抬头看他,只见沈清也正望着她,神情略带怀思和迷惘。 夏翎低头,又抬头,尴尬地满脸通红,终于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能借我晶石吗?” “要多少?”沈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坚毅而沉稳,顿时让夏翎烦躁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她低声道:“二十一万五千晶……” 说出这样庞大的数目,她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白拿几块二品晶那叫不好意思,可是白拿几百块二品晶,那根本就是无耻好不好。偏偏自己所有的法宝都放在了迷藏环中,想拿什么来换都不可能。 拿什么来换……夏翎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了唯一一件还留在自己身上的法宝了。 “好,我借你。” “我拿雷音珠跟你换!”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并且完全无视掉吴修愤怒到扭曲的脸和周身修者听到雷音珠后赫然变色的表情。 “雷音珠?”沈清一怔。 作为杀伤力强大到可干掉结丹期修者重创元婴期修者的一次性爆炸法宝,雷音珠可以说是威名赫赫。 夏翎连忙将袖中的雷音珠抖落,塞到沈清手中,低声道:“替我把钱付了!”说完一把抓起飞剑灵泽,夺门而出。 “你……” “姑娘,等等!我出三十万晶换你的雷音珠。” “我出四十万晶……” “姑娘,请留下姓名再走!” 围观的修者纷纷叫嚷,可追到门口,却哪里还能看到那蒙面女子的身影。 沈清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雷音珠,脑中仿佛还响着那女子略带尴尬的声音。 “能不能……能不能借点晶石给我?” “您能……能借我几块晶石吗?”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清秀羞涩的脸,转眼又变成面纱下充满委屈期盼的明眸,沈清想着想着,竟仿佛痴了一般。 吴修劈手去夺他手中的雷音珠,却被他轻松闪过。 吴修恼羞成怒道:“你与那姑娘究竟是何关系?此地隶属晋北,根本不可能遇到你我旧识,你是不是背着我们私通外敌了?” 此言一出,与他们同行的修者都不由露出古怪神色。 谁都看得出,一开始去殷勤搭讪那蒙面女子的人是吴修,只是人家女修不愿理他,却对沈清青睐有加。在那女修来借钱前,沈清更是一句话都没跟那女修说过。若说他们是旧识,也实在太牵强附会了。 沈清连看都没看吴修一眼,转身掏出一颗红色晶石递给侍应女修:“飞剑,再加两个五行御火盘。” 小佚 2011-3-27 22:29 第九章 火凤凰 齐皓一回到侯府,便马上要求求见侯爷。 侯爷的贴身护卫见其神色严肃,眉宇间隐现焦急之色,知道肯定是有急事禀报,便不敢怠慢,马上报了上去。 紧闭的房门打开,牢固的结界露出一条缝隙,齐皓哪敢拖拉,连忙闪身进入,伏跪在地。 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齐皓能感觉到屋里不止侯爷一人,但他不敢抬头,唯恐见到不该见的,万劫不复。 忽然,他听到一个尖锐冰冷又充满讥诮的声音:“你居然让这么一个废物杀了狄飞,你可知狄飞的价值有多大?” 齐皓吓了一跳,竟有人敢和侯爷这么说话?他恐慌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浑身黑衣,脸上带着鬼面的男子正坐在侯爷左侧,抱胸冷冷地看着他。 与那双幽暗的眸子对上,齐皓只觉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就仿佛突然被一条粗大冰凉滑腻的大蟒蛇缠上了一般,既恶心又喘不过气来。 “区区一个筑基期修士,能有多少价值?”紫阳候楚霄面露不屑,心中对男人的无礼很是不快,“如今本候的神机营已成,纵横晋北指日可待。留他还有何用?” “哈哈……”黑衣男子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堂堂战将,一代统军帅才,竟被侯爷说成无用之人。你以为战将的价值只是训练出一个神机营吗?” 紫阳候怒道:“本候做事,岂容你来指手画脚!别忘了,本候跟你家主子只是合作关系。今日便是你主子在此,也要让本候三分,何况你只是他的一条狗!” 黑衣人仿佛没听到紫阳候的侮辱性言辞,继续道:“主上让我给侯爷带个信,如若侯爷肯割爱狄先生,他愿将淮阴城拱手相让。如今看来,这信却是不必带了。” 紫阳候一惊,搁在椅子上的手不自觉紧了下:“此话当真?” 黑衣人又是嘎嘎一笑,那声音就如破乌鸦叫声般刺耳难听:“当不当真,如今有何区别?” 紫阳候望向跪伏在地的齐皓,眸光一冷,沉声问:“你杀了狄飞?” 齐皓听着两人对话,只觉越听越不对劲,原本他是想要禀告侯爷,狄飞已中毒身亡的。毕竟想在十日之内解髓焱毒,实在是难如登天。 但如今,狄飞的命竟搭上了一座城镇的归属权,如若自己此刻敢回答是。他相信,侯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齐皓擦了把冷汗,连头都不敢抬,颤声道:“狄先生被……被一个女修救走了。” “你说什么?!”紫阳候猛地站起来,顺势将手上的茶杯狠狠砸向他,“连一个筑基期修者都干不掉,本候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滚烫的茶水倒翻在齐皓身上,茶叶沾了他半张脸,皮肤都红肿了,可是齐皓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哼都不敢哼一声,只是不住磕头求饶:“侯爷饶命,侯爷饶命!那女修修为实在深不可测,又身配通天灵宝混天绫。再加上狄先生手上握着的雷音珠,属下实在……实在……” “混天绫?!”紫阳候和那黑衣男子同时发出一阵惊呼。 齐皓忙点头道:“是,是……虽然小的眼拙,可也绝不至于认错这赫赫有名的通天灵宝。” 紫阳候此时已坐回位置上,脸上没有一丝愤怒之色,却越发凝重:“说清楚。” 齐皓定了定神,抬起头望向紫阳候和黑衣男子,一字一句道:“侯爷,那女修实是在下平生所见……最美丽的女子。” 夏翎离开珍宝阁后,便踏着飞剑上了天空。 云水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想在短时间内走遍每一个大街小巷,却显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飞上天空后,夏翎才发现,即便在这样一览全镇小的位置,想要找两个不起眼的孩子,还是难如登天。 街上主干道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屋舍林立,各种各样气味声音驳杂,根本无从寻找。 她心中焦虑,却又不敢放出神识探查,只能用眼睛一点点分辨。 神识对一个修者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修者的修为越高,神识能覆盖的范围就会越大。 然而,并非每个修者都能很好的运用神识。 神识的战斗凶险万分,稍不留神,便会遭到反噬,变为白痴;神识的探查又极不隐蔽,便是比你低阶的修者,也能依靠一个简单的警示结界察觉窥探。 便是从小锻炼神识稳步进阶的人,也不敢说自己能很好的掌握这项神通,更何况是夏翎这种半吊子,所以哪怕心里为夕阙剑的丢失心急如焚,却也不敢随意放出神识。 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毫无所获。就在夏翎心生绝望与恐惧的时候,也许是人品突然爆发,她竟在云水镇外一个偏僻的小树林中发现了一点异样。 似乎有一大群修者围着个小男孩,飞剑法器统统祭出,灵光缭绕。 这个小树林实在太过偏僻,又隐在群山与高高的城墙间,若非那强烈的灵力波动被夏翎隐隐察觉,她根本就发现不了。 夏翎看那小男孩的身影,虽然离得远,却怎么瞅怎么觉得眼熟。她哪还会犹豫,连忙驾驭着飞剑朝那片小树林飞去。 夏翎悄无声息地飞到小树林上方,居高临下观望,有些惊讶地发现,围着小男孩的竟都是一些筑基期的修者。 只见他们一个个手持宝剑,目光贪婪而又凶狠地盯着小男孩。 小男孩此时此刻,比之早晨初见时又狼狈了许多,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沾满泥污的衣服上也被淡红的血迹染透了。 夏翎没来得及细想小男孩的血为什么是淡红色的,因为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小男孩手中一只火红的鸟吸引了。 那只鸟全身羽毛鲜红如血,双目紧闭,一副垂死模样,浑身却还散发着红岑岑的光芒。这光芒只瞧了一眼,便让夏翎浑身有如浸泡在温泉中,暖洋洋地,说不出地舒服。 即便夏翎再孤陋寡闻,也看出来了,小男孩怀中这只火鸟绝不简单。而且,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翎羽能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内丹能让人修为提升几十年的——火凤凰。 救命一次与修为提升几十年,这对低阶修者来说,是个什么概念啊!也难怪这些人的眼神如此狂热和渴望了。 其中一个略显温和的男子沉声道:“小子,把这只火凤放下,马上离开,我们保证绝不会伤你性命。” 小男孩冷哼一声,将怀中的红鸟抱的更紧,如宝石般漂亮的紫色眼眸恶狠狠地瞪向众人:“你们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方才开口的男修脸色一变,心中想到,这个小男孩年纪轻轻却带着如此稀有的圣兽,难道是某个大家族里走失的少爷?如此一来,自己今日若在这里夺了他的家族圣物,此事传扬出去,难保这小男孩的家人不会来找自己麻烦。 男修沉默地皱眉思量,其他人却哪肯善罢甘休。 只听其中一人喝道:“只要我们连你一起杀死,还有谁会知道今日之事。” 说着,便望向那温和的男修,“大哥,事已至此,你还犹豫什么?凤翎和凤丹,这可是五品原料,你若是不要……嘿嘿,那兄弟们就笑纳了!” 男修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和怒色,冷哼一声道:“小子,怪只怪你有眼无珠,竟妄想偷我的储物袋。今日你遭此横难,也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小男孩面色苍白,咬牙站在原地,眼中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做着一番剧烈挣扎。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怀中萎靡不振,似马上便会失去光彩的红鸟,心中一痛,终于咬牙做出了决定:“小霜,哪怕我被剥皮抽筋,被羞辱践踏,也定会护你周全!” 男修手中长剑一握,神色顿时变得冷漠而无情,左手一指,一道凌厉的剑气便已朝小男孩激射而去。 “等等!”小男孩突然抬头,然而,话音未落 “等一下。” 一道清悦如风吟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却让这个小树林中的所有人都赫然变色。 小佚 2011-4-3 12:44 第十章 龙凤皇族 夏翎如闪电般从天空急降而下,手持灵泽剑,一个顺手便挡掉了男修的剑气。 所有人都脸色铁青地看着她,那发出剑气的男修更是面色极差,眼中还隐隐露出戒惧之色。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鹿山钱海,请问姑娘尊姓?” 夏翎忍住捏被震麻的手臂的冲动,内心当真是悲愤莫名——其实她明知道该用灵力来保护修者脆弱的身躯,也知道如何用,可一到关键时刻,却总是不自觉地掉链子。 这幸好是个筑基期的修者,要是个结丹期甚至元婴期的呢,自己还不被剑气震得吐血了? 钱海见夏翎完全不理会他,以为她已存了与他们争夺凤凰之心,不由面色一冷:“姑娘突然阻拦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夏翎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私事,一会就处理好。” 说完便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小男孩,发出一声冷笑。 小男孩被她看得发怵,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随即却又狼狈地站住,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夏翎站在原地持剑抱胸斜睨着他,“臭小子,偷了我的迷藏环,居然还问我想怎么样?信不信我把你怀里那只鸟烤了吃啊?” “你敢!”小男孩气得跳脚大骂。 夏翎笑得特温柔特亲切地祭出飞剑,漫不经心道:“你看我敢不敢。” 小男孩被她强大的灵压和怒气吓到,蹬蹬蹬退后几步,颤声道:“我……我可以还你东西,但是,你要救小霜。” 他怨毒地目光扫向那几个男修:“还有,杀光他们!” “杀你个头!”夏翎狠狠一个暴粒打在小男孩额头,俯下身一把抱起他连同他怀中的火凤凰,怒道,“给你点颜色你就给我开染坊啦?杀杀杀!你以为杀人是切菜啊?还杀光?!” 小男孩被狠打了一下,又被突然抱起,还有些迷茫。等清醒过来小脸便开始泛红,不安害羞尴尬,却还不忘凶狠地指控:“谁让他们侮辱本殿下,还伤了小霜!” 夏翎不理他,一手抱着两个沉甸甸的小家伙,另一手握着灵泽剑,朝钱海道:“人和鸟,我都要带走。” 钱海脸色有些泛白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不甘和怨恨,神态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敬:“前辈乃是结丹期修者,又岂是我等区区后辈能比拟的。这凤凰,虽是我等先行发现,但前辈硬要抢夺,我等又有何话可说。只是日后若见到师尊,在下也定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禀报。” 钱海这番话看似谦逊恭敬,实则暗含讽刺威胁。 从夏翎方才祭出飞剑,放出强大的灵压,他便已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蒙面女子,至少是个结丹期的高手。结丹和筑基期修为天差地别,他们几个虽人多势众,对方想要杀死他们,却还是跟捏死一群蚂蚁那么简单。 钱海做事向来小心谨慎,火凤翎羽内丹虽好,可若要他冒上生命危险,却是万万不肯的。 但是,白白放弃这到手的数十年修为,他又不甘心。所以才以言语相讥,希望对方会自恃结丹期前辈的身份,放弃与他们争夺。 可他又怎会想到,夏翎这个半吊子的高手,根本就没什么强者自尊可言。 听到钱海说不敢与她过招,非但没有感觉受到了侮辱,还很开心居然不用动手。当下便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直到眼睁睁看着夏翎抱着男孩凤凰,驾着飞剑飘然远去,钱海还站在原地,觉得难以自信。 这人……真的是结丹期修者吗? 夏翎抱着小男孩回到客栈,房间里,狄飞还在昏迷着,布下的结界也没有什么异状。 夏翎放下心来,关上门,将小男孩丢在地上,自己坐在桌边倒了杯水,冷冷道:“好了,现在人也救了,鸟也抢了,可以告诉我迷藏环在哪了吧?” 小男孩愤愤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小的粉红色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眼巴巴望着夏翎手中的茶杯,咽了下口水才道:“我还给你,你要保证放我和小霜离开!” 夏翎撇了那昏迷的小凤凰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小男孩怀疑地盯着她,眉头紧皱,但最终还是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的镯子丢过去:“还给你!什么破镯子,根本就打不开,否则……” 否则他也不用再去偷那几个恶人的储物袋,让小霜受伤,也让自己陷入险境。 夏翎眼中一亮,猛地直起身拿过迷藏环,灵力探入,一把暗青色的巨剑出现在她手中,剑柄触手温凉,握住的瞬间如有清风灌入体内。 夏翎长长地松了口气,将夕阙剑重新放入迷藏环,喝了口茶水压压惊,这才又施施然望向那小男孩:“看来,这只红鸟就是当初咬我的小女孩了。既然她是凤凰,那你又是什么?” 小男孩脸色一变,眼中闪过慌乱之色:“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翎哼了一声道:“口口声声说我是卑微的人类,流出来的血又非鲜红,还与火凤凰同行,你当我是白痴啊?” 小男孩哇地一声扑在那凤凰身上,仓皇大喊:“你不要打小霜的主意。你要内丹,我的可以给你;龙鳞也可以给你,不许你伤害小霜!” “原来是条小龙啊!”夏翎蹲下身去笑嘻嘻地看着他,“龙可比凤值钱多了。” 小男孩紧紧抱着凤凰鸟,一脸视死如归的悲壮。 “润哥哥……”忽然,他身下的凤凰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要杀润哥哥,要杀就杀我。” “小霜!”小男孩连忙抱起它,颤声道,“小霜,你没事吧?” 小凤凰摇了摇头,灼热祈求的目光却只看着夏翎:“求求你,不要杀润哥哥,我是凤族的公主。我的内丹能增进你六十年的修为,我的翎羽能救你三次命……” “小霜,不要胡说八道!”小男孩大叫,“我才是龙族的皇子!你拿我的内丹……” “啊,够了够了!”夏翎不耐地打断他们的自我标榜,“皇子公主了不起啊?用得着你们这么争先恐后地咆哮自己的内丹有多珍贵吗?” 小男孩和小凤凰怔怔地看着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夏翎顺手递给小男孩一杯水,又蹲下身,将温和的灵力输入小凤凰体内。 小凤凰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身上本已暗淡的红光又逐渐变得光彩夺目。 小凤凰怯怯地看着她问:“姐姐,你不杀我们吗?” “发现迷藏环被偷的时候确实有想杀的冲动。”夏翎哼了一声,“不过大人不计小人过。难道要我堂堂一个……高手,为难小孩吗?” “你算什么高手?”喝下一杯水觉得还不够,便很不客气地自己又倒了一杯的小男孩嘲笑道,“连储物镯被偷了都不知道,有你这么笨的高手吗?” 夏翎抬起头冲他温和一笑:“我忽然觉得,杀死一头龙皇子,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小男孩顿时脸色一白,愤愤地喝着手中的茶,不敢再说话。 小凤凰低声解释道:“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偷姐姐的储物镯的。但是,我们需要晶石,需要很多很多晶石才能回家。所以才……” “需要很多晶石才能回家?”夏翎一边搬下两床棉被,在地上搭了个简易的床铺,一边问道,“需要多少晶石?” 小凤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低垂着头,眼中充满哀伤。 夏翎见不得小姑娘(雌鸟?)如此难过的样子,将它抱过来,安置在温暖的被窝中,柔声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小凤凰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好意,用头蹭蹭她掌心,轻声道:“我和润哥哥在海上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神秘小岛,岛上笼罩着厚厚的雾气。我们还在岛中央发现了一个类似六芒星的图案。图案的五个角上分别放着一块晶石,只有最后一个角上的晶石碎裂了。我……我只是觉得好玩,便将身上带着的一块晶石放了上去。” “然后你们就被送到这里了?”夏翎感叹地问,心中暗道:这分明就是传送阵嘛! 小凤凰点点头,用翅膀遮住脸呜咽道:“如果不是我把晶石放上去……如果我没有带着那块漂亮晶石就好了!” 小男孩连忙道:“小霜,根本不关你的事!说要去岛上探险的人,明明是我!” “我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这种馊主意肯定是你出的。”夏翎一脸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霜会原谅你的。” 小男孩郁闷地瞪着她,小凤凰却咯咯笑出来声来。 夏翎想了想,问道:“你们被传送到这边后,是不是也看到了一个类似的六芒星图案?缺了几颗晶石?” 小凤凰点头道:“五块,只有一个角上的晶石还没有毁坏,其它不是碎裂了,就是根本没有。” 五块……夏翎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道:“那些晶石,都是几品的?” 小凤凰一知半解道:“几品?什么是几品?不过,我放进去的晶石是红色的哦!” 红色!三品!! 我KAO——!夏翎在心里大骂,五块三品晶石,也就是五百万晶! TMD,什么豪华旅行啊,绕地球一周都不用这么贵吧! 小佚 2011-4-3 14:39 第十一章 剑拔弩张 又询问了一通,夏翎终于知道,小男孩叫做敖润,是龙族最小的皇子;而小凤凰叫炎霜,是凤族最小的公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深受家族宠爱。几年前先后突破幼年期的修炼,化为人形,便在族里呆不住,偷偷跑出来玩,谁知却玩出了祸端。 传送阵的另一端在离云水镇极远的一个山洞中,两个小家伙虽说血脉高贵、天赋惊人,可此刻毕竟只是两个小娃娃。不会腾云飞行,也无法启动传送阵,只得做了记号离开去寻求帮助。 一路行来,两个小孩自然是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到了云水镇,却根本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们或借给他们晶石,这才想到了偷窃空间类法器的主意。谁知偷窃不利,被人发现,炎霜重伤之下,再也无法维持人形。 夏翎看着一人一鸟钻进温暖的被窝沉沉睡去,才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直昏迷不醒的狄飞身上,那口气叹得更重了。 这才出来几天啊!怎么就沾惹上这些家伙了呢?都带回去会不会被主人肢解啊?夏翎想到这里便打了个抖。 可是,狄飞的命只有十天,如今已经过去两天,再加上赶路的七八天,自己若再不动身,恐怕他就是死路一条。该怎么办呢? 夏翎趴在桌上想得入神,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夏翎的警觉性一向不高,尤其是在撤去灵力保护,沉沉入睡的时候。 可是,即便她再迟钝,再睡得深,此时此刻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四肢很沉,头也钝痛麻痹,鼻端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让她犹如淹没在花海中一般,喘不过气来。 但她的思维却很清醒,能清晰地感觉到有许多人走入她的房间,感觉到小男孩被惊醒,怒叱对方是何人,却又马上被打晕,感觉到大部分人都围在了狄飞床前。 有个尖锐的声音开口道:“你们居然在他身上下了髓焱?” 另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回答:“那又如何?凭你主子的能耐,就算找不到曲临渊,难道连区区天心玉都拿不出来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紧接着,夏翎听到一个她有些耳熟的声音开口说话:“侯爷,她就是那个女修。” 侯爷?夏翎想起来了,他是那个在树林里追杀狄飞的剑修。 连三十万晶石都难不出来的穷光蛋! “咦?轻云纱?”夏翎听到那个低沉声音惊讶的轻呼,紧接着朝她走来,“没想到,除了混天绫,她身上竟还有其它宝贝。” 轻云纱?是说她脸上的面纱吗? NND,居然连块面纱都不是普通宝贝。变态主人,你还能更败家一点吗? 夏翎感觉到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走到了她身前,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鬓发,轻轻地充满挑逗意味地滑动,最后落在轻云纱的结扣上。 灵力猛地输入,一股霸道凶猛的力量直冲夏翎而来,面纱应声掉落,她的脑袋更是被那股灵力撞的生疼。同一瞬间,也许是身体受到攻击的关系,丹田竟自动升起一股灵力,直冲她经脉四肢。 “呵——”夏翎在灵力横冲直撞的痛苦纠结中,听到那始作俑者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随即那只温热的手落在他脸上,从上至下轻柔地抚摸:“此女只应天上有,怎会降落在人间呢?” 夏翎浑身起了阵鸡皮疙瘩,牙酸恶心的直想剁了那只手。 奈何现在浑身灵力与吸入体内的药物正在做着激烈搏斗,她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别说动手了,连眨下眼皮都做不到。 “啊——!”突然,她听到那个尖锐阴沉的声音一声大叫,“怎么会是她……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闭嘴,黑鹭!”那低沉的声音冷哼一声,俯下身将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夏翎小心抱起来,下令道,“回府。” 夏翎被那个什么侯爷抱在怀中心急如焚,只想快点解除身上的迷药,可是那些解毒的灵力是自发反击的,无人引导便杂乱无序,任是再强大,也拿体内的那些异物没辙。 夏翎努力静下心来,回忆着墨兰轩中看过的修者心得:以丹田为源,经脉为引,血肉为器,灵力便是穿行其中的流水。沔彼流水,终将朝宗于海。 那被唤作黑鹭的男子忽然拦在侯爷面前,用他越发尖锐阴柔的声音道:“紫阳候,你最好别碰这个女人!” “本候再说一遍,本候做事,容不得你来置喙。你是一条狗,就要做好一条狗的本分,别妄图跑到本候面前来乱吠。” “楚霄,你最好听我一句。”那尖锐的声音冷笑道,“你若敢碰这女人一下,主上他……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屋里一片沉默,黑鹭又道:“你让我带她回去,只要证明了她不是主上要找的人,我一定将她完璧送还给侯爷。” “哈哈哈哈……”侯爷突然放声大笑,并将怀里的夏翎重新放下,张狂道,“看来,本候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就真以为本候跟你一样是条狗了!” 侯爷又冷声道:“看好狄飞和这个女人,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候回来要你们的命!” 夏翎正暗自揣测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听到碰一声响,强大的灵压在小小的房中狂飞乱舞,紧接着两个打斗的人气息便离自己越来越远。 夏翎心中一喜,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残留在体内的迷药已经被驱逐了大半,如今手脚均已恢复自由,但她依然一动不动,一面瓦解剩余的迷药,一面静待时机。 “你们说,侯爷会杀了黑鹫吗?” “哼,便是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敢冒犯侯爷?” “他死了当然无碍,我怕的是他身后那位……” 房中一时安静无声,显然所有人都对那被称为黑鹫之人的主上,很是惧怕。 “唉,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他,实在……不值得。” “这也得看是怎样的女人吧?” 夏翎感觉到有两个人走近她,正低头用灼热的视线望着她。夏翎不焦不躁,凝神静气,静静地聚集全身灵力,等待一击必杀。 “凡人所说,红颜祸水,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吧?” “也难怪侯爷会……” 就是现在! 低头痴痴凝望的两人只觉突然间额头一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双双倒地昏厥过去。 夏翎毫不犹豫地取出夕阙剑,身形如飓风般疾驰电掣。几个原本守在一旁的修者,忽然间听到重物倒地之声,连飞剑都来不及祭出,便感觉一阵风刮过。 这阵风简直比闪电更快,刮过的瞬间还带着一缕淡香,然而,紧接着他们就感觉颈上一痛,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想通,便已昏厥在地。 夏翎迅速抄起地上的敖润和炎霜,又将床上的狄飞缚在背上,毫不犹豫地跳窗而出。 夕阙剑的速度当然不是普通飞剑能比拟的,云水镇上的修者只隐约感觉有阵清风从头上划过,等抬头,夕阙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翎心魂不定地将背上的狄飞放下来,让他躺在飞剑上。自己则不时朝后张望,唯恐那个侯爷和声音如太监般的男人追上来。 炎霜从一开始就躲藏在棉被中没被发现,她的体质又不易中毒,所以从头到尾都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她窝在夏翎怀中,抬着头轻声赞叹:“姐姐,你好漂亮,比我娘还漂亮。” 夏翎摸摸她的小脑袋,轻抚她柔顺的羽毛,叹气道:“漂亮有什么用,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唉,现在看来,也只能先回那变态的府邸避避难了。” “变态的府邸在哪?”小凤凰一脸纯洁又好奇地问,“变态很厉害吗?能保护我们吗?” 夏翎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过了一会,她从迷藏环中取出所有晶石和混天绫,轻声道:“小霜,变态是很厉害,可是也很危险。你们不能再跟着我了。这些晶石和这个通天灵宝都给你们。你们把通天灵宝拿去集市拍卖,或许就能凑够……” “姐姐,你不管我们了吗?”小凤凰一脸惊惶地看着她,“你要丢弃我们吗?” 夏翎有些头痛道:“你们跟着我只会更危险。” 小凤凰伤心地用小翅膀捂住眼睛,呜呜哭泣:“这里的人都是坏蛋,只想要我和润哥哥的内丹。如今连姐姐也不丢下我们,我们一定会死的。” 原本在昏迷中的敖润忽然坐起身来愤愤道:“小霜,你求她做什么?我就不信我保护不了你!” 小凤凰没有回应他的话,依旧哭得很伤心。 敖润望向夏翎,眼中充满愤恨:“你肯定早就想甩掉我们了是不是?那你就把我们丢下去啊,你丢啊,你丢啊!反正我们的死活都和你没关系。” 你们的死活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嘛!夏翎郁闷地想,当初到底是谁叫着嚷着让我放他们走的啊?小P孩就是难伺候! 夏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收起晶石和混天绫:“丑话我先说在前头啊,要是我那变态主人发飙了,到时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是绝对没空管你们死活的!” 小凤凰哇地一声,扇着翅膀扑进她怀里,拿小脑袋不断蹭,喜悦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姐姐,小霜和润哥哥会乖乖的,绝对不惹变态生气。” 我怎么觉着,结果绝对是……会惹变态生气啊! 夏翎抱着怀里温热的小鸟,看着嘴角微翘,重新躺倒下去的敖润和从头到尾昏迷不醒的狄飞,满心忧郁地叹了口气。 五天后,夏翎终于回到了自己第二次重生的地方,主人的府邸。 这是她第一次从外围仔细观察这座被巨大结界和灵气包围的府邸;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府邸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寒气严严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韩府。 小佚 2011-4-3 16:52 第十二章 魔修韩煜 夏翎用灵泽剑换下夕阙,直接驾驭着飞剑飞入府中内宅。 韩府的结界对她的飞剑没有任何阻隔,大概是因为布下结界之人在她身上打了“此乃自己人”一类标记的缘故。 夏翎一面回忆着修仙界中哪些个成名高手是姓韩的,一面忧愁着该怎么让这一窝老小避过柳家兄弟的耳目。 然而,刚一在庭院某处降落,夏翎便知自己的如意算盘泡汤了。 柳笙神色凝重地站在自己前方,看这架势,明显是早早等在那准备兴师问罪的。 夏翎收起飞剑,怀里抱着小凤凰,脚边躺着狄飞,衣角被略显惊慌的敖润拽着,这副狼狈的情态,实在让她想装作高傲冷漠都绷不住脸。 柳笙朝她行了个礼,神态却没有半分谦恭的样子,俊秀的脸上双眉紧蹙,沉声道:“常前辈可知主人居所隐秘,从不轻见外人?” 夏翎努力绷着脸,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不敢说话。 柳笙冷冷续道:“看来前辈是知晓的了。那么如今这般明知故犯,是仗着主人对你的宠幸吗?” 你才被宠幸呢,你全家都被宠幸!老娘是被奴役好不好?夏翎在心里默默悲愤。 柳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浑没有半点从前的温煦与尊敬,只余肃杀冷厉。 这让夏翎意识到,柳笙作为这府邸的总管,看似温和圆滑,比柳箎良善好说话的多,其实却有个最严苛的底线。那就是绝不能威胁到主人的利益。 一旦有人触犯了这条底线,他就会立马化身为比柳箎更柳箎的可怕存在。 柳笙右手轻轻一翻,一把碧蓝通透的长剑握在他手中。他一步步走向夏翎,神色冷漠无情,语气却淡淡如闲聊天气般:“主人有令,任何擅闯结界者,死。擅入府邸者,杀无赦。” 夏翎一惊,这才真的慌了,压低声音道:“这两人一个只是孩子,另一个从头至尾昏迷不醒。” 柳笙冷笑道:“常前辈是要我冒着主人居所被泄露的危险,放过他们吗?莫说这孩子身上一看便灵气浓郁,便是真正的凡人小孩,我也绝不会冒此风险。至于这昏迷之人……” 柳笙冰冷的目光落在夏翎脚边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忽然脸色一变,惊呼道:“他是……狄飞?!” 夏翎一看有戏,连忙抓住这一线生机,回答道:“我从紫什么候手中救下他的。” “紫阳候。”柳笙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沉声道,“这么说来,他果然是晋北赫赫有名的战将狄飞了?” 战将?夏翎咀嚼着这个词的分量,不知它究竟有何魔力,竟让柳笙和紫阳候,甚至那黑鹭都对狄飞如此重视。 夏翎将惶恐紧张的小敖润藏到身后,轻声道:“他中了髓焱毒。” 柳笙心中一凛,面色凝重地抬起头道:“前辈是特地将他带回来交予主人救治的?” 夏翎听不懂他的意思,只好面无表情地继续装高深。 柳笙退开一步,深深地朝她鞠了一躬,颤声道:“前辈为主人思虑之心,柳笙不及多矣。方才我多有得罪,还望前辈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夏翎听得云山雾绕,差点没一股脑儿把十万个为什么抛出去。 柳笙的目光却已落在她怀中的炎霜身上,紧接着便是第二声惊呼:“火凤凰?!” 小凤凰被他吓坏了,连忙将脑袋钻进夏翎怀中,身体不住瑟瑟发抖。 敖润本也是害怕的,但一见炎霜有危险,却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头冲出来挡在夏翎面前,大声道:“不许打小霜主意,否则本殿下把你丢进海里去喂鲨鱼!” 柳笙傻眼了,他望望漂亮的小男孩,又望望怯生生的凤凰鸟,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他们是……?” 夏翎有些同情地看了一时间饱受太多刺激的柳笙一眼,才慢悠悠地回道:“据他们自己说,他们一个是龙族的皇子敖润,另一个是凤族的公主炎霜。” 三日后。 “姐姐,这个人为什么一直睡呢?”伤势恢复后重新化为人形的小凤凰戳着狄飞硬硬的脸颊问道,“他的胡子好长啊,我能拔一根下来玩吗?” 夏翎一头黑线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掐了掐她软软的白嫩小脸蛋道:“小丫头,你还能再顽皮一点吗?是谁跟我保证肯定会乖乖的?” 小凤凰化为人形后,果然是个明眸皓齿,如玉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可是这小丫头的好奇心实在太大了,又对大多数事情都懵懂无知,受伤的时候还会乖乖待着,一回复人形便怎么都坐不住了。 小凤凰忽闪着长长地睫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拔胡子就不乖了吗?可是我以前拔过敖叔叔好多胡子呢!”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被娇惯大的啊!居然拔龙王的胡子,还拔过好多? 夏翎放弃了失败的启蒙教育,拍拍她小脑袋道:“乖,去找你柳箎叔叔玩。你爱拔他几根胡子就拔几根。” 小凤凰皱眉道:“可是柳箎哥……叔叔没有胡子啊!” 夏翎满不在乎道:“那就拔头发!反正都是黑色毛发,也没多少差别。” 小凤凰立马被忽悠进了,蹦蹦跳跳地转身去找柳箎哥哥……哦,不对,姐姐说只能叫柳箎叔叔,因为他看上去明显比姐姐老嘛! 小凤凰一出房门就碰到了领着敖润进来的柳笙,连忙甜甜地叫了声:“柳笙哥哥。” 至于为什么要叫柳笙哥哥,却要叫柳箎叔叔,小凤凰的小脑袋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柳笙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道:“伤都好了?” 小凤凰将小手放进敖润掌心让他牵着,乖乖点头道:“姐姐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柳笙微笑地看着两个小不点离去,随即转身推门进屋。 屋里夏翎刚好站起来,脸上露出异色,看着床上紧蹙着眉头,并慢慢睁开眼来的男子。 狄飞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亲手组建了一个强大的修者营。此营名为梵摩,纵横晋南晋北,所向披靡。 在征战中,他的身后总是站着一个明眸如画的少女,支持他,鼓励他,对他不离不弃。 有了她的温柔鼓励和一众兄弟的齐心努力,他才终于在最终一战中战胜了凫峦帝国的绝世神将——华无应,成为新一代传说。 狄飞觉得这个梦很美好,美好得让他不愿醒来。 可是梦终究只是梦,所以,当胸口的剧痛传来,当千万凡人死于非命的场景重新映入脑海时,狄飞悲凉地发现,再美好的梦终究也有醒来的一天。 狄飞睁开眼,迷离的目光慢慢对上房间里的两个人。 当他终于看清夏翎的脸时,眼中光芒陡然一亮,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姑娘,是你救了在下?” 夏翎很想回答是,并且以此要求对方支付大量晶石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当然……事实是,给她个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这么说。 咬牙吞下一肚子苦水,假笑道:“救你的,是我主人。” 其实这话也没错,至少天心玉就不是她能拿出来的。没有天心玉,这人就是救了也是尸体一枚。 狄飞的目光移向一旁温文俊秀的男子。 柳笙知道他的意思,摇头道:“在下忝为府中总管,奉主人之命,照顾……狄先生。” 狄飞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光芒顿时褪去,就如蒙上了一层薄雾,淡淡道:“看来,在你们眼里狄某是有点价值,才劳烦贵主出手相助了。” 柳笙对他的冷言嘲讽丝毫不恼,只温和道:“先生身上的髓焱毒刚解不久,恐怕身体仍虚弱无力,不如先好生休息几日如何?” “髓焱?”狄飞一惊,直起身望向房中两人,颤声道,“你说我中了髓焱之毒?” 柳笙点头,指了指他的胸口:“狄先生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狄飞虚弱地靠着床头,一把扯开自己衣襟,果然见胸口还隐隐残留着一条条如蛛丝般的暗紫色痕迹。 他茫然地望着胸口良久,突然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凄凉绝望:“楚霄啊楚霄!你我纵然道不同志不合,我狄飞至少也忠心耿耿为你卖命了数十年。你对我不念旧情、赶尽杀绝不说,竟早在数十年前便已对我有了防范。我当真是有眼无珠,才会对你死心塌地!” 这就是求职不慎的悲哀啊!夏翎默默地想,遇到一个人面兽心的BOSS,被蒙骗利用了几十年,最后还被过河拆桥、斩草除根,这人简直比我还悲惨嘛。 狄飞笑完,脸上一片了无生趣之色,静静地躺倒在床上。他的眼中没有泪水,却比泪流满面更让人觉得悲伤绝望。 柳笙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忽听床上那人问道:“能为狄某这具残躯耗费一块天心玉,想必贵主也不是普通人吧?” 柳笙停下脚步回转身微微一笑道:“先生明见,主人在修仙界中确实也算小有名气。” 夏翎浑身一凛,猛地竖起耳朵。 连一脸死志的狄飞都忍不住回过头,望着如青竹般傲然站立的柳笙,心中隐隐闪过几个前辈高人的名讳。 柳笙承载着众人热切期盼的目光,终于施施然开口道:“主人姓韩名煜,突破大乘期仍不足百年。” 韩……韩……韩……韩煜?! 以两百年的神速突破大乘期,并迅速晋升为修仙界第一高手的——魔修韩煜……就是她的变态主人?! 已经完全被震得魂飞天外的夏翎脑中只翻来覆去闪过一句话。 神啊!请降道雷劈死我吧! 小佚 2011-4-4 16:04 第十三章 麻烦上门 傅尧一直是韩煜手下一个很不起眼的修者,天赋不是最好,修为不是最高,也没有什么傲人的一技之长,所以他从来不会对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任何非分之想,从来不会。 然而,此时此刻,他站在一旁整理着新招募修者的资料,耳听着自己两个直属上司的对话,却完全无法遏制自己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和不断攀升的体温。 “小箎,常前辈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冷血无情,你对她的态度……是否该收敛一些?”柳笙顿了顿,委婉地提醒弟弟,“别忘了,她是元婴期,你是结丹期。你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是她自持身份,不与你计较。” 柳箎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和狼狈,冷冷道:“哥,你也被那老女人的皮相给骗了吗?竟帮着她说话。若她不是冷血无情,那你告诉我,元若是怎么死的?” 柳笙看着他,神色一暗,叹息道:“我就知道,你一直都记恨着这件事。元若是你的第一个徒弟,你一直待他如亲子一般。我知道他的死令你很难以接受,可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小箎,你也该忘了。” “我不会忘!”柳箎脸色苍白地凝视着前方,俊目中投射出无限的悲伤和恨意,“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是如何在我面前,被常似锦撕成碎片的。元若才二十五岁,便已达到灵寂期。他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得到主人的重用。可是,只因为碰了常似锦一下,竟被活生生撕成碎片。只因为……只因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他就永远失去了生命。” 柳笙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难道你没有发觉,如今的常似锦已经不是你所憎恨的那个常似锦了吗?” 柳笙猛地一怔,神色不定地看着柳笙:“哥,你想说什么?” 柳笙的目光瞥过不远处的傅尧,单手一挥,不动声色地布了个隔音结界,才低声道:“你以为,从前的常似锦会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回来吗?从前的常似锦,会任由小润和小霜抓着她的头发爬上爬下,却不真恼吗?” 柳笙抬起头,直视着弟弟那张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缓缓道:“你以为,从前那个冷血无情如怪物般的女人,会不自觉露出那样的笑容吗?” 柳箎脑中忽然闪过那女子看着小润小霜不自觉展颜轻笑的一幕,不由心头一颤,猛地握紧拳头道:“这又能代表什么?” “小箎,你知道那代表什么。”柳笙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撤去了隔音结界。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傅尧用颤抖的手摸着一枚枚玉简,查看修者的资料,可他的脑子此刻却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到傅尧再失魂落魄,也知道再不干完工作就大事不妙了。他重新拿过那些记载信息的玉简,正要凝神观看,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啸声从远方传来。 柳笙和柳箎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万分难看。 警哨!竟是韩府外围三百里外的二级警哨! 二级警哨响起,也就是代表至少有一百个剑修闯入了狼峰山,朝府邸而来。 柳箎狠狠一掌击在檀木桌上,脆弱的桌子顿时化为粉末四散开去。他怒道:“那个女人就算不是冷血的怪物,也绝对是个招惹麻烦的白痴!” 柳笙对此话完全没法反驳,并且深表赞同。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你带人先去挡一阵,我去安顿狄先生。傅尧,你去墨兰轩请常前辈出来。” 柳笙说到这里,已变得咬牙切齿:“告诉她,谁惹得麻烦,谁清理。她要是让这韩府少了一颗仙草,死了一只灵兽,我让她十倍偿还给我!” 傅尧战战兢兢地点头,随即如兔子般飞窜出议事厅,心中暗道:柳总管什么时候都好,就是这种谈及主人利益得失的时候特别恐怖。自己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去请常前辈……原来,她在墨兰轩吗? 柳箎刚冲出内宅,迎面就被两个小不点抱住了大腿。 小凤凰抬头期盼地看着他:“柳箎叔叔,陪我们玩好不好?” 小龙闪着晶亮的眼睛,一脸我求你跟我玩你真是太荣幸了的臭屁表情:“柳箎,本殿下要看你的火舞流殇,快点快点!” 柳箎不耐烦地抓起两个小不点丢到一边,喝道:“现在没空,别挡我道。” 小凤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双琉璃珠般的澄澈眼眸瞬时蒙上一层薄雾:“柳箎叔……哥哥,我再也不叫你叔叔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小龙心疼地扶起小凤凰,冲柳箎跳脚大骂:“你这个卑微的凡人,本殿下跟小霜找你玩那是你的荣幸!你居然敢这样对我们!” 柳箎看着小凤凰伤心的模样和小龙失望愤怒的表情,心里一揪,很想上去安慰一番,又拉不下脸。只得冷冷道:“有敌人来袭,你们乖乖躲在屋里别出来!” 小凤凰一听顿时不哭了,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柳箎叔叔,你要去打坏蛋吗?会不会受伤啊?” 柳箎冷着脸,默默腹诽:刚刚是谁说再也不叫我叔叔了? 小龙心里也有些惊慌忧虑,却不肯表现出来,犟嘴道:“本殿下那么看好你,你绝对不许给我丢脸,听到了没有?” 便是这片刻地停顿,柳箎已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韩府。 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一声长啸通知府中所有剑修待命,自己便率先御剑飞上了天空,冲出结界外。 韩府的结界上空,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密密麻麻聚集了上百个剑修,他们差不多每个都有灵寂期的修为,有的甚至达到了灵寂期顶峰。此时一聚集亮相,顿时剑光缭绕,灵气交错,声势极为骇人。 离柳箎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修问道:“柳前辈,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到主人的府邸撒野?” 柳箎双目微眯,没有说话,只是面容肃杀地盯着远处。 终于,前方慢慢出现了黑点,黑点由小变大,由模糊到清晰。直到一股冰寒料峭如刺骨寒风般的杀意扑面而来,柳箎才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为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身穿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端看他的长相,不过四十出头年纪,可柳箎一见,便知此人修为深不可测,绝对超过自己。 男子浑身透着一股傲慢华贵之气,身姿颀长,唇薄鼻挺,额头宽阔,可一双眼却高高吊起尾梢,显得异常阴狠刻薄。 男子的身后,整整齐齐跟着一百五十名剑修,他们大多不过筑基期修为,只每排为首的一个才是灵寂期。可柳箎望着这一排排装束一致,神情淡漠冷然的低阶修者,却只觉心头一阵阵发寒。 因为这些修者带给人的感觉,已并非一百个个体,而是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哪怕自己这方人多势众,整体实力高出对方许多,柳箎却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心中再忐忑,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足,否则若丢了主人的脸,别说柳箎自己无面目见人,便是他那看似好说话的哥哥,也定会将他念死。 柳箎单手持剑,朝那紫衣男子拱了拱手,冷冷道:“紫阳候青天白日持械擅闯我主人府邸,不知有何贵干?” 是啦!这个人自然便是狄飞的前主人,在晋北素有凶名的元婴期高手——紫阳候楚霄。 而跟在他身后那一百五十名行止如风的低阶剑修,便是出自狄飞一手训练的神机营。 紫阳候停剑处比柳箎略高一些,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与他身后那一百多名灵寂期修者,神态中满是不屑:“本候不管你主人是谁,乖乖交出狄飞和那女人,否则,本候便用三昧真火烧了你这个破地方!” 小佚 2011-4-5 13:58 第十四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韩府的上空不时有红蓝剑光闪烁,牢固的结界经受着无数剑气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已变得摇摇欲坠。后院中,不断有修者将无数晶石如不要钱般倒入阵盘盘眼,只祈求这结界能多支撑片刻。 敖润和炎霜躲在一个偏僻的假山后,抬头望着天空,忧心忡忡。 炎霜紧紧握着敖润的手,低声道:“润哥哥,我刚刚好像看到柳箎叔叔被那坏人刺了一剑,他……他不会有事吧?” 敖润捏了捏她的小手,很想安慰她肯定没事的,抬头却只见柳箎周身的环绕灵气越来越弱,不由皱眉道:“柳箎的对头很厉害。” 不管是周身环绕的灵气,还是飞剑上散发出的剑光,那个紫衣男子都要比柳箎强大的多。 炎霜哀哀低泣道:“那怎么办?柳箎叔叔会死吗?小霜不要柳箎叔叔死!” 敖润恨恨踢了一脚身边的假山石:“若是我父王在,不,只要我二哥在,又岂容他们嚣张!可恶,为什么本殿下这么弱!” 就在这时,敖润身后突然传来咔嗒的石头开裂声。一个蓝衣少女从开启的石门后窜出来,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年轻男修。 炎霜一见那少女便扑上去哇哇大哭:“姐姐,柳箎叔叔要死了!呜呜……小霜不要柳箎叔叔死!” “好好。”夏翎无奈地拍抚她,“小丫头,你再这么抱着我哭,柳箎就算不死也要被你咒死了。” 夏翎祭出飞剑,正要冲上天空。左右手却猛地被两个小孩紧紧拽住。 炎霜一脸惶然道:“姐姐,不要去!那个人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姐姐你不要去好不好?小霜不要你受伤。” 敖润也涨红了脸大声道:“你这个笨女人,半点本事没有,上去凑什么热闹?赶着投胎啊?” 夏翎好气好笑,又有些感动:“我在你们心目中就那么弱?” 炎霜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她,敖润一脸鄙夷,两人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放,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在这时,安顿好了狄飞的柳笙冲出来,看到还在地上拖拖拉拉的夏翎,勃然大怒:“常似锦,人是你惹来的,祸是你闯的!难道你想袖手旁观吗?还不快去救小箎!” 夏翎被骂的一点脾气也没有,连忙诺诺应是,挣脱四只小手,踏上飞剑,直冲云霄。 夏翎一上天空,便被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左手一道剑伤,右背一片火灼的柳箎,正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背朝她直飘过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把散发出凌厉杀气的紫色飞剑。 夏翎哪敢耽搁连忙将他单手接住,另一只手祭出夕阙,抵挡那紫色飞剑。 只听“砰——”一声,夕阙斩在紫色飞剑上,顿时青紫光芒大作。两剑稍触即分,夕阙剑青光大盛,那紫色飞剑光芒却略显黯淡,摇摇晃晃地飞了回去。 夏翎收回夕阙剑,察看柳箎的伤势。 柳箎狠狠甩开她探脉的手,退开一步,怒道:“我不用你救!” 然而,却因为他飞剑已断,灵力耗尽,连遁都不能施展,离开夏翎的支撑,差点便一头栽下去摔成肉泥。 夏翎一把扣住他手腕,将他拉回来,似笑非笑道:“有本事你靠自己飞回去啊!” 柳箎一身灵力全无,竟要被他最不耻的女人拦腰抱住,才不至摔死,当真是又羞又怒,恨不得刚刚就战死在紫阳候剑下。 夏翎看他又青又白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日来被他冷嘲热讽却无法还击的郁闷,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的发泄。 心情大好的她,忍不住又调笑了一句:“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救你一命,从今往后,你是不是当做牛做马报答我呢?” 戏弄归戏弄,夏翎还是祭出灵泽剑附上灵力,将脱力的柳箎放在上面,又笑道:“方才是哪个不长眼的调戏于你,本姑娘去帮你调戏回来。” 说完也不看柳箎难看得发黑的脸色,手握夕阙剑朝紫阳候直飞而去。 紫阳候一直站在原地,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紫色剑刃,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夏翎,见她放下柳箎飞近,才悠悠然开口道:“我们又见面了。” 夏翎站在近处,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老男人,你跟只狂犬一样追了我一路,到底想怎么样?” 紫阳候整张脸猛地扭曲了,难以置信道:“你说我老?!!” 废话!你不老难道我老啊?瞧瞧你也是元婴期,常似锦也是元婴期,再看看你和她的外在容貌差别?都够得上父女了! 夏翎瞧了瞧常似锦那如冰雕玉琢般的手,感叹: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紫阳候勉力平复下自己狰狞的面孔,摆出一副优雅温和的姿态道:“以姑娘的天人之姿本该冠绝天下,为世人倾慕,何苦窝在这深山老林,蹉跎青春。只要你愿与本候回去,本候保证定让你过上比神仙更逍遥的日子。” 夏翎一脸无聊地看着他,闲闲道:“不好意思啊,发誓要让本姑娘过上神仙生活的人,已经从晋北排到晋南了,你算那根葱?” “嗤——”柳箎的讥笑声从后方传来,夏翎决定无视他。 天空中韩府的其它修者也都是一脸忍俊不禁,却又碍于常似锦的威严不敢造次。 紫阳候这一回别说是脸,就是脖子都扭曲了,咬牙切齿道:“贱女人,别给你脸不要脸!等你成为本候的炉鼎,你就会知道,忤逆本候的下场有多么悲惨!” 夏翎冷笑道:“等你成为本姑娘的剑下亡魂,你也会知道,调戏我家小箎的下场有多凄惨!” 柳箎在她身后大骂:“死女人,你给我闭嘴!!” 其实,夏翎不是故意要耍嘴皮子,而是她真的很紧张。 从穿越到这个傀儡身上后,她就没有正式地跟人动过手,每次不是用法宝吓跑对方,就是用灵压威慑对方。唯一一次动手,还是偷袭,偷袭的还是比自己不知低多少阶的修者。 所以,如今对上这一看就很凶狠毒辣的元婴修者紫阳候,她真的没有一点把握可以赢。 紫阳候此刻已恢复了冷静,浑身杀意漫布,眼神又阴毒又凶狠。 只见他左手一指,那把紫色的飞剑凌空悬在他头顶。剑尖慢慢聚集起一圈又一圈暗红色的光芒。而他的双手也没闲着,虚空交错着凝聚出一个灰色的晶球。 随着剑尖上的暗红光圈越来越大,他双手间虚抱的灰色晶球颜色也越来越深。直到剑尖上的光圈映红了大半个天空,而他手上的晶球已完全变为黑色,紫阳候将手中黑色晶球往光圈中一抛,大喝道:“赤魂雷煞,起!” 眼看着紫阳候抛出黑晶球后,那把飞剑便如闪电般向夏翎直劈过来,吓得她连忙祭出夕阙剑,身形一晃,一个与常似锦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她左侧。 离风剑诀的风影分/身,能幻化出实力相当于本人七成的幻影,持续一炷香时间。 “分/身术?”原本在群殴的修者们被这边强大的灵力波动吸引,此刻也都休战,远远围观,并不时发出惊叹。 夏翎朝那幻影一指,少女便冲着远处失去飞剑的紫阳候直扑而去。 夏翎自己则连退几步,夕阙剑祭出,在空中横切竖划,青色灵气纵横交错,竟仿佛慢慢布下一张网一般。正是号称第一防御法阵的——般若符阵。 紫色飞剑一路飞来,慢慢变红变黑,剑身爆发出噼里啪啦的雷光,一股股充满阴暗和暴戾之气的强大力量将围观之人逼得步步后退。 夏翎却仿佛毫无所觉,只凝神静气指挥夕阙剑布设般若符阵。 另一边,紫阳候看那少女所画符阵,眼中露出诧异之色,但见朝他飞来的少女幻影却脸现嘲讽之色。 终于,黑红的飞剑到了夏翎上空,随着紫阳候一声厉喝:“斩——”飞剑猛地爆裂开来。 强大的阴暗灵气将夏翎团团包围,巨大的赤雷一个接一个击打在她所布设的符阵上。 此时,那幻影也已到了紫阳候面前,晶莹的手掌一张一舒,猛地握住一个火球,朝紫阳候砸去。 那砸出去的火球,明明只有拳头大小,却在飞行途中忽然剧烈燃烧,转眼便成为一个巨大的火球,朝紫阳候兜头罩下。 紫阳候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祭出一个金黄色的巨钟,只听“噹”一声响,那幻影猛地一颤,躯体竟慢慢变得透明稀薄。 紫阳候冷冷道:“这点能耐也想与本候抗衡,简直不知死活。” 说完,又是铛一声响,巨钟猛地升起,随后一阵强风刮过,竟将那个巨大火球吞没的无影无踪。 围观众人惊呼:“通天灵宝——混元金钟。” 紫阳候一个纵身,猛地掐住那幻影少女纤细的脖颈,脸上露出残忍快意的笑容,手指狠狠一捏,只听“卡啦”一声,那风影分/身便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边,赤魂雷煞消失后,夏翎也持剑稳稳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变态的行为。 紫阳候见她完好无损,脸上不由也闪过惊色:“能硬抗本候的赤魂雷煞,便是元婴期修者,也不多见。” 夏翎只觉胸口火烧火燎,浑身灵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而且刚才能抵挡住雷煞,最主要的还是靠夕阙剑本身的强大。 如今见紫阳候完好无损,脸色如常,眼看就要发动第二波攻击,不由心生绝望。 紫阳候一派优雅地缓慢靠近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看来,你已撑不了多久。如若你现在肯乖乖跟本候回去,方才的无礼,本候都可以不与你计较。” 夏翎扯着嘴角笑道:“我说你老,说你像疯狗,说你算哪根葱……这些都不计较吗?” “咳咳……”围观的人不管属于哪方,一个个都是想笑又不敢笑。 紫阳候面容再度扭曲:“你找死!!” 他再没有耐性聚集赤魂,一个雷煞狠狠劈出。 “常似锦,白痴女人,快跑啊!”底下传来柳箎惊慌地呼叫。 夏翎苦笑一声,暗道:做人果然不能太嚣张啊!方才还讥笑柳箎,现在灵力全无连躲都躲不了的人,却成了自己。 巨大的雷声在耳边爆裂,夏翎闭目待死,心中猜测着,这次死后会是再度穿越还是魂飞魄散。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夏翎反而感觉自己被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一带,紧紧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迷茫地睁开眼,一张清朗俊逸的脸映入她眼中。 青衫儒服,玉冠束发,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却幽深难测的笑容。 这张脸,这笑容,这眼神,对夏翎来说实在太太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每次噩梦里都能看到它们的残影。 夏翎伸手紧紧捂住自己差点发出凄厉尖叫的嘴,脸色惨白如雪,灰败若死。 想到方才自己面对柳箎时的小人得志,飞扬跋扈。 这一刻,她万分确信: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小佚 2011-4-5 17:16 第十五章 秋后算账(上) 韩煜的出现,让整个战场一片鸦雀无声。 不管是紫阳候一方的神机营,还是韩府一方的剑修,通通如中魔魇,噤若寒蝉。 韩煜单手抱着虚弱娇小的少女,漫不经心道:“打得着实热闹了些,不知紫……” 他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为难地微微侧了侧头,看向怀中的少女:“紫什么来着?” 丫的!你装!你再装! 夏翎在心里大骂,白着张脸不肯开口说话。 韩煜也不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夏翎真是再自由落体死一次的心都有了。 实在抗不过变态的淫威,只得咬着牙机械吐字:“紫阳候。” 韩煜满意地笑笑,续上方才的话:“不知紫阳候来此,是看上了韩某的庄子,还是韩某的……人?” 紫阳候从一见到他起便满脸惊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甘与嫉恨,但最终还是按捺下去,颤声道:“本候不知此乃前辈居所,否则……岂敢放肆妄想。” 这时,已稳定下韩府结界的柳笙飞到韩煜身边,一脸惶恐道:“属下无能,让这些宵小之辈惊扰了主人闭关。” 韩煜淡淡道:“无妨。我的幽冥神雷已成,青阳剑诀仍需一物,便是再闭关下去,也不见得能有所获。更何况,若我不是提早出关,又怎能看到这么一场好戏呢?” 目光似有若无地瞥过怀中少女,夏翎吓得瑟瑟发抖,那只紧紧扣着她的手臂此刻就如烧红的铁钳般,让她既痛苦又害怕,偏却无处可逃。 惊惧的少女脸色惨白,纤弱柔软的身体仿佛最娇柔的花朵,一掐便碎。长长的睫毛半掩住墨蓝的眼眸,如琉璃珠般莹润的眼中透着说不出的无助与恐慌,嫣红的唇轻轻颤抖……羸弱的少女在男子强势的怀抱中显得那样楚楚可怜。 紫阳候看得双眼发直,明知此刻命在旦夕,可少女那样的姿态,实在太让人想要狠狠地蹂/躏和摧残了。 对比她方才肆意张扬,凛然不可侵的模样,紫阳候只觉,若能让此人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尖声求饶,便是为此付出数十年修为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韩煜微微皱起眉,眼角清冷,折射出淡淡的杀意。 夏翎觉得,自己此刻就是那砧板上的肉,切肉的屠夫举着刀站在旁边,空中偏还有只让人恶心的苍蝇徘徊觊觎。 她侧过脸,将脑袋埋进韩煜的肩窝,恨恨地想:谁TM说意淫不是罪的?恶心死人不算杀人啊? 她刚侧过头,眼角余光便瞥见韩煜手中慢慢凝聚起一股幽蓝的火焰,火焰内蓝外白,通体笼罩着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芒,焰心还不时有紫色的雷鸣爆裂开来。 这就是幽冥神雷?看上去声势好小。 夏翎刚想着,就见韩煜随手将手里的这一小团蓝焰丢了出去。蓝焰飘飘悠悠,速度慢得就如蹒跚学步的小孩一般,怎么看怎么没半点威慑力。 可紫阳候一见此焰却吓得魂飞魄散,立马祭起紫剑、巨钟,五颜六色的光芒如龟壳般组成牢固的灵甲将他团团包围。 缩在龟壳中的他愤怒而惊恐地大叫:“韩煜,我已向你示弱道歉,难道你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吗?” 韩煜轻松地控制着那团慢悠悠的蓝焰,淡淡道:“谁让你如疯狗一般,追着我的人不放呢?” 他笑了一下,那笑却让空中所有修者都打了个冷战:“我总得让人知道一下,企图戏耍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夏翎猛地绷紧了浑身的皮,欲哭无泪。韩煜这话,分明是指桑骂槐,说给她听的。 慢悠悠的蓝焰经过长途飘荡,终于接触到了紫阳候的灵甲。蓝焰中的紫色雷电猛地爆裂了一下,似是极度兴奋。 然后,夏翎看到了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那只得拳头大小的蓝焰竟忽然一分为二,就如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的小脸美女般,照着那灵甲啊呜一口咬下。看上去牢固如龟壳般的灵甲,立刻缺了指甲片大小的一个口子。 夏翎吓呆了,她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火焰是可以吞噬人灵甲的。 更何况,那蓝焰吞噬灵甲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而且越吞噬,火焰的个头就越来越大。 “幽冥火,果真是幽冥火!”紫阳候手下中突然有人大喊出声,声音充满了恐惧与惊惶,“他是晋海第一魔修——韩煜!!” 此言一出,便如一道惊雷,惊散了神机营所有剑修的胆气与魂魄。 而此时,幽冥火已兴致高昂地吞掉了紫阳候周身所有的灵罩,犹觉意犹未尽,便在紫阳候一脸的惨白惊惧中,席卷而下,片刻间吞没了他整个肉体! “啊啊啊————!!”一声凄惨的尖叫划破云霄,声音中所蕴含的痛苦之盛,恐惧之烈,端的让人心胆俱寒。 下一刻,只见一个婴儿的身影冲天而起。那婴儿有着紫阳候的面容,全身晶莹洁白,仿若透明,脸上却带着深切的仇恨。 “韩煜,这个仇,本候总有一天会向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婴儿握着胖胖地拳头,在半空中面容阴狠地赌咒发誓。 狠话说完,他哪敢再停留,飞一般地逃窜离去。 元婴的遁速要比本人快百倍不只,便是以韩煜的神通想追,也不一定赶得上。不过此人肉身被毁,至少四五十年内,是再难恢复到如今的实力了。 吃得肚挺腰粗的蓝焰颤巍巍地飞回来,绕着韩煜左飞飞,右飞飞,似是在讨好求饶。 韩煜面色淡淡道:“看来上回的教训还不够,想要再回炎池躺个上百年吗?” 蓝焰吓得整个粗犷的腰身重重一颤,飞下来停在夏翎肩头,不住鞠躬磕头。 夏翎只觉肩上被它触碰之处又冷又麻,偏又不敢动作,对这个奴颜婢膝的吃货,简直恨得牙痒痒。 韩煜笑了笑,收回蓝焰,对身边的柳笙吩咐道:“这些人,愿意留下的,交给柳箎;不愿意留下的,都处理掉。” 柳笙还未及回答,紫阳候手下那群修者便已七零八落地高声大叫:“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侯爷于危难时刻抛下我们不顾,如此无情无义,我们岂会再效忠于他!” “我们还想接受狄先生的教诲啊!请让我们留下吧!” 柳笙恭敬道:“主人要先见狄先生吗?” 韩煜斜睨了他一眼,脸上喜怒难测:“不了,有些事,我要先处理一下。你若有兴趣,可以带上小箎跟来一起瞧瞧。” 柳笙脸色一白,抬头望见主人幽深若寒潭般的眼眸,只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早被他看透了,心中惶恐,忙低头道:“是。” 此时此刻,夏翎反倒冷静下来,心中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里,乖乖被某人抱着走,心中暗暗确定八字方针:忽悠不过,坦白从宽! 小佚 2011-4-10 11:40 第十六章 秋后算账(中) 韩煜横抱着全身灵力耗尽的夏翎走入地宫。 身后跟着柳笙柳箎两兄弟,同样灵力耗尽的柳箎被柳笙搀扶着,从来冷厉凶狠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忧心。 夏翎被带着拐了好几个弯,直记得头晕眼花,才在一间小小的石室中停下来。 石室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石床什么都没有。 韩煜松手将夏翎丢在地上,自己坐在那床沿,柳笙柳箎恭敬地在他身侧站立。 夏翎正被刚刚那一下摔得七荤八素,忽听上首那人开口道:“说吧,你究竟是何人?” 夏翎抬头看了他一眼,石室中昏暗的光线并不能阻碍她的视线。坐在石床上的男人,面容俊逸,神色悠然,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散发着点点寒意。 夏翎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低声道:“我也不知道,那日吞了绿珠后,我就忽然有了意识……” “是吗?”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夏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脸上一派幽冷深邃的笑容。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补救,忽听咔嗒一声响,身前地砖竟缓慢移动,露出一个窗户大小的口子。 夏翎探头朝那洞口忘了一眼,脸色唰得一白,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那洞口底下,密密麻麻都是巨大的老鼠,还有两条碗口粗的金纹蟒蛇。 老鼠犹如婴孩般大小,一身灰色的毛皮,大部分都沾染着血迹,有些奄奄一息的老鼠身上甚至还爬满白蛆,数十只巨鼠在狭小的空间中你推我挤,你咬我抓,张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发出凄厉的叫声。 两条蟒蛇却各自盘成一团懒洋洋地闭眼休息,仿佛良善无害。 可夏翎探头的时候,刚好瞧见其中一条巨蟒抬头张口,猩红的长舌弹出,将数只老鼠齐齐卷入,一口吞进腹中。 她手脚并用,往后急爬,恨不得离那洞口越远越好。 然而,有个清晰而冷酷的声音在她脑中陡然响起:爬过来,跳下去! 夏翎整张脸都吓白了,她拼命地想要后退,可身体竟全然不受自己控制。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以难看而屈辱的姿势爬向那个可怕的洞口。 夏翎的心里防线瞬间崩溃,她浑身颤抖地尖叫:“我说!我说!我什么都招还不成吗?” 不受控制地手已经攀到了洞口,夏翎紧紧闭着眼,几乎绝望,身体却忽然停止了动作。 她喘着粗气趴跪在地上,抬头望向那如魔鬼般的男人,颤声道:“我愿意说……” 韩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底却一片冷漠。只见他微微曲起手指,敲了敲身侧的石床,轻笑道:“晚了,不让你吃点苦头,我怎知你所说的,是真是假。” 夏翎一愣,还未来得及消化他话中的意思,忽觉浑身一轻,已漂浮在那洞穴上方。 她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地惊惧之色,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甚至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漂浮之力猛地消失,灵力尽失的她直直坠入那群巨鼠中。伴随着轻微的青石移动声,金纹蟒的喂食入口,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柳笙和柳箎在一旁看得脸色煞白,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柳箎一脚踏出,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柳笙死死拉住。狭小的石室中一片沉寂,只余柳箎粗重的喘息声。 韩煜忽然开口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柳箎一把甩开柳笙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不知道那女人究竟是不是常似锦,也不知主人为何如此痛恨她。可是……那女人又笨又没用,绝不可能对主人构成威胁!” 柳笙也连忙跪下,低头道:“我等知主人最恨被人欺骗戏耍,可常前辈替主人找回狄飞,又让主人示之以恩,实乃大功一件。还望主人看在功过相抵的份上,饶她一命。” 韩煜冷淡地笑道:“能寻来狄飞,又能恰巧救了龙凤皇族,还能得你们青睐求情,功劳确实不小。” 柳笙听出主人话语中的不悦,不敢再说话,紧紧握着弟弟柳箎的手,防止他冲动。 柳箎低着头,忍了又忍,耳边却仿佛听见那笨蛋女人害怕无助的尖叫,终于没能忍住,猛地抬头道:“主人一向赏罚分明,为何独独对她如此苛刻?当真是因为她的欺骗吗?还是主人根本只恨她夺舍了常似锦的身体?那个狠毒的女人……” 柳笙猛地扑过去捂住弟弟的嘴,颤声道:“主人,小箎他只是重伤未愈,神智不清。您千万别与他计较!” 韩煜微低着头,神色冷漠,完全看不出喜怒。 柳箎冷静下来,只觉背后汗湿一片,紧贴着地面的四肢都在筛糠般颤抖。可他却倔强地挺着腰板,扯开柳笙的手,一字一句道:“柳箎无礼,任凭主人处置。” 韩煜抬起俊逸的眉眼,淡淡道:“你们下去吧,此人我自有用处,不会取她性命。” 柳笙柳箎大喜过望,忙行礼告退。他们知道主人向来说一不二,说不杀,自然就不会杀,虽免不了吃点苦头,却总比丢了性命好。 半个时辰后,金纹蟒的喂食入口重新被打开,奄奄一息,全身几乎没一块好肉的夏翎被一股轻巧的力量托上来,重新躺倒在地。 韩煜缓步走到她面前,单手凝聚水灵力,将她清洗了一遍。随着污浊血迹被水冲去,她身体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疤直至消失,水雾散去,便露出少女如凝脂般柔滑美丽的洁白躯体。 察觉到身体已可动弹,夏翎迅速从迷藏环中抽出一件衣服披上,低垂着头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韩煜低头看着少女头顶乌黑柔滑的发丝,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说吧,你究竟是何人?” 怀里的少女依旧低垂着头,没有一点声响。 韩煜等了片刻,脸现不耐之色,单手掐住少女精巧的下颚,迫得她抬起头来。 看到那双墨蓝得如琉璃般璀璨闪亮的眼睛,韩煜一愣。 少女狠狠地瞪着他,眼底还残留着浓浓的惊惧委屈,小脸煞白,却充满倔强,一步不退地与他对视。 韩煜忍不住好笑道:“怎么?觉得我罚错你了?” 少女撇过头,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韩煜轻轻捏了捏她鼓起的腮帮,只觉触手温暖滑腻:“现在我给你辩解的机会,不要妄图虚言欺骗,否则你会知道掉入金蟒穴只是个多微不足道的惩罚。” 少女浑身不住地颤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嫣红,就如晶莹洁白的雪地上点缀的一抹红梅,细细瞧着如饮美酒,芳香沉醉。 韩煜轻轻道:“还不说吗?” 少女猛地抬起头,樱花般的唇瓣一张一合,咬牙切齿道:“晚了!现在你想听,姑奶奶我不愿说了!” 韩煜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低笑道:“你这算是在跟我置气吗?” 他笑了片刻,冷下脸来,低头凑近少女秀丽如花的容颜,冷冷道:“你以为,你有置气的资格吗?” 少女偏过头去,紧绷着脸,不再看他一眼。 韩煜抱着她走出石室,慢慢来到另一间宽阔的房间,这间房中有一面巨大的影帘和一个雾气弥漫的温泉,赫然便是夏翎重生后第一眼见到的景象。 韩煜抱着她走入温泉中,又松手将她放下,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慌张之色,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双脚乱蹬,想抱住他,却又不敢。 韩煜脸上露出了好笑的表情,悠悠道:“原来你不会水。” 少女苦着张脸,似乎想运用灵力漂浮,可体内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那点灵力却好像受了什么禁制,根本凝聚不起来。 温泉的水不算深,可没过少女的头顶却是毫无障碍的,她努力蹬着脚想要攀附石岩,却一次次被身边恶劣的男人一掌推远。 眼看少女脆弱的身体在水中沉沉浮浮,再也没了力气,韩煜才探手将她抱过来,让她挂在自己身上,开口道:“想清楚该怎么说话了吗?” 小佚 2011-4-10 13:27 第十七章 秋后算账(下) 夏翎头靠在男子宽阔的肩头,腰身被紧紧扣住,防止无力的她重新滑入水中。 男子的脸清朗儒雅,仿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弱才子,身体却截然相反,如钢铁般健硕硬朗。夏翎趴在他肩头,恨不得冲着那白皙的脖子狠狠一口咬下去,可她却知道,自己便是将牙咬掉了,也未必能在他颈上留下半点痕迹。 很显然,韩煜不只是一个大乘期魔修,更是一个炼体修士,远非平常修者脆弱的肉体可比。 韩煜让她靠坐在石阶上,掬起泉水一点点濡湿少女的头发,一面为她如丝缎般柔滑浓密的发丝打上皂角,一面淡淡道:“想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如何变成傀儡的吗?” 不等夏翎回答,他续道:“百年前,我曾得到过一本魔门秘法叫《阴脔抽魂》,可通过一系列毒兽内丹辅助,将人的灵魂从肉体中一丝一缕地抽出来。这个过程非常缓慢,长达三个月之久。而在这三个月中,灵魂的主人还没有死,更不会失去知觉,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灵魂被抽离肉体时那种恐惧和痛苦。哀嚎,抽搐,四肢萎缩,肌肤溃烂,整整持续三个月的生不如死的滋味,直到最后一丝魂魄消失。” 韩煜轻轻揉搓少女的长发,将皂角打匀打散,丝毫不介意自己手上沾满泡沫:“常似锦是我的第一个试验对象,也是最后一个。我将她的魂魄抽尽,眼见元婴枯萎待死,我便注入一缕自己的神识,又用幽冥火煅炼三年,终于将她体内的元婴炼化,身体重现生机,完全臣服于我。” 温热的水冲洗干净少女的身体,韩煜轻抚那头湿漉漉的柔顺长发,笑道:“你是这修仙界独一无二的元婴期傀儡,也是唯一一个能保持如此完美新鲜肉体而不腐化的傀儡。但是,这一切我可以赐予你,自然也可以随时收回。所以,如果不想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溃烂生蛆,最好别考验我的耐性。” 夏翎想起那漆黑洞中恶心的老鼠和爬满它们身上的蛆,只觉一阵反胃,浑身无法遏制地颤抖。心中虽恨得发狂,却最终不得不妥协。 她扶着男子温热硬朗的手臂,缓缓道:“我来自另一个时空,那里没有修者,只有凡人。那是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 韩煜侧了侧头,表示他在听。 夏翎咬了咬牙,续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那天,刚好是高考的最后一天,我起晚了一些,拼命骑车赶去考场。过马路的时候没有注意信号灯,被一辆车子撞倒,醒来就已经到了这个房间。那时,你刚好给常似锦喂下绿珠,然后我的意识就被吸入这具身体中,无法逃脱。” 是啦,那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夏翎垂下眉眼,默默地想,如果不是今天被逼说起,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高中三年的生活犹如牢笼般枯燥乏味,却也别有乐趣。她头悬梁锥刺股,拼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终于走上了战场。 那已经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妈妈说,考完就带她去杭州旅游;爸爸说,不要有心里负担,考好考坏,只要尽力而为就够了。 她和死党们约好了,那天晚上要去蟹满香大吃大喝,晚上通宵K歌,第二天再集体血拼。 眼看着最艰苦的日子过去,最美好最让人向往的大学生活来临,她却功亏一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每一个人都是神仙,每一个人都只知修炼,每一个人都以天赋修为来判断你的价值,她十七年来所学的一切一切,统统被推翻,统统要重新来过。 是,夏家是名门,夏翎是千金小姐。可是在夏家,没有一个人看得起她,没有一个人将她放在眼里,甚至连父亲看她的眼神都仿佛是在斥责她,为何让夏家丢脸。若非她是夏炎的亲生女儿,恐怕早被扫地出门了。 她也曾想过努力修炼,努力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可是她的灵根天赋本就低下,再加上过惯了十七年群居生活,让她忍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打坐修炼,不见阳光的日子,实在是比坐牢更孤独可怕。 所以后来夏家败落,她沦为天奎宗身份卑微的外堂弟子,每日为生存奔波,却反而觉得比从前那种千篇一律的冰冷日子好过得多。 韩煜抱着她走上台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厚软的毛巾轻轻擦揭她的湿发,略带疑惑道:“高考?车子?这些是何物?” 夏翎有些情绪低落,随口回道:“就如你们许多修者都会加入一些大门派修炼一般,我们那每个人都要上学,学习一些知识。高考,就相当于门派里最重要的考核。车子就是代步工具啦,就像你们这的飞剑。” 韩煜感兴趣地看着她:“都学些什么?” “什么都有,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夏翎抬头瞪了他一眼,“我说出来你又听不懂。” 韩煜脾气很好地继续擦揭着她的头发,浅笑道:“不懂也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夏翎无奈,只得磕磕巴巴解释道:“语文,就是学习语言表达,比如写信阅读。数学,是数理逻辑的分析,比如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个时辰,那么一年有几个时辰,就可以用乘法快速计算……” “四千三百八十个。”韩煜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夏翎一怔,心算了半天才得出同样的结果,有些赌气地看着他:“这是最简单的乘法,你能马上算出来有什么好得意的?” 韩煜眼中盈着淡淡的笑意:“物理,化学,又是什么?” 夏翎撇了撇嘴,续道:“物理是……是研究一些东西的结构的,还有运动规律什么的。”她忽然伸出手拍了韩煜的左脸一下,“喏,我打你一下,你受了我的力,但你同时也对我施加了反作用力,说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就是物理。” 韩煜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她,几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打他的脸。这小丫头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夏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心虚道:“我……我只是在告诉你,什么是物理……是,是你自己要听的啊!我就是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言传身教一下而已。” 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韩煜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危险的信息:“那要不要我学以致用一番呢?” 夏翎吓得双手抱头,连连后退:“不用了不用,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从两手间探出小脑袋,干笑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是化学吗?” 韩煜看着她谄媚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伸手一把抓住她头发,也不管她会不会疼,将她拽回来,淡淡道:“我不管你来自哪,以前是什么人,但你该清楚,只要你一天在这具躯壳中,就一天是我的傀儡。不要妄图背叛我……” 他顿了顿,单手掐住少女的下颚抬起,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她:“否则,你便是想死,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韩煜松开手,淡淡道:“随我去见狄飞吧。” 夏翎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无声吐槽:“傀儡不是人啊,傀儡也有人权的。拼死拼活打了半天,连口热汤都不给喝,还要去见狄飞,狄飞了不起啊?早知道那么麻烦,打死我也不救他回来。” 在前方,韩煜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脚下的步子却没有丝毫缓慢。 小佚 2011-4-10 15:01 第十八章 债多不愁 夏翎随着韩煜来到议事厅,狄飞和小润小霜都在那等着。 小润和小霜一见夏翎便满脸惊喜地扑了上来,一人一个抱住她的大腿。 小凤凰揉着哭红的眼道:“姐姐,我还以为你抛下我们了。” 小龙拽着张粉嫩可爱的脸,嚣张道:“你这女人笨归笨,没用归没用,幸好运气还不错。” 韩煜停下/身来饶有兴趣地回头看着她们。 夏翎尴尬地想挪动脚步,奈何两个拖油瓶实在太重了点,她讪讪道:“主人,他们就是龙族的皇子和凤族的公主。” 两个小孩齐刷刷地望向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 小龙脸色一变,□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夏翎身后。 小凤凰却是无知者无畏,抬头看了韩煜半晌,忽然脆生生地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变态,对不对?” 夏翎哗啦一下石化了。 柳笙和柳箎走过来的脚步一顿,也石化了。 狄飞满面僵色,其余修者更是吓得恨不得一头晕过去。 韩煜微微眯起眼,脸上露出可怕的表情。 夏翎僵硬地扯着嘴角,试图补救一句。却见小凤凰回过头来,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姐姐,他不是你说的变态主人吗?” 夏翎拼命地告诉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一面恨不得把这个一脸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大卸八块。 别人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倒好,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偏偏还要拖她下水。 我TM上辈子欠你的啊! 韩煜的目光落在满脸惊恐的夏翎身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变态……主人?” 夏翎连忙道:“不不!您哪会变态啊,要变态也是我变态……您是变态主人。就……就是我是变态,您是主人。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咳……”狄飞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满脸笑意,“狄某见过韩前辈。” 韩煜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夏翎朝狄飞投去一个感激的眼色:好兄弟,算我没救错你! 狄飞忍着笑和某种异样的心思,收回目光。 少女的眼中满是流光溢彩,浑身散发着温暖芳香的生命气息,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 韩煜对狄飞的态度算是最客气的:“狄先生身体如何?” 狄飞一脸感激道:“髓焱毒已被完全压制,至少十年内,狄某是无性命之忧了。” 韩煜点点头:“先生以后有何打算?” 狄飞怔了怔,抬头望向男子看上去比自己更年轻的脸,自嘲道:“狄某……有选择的余地吗?” 韩煜笑笑,漫不经心道:“当然,狄先生又不曾卖身给在下,是去是留,当然悉听尊便。” 狄飞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韩前辈为狄某付出如此之多,当真不索取什么?” 韩煜曲起修长的手指,指节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缓缓道:“一块天心玉,六千万晶;结界消耗,三十万晶;打斗中法宝消耗,约八百万晶。这样算下来,耗费确实不少。不过,这些都是韩某手下自作主张救先生回来之故,与先生却没有半分关系。便是要清算,韩某也自会找其它人清算。” 夏翎猛地张大了嘴,看着前头那个一笔一笔算无耻账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自作主张救狄飞回来的是她,要清算自然也是她被清算。 所以,一眨眼下来,她就背了六千八百三十万晶的债务了?! 狄飞沉下脸,冷冷道:“韩前辈何须拿这些话虚言恫吓,一人做事一人当。狄某堂堂大男人,难道还要一个弱女子替我还债?便是为你卖命十年又如何?” 好样的!夏翎双眼发亮,恨不得给狄飞一个大大的拥抱:瞧见没有,这才叫大男人,真汉子!和某些变态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韩煜不动声色地看了夏翎一眼,才笑道:“狄先生好像搞错了我的意思。” 狄飞一愣,只听韩煜又道:“那些东西耗费了便是耗费了,即便狄先生肯留下,我也依旧是要跟属下清算的。狄先生若愿意留下,韩某自然欢迎;若不愿意,韩某也绝不强求。至于韩某如何管理手下,相信还轮不到狄先生来置喙。” 狄飞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踌躇地看了身后的女子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夏翎气得牙痒痒,偏又不敢反抗。 韩煜好笑地看着她又青又白的脸,悠悠然续道:“另外,还有你从墨兰轩偷偷拿走的夕阙剑,混天绫,外加种类不一的书籍玉简。柳笙,值多少晶石,你算过了吗?” 夏翎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 柳笙不忍地低下头,轻声道:“回主人,单混天绫与夕阙剑,便是无价之宝。” 夏翎手忙脚乱地从迷藏环中取出剑和红绸,颤声道:“我……我马上还,还不行吗?” 韩煜冷笑道:“你觉得,我的东西是说拿就拿,说还就还的吗?” 夏翎手拿着夕阙剑混天绫,愁眉苦脸:“你就直说要我怎么还得了?” 韩煜浅浅一笑,那笑在他清俊秀雅的脸上仿佛显出几分腼腆,夏翎却只觉身上哧哧哧寒气直冒,冷入骨髓:“混天绫使用费三亿晶,夕阙剑使用费十亿晶,其余玉简书籍翻阅费算两千万晶。加上方才的六千八百三十万晶……似锦,你统共欠了我十三亿八千八百三十万晶。” “使……使用费?!” 韩煜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冷,犹如地狱修罗:“如若你十年内还不上这些晶石和法宝,我便将你送给那些大乘期高手做炉鼎,怎么着一年也能换个一亿晶回来。” 修士的炉鼎,说好听了叫做修炼辅助人员,说难听了就是修士采阴补阳的工具。成为炉鼎的往往都是女修,而且下场统统悲惨绝伦。 狄飞脸色猛地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上方清秀如书生般的男子,怒不可遏道:“你堂堂晋海第一魔修,怎能如此欺凌一个弱质女流。” 韩煜脸上不喜不怒,只声音冷淡:“狄先生,韩某教训属下,何时轮到你来多嘴?” “你——” “狄飞的工钱是多少?”清脆悦耳的冷静声音打断了狄飞愤怒的指控。 韩煜眼中微微一亮,神情却丝毫不变:“以狄先生之能,若为我所用,韩某每年至少当支付一亿晶。” 夏翎毫不退让地直视着自己的主人,朗声问:“奖金怎么算?福利有保障吗?” 狄飞傻眼了。 韩煜眼中反倒露出点点笑意:“当然,若狄先生所训修士皆为精英,或能在战事中取胜。韩某又怎会吝惜晶石。至于福利,不知是什么?” 夏翎满意点头,继续问:“包吃包住吗?吃住等级如何?提供灵丹助他修为提升吗?退休后有没有晶石供养保证他生活所需。最主要的,十年后髓焱毒复发了怎么办?” 韩煜眼中闪过一抹讶色,嘴角的笑容却越加深了:“当然,除了髓焱毒无法保证,其余必当为狄先生做到最好。这十年间,韩某会尽力寻找医神曲临渊为狄先生续命。” “好。”夏翎攀上狄飞肩膀重重一拍,一锤定音,“他就卖给你了!” 狄飞一脸呆滞地回头看着她,平日深邃淡定的眼中充满迷茫不安。 夏翎扯着嘴角,压低声音耍狠道:“看我干嘛!不是你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吗?我欠他的债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因为你……” 说到这里有点心虚,擦了擦汗,又理直气壮起来:“你还十亿,我还三亿,零头也算你的,没问题吧?没问题就快去拜见主人。” 狄飞傻傻地点头,傻傻地回身朝韩煜躬身行礼:“狄飞参见主人。” 韩煜露出满意的笑容。 柳笙不忍猝睹地侧过头,心里为可怜的狄飞默默哀悼。 柳箎冷哼了一声,看着某无耻少女的眼神要多不屑有多不屑。 夏翎长长吁出一口气,随即又满面愁容:还有三亿晶的债可怎么办呀?是卖小润好呢,还是卖小霜好呢? 一旁懵懂无知的小龙和小凤凰不知为何,齐齐打了个冷颤。 小佚 2011-4-10 16:39 第十九章 前往无边海 安顿好狄飞后又休整了几天,夏翎打定主意要送敖润和炎霜回家。 这两个小魔星实在是太能折腾人了,体力好,脾气大,还特难伺候。 炎霜还算乖巧可爱,却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好奇心强的恨不得把整个韩府都拆成零件、敖润倒是懂得不少,可那嚣张的态度、跋扈的脾气,简直让府中所有人都抓狂。 所以,在经历了半个月鸡飞狗跳生活,外加被两个小家伙不停催促后,夏翎决定,就算会被变态主人敲诈勒索外加鄙夷修理,她也一定要找到传送阵,把这两只小兽送回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韩煜在听了她态度谨慎小心的汇报后,居然斩钉截铁地表示晶石可以借,旅游假也可以请,前提是……他也要一起去度假。 夏翎木木地看着男人云淡风轻的笑容和清澈宁和的眼睛,心中却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家伙,不会是在打什么变态主意吧? 据敖润和炎霜描述,他们的家——也就是龙宫和凤殿在一个叫做无边海的海域上。 敖润所在的龙族属于白龙族。白龙,是这个世界仅存的神兽之一。同为神兽的,自然还有炎霜所在的火凤族,以及为世人所知的穷奇族和玄武族。 这四大神兽一直是修仙界高手梦寐以求的灵兽,四大神兽定居的神域更是留给人们太多的传说与幻想,千万年来人们为自己的野心,前仆后继地冲向无边海,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梦想成真。 因为,无边海实在太大了。 据说,没有一个人能到达无边海的尽头。也有人说,无边海根本没有尽头。 想要在这样一个漫无边际的汪洋中寻找神域的影子,无异于大海捞针,痴人做梦。 所以,能通过传送阵亲眼去瞧一下传说中的神域,瞻仰一下龙王凤后的风姿,哪怕是对这个世界毫无归属感的夏翎,也不由心驰神往。 在确定了传送阵的位置后,夏翎又随韩煜去了一趟云水镇。 在云水镇中,夏翎彻底被韩煜的疯狂采购吓呆了。 而且,更让她惊讶的是,韩煜买的大部分东西居然都跟修仙无关。 除了兑换大量低阶晶石外,他所购买的东西,不是生活类法器,便是凡人用品。什么火折油灯,锅碗瓢盆,四季衣衫,床铺椅凳,甚至铁锹锄头锤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如果不是深知此人身份,夏翎几乎要怀疑他是想大量进货去开百货商店了。 到了后来,可能是他自己的储物袋都塞满了,接下来采购的——以吨计算的食物,统统被他塞到了夏翎的迷藏环中。 夏翎探着自己储物空间中,成堆的灵谷兽肉和几乎被淹没到角落的夕阙剑混天绫,真不知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修者不是不用吃五谷杂粮吗?” 对于夏翎的提问,韩煜只是笑笑:“相信我,会有用到的一天的。你说你从前是凡人,那么现在好好想想,如果让你孤身一人到密林中居住几年,有什么是必不可少的?” “密林?居……居住几年?!”夏翎被吓傻了,“你是开玩笑的吧?” 韩煜挑了挑眉,既不否认也不默认。 夏翎左看右看都窥测不出此变态的心思,只得苦着脸恨恨道:“想好了又有什么用!我说,我要电视电脑洗衣机电冰箱,你能买来给我吗?” “……” 回到传送阵所在的山洞中时,敖润已经等得冒火了,炎霜也有些焉焉的,满脸疲态。 夏翎连连安抚,在小龙的臭骂声中命苦地将晶石放入阵脚,又修复了几处龟裂符线(符阵理论相通,因为研究过极其深奥的般若符阵,所以对这个意外地驾轻就熟。),才有气无力地朝韩煜请示:“主人,可以出发了吗?” 正无聊地在洞口拨着狗尾巴草的韩煜闻言迅速站起身来,满意微笑道:“走吧。” 片刻后,传送阵在灵石的作用下启动,夏翎置身其中,就如乘坐在最没有防震防护措施的云霄飞车上一般,只觉强烈旋转扭曲,头晕目眩,胸口窒闷。全身骨骼不断受到外力挤压撕扯,说不出的痛苦。 小龙和小凤凰紧紧窝在她怀中,浑身颤抖,不时发出呜呜的哀叫。 大约一分钟后,所有的撕裂和扭曲之感统统散去,夏翎缓慢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碧绿的原野,百花盛开,清香缭绕。 小龙和小凤凰的体质比她还好,一出了传送阵,什么不适都没了。眼瞧着这熟悉的景象,呼吸着空气中清新的气息,不由惊喜交集地大叫了一声。 两人又哭又笑,冲进草地中,四处打滚,秀美的小脸上,沾满泪水。 “呜呜,润哥哥,我们终于回来了。我好想爹爹娘娘,我好想敖叔叔……” 敖润将哭泣的小女孩一把抱住,努力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我也是……” 夏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带微笑,想起初遇他们时两人的衣衫褴褛,浑身伤痕,再看他们如今喜极而泣的模样,不由心酸。 这半个多月来,小润和小霜在韩府过得其实并不差,所有人都待她们很好,锦衣玉食,嘘寒问暖,包容宠溺她们的脾气,又时常有人带他们四处游玩。 外面的花花世界肯定比这个无边海繁华诱人得多,可夏翎还是能感觉到她们这几个月来,一日比一日难以排遣的思念与寂寞。 人,始终是恋家的动物。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 所以,哪怕外面的世界再好,小润和小霜还是想要回到这个生养她们的地方。 所以,哪怕这个世界多么让人心醉神往,她还是没有一日停止过对另一个世界的思念,那个充满废气尘埃,疾病衰老的世界。 夏翎环视四周,却没见到韩煜,正奇怪着他是否没被传送过来,却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此岛不宜久留。” 夏翎一惊回头,只见温文带笑的韩煜正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 夏翎一面暗衬:这人是幽灵吗?说不见就不见,说出现就出现。一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有轻薄的雾气缭绕。那些雾气呈淡粉色,随风飘荡,忽浓忽淡。 但夏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雾正变得越来越厚重,并慢慢向她们这个方向扩散。 夏翎果断地叫回玩得不亦乐乎的敖润和炎霜,此时韩煜已祭出一个方舟。 夏翎一见那方舟便惊叫了一声:“神行万里!” 只见那方舟从巴掌大小迅速变为一条可承载六人的小船,船身通体晶莹剔透,隐隐似笼罩着一层白光,竟是那以速度著称的飞行法宝——神行万里舟。 又是一件通天灵宝,夏翎无语凝咽,她有种直觉,自己每日跟着这个变态主人,总有一天会对这修仙界的所有法宝统统免疫。 韩煜看了她一眼,神情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你初来乍到这个世界,对这里的法宝倒是熟悉得很。” 夏翎心中一凛,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背上渗出一片冷汗,神色却死死不变道:“我因为怕迷路,被关在墨兰轩八个月,那里面能看得不能看的,我几乎都看了。” 韩煜笑笑,似是信了她的话,纵身跃上神行万里,夏翎忙抱起敖润和炎霜跟上。 乘着神行万里舟飞驰了近半日后,眼前还是一片汪洋大海。 无边海,无边海,果然是名不虚传。 幸好敖润还记得方向,否则,他们非迷路在这个大海上空,活活累死不可。 夏翎百无聊赖地靠在船头,用指甲抠着船身,打发时间。 忽听韩煜的声音传来:“前方有人。” 夏翎倏地惊醒,抬头望去,却见前方蓝白一片,哪有什么人。 又望眼欲穿地瞪了整整一炷香时间,就在夏翎怀疑韩煜是不是在耍自己的时候,她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黑点慢慢接近变大,夏翎逐渐从轮廓辨认出,那是一群身穿古怪服饰,手持长型兵器的怪人。 这群人的飞行速度非常快,再加上神行万里舟的非人速度,只过了片刻时间,他们便已近在咫尺,也让夏翎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为首的是个黑衣紫眸的冷漠青年,只见他面容俊秀,身形修长,身上带着一股霸气。一双星眸,暗若幽泉深潭,不泛一丝涟漪。 然而,让夏翎震惊的并不是为首青年的冷颜俊秀,而是跟在青年身后手持各种叉戟武器的,居然统统……不是人。 虽然他们拥有人的身体,可是那一张张脸,不是像龙虾,就是像螃蟹,不是有鳞片,就是有坚壳。很显然,都是些海族妖兽。 夏翎是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虾兵蟹将”,那种与电视剧遥相呼应带来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就在这时,她听到敖润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小小的身子毫不犹豫地扑出神行舟外:“二哥——!!” 夏翎被吓了一跳,生怕他掉进海中,连忙跟上去,却见那黑衣青年随便一个腾挪便将小男孩接在怀里。 敖润扑在他怀里哇哇大哭,就如一个受尽委屈的普通小孩陡然见到亲人时的自然发泄:“二哥!二哥!二哥!!呜呜……” 夏翎侧头打量敖润的二哥,近看了越发感觉这个龙族二皇子容颜俊美,朗目星眸,华贵无匹。只是他便是抱着失散多日的幼弟,却也是神色冷峻,情绪几乎不见半分波动。 典型一闷骚面瘫冰山帅哥! 夏翎正唏嘘感叹着,那二皇子却忽然抬起头,暗紫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地扫过她,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第二十章 食色性也(上) 夏翎正唏嘘感叹着,那二皇子却忽然抬起头,暗紫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地扫过她,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夏翎小心翼翼地朝他点了点头,脸露笑容。 男子冷冷看着她,眼中慢慢燃烧起一团烈火,那团火忽明忽暗,忽冷忽热,充满霸气和侵略性,让夏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敖润终于哭够了,小脸红红地抬起来,看到紧跟在身后的夏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硬是板着脸道:“笨女人,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二哥敖泽。” 说着,他仰了仰脖子,一脸骄傲崇拜:“我二哥可厉害了!像你这种笨蛋,他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夏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他那臭屁的样子,还以为厉害的是他呢! 你二哥厉害关你屁事。有本事你自己别让我用一个手指打得满地找牙啊! 夏翎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二皇子敖泽一把推开幼弟,冷冷道:“敖润,你不听管束,私自外出,居然还带外人进来?出门才几日,你就忘了本族的规矩了吗?” 敖润小脸白了一下,眼中掠过几丝心慌,随即却又双目圆瞪,恢复任性蛮横的态度,大声道:“二哥,她们是我和炎霜的救命恩人!” 敖泽冷厉的目光扫过他,敖润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炎霜这时也趴在神行万里舟边缘大声道:“泽哥哥,姐姐真的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我和润哥哥早就被坏人抓去,性命不保了。” 敖泽却不为所动,瞪着有些被惊吓到的夏翎,满脸戒备和不信任:“人类是最狡猾的生物,她们救你,定是希望从你身上拿到好处……” 敖润跺了跺脚急道:“二哥,那女人明知道我们是龙凤皇族,却既不取我们内丹,也不强收我们为宠。她那么笨,怎么可能有如此深的心机城府。” 夏翎的嘴角抽了抽,原本还有些感动的心思,完全被郁闷取代:这个臭小子,三句话不带一句损她的就浑身不自在是吧? 敖泽目光如电地直瞪着夏翎,暗紫的眼眸波涛汹涌,夏翎被他看得发怵,连忙道:“我只是送他们回来,并没有踏足龙域的意思。” 顿了顿,见敖泽的面色并没有缓和,眼底深处反激起一阵奇异地复杂地更炽热的火焰,不由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我……我们是通过传送阵过来的,小润和小霜都知道那个传送阵在哪。你……你只需在我们回去后,毁了那个符阵,我们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这里……”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对龙族凤族没有任何威胁,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你们绝对绝对不需要杀人灭口的。 敖泽暗紫双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夏翎尽量摆出一副“我无害我是良民”的姿态随他看。片刻后,那双冰冷眼眸中的杀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地是一种灼热的火焰。 那火焰浓烈而富有侵略性,却带着浓浓的羞辱,以及居高临下的轻蔑。 夏翎被看得有些火大,那种赤/裸裸的目光更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一个急退来到神行万里前,低声道:“主……” 然而,她连一句“主人”都没法叫出,却忽然感觉全身灵力猛然一滞,一股强大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神识,重重一捏。 一瞬间,噬心碎骨般的疼痛袭遍全身,她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便眼前一黑,一头栽向无边海。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韩煜惊恐的大叫:“似锦——!!” 以及一个快如闪电的黑色身影飞驰过来,毫无悬念地将她牢牢接住,抱进怀里。 TMD——王八蛋乌龟蛋杀千刀的韩煜,你叫个P,装个P! 你以为老娘不知道,能让我一瞬间失去灵力,丧失意识的人,除了你,根本没有别人! 从深沉的昏迷中醒来,夏翎只觉地后脑勺一阵一阵抽痛,丹田处更是如火烧火燎般,让她浑身无力。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五彩锦绣的华丽纱帐,身上盖得,更是金灿灿的绣龙锦被。 她抽着嘴角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整个屋中摆设到处都是黄金为质,直晃得她双目发疼,头脑发昏。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暴发户的房间吧……”夏翎笑着摇头,却猛然对上床尾站着的黑衣男子冷厉的目光,笑容顿时一滞。 “二……二殿下?!”夏翎结结巴巴道,“你怎么在……不对,我……我在哪?” 敖泽双手环胸,神色冷漠地看着她:“何谓暴发户?” 夏翎面色一僵,浑身打了个冷颤,连忙赔笑道:“就是……就是凡人所说很富有的人。” 敖泽哼了一声,显是对她的解释半点不信。 夏翎坐起身,又四处瞅了瞅,却既没看到韩煜,也没看到敖润炎霜。不由有些疑惑道:“二殿下,请问我为何会在这里?小润和小霜呢?” 敖泽走前几步,在床边坐下来,冷冷道:“敖润私自离开龙域,又带外人回来,现已被罚思过三十年。炎霜已送回凤族,自有她姐姐处置。” 夏翎大惊失色,连忙道:“她们不过是小孩子贪玩,用得着罚那么重吗?” 思过三十年,不就是要坐三十年的牢,杀人放火都没那么夸张吧,更何况她们还是孩子! “罚的重?”敖泽挑眉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只是让他潜心修行三十年也叫罚的重?你可知,按他的罪行,若放在其他族龙身上,至少要被刮掉三成龙鳞?” 夏翎吓了一跳,暗道这龙族也实在太狠,太六亲不认了。 不过也对,龙凤一族就算不修炼也有几千年寿命,三十年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确实不算什么过分的惩罚。却不知道炎霜怎么样,应该不会遭到严惩吧。 夏翎松了口气,踟躇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与我同行的那个男人呢?” 敖泽脸色幽幽变冷,紫眸中透出点点煞意:“那人是你的双修道侣吗?你那么关心他做什么?凡人闯入龙域,统统杀无赦,我已将他……” “你把他杀了?!”夏翎蹭得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揪住敖泽的衣领,半是激动半是震惊道,“你……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敖泽俊颜倏然一沉,眼底窜起杀意,一把扣住她雪白纤细的手腕,冰冷而残酷地道:“他虽未死,却已被我关入澧水牢,绝对活不过十天。” 敖泽顿了顿,见夏翎一脸呆傻,以为她不懂澧水牢的含义,遂解释道:“澧水牢又称焚灵域,牢中到处都是焚灵水,你们人类修者除非达到天人合一境界,否则只要在里面呆过五天,全身修为就会慢慢流失,超过十天,则丹田破碎,魂飞魄散。” 夏翎呆呆地听着,最后不由咽了口口水,颤声道:“天人合一境界是指?” 敖泽一脸轻蔑地冷笑道:“便是你们人类所谓的大乘期。那男人与你一般不过元婴期修为,在你们人类眼里或许算是强者,但在我敖泽眼里,却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碾死的小虫。” 夏翎木木地松开手,神色复杂又略带怜悯地看了敖泽一眼:不过是只随时能碾死的小虫,却让你连他真正的修为都无法看透。敖泽啊敖泽,论武力论心计你都不可能是那个变态的对手,如今他隐瞒修为,乖乖任你抓住,显然是有什么算计。你就自求多福吧。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男人紧紧扣住,身体以暧昧地姿势与对方贴得很近。 她忍不住挣了挣被抓得生疼的双手,对方却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样子,心中一动,暗道:韩煜都那么“惨”了,自己也难保不被灭口啊! 早知道直接把小龙和小凤凰送上传送阵就好了,干嘛傻逼兮兮地跑来龙域凑热闹啊! 现在好了,传说中的神域没见到,报酬没拿到,自己的小命却快丢了。 她心中害怕,额头不由冒出细密的汗珠:“二……二殿下,我……我们怎么说也救了你的宝贝弟弟。你们不思报答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取我们性命。龙族就是……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敖泽扣住她的双手不松反紧,将她拉近了一点,冷冷道:“人类的无耻和卑鄙我龙族早已见惯,你救敖润,不过是想通过他寻到通往龙域的路,你以为千万年来怀着这种心思踏足龙域的人类,只有你一个吗?” 夏翎急了,大声道:“所以我说了让你把我送回传送阵啊,只要你毁了传送阵,谁还能找得到这里?” 敖泽冷哼一声,讥笑道:“你们人类诡计多端,谁知你是不是早已刻好了另一个符阵与那传送空间相通。要我相信你们?做梦!” 原……原来还能这样吗?另刻一个符阵与原来的传送空间相通,如此哪怕两端传送阵有一个被毁,也能继续空间跳跃。 等等!刚出传送阵的时候,韩煜貌似就消失的了片刻,难道……是去刻连通符阵了? 夏翎越想越满头大汗,现在连她都开始觉得,龙族二皇子的话,或者,可能,也许……真的不是杞人忧天。 她干笑道:“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敖泽紧紧盯着她,暗紫眼眸泛起令人战抖的炙热火焰,就如锁定了猎物的野兽一般,张扬残酷又志在必得。 “做我的炉鼎,乖乖将我伺候好了,我就饶你和那男人一命。否则……”他冷冷一笑,那笑在俊朗的脸上却充满邪魅冷酷的意味,“我就将你也丢入澧水牢,让你们焚尽灵力,抽尽血肉,在牢里做一对干尸道侣!” 夏翎猛地瞪大了眼睛,双目与那双充斥着欲/望和烈火的眼眸对上,脑中忽然如明镜般闪亮,瞬间明白了韩煜的算计。 TNND,这根本就是一出古今著名的美人计嘛!只不过,如今这倒霉的美人,成了她自己。 小佚 2011-4-24 15:08 下次更新,6月1日,周三 第二十一章 食色性也(下) 夏翎面色青了紫,紫了又青,真恨不得朝敖泽大吼一句:美色要紧,还是小命要紧!你就不明白啥叫红颜祸水吗? 当然,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别说敖泽会不会理她,更何况,如果她真的坏了韩煜的好事,那个变态绝对会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难道要她乖乖当敖泽的炉鼎?绝对不行!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迂回地提醒一下:“我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你不觉得我的晕倒很有时机性和计划性吗? 敖泽撇了下嘴角,嘲讽道:“你们人类的肉体脆弱得不堪一击,承受不住传送阵撕扯的压力有何奇怪?” 夏翎心理扭曲了一下,暗暗咬牙:“那你就不奇怪为何只有我倒了?而且迟不倒晚……” 声音一滞,胸口突然如被巨石倾轧般疼痛而喘不过气。 夏翎猛地捂住嘴巴,满脸惊恐。果然,那个变态果然在自己身上下了禁制! 敖泽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只是冷笑道:“那个男人修习过炼体术,虽然那种残破法诀在我们龙族看来不过是小把戏,可撑过传送阵却是绰绰有余。你身体脆弱,遭空间之力撕裂,却又急于赶路,不曾休整,是以才会重伤晕倒。” 敖泽顿了顿,左手仍扣着她的手腕,右手却缓缓抚上她圆润的肩膀,纤细的腰肢,眼中冒出炽热的火焰:“人类的身体真是柔弱啊!皮肤细腻,骨骼纤弱,身体柔韧温暖,还有这张脸……” 敖泽双手牢牢捧住她的脸,眼神迷醉,脸上慢慢露出惊艳之色:“没想到,人类中竟还有你这般尤物,简直比傲雪还美上三分,不,五分。” 说着,带着几分凉意的唇慢慢落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夏翎死命扭头想避开他的唇,可是男人的力气大的吓人,哪怕使劲吃奶的力气,又抓又拽又踢又打,他却好像连一点知觉也没有。 她想调动体内的灵力,可是丹田中的灵力竟仿佛被什么强大力量禁锢了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了,在金纹蟒的洞穴,在温泉,她的灵力无法聚集也无法运转,跟此刻的无力感一模一样。 韩煜,韩煜,又是韩煜! 慢慢变得滚烫的唇终于落在她唇上,夏翎死命扭动脑袋挣扎,却根本挣不脱男人的桎梏。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扣住她后脑勺,另一只手犹如要将她腰肢勒断般牢牢锁入怀中,男人的吻再不复方才的温柔,如野兽吞食般疯狂蹂/躏,强势掠夺。 鼻尖闻着男人野性狂暴的气息,口中被硬挤入不属于自己的舌头,软弱无力的反抗连让对方稍稍停顿片刻都做不到。 夏翎从没有如此刻般,那么痛恨自己的无力和身不由己。 韩煜,韩煜!你怎能如此……如此不将别人当作一个人!肆意利用,践踏侮辱! 十八年来,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 恨那个为达目的不惜将自己丢给别人做玩物的男人,恨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冷酷无情,更恨自己的渺小孱弱任人欺凌。 夏翎一个巴掌甩在敖泽脸上,如发疯般揪扯他的头发,抓挠他的面颊,终于将敖泽激怒。 敖泽狠狠一巴掌将她甩在床上,猩红的液体溢出她的嘴角,眼角余光看到男人随手取出一截绳索朝她扔过来。 夏翎认识那根绳子,她怎能不认识呢? 在墨兰轩中,她曾无数次地感慨过,自己的变态主人竟把二十几米的捆仙绳当作垃圾丢于角落,并为此羡慕嫉妒,嬉笑怒骂。 捆仙绳一接触她的身体,就如有神智一般,死死捆住了她的手腕。 敖泽覆身压上,将她被缚的双手举过头顶,牢牢压入枕被中:“贱人,本殿下能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竟还不识好歹!” 夏翎双目喷火,狠狠瞪着他:“敖泽,别忘了你的宝贝弟弟是你口中的贱人所救。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人类卑鄙无耻,可今日你如此待我,恩将仇报,岂不是比我们人类更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闭嘴!”敖泽“啪——”地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俊颜扭曲狰狞,“你可知我们龙族存在了多少年,又曾是怎样高贵的存在?你一个小小的卑贱人类,居然敢向我龙族市恩!别说你救我弟弟本就居心叵测,便是真的又如何?本殿下能看上你,已是最好的奖励。你犹不知足就罢了,居然还敢放肆辱骂,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我怕,我很怕。”夏翎冷笑着,眼中却充满凄凉悲绝,幽幽道,“可是,比起你看上我,我宁可去死!” 敖泽双目猛地一阵收缩,瞬间赤红充血,突然收回捆仙绳,紧紧扣住她脖子,怒吼道:“好!好!贱人,我现在就成全你!” 夏翎只觉呼吸困难,喉咙火辣辣般痛,可心里却一阵解脱。 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离开这具受人操控的身体,死了也许就能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死了……若能解脱,该多好。 然而,夏翎却忘了,上天总爱跟她开这样的玩笑,肆意玩弄她的命运,不见她崩溃腐烂,绝不肯善罢甘休。 就在几乎窒息的痛苦中,她听到自己用祈求的语气挤出卑微的话语:“别……别杀我,求求你……二殿下……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翎如遭雷击,哪怕敖泽的双手已慢慢放开了她,她却无法抑制自己身体如筛糠般的颤抖。 她怎么会忘了呢,韩煜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她怎么会傻到以为,韩煜会容许她以死破坏自己的计划呢?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具傀儡,一具生死尊严,统统由人掌控任人玩弄的傀儡。 敖泽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不屑与厌弃:“早点妥协不就好了吗?为了活命,可以出卖一切,哪怕是自己。人类的贪生怕死,本殿下早就看腻看厌了。” 夏翎缓缓闭上眼,又猛然睁开,一抹如夏日萤火般虽暗却倔强不息的光芒在她眼底慢慢升腾。 韩煜,你要我受控,我偏不。你要我屈从命运,我偏不! 夏翎冷冷看着上方骄奢华贵的男子,眼中没有半分祈求妥协。直到敖泽开始恼羞成怒,才无声开口道:“你可知今日被你关进牢中的男子是……” 然而,毫无悬念地,她的声音再次被遏制住,并且连身体也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她的手缓缓摸上敖泽的外衣纽扣,莹白如玉的纤细皓腕渗着青紫淤痕,映着男子衣衫墨黑的布料,显得那样触目惊心。 扣子被一颗一颗解开,外衫解下,中衣也敞开,露出男子古铜色的宽阔胸膛。 细白的指尖,缓慢触摸着那匀称坚硬的肌肉,男人的身体是那样有力,那样灼热炽烈,几乎烧尽她心中所有的信念希望。 “韩煜……”她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呢喃,泪水无法遏制地从眼眶滚落融入金色被单枕套,“我TM诅咒你一辈子!” 敖泽喘息粗重,胸膛剧烈起伏,暗紫的眼眸透出猩红的欲/望之火,早听不清她说得是什么,一把扯掉她身上的衣衫,覆身上去,贪婪地攫住她的唇。 不愿张开的嘴被狠狠扣住下颚,硬生生抵进舌头,在她口中翻天覆地地纠缠,夺尽她所有的呼吸。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胸/部,毫不留情地揉捏挤压。 男人滚烫有力的身体,如巨石般压迫着她,让她即使不再受控制,也根本无力反抗。 男人挤进她腿间,迫不及待地抬起她纤细的腰肢。 夏翎满面泪痕,双唇被吮吸着,身体被揉压着,甚至连哭泣声都发不出来。 那样屈辱的被掠夺,被践踏,被肆意利用,难道她重生二次就是为了接受这样的命运吗?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连自救的机会也没有! 到底是谁让我重生于这个世界,又是谁让我被羁留在这个世界,无法离去? 请你告诉我,你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承受这样的屈辱吗?! 敖泽低吼一声,猛地一个冲刺,进入少女体内,俊脸因为那异样紧致销魂的火热一阵扭曲,滴滴汗珠从他额头淌下来,落在少女洁白如玉的胸膛。 “贱人……”敖泽低头狠狠啃咬她胸前的雪白嫣红,“真是个尤物,怪不得本殿下一见你就被迷惑了!” 强烈的撞击与非人的尺寸,让少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却反而越加刺激了男人的兽/性。他低吼一声,完全不顾少女的哭泣求饶,紧紧扣住她的腰身,毫不留情地重重抽/插。 然而,沉溺在情/欲中的敖泽没有发现,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或兽可以发现。 在房间的上空,有一个女子轻轻漂浮,她举着手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又望向底下床上激烈纠缠的男女,喃喃道:“灵魂……出窍了?” 小佚 2011-4-24 17:02 下次更新,6月3日,周五12:00 第二十二章 龙域之门(上) 夏翎醒来的时候,只觉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腰部更是酸麻欲断,她紧皱着眉缓缓睁开眼来,却猛然对上一双阴鸷冷傲的眼。 夏翎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大变,慌乱之下不顾身体疼痛,大力挣脱出被禁锢的手臂察看。 只见皓腕如玉,肌肤如雪,冰肌之上遍布点点狰狞淤痕,不见半点虚幻透明,只觉触目惊心。 果然是常似锦才会有的完美皮相。究竟……是什么时候又回到这具身体的? 夏翎紧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半晌,只记得昨夜自己于千钧一发之际灵魂突然脱体而出,漂浮在空中。她既不能远离常似锦体内绿珠,又不愿去看房中那如恐怖片般的血腥场面,只得闭上眼睛,蒙住耳朵,自欺欺人。 后来,大概是眼闭得久了,也有可能是底下的激烈运动终于停止下来,她心神疲累倦极,迷迷糊糊就在灵魂状态下失去了知觉。 夏翎叹了口气,心中既失望又后怕,失望自己终究不能脱离这具受控的躯壳,后怕如若没能在那一刻灵魂出窍,自己将要承受多么可怕的精神崩溃。 就在这时敖泽坐起身来,神色冷漠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连瞧都没再瞧她一眼。 踏出房门前,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夏翎突然听到他异常冷酷的声音:“不要企图逃离,更别妄想搞什么小动作,否则……你该知道那个男人的下场!” 房门重重关上,激起一阵余音回荡。 夏翎蹭得从床上跳起来,想去够床尾的衣服。谁知腰部以下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她一声惨叫,狼狈地跌回被褥,半天动弹不得。 “那个男人的下场?”夏翎独自一人趴在华丽闪亮的锦被上,秀容扭曲,双目喷火,“我比你更恨不得他将他凌迟处死,剁成肉酱,丢出去喂狗!” “哦?是吗,原来你已恨我到这等地步。”清朗低缓如提琴音色般的男音突然在房中响起。 夏翎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扯过毯子盖住自己,随即抬头恶狠狠地瞪向来人:“你怎么出来的?” 房中不知何时凭空出现的男子,青衣儒服,温文清雅,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却不是那口蜜腹剑、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韩煜又是谁! 韩煜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过了昨夜,见到我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遮羞蔽体……真有意思!不过,你以为,常似锦的身体,有哪一寸是我没看过的吗?” 夏翎裹着被子不去看他,冷冷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喊人进来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犯傻了。 别说她喊了有没有人进来,更何况,如果韩煜不想让她出声,她就是抓破了喉咙也不可能吐出一个字来。真要叫人,也该出其不意嘛,现在都不打自招了,还抵个P用。 夏翎懊恼地咬牙皱眉,韩煜却已在床边坐下,脸上带着遏制不住的笑意:“你以为那区区澧水牢能困得住我?” 夏翎抬起头,对上那双漆黑如点默般幽暗深邃的眼睛。那人脸带笑意,眸光淡然,她却仿佛能看到此人眼底深处肆无忌惮的自信与霸气。 然而,那种深沉的光芒转瞬即逝,韩煜伸手去扯夏翎手中的毯子,也不见他怎么用力,薄薄的毯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脱离了夏翎的身体。 夏翎又惊又怕,左手紧紧揪着毯子一角,颤声质问:“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是禽兽吗?!” 韩煜露出有些好笑的表情,对她的怒骂充耳不闻,右手上慢慢凝聚起一股幽蓝的灵力,轻轻抹过常似锦□的身躯。 下一刻,让夏翎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常似锦原本遍布青紫淤痕掐痕咬痕的残破身体,竟如枯木逢春般慢慢被滋润。不过五分钟时间,所有的伤痕统统消失。完美如细瓷般的肌肤该白润还是白润,该剔透还是剔透,仿佛什么伤害都没受过。 夏翎感受到丹田中久违的灵力,大喜过望,连忙从迷藏环中取出衣服穿上。 韩煜在一旁颇有些闲着无事般解释道:“傀儡的身体毕竟与修者不同,是血肉,却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肉。只要我灵力不失,哪怕你被剥皮剔骨,我一样能让你恢复原样。” 穿上衣服的夏翎,觉得底气足多了,半坐起身冷笑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特意来救我了——主!人!” 韩煜抱胸看着她,神色淡然,唇角微翘,仿佛温润腼腆,事实上,夏翎却知道他眼中的一切都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棋子工具:“你也不必谢得如此快,自然是接下来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才会如此费神溜出澧水牢见你。” 夏翎脸色煞白,气急反笑:“那我是不是该荣幸,还有被您老利用的价值?” 韩煜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根本无视她的话,缓缓道:“我要你在往后的日子,每晚都将敖泽留在你床上,乖乖做他的炉鼎。”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夏翎□在外的柔白肌肤,满意笑道:“怎么说一个完美无暇的炉鼎,总比一个残破不堪的炉鼎,更有些吸引力吧?反正敖泽也不可能了解人类的所有功法,好哄骗的很,你说呢?” 夏翎咬牙狠狠瞪着他,身体无法遏制地发抖,这是怎样一个魔鬼啊!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还能面带笑容,眼神清澈,这世间还有比他更无耻更恶毒的人吗? 她紧紧揪着身下的毯子,突然抬起头,哑声道:“做你的春秋大头梦!” 韩煜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却又含笑宠溺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别扭任性的孩子:“我以为,经过昨夜,你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反抗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昨夜……夏翎闭了闭眼,身体□得瑟缩了一下,垂下头,恨不得将自己蜷成一团。 韩煜满意地看着少女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沮丧绝望气息,正待随口安慰两句,却忽听女子细细软软,低哑沉静的声音缓缓传来。 “没错,我是你的傀儡,我也知道哪怕我再反抗,都不可能逃脱你的控制。可是……”夏翎猛地抬起头来,声音突然变得如利刃般尖锐刺耳,仿佛带着几分神经质,却又偏偏如磐石般坚韧不移,“我绝不会主动去做那些伤天害理,违背本心的事!你要利用我,可以,那就请控制我,主人!” 韩煜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清澈温润的眼眸逐渐为一股彻骨的寒意取代,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女精致无暇的脸,冷笑道:“不会主动去做?你以为,如此幼稚的自欺欺人,就能让你觉得自己干净点,高贵点?” 夏翎慢慢松开被手心汗湿的薄毯,顶着男人强大的威压一点一点跪坐起来:“是,我以前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干净,有多高贵。不过,如今有你衬托,有如此狼心狗肺,肮脏下流,卑鄙无耻的你衬托,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干净了。” 韩煜眸光骤然一暗,猛地伸手掐住她下巴,幽幽道:“爱做梦的小丫头就是麻烦,该怎么折断你的翅膀才好呢?” 脸被冰凉的手指紧紧掐住,颚骨都仿佛因为挤压发出吱嘎的声音。夏翎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疼痛,让她每时每刻都想要退缩。 可是只要一想起昨晚那差点天崩地裂般的绝望,她的眼睛就倔强地不肯挪开:“你明知傀儡有了神智,却从没有将它当作一个人来看待。你将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当作棋子,肆意利用,任人侮辱,却又指望它对你尽忠,自愿效命。” 她笑了笑,望着那双看似平凡实则如罂粟般引人堕落的眼睛,轻声道:“韩煜,究竟是你爱做梦,还是我爱做梦??” 韩煜眸光闪烁,那暗黑如幽潭般的眼底深处,仿佛汹涌着滔天巨浪与凌厉杀意以致于他冰冷的声音竟带了几分沙哑:“常似锦,现在收回前言,或许还来得及。” 夏翎嘴角扯出一个无比讥讽的弧度:“主人,你又忘了,我不是常似锦!” 其实,自己是恨这个男人的吧,比起敖泽,更恨上百倍千倍。 可是,怎么办呢?自己拿他连一点辙也没有,武力言语,统统伤不到他,便是如今他做出一副震惊不悦的表情,都仿佛只是为了让戏剧更有趣一些,曲折一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是傻瓜;明知对方耍着自己看戏却仍演下去的,是白痴。 可是,她偏就不服!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后仰挣脱掉他的手,颤声道:“我附身于你一手造就的傀儡,所以你可以控制我承欢他人,控制我奴颜婢膝,甚至让我容颜尽毁,双手沾满血腥。可是,你以为这些就能让我堕落,能压折我的自尊吗?你做梦!” “哪怕我日日如昨晚般煎熬,哪怕我做着世间最阴暗卑贱的事,我也会永远记得,这些都不是我自愿的。” 武力言语伤不到他,就不反抗了吗?明知不可为,就放弃了吗?她偏不! 身不由己,没关系,言语武力伤不到他,也没关系,但她绝不能什么都不做。 因为,这些话不仅仅是发泄,更是一种自我催眠和鼓励。 在这个弱肉强食,举目无亲的世界,她仅有的,就只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信念……支撑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不断走下去,而不迷失。 夏翎想到了什么,突然嗤笑道:“你瞧,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悖论。我是一具傀儡,所以我的身体受你控制;然而,也因为我是傀儡,所以无论你控制我做了什么,我的心底永远能留住一块净土,一个底线。哪怕是你……我最尊贵的主人,也不能将这块领域玷污。” 她的眼眸慢慢明亮,仿佛明媚星辰闪烁的天空,她的声音干净舒缓,仿佛终于冲破山石阻隔的潺潺溪流。在这一瞬间,本就美丽的女孩,竟变得如太阳般光芒万丈,刺目耀眼:“因为,我是傀儡,身不由己,情非得已。我又何必自弃,何须堕落!” 没错,就是这样!我是傀儡,我怕谁! 夏翎暗暗握拳:大不了我就灵魂出窍,避灾避难,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韩煜漠然地看着她,良久良久,忽然单手抚额,露出个无比头痛的表情,叹息道:“净土?底线?内疚?堕落?我真是,有多久没听过这样的笑话了?” 韩煜抬起头笑了笑,眼神温润宁静,神情略带腼腆:“好吧,就如你所愿,剩下的几日,我会全权控制你成为敖泽最宠幸的炉鼎,直到他为你所惑,打开龙域之门。” 第二十三章 龙域之门(下) 以后的几天,正如韩煜所料,高傲自负的龙族二皇子完全被常似锦的美貌和神秘所惑,夜夜留宿,日日欢好,从那以后,竟没有一日停歇。 夏翎已经逐渐掌握了灵魂出窍的方法,只要心中积聚足够的执念(其实是怨念),再由神识导向体内绿珠强烈冲击,她就可以短暂脱离常似锦的身体,得到喘息的机会。 第二天醒来依旧腰酸背痛,痛如撕裂,不过幸好韩煜每天都会准时过来治疗她的身体,以保证对敖泽绝对的吸引力,所以日子无聊压抑却也谈不上痛苦。 一开始,她对于自己灵魂出窍却让常似锦的肉体承受侮/辱还有些内疚和惶恐,但时间久了,她也真的发现,常似锦当真只是一具傀儡,无魂无魄,无心无情。她的一举一动,或勾引或反抗,或哀求或呻吟,都只由韩煜操控,不带一丝本身的意志。 每一晚肉搏戏的上演,都是她最难熬的时刻。虽然恨不得闭塞视听,不看不想,可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却总会不自觉地钻入耳朵。眼睛稍稍睁开,就能看到现实版活春宫的上演,那种尴尬又焦躁上火的心情,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然而,时间久了,尴尬脸红成了习惯,脸皮变厚了,听着春宫戏都能睡过去的时候,她也慢慢发现了一些问题。 敖泽对常似锦越来越迷恋宠溺,珍奇宝物如不要钱般堆到她面前,冷言冷语的辱骂日渐减少,看她的眼神总是热切而泛着火光,但他却始终只是将常似锦当作一个炉鼎。 所谓炉鼎,是指强大男修用于采阴补阳的女修,此类女修一般地位低下,她们的存在只是用于供男修吸取阴元,提高功力。 将一个女修,尤其是一个高阶女修当作炉鼎,不仅仅是能通过交欢吸取她体内阴元,更重要的,是能欣赏到高高在上如谪仙般的女修如奴仆般匍匐在自己脚下,哭泣哀嚎,任人予取予求的样子。 这种落差所带来的快感和满足,远胜于双修,是许多修者孜孜不倦追求并渴望的。这也是为什么,修仙界女修,尤其是强大女修越来越少的原因之一。 夏翎不知道敖泽将常似锦当作炉鼎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因为轻蔑不屑,或者是变态欲望作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韩煜正是牢牢抓住了他的心理,所以才能一手主导这场戏。 每一晚,当敖泽将常似锦压在身下疯狂蹂/躏吸取阴元的时候,夏翎能清楚的看到,有一缕墨绿色的细丝慢慢从常似锦的丹田转移到敖泽体内。绿丝一入敖泽身体,就马上如附骨之蛆般攀上他心脏外围。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附着在敖泽身上的绿丝越来越多。灵魂状态下的夏翎能清楚看到,只差一点点,他的心脏就会被绿丝完全包围,不留一丝缝隙。 她想,离韩煜行动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果然,第二日,她刚回到常似锦的身体睁开眼,就听到自己漠然开口的声音:“敖泽,带我去龙域。” 夏翎吓了一跳,顾不得身体的酸痛,全神戒备。 这一个月来,敖泽虽然对自己千依百顺,可那是建立在自己乖乖听话不搞小动作的基础上,现在一开口就露了相,他回过神还不将自己宰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敖泽眼神呆滞,面无表情,不但对自己的无礼言语毫无反应,而且起身就走。 夏翎愣了半晌,突然听到脑中指令响起:跟上。 她一惊,知道这是韩煜打算行动了,连忙穿好衣服跟上。 一路经过许多地方,越走越偏僻,守卫的海兽却也越来越多,到后来,甚至每拐过一个弯,都会有人站出来查问。 夏翎胆战心惊,不时四处张望,希望看到韩煜的身影,却见来路依旧空无一人。不过幸好敖泽的地位够高权限够大,所有守卫在查探清楚他的身份后,都恭敬放行了。 途中夏翎不只一次问过为什么不用飞的,可惜被控制了心神的敖泽,比傀儡更像傀儡,像个木偶人般,不言不语,只知蒙头向前走。 整整走了三个时辰,夏翎觉得自己都快无聊的虚脱了,敖泽终于在一扇巨大如悬崖壁般的白色雕龙门前停了下来。 夏翎目瞪口呆地仰望眼前这个像是贝壳材料所造的白色巨门,自己和敖泽站在门下,竟如蝼蚁般渺小不起眼。 门上雕刻着两条鲜活生动的巨龙。门的顶端和左右两侧都被浓雾包裹,巨门之后统统为白雾笼罩,看不真切里头的东西。 夏翎碰了碰那雾,被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她正想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域之门。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 夏翎闻声抬头,惊骇地发现这吼声竟是敖泽发出的,只见他面目扭曲狰狞,发丝凌乱,额头上已经窜出两个龙角,双目如喷火般望着她:“贱女人……敢……背叛我!” 夏翎吓得连连后退,转身就想逃跑,谁知刚冲出没两步,就撞进一个坚硬如铁石般的怀抱中。 紧接着,她听到那个熟悉得,夜夜噩梦中都能听到的声音,幽幽道:“打开龙域之门!” 然后,她听到自己用冷漠呆板的声音,乖乖重复了一遍:“敖泽,打开龙域之门” “吼——————!”这是一阵怎样的惊天怒吼啊,甚至连天地都在震颤。 夏翎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却仍觉得心脏血液一阵翻腾,难受得几欲吐血。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拢住她的脑袋,将她带进怀中,压在胸前,一股精纯清冷的灵力如清风般拂过她耳朵,所有难过的感觉顿时消失。 夏翎定了定神,想挣脱韩煜的怀抱,却听那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神龙化身是一个强制抽取天地精华的过程,白龙本体会对人类产生难以抵抗的威压,不是臣服,就是衰亡,你确定要看吗?” 夏翎心中一悸,颇有些心慌意乱,想要不信男人的话,但想起方才只是吼声便给自己带来如此可怕的压迫,却又不得不信。 思前想后,巨龙的吼声却是越来越凄厉响亮,本已平复的窒闷心痛之感又重新涌上来。夏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脑袋埋入韩煜怀中,双手紧紧揪住他胸前衣襟不放。 一直注视着神龙化身过程的韩煜,神情专注冷静,双目幽暗如潭,此时却忍不住低下头,看着少女小小的脑袋埋在自己怀中,只露出一截嫩藕般洁白脆弱的颈项,轻轻颤抖。 他幽暗的眸光微微闪了闪,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态,竟伸出手,揽住少女细白的后颈,将她紧紧拢入怀中。 敖泽的吼声整整持续了二十几分钟,就在夏翎怀疑着——“龙族的人都死光了吗,他们的二皇子都快叫破喉咙了,居然都没有一个人来救他。”的时候,吼声终于停止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吱嘎吱嘎”的机关咬合启动声,伴随着灰尘之类扑簌簌掉落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夏翎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回过头,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就在离她不远处,披头散发,浑身衣衫破碎,几近赤/裸的敖泽委顿在地,面色苍白如雪,口中溢出淡红色的血丝。 那血的颜色,与敖润受伤时,一模一样。 而在敖泽的身后,却是那扇巨大如悬崖壁般的龙域之门,此时右边的那半扇,正在慢慢开启。 隐隐约约地,她能看到龙域之门后是一片繁茂葱郁的密林。斑驳的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洒落在地,仿佛是跳跃的音符,充满生机。 而这边却是……夏翎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有绵绵细雨落下。 “相信我,会有用到的一天的。” “你说你从前是凡人,那么现在好好想想,如果让你孤身一人到密林中居住几年,有什么是必不可少的?” 原来,当真是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 原来,当真是从得知自己救回敖润炎霜的那一日起,他就在暗暗筹谋,精心算计。 夏翎轻轻叹了口气,正要收拾低落的心情去探探传说中的龙域,忽见韩煜一步一步以看似缓慢实则快如瞬移般的速度,走向敖泽。 他的双手看似随意地搓出一团暗蓝色的雷云,雷云从巴掌大变为婴儿身体大小,在他呈浅麦色的修长双手间不住跳动,不时爆发出耀眼的闪光。 韩煜要杀龙灭口!这是夏翎的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心里不由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男人越加鄙夷唾弃。 然而,鄙夷归鄙夷,唾弃归唾弃,夏翎却完全没有救龙的念头。毕竟,敖泽落得如此地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然而,就在雷云从韩煜手中脱离,慢慢升到半空将敖泽笼罩的时候,夏翎看到了敖泽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愤怒、仇恨、不甘,却没有丝毫讨饶畏惧的脸,眼神倔强冰冷,浑身充满高傲绝然气息。 这张脸,这张被她嫌弃厌恨了整整一个月的脸,在这一刻,竟与另一张粉雕玉琢般秀气却更加臭屁高傲的脸重叠在一起。 夏翎陡然一惊,她忽然想到了韩煜这一击下去,自己将来也许会面临的最可怕局面。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个月敖泽在“宠幸”自己,沿途的侍卫也只看到自己与他同行,却无人看到韩煜。如果敖泽死了,这笔账岂不是自然而然就算到了自己头上? 再想想三十年后,待小润出来被告知“真相”……一想到这里,夏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敖泽的死,会不会让小润从此恨死自己? 敖泽的死,会不会让小润和小霜从此不再相信人类? 敖泽的死,会不会让小润一辈子活在内疚痛苦中,后悔将卑鄙无耻的人类带入无边海,害死自己最崇拜的二哥? 这……这……凭什么?凭什么得利的都是变态韩煜,最后背黑锅的却是自己和敖润,这也太没天理了! 想到这里,夏翎头脑一热,热血一烧,完全被愤怒嫉妒恨冲昏了头脑,大吼一声:“等一下——!!”便握着夕阙剑,飞火流星般冲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龙族傲骨 “哐——”一声响,随即是“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落雷声。 等回过神,夏翎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如筛糠般颤抖着。 但这个,绝对不是因为恐惧或兴奋,而是……那团看似不起眼的雷云实在太厉害了。 她用了十成的灵力,持夕阙剑,布双层灵气罩,居然还是被震翻在地,夕阙剑脱手,灵气罩碎裂,只是一击就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灵力,身体情不自禁地痉挛。 夏翎看了看右手虎口崩裂的伤口,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渗入土中。 如丝缎般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发尾却统统都被烧焦卷曲,身上的衣衫更是破损无数。 夏翎慢慢从冲动中冷却下来,霎那间脸色发白,悔不当初。 她……出手了,她居然真的出手了!这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啊? 她咽了口口水,干笑道:“主……主人,我……” 韩煜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然,笑容悠远,眼神更带着似笑非笑之意:“怎么?一夜夫妻百日恩,让你舍不得他了?” 夏翎最怕的就是韩煜这种笑容,看似亲切腼腆,实则让人心生寒意。 但是不反抗也不行啊!龙族二皇子今日若死在这后果肯定不止绵延十年二十年,而韩煜摆明了要让她背这个黑锅,不反抗难道等着下半辈子的逃亡和被憎恨生涯啊? 她哆哆嗦嗦地用指尖够了够夕阙剑,没够过来,却发出一声轻响,吓得她浑身一颤。 韩煜的目光瞥过她细瘦微颤的手指,缓缓道:“如若不杀他,我们一进入龙域,他就能以龙族秘法启动域内杀阵。龙域之内,灵力紊乱,空间不稳,一旦杀阵启动,空间裂缝出现,你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你还要救他吗?” 夏翎打了个抖,回头看了敖泽一眼,只见这龙渣正恶狠狠地瞪着她,面颊赤红,唇角渗血,双目隐有水光,神色一片复杂,似怨恨似彷徨。 那样子,倒仿佛他是被自己遗弃背叛的孩子,看得夏翎一阵恶寒。 她努力回想了片刻,才手忙脚乱地从塞得满满的迷藏环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卷轴,摊开给韩煜看:“这个可以吗?” “鬼誓咒书?”韩煜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哪来地这东西?” 夏翎回头看了瞳孔猛收猛缩的敖泽一眼,讪笑。 韩煜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这段日子,你收到的宝贝不少啊。” 韩煜轻描淡写的一言,却让夏翎陡然一惊,汗毛倒竖。 这段日子来,敖泽确实赏了她不少宝贝,有些当真是价值连城,有些却是中看不中用,只是敖泽似乎对这些东西的用途价值都不太了解,只要看她喜欢,就随手丢给她玩。她可是千掩饰万遮挡,才不着痕迹地将其中一部分收进迷藏环,好容易才凑够了三亿晶的价值。 韩煜的脸上竟慢慢露出几分愉悦的笑容:“他若肯在咒书上发下鬼誓,不启动龙域杀阵,不泄漏我们行踪,饶他一命倒也无妨……” 夏翎刚松了一口气,却听韩煜又施施然续道:“不过,咱们还是得按老规矩。你想要从我手底下救人,不是不可,却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越是危险的人物,价码越高。” 夏翎惊叫:“这是什么老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嗯?不是老规矩吗?”韩煜侧了侧头,随即一脸无所谓道,“那就当新规矩好了。二殿下的实力,介于元婴期巅峰与大乘初期之间,一条命……就算他十亿晶吧。” “十……十亿?!”夏翎跳脚大骂,“你干脆去抢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冰冷如寒霜般的声音:“你们做梦,就算是死,本殿下也不会向卑贱的人类发下誓约!” 韩煜仿佛根本没听到敖泽的话,眼望夏翎,笑容要多清澈有多青涩,要多腼腆有多腼腆:“你以为我没抢过吗?” 夏翎瞬时泪流满面,什么叫“人不要脸,至贱无敌”,她今天总算是领教到了。 敖泽一把扣住夏翎手臂,怒吼道:“本殿下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别以为我们龙族会如你们人类这般贪生怕死!” 夏翎挣了挣,没能挣脱,强忍着将渣龙二皇子掀翻的冲动,耐下性子开始讨价还价:“你说的十亿晶,是他全盛时期的价码吧?他现在,不值这个价。” 韩煜双眉一挑,眼中笑意更盛,慢慢走前几步迫近她:“这倒也是,那你说他值多少?” 夏翎□恐惧地后退,结结巴巴道:“顶……顶多三亿。” “好。” 夏翎一怔,呆呆道:“你说……什么?” 韩煜缓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拂开自己的储物戒指,一脸惬意道:“你说他值三亿,他就值三亿。东西可赊,但人命不赊,所以,当场点清吧。” 夏翎那如银红羊脂玉般光洁柔腻的小脸一片呆滞,由着韩煜拂开自己的迷藏环,将里面从敖泽那顺来的法器珍宝统统取走。 敖泽踉跄着脚步,一掌劈向韩煜,却被他轻松躲过,并取走最后一件法器。 敖泽双目赤红,衣衫碎裂,发丝凌乱,形如疯癫般大吼:“我就是死,也要你们这对狗男女陪葬!卑贱的人类,永远别想踏足我龙域圣地!” 韩煜脸色微变,知道敖泽盛怒之下要引爆自己元丹与他们同归于尽。 白龙毕竟是神兽,元丹集天地之精魄,敖泽又非弱者,他若自爆,必定天摇地动,哪怕能逃得一命,也必定引发龙域内灵力混乱,空间裂缝滋生。 想到千年难得一次进入龙域的机会将在眼前白白流失,韩煜的脸色慢慢暗沉,心中充满暴躁的杀意。 突然,“砰——”一声巨响,韩煜有些怔楞地看着被一拳掀翻在地的敖泽,和发飙暴走的少女,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来,碧夔锁心丝的效力还没有完全消失吗? 夏翎上前两步蹲下身一把揪起敖泽的……头发(谁让他的衣服在变龙的时候都报销了呢),冷笑道:“姑奶奶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开口闭口卑贱的人类,高贵的龙族,TMD不就一条臭虫嘛,你倒是说说你怎么高贵了啊?你是统一了世界维护了和平呢,还是为龙族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难道你以为多生两只角,眼睛长头顶上,目中无人,恩将仇报,恃强凌弱,这样就算高贵了?” 又是狠狠一拳,这一次,灵气罩很好地包裹住整个拳头,再也没出现打不伤人,却让自己疼个半死的囧况。 揪着头发再拖回来,拍拍他扭曲的俊脸,继续冷笑:“贪生怕死怎么了?不怕死你活着干嘛?不怕死你还唧唧歪歪墨迹个屁,直接自爆元丹,早死早超生好了,没人理你还要吼几嗓子,没存在感还要找存在感,你真是好英勇,好壮烈啊!” “常——!似——!锦——!”敖泽咬牙切齿地低吼。 夏翎哼了一声,松开揪住他头发的手,淡淡道:“没错,龙族是一个高贵的种族,这一点没人能够否认。” “我第一次见到敖润的时候,他衣衫凌乱,实力卑微,狼狈不堪。他与你一样口气傲慢,口口声声叫我卑贱的人类,面对危难他也会惊慌,会恐惧,会绝望。可是,在我眼里,他却要比你强上百倍千倍。” 夏翎想起那个倔强的小男孩,神色慢慢轻柔:“敖润他为了保护炎霜,能舍弃自己的性命,甚至尊严。他会真心感激我们的救助,会认真分辨人类的善意恶意。不贪不妄,嘴硬心软。明明被人界的繁华安逸吸引,却心心念念回到无边海。” “从他身上,我真正看到了龙族的傲骨,龙族几千几万年传承下来的精神——坚韧,自信,高贵,还有……无愧于心。” 夏翎猛地抬头望向神色怔忡的敖泽,冷然道:“而你呢?明知我是小润的救命恩人,却一意认定我别有所图,狗眼看人低。好,就当你恩将仇报是为了龙族安危。可你明知事有古怪,却仍贪图美色,只为逞一己私欲。夜郎自大,愚昧无知,视龙族安危于无物,却偏偏还整日将龙族的高贵挂在嘴边。你不觉得羞耻吗?” “好了,如今咎由自取落到这步田地,终于觉得没脸见人了,宁愿去死了?”她嗤笑一声,眼神清冷而鄙夷,“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死会给小润带去怎样的伤害?你想让他一辈子活在害死哥哥的痛苦内疚中吗?你口口声声说龙族高贵,可回头看看你那自私难看的德行,你配得上高贵这个词吗?你配做龙的传人吗……” 夏翎连忙擦了把冷汗,一时说得顺口,连龙的传人都出来了,幸好敖泽没注意到。 敖泽死死地瞪她,脸色苍白,眼圈青黑(被揍得),声音沙哑:“是你们先算计我的!” 夏翎怒道:“那你就这么蠢被算计了?区区一个美人计就把你拿下了,你是猪啊!” 敖泽呆滞了,韩煜低咳了一声,背过身去。 夏翎彻底怒了,一把将鬼誓咒书丢在敖泽面前,吼道:“快点发誓,说你不会启动龙域内杀阵,不会泄漏我们行踪,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打成猪头!” 敖泽握着手中隐隐有灵力波动的卷轴,目光怔怔凝视少女鲜嫩的脸蛋、娇艳的红唇与星辰般明媚闪亮的眼睛,双目闭了闭,突然望向韩煜,沉声道:“我要与你单独订立一分契约。” 韩煜转过身来,神色悠然平静,仿佛没有丝毫意外,伸手指了指拐角偏僻处,微笑道:“如殿下所愿。” 第二十五章 神龙木冢 订完契约,敖泽神色冷峻地换上干净的衣衫,转身就走。 不过约走出十来步,他还是停下脚步,沉声道:“龙域内,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莫贪莫嗔,谨记你们的目的,达成了就马上出来。不要蠢到在里头,白白送了性命。” 敖泽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是在警告韩煜,还是提醒常似锦。 然后,也不等两人答话,他就加快脚步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夏翎其实真的很好奇敖泽到底与韩煜订了什么契约,因为她真的很怀疑韩煜会不会趁机把她卖了,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当然,怀疑归怀疑,她也不会傻到去质问。反正,被卖了又能怎么着,被卖了她还不得乖乖帮主人数钱,还不如啥都不知道呢! 对于进入龙域这个传说中的圣地,夏翎早在看到那片密林的时候,就产生了严重的排斥心里。 开玩笑,要在一个渺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里待几年,而且还得过着普通人茹毛饮血的日子,谁受的了?就算圣地里有再多的奇珍异宝,也得有正常的心理状态去享受不是? 所以,在龙域门口,夏翎严肃而郑重地向主人提出了乖乖留在岛上(龙宫建在无边海的一个群岛上)等候他出来的请求。 但是,被韩煜轻描淡写地驳回:“龙域中到处都是险地,空间裂缝频生,你不跟去,谁为我探路?” 夏翎瞬时泪流满面,敢情韩煜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将她当探路炮灰用的啊!美人计什么的,根本只是顺便嘛。 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夏翎不是没爬过山,清明扫墓,学校春游,景点旅行,每年多得是见到山川绿林,参天大树的机会。 可是,她却从不知道,原来漫步于真正的原始丛林中,竟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潮湿、闷热、阴暗,没有一条可以正常行走的路,到处都是盘根错节的树根,树根上遍布滑溜的青苔,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没有树根的地方就是纠缠在一起的灌木丛,枝干带着密密麻麻的细刺,随便一划拉就能勾破你的衣服,割伤你的血肉。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不时爬上脚面,落在脖子上的虫蚁,冷不丁给你来上一口,舔上一舔,让你随时随地都想惊声尖叫。 而且,这个巨大的原始森林,仿佛根本没有尽头,顶上枝叶繁茂遮住蓝天白云,前方树木林立没有尽头,连是否在绕圈子都无法辨别,更遑论方向了。 终于,在夏翎被地下灌木荆棘划开第一百零一道口子的时候,韩煜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大汗淋漓,衣衫凌乱,手脚遍布伤痕的女子,露出个无奈又头痛的表情:“跟不上,觉得辛苦,你可以开口求情。” 这个几个时辰,韩煜其实很清楚身后女子的惨况。 粗重的喘息,跌跌撞撞的凌乱脚步,极力压抑忍耐的尖叫,还有痛苦的抽气声。 韩煜有意想给她一点教训,所以对此不闻不问,脚步也丝毫不慢。他本想等着少女被吓坏,被累垮,主动求饶,谁知到头来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却成了他自己。 明明当第一条五彩斑斓的蜈蚣爬上她脚面时,早已吓得脸色惨白,随地乱跳,却偏偏死死捂住嘴巴不肯发出一点尖叫。 明明当血蛾撞上她眼睛,毒肿她半张脸的时候,她发出了痛苦的惨叫,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抽泣声似断似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却不肯向他求饶半句。 龙域之内不能随意使用灵力,否则会引发空间动荡,可少量稳定的灵力还是没有影响的。韩煜便是靠着对灵力精准有效的控制,才能毫无阻碍地穿行于密林之间。 那人本想有样学样,却在连续三次灵力失控,引发空间裂缝,差点将她吞没后,沮丧放弃。 韩煜本以为,她迟早会来向自己求教灵力控制法门,至不济也会请求自己停下脚步,让她歇上一歇。 可是从头到尾,哪怕她已气竭力尽,浑身是伤,却依然不声不响地紧紧跟在自己身后,没有求饶,没有抱怨,仿佛……根本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到底是哪来的小丫头,脾气竟倔强到这种地步。一边这样想着,韩煜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 夏翎此时早已累得像条狗一样,恨不得吐出舌头,双手着地,四肢爬行。 长时间的艰难行走,榨干了她所有的体力;一成不变的丛林景象,更是让她极度疲劳、头晕目眩。再加上又热又闷的空气,虫蚁噬咬的浑身剧痛,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精神恍惚,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晕倒在地。所以当韩煜突然问话的时候,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耳朵好像听到了声音,又好像没有……隔了好半晌,她才有些迷糊地清醒过来。 韩煜在跟她说话? 哦,对哦……原来她不是一个人走在原始森林中,她差点都忘了还有个人了。只是□地跟着前方的脚步走,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的救命稻草,谁管那颗稻草是早稻还是晚稻。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问道:“求什么情?” 眼前的人影有些迷糊,大概是汗水迷住了眼睛,出口的声音更是沙哑低落,如垂垂老人。 韩煜看了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弯身捏着她的领子将她提起来,抱入怀中。 韩煜的脸蛋看似清秀,身材却与脸完全相反,身高腿长,肌肉紧实,健硕宽阔的胸膛摸上去除了起伏的胸肌,竟如一块钢板一般。 此刻的他如抱小孩一般将只及他胸口高的夏翎抱在怀里,竟没有丝毫地吃力和违和感。 细微如晨雾般的灵力慢慢拂过夏翎身上的每一个伤口,空间没有任何波动,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连脸上的红肿和身体的疲倦也随之消失。 夏翎从濒死的痛苦中复活过来,只觉全身细流潺潺,温腻舒凉,舒服得直想睡觉。 不过,她很快就从诡异的噩梦中惊醒了。 韩煜停下来医治了她,而且还抱着她走?满脸笑容,眼神温润,要……要不要那么惊悚啊?! “主……主人,我还是自己走吧。”您老的怀抱,还真不是普通心脏强度的人能承受的。关键是……这是什么恐怖抱法啊?常似锦是三百多岁,不是三岁好不好?! 韩煜一手扣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松拂开不时飞来的蛇虫鼠蚁,淡淡问道:“既然走得那么辛苦,为何不开口向我求情?” 夏翎一愣,莫名其妙道:“怎么求情?”求情要有用她还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吗? 韩煜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夏翎回看他,四目相对,那人眼里似有赤红的幽光闪过。 夏翎看不懂那深邃的目光,颇觉无聊,只好转移,努力挣了挣,想从他怀里跳下来。 韩煜突然笑了笑:“离目的地至少还有七日的路程,你确定要自己走?” 七……七日?!夏翎一怔,想起前几个时辰那恐怖的“万里长征”,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下去了,就别想再上来。”韩煜又缓缓地补上一句。 “那……您老能换个抱法吗?”夏翎厚着脸皮讪笑,“背着会比较轻松吧?再不然,横抱也比现在这样好啊!” 将少女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膀上,韩煜露出半是欣然半是羞涩的笑容,斩钉截铁道“不能。” “为什么?! ” 韩煜一个细如蚕丝的剑气劈碎空中扑过来的不知名小虫,不紧不慢道:“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别人在我出力的时候坐享其成。所以这种时候,你越不自在,我越舒坦。” 夏翎顿时无语凝咽:这得多变态的价值观人生观,才能造就如此扭曲的心里啊! 七日后,韩煜终于带着睡睡醒醒,满脸疲态的夏翎走出了原始森林,不,确切地说,是走入了原始森林的中央地带——一个巨大到望不着边际的神奇草原。 草原的正中央竟是一片广袤的银白沙坑,整整几千平米的白沙中到处都是没被掩埋或被掩埋了一半的动物骸骨,大部分是鱼骨兽骨,也有几个像是龙骸的巨型骨架。 在白沙坑的正中央,伫立着一颗参天的古树,枝叶密密麻麻,茎叶有白色,有蓝色,也有碧绿色。整棵树身如被五彩光芒笼罩,炫丽耀目,美轮美奂。树身周围游荡着数百甚至上千个白色的奇怪光团,仿佛是会发光的蒲公英。 夏翎震惊地望着前方的神奇古木,喃喃道:“这就是……” 韩煜点头,眼中闪过凝重而炽热光彩:“这就是龙族的埋骨之地……神龙木冢!” 夏翎仰高了脑袋,缓慢地走向这棵让她惊叹的奇迹之树,心神痴迷,竟仿佛被诱惑了一般。 这棵神龙木给她的感觉很像是电影《阿凡达》中的生命树,巨大、美丽,震撼人心。 望久了,她又隐约觉得,它仿佛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生命。这个生命出奇的安静睿智,当它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已被它看透。 夏翎如着魔般走入那银白色的沙坑,又缓缓地将常似锦那嫩白如羊脂玉般的手轻轻放在神龙木的树干上…… 陡然间,一股刺目的白光在她眼前爆炸开来,难以言喻的酸楚剧痛席上心头。夏翎猛地瞪大了眼睛,连一声惊叫都发不出来,便软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耳边似有轻渺幽怨的歌声在轻轻回荡,回荡…… 今宵魂断相隔遥,风雨萧萧。 风雨萧萧,此情待共谁人晓? 开到荼靡花事了,彼岸迢迢。 彼岸迢迢,永生相候奈何桥。 第二十六章 时空轮回 “姐姐,姐姐……你要不要喝点水?” 夏翎隐约听到有个清脆的童音在自己耳边念叨,脑中一片混沌,她艰难地睁开眼来,目光从迷离到清晰,一张清秀童稚的脸映入她眼中。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肌肤雪白如玉,容颜秀美,眼神清澈,正端了碗水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 夏翎眨了眨眼,开口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 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嘴唇干裂,喉中如火烧般干渴难忍。 小男孩似是看透了她的痛苦,连忙将水端到她嘴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灌了一大碗水,夏翎总算觉得好过了一点,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破庙中,而身边的小男孩虽然容颜姣好,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无暇,身上的衣服却破乱不堪。 这里是哪?夏翎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盈盈如玉,吹弹可破,掌心有一道断纹若隐若现。没有穿越,这是常似锦的身体啊! 可是,刚刚自己分明还在龙域内,神龙木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醒来就到了这里? “小弟弟,请问……”夏翎刚想询问,忽听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从声音和气息分辨,来人至少有数百,而且个个带着凌厉的杀气。 她望着门外,忍不住喃喃道:“有人往这边来了。” 小男孩将碗放下,轻轻笑了笑,道:“嗯,他们是来杀我的?” 夏翎陡然一惊,回头望着男孩澄净如朝露般不见半点惊慌的笑容,心中莫名惊骇,忍不住问道:“来杀你的?为什么?” 小男孩抿了抿干裂唇,轻声道:“我是越国的皇子,皇叔密谋反叛杀了我父皇母后,我被贴身侍卫护着逃出来,一路躲到这里,但最终还是逃不过……” 小男孩的脸清秀而雅致,眼神如镜面般波澜不惊,便是说着自己最凄惨的遭遇,最糟糕的结局,却也仿佛没有丝毫动容。 夏翎不知为何盯着他干裂的唇很久,又望了一眼那碗被自己喝的一干二净的水,喃喃道:“你不怕死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终是近到连小男孩都听见了,他本已雪白的脸,变得越加煞白,但眼底却依旧平静宛然,不见一丝慌乱。 “自然是怕的。”小男孩轻轻道,“但是再怕也怕不过亲眼见到父皇母后死在我面前,再怕也比不过孤身一人,无家可归。” 小男孩清澈的眼底充满孤寂和脆弱,然而只是一瞬,他却又挺直了腰板,笑道:“姐姐,你快跑吧,留在这里会被我牵累的。” 夏翎不知为何,忽觉心中万分酸楚,孤身一人,无家可归的,又何止眼前的小男孩一人。 她振作起身,将男孩瘦弱的身体拉入自己怀中,郑重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里究竟是何处,韩煜又在哪,龙域内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自己来说,无论身在这世间的何处,都永远找不到归途。 所以,现在在何时何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男孩的身体颤了颤,忍不住抬起头望着她,墨黑的眼底似有深邃的光芒闪过,但很快却又敛去。他垂下密长的睫毛盖住双眼,轻声道:“姐姐,你不用觉得内疚。我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只是见你倒在庙门口将你拖进来而已。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好心救人,我只是觉得……觉得很孤单,想着死前哪怕有一个人陪我一点时间也好。” “所以……”小男孩抬起秀丽的眉眼,神色坚定而疏离,“姐姐,你快走吧,我的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夏翎不是没有与孩子相处过,她一向懒惰而没耐性,兼且嘴硬死要面子,最不擅长的就是温言软玉抚慰孩子。当初与小润小霜相处,便是真心喜欢它们,也总要损上几句,装出一副不耐嫌弃的样子,才觉安心。 可是如今望着眼前这个乖巧懂事到让人心酸的孩子,她却连一句调侃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孩子的言辞太过冷静,太过睿智,仿佛小小年纪就已看透了人世百态,历经了万年沧桑。可这个孩子的眼神却又太过清澈,清澈到让人无法直视他眼底的落寞和绝望。 夏翎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不知是因为心酸还是感同身受的寂寞,让她从来压抑的极好的情绪有些失控。 她伸出手抚上男孩的头发,重重揉了揉,突然展颜笑道:“喂,你见过神仙吗?” 男孩尴尬而脸红地躲着她的手,神情扭捏却又似有些留恋,闻言忍不住抬头迷茫道:“神仙?” “是啊!”夏翎松开他,从迷藏环中取出混天绫,嫣红的丝带无风自舞,充沛的灵力霎时盈满她全身。 很好,元婴期的实力没有失去;变态的禁制也没有随之而来。 夏翎顿时笑得意气风发,得意非凡:“今日就让你体会一下,天上掉馅饼,被神仙所救是什么感觉。” 初升的朝阳从庙外透射进来,照在女子身上,朴素破烂的衣衫映衬着女子绝色倾城的脸,风姿绰约,宛然如仙。 男孩情不自禁地眯起眼,仿佛被那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双目,无法睁开,却又拼命的想要将这一幕永远留在脑海中。 一相见,便是一辈子;一回眸,就是百年身。这是注定的缘,还是轮回的孽? 夏翎带着小男孩飞在半空中时,男孩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站在灵泽剑边缘往下望了望,只见青山绿水飞速后退,万里河山如罩云雾。 他一个趔趄往后跌倒,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小脸煞白,神色茫然而惊异。 夏翎轻轻拍了拍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笑道:“你恐高吗,怕成这样?” 说起来,自己当初第一次坐上飞剑的时候,情状可比他狼狈多了。虽然现代坐飞机也是飞在空中,可那保全措施与飞剑,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嘛! “恐高?”男孩露出迷茫的表情,这让他总是沉静淡定的脸显得非常可爱,“那是什么?” 夏翎朝飞剑下指了指,“喏,从这儿……这么高看下去,怕吗?” 男孩连忙摇了摇头,走到飞剑边缘,探头往下看了许久,果然并未见任何惊慌害怕之色。夏翎嘴角顿时有些抽搐,这是第一次坐飞剑的凡人该有的表现吗? 小男孩忽然回头问道:“姐姐,你是修仙者吗?” 这回轮到夏翎惊异了:“你知道修者?” 小男孩微弱地笑笑道:“我们凡人一直都知道修仙者的存在,父皇曾千方百计派人进山寻访仙人,探求长生不老之术,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更甚于荒废了朝政,被皇叔趁虚而入。但他至死都相信这世间是有修仙者的。” 夏翎叹了口气道:“这事告诉我们,任何事都是要讲缘分的,你父亲追寻一生而不得的东西,可能你一个转身就遇到了。那么,你想修仙吗?” 小男孩起初怔怔地没有回答,却忽然眼前一亮,问道:“姐姐你会教我吗?一直教我?” “我——?”夏翎怔了怔,想到自己此刻的诡异处境,连忙摇头道,“我这点水平能教你什么?而且我自身难保,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变态主人召唤回去了。不如,我将你送到名门大派,那里自有名师指导你……” 男孩的神情慢慢黯淡下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头道:“不必了,姐姐你也说了修仙要讲缘分。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你便是把我领到门口也没用。” 他眼望前方轻声道:“我看前方有个城镇,姐姐你就在那里放下我吧。你我本就素不相识,缘浅情薄,姐姐你救我一命,早不欠我什么了。” 夏翎第一次主动揽上麻烦却被轻巧拒绝,心中竟反而有些失落内疚。 她知道小男孩是想要跟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如今连身在何方是何处境都不清楚,又如何照顾他?更何况,还有韩煜这个狠毒难测的主人在后,若是有一天他连这男孩也算计了,自己岂不是害了他? 夏翎叹了口气,控制着飞剑缓缓降落在地,那个喧嚣的城镇就在前方不远处。夏翎隐隐能感受到城内杂乱灵力的波动。 她想,这个城建在如此偏僻荒凉的地方,却偏偏人声鼎沸、热闹喧哗,想来肯定是个修者聚集的城镇。 她从迷藏环中摸出不少一品晶石捧到小男孩面前,强笑道:“这城内有不少修仙者,你进去了定要小心。这些晶石你拿去,或许能换些丹药和保命的法器。如果真的有缘,被人看中了你的天赋,也切莫拒绝。记得,活着才能看到希望。” 小男孩看着那些晶石,不拿也不动,怔怔地站了许久,忽然抬头问道:“是因为我不够强吗?我保护不了姐姐……所以姐姐才不要我?” 夏翎怔了怔,心中酸楚,连忙将晶石统统塞到他怀中,摇头道:“不是的,是我自身难保,我怕连累你。” 小男孩默默地将晶石塞入背后的包袱中,低着头半晌无语,最后才平静而无波无澜地吐出一句:“终究还是……不够强啊。” 夏翎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安抚般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对了,我一直都没有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小男孩抬了抬头,白皙的脸蛋微微红了红:“姐姐先说,你叫什么?” “我叫夏……”夏翎一顿,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柔腻肌肤,改口道,“我叫常似锦。” 小男孩默默地凝重地念了几遍“常似锦”三个字,双目略见通红,声音微哑道:“姐姐,终有一日我会与你再见,到那时我定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在那之前,请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说过的,活着才能看到希望。” 小男孩默默退后几步,长睫微垂,露出一个略显青涩腼腆的笑容,扬声道:“姐姐,我叫韩煜,日以煜乎昼的煜。请你一定一定,不可以忘记了!” 什……什么?他刚刚说他叫什么?韩……韩煜————?!! 天哪——!! 这是哪?她刚刚救得人到底是谁?她是幻听了还是神志不清了,还是一直都在做梦? 夏翎眼看着男孩的背影就要走入城门,连忙冲上去,眼看指尖就要够到他瘦弱的肩膀,脑中却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一个熟悉可怕到极点的声音在她神识中不紧不慢地响起:“常似锦,到我身边来!” 时空瞬间翻转,万花凋谢又开。夏翎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慢慢对上了一双似熟悉似陌生的温润眼眸,眸中略带疑惑,又深似渊海,冷如寒冰。 夏翎望着那双眼,竟如着了魔般,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吐出两个字:“韩……煜……” 小佚 2011-6-6 15:50 关于更新预告,我再说一次,以后还是日更中午十二点,如果不能更新,我前天晚上会通知滴。如无通知都这个规律,我晚上码,中午十二点存稿箱君更。 第二十七章 破碎空间 “你活着回来了,很好。”韩煜见夏翎清醒,便站起身来,一脸满意道:“果然与我想得差不多。” 夏翎懵懂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道:“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我……我是在做梦吗?” 韩煜抱胸看着她,神色清明,眼含笑意:“对了,我忘记告诉你,神龙木是不能碰的。” 夏翎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 韩煜勾起嘴角似是笑得更轻快了:“神龙木的枝叶连通着破碎空间,任何人兽一旦碰触,就会被卷入时空漩涡,从未有一人生还。” 夏翎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怒道:“所以你是故意不告诉我,故意让我去碰它?” 韩煜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少女娇嫩柔白的肌肤,缓缓道:“似锦,你虽通人性,却终究只是具傀儡,是傀儡就必将回到主人身边。我也不过是赌上一赌罢了。” 夏翎连连吸气吐气,告诉自己千万别跟这种变态生气,绷着脸冷冷道:“那么我尊贵的主人,路探完了,你也赌赢了,还有什么用得着小的的地方吗?” 韩煜挑起眉梢眼角,笑容温润,声音温雅,气质宛然:“请替我摘一株神龙木枝干下来,要带叶片的,有劳了。” 夏翎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吐出血来。啊啊!这个衣冠禽兽,这个斯文败类,真TM人不要脸至贱无敌啊! 脑中不期然闪过一张秀美白皙的小脸,笑容清澈,眼神通透。 他说,他叫韩煜。 此韩煜会是彼韩煜吗?应该不可能是同个人吧?这得多变态的环境,才能把一善良正太打磨成眼前的无耻魔头啊! 夏翎再度走到神龙木前,抬头看着掂起了脚才勉强能够到的枝干,心里有些发怵。 不知道神龙木可怕的时候,她还能毫无芥蒂得碰上去,如今明知自己一碰它就可能被卷入某个诡异空间,甚至有可能一命呜呼,自然会恐惧畏缩。 夏翎伸长了手,朝着那随风轻轻抖动的枝叶,晶莹修长的指尖微微颤抖。 突然,她缩回手,毫无征兆地回头问道:“凡人的皇朝中有一个叫做越国的国家吗?” 有一瞬间,夏翎仿佛看到韩煜脸上完美的面具裂了一条缝,永远幽深莫测的眼中波涛汹涌,寒芒四射。然而,只是一瞬,一切便又恢复了原样。 韩煜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夏翎迅速回身,牙一咬,踮起脚尖掰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株枝干。 霎那间,眼前白芒爆裂,身体灵魂如被撕裂。巨大的神龙木如水面倒影般轻轻波动,忽然裂开一道口子,将她整个身体席卷而入。 韩煜站在银沙坑中,静静地看着少女整个身体被破碎空间吞没,左手上还牢牢抓着缀满蓝绿色嫩叶的神龙木枝干,眼神无波无澜。 夏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树下,树上开着许多白色的花朵,花瓣随风飘落,清香阵阵飘舞。 她的手上还拽着一株细细的树枝,枝干雪白,晶莹如玉,上面点缀着精巧如艺术品般的蓝绿叶片。 很好,果然又被卷入异空间了,不知道这次又会待多久。 夏翎淡定的爬起身来,将神龙木枝干放入迷藏环,掸了掸身上的花瓣。 就在这时,沉稳的脚步声从树后传来,夏翎吃了一惊,这脚步声已离她极近,她却到此刻才听到。而且,身后之人的气息,她一点也感觉不出来,若非此人故意加重脚步,她可能永远都察觉不到。 “似锦。”来人在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低沉略显沙哑,脚步声随之停住,“似锦,你还在生气吗?” 夏翎心口猛地一跳,几乎惊叫出声。 这人叫他似锦,他知道自己是常似锦?!可是,这里不是破碎空间吗?为什么会有人认识自己?究竟是神龙木制造了如此真实的幻境,还是自己根本就是穿越时空了? 夏翎侧头往树后瞄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穿着一身黑衣,在阳光下犹如影子一般。 然而,只这一眼,就让夏翎浑身如被冷水浇透了一般,恐惧战抖。此人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煞气,血腥冷厉夹杂着怨恨,虽已被他尽力收敛,但只透出一丝一缕却已让夏翎如经地狱,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凄厉哀叫。 夏翎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那人见她仍不说话,轻轻叹息一声道:“让你去做那些事,让你陪在那些卑微的凡人身边,看着他们嚣想你,掠夺你,你以为我不心痛吗?可是,我们没有退路了。如果我不在十年之内吸收足够精血,就必然丹田破碎,干萎而亡,到时……谁来爱你护你?”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夏翎吓得慌忙退离,他身体一僵,终于还是停下来,哑声道:“似锦,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能哄骗那小子练成血魈魔体,让他含恨而终,他的冤魂精血,绝对抵得过亿万凡人。以后,你就再也不必去做那些……的事了,你我也永远不会再分离。” “似锦,别再任性了。”男人用他那暗哑低沉的声音如催眠般轻轻诱惑道,“去吧,回去韩煜身边,一定要在阴煞之月后将他的冤魂精血,带来给我。” 我擦——!韩煜?!为什么又是韩煜?!怎么到哪都摆脱不了这个变态的名字啊? 夏翎正处于各种震惊无语炸毛中,突然脑中传来一道清晰的指令:“回来。” 然后,眼一黑,时空翻转,她便又回到了龙域之内。 夏翎把神龙木枝干递给韩煜的时候,心神还有些恍惚。 她仔细端详着韩煜的脸,从眉毛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比较分辨。 一会儿觉得与那乖巧的小男孩有些相似,一会儿又觉得这么讨人厌的扭曲五官怎么可能跟那个白白净净的男孩相似。 韩煜波澜不惊地由着她盯了半晌,才施施然道:“看够了吗?” 他凑近有些呆傻的少女,轻轻揽住她的腰,低下头柔声道:“这样看会更仔细些。” 夏翎回过神,吓得连踢带踹推开他,惊魂未定道:“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神龙木的枝干有什么特殊功用吗?” 韩煜被她狠狠踹了几下,脸上却不见半分着恼,依旧浅笑道:“离下一个阴煞之月已不足二十年,我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克制血魈魔体崩裂的方法,据古籍记载,唯有……” 阴煞之月?血魈魔体?!夏翎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两个词,刚刚在破碎时空中她好像听到过。 难道,那个黑衣男子口中的韩煜,真的是眼前这个变态?! 韩煜的双眼轻轻眯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煞白,惊骇绝伦的女孩,眸中深邃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怎么?你听说过血魈魔体?” 夏翎□恐惧地后退两步,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颤声道:“没有,我……啊——!” 一只坚硬如铁的手臂猛地揽住她的腰狠狠扯过去,撞上一个坚硬灼热的胸膛。 韩煜低下头,亲昵如情人般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吐出的声音却如铁石般冰冷无情:“我说过,不要妄图欺骗,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就在刚刚,我……我碰触了神龙木后……”夏翎浑身颤抖着,勉强稳住心神喘息道,“那个异时空,有个男人……他把我当成常似锦,他……他提到了血魈魔体还有——韩煜。” 小佚 2011-6-7 22:02 第二十八章 物炼法则 “就在刚刚,我……我碰触了神龙木后……”夏翎浑身颤抖着,勉强稳住心神喘息道,“那个异时空,有个男人……他把我当成常似锦,他……他提到了血魈魔体还有——韩煜。” 韩煜慢慢松开扣住夏翎的手,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把你在破碎空间听到见到的,统统说一遍。” 夏翎连连退后几步,差点撞上神龙木主干,她面色煞白地侧身躲避,却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好痛!夏翎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神色冷漠的男子,开始有气无力地复述刚才发生的事。 反正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自己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就说! 这个插曲本就不长,夏翎很快就复述完了,她捶着酸疼的脚找了块高度刚刚正好的龙骨靠坐着,叹气道:“神龙木的枝干我已经拿给你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韩煜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身体笔直地站在神龙木前。 就在夏翎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听他问道:“那么第一次触碰神龙木后,你又去了哪?” “我怎么知道。”夏翎条件反射地回道,“醒来就在一个破……” 她的声音突然一顿,仿佛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才掠过这个话题,抱怨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出去?”韩煜笑了笑,终于回复了平时的神情,走前几步站到神龙木下,伸手轻轻抓住游荡在古树周围的一个光圈,捏了捏,温和道,“似锦,这二十年,我们都要住在这里了。” “二……二十年?! ”夏翎身体一个摇晃,头晕目眩,几乎从龙骨上摔下去,“你说我们要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待二十年?!!那狄飞怎么办?他可只有十年的寿命了!” 韩煜好整以暇地逗弄着身边的白觞,神色略显冷淡道:“我已让元琴去寻了鬼医鹿鸣为他续命,至于能否多活二十年,甚或根治髓焱毒,就只能看他造化了。” 夏翎心有不甘地又寻了好几个借口,却一一被韩煜轻描淡写的反驳。 最终,他似是不耐烦了,淡淡道:“修仙之路向来都是漫长而艰苦的,我突破大乘期前整整闭关一百年也未曾叫苦,区区二十年,你就耐不住了?” 夏翎哭丧着脸道:“修炼成仙是你的志向又不是我的。我让你跟着我编一年的储物袋,你耐得住嘛?我就废柴,就胸无大志,就朽木不可雕怎么了我?”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在夏翎的舌尖盘桓打转,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我是你的傀儡,修为再高,神通再强,也只能受你摆布,由你操控。连自由都谈不上的人,何来雄心壮志,又算是为谁而忍受这漫长的枯燥寂寞?为你韩煜吗?真是笑话! 韩煜侧过头来有些好笑地望了她一眼:“看来你比较喜欢炼器?” 他点了点头,道:“也好,这龙域中到处都是上品的天才地宝,你若是当真对修炼没兴趣,倒也可以尝试炼器。” 夏翎翻了个白眼道:“没有器鼎,没有真火,没有切割器具,更没有理论指导教材,你让我炼空气吗?” 韩煜面带微笑,缓步走出白沙坑外,从储物戒指中慢慢取出一个巨大的青铜雕花鼎:“炼器鼎。” 单手摊开,一簇非常耀眼的赤红火苗在他掌心出现:“三昧真火。” 将三昧真火丢入鼎中,他又探手取出三把长短不一,造型奇特的小刀:“切割器具。” “还有……”韩煜最后从戒指中取出一本绿皮封面的旧书丢在地上,“炼器宗圣班仁师亲笔撰写的典籍——物炼法则。” 夏翎目瞪口呆的看着韩煜像变戏法一样,一样皆一样掏出各种精致又昂贵的炼器用具,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被机器猫附体了。 待他说到最后一件——《物炼法则》的时候,夏翎忍不住心头一跳,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捡起地上那本有些破旧的厚重书籍,小心翻开来。只见扉页赫然写着几排苍劲有力的大字人寿有限,物欲无穷。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炼器宗圣 班仁师 夏翎匆匆翻看了几页,发现此书将炼器这门行业从浅到深,从粗到细做了一个详尽无比的分析,有理论有实例,有辩论有举证,简直可以称之为炼器界的百科全书。 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书不仅涉及到了大量飞剑神器的炼制方法,更在后头举证了不少生活类法器。其中,又尤以储物类器具为甚。 可以看得出来,班仁师与她一样,对储物器具的炼制提升方法情有独钟,书中空间类法器一章,密密麻麻,图片文字应有尽有,足足占了全书五分之一厚度。 里面更是提到了一个很可能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疯狂的名词——滴血认主。 这一次,夏翎是真正的喜出望外,她从很久以前就幻想着能用修仙的原理,炼制出一些功用等同现代的器具,却苦于只有概念没有理论和实践能力,而不得不放弃。 如今,这本《物炼法则》的出现,仿佛忽然就为她打通了一条光明大道。 原来,法器是可以这样炼的。 原来,不是所有的灵宝神器都是用来杀敌自保,注定沾满血腥的。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还有能让她倾心喜欢,专注投入的事啊! 夏翎爱不释手地翻阅着这本旷世巨著,心中充满了别样的喜悦,仿佛原本随遇而安、沉闷死寂的心忽然被点燃了,浑身充满了希望与干劲。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试验书中记载的每一个炼器方法,更想将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构思一一付诸实践,看它成败好坏。 韩煜铺好两床紧挨着的临时被褥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女双手捧着一本略显厚重的书籍,白玉无暇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双目比那夜幕星辰更璀璨明亮,嘴角的笑容轻快炙热,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都温暖融化。 韩煜猛地垂下双睫,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在刺痛,酸热难忍。 他勾了勾唇角,抬起眉眼,眼底早已无波无澜,声音却温润柔和:“从今往后,你有二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钻研这本书。但眼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夏翎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沉,书籍上的字就快要看不清了。 她恋恋不舍地将书放进迷藏环中,选了个床铺躺下去,身体尽量远离韩煜的铺位。 整整七日的丛林行走,实在耗费了他们太多精力。夏翎一沾床就陷入了梦乡。 然而,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都是蛇虫鼠蚁,荆棘灌木,还有敖泽狰狞的脸,韩煜阴沉的笑,以及……小男孩清澈如黑琉璃般的眼睛。 她闭着眼,眉头紧皱,在简陋的床铺上翻过来又滚过去,最后被一双炙热有力的手一把揽过去,禁锢了所有动作。 韩煜低头看着怀中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女子,永远温润如玉,幽深如海的眼中慢慢流泻出浓厚到极点的哀伤和怨恨。 修长的五指缓缓扣上女子纤细脆弱的脖颈,指力一点点加深,一分分收紧,直到怀中如美丽幼兽般的少女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猛地松开手,将她狠狠扣入怀中,一股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淡香萦绕上他的心头,如涓涓细流拂过他焦躁的神经,让他缓缓冷静下来。 韩煜叹了口气,松了松抱住双手的力道,却又将她揉入自己怀中,才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他双目闭上的那一刻,一枚套在他右手中指上的储物戒闪过一道微弱的淡蓝色光芒。 这枚储物戒中摆放的,正是夏翎方才摘下来给他的神龙木枝干。 而在他怀中,原本噩梦缠身,愁眉不展的女子忽然失去了一切表情,就如真正的扯线木偶般,乖顺地无声无息地躺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小佚 2011-6-8 22:24 第二十九章 阴煞之月 当夏翎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时,她已经淡定得连惊讶都没有了。 想想吧,要是有谁像她一样,几年一大穿,几天一小穿的,能不淡定吗? 夏翎举起手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脚微微离地,风一吹就左飘右摇的。 很好,这次是灵魂穿,常似锦的身体没带过来。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如果说前几次被卷入异时空是因为她倒霉地碰了神龙木,可是这一次,她明明什么都没碰啊! 夏翎纠结地直想抓头发,可是灵魂状态身体却不受控制,举个手都要费老大的力气。 然而,更让她纠结的是,此时此刻她是在一个山洞中。 山洞狭窄潮湿,洞壁上布满青苔,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不知名的虫子从石头缝隙中钻出来,又爬进去。 在山洞的最深处,躺了一个青衣的少年,只见他唇色发紫,面颊潮红,眼底却泛出青黑。 少年的身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少女面貌,容颜清丽无双,肌肤凝脂如玉,却不是那倾国倾城的常似锦是谁? 两人似乎刚说了些什么话,夏翎方才正忙着郁闷没听清,随后就见常似锦转身要走。 常似锦回身的一刻,夏翎正努力往前飘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却陡然与那双明亮到惑人,却又冷漠到无情的眼直直对上。两人的脸几乎只有半寸的距离。 夏翎“啊——”地惊叫了一声,连忙后仰,拉开与她的距离。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常似锦身后传来:“姐姐……” 常似锦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夏翎忍不住探头细看那躺在地上的少年,下一刻,她彻底震惊了。 这个少年有着一张清秀温和的脸,眸光清澈,瞳仁漆黑,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刻,嘴角依然挂着温柔乖巧的笑容。 夏翎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因为难以置信而轻轻颤抖。 这张脸,有着小男孩的柔和清俊,更有着……与那变态相似到极点的五官容貌。 两张脸,不,三张脸在她眼前慢慢重叠融合,最终变为一个人。 韩煜,韩煜!原来当日的小男孩,真的是韩煜! 那个有着让人心疼的笑容,眼神通透,轻轻叫着自己“姐姐”的男孩,竟真的是韩煜! 常似锦缓缓转过身,低下头看着面容憔悴,眉间隐含痛苦的少年,淡淡道:“血魈魔体是你自己愿意练的,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我的也是你。如今,阴煞之月的痛苦才刚刚开始,你就已经承受不住了吗?” 地上的少年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盖住了如黑琉璃般的眼睛。苍白的脸,消瘦颤抖的身体,少年的样子可怜的让人心尖都发疼。 可是常似锦却仿佛毫无所觉,低头望着他,眼神没有半分波动:“我说过,我不会感激你。若你熬受不住死于这阴煞之月中,我也绝不会对你有半分怜悯。” “姐姐,我说过的话我从不会忘记。”韩煜虚弱地勾了勾嘴角,自嘲道,“便是你早忘了我,我也一直记着,没有一日或忘,不是吗?姐姐,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常似锦的眉头皱了皱,似是在韩煜说出“便是你早忘了我”的时候,显得有些焦躁:“你还想说什么?” 韩煜突然轻咬了一下唇,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清晰的痛苦,但他却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呻吟,竟如常地露出清浅的笑容:“我的师门……青岳宗持有青阳剑诀和九转阴阳阵的消息不知被何人放了出去。师父早年已逝,师兄弟姐妹无一人能主持此阵,若遭各派围攻,必然祸及满门。求姐姐,代我守护他们一个月,可好?” 常似锦紧皱着眉头,在原地站了良久,突然转身离去。 韩煜撑起身体在她后头苦苦哀求:“姐姐,请你一定要护他们逃过此劫,求求你了,姐姐……” 常似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山洞外,少年韩煜颓然倒地,身体时而踌躇,时而颤抖,看上去万分凄惨可怜。 夏翎在空中轻飘飘地浮着,复杂的目光落在少年煞白却偶泛潮红的脸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此韩煜,真的就是彼韩煜。 当年乖巧可爱的男孩,如今坚毅善良的少年,到底是如何变成后来的衣冠禽兽的呢? 夏翎心中隐隐有些猜到了,当少年说出“便是你早忘了我,我也一直记着”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产生了某个念头,可这个念头却让她极端害怕和抗拒。 神龙木带着她进入破碎虚空,实际上却是带着她回到了几百年前,在那里她救了还是凡人的韩煜,却在分别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叫常似锦。 后来……后来,韩煜遇到了真正的常似锦,却不知道常似锦是奉了那黑衣男子的命令,想要让他含冤而死的。 那么,究竟是自己造就了韩煜与常似锦的相遇相伤,还是设计让自己去碰神龙木的韩煜咎由自取,种因得过? 夏翎想得脑袋都要裂了,只能放弃去思考这个死循环的问题。 她努力地想要飘出这个山洞,远离地下让她既心疼又厌恨的少年,可偏偏却魂不由己,只能无聊地傻呆着,等待被召回的一刻——如果魂魄也有有人召的话。 然而,十日后,夏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十日,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个阴暗的山洞,这里就像一个阳光照不到的旮旯,专门滋生痛苦、煎熬和仇恨。 耳边不时传来少年韩煜痛苦的呻吟,夏翎扭转了头,根本不忍心去看他此刻的样子。 从开始的虚弱和偶尔的痛苦,到身体不间断的抽搐,到现在身体的慢慢腐烂。 少年在肮脏的地上不断打滚,眼泪汗珠混合着摩擦出的鲜血,洇染了他身下薄薄的一层稻草。 他□在外的手臂和脖颈已经能慢慢看到皮肤的裂痕,暗红的血中混着白浊的脓水,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开头的几日,少年一直忍着痛,哪怕身体抽搐痉挛的时候,也只是发出低低的呻吟。薄唇被咬出了鲜血,手指甲扣进肉中,他也只是如负伤的野兽般,低低哀叫几声。 直到后来,皮肤开始龟裂腐烂,连骨骼关节都发出嘎嘎的响声,他才终于无法再忍受这非人的痛楚,开始凄厉哀叫。 翻滚,哀嚎,挣扎,恳求,滚烫的泪水一滴滴从他眼角滑落,渗入土中。 夏翎看得几乎心碎,她从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世间还有这样的痛苦。 痛苦到,哪怕是死了,这种折磨也会深深烙印在灵魂上。 如果眼前翻滚的人是百年后的韩煜,也许她还能在心里说几句,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此时此刻的他,却是真正无辜的。 但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中,却偏偏有自己无意划下的一刀。 虚弱的少年突然睁开眼,赤红的眼望着空中某一处,陡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用沙哑的声音喃喃道:“姐姐……姐姐,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知道……我们终有一天会再相见,我一直都相信着。你还没有忘记我,是不是?” 夏翎猛地闭起眼,一种痛到酸楚,甚至撕心裂肺的感觉在她体内慢慢扎根蔓延。 她想,如果现在不是灵魂,那么她的眼中一定有泪。 第十三日,少年的全身肌肤大面积溃烂,血水流满一地。 第十六日,他的脸上也出现裂痕,满面疮痍,惨不忍睹。 第二十三日,全身骨骼开始错位,身体冒出热气,少年已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第二十九日,夏翎觉得,少年或许已经死了,因为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凑近他,却连半点呼吸脉搏都感觉不到。 为什么常似锦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他?哪怕是为他带一件换洗的衣服,哪怕是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也好啊! 他死了吗?如此无声无息,凄惨孤单的死在这里? 不,不会了!如果他真的死了,又岂会有百年后阴狠毒辣的韩煜? 洞外的阳光从明媚慢慢变为昏暗,直到夜幕降临。 一整夜,夏翎都漂浮在少年溃烂的身体上方,一动不动,直到又一缕阳光照进洞中。 夏翎轻叹了口气,努力往后飘了飘,却猛然顿住。 底下的少年突然睁开眼来,黑琉璃般的眼中整好染上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墨黑映着金红,竟是那样的刺目和魅惑人心。 紧接着,少年的体内发出交错不断的咔咔声,似乎是错位的骨节在重新接上。然后,原本腐烂的皮肤开始慢慢愈合、结疤,马上甚至连疤痕也彻底消失。 唯有少年身体原本苍白的皮肤,变成了略黑的麦色。 半个时辰后,少年坐起身,默默擦掉身上的脓血,将脏乱打结的头发拢到脑后,又卷起左手沾满血污的袖子,低头察看。 夏翎也看到了,在他的左手手臂上有几条奇怪的文理脉络清晰可见,暗红色的灵力如血液般在文理中流动窜行,张牙舞爪。 夏翎猛地吐出一口气,喃喃道:“终于撑过阴煞之月了吗?你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这种痛苦,是常人能忍受的吗?一天都生不如死了,他竟然整整熬过了一个月。 实在太强大了! 就在这时,少年慢慢抬起头,望向洞外明媚的阳光,嘴角突然轻轻勾起,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那笑容青涩腼腆,隐含温柔,含笑的眼却如寒潭炎渊,深不见底。 少年就这样笑着,轻声自语,如诉衷肠:“姐姐,我……回来了。” 夏翎的呼吸猛然一滞,心跳几乎停止(如果灵魂有心跳的话)。 这是属于,百年后的……韩煜的笑容。 小佚 2011-6-9 21:49 明天突然不加班了,于是我晚上懒得写,明天起来再写,所以明天可能会晚点更,俺说明下 第三十章 恨意蚀骨 等夏翎从惊骇颤栗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算不得宽阔的广场,广场用青石铺就,边角上有些青苔,其中几块青石上出现裂痕,显示出这个广场建成已有些年头了。 在广场上,一个白衣女子仗剑而立,剑尖滴血,牢牢护着她身后的一个小女孩。在女子的对面站着个黑衣男子,赤手空拳,浑身却散发出死神般的血腥煞气。 破旧广场上,早已染满了鲜血,一些不知名男女的尸体倒在地上,他们一个个面如枯槁,眼珠翻白,身体僵冷,死状惨不忍睹。 夏翎猛地捂住了嘴巴,不知是想要抵住某种恶心欲呕的□反应,还是想抑制自己因为恐惧而情不自禁的颤抖。 她转头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的石碑上看到了“青岳宗”三个字。 这是……韩煜的师门? “似锦,你爱上那小子了,是吗?”黑衣男子缓缓走上前去,声音冰冷沙哑。 夏翎终于看到了他的脸,皮肤白皙,双目狭长如刀,赤红的瞳孔犹如燃烧着地狱之火,这是一张极其妖媚阴柔的脸,仿佛笑一笑就能勾魂摄魄,可男人却偏偏薄唇紧抿,神色煞然,仿佛这张脸上,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一丝人类的感情。 男人的走近让白衣女子——常似锦如临大敌,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剑,脸色煞白,剑尖微微颤抖,可她的眼中却没有半分退却之意。 “连你也要背叛我?”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左手手掌慢慢抬起,“连你也要弃我而去?” 常似锦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神色略现轻柔哀伤:“如果我要背叛你,弃你而却,我就不会为你做那么多。慕容邢,我为了你,连人性都可以不要,连自尊都可以踩在脚下。我又要求你回报过我什么?” 慕容邢?这名字怎么那么熟?夏翎皱着眉想,而且,黑衣男子这张明明她从来没见过的脸,却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常似锦的话,让黑衣男子——慕容邢的动作微微一顿,举起的凝聚灵力的手也慢慢放下。 “似锦……”他喃喃道,“我知道,我欠你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为我付出了一切,却从未要求我回报什么,连凫峦帝国皇后的位置,你都甘愿让给了你妹妹。今日,是你第一次求我,也是唯一的一次……” 凫峦帝国……慕容邢……夏翎脑中灵光一闪,惊叫道:“帝煞慕容邢?!” 天哪,原来并列修仙界第一人的魔修韩煜和帝煞慕容邢,居然还有这么纠葛的过往? 该说狗血无处不在吗? “可是……”慕容邢声音轻缓,眼神温柔伤怀地追忆着往事,却突然双目赤红,神情陡然变得狰狞如厉鬼,“我绝不能容忍,你第一次乞求我,竟然是为了别的男人!似锦,你的手上曾沾染过千千万万凡人修者的生命,当初你可曾心软,可曾动摇?” 慕容邢一个踏步,瞬移到了常似锦面前,牢牢抓住她瘦削的肩膀,眼中透露出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嫉恨:“似锦,你爱上他了!否则,你不会为了他的一句话,替这么个无聊的小门派卖命;更不会为了他,与我刀剑相向。” “住口!”常似锦猛烈摇头,双唇泛白,动听如珠玉相击般的声音沙哑颤抖,“慕容邢,我说过,我爱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慕容邢的双眼轻轻亮了亮,如窜烧的火苗,他伸手临空抓过常似锦身后那个小女孩,柔声道:“似锦,如果你真的没有爱上他,如果你爱的人是我,那么……杀了她。亲手杀了他师父的女儿,不要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常似锦的身体陡然一颤,趔趄着后退一步,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她剧烈喘息着,缓缓摇头,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暗蓝色的漂亮瞳仁中渗出滑落:“慕容邢,你不要再逼我,我已骗的他淬炼血魈魔体,骗得他急功近利铤而走险,我将垂死挣扎的他丢在山洞中一个月不闻不问,他如今定然已怨恨着我而死,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究竟还想怎么样?这是他对我最后的请求,我只是想完成这唯一的承诺,都不可以吗?” “呸——!”慕容邢手中的小女孩突然一口唾沫吐在常似锦脸上,尖叫大骂:“你这个坏女人,我还以为你拼死保护我们,连死都不怕……原来你一直都在害小师兄。他对你那么好,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为什么……呜呜,坏蛋,你还我师兄!还我师兄!” 常似锦闭着眼,密长的睫毛上粘着晶莹的泪珠,轻轻颤抖。 慕容邢抬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唾沫,神色温柔心疼到了极点。他一抬手,那把剑已到了他手中,血迹凝固的剑尖颤抖着,发出嗡鸣声。 慕容邢将剑塞到常似锦手中,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诱惑道:“似锦,瞧见没有,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别说那小子已死,就是没死,你以为他会原谅你吗?别再犹豫了,这世间,能和你相依为命,飞升成仙的人……从来就只有我。” 夏翎看着慕容邢冒似深情的脸,真恨不得一脚踹翻他,在他身上狠狠戳几个窟窿。 可是,她只是个灵魂,是个看客,除了独自谩骂几句,凌空虚踹几脚,其它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常似锦睁开眼,看着她原本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睛慢慢失去光彩,被绝望与死寂笼罩,看着她用颤抖的手接过长剑,然后…… “常似锦,不要刺!”夏翎急的在空中疯狂大叫,“韩煜没有死!你们还有希望!这一剑下去,你们就真的不可能了,一切都完了。不要让慕容邢那个贱/人得逞啊!混蛋!” 可是常似锦听不到她的声音,这个世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常似锦一剑刺入小女孩体内,鲜血溅了她半身,染红了雪白的衣衫和暗蓝的眼眸。 小女孩“啊——”的发出一声惨叫,身体软软垂下,破碎的丹田中灵力溢出,瞬间失去了生机。 “遥遥——!!”凄厉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天空瞬间阴云密布,天雷滚滚。 夏翎绝望地闭起眼,不去看那迟来一步的少年,不去看常似锦瞬间僵硬的身体恐惧绝望的脸,更不想看慕容邢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仇恨和扭曲。 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他们只差了一步,却注定相隔万里! 韩煜急驰而来,飞身落下,抱起浸在血泊中的小女孩,将体内灵气拼命输给她。 小女孩慢慢睁开眼,看到韩煜,失去生机的眼中竟突然闪过异彩:“小师兄,你……没死,太好了。我和师兄师姐,都不相信你死了。” “遥遥,别说话。”韩煜柔声道,“师兄带你去治病。” 小女孩轻轻摇了摇头,奋力挣开他握住自己的手,微笑道:“师兄……青岳宗……没了,爹爹一定很伤心。可是,大师兄,路师姐……还有遥遥……我们都尽力了……” 小女孩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大量的鲜血涌出她眼耳口鼻,“师兄,你答应我……活……活下去,要让青岳宗……青岳宗重新……” 小女孩终于支撑不住,没有说完要说的话,便在韩煜怀中闭上了眼睛。 韩煜紧紧抱着她,墨黑的瞳仁盈亮闪烁,似欲滴水:“遥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们。” “答不答应,恐怕由不得你。”慕容邢幽幽道,“没想到,你一个刚刚突破灵寂期的低阶修者,居然能将血魈魔体练到第三重,更熬过了阴煞之月,这样的天赋,实在让人无法不嫉妒啊!” 韩煜松开怀中的小女孩,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扫过遍布鲜血和尸体的广场,明亮的眼暗了暗,闪过清晰可见的痛楚。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常似锦身上,静静地默然地看了半晌,才轻声道:“姐姐,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夏翎转头去看常似锦,只见她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一动不动。 韩煜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慢慢勾起,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如果姐姐没有什么话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常似锦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双目相交,她的眼中瞬间被绝望与悔恨充斥。 这也是夏翎第一次在常似锦的眼中看到真真切切的悔恨和……深情。 韩煜侧身一步,正对着她,风轻轻吹起他洁净的长衫——夏翎猜,这定是他想到要来见常似锦特地换上的——拂过他柔软的长发,瘦弱的少年神色淡然,笑容乖顺,眸光却深不见底:“姐姐,你救我一命的恩情,我已在这一个月里统统还给了你。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剩下的,就只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他用清透如溪流般的声音,一字一句,缓慢却清晰地宣誓“常似锦,慕容邢,终有一日,你们会落在我的手里。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为今日的血债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小佚 2011-6-11 14:11 第三十一章 谁在那里 慕容邢当然不会傻到放任韩煜这个天赋惊人潜力无穷的敌人成长,更何况,他现在急于吸收他的精血魂魄,来提升自己的功力。 而韩煜全身心被恨意笼罩,再加上他的血魈魔体自古便是修仙界最可怕最强大的神通功法之一,所以,居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跟已迈入大乘期的慕容邢打的难解难分。 两人在天空大战,剑来剑往,离这个破旧的广场越来越远。 常似锦却只是呆呆地站在广场上,脸上似哭似笑,倾城绝色的脸上漫布的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解脱,让人看着心酸痛惜。 夏翎飘在她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你将来会被韩煜抽去魂魄炼成傀儡?你可知多少年后他们两人都成了修仙界赫赫有名的神话传说,却唯有你魂飞魄散,躯壳任人践踏羞辱?常似锦,如果你早知道……还会这么做吗?” 身边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她当然不会有反应。 夏翎自嘲地摇头笑笑:“我真是傻了,如果早知道,我宁可考试迟到,也绝不横穿马路,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可是这世间,又哪来的早知道呢?” 夏翎这句话话音刚落,眼前的场景就又变了。 打了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慕容邢和韩煜都在眼前,只是韩煜已受伤昏迷在地,慕容邢却只是脸色略显灰败,身上有几道剑伤,并未受到什么致命伤害。 唉,毕竟是大乘期与灵寂期的区别啊,那是比天与地还远的距离,韩煜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慕容邢收起飞剑,缓缓降落,脸上浮现一丝狂喜之意,转瞬却又被扭曲的嫉恨杀气取代。 他一步步走向昏迷不醒的韩煜,口中念念有词:“似锦只是一时被你迷惑,只要你一死,她又会全心全意替我卖命。小子,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傻太弱。” 夏翎在一旁看着听着,心中百味杂陈,酸涩苦辣,却也终究无能为力。 慕容邢的右手贴上韩煜的心脏部位,暗黑的灵力在他指尖慢慢汇笼积聚…… “我还当是谁呢,呵呵……原来是凫峦帝国的新皇慕容邢啊。”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前方出来,打断了慕容邢的动作。 慕容邢陡然一惊,脸色大变地抬起头。 夏翎也很讶异,她环目四顾,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里竟是一个菜园,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荒郊野外。 只是这菜园里种的东西有些奇怪,东一片西一片,而且杂草丛生,看上去仿佛许久无人打理了。 在菜园的某一面(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某人)盖了一间简陋的木屋,屋中似乎还有人影在晃动。 慕容邢望着那木屋,神色惊疑不定:“什么人?” 屋里的人仿佛低低说了句什么,突然从那破旧的木门中闪出一个人影,转瞬就到了慕容邢面前,几下兔起鹘落,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带走了昏迷的韩煜。 慕容邢怒吼一声,连忙抽出长剑追了上去。 只听“砰——”的一声响,疾驰中的慕容邢仿佛撞到了什么,狼狈地跌倒在菜园中。 夏翎这才发现,原来木屋周围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结界。 这个结界只笼罩了几十平米的范围,提供能量的晶石更只得二品,灵光若隐若现,似有若无。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简陋到极点的结界,竟然完全掩盖了木屋中人的气息,更将强大的慕容邢挡在了外面。 慕容邢猛地跃起身,面现惊疑之色:“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抢在下的猎物?” 屋内传来几声嬉笑,随即一个清悦如风吟般的声音缓缓响起:“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血魈魔体,慕容邢,这个人给我如何?” “你算什么东西?”慕容邢怒极反笑,长剑凝聚暗黑灵力冲着那结界狠狠劈下,“你想要便要,当我慕容邢真破不了你这狗屁结界吗?” 屋里又传出笑声,夏翎听得出,这笑得人是方才第一个说话,打断慕容邢杀韩煜的人。 随即那清悦的声音淡淡道:“世间没有打不破的结界,你要闯,挥剑砍个五六天,自然是能进来的。好吧……你若当真舍不得这人也没什么,反正,我对你练过‘同契归元’的身体也很感兴趣。你若肯将自己交给我三天,我就将这人还给你,如何?” 屋里传来一阵拍桌大笑,隐隐有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少爷,你太恶毒了!” 慕容邢终于神色大变,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怎么会知道同契归元?!这世间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同契归元有什么了不起。”屋里的人颇有些不以为然道,“吸人精血冤魂,固然能让修为突飞猛进,又不必承受剧烈痛苦……但不同根不同元的精血吸收多了,逆乱经脉,混淆心智,终有一天会遭反噬。尤其你还蠢到统统用凡人的精血,致使灵力芜杂不说,更有丹田破碎,干萎而亡的风险。倒还不如血魈魔体,若能熬过三百年一次的阴煞之月,和十年一次的阳煞之日,千年之后,或真能突破化神期也说不定。” 慕容邢面色忽青忽紫,忽地眼中一亮,沉声道:“你是曲家人?” 曲家人?夏翎心里咯噔了一下,屋里这人医术如此高超,如果还是姓曲的,难道……会是百年后的医神曲临渊? 这算什么?未来三强的第一次聚首?该记录史书的伟大时刻? 屋里的人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声音略显清冷:“我现在已经对同契归元不感兴趣了,所以这个人我一定要留下。这瓶丹药能缓你六十年丹田不破碎,你跟我换吧。” 说着,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从木屋中走出来,神色冷漠平静地穿过结界,递给慕容邢一个白色瓷瓶,冷冷道:“快滚!” 慕容邢瞳孔猛地一阵收缩,脸色微微泛白:“影鬼木成修……你不是死了吗?” 男子冷笑道:“慕容邢,也许你身后有整个凫峦帝国撑腰,也许你将来的修为会超过我,但今日你若想踏过这结界半步,我一样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慕容邢脸色铁青地接过瓷瓶,眼中闪过清晰的恼怒和嫉恨,但最终却只是勾起唇角邪佞一笑道:“好,曲家的小子……这笔帐,我慕容邢记住了!” 说完,他再不停留,踏上飞剑,凌空而去。 慕容邢离去后,屋中又传出那爱笑少年的声音:“少爷,你方才拿出瓷瓶的时候是不是在里面撒了什么东西?” “那又如何?”清悦的声音满不在乎道。 少年低咳了两声,听得出在强忍笑意:“少爷,你撒的究竟是什么?” “三日清泪散,服用后每隔三日就会流泪不止,一年后无医自愈。”那清悦的声音似乎颇有些遗憾,“听说练同契归元的人是无血无泪的,我就是想证实一下,无血无泪之人能不能抵住身体的自然反应……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了。” “哈哈哈……清泪散?!”少年捶桌大笑,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少爷你太阴了,你让慕容邢一个帝王在他的群臣面前泪流满面,他将来还不恨死你了。” 夏翎在屋外听得无比畅快,想到慕容邢在众手下面前鼻涕眼泪流满面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不可遏。 “谁——?”屋里忽然传来惊疑的声音。 夏翎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爱笑的少年好奇道:“少爷,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三个啊!” 木屋的门被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来。 那应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黑沉的屋里慢慢走出来,逆光让夏翎看不清他的面貌,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在木屋的门口顿了顿,随即朝夏翎地方向缓缓走过来,清悦低缓的声音略带犹豫:“谁在那里?” “少爷,你到底看见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木屋中冲出来,举手遮着脸朝夏翎的方向张望,“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男子一步步缓慢却执拗地朝夏翎走来,他的身影从刺目模糊,到逐渐清晰。 夏翎几乎要看清了他的脸了,可是突然间,晕眩感袭来,天旋地转,她瞬间失去了知觉。 耳边似有歌声在不住回荡回荡,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今世情,来生债,轮回往复,却是如梦一场。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然到了龙域内,眼前浮现的是韩煜万年不变的面具笑脸。 夏翎脑中闪过山洞中少年苍白的脸,腐烂的身体,和广场上常似锦悲痛悔恨到绝望的脸。 她闭了闭眼想:这不过是一个月,我却总觉得像一辈子那么长。 韩煜看着她眉宇间莫名而来的忧伤,好笑道:“不过是待二十年,有必要沮丧成这样吗?” 他将被褥床垫统统收入储物戒中,淡淡道:“你去砍些树来,我们要建一栋木屋。” “砍树?!我——?!”夏翎一下从忧伤的往事中惊醒过来,看到韩煜说着风凉话已独自盘腿坐在神龙木旁闭目打坐,终于怒不可遏道,“为什么你自己不去砍?” 韩煜睁开眼,露出个温柔清澈,略显腼腆的招牌笑容,轻缓低语道:“因为你是傀儡,我是主人。” 小佚 2011-6-12 11:05 第三十二章 转眼八年 韩煜从浅显的睡眠中醒来,入目已是大好的天光,阳光丝丝缕缕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洒在木屋中的每个角落。 他缓缓坐起身,掀起袖子查看自己的左手臂,在略黑的皮肤下,凡胎肉眼看不见的文理脉络忽隐忽现,暗红色的灵力如血液般在文理中缓慢流动,似正在慢慢趋于凝固。 韩煜放下袖子站起身,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约有他半身高的奇怪箱子前,打开箱门,清凉的冷意扑面而来。 在这个箱子的顶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冰箱”二字。 韩煜从“冰箱”中取出一盒据说叫扬州炒饭的食物,缓慢走到桌前。桌子上摆着个略小的长形箱子,箱顶用更歪歪扭扭的丑陋字体刻着——“微波炉”。 韩煜打开“微波炉”的门,将扬州炒饭放进去,又随手掏出一块一品晶石镶嵌进门左侧的凹槽中,关上箱门,箱子便开始轻微震动。 三分钟后,箱中传出一阵木棍敲击石块的声音,箱顶红光闪动。 韩煜取了筷子,坐在桌边,姿态优雅而闲适地将味道确实很美味的盒饭迅速吃完。 饭后洗漱,盛饭的盒子丢入水槽,新鲜的水果装进某个叫做“榨汁机”的器皿中,一阵喀拉拉的烦人噪音后,鲜嫩的果汁就流入水杯中,果香扑鼻。 韩煜喝完酸酸甜甜的果汁,神色轻松惬意,推门走出屋外。 屋外天光大好,在光彩莹莹的神龙木前,一个素衣少女躺在铺了干草的银沙坑中,睡得四仰八叉,形象很是有碍观瞻。 少女的身旁摆着个炼器鼎,鼎中还跳跃着几缕三昧真火。 自从某人知道在神龙木周围炼器能提高成功率后,这样的场景就经常能看到。 鼎的左侧安置着一座大概两米高的“建筑物”,几只龙域内的特有的小动物和神龙木与龙魂诞生的精魄——白觞在里面嬉笑玩耍。 此建筑物有着极其精密复杂的结构,据某人说,这叫游乐场模型,某人还说……她们那个世界,大部分孩子都玩过这个。没玩过的人,那站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有过童年。 某人的歪理总是很多,而且明明很胆小怕事讨巧卖乖的一个人,讲起歪理的时候却总是执拗倔强,把平日的装腔作势统统抛到了脑后。 虽然往往执拗过后,某人就会后悔,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恐惧,好似生怕他报复打击。 韩煜走近了几步,才发现自己那缕没有半点玄池火精自知之明的幽冥火也在那“游乐场”中玩得不亦乐乎。 什么跷跷板,什么滑滑梯,什么自由落体、过山车、海盗船……某火精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带它到龙域是让他自我修行,早日提升到第四阶的。 韩煜的靠近,引来了所有精怪小兽的一阵恐慌,他们瞬间作鸟兽散。 幽冥火颤颤悠悠地飞到韩煜面前,苦着张刚刚成型的搞笑脸庞,不断做可怜状。 韩煜看了眼地下睡得正香甜的某人,眉毛一挑,挥手让自己的火精离开,哪凉快哪待着去。 几只白觞还躲在神龙木后,不住探头张望,刚刚化成拳头大小人形的它们看上去如冰娃娃般粉嫩可爱,某人总是被他们张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望,就完全没了抵抗力。 说起来,白觞是这天地间最高等的精怪,他们向来看不起任何生物,同时也惧怕着其它生物对他们的觊觎——尤其是人类这种拥有智慧和贪婪之心的生物。 若是从前,韩煜绝不会相信,身为天下精怪之首的白觞,会放下身段与其它动物玩耍嬉闹;更无法相信,它们居然会对着某人撒娇卖乖,甚或因想要某些稀奇法器而就地打滚耍赖。 想到法器,韩煜望着地下少女的双眼微微眯起来:这个人,当真是一个炼器的天才。 短短八年时间,她已将班仁师的《物炼法则》统统吃透,炼制一把五品飞剑,竟只需短短一个月时间。这还是她总不务正业,成日醉心生活类法器炼制的成果。 若再给她几十年,甚至一百年时间,此人会不会打造出一把能与太古神器比肩的神兵利器,名扬后世呢? 这样的天赋与实力传扬出去,便又是一块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也许一不小心,就会在整个修仙界中卷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 底下的少女咂了咂嘴,如樱花般粉嫩的唇轻轻翘起,唇角还挂着一缕细细的口水,睡得昏天黑地。 韩煜蹲下身将她抱起来,被抱进怀里的女子不安的动了动,发现挣不脱便非常随遇而安地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口水统统擦在他衣衫上,继续呼呼大睡。 女子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吐息湿暖,犹带晨香。 韩煜头痛地看着她,轻声低语:“明明不愿待在这里的是你,现在倒好似你比我过得更惬意舒坦。”声音轻缓低沉,似叹息哝语。 他抱着少女缓慢走进木屋,让昨晚累到极限,睡得香甜的她不必被太阳晒醒。 连韩煜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的笑容既不温柔,也不腼腆,浅淡若无,却偏偏潺潺如水。 夏翎醒来的时候,奇怪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木屋的床上。 叼着果子走出屋外的时候,她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是昨晚累到极限记错了,还是记错了? 总不可能是梦游吧? 屋外太阳已挂的老高,她三两口吞下果子,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 几只小白觞蹦蹦跳跳朝她走来,熟门熟路地攀上她裙摆,抓着她袖子衣襟,爬到她肩膀和头顶各自占据领地。 夏翎郁闷地抓了几只小白觞下来,很想要数落它们把自己的形象全毁了,但一看到那一张张冰雕玉琢般的小脸和一双双让人完全无抵抗力的星星眼,就立马缴械投降了。 小白觞在夏翎做给它们的专用舞台上,戚戚嚓嚓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她描述着什么,显得异常兴奋。 夏翎茫然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呢?” 几只小白觞相互望了一眼,忽然,其中一只最漂亮的白觞躺倒在地,然后,另一只相对“强壮”(?)的白觞走过去,将它横抱起来。 其它小白觞就在一旁兴奋地做解说,指了指夏翎,又指了指木屋,然后又皱起张小脸露出害怕的表情,比了个高大的形象。 夏翎慢慢反应过来了,嘴巴张成了O型:“你们是说,那变态抱我进屋的?” 她望了眼紧邻自己而建的木屋,不信道:“怎么可能?他……他不是闭关快半年没出来了吗?” 小白觞们兴奋地点头,围在一起又唱又跳,然后由不同的两只白觞,重复表演方才公主抱的那一幕,乐此不疲。 夏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年头,八卦果然是不分种族的。我说你们够了啊,小心被那变态看到……” “你说谁是变态?”温柔清雅又略显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台子上的小白觞们惊叫了一声,统统很没义气地拔腿就跑。 夏翎在心底低咒一声,连忙转身讪笑道:“主人,早上好。” 韩煜抬头看了看太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日上三竿了,是很早。” 夏翎苦着脸不敢说话,这年头骂人变态本来就是不对滴,更何况她骂的还是个真正的变态,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所以说,背后说人坏话什么的,技术不够好,隐蔽级别不高,根本就不该去做。 韩煜看着她警惕慌张的表情,本就漆黑闪亮的双眸,无意中又亮了亮,突然将手中的东西丢给她,淡淡道:“这是火癙蜥双翼的皮,也是这世间最薄最韧的皮。” 夏翎手忙脚乱地接过好几张剥得极其完整漂亮的火癙蜥皮,双目陡然一亮,惊喜道:“物炼法则中记载,火癙蜥常年躲在地底三百米以下,稍有声响便会令挖地洞逃窜,你……你如何找到它们的?”居然还一口气抓到了如此多个! 韩煜笑容浅淡,眸光微微柔和:“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恰巧需要大量火癙蜥的血液炼药,这些皮剩下了也是无用,索性就都给你吧。” “多谢多谢!”夏翎眉开眼笑地道谢,又迫不及待地朝炼器鼎冲去,完全将他这个主人和方才的恐慌统统抛在了脑后。 韩煜在身后看着她明显透出欢快之意的背影,随手将手中失去双翼的火癙蜥尸体用一团小小的三昧真火烧成灰烬。 中午的阳光有些热,又有些烈,照在地上,将他的影子投射的异常清晰厚重。 韩煜轻轻拍掉手中的白灰,转身朝木屋走去。 突然,他脚下一个趔趄,然后……毫无征兆地双膝一软,跌倒在地上。 小佚 2011-6-12 17:34 囧……放了存稿箱却忘记设时间,我怎么老做这种事 第三十三章 我迷路了 起好炉鼎转过身的夏翎,刚好看到了韩煜摔倒的那一幕。 然后,还不等她张大嘴巴表示一下火星撞地球宇宙大爆炸的震惊,摔倒那人却已若无其事地单手撑地,站起身来。 拂袖而起的时候,夏翎无意中看到了他的左臂,匀称的肌肉,略黑的皮肤,张牙舞爪的恐怖纹理,还有纹理中汹涌窜行的暗红色灵力。 夏翎嬉笑的脸猛然僵住,手中的火癙皮掉落在银沙坑中也毫无知觉。 拂起的袖子转瞬垂下,盖住了袖内一切可怖景象。韩煜脚步如常地走入木屋中,仿佛方才跌倒摔跤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这一个下午的炼器,夏翎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时地抬头望望碧蓝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白云有些稀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同。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一张价值万晶的火癙皮被她炼坏了。夏翎心疼地将其余材料统统收进迷藏环中,不敢再做任何尝试。 当太阳慢慢西斜的时候,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韩煜。 那人靠在门框边,直直地望着她,然后用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口气说:“收拾东西,马上离开龙域。” 夏翎一下子就呆在原地,心脏怦怦跳动,她环目四顾,这里幽静安逸,空气清新,小白殇们还在游乐场中玩得不亦乐乎,不时朝她扮个鬼脸,发出咯咯的笑声。 炼器鼎中的火一年到头地燃着,有时明亮,有时黯淡。 还有流光溢彩的神龙木,它总是安静地矗立在她身旁,仿佛是个永远悉心聆听,宽厚包容的老者,那么沧桑,却又那么安详。 韩煜说,收拾东西,马上离开龙域。 八年前,她是那么厌恶这个地方,恐惧丛林中漫长而孤寂的生活。 可原来,已经过去八年了,如今突然说要离开,她竟觉得如此难过……是的,难过,还有浓浓的不舍。 夏翎结结巴巴努力组织着语言:“你……你不是说要待二十年吗,现在才八年?我是说,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韩煜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略显苍白的脸藏在阴影中,显得一片冷寂:“你一个人走,收拾东西,马上!” “什么?”这一次夏翎是真的惊叫起来,“我一个人走?那怎么行?” 韩煜缓缓地抬起眉眼,神色冷漠,眼中无波无澜:“常似锦,我再说一遍,我是主人,你是傀儡。对于我的命令,你只要遵从就好。” 夏翎紧紧握住拳头,咬了咬唇,终于轻声道:“是,主人。” 少女回答的时候,脸色苍白,便是映着天边的红霞也仿佛黯无颜色。 她仰着头,双唇紧抿,眼神倔强而坚定,转身便去收拾那一地的炼器材料和工具。 韩煜就那么靠在门边,神色漠然地看着她收拾完东西,看着她与那些小白觞告别,看着那些小白觞紧紧拉住她的裙摆,哭泣耍赖不让她离去。 直到少女的笔直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丛林中,她也没再回头看他一眼,一眼也没有。 韩煜收回目光,孱弱的身体终于再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阴煞之月……有如宿命轮回般,自己想尽了一切办法,机关算尽,却终究逃不过这注定毁灭的一劫。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龙域内的阴煞之月竟会比外界提前了十二年,十二年。 一步之差,便是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他有些无聊地回忆着两百多年前的那一个月,好像……很痛苦,大概是生不如死吧。 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脸上,有些热,有些燥,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染成了红色。 那些在他眼里都是红色的小白觞,正擦着眼泪,站得远远地,惊疑又愤恨地瞪着他,仿佛在控诉他将它们最好的朋友赶走。 韩煜忍住心底杀戮的欲/望,用手撑着地板一点点艰难地挪进木屋中。 门被他用脚轻轻踢上,然后他就躺在这略显凄凉冰冷的木屋中,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已经离这里很远了吧,灵力波动产生的空间裂缝,再也不会再影响到自己。 所以,该是让她消失的时候了。 体内能控制的神识越来越少,甚至连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都没有,但若只是控制自己傀儡体内的那抹神识引爆身体,还是轻而易举的。 韩煜一直都知道,那个人……那个寄居在常似锦体内的灵魂是恨自己的。 她有着最轻松写意的笑容,最随遇而安的心态,却也有着一双永远无法掩饰爱憎的眼睛。 她对自己笑,只是因为不笑比笑,活得更辛苦。 她对自己惟命是从,只是因为她知道,弱肉强食的世界,想活下去就必须妥协。 当她仰起头,用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对自己说:“我是傀儡,身不由己,情非得已。”的时候,韩煜就知道她的笑与不笑,痛与不痛,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与自己有半分关系。 如果她看到此刻的自己,也许会怜悯会唏嘘,可是除了怜悯唏嘘什么都不会有。 甚至,冷静下来,她会为长远考虑——只要杀了他,她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所以,这个人,他不能留,更不能让她走出龙域半步。 因为一旦龙域外的二皇子看到她却不见自己,就必然会启动龙域内的杀阵。 所以……她必须死,而且要死的干干净净。 韩煜冷静地思考着失去傀儡的利益得失,然后慢慢控制体内仅余的神识,引导到指尖。 【我来自另一个时空,那里没有修者,只有凡人。那是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喏,我打你一下,你受了我的力,但你同时也对我施加了反作用力,说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就是物理。】修长的中食指和拇指轻轻相碰,神识在指尖慢慢汇聚,研碾摩擦,碰撞出微弱的蓝光。 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他对自己说,躯体爆炸引发的空间裂缝,绝不会影响到自己。 所以,是时候了。 【想好了又有什么用!我说,我要电视电脑洗衣机电冰箱,你能买来给我吗?】【因为,我是傀儡,身不由己,情非得已。我又何必内疚,何须堕落!】杀了她吧!韩煜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这一次自己注定凶多吉少,杀了她才能无后顾之忧,杀了她才是让常似锦真正为自己陪葬。 食指的力量微微用了上去,指尖微弱的蓝光剧烈地跳了跳…… 忽然,脑海中有个少女仰头望着他,笑容讥讽而倔强:“主人,你又忘了,我不是常似锦!” 韩煜地动作猛然一滞,凌乱的画面开始如破碎的影帘般在他脑中四散飞溅。 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孩,留着口水的女孩,躺在自己怀中的女孩,被血蛾毒肿了半张脸的女孩,欠了一屁股债心疼沮丧的女孩,讨巧卖乖的女孩,还有……用仇恨的眼神望着自己咬牙切齿吐出“主子”的女孩…… 韩煜猛地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低沉暗哑的笑声从他的胸腔处满溢出来。 木屋里空荡而冷寂,回荡的,唯有他苍凉绝望到极点的笑声。 “似锦……常似锦……”姐姐…… “你在叫我吗?”木屋的门突然被推开来,一个清丽绝色的女子站在木屋外,探头望向躺在地上的他,眼神无辜清澈,嘴角隐含笑意。 韩煜的身体僵硬着轻微颤抖,半晌才慢慢放下遮掩的手臂,哑声道:“你回来做什么?” “啊,这个啊?”少女抓了抓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那原始森林里迷路了,绕着绕着就又绕回这里了。” 韩煜微张了张嘴,心跳仿佛都停止了,连呼吸都如此微弱地看着少女走进屋里,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叹息道:“瞧这热度,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十九度的高温吧。” 韩煜紧紧凝视着她的双眼,一字字重复:“你回来做什么?” 少女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被困在墨兰轩中八个月吗?” “因为柳笙那个混蛋领了我进去,却把我独自丢在里面。”说起这个,少女就一脸怒火中烧:“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连你府里那个简单的地宫都走不出,你居然让我一人去穿越原始森林,外带还要找准龙域之门在哪个方向,你觉得这现实吗?” 她不去看韩煜炽烈如火幽深如海的眼睛,用袖子轻轻擦去脸上的汗水,在心底默默念着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所以,我和自己打了个赌。 如果迷路了,我就留下来,照顾你一个月——偿还那两百年前阴差阳错……欠你的债。 小佚 2011-6-13 23:10 第三十四章 有你在身边 落日如血染红天涯留几许牵挂,飘渺山下何处可求仙家缘法因果轮回凡俗世外有人落寞有人开怀,没有什么对错应该不应该阴煞之月第二日,阳光和煦,凉爽宜人。 夏翎背着韩煜走到屋外,让他在一把躺椅上坐下来,很好心地给盖了条毯子。 小白觞们飞快地冲过来围在她身边又唱又跳,几只手脚快地已呼啦啦攀上了她的肩膀,将小脸埋进她颈项又哭又笑,疑似撒娇。 风轻轻吹拂着古老的神龙木,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在欢迎她回来。 夏翎捧着两只小白觞,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一切是那样的亲切而温暖。 她走到炼器鼎前,皱着眉,闭着眼,思索了很久很久,久到韩煜身体的第二波疼痛袭来,脸色泛起潮红,她突然睁开眼来。 “就是这样,应该能行的。” 她轻轻自语,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到炼器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忘记了小白觞们好奇又按耐不住的脸,忘记了韩煜正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忘记了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痛苦就会一点点加深。 当太阳升到正当空,炼器鼎中的火终于熄灭,她从炉鼎中取出一枚比手指略长的奇怪细棍,这条细棍是透明的,棍子中央还有一个奇怪的镂空条槽。 夏翎看了这细棍许久,终于将一端含入自己口中。 韩煜忍着身体的疼痛,眯着眼,紧抿着嘴,想看看某人到底要做什么。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后,某人将细棍从口中取出来,取出小刀做了个标记。 韩煜眼尖地发现细棍中央有一些红色的古怪液体,竟沿着那条镂空槽上升了,而且刚好上升到她所刻标记的位置。 她把自己丢在这里一个上午,就是为了炼这种东西?韩煜皱着眉想。 就在他因为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心情极度暴躁的时候,某人甩着手中刚刚炼制完成的法器朝他走来。 细棍递到他唇边,声音低柔,宛若细语:“这是简易温度计,用来测量你体温的,含进去,记得压在舌头底下……”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千万别咬碎了。” 里面放的可是金银貅的血液,这东西可比水银毒多了。 韩煜心底一片惊讶,却偏偏心中的郁滞转眼消散,他无比乖顺地将那东西含入口中,舌尖抵住微凉前端的一刻,仿佛有一缕熟悉的清香钻入他体内,萦绕盘旋,久久不去。 又是半盏茶时间后,某人抽走温度计,看了一眼道:“果然超过三十九度了。” 她掏出一块玉简,闭上眼用灵力刻着什么,神情是那样的凝重而认真。 认真到,韩煜只是静静看着她,便几乎忘记了周身的疼痛。 一叶扁舟随风而去心若定水亦静,谁能登峰造极真正胜过自己脱胎换骨勘破玄机傲视凡尘心无所系,修仙之路莫道比青天难行阴煞之月第五日,阴雨绵绵。 夏翎几乎每隔五分钟要帮韩煜擦去脸上的汗,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不间断的抽搐痉挛,嘴唇泛紫,掌心被指尖剜出来的血痕也在一点点加深。 一个月,三十天,痛苦只会一天比一天加剧,一天比一天难以忍受。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 夏翎扶着韩煜靠坐在床上,将刚刚用灵谷熬好的粥一口一口喂入他嘴里。 间或的有食物从他嘴角溢出来,夏翎也会及时擦掉,避免衣衫弄脏——虽然有水灵力和风灵力,衣服和身体的清洗烘干都并不麻烦。 韩煜微微垂着密长的睫毛,神情无比乖顺坦然,若不是垂在身侧偶尔颤抖的手,和潮红的脸,她几乎要以为眼前的男子不过是患了小小的感冒。 “你以前也这样照顾过别人?”韩煜突然问。 这个人最近总喜欢问这样的问题,你以前如何如何,你以前怎样怎样。 夏翎其实并不想谈以前,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二十六年,她早已绝望,早已断了回去的念头。 可是绝望却不代表不想,念头断了也不代表心不会痛,不会觉得孤单。 夏翎淡淡道:“我们那都是凡人,是凡人就会生病,就需要人照顾;我们也是群居动物,互帮互助是既定的社会交际准则。” 韩煜突然垂下眉眼,避开她递到唇边的勺子,偏头道:“够了。” 夏翎看着还剩下大半碗的稀粥,想到自己熬了那么久,还特地炼制了熬粥的锅,就觉得有些生气。 韩煜就是在耍脾气,自从他生病以来,莫名其妙耍这种无聊的脾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传说中的晋海第一魔修,冷血无情的变态主人居然会无理取闹,甚至仗着自己是重症患者耍赖任性。 第一次冒出这种猜测的时候,夏翎几乎要以为自己神经搭错大脑短路了。 可是两次三次过后,她终于还是不得不相信:生病的人,尤其是发烧超过四十度的人,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她收起碗筷,绷着脸起身往屋外走,却在刚跨出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人轻缓暗哑,淡定如常的低语:“我还是有些饿,你回来吧。” 夏翎咬牙回头,望向某人无比清澈无辜的眼神,真恨不得将手中的粥兜头兜脑朝他砸过去。 阴煞之月第十二日,晴。 夏翎艰难地穿行在茂密的丛林中,几只小白觞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发出戚戚嚓嚓的声音,似乎是在提醒她快点前行。 一条锋利的荆棘拉过她手臂,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走在她身边的小白觞“啊——”地惊叫了一声,三两下爬上她手臂轻轻舔了舔,眼中微微泛红,满是心疼。 夏翎用指尖轻轻碰碰它的小脸,笑道:“没事,这点伤小意思而已。” 她看了看天空,有些着急道:“我们还是快点寻找草药吧,你们不能离开神龙木太久的。” 小白觞撅撅嘴,鼓着腮帮子朝她的伤口连连吹了好几下,才跳下地飞快跑去前头给伙伴传信——加快寻找脚步,不能再让我们的朋友受伤了。 结果,夏翎的身上还是再添了好几条新伤,背上,腿上,手臂上都有,但成果也是显著的。 其中一只小白觞终于找到了它们千赞扬万肯定的愈伤良药。 在它们连比划带表演后,夏翎大致理解了,这种草药炼制成液体后涂在身上,不仅伤口不会腐烂,而且还能让身体不再发高烧。 这是一株通身雪白,略泛荧光的草,这株大概只到人膝盖高的草本植物,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如果不是灵活小巧的小白觞们帮忙,她还真不可能找到。 几只小白觞围在一起,嘿咻嘿咻奋力加油,终于将那株珍贵的药草连根拔了起来。 白觞们不肯让夏翎动手碰草药一下,刚刚为她舔吹伤口的白觞,摸了摸草药,然后做了个咯咯发抖,僵硬倒地的表情。 夏翎了解地点头:“碰了它我会被冻僵?好吧,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在前面开路,将所有挡道荆棘枝干统统斩断拨开,扛着雪白草药的小白觞们跟在身后,偶尔锋利的荆棘划破了女孩的衣衫,雪白的皮肤渗出血丝,总会引来它们心疼的尖叫。 夕阳将它们大大小小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然后渐渐融合在一起。 昂首向前走得与失之间会明白所有,痴痴地寻求从天南春风到慕兰寒冬剑锋划过苍穹飞升成仙的时空,有缘人能相遇浩荡天地中阴煞之月第十三日,晴。 韩煜睁着眼躺在床上等了女孩一日一夜,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出现。 身体已经开始溃烂,手脚胸口背部都慢慢开裂,渗出殷红的血丝,也许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脓液。 韩煜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惨不忍睹。 其实,从三日前就已经这样了,肌肤迸裂,满身鲜血,百孔千疮。 谁会想要看这样的身体一眼,谁能忍得住恶心触碰这样的身体,也许他该庆幸,两百年前的那一个月他是独自一人度过的。 尽管在龙域中,他一个人再也不可能撑过去。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灵气稀薄,没有食物就会饿死;也不仅仅是因为阴煞之月的痛苦会随着血魈魔体的晋级一次比一次强烈。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 他已经习惯了,如此脆弱的时候有她陪在身边,哪怕让她看到自己最狼狈最丑鄙的样子,哪怕让她觉得自己既无能又软弱,也没有关系。 可是,她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没有人能忍受日复一日对着这样恶心欲呕的身体一个月,没有人…… 这样睁着一双通红渗出血泪的眼想得出神的韩煜,听到了木屋门被推开的声音。 那个熟悉的身影,小心地捧着一个瓷碗走进屋来。 韩煜地心砰砰地剧烈地跳动着,他要紧紧握着拳头,咬着牙,才能不让自己心头的狂喜满溢出来,表现得那样青涩而狼狈。 女孩走到他身边,将瓷碗放在床头,低头望着他,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仿佛透过他望到了一个极遥远的空间,眸底深处绽放出最美丽深邃的光芒。 如此疼痛,如此怜惜,充满无能为力的哀伤。 突然间,韩煜只觉得充血的眼眶是那么热,心底却是那么凉,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身体的疼痛,地狱般的折磨,只想知道女孩在看着谁,她在透过他看着谁。 女孩用消毒过的白布轻轻擦过他眼角的血泪,脖子左侧的裂痕。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皱眉踟躇了许久,才一脸破罐子破摔道:“韩煜,我现在要给你的伤口上药,所以必须脱掉你身上所有的衣服……” 韩煜的心猛然一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深深看着她。 女孩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般跳起来,白玉的面颊犹如霞染,通红透明:“你那什么眼神啊!都跟你说是上药了,这药很名贵很名贵的好不好?” 韩煜温柔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女孩,嘴角一点点笑容,眼眶却有些热,滚烫的血泪几乎又要渗出来了。 胸口弥漫的是早已遗忘的酸痛温暖,他想,这是因为身体最痛的时候,却有你在身边。 哪怕你想要陪伴的人,并不是我。 小佚 2011-6-14 23:28 第三十五章 生死徘徊 夏翎紧绷着脸慢慢脱掉韩煜身上的衣衫和长裤。 身体逐渐裸/露出来的时候,她几乎屏住了呼吸,这样的场景,这样让人惨不忍睹的画面,时隔八年,她竟再一次见到。 干净的布沾了水,慢慢擦揭掉所有伤口渗出来的脓血。 每一次碰触伤口,那狰狞开裂的血肉都会忍不住抽搐一下,仿佛一张张血口在嗫嚅咀嚼。 夏翎捏着湿布的手一路都在颤抖,胃酸翻涌,几欲呕吐。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抬头去看躺着的男子,可那人却仿佛永远只有一副淡定从容的表情,哪怕脸色苍白,薄唇青紫,却还能用暗哑撕裂的声音同她说话:“大腿内侧还有一处伤口没擦,不要忘记了。” 夏翎顿时恶心恐惧全消,只余愤怒——这王八蛋,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她拿着湿巾狠狠暗向他大腿内侧的伤口,胡乱地擦了几下。 一声低沉压抑,似痛似麻的呻吟从上方传来,夏翎奇怪地抬头,却看到一张微微泛红的脸,氤氲水润的漆黑眼眸映着几缕艳红微眯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不时流泻出眼底的春光,那种眼神无端端便让人脸红心跳,仿佛男人原本清秀雅致略显文弱的五官,忽然间就变得精致妖娆,惑人心神。 夏翎如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松开湿巾抽回手,谁知手背却无意中隔着薄薄的布料碰到了某样坚硬火热的物什。 夏翎瞬时僵硬了身体,如遭雷击。 半晌过后,她终于回神取过另一块湿布朝那支起帐篷的部位上狠狠一丢,勃然大怒:“这种时候……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起反应,你TM是禽兽还是禽兽还是禽兽啊?!” 阴煞之月第二十日,韩煜的情况急剧恶化。 虽然身体上擦过药的伤口不再腐烂化脓,体内脆弱的器官却无法承受身体这样的崩溃,一一失去功效。 龙域内灵力稀薄,身体不补充水和食物,就会干萎而亡。 夏翎曾想过带他离开龙域,可是只要一想到龙域外的形势,她就知道,以韩煜现在的情况出现在龙族面前,就只有死路一条。 夏翎也曾试过自己吸收过滤了低阶晶石的灵力再输给他,可是不知是不是输送渠道太窄的关系,所有的灵力一入他体内,就如泥牛入海般,无影无踪。 韩煜的脸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消瘦狰狞,遍布血痕。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夏翎不知道是他的喉管受了损伤,还是在这种凄惨情状下,不愿再开口。 不管怎么样,如果这样的状况再持续下去,绝对不可能熬过阴煞之月。 夏翎轻轻叹出一口气,转身朝屋外走去,她想,无论如何,她都要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整整一日后,她终于再度走入韩煜的木屋,脚步急而快,眼神清亮如水。 韩煜微微睁开眼,看着女孩小心翼翼地将什么挂在他床头,低头摆弄了一会。 韩煜的眼前本就充斥着血腥的红,几日不进食的虚弱,更让他几乎已看不清所有的东西。 只觉女孩似乎拉了条长长的线到他手臂上,然后有什么东西扎入了他的体内。 血魈魔体崩溃的折磨让他的身体几乎失去了一切感官,唯余深入骨髓的痛苦。 这样的痛苦,连叫都叫不出来,滚烫的骨节,一点点腐烂的内脏,逐渐失去的五官感应,还有永远永远清晰折磨着他的撕裂与碾轧……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看不到一点点生的希望。 是谁将他残害到如此地步?是谁让他日复一日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常似锦,常似锦,统统都是你! 韩煜猛地睁开赤红如血渊般的双眼,迷离的视线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眼前晃动的是如此熟悉的身影,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曾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中。哪怕身心毁灭,也难以忘记。 然而,也是这个人……这个被他用生命爱护的人,却竟然算计他如斯,背叛他如斯。 这样的人,怎能原谅,又如何原谅! 所以,杀了她,毁了她吧! 韩煜如着魔般侧过头,满布伤口的手奇迹般地抬起来,抚向女孩脆弱的颈项…… “啪——”女孩随手将他的手按在床上,“别乱动,小心针头滑出来。” 她一脸郑重地抖了抖那根长线,眼见自制的生理盐水果真顺着管子流入了韩煜的静脉,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白白浪费掉珍贵的火癙蜥皮。” 女孩说着心疼地抚了抚光滑轻薄的火癙蜥皮管,叹息道:“这肯定是世间最贵的静脉输液装置了,没想到我也有这么败家的一天啊!” 韩煜静静地靠在柔软的荞麦枕上,身下躺的是干净的草席,身上盖得是柔软干净的毯子,哪怕浑身伤口,血腥刺鼻,头发却永远清爽整齐,衣衫总是带着淡淡的清香。 这个人,曾经收到自己送给她的火癙蜥皮时是那么开心,那么视如珍宝。 这个人,就这样在他的床头照顾了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从未放弃。 这个人,她不是常似锦。 阴煞之月第二十四日,韩煜的骨节开始错位,身体由高烧变为不间断发冷。 夏翎在韩煜所有的关节上都绑上了夹板,夹板中涂抹上小白觞们为她炼制的药。 料理好这一切,重新掉上一瓶生理盐水,为他盖好厚被后,夏翎独自一人走出屋外,躺在银沙坑中,望着天空。 一只小白觞蹦到她耳边,揪着她的头发咯咯笑。 夏翎将它举起来,让它踩在自己肚皮上,轻轻道:“我妈妈是个护士,我爸爸是个中学教师,我们家并不富有,七十几平的狭窄空间中,摆满了家具。” 她怔怔地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黑夜如此静谧,如此悠远。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假期能多点,作业能少点,每天睡到自然醒,节假日能和闺蜜约几个帅哥一起去踏青游玩。我们总是做着天上掉馅饼的梦,抱怨着枯燥无聊的生活。妈妈总是会犹豫着要不要买一双两百块的高跟鞋,爸爸会抽便宜的香烟却又抱怨味道不够醇厚……” 夏翎低头望向踩在她肚皮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小白觞,紧紧抿了抿唇,哑声道:“妈妈那么聪明,手脚麻利,心思缜密,我却总是笨手笨脚,连个病人都照顾不好。爸爸的手那么有力,脚步那么稳,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害怕。还有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疯、一起玩、一起努力、一起许诺……友谊永存。” 夏翎紧紧咬住牙根,才能让自己声音不哽咽沙哑:“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我已经慢慢记不清那个世间的一切,脸变得模糊,声音变得陌生。可是,天知道我还要多少年才能回去,或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 小白觞轻轻地跳下她肚皮,走到她耳边,小手揪着她的头发爬到她脸侧。 小小的,雪白的,晶莹剔透的手轻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如雪玉堆砌的小脸上充满了怜惜和担忧。 它低下头郑重而轻柔地在她被泪水划过的脸侧印下清凉的吻,抬起的小脸上带着温暖如朝阳般鼓励抚慰的笑容,仿佛在说——不要难过,你还有我们。 夏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中酸涩灼热难当,终于再忍耐不住,抬手遮住眼睛,滚烫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无声滑落。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夏翎和小白觞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木屋门悄悄敞开着,有个骨瘦如柴,满脸血痕,周身夹板的男子靠坐在门前,远远地望着它们,久久无言。 阴煞之月第二十九日,韩煜身体所有的生机……统统断绝。 因为,这里是龙域,没有灵气,当身体的基本官能全部衰败,生命如何维持? 因为,血魈魔体的阴煞之月痛苦一次比一次强烈,九死一生的熬过第一次成就一代修仙神话,又怎能奢望第二次? 所以,放弃吧……你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你已经问心无愧了。 夏翎呆立在原地望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男子躯体,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还有浓浓的不甘。 她突然走上前去,双手叠放,狠狠挤压男子的心脏,“两百年前,我看着你受尽折磨,想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两百年后,我放下仇恨,想尽一切办法延长你的生机,却反而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我所做的一切,就真的那么一文不值吗?” 总是这样,让她拼尽了全力,才发现自己只是个跳梁小丑。 总是这样,在她刚刚萌生希望的时候,就将一切美好统统掐灭。 夏炎的父爱,终止于天赋懔然的弟弟的出生;沈清的关爱,终止于夏家满门沦落,一纸婚书无情退回;天奎宗外门师姐的情谊,终止于她莫名死亡,附身傀儡。 还有两百年前,那个清澈善良,执着承诺守护她的少年,也终究被扼杀在时空的洪流中。 她真的不想服输,不愿妥协。 可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任何生还的希望都没有她真的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回家的念头,从未有一刻动摇过自己坚定的信念。 可窗外,天还是那么黑,夜还是那么长,仿佛光明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到来。 夏翎轻轻滑坐在地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够了,真的已经够了,那么累,那么痛苦,那么绝望,还坚持这些幼稚无用的信念做什么,难道真的以为,坚持了就有一天能够回去吗? 这个人是死是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死了更好不是吗?他死了自己说不定才能真正自由不是吗? 所以,放弃吧。我真的真的,已经尽力了。 韩煜做了一个美丽如烟火般的梦,梦中有个女孩对年幼的他说:“今日就让你体会一下,天上掉馅饼,被神仙所救是什么感觉。” 如夏日繁花般突然盛开在他面前的刺目的美丽,如温暖朝阳笼罩他的神仙姐姐。 可是,他终究还是要被抛弃。 “我自身难保,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变态主人召唤回去了。不如,我将你送到名门大派,那里自有名师指导你……” 匆匆的离别,再相见便是沧海桑田,再回首便是白云苍狗,噩梦初始。 韩煜猛地睁开眼,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射在他身上,温暖而清新。 他侧着头回忆梦中的情景,仿佛有夏花凋谢又盛开,仿佛有旭日东升又西落,究竟梦到了什么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他一侧过身,便看到了睡在床脚的女孩,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密长如扇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在白玉无瑕的脸上投下一片脆弱的剪影。 一瞬间,梦境中似温暖又似酸楚的感觉汹涌而来。 韩煜慢慢起身走到女孩身边,温柔地将她抱入怀中,食指轻轻划过她的莹腻粉腮,暗哑低语:“这世间怎会有人傻到以德抱怨,以恩报仇?这样的人不是胸怀愧疚,就是……别有居心,你又是哪一种呢?” 他轻抚了良久,忽然嘴角微翘,绽放出一个无比青涩无比欣然,却又隐含疯狂的笑容:“不过,没有关系。无论你是谁,怀抱着怎样的目的,现在的我都已经有能力让你永远留我身边,永远无法逃离。” 说着,韩煜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熟睡中的少女。 小佚 第三十六章 化神境界 夏翎在深沉黑暗的睡眠中,忽然感受到一股灼热到几乎将她焚烧融化的气息。 那股气息硬挤入她的唇齿,深深地疯狂地几近毁灭地纠缠她的舌头,吸/吮她的津液。 夏翎从恐惧慌乱中惊醒过来,一睁开眼,却只看到垂在眼前的几缕黑发,还有黑发下轻轻颤动的密长的睫毛。 夏翎大惊失色,□地一拳朝那张紧贴着自己的脸挥去,身体同时拼命挣扎。 可是挥出去的拳头却落了个空,方才还沉浸在火热情/欲中的男子,从容地躲过她的拳头,松开手让她安然落地。 夏翎大口喘着气,蹭蹭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是韩煜?”不会是被夺舍被穿越的吧? 韩煜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齿而笑,幽深的眼底光芒四溢:“你怕我不是吗?” 夏翎随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上下打量他半晌,终于惊叹道:“你居然又熬过来了!该说你是小强,还是祸害遗千年呢!” 韩煜靠近她几步,伸手撩起她一缕乌黑柔软的长发,轻声道:“那也是因为你想让我熬过去,不是吗?” 夏翎随意点点头,心情有些轻松,又有些茫然。 轻松他终究活过来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茫然自己竟真的救了这个恶魔,从此生死自由依旧由他操控,未来的路该何去何从。 她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很累,不只是身体,更是心理。 韩煜看着她憔悴的脸,微微失去光泽的肌肤,眼神一点点变得柔和,再柔和:“这一次,的确是我承了你的情。没有你,我绝熬不过这三十天。” 夏翎继续点头,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欠了你的,就一定会还。”韩煜的食指轻轻缠绕着她的长发,“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对我说。” 夏翎的迷离睡意消散,却没有丝毫欣喜若狂之感,只是抬头平静地看着他:“包括我说不想做你的傀儡,想自由离去也可以?” 韩煜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揪住她头发的手一紧,女孩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 韩煜沉下脸,淡淡道:“人若是太贪心了,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夏翎奋力扯回头发,也没兴趣再在这样无意义的承诺上纠缠,随口道:“那么请您免掉我三亿晶的负债吧,谢谢!” 韩煜一愣,微微笑着的眼底有淡淡的缱绻和无奈:“好,三亿晶你不用还了,以后你也再不会欠我任何晶石法宝。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夏翎微微瞪大了眼睛,木木地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韩煜忍住低下头轻轻含住那柔软双唇的冲动,低声续道:“与晶石法宝无关,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哪怕你的愿望是翻转世界逆流时空,我也终有一天会为你实现。你定要……” “等一下!”韩煜说得如赌咒发誓般郑重,可惜某人沉浸在方才利益纠葛中,完全没将后头情深意重千万倍的话听进去,“等一下!” 她手忙脚乱地从迷藏环中摸出一个小方盒,往里面丢了块晶石,举到韩煜面前,一脸紧张道:“能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韩煜微眯着眼望向眼前的又一奇怪修真道具,神色不是不懊恼的,但转瞬却已被温柔无奈的笑容取代:“重复什么?” 夏翎道:“发誓三亿晶不用我还,发誓以后绝不向我讨债,不管我借了你什么东西。” 韩煜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夏翎拍拍那个古怪的方盒,盒顶开始微微闪光,她终于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虽然这个笑容是如此的浅淡达不到眼底:“咱得先小人后君子不是,万一你哪天反悔了,我不是白高兴一场吗?所以,留点呈堂证供吧。” 于是,晋海第一高手,修仙界人人谈之色变的大乘期魔修韩煜,就着某人青葱五指紧握的奇怪法器,乖乖录下了他人生的第一个保证书。 此后的日子,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韩煜闭门修炼,夏翎便在神龙木旁烧火炼器,小白殇在她身边蹦蹦跳跳,玩耍嬉笑。 那只消失了许久了幽冥火精不知又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它的块头明显变大了许多,刚刚成型的脸庞已逐渐变得深刻清晰。 只是这脸型,这挤成一团的眼耳口鼻,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搞笑。 他从前看到夏翎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这次回来不知为什么居然变得友好了许多,时常一副谄媚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帮她生生火扇扇风,只是那滑稽的表情模样,往往会让夏翎毫不客气地笑场。 一年后的某天凌晨,夏翎忽然听到一阵闷雷声。她迷迷糊糊从睡梦中惊醒,走到屋外却惊奇地发现空中彩云密布,龙域中奇怪的灵力翻滚,隐隐有滋生空间裂缝的征兆。 那些彩云基本集中在韩煜的木屋上方,天空五彩斑斓,昏暗的凌晨,忽然亮如白昼。 这是……晋级?!夏翎张大了嘴满脸惊叹,难道韩煜竟要突破大乘期后阶了? 可是,他进入大乘期好像才几十年吧?几十年,不是几百年啊!结丹期突破都不带如此迅速如此容易的啊? 难道,血魈魔体的威力,当真有如此巨大? 眼见着那些空间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夏翎开始感到恐惧,神龙木的枝干在疯狂的摇动,小白殇们早已躲入破碎空间中休息,天地间仿佛唯有她一人孑然独立,等待着被扭曲撕裂的一刻。 “啪——”一个如野兽般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的空间裂缝一下卷走了夏翎木屋的房顶,碎屑巨木纷纷坍塌砸下。她惊叫一声,急速飞退。 然而,眼角掠过的瞬间,却陡然看到自己左后方一个如漩涡般狰狞盘旋的裂缝。 她惊慌地想要停住脚步,灵力□涌动,却竟然迅速地将那个漩涡吸引过来。 如飓风席卷般的痛苦和撕裂感瞬间侵袭了她全身,夏翎几乎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就被那越来越巨大的裂缝一把卷了进去。 就在她心生绝望,闭目待死的时候,忽然浑身一轻,一双有力的臂膀扣着她的腰将她迅速地扯回来,然后紧紧抱入怀中。 直到空间裂缝全部消失,天空重归昏暗的时候,夏翎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却连思考是不是能重生的机会也没有,唯余惊恐,唯余茫然。 “没事了。”韩煜紧紧抱着她,低下头轻吻她的头顶,心脏还是无法抑制地急速跳动,“没事的,谁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你,谁也不能。” 他的吻轻轻擦过那隐藏在柔软黑发下的晶莹耳廓,声音暗哑低沉,如痴如狂:“你是……我的。” 夏翎的木屋几乎在这次的灵力波动中全毁了,此时此刻她坐在韩煜的房中,喝着温暖清香的茗香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韩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忽然道:“你想回家?” 夏翎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苦笑:“我说过了,我的家不在这里,就是想回也是回不去的。” 韩煜的手指轻轻扣着身旁的桌沿,似是在斟酌思考什么,半盏茶后,他终于开口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回去呢?” 夏翎的手一松,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掉落在地,茶水四溅,可她却仿佛毫无所觉,猛地站起身走到韩煜面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韩煜轻轻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抬头望着她,眼神温柔而幽深:“你可知何谓化神期?” 夏翎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把话题转向了毫不搭边的方向。她心急如焚,却偏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韩煜站起身,挪了半个身位,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神的力量,是开天辟地,是三始归元,是随心所欲地穿行于三界,是打开任何一道时空之门。” 夏翎慢慢地抬起头,眼神有些僵直:“可是,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达到化神期……” “我也不能吗?”韩煜慢慢低下头,贴近她的脸,如蛊惑般轻声低语,“你认为,我也不可能达到吗?” 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似悸似麻,夏翎紧紧按住胸口,微微喘息:是的!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达到化神期。那么这个人,就必然是韩煜无疑。 可是,化神期……化神期,对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只是个传说,更是个渺不可及的奢望。 因为将近万年了,突破大乘期后阶的人,没有成百至少也有几十,可这几十个人里却从没有一个能飞升成仙。 但是,夏翎的心还是为这个假设悸动了,希望渺茫也总比绝望好啊! 韩煜看着她毫无掩藏的情绪变化,眼底的笑容越加深切,越加柔和:“如果你希望我早日突破化神期,就必须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夏翎眼前一亮,跃跃欲试道,“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说。” “啪——”韩煜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本古籍丢在桌上,无比羞涩腼腆地微笑道,“这是当年曲临渊所言,唯一对我的血魈魔体有明显助益的五行神通,也唯有它能助我早日突破化神境界,飞升成仙。所以,我需要你辅助我,一起修炼这套功法。” “什么功法?”夏翎探头看去,古籍上用银麟粉所绘的四个大字赫然映入她眼中离脉双修…… 小佚 2011-6-17 23:30 第三十七章 鬼誓咒书(上) 夏翎一看到那本书名的后两个字,嘴角就忍不住一阵抽搐。 她拿起古籍随便翻了两页,只见此书的纸页非常陈旧,纸色暗黄,边角都有磨损或撕裂,扉页更是整张被人撕去。 书中有图有字,图片大部分都很正经,以男女描线图为例,解释各种穴位和灵气运行方式。但也有几张一看那姿态动作就让人脸红心跳,不敢深究。 夏翎啪一声合上古籍丢给韩煜,恼怒道:“若这离脉双修当真有用,你和谁都能练,干嘛找上我?” 韩煜将桌上的书籍收回储物戒中,不紧不慢道:“所谓离脉,是指修炼肺宫金气,再转入离宫后,五行顺生,自发形成的一脉。离脉有别于人体内的任何一脉,女子纯阴,男子纯阳,但无论男女都必须突破元婴期,领会五行顺生后,才有可能实现。”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瞥向他处:“而且离脉双修虽威力强大,却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是男子吸尽女子精血,或是女子抽干男子阳气。” 好吧,韩煜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世间能达到元婴期的女修实在是太少了。更何况还必须是跟他心意相通,不互存戒心的,那就更难了。但是…… 夏翎狐疑地看着他:“那傀儡常似锦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韩煜收回目光望着她,微微一笑:“傀儡运气需我随时牵引指点,但在双修过程中,我必须全神专注,自然是不行的。” 其实韩煜的话只说了一半,夏翎心底却是明白的,这世间最适合与他离脉双修的人是被自己附体后的常似锦。 因为唯有这样,常似锦才有神智,才能自主运气引脉;也因为唯有常似锦,身为傀儡身受禁制,才无法在双修中起异心。 夏翎觉得有些悲哀,又有些愤怒,但愤怒过后却只有无能为力的疲惫。 是啊!她是傀儡,生死自由都受人操控的傀儡,哪怕主人说了一句让你回家,那也不过是种施舍,是个漫不经心的诱饵。 夏翎轻轻吐出一口气,终是下定决心,抬头道:“我想还是算了,天上掉馅饼的事不是没有,但从来都不适合我。” 韩煜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一瞬间的怔忡,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回想着什么,只淡淡回道:“这事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明日我们就要离开龙域了,今后你有的是时间好好考虑。我想,你终究会答应的。” 夏翎不以为意地一耸肩,转身离去。 韩煜走到窗边,望着某人走到神龙木和炼器鼎前久久发怔的背影,忽然一笑。 如此恋旧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不对这个提议动心呢? 他从怀中抽出一张发黄的纸页,只见纸页上赫然写着:“一身一乾坤,一穴一星辰,适得阴阳意,离脉衍鸿蒙——曲临渊。” 在这行大字下,还有一小段极不起眼的备注:“著此书只为验证,双修并非一定需要夫妻道侣,任何阴阳载体,哪怕师徒兄妹,只需五行属性相辅相成,均可实现双修。” 韩煜看了片刻,嘴角微勾露出个似浓似浅的笑容,忽然指尖幽蓝火光一冒,暗黄纸页便瞬间被烧成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日,夏翎收拾好了一切,与小白觞们告别。 仿佛是知道了这一次她去意已决,小白觞们不再耍赖挽留,却哭得异常伤心。 一只只雪白如冰雕般的小手揪着她的裙摆,抓着她的长发,怎么都不肯放开。 神龙木也在戚戚嚓嚓地响着,似是在道别,又像在嘱托她珍重。 夏翎拖着一群小白觞来到神龙木前,深深地一鞠躬,轻声道:“再见了。” 夏翎一直都坚持地认为,神龙木是有生命有智慧的,它安排了两百年前自己与韩煜那场阴差阳错的相遇,安排了自己亲眼见证当年的恩怨情仇,一定有它的道理。 但无论何时,夏翎都没有怀疑过,神龙木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因为每一次,时空翻转的短短一刻,她都仿佛被一种温暖包容着,那是如母亲般熟悉呵护的味道。 这一次穿越原始森林只用了五天时间,因为无论韩煜还是夏翎,在这九年中对灵力的精微控制都提升了不少。 尤其夏翎这几年专注于炼器,修为虽没怎么提高,但为了掌控好火候,对灵力的精微控制,却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也让韩煜毫不掩饰地露出遗憾的表情,看得夏翎嘴角一阵抽搐。 终于到达了龙域之门前,夏翎却有些恍惚,九年了……自己竟真的在这个没有人烟,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了九年。 如今真的要离开了,怎么会觉得那么不舍和茫然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振作起精神,等待韩煜将龙域之门打开。 可是韩煜的手却在贴上龙域之门的一刻,收了回来,他侧目看着夏翎,眼神幽深而闪烁:“我还有些事没办,你乖乖在这等着我,一个时辰后我就回来。” 然后,就在夏翎错愕的目光下,腾空而起,飞入原始丛林中。 龙域的空气平稳无波,没有任何滋生空间裂缝的征兆,夏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失于林木间的背影,心中无限回音:明明能飞行了居然还带着我穿原始森林,你丫到底有多心里变态啊! 可腹诽归腹诽,夏翎还是只能乖乖地留在原地等他回来。 不仅仅是因为变态主人命令的不可违抗性,更因为只凭她自己一人,是绝对打不开这龙域之门的。 忽然,她手腕上的迷藏环动了一下,随后,一个小小的脑袋钻出来,对上她的眼,露出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紧接着整个如冰雕玉琢般的小身子都钻了出来,抓着她的拇指轻轻扭动。 小白觞?!夏翎大惊失色道:“你……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小白觞踢了踢小胖腿,伸了个懒腰,雪白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嘴角咧开,笑容讨好又骄傲。 夏翎这才真的惊慌起来:“你五日前就钻进迷藏环了?开什么玩笑,离开神龙木这么久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她霍然起身:“我现在马上带你回去!” 小白觞连忙揪住她的头发稳住身子,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它歪头想了想,随即嘿咻嘿咻地掰开夏翎的五指,站上她掌心,第一时间就比了个“我很强壮的”大力水手姿势。 夏翎额角青筋一跳,只见他又单脚着地,在她掌心第滴溜溜转了几个圈。 直转到眼睛开始变成蚊香,才傻笑着停下来,一副快夸奖我吧的姿态瞅着夏翎。 夏翎摸了摸额头,缓缓问道:“你是说……你已经强大到可以脱离到神龙木了?” 小白觞非常开心地连连点头。 夏翎眉毛一掀,毫不客气地怒道:“那又如何?你打算跟着我出去?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被人看到,你还想活吗?更何况,神龙木才是你们的本体,你们的灵魂和精魄之源统统都在这里,鬼知道远离久了会不会衰弱而亡。” 小白觞被骂的一愣一愣地,随即似乎是有些生气了,鼓着腮帮子,一蹦蹦下她的手掌,冲到龙域之门前,小小的手掌往那巨门上一贴。 下一刻,让夏翎目瞪口呆,震惊到无语的事发生了。 自小白觞的小手掌为起点,一阵强烈刺目的白光瞬间笼罩了整个龙域之门。 随即,那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咔吱声响了起来,巨大的龙域之门缓缓打开。 而且,与上回不同的是,这一次打开的门,是两扇。 小白觞趾高气扬地走出龙域,站在大门外,叉腰冲夏翎大笑,得意又骄傲。 夏翎茫然地跟着他走出龙域,又回头看了看,眼神到现在还有些僵直,身体到此刻还有些僵硬。 小白觞跳上她的肩膀,在她雪白的颈项脸颊蹭啊蹭,发出咿咿呀呀的哝语,仿佛在说:留下我吧,我很有用的。 夏翎将它抓下来捧在手心,良久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一阵暗沉,一团阴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她靠近,并迅速降落在她面前。 夏翎一眼便望见了那阴影中高挑挺拔的身影,一个容颜俊秀,神色清冷,双目却灼灼闪亮的黑衣男子走到她面前,紧紧地盯着她。 夏翎顿时只觉头皮一片发麻,真恨不得立马退回龙域去,把龙域之门重新牢牢关上。 敖泽将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遍,目光中有如烧起一团烈火,灼热而兴奋:“你终于出来了,常似锦!” 夏翎微微退开一步,避开他火热的视线,神色尴尬而紧绷,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敖泽却仿佛对她的态度毫无所觉,只一步踏前紧扣住她的肩膀,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我已禀明父王,他已同意让我娶你这人类为侧妃,你快随我回去吧!” “什……什么?”夏翎大惊失色道,“什么侧妃?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敖泽终于察觉到她抗拒的态度,双眉一皱,冷声道:“你的主人没告诉你吗?只要我放你们进龙域,并承诺将来有需要时出兵帮他,他就将你送给我三百年。” 他撇了撇嘴,不屑道:“虽然三百年有些少,但你们人类的寿命本就短暂,本殿下也就勉强接受了。” 龙域内,韩煜很快抓齐了十几只火癙蜥,剥了它们双翼的皮,又将那些尸体烧成灰烬。 临走前,他静静地站在自己居住了九年的木屋前良久良久,忽然袖子一卷,将整栋木屋统统卷起,收入了储物戒中,这才满意离去。 小佚 第三十八章 鬼誓咒书(下) 韩煜转身的一刻,似乎感觉到脚底踩着了什么东西。 他微微挪了挪步子,才发现竟是一块玉简,玉简的大小形状,看上去都有些眼熟。 他侧头思索了片刻,手指一动,那枚玉简便到了他手中。 神识轻而易举地探测进去,韩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阴煞之月第一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想救他。但是原因有什么可深究的,反正他是恶魔也好,变态也罢,我只希望自己能无愧于心而已。 阴煞之月第二日,三十九度高温,心跳有些过快,眼睛开始充血,制冰袋降温。 阴煞之月第三日,温度比昨天更高了,但是应该没有超过四十度,他的身体偶尔会抽搐。用细缓的水灵力冲洗,降温。 阴煞之月第五日,妈妈曾说生病的人性格会大变,果然是真的。伺候病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对,怎么变成吐槽日记了。嗯,今天高烧超过四十度了,舌苔很厚,不要忘记把水放入冷冻室,冰块快没了。 …… 阴煞之月第十四日,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很坚忍的人,这样的痛苦,换作是我,连一日都熬不过去,更不必说是一个月了。皮肤溃烂,小白觞所制不知名药,防止伤口发炎腐烂,很有效。 …… 阴煞之月第二十日,内脏腐坏,水米不进,以火癙蜥皮制输液装置打入生理盐水,希望能帮他撑下去。 …… 阴煞之月第二十四日,骨骼开始错位,以夹板固定,可是,还能撑多久呢? …… 阴煞之月第二十八日,这样的身体,没可能再熬过一天了吧? 阴煞之月第二十九日,他死了,他死了我该高兴的,这样我就真正自由了。可是,这几日我却会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如果神龙木没有将我送回到两百年前,如果两百年前不是我……韩煜会不会永远都是破庙里那个乖巧善良的小男孩呢?可是这世间,哪有如果…… ※※※※※※※※※※※※※※※※※※※※※※※※※※※※※※※※※※※※※ “三百年?”夏翎有些呆呆地看着敖泽,轻声问道,“送给你三百年……吗?” 敖泽不耐地松开她,凭空抽出一个卷轴,冷笑道:“不信?不信你自己看?难道本殿下还会骗你一个卑微的凡人不成?” 夏翎看着他手中的卷轴——鬼誓咒书许久,才摇头道:“不用看了,我信。” 早该猜到的不是吗?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不是吗? 敖泽的脸不知为何微红了一下,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信我就好,快走吧,我带你去见敖润。” “小润出来了?”夏翎黯淡的眼眸一亮,“你不是说他要关三十年吗?” 敖泽看着她美目流清,如群星点点,扣着她的手掌不由一紧,将她拉近自己身侧,腾空而起。 在空中的时候,龙二皇子还忍不住警告道:“我知你和敖润关系好,但以后你嫁与我为侧妃,就是我的人了。要时刻记得念着我比念着他多,知道吗?” 夏翎回头望向缓缓自动关上的龙域之门,心湖如影帘般平静通透。 敖泽忽然在半空中停下来,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龙域之门:“他还没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中精芒闪烁,似有若无地杀机隐然闪现。 夏翎回过头淡淡道:“凭我一人的力量是打不开龙域之门的。”这是句大实话。 左手上的迷藏环跳动了一下,夏翎连忙握上去轻轻安抚。 敖泽眼中的杀意顿时消失,傲然笑道:“算这凡人识相,知道如今我父王云游归来,便是他有再大神通,再恶毒的心机又能如何?” 夏翎低下头,没有说话,敖泽侧头看去,只望见她垂下的长睫轻轻颤抖,雪白的颈项温腻脆弱。 敖泽不由得便放轻了声音:“我知道你与他是不一样的,你对我有情才会在九年前舍命救我。而他只是将你当作棋子,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作为筹码送到我手中。你放心吧,我们龙族的人从不背信弃义,我答应了娶你,就会好好照顾你,让你过最优渥奢华的生活。而且这一辈子,我都只娶你和傲雪两个妃子,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高兴?夏翎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跟这个大脑少根筋的高傲龙子用言语交流,还是先去看看小润好了。 至于三百年,送给敖泽三百年吗? 也好。夏翎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迷藏环,无声地对自己说:也好,从敖泽身边逃离,总比从韩煜身边逃离容易。哪怕只有三百年,也足够了。 ※※※※※※※※※※※※※※※※※※※※※※※※※※※※※※※※※※※※ 韩煜猛地抬起头,神识从玉简中退出来的时候,剧烈的灵力波荡,几乎将脆弱的玉简引爆。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简,一步步走到神龙木前,抬头望着:“你究竟将她送去了哪里?” 韩煜的声音艰涩低沉,甚至带着微微的沙哑:“你将她……送到了两百年前那个破庙?” 风轻轻吹拂,神龙木枝叶摆动,萤光闪闪,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 韩煜微微侧过头,望着铺了厚厚甘草的银沙坑。 有个人曾躺在这里,用悲伤的声音说:“我们总是做着天上掉馅饼的梦,抱怨着枯燥无聊的生活。” 韩煜的目光移动,落在破败木屋前的草地上,那里曾有个人不雅地翻着白眼说:“我说你们够了啊,小心被那变态看到……” 韩煜垂在身侧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隐约有什么模糊却又刺眼的画面在他眼前一一闪现。 秀美如谪仙般的女孩笑得意气风发,得意非凡:“今日就让你体会一下,天上掉馅饼,被神仙所救是什么感觉。” 担忧不舍的女孩带着浓浓的无奈笑容对他说:“我自身难保,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变态主人召唤回去了。不如,我将你送到名门大派,那里自有名师指导你……” 韩煜的脚下一个趔趄,这一瞬间强大如他,竟忽然觉得呼吸不畅,胸口疼痛难忍。 他如失魂般低声喃喃:“这种事……如此荒诞的事情……” 随后,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盯着眼前高高矗立的神龙木,嘶哑黯淡的声音竟仿如哀鸣:“所以,你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地操纵着,看我亲手伤害她至斯?” 神龙木轻轻的摇晃,枝叶摩擦,流泻出星月般美丽却悲凉的银光。 突然,韩煜仿佛想到了什么,猛然腾空而起,疾风鼓动着他的衣衫长发,一个又一个剧烈旋转的空间裂缝在紧紧挨着他滋生又消失,可他却毫无所觉。 没有关系的,韩煜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要慌!不能乱!她就等在那里,不会离开。虽然两百年前错了,但是这一次绝不会再错。 一路上,他总是一面慌乱,一面却忍不住想着:她此刻在做些什么,一定很不耐烦吧。一边抱怨他变态,一边无聊地东坐西靠。 她总是那么懒,能不出力就绝要偷懒。便是再恨他的时候,也宁可让他尴尬地抱着,却不愿自己走。 韩煜脑中清晰缓慢地回忆着这九年来与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心情竟无端地雀跃起来。 他无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将散乱的头发理顺,眉梢眼角不自觉得露出几许期待几许羞涩:那人总像凡人一般热衷于吃喝,以后自己可以带她去四海云游,无论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总是能顺着她的。哪怕她再懒,便是要抱她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茂密的丛林在他脚下如飞火流星般倒退,这样想着的韩煜在风中眸光幽暗,神情却诡异地温柔似水。 然而,他却不知这世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阴差阳错有缘无份,时时刻刻在人最满怀希望,心悸雀跃的时候,给人最沉痛的一击。 所以,当他以几乎将整个龙域空间扭曲的速度到达龙域之门前,却遍寻不到熟悉的人影时,只有一种狂烈到近乎崩溃的感觉在他体内蔓延滋长。 这一刻,韩煜已完全忘记了常似锦只是他的傀儡,忘记了只要自己一个召唤就能如宠物般将她唤来身边,更忘记了自己曾怎样无情冷漠地利用这具傀儡谋求利益。 这一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深植入他骨髓,如今听来却如笑话一般的念头终有一日我会与你再见,到那时我定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姐姐! 小佚 2011-6-21 22:15 第三十九章 锁魂珠 韩煜走出龙域之门时,龙域内仍是艳阳高照,龙域外却已是夕阳西下。 他冷静地扩散神识,在龙域之门附近细细查探。 可是,气息消抹的很干净,就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韩煜知道这不是真的,没有任何痕迹留下,只是因为龙域附近有成千上万隐形的漩涡,时刻将各种肉眼看不见的杂质卷入其内,消弭无踪。 那人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她打不开龙域之门,更不可能逃离,因为她明知道…… 韩煜看似平静实则混乱的思维忽然一顿,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常似锦是他的傀儡,无论逃身何处,终究逃不出他的神识掌控,自己究竟在焦躁些什么呢? “你在哪?”心神联系相通后,韩煜冷静地缓慢地在心里问。 对方没有半点回应,韩煜的心跳快了快,隐约有些慌乱,却仍强自镇定道:“回答我,你在哪?” 依旧没有半点回应,却隐隐能感觉到她灵力的波动,片刻后,他左手中指上的储物戒微微发亮,韩煜一怔,忽然忆起什么,连忙将戒指转动。 他隐约有些印象,那人似乎曾异想天开地将班仁师“幻影盘”上的符阵解析了刻在两个法器上,测试远距离影像通讯——那人口中总会冒出类似这样他听不懂的话。 刹那间,灵光闪烁,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像展现在他面前。 影像中一个容颜绝色的女子,神色疲惫,略带倦容地望着他,不冷不热道:“主人,还有何吩咐吗?” 是啦!韩煜想起来,此人从来都未将自己当成过傀儡,是以,她也从不去学如何以傀儡的身份与他心神相通。她叫着自己主人,却从未把他真正当成过主人。 想到这里,韩煜轻轻笑起来:“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对面那人微微有些发怔,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听她身后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声音:“常似锦,你在做什么?” 韩煜心口猛地跳了一下,双眼微微眯起来:“你与谁在一起?我准你离开了吗?” 影像中的女子笑了笑,笑容中饱含自嘲与无奈,她忽然转过头,冲身后的男子道:“敖泽,请把鬼誓咒书借我一下。” 敖泽——!鬼誓咒书——! 韩煜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双目闪过一道赤红的幽芒:“你马上回来!” 女子缓缓抬起头,神色冷淡而陌生地望着她,素白如玉的手轻轻一抖,鬼誓咒书便铺展开来,带着森森阴气展现在他眼前。 咒书中,清晰到刺目的几个字,一一被他看在眼里,勾划在心上。 将修奴常似锦转赠敖泽三百年……如违此誓,愿堕鬼域…… 她在影像的那头冷冷地望着他,眼底深处如死水般无波无澜:“我不知道你留我在敖泽身边三百年是为了什么,但我还是只有那句话。若你想要利用我达到任何见不得人的目的,很简单,请控制我……主人。” 韩煜的喉咙一阵干涸,他张了张嘴想说话,眼前的影像却忽然消失。 那人,单方面切断了联系。那人的眼睛告诉他,便是多见他一息也厌恶痛恨的无法忍受。 韩煜缓缓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胸口在轻轻起伏,双手在细微颤抖。 忽然,他睁开眼来,眼底一片幽暗赤红的光芒闪烁,嘴角轻轻勾画的笑容却如暖风般温柔和煦,仿佛醉人。 韩煜伸展开右手,体内惊人浑厚的灵力疯狂地如潮水般流转。 一阵剧烈的疼痛,自他胸口传来,可这样的疼痛,反而让他流连忘返,雀跃渴望。 如果此时有人在龙域前目睹这一幕,那么一定会惊骇到昏厥过去、只见韩煜在度过二次阴煞之月后已稍变白皙的手臂上陡然黑芒四射,大片狰狞的暗黑色纹理在他肌肤上清晰闪现。 紧接着,一把黝黑长薄,浑身散发出浓烈阴邪之气的长剑自他腕脉处缓缓钻出来,剧烈跳动着落在他的手上。 “小子,多少年了。”一个浑厚低沉却又无比张狂的声音从剑身中传来,“你有多少年没再召唤过我了?” 如果此时夏翎在这里,那么她一定能骇然认出来。 韩煜手中的黑剑,正是修仙界十大太古神器之一的魔剑——赤猷。 韩煜抖了抖长剑,神色悠然,语气却略显冷淡:“赤猷,不过百年,你又忘了该怎么说话了吗?” “你——!”赤猷低吼一声,满是愤怒,“臭小子,我可是上古神祗!” 韩煜缓缓地轻柔地笑了笑,幽幽道:“赤猷,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夏翎被敖泽拽着进入龙宫的时候,心情很有些复杂。 因为一旁注视着他们的侍女和虾兵蟹将们羡慕惊艳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即将要被圈养的命运。 敖泽先去禀告他的父亲,夏翎一个人无聊地站着等候。 大概只过了一炷香时间,敖泽就开门出来了,向来冷峻的脸上一片喜悦,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愉悦道:“父皇答应我可以先纳你进门,再娶傲雪,我们明天就行礼。” “明……明天——?!”夏翎简直想尖叫了,“有必要这么赶吗?”这让她怎么跑路啊! 敖泽低咳了一声,才略有些尴尬道:“如此仓促是有些委屈你了。可是你要知道,我娶你一个卑微的人类做侧妃,本来就已经对不起傲雪了。若是再大肆操办,那要让凤族的脸往哪搁?所以,你就委屈一下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夏翎的嘴角一阵抽搐……这个龙二皇子自说自话,傲慢无知的能力当真已至化境,寻常人兽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吗? 敖泽丝毫没察觉到她诡异的怜悯和同情,继续道:“父皇要见你一面,你进去吧。记住,不该说的话别乱说,尤其鬼誓咒书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提起,知道吗?” 夏翎战战兢兢地推门进去,只看到华丽丽的屋中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银色的长发笔直地垂下来,几乎拖到地上。 这就是龙王……看背影好年轻啊! 夏翎的两只脚刚踏进龙王的房间,门就在身后砰一声自动关上。 夏翎吓了一跳,龙王却在这时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闪过:“果然是个倾城绝色,红颜祸水。” 老实说,夏翎的惊艳比他更甚,因为龙王实在太年轻了。年轻到,他若是跟敖泽并排站在一起,她一定会以为龙王是敖泽的弟弟。 而且,龙王的五官与敖润肖似,一眼望去只觉朗眉揽月,星眸流清,说不出的温润儒雅。 夏翎额角的青筋一阵急跳,半晌才低头微微行了个礼:“见过龙王。” 龙王靠在窗台处,低眉望着她,淡淡道:“千万年的历史中,我们龙族也不乏有迎娶过人类女子的,你可知结局为何?” 龙王的目光幽深浅淡,夏翎却没来由觉得浑身一冷,她硬着头皮道:“不知。” “她们每一个,不是人老珠黄被抛弃,就是耐不住无边海的清苦寂寞,在逃离中被杀。”龙王悠悠然笑看着她,“你呢?能忍受岁月蹉跎,红颜老去吗?” “不能!”夏翎连想都没想,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 龙王一愣,随即有些好笑道:“你倒是干脆的很,就不怕我阻挠你和敖泽的婚事吗?” 夏翎真有泪流满面的冲动:求您了,龙王大人,快点来阻止吧! 然而,龙王的下一句话,却马上让她连哭都要哭不出来。 “不过,你怕也没用。”龙王离开窗台,一步步朝她走来,神情冷漠,眼中一抹杀气转瞬即逝,“一个活着从龙域出来的女人,一个怀有目的接近我龙族的女人,一个将我儿子骗的团团转却仍旧让他痴迷的女人,我怎么能留着?” 夏翎脸色大变,紧张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龙王笑笑,冰凉的五指猛然扣上她脆弱纤细的脖子,微微收紧:“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杀了你。敖泽对你已经产生的执念,如果不让他心满意足,将来他必会对傲雪心生怨恨。我又怎么会让他为了你区区一个人类,让我们龙族和凤族几万年的交情产生裂痕呢?我会等到你们成亲后,再取你性命,放心吧,你死前不会有任何痛苦。” 夏翎脖子被掐,呼吸不畅,心中惊惧慌乱,却依旧控制不住愤怒上涌,冷笑讥讽:“你和敖泽还真是父子啊!开口闭口区区人类,卑贱女子。只是尊贵的龙王大人,如果你们龙族真的像你所说的如此高贵伟大,你们又怎么会被逼蜗居到这无边海,苟延残喘呢?” “你——?!”龙王陡然大怒,“你个臭丫头知道什么?我们龙族光明磊落,哪像你们人类阴险狡诈。” “说好听了,叫光明磊落。说难听了,还不是愚昧无知,固步自封。”夏翎悄然运转灵力,一面继续道,“人类懂得吸取其它生灵的长处,进化成长,你们会吗?人类懂得反省自身,总结经验,你们会吗?沉迷于过去的荣耀而无法自拔的种族,你们真的有资格嘲讽别人吗?” 龙王眼中惊怒交加,就在他失控下要掐断喉咙的时候,夏翎却先一步行动了。 夕阙剑横扫而过,将狂傲的龙王逼退一步,夏翎背抵着门冷然站立,浑身灵力平和流转。 龙王慢慢冷静下来,望着她眼中闪过欣赏:“没想到你已达到了元婴期,手中的剑看似平凡,却隐含惊人力量。如此容颜,如此修为,取你性命,还当真有些可惜了。” 夏翎横剑站立,严阵以待。龙族的人好像都喜欢说废话,唧唧歪歪,烦得要死。 龙王如炬的目光扫过她玲珑有致的身躯,目光深邃若海:“这样的尤物,也难怪敖泽会……” 突然,他的神情猛地一滞,目光落在夏翎丹田处,久久凝固,随即脸色大变道:“锁魂珠,锁魂珠——?!你体内怎么会有我龙族圣物?!” “什么?”夏翎情不自禁地低头看自己,没有什么不妥啊,“什么锁魂珠?” 忽然,她的脸色也是一变,几乎是用尖锐的声音大声道:“你知道我体内的绿珠是什么?” 龙王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她半晌,终于缓缓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吞入了神龙木的果实,居然还能安然存活。不对,我该问……你究竟是哪来的幽魂,竟然能与神龙木之果——锁魂珠相契合,而不被吞噬。” 夏翎猛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年轻的过分的龙王大人,心砰砰急跳,双手如筛糠般无法抑制地颤抖,可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锁魂珠……幽魂……神龙木……这些词仿佛是一把钥匙,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将她从最牢固最痛苦的桎梏中,解救出来。 龙王微微眯起眼,瞳仁内耀眼的光芒闪烁:“三千年了,我们龙族已有三千年没有拿到过锁魂珠了。我想,我不该杀你,这具身体是锁魂珠最好的容器。我只要……将你这缕灵魂驱逐,那么这具美丽的肉体和锁魂珠,就都是我的了!” 小佚 2011-6-25 13:40 如无意外,明天继续更。 第四十章 灵魂驱逐 “父王,父王,那笨女人还在你那里吗?”门砰得一声被撞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快如疾风般冲进来,声音中充满兴奋和期待,“父王——” 可是一进门,他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他的父王正神色冷漠地强灌常似锦喝下什么东西,听闻他的声音,父王也没有什么反应,左手狠狠一拂,常似锦柔弱的身体便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 “姐姐——!!”敖润尖叫了一声,飞快地冲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子,“姐姐,你怎么样?” 昏暗的夜明珠光泽下,女子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身体不自觉地痉挛颤抖,显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敖润猛地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红着眼怒吼道:“父皇,你在做什么?” 龙王目光如炬,观察着常似锦身体的反应,果见一层极薄极浅的红色灵力慢慢附着上了她体内的锁魂珠,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不以为然道:“润儿,你还小,有些事父王便是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敖润咬着唇,双目含泪,颤声道:“我有什么不懂,你和二哥说来说去不就是龙族的兴衰强盛。你们眼里只有这些,逼走了大哥还不够,如今又来害我的救命恩人。父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姐姐,我和小霜早死在人界了……” 龙王沉下脸,冷声呵斥:“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自己贪玩,擅自离开无边海。” 敖润心中狠狠一酸,万般委屈孤独涌上心头,晶莹的泪珠无声落下。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最崇敬的父王和二哥已离自己越来越远,大哥远走,姐姐被迫嫁与穷奇族,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偌大的龙宫竟只剩下自己一人。 忽然一双略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他的小脸,轻柔的声音就如母亲的怀抱般温暖包容:“你说你都几百岁的龙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小心小霜看到了笑话你。” 敖润抽抽鼻子,低头望去:“姐姐,你……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夏翎挣扎着站起身来,虚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意外地却笑得异常轻松自在,“就算有,也只会是好事。” 龙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深深地望着她脸上仿佛当真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充满疑惑。 自己方才灌她喝下的,是龙族最强的封印符,以澧水牢中的焚灵水浸化,便是强大如锁魂珠也必然会在三十日内被完全封印。 届时,她这抹幽魂就会被强行驱逐出肉体,从此无所依归,甚至魂飞魄散。 这个人,为何还笑得出来,而且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强烈挣扎过。 敖润仰着头望着她,忽地皱眉道:“笨女人,什么都不会还进龙域做什么?知道那里多危险吗?我听二哥说,你要嫁给他做侧妃,是真的吗?” 夏翎忍不住好笑道:“看来你还是哭鼻子的时候可爱嘛,至少还会叫我声姐姐。” “谁哭鼻子了!”敖润愤愤地扭过头,鼓着腮帮子怒道,“你干嘛要嫁给我二哥啊,他已经有傲雪姐姐了,怎么还能再娶你。二哥真讨厌了!” 夏翎微微一怔,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以至于各种一直被牢牢压抑的心痛,心酸,难过,委屈统统涌了上来。 这些感觉,在敖泽拿出鬼誓咒书的时候没有出现,在龙域之门缓缓关上的时候没有出现,在龙王掐住她脖子的时候没有出现,在封灵水强灌入体内五脏六腑扭曲撕裂般疼痛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却在敖润如此天真,如此不加掩饰为她打抱不平的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夏翎强抑着自己流泪的冲动,轻轻抚摸男孩柔顺的头发:“那么小润呢,以后会娶侧妃吗?” “当然不会啦!”敖润猛地抬起头,一副你再侮辱我我跟你急的表情,积极表态,“我长大了就娶小霜一个,其它的才不要。我说你也别嫁我哥了,要我说,狄飞哥哥就比我二哥好多了。要嫁你还不如嫁他呢!” 门砰得一声被推开来,敖泽满脸寒霜地站在外头:“敖润,你胡说什么?!” 敖润扭过头不去看他,鼓着腮帮子自己生气。 站在一旁的龙王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别闹了,泽儿,礼服做好了吗?” 敖泽点点头,挥手让人拿进来。他亲自捧到夏翎面前,低声道:“这件礼服是按我龙族正妃的规格所制,你该知道,能为你做的,我都已做到了最好。” 敖润在一旁冷冷哼了一声。 夏翎靠着身后的柱子,支撑自己依旧酸麻无力的身体,淡淡道:“不用试了,明天直接穿就是了。” 灵魂驱逐,还有三十天……为何又是三十天呢?她握紧手腕上的迷藏环默默地想,漫长的三十天该是多么难熬啊! 敖泽好意被拒,脸色暗沉下来,侧过身朝门外道:“你们,过去伺候她更衣。” 夏翎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随着两名侍女去了另一间空房。 隐隐地,她听到敖润稚嫩的声音略带沙哑的怒吼:“你根本就不是对姐姐好,你只是在囚禁她……你就是!……二哥最讨厌了!” 夏翎抬手遮住发烫的眼睛,默默地想着,她作为常似锦也不是全然的失败吧。至少,小润会记得她,小霜会记得她,狄飞会记得她……或许柳笙柳箎也会…… 至少,她不是全然的孤独一人,被遗忘在角落。 这样,就足够了。 穿上龙族华丽的新娘服,服侍她更衣的两个侍女眼睛都发直了。 “便是我们龙族的公主穿上这嫁衣,也不会如此美丽啊!” “姑娘,你真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夏翎小心地提着裙摆,被她们带着往前走,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不知是虾兵还是蟹将的喽啰浑身是血地一头栽进龙王房中,哭喊禀报:“王,王,有人杀上来了!” “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龙王缓缓站起身来,冷然道:“是谁伤了你们?来人有多少?” “只……只有一个!”那虾兵蟹将浑身颤抖,骇然道,“可是,他一人就挑翻了我们所有的殿阁,见我族人就杀,见龙就砍……我们马上就要抵挡不住了!” 龙王猛地握紧椅子扶手,只听卡啦一声,不知何种金属所做的椅子居然被生生捏碎:“泽儿,你随我出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胆敢犯我龙族威严。” “不必了。”一个清雅平和,如风吟潮语般的男子嗓音缓缓响起,那声音在屋中听来空旷而辽远,似在左近,又似在天边。 紧接着,只听“砰——”一声巨响,龙族最华丽坚固的宫殿顶部竟破了个大洞,沙石泥土纷纷落下,宝石碎片四处乱溅,一个轻衫布衣的男子便在这飞扬的沙石间飘然落地。 男子落地后,扫了眼遍地凌乱不堪的四周,笑了笑,略带歉意道:“韩某已不请自来,就不必劳烦两位出门迎接了。” 他如此谦逊温雅的说着,却仗剑而立,黝黑森寒的剑尖斜指地面,男子的容颜清俊儒雅,眸光如清月当空,潇潇似水。 他持着剑,踩着一地凌乱的随时缓缓走向众人,步履缓慢轻松,唇角甚至还挂着略显青涩腼腆的浅笑:“好久不见了,敖骥。” 龙王从望见他的那一刻起,便即大惊失色,直到他出声,终于忍不住骇然道:“你——怎么会是你?!你,你来做什么?!” 来人,自然是韩煜,也只有韩煜。 他手持魔剑赤猷,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时间,就一人挑翻了龙族四十几个殿堂,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了龙宫本殿。 韩煜的目光缓缓流转,最终落在身穿嫁衣,佳色无双的女子身上,眸光陡然一阵暗沉,汹涌磅礴如暴风雪般的杀气在眼底悄然流转。 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望着惊惧骇然的龙王,淡淡道:“龙王,你我之间也算是一笔旧账了,如今又添新仇,怎么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吧?” “什……什么新仇旧账?”龙王不自觉倒退一步,颤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韩煜,你……你别以为我当真怕了你。百年前我既能饶你一命,就不会怕你今日报复。” “我也是这么想的。”韩煜一脸谦逊腼腆地点头道,“所以,我今日便是杀了你儿子,想必你也是不会怕的吧。” 龙王脸色大变,脚下一动便要护住自己的儿子,可敖泽却猛然踏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卷轴,冷笑道:“韩煜,我知道你今日来想要做什么。” 说着,他望了一旁的女子一眼,随即讥讽道:“可是你别忘了,当日将她赠与我的,就是你自己,鬼誓咒书也是你自己与我签下的……” “那又如何?”韩煜慢慢抬起头,冷厉如冰刃般的目光落在敖泽身上,“那又如何?” 敖泽被他浑身散发的如死神般的气势生生吓住,不自觉后退一步,随即面上一红,咬紧牙关恨恨道:“鬼誓咒书已签下,如今你便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她这三百年都只会是我的女人……” “唰——”一道凌厉带着森森阴鬼之气的剑光狠狠闪过,龙王只来得及瞪大了眼睛,却根本没时间出手救自己的儿子。 敖泽惨叫一声,高大的身体整个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又掉落在地,地面上晕开了大片血迹。 龙王瞳孔猛地一阵收缩,银发乱舞,恶狠狠地瞪着韩煜:“你明知那鬼誓咒书对你的血魈魔体无用,你骗泽儿签下咒书,骗他损伤龙气打开龙域之门,如今还要出手伤他。韩煜,你不要欺龙太甚!” 韩煜仿佛根本没听到龙王在说些什么,只是缓步走到有些呆傻的夏翎面前,轻轻抚顺她凌乱的长发,柔声道:“我们回家吧。” 夏翎闭起眼,眼眶发热,却干涩无泪。回家吗?可是这里又哪有我的家? 小佚 2011-6-26 11:53 晚上如果没通知,明天继续更 第四十一章 沈清师兄 无名雾岛的传送阵前,敖润和炎霜依依不舍地拉着夏翎的手不肯放开。 夏翎望着远处,早已看不见的龙宫方向,轻声道:“小润,你二哥千年修为尽废,你怨我吗?” 敖润眨了眨水润暗紫的眼睛,如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摇头道:“姐姐,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 说着,他狠狠瞪了一旁的韩煜一眼,却在韩煜转头朝他微笑的时候,吓得连忙躲到夏翎身后。 “小霜,也要跟你姐姐说声抱歉。”夏翎摸着小女孩梳得漂亮整齐的发髻,“让她未来的夫君一夕之间,几成废人。” “什么是废人?”小凤凰仰着脸,睁着红彤彤的大眼睛问,“三姐说,她本来还不想嫁呢,既然现在泽哥哥比她没用了,嫁过去就没人能管着她了。其实本来就没人管她嘛,三姐那么凶,连我爹爹都拿她没辙。” 小凤凰说着竟抱住她咽咽哭起来:“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小霜舍不得你。” 夏翎紧紧抱住他们,垂下头轻轻吻别他们头顶小小的发旋,无声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将来再回来,亲眼见到你们成亲。可是对不起小润小霜,也许这一别,我们永远不可能再相见了,珍重。” 她松开两人毅然转身,走入传送阵。 韩煜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进去,丢了块红晶在六芒星的一角。 传送阵光芒闪烁,夏翎只听到小龙与小凤凰不住口的呼喊:“姐姐,你将来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然后,便在一阵强烈的扭曲和失重感中,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直到传送结束,光芒消失,韩煜却依然紧紧抱着她,双手的力道仿佛恨不能将她整个绞入身体中,吞没得一干二净。 夏翎轻轻挣了挣,想脱离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怀抱,韩煜却先一步松开了她。 戴着迷藏环的左手被他执起,灵力轻微探入,却在瞬间被阻。 韩煜皱眉喃喃道:“滴血认主了?” 在龙域中的八年,此人几乎借了他所有的空间类法器去炼制,然后一一让他滴血认主。 班仁师研究了一辈子,最终只差一步的惊世创造,最终却在她手里完美成型。 说到这个,夏翎就颇有些得意:“这是仿轻云纱的灵力结扣,区别是轻云纱的灵力结能用暴力破解,这个却只能用特殊的灵力符阵开启——这就像一个密码锁,设置灵力结的人记住了自己所画符阵的样子和所用灵力的强度,一旦强行破解,就有可能损坏法器中的东西。” 韩煜摸着下巴,眼中确实有些赞叹:“不只如此吧?储物法器不同于芥子空间,其内一般与世隔绝,灵力空气全无。可你这迷藏环中,如今却能藏下一只以天地灵气为生的精怪,光是这一点便已经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了。” 夏翎顿时大惊失色,干笑着便想后退,可韩煜揽着她的手却纹丝不动,呼吸紧邻相贴。 片刻后,一尊精致粉嫩的雪娃娃颤巍巍地从迷藏环中爬出来,对上韩煜似笑非笑的眼睛,一声尖叫便要往夏翎的襟口钻。 韩煜眼不抬身不动,一伸手已将它抓在手里,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阴寒。 他不动声色地随手拢了拢夏翎被扒拉开的襟口,淡淡道:“古语有云:‘曦毓白螭,精木为觞。上夺天魄,下据其颠。游魂氤氲,精气之秀。’你可知一只成年白觞的价值为何?” 夏翎闻言几乎神色剧变,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道:“你已度过阴煞之月,晋入大乘期后阶,白觞便是再有价值,又能对你有多大用处……” 韩煜低头望着她,眸光瞬间暗了暗:“你以为我说这些,是想要吞食它?” 山洞幽暗的光线下,夏翎抬着头,望见男子墨黑如琉璃般的眼眸,和苍白清秀的五官,几乎有种他是如此悲伤难过的错觉。 韩煜叹了口气,将白觞重新抛入她怀中,淡淡道:“无论何时都不要将它曝露于人前,人性的贪婪,不是你能想象的。” 他一把拽住夏翎空出来的手,无比自然地拉着仍有些茫然的女子往外走,宽大结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擦转动,在女子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已悄然与她十指相扣,牢牢收紧。 夏翎本以为韩煜会马上回韩府,可他却带着自己往韩府的反方向飞。 她本想问问这是要去哪,却又有些担心,这次要去的地方,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龙域。 自己不过是个傀儡,主人去哪和做什么,又岂是她能决定的。 如果问出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还不如一开始就一无所知呢。 更何况,她只剩下二十九天,二十九天过后她就能彻底自由了,何不忍忍,再忍忍呢? 这时候,晋海以北刚刚进入酷暑,每日飞在空中烈日炎炎,实在有些吃不消。 从本质上讲,夏翎就是彻底的享乐主义者,修者飞天遁地的本事在常人看来是眼花缭乱的艳羡,在她眼里却是餐风露宿的自讨苦吃。 飞机多好啊,既不用日晒雨淋,也不用担心恐高。 火车多好啊,爱坐着坐着,爱躺着躺着,没事还能对坐凑一桌双扣。 人人都说神仙好,难道神仙就没烦恼吗? 韩煜好笑地看着烈日下一副半死不活样的女子,终究无奈地降下飞剑,落入林中。 反正,本来就是想让她开心才去临溪镇的,耽不耽搁又有什么关系呢? 飞剑降落的瞬间,夏翎眼睛都发绿了,只见高山峻岭相隔的峡谷中竟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湖泊,湖水碧蓝清澈,倒映着青山绿水,只是远远看着已觉通体舒爽冰凉。 韩煜将她放在湖泊前,丢下一句:“我去采些兽骨。”便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去。 夏翎四处察看,只见这里高山环绕,人迹罕至,连鸟语都几不可闻,顿时放下心来。 她是典型的旱鸭子,从前便是在最浅的游泳池区,也必须抱个救生圈才敢下水,但如今常似锦的五行属木,天生拥有强大的风灵力,所以哪怕溺水也完全不用害怕。 夏翎痛快地除去外衫只留贴身小衣踏入水中,小白觞不知何时竟也从迷藏环中钻了出来,欢笑着一头扎进水里。 长长的卷发浸湿了披散在身上,薄薄的白色衣衫近乎透明的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她将整个身体浸入水中,又猛然钻出,修长的身躯微微弯起,几乎曲成美丽的弓形。 小白觞躺在水中横着游竖着游趴着游仰着游,发出咯咯的笑声,似乎从龙域出来后,他就没有如此快乐过。 夏翎将它拖在掌心,轻轻地搓洗他柔软的发,细白的身体和精致如玉的小脚趾。 小白觞害羞地紧绷了身体,小脚互相搓动,想后退,又忍不住前进,眸光氤氲如水。 夏翎压低了声音道:“小曦,以后,我就叫你小曦吧。再过二十几天我就要消失了,你还记得那个传送阵的地址吗?等我走后,这个迷藏环中的东西都留给你,里面有足够的晶石让你启动那个传送阵,到时你就独自回龙域去找你的伙伴,记清楚了吗?” 小白觞呆呆地看着她,仿佛根本没听懂她的意思,等反应过来,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揉着眼睛不依不饶地跺脚踢水。 这一次,夏翎却没有再依从他的撒娇,正色道:“小曦,我不是与你开玩笑。韩煜说得没错,白觞对修仙之人的价值太可怕了,这里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我本来就不该带你出来,可当时敖泽在场,我实在不敢冒险让他看见你。若我在常似锦体内一日,或许还能保你一日,可是……谁——?!” 本该无人的山间,湖泊边的一座假山后竟忽然亮起一阵白光,白光不耀眼也不刺目,却仿佛将空间稍许扭曲。 这种光芒太熟悉了,正是远距离传送阵开启后产生的灵力波动。 夏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水中窜出,卷起衣服穿在身上,而这时假山后已陆陆续续走出十几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为首的青年面色苍白,发髻凌乱,形容狼狈不堪,却极眼熟。 细细看去,竟是曾在云水镇珍宝阁遇到过的莲华派掌门高徒——吴修。 夏翎心中一惊,连忙往后望去,果然看到了身受重伤,浑身是血的熟悉男子。 沈清,是沈清?! 师兄他……受伤了? 小佚 2011-6-26 22:54 周二应该木有更新了,周三也不定有,因为周二要唱红歌比赛,周一要彩排,悲催的人生啊。反正平时日更的可能性太小了,我只能尽量在周末补偿你们…… 第四十二章 最初的温暖 夏翎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要冲过去察看沈清的伤势,因为他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不好,脸色青灰,浑身灵力紊乱,且薄弱。 可是,当她的目光对上吴修和其它年轻男修震撼惊艳的目光和张大了合不拢的嘴时,便不由停住了脚步。 常似锦的这副皮囊究竟有多倾国倾城祸国殃民,她是早就领教过的。 连龙族二殿下都抵挡不了的美人计,两百年前能以一己姿色祸乱人界,凝聚千万冤魂的常似锦,如果接近了师兄,会为他带去怎样的祸患呢? 伙伴的嫉恨疏离?一朝分离后的神魂颠倒?也许统统都不会,可她却不敢冒险。 如果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先戴上轻云纱就好了。夏翎沮丧地想。 也许只有二十天自己就会回家或者魂飞魄散了,天意冥冥之中让她再遇师兄,可她却连跟他默默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脑中隐隐约约闪过模糊的场景,沉稳刚毅的青年连耳根都泛了暗红,轻声对自暴自弃的她说:没有关系,以后你……我,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我能保护你。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着她,既不温柔也不深情地说,没有关系,我能保护你;而不是你这废物,丢尽我的脸。 三年婚约中断断续续地借故探望,时不时送给她的小饰品,和送出饰品后羞涩尴尬的表情,成了夏翎十七年灰色人生中最亮的色彩。 后来夏家败落,天奎宗掌门黄吉冷酷倨傲地将婚书焚毁,师兄就在一旁看着,火光映红了他墨黑的眼睛和握紧的拳头,也映红了夏翎苍白的脸。 夏翎想,那时自己一定是难过的,但却没有一丁点怨恨,甚至连遗憾也没有。 因为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是必须对她好的,更没有人活该为她违背师命自毁前程,婚约解除的时候,师兄固然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可从头到尾,她又何尝为师兄做过什么呢? 所以,当她被禁锢在一个不自由的躯壳中第一次见到师兄的时候,才会那么失态,因为他是这世间第一个给了她温暖,并给过最多温暖的人。 从他说“我能保护你”那一天起,潜意识地,夏翎就想要依靠这个人,信赖这个人。 夏翎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刚刚走出传送阵的几人,进退维谷。 可就在这时,那本已灵力消弭的传送阵竟又亮起了白芒。 几个为美色所迷的青年还沉醉在艳遇惊梦中,气息微弱似无的沈清却忽然抬起眼帘哑声道:“传送阵……”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却也终于惊醒了扶着他的男修。 男修反应过来后顿时脸色大变,飞快抽出剑砍向传送阵的一角。 可是,显然来不及了,一阵刺目的白芒闪过后,不大的传送阵中马上又多了十几个黑衣人。 真的真的非常无巧不成书的是,这几个黑衣人里居然还有个夏翎的熟人。 从美色中惊醒过来的吴修等人终于发现了剧变,大叫一声齐齐往后退。 重伤未愈的沈清一经移动,嘴角便又溢出鲜血,看得夏翎额头太阳穴猛地一阵抽痛。 那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目光残酷冰冷,带着居高临下,视人命如草芥般的残忍。 为首的青年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目光扫过吴修等人,最后落在夏翎身上。 然后,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既扭曲又惊怕。 夏翎挥手朝他打了个招呼,万分亲切熟稔地笑道:“嗨,三十万晶都拿不出来的穷光蛋,好久不见了。” 没错,来人正是当年在树林中追杀狄飞的齐皓,紫阳候手下一条穷得拿不出三十万晶买雷音珠的小走狗。 这可真是,太冤家路窄了! 然后,不等夏翎再多说一句话,齐皓手忙脚乱地再度启动了传送阵,十几个黑衣人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逃得也太迅速了吧?夏翎摸着湿漉漉的头发,无语地惊叹。 绝处逢生的几个青年大喜过望,连忙用剑破坏符阵,防止黑衣人去而复返。 吴修细心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头发,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拱手作揖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只是这里人烟罕至,野兽出没,你怎会孤身一人在此?” 吴修□地不相信一个如此娇弱美丽周身灵气稀薄的少女会是实力强大的前辈。 所以只以为这少女背后家世庞大,才让那些黑衣人投鼠忌器。 夏翎绷着脸,淡淡道:“你的同伴似乎受了重伤,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看看。” 夏翎紧握着左手的迷藏环,尽量装出一副施恩的模样,满不在乎地说话。 她确实不想为师兄带去麻烦,可是师兄的状态看上去实在很糟,周身灵力从稀薄紊乱到现在若有若无,她甚至担心他能不能再多走一步。 至于医药,她当然不懂,可是架不住韩煜收藏多,龙域中搜刮的多,小白觞炼制的也不少,她的迷藏环中最不缺的就是仙丹神器。 那几个围在沈清身边的剑修闻言大喜:“姑娘,你是医修?” 夏翎不置可否地快步走到斜躺在岩石旁的沈清面前,几个剑修慌忙让路,一脸感激兴奋。 浑厚精纯的灵力微微探入,沿奇经脉络,最后抵达心脏和丹田。 突然,一股强大的阴寒之气从他的心脉处陡然窜出,凶猛地反噬。夏翎大惊失色,连忙收回灵力,微微喘息。 昏迷中的沈清忽然睁开眼,迷离的目光对上她,突然呢喃了一个名字,又轻声道:“对不起……” 夏翎的手颤了一下,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火热。 她轻声将沈清的病情和征兆呢喃了一遍,然后神识探入迷藏环,躲在里头的小曦立刻乖巧地递了一枚丹药给她。 夏翎松了口气,一手无比自然地环过沈清托起他,另一手将丹药塞进他嘴里。 一旁的剑修都以无比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吴修更是双目喷火,面容扭曲。 连夏翎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她眼中焦灼和担忧有多么明显,动作又有多么轻柔。 药塞到了沈清嘴里,可是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咽下去,昏迷不醒的沈清不断在呢喃重复着什么,眉宇间充斥的都是无尽的悲凉和痛苦。 夏翎闭了闭眼,终于低下头贴近他耳畔轻声低语了一句。 随后,只见昏迷中的沈清浑身一震,忽然睁开眼来,亮的反常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我不过离开半晌,你竟已勾搭上男人了?”熟悉的声音突然自不远处响起,“果然是好本事。” 夏翎抬起头,微微濡湿的眼看到迎风而立的韩煜,衣衫长发轻轻摆动,嘴角挂着温润柔和的笑容,墨黑的眼眸却如卷起暴风雨中的深海漩涡般,让人□畏惧退缩。 沈清终于吞下了药丸,夏翎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韩煜身后,微微躬身道:“主人。” 垂下的眼眸,清晰地看到韩煜骤然捏紧的拳头,那样的力道,指甲一定会深深剜入肉中。 夏翎有些迷茫地看着那双手,脑中响起的却是敖泽毫不遮掩的话:“你的主人没告诉你吗?只要我放你们进龙域,并承诺将来有需要时出兵帮他,他就将你送给我三百年。” 没有关系的!夏翎猛地握住左手的迷藏环低下头,一遍遍对自己说:没有关系的,很快就过去了,只要再二十几天,这样的日子就能结束了。 韩煜的目光淡淡轻渺地落在虚弱不堪的沈清身上,随即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你喂他吃下的是我给你的聚灵丹。” 夏翎低头:“是。”其实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丹,但他说是,自然就是了。 韩煜侧目看到她低顺的眉眼和仿佛永远保持警惕疏离的姿态,眼前闪过的却是她低垂了头露出洁白的颈项,唇瓣亲昵地贴上那垂死男人的耳畔。 他闭了闭眼,忽然伸手一挥,一阵猛烈的飓风骤然扫过:“滚。” 韩煜只淡淡的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那些被飓风掀翻在地的青年却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争先恐后地奔逃离去,只留下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的沈清一人。 飓风终究还是卷到了沈清,他被掀翻在地,额头磕破,昏迷不醒,深蓝色的衣衫上到处都是如泥污般的血迹。 夏翎伸手紧紧捂住自己想要发出尖叫的嘴巴,身体一遍遍地颤抖,遍体寒凉。 “他与你有什么关系?”一双冰冷的手掐住她的下颚迫她抬起头,“你对着我装腔作势了十年,如今竟为他失态至此。” 夏翎强迫自己看着韩煜如幽冷寒潭般的眼睛,缓慢的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他在云水镇帮过我一个小忙。” 韩煜冷笑:“一个小忙就让你牵挂至今?” 夏翎学着他的表情牵起嘴角,一字一句道:“回主人,他是这世间第一个愿意无偿帮助我的人,他没有利用过我,没有欺骗过我,没有强迫过我,哪怕毫不相干,他却愿意对我无偿伸出援手。我牵挂他至今,又有何不对?” 有一瞬间,夏翎仿佛看到韩煜眼中碎裂的光芒,阳光下略显苍白的脸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 可是转瞬,韩煜却神色如常地松开她,快步走到昏迷的沈清面前。 夏翎条件反射地想要冲过去阻止他,却听他淡淡道:“聚灵丹需用浑厚灵力在丹田处打散方能融入五脏六腑发挥功效,连这点医理都不懂,就敢擅自浪费丹药。” 韩煜随手一掌击在沈清腹部,只见一阵淡淡的灵光波动,沈清的丹田处开始散发出浓郁的天地灵气并顺利地朝他奇经八脉扩散。 转眼间,原本呈现一片死气的沈清脸上奇迹般的开始绽放生机,连各处伤口都不再流血。 夏翎傻呆呆地看着他拍完了人走到自己面前,低下头轻柔地用暗哑的声音低语:“牵挂至今就够了,如果再有下一次,这一掌拍向的就会是他心脉。” 说完,身体微微前倾一把横抱起她,不顾她的挣扎和惊诧,祭出神风舟,腾身便走。 然而,在神风中几乎要飞到最高点的那一刻,韩煜却忽然回过头,目光掠过湖边昏迷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仿佛有什么疑惑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小佚 2011-6-29 22:25 今晚木有状态,休息下。下次更新:7月2日中午十二点 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温柔(上) 临溪镇?夏翎抬头看着高高城墙上风霜斑驳的牌匾,有种奇异的感觉。 是来过这里吗?好像又没有。 思索的入神的时候,一股热源从背后贴上她,温暖的气息暧昧地吐在她耳畔:“还不进去?” 夏翎吓了一跳,连忙退开几步,回身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带招牌式温和笑容的韩煜。 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让你在青天白日下,也永远看不透他的眼神表情,猜不透他的弯绕心思。 被牵起手拉进城的时候,夏翎并没有挣脱,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松松牵着她的大手上,却有种那是个桎梏牢笼,要锁住自己一辈子的错觉。 夏翎没想到的是,韩煜带她来这个临溪镇居然是为了参加晋北修真界十年一次的竞卖盛会。 这是夏翎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地下竞卖场,眺目望去,只见房梁高高支起,呈锥型的天花板离地极高,房顶吊着许多不只是何材质的宫灯,照的整个大厅明亮堂皇。 卖场的座位排布由内而外由低向高,呈椭圆形扩散开去,正中央是个阵法环绕灵气罩紧密包裹的法宝展示台。 竞卖场占地极大,且此时早已座无虚席,在位的有八成都是男修,且集中以结丹期和元婴期的高阶修者为主。偶有几个灵寂期修者,多半都小心谨慎,窝在角落不言不语。 至于女修,则大部分都与她一样,是被身边的男修带着进场的。 夏翎猜测,能参加这场底下竞拍会一定需要很苛刻的资格,否则,那些被携带入场的女修不会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可是让夏翎奇怪的是,神识粗略感应过,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修为比自己高阶的,也就是说,大乘期的修者,唯有韩煜一人。那他来做什么? 韩煜一进场不知去了哪里,直到吊顶宫灯慢慢转为幽暗才施施然回来。 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对上夏翎的目光,瞳眸清亮,似有水波流淌。 夏翎侧过了脸不去看他,就在这时,拍卖会开始了。 卖场中央的展示台一阵白光闪烁,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缓缓出现。 只见她穿着一身湖水蓝纱裙领口微微敞开,笔直柔顺的黑发用玉簪挽起,露出嫩白的脖颈和精致性感的锁骨。 女子看上去不过灵寂期的修为,站在抬上面对成百上千人的目光却毫无扭捏紧张之态。纤秀的瓜子脸上,一双杏眼灵动闪烁,很是讨人喜欢。 传送彻底结束后,女子走到展示台前,修长的青葱五指撑在棕黑的桌面上,盈盈开口道:“感谢各位光临我碧霄阁十年一次的竞卖会,这一次将由宛宛我为大家主持。” 这位叫宛宛的女子声音异常清脆动听,且抑扬顿挫,缓缓诉来竟如缠绵细语,在场几个修为稍低的男子都露出陶醉之色。 “相信能来参加竞卖会的人都知道规矩,宛宛也就不啰嗦了,竞卖现在开始。”宛宛风情万种地拂了拂秀发,左手轻轻一转一把乌黑通透的长剑已落在她手中:“第一件竞卖品,五品黑蛟剑,金属性,以晋海成年黑蛟脊骨为主炼制,起拍价一千五百万晶。” “一千五百五十万晶。” “一千六百万晶。” …… 五品黑蛟剑?夏翎有些吃惊地看着台上的乌黑长剑,再看看四周人并不热烈的出价,心中暗暗纳罕:只是第一件竞卖品就已如此高价,后续岂不是更夸张? 黑蛟剑以一千八百万晶的价格被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买走——参加竞卖的修者有九成都遮掩了自己的容貌,是以像夏翎这样戴着轻云纱的并不稀奇,反倒韩煜这般什么遮掩都没有的,还会引起旁人注意。 竞卖会渐渐进入高/潮,起拍价从一千万晶提升到一亿晶,后续甚至出现了灵宝。 不过夏翎却开始觉得无趣,她本身就对这些法器不敢兴趣,更何况要论法宝,她相信这里竞卖的东西拍马都赶不上墨兰轩中随处乱丢的一颗聚灵珠。 没办法,这年头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啊! 她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不知不觉便往韩煜身上靠去,头方一挨上他肩膀,便立刻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第一件灵宝也以一亿零三十万晶的价格被拍走。 宛宛素手一翻,取出第三件法器,那是一只毫不起眼的储物戒。 宛宛看到它自己都愣了半晌,颇有些惊疑地取出说明玉简扫了一眼:“抱歉,这是方才有位前辈刚刚交给我们管事的,宛宛上来匆忙还未来得及细看。”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香舌,看上去精灵又可爱,底下男修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宛宛一边用神识扫着玉简,一边随口道:“第七件竞卖品,百坪储物戒一枚,属性……” 百坪储物戒?这根本就是鸡肋嘛,顶多只能算是个二品空间类法器,参加竞卖的修者统统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些人则是疑惑,碧霄阁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垃圾参加拍卖。 可是下一刻扫视玉简的宛宛却脸色大变,她抬头缓缓扫过底下乌鸦鸦一片的修者们,艰难而又满脸震惊地吐字道:“属性——滴血认主,空间依附……” 宛宛强压下满心的震惊,素手紧紧握着那枚毫不起眼的戒指,继续道:“所谓空间依附,即此法器一旦认主,便会自动栖息于主人的识海中,旁人无法发现,更无从探入,除非主人死亡。起拍价,一千晶。” “唰——!” “砰————!” 满场至少有半数的修者霍然起立,有人甚至一不小心就将刚刚好珍惜抚摸的法器丢在地上,却毫无知觉。 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滴血认主,空间依附?! 这种类似于附体神魂苏醒后太古神器的属性,为何竟能在一枚普通的储物戒上重现?! “我出一万晶!” “十万晶——!!” …… 夏翎目瞪口呆地看着现场火爆的场面,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觉得那个戒指有些眼熟啊?” 回过头,只见身旁的男子眉眼都带着笑,微微倾身靠过来贴在她耳边,灼热的呼吸轻轻吹拂起发丝,带来一阵酥/痒的颤栗。 夏翎连忙退开,可是却被韩煜一把拽回去,几乎将唇紧贴在她如凝脂白玉点缀银红般的耳廓上,轻轻开合:“你想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戒指的主人吗?” 夏翎惊得差点跳起来:“真的是我炼的第一枚储物戒?你不是说纯属鸡肋,随手就丢了吗?” 记得当时韩煜一口否决的时候,自己还是很气馁的。 熬了那么多个通宵,日夜计算构想,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终于达成了目标。当时的她是那么的急于与人分享,期待别人夸赞,却被生生打击了个彻底。 韩煜怔怔地看着她,目光缓缓柔和,如水流淌:“傻瓜,我骗你的。” 因为看你沮丧后又咬牙振奋的样子,是那么好笑又让人悸动,仿佛连死水都能搅乱。 他抓住她的手,拉着她侧身看这个潮水般疯狂涌动的竞卖场,轻声道:“看见了吗?好好看清楚,这些人都是为谁而疯狂?” “我出八百万晶!” “八百五十万晶——!” “我可以不要这枚戒指,请告诉我炼制它的宗师是谁?” “是班宗圣的高徒吗?” “宛宛姑娘,请告诉我们!!” 人潮汹涌,尽管人人都明知这个只得八十坪的储物戒不过是个鸡肋,再好的空间类法器,如迷藏环价值也不会超过一百万晶。可是这枚戒指带给修者们的震撼太大了。 滴血认主,空间依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如班仁师般,或许能逆天打造出太古神器的炼器天才诞生了,这样的人,谁不想结交?哪个门派不想招揽? 夏翎呆呆地看着竞卖场中疯狂的场面,耳边遥远地又仿佛清晰地响着韩煜的声音。 “能用短短八年时间继承班仁师的所有心血,打造出各种独一无二法器的人,只有你。” “他们为之疯狂的人是你,不是常似锦。” 温热有力的手轻柔却坚决地抚上她的侧脸,声音低哑温柔如风吹过紫贝风铃:“在龙域中照顾了我三十天,对我不离不弃的,也是你。” 韩煜眼微微垂了错落有致的细长睫毛,眸光从长睫间闪烁而出,有着从骨子里透出的决绝思恋:“你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而生,你不是常似锦,从今往后,也再不是我的傀儡。” 韩煜闭了闭眼,仿佛终于忍到了极限,伸出手狠狠将她抱进怀里,深深嵌入自己的怀抱中。 “嫁给我。”韩煜紧紧抱着她,声音却平缓镇定如闲话家常,“然后,我带你回家。” 夏翎在那炙热地几乎将她融化的怀抱中猛地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 小佚 2011-7-2 22:27 明天继续更,不过不保证12点能全部更完。 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温柔(下) 夏翎手忙脚乱推开韩煜,小心翼翼道:“你发烧了?还是阳煞之日快到了?” 她还记得韩煜说过,十年一次的阳煞之日会让他理性丧失心智迷糊,稍有不慎便会被杀戮和暴虐的欲/望控制。当然,若能熬过,则一日一夜之后,所有症状自行消失。 韩煜叹了口气,亮如夏夜星河般的眼中隐隐泛起懊恼沮丧之色。 夏翎看着他的神色,估计自己没猜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沉声道:“你想让我与你离脉双修?” 就在这时,储物戒以一千万晶的价格被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买走,宛宛开始介绍下一件竞卖品:“紫心乌木箫,灵宝,起价一千万晶。” 竞卖场中的人蠢蠢欲动,正要出价,韩煜却拂了拂衣衫站起身来,施施然道:“一亿晶。” 全场一片哗然。 夏翎心底一片哀嚎:你TM还能更败家一点吗? 说句实话,紫心乌木箫的价值当然无法跟墨兰轩中那些灵宝相比,但它却胜在漂亮。 棕黑透着莹紫的箫管,栩栩如生的管口雕刻,冰凉入骨的沉实触感,还有吹奏时从各孔散发出的莹莹紫光,让夏翎一见就忍不住赞叹。 韩煜带着她提早出了竞卖场,径直去到一家叫做仙客居的酒家。 仙客居的老板异常恭敬,谄媚地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早准备好的包间,桌上摆满了色泽鲜丽,清香四溢的食物。 这种时候,灵宝再漂亮也顾不上了,夏翎满心满眼都是已经有几十年没品尝过的美味佳肴。 两人坐下来,韩煜却没有动筷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她兴致勃勃地对着一桌菜细细嚼咽。 大概一盏茶时间后,小二推门进来,端着满满一盘酒壶酒杯,咧开嘴露出牙齿笑道:“两位道友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仙客居吧?那可一定要尝尝我们的九珍仙酿。” 夏翎好奇地掀开其中一壶酒闻了闻,一股浓郁清甜的酒香扑面而来,她惊讶道:“这些都是酒?” 小二眉开眼笑道:“姑娘,这可不是普通的酒。本店用了八十一种灵果交错搭配,又请结丹期高手用真火淬炼,酿制三年,方有一坛。道友在其它地方是绝对品尝不到的!” 夏翎本还想问问价钱,韩煜却已淡淡道:“留下吧。” “好嘞!”小二吆喝一声,仿佛松了口气,目光扫过蒙面的夏翎,眼中一阵暧昧的光芒闪烁,随即马上转身带上门离去。 韩煜手拿酒壶,意态闲适,颇有些无聊地将十八个酒杯一一斟满,又推了一半给夏翎。 夏翎本是不喜欢喝酒的,但架不住这酒香气四溢,五谷花卉,芬芳扑鼻,让她只闻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终于还是架不住诱惑,品了一杯又一杯,因为没有苦涩的味道反而口齿留香,让人不自觉得上瘾。她想,反正元婴期修者又不会醉,更何况只是这样小小的杯子。 然而,半个时辰后,当她神智逐渐迷糊,浑身开始发热的时候,却已经没有能力思考,究竟自己为什么会醉。 九珍仙酿,九种味道,九种功效,有些静心,有些凝魄,有些……迷魂。 韩煜缓缓站起身,将脸颊泛起嫣红,双目迷离,东倒西歪的女孩抱起来,让她靠做在自己身上,拿出紫心乌木箫塞到她手中,轻声问道:“喜欢吗?” 女孩歪了歪头,凑近看了好一会,才嘻嘻笑道:“喜欢,可是傻子才买,一点性价比都没有。” 韩煜捏了捏她微微鼓起的腮帮,惩罚她叫自己傻子:“会吹吗?” “会!”女孩举起手发言,“我会吹欢乐颂!” 说着她执起箫凑到嘴边,寻了半天才摸到吹孔,嘟囔了几句开始鼓着劲吹。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曲子?韩煜皱着眉忍受魔音穿耳。 好半晌,女孩终于停止了兴奋的表演,仰起头看他,双目晶莹闪亮:“我还会吹小蜜蜂。” 韩煜艰难地取走她手中的乌木箫,柔声道:“以后我教你。” 他抱起女孩轻盈的身子,将她转了个头,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 女孩的脑袋东倒西歪,最后仿佛不支般倒在他胸前,粉嫩的唇瓣轻轻开合,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韩煜低下头,微微发烫的唇瓣蹭过她泛红的耳廓,眸光慢慢暗沉如水:“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孩皱起眉头,使劲思考着:“我的名字?常似锦?不对……夏翎?也不对……我到底叫什么呢?” 她眨了眨密长的睫毛,暗蓝色的瞳眸突然光芒闪烁,似有水光:“对了,我叫夏洛,我叫……夏洛,夏礼乐和洛晨的宝贝女儿。” “夏洛。”韩煜轻轻叫了她一遍,又一遍,“夏洛。” 这个迟到了两百多年的名字。 韩煜扶正她的身体,粗糙的指尖擦过女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的柔滑脸蛋,轻声道:“离脉双修是不需要夫妻道侣的,傻瓜。” 女孩掀眉毛瞪眼睛,毫不示弱地反骂回去:“你才傻瓜,你全家都傻瓜!” 咳——韩煜忍不住低笑出声,醒着的时候,这个人战战兢兢,疏离谨慎,哪敢如此放肆,本性毕露。 “在龙域里,为什么要回来?”韩煜抚着她温热的脸,声色喑哑,“你不是很恨我吗?为什么要回来救我?” 女孩皱眉看着他,嘟囔道:“我迷路了,就是迷路了……你烦不烦啊!早知道你把我卖给了敖泽,鬼才回去救你,鬼才要当东郭先生。” 韩煜皱眉,一把扣住女孩挣扎的身体,暗沉着脸,声音冷到冰点:“不要再提他!” 他闭上眼,稍稍平复了一下凌乱的呼吸,才睁开来,却见女孩赌气般得把脸扭到另一边,雪白的腮帮子鼓着,上唇微微翘起,仿佛邀约一般。 小腹窜起一阵异样的火热,让韩煜心头陡然被一阵似痛似痒似悲似喜的炽热欲/望占据。 他强势地将女孩的脸掰过来,面向自己,哑声道:“留在我身边。” “不!”女孩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我要回家。” “嫁给我,我带你回家。” “我不!”女孩咬牙用水润迷离的眼毫不示弱地望着他,“我再也不要任人控制,再也不要被人随意赠送买卖,再也不要!” 韩煜搁在她身侧的手轻轻颤抖着紧握成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中有什么地方正在撕心裂肺地痛着,那种痛,甚至比阴煞之月的黑暗漫长更让人绝望难熬。 明明最珍惜最渴望的东西就在眼前,却咫尺天涯,永远都无法真正碰触到。 “我们从头来过。”韩煜用沙哑的近乎破碎的声音说,“夏洛,我们从头来过。” 女孩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回不去也没有关系,我一定要离开,逃得远远的。什么我是傀儡我怕谁,统统都是骗人。你知道我有多恨这样身不由己,任人操控的日子,有多恨……” 韩煜猛地低下头,吻住女孩不住开合的双唇,舌头强硬地探进去与她纠缠在一起,防止她再吐出哪怕一个字。 绵长炙热的吻让韩煜的身体无法扼制地燃烧,他将女孩柔软的身体拉近,压向自己早已滚烫难耐的下/身,哑声问:“要双修吗?” 一双如墨蓝宝石般的眼睛迷离而恍惚地看着他,粉嫩嫣红的唇畔还粘连着暧昧的银丝。 九珍仙酿,除了迷魂,本就有些催/情助兴的效果,只是微乎其微罢了。 韩煜自己也喝了九杯,终不愿再忍,单手拢住她后背,拉近了重新吻上去。 另一只手缓慢解开她的腰带扣子,滚烫的指尖抚上柔滑肌肤的同时,两人都忍不住一阵颤栗。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雪白身影却从迷藏环中蹦出来,踩踏着韩煜扣在夏翎腰侧的手臂愤怒尖叫。 韩煜停止深吻,侧头望向小白殇,眉宇间浮起不耐:“想让我把你丢出去吗?” 小白殇被他阴郁的口气吓得一个哆嗦,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揪着夏翎的衣衫半遮半掩。 夏翎迷迷糊糊看到雪白的小身影,一把抓起它,絮絮叨叨地数落:“小曦,都叫你快回龙域了,再过二十天我就离魂消失了,到时谁护着你啊!” 夏翎仿佛神智不清的话,却如一声惊雷陡然炸响在韩煜耳边。 他猛地掀翻小白殇将沉醉不醒的女孩一把拉到面前,冰冷阴寒的声音一字一字蹦出他的唇齿:“什么叫离魂?什么叫消失?” “锁魂珠就要被封印了。”夏翎得意地笑着,眼底却慢慢湿润,“龙王想要锁魂珠——神龙木的果实,也想要常似锦的身体,所以他就要将我的灵魂驱逐。这样很好……” 夏翎的手,略带冰凉颤抖的手,第一次抚上韩煜的脸庞,轻声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叫我姐姐,对我说,一定一定不能忘记他;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眼睁睁地看着你从人间堕入地狱,又一步步爬上来的艰辛痛苦。” “这样多好。”她的声音温柔不舍,却刻骨的执拗倔强,“这样多好,我把你的姐姐还给你,我把你的常似锦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韩煜整理好她凌乱的衣衫,将她打横抱在怀里,然后便在小白殇骇然惊惧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来,“夏洛,你做梦。” 他临空将小白殇抓在手中,淡淡问:“有什么办法能解除锁魂珠的封印?” 小白殇在他手中咯咯发抖,扁着嘴哀哀啜泣,只想知道夏翎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救他出火海。 韩煜皱了下眉,压下眼底肆虐的风暴:“没有精怪会比你更了解神龙木的果实。你也不想她消失吧?” 小白殇眼睛一亮,怔怔地看着韩煜,见他一脸冰冷执着,不由心中一动,努力思索起来。 就在韩煜不耐烦准备杀去龙宫的时候,小白殇突然发出“啊——”地一声,满脸兴奋,手舞足蹈地开始比划。 韩煜凝神看了他动作半晌,忽然眉峰一展,喃喃道:“化生符和回阳诀吗?” 小白殇迷茫得看着他,它只是描绘了解除锁魂珠封印的一种方法两个步骤,化生符和回阳诀又是什么东西? 韩煜单手一拂让本就迷糊的夏翎陷入沉睡,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卷曲了狂暴风雪的黑洞般森寒阴冷:“曲临渊,你最好留在堕魔谷。” 小佚 2011-7-3 15:12 不好意思,晚上果然写不完,九点以前隔壁都一直在放大音响,吵得我一个字都码不了。 我尽量周二中午更新 第四十五章 上穷碧落(上) 夏翎醒来的时候,只觉风声呼呼地吹在耳边,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痛着。 她歪着脑袋努力支起身,却陡然看见一张阴沉冷酷,明明应该熟悉此刻看来却极陌生的脸。 她挺起身环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飞在半空中,韩煜抱着她,脚下踩的却不是神行万里,而是一把墨黑泛着暗红的长剑——赤猷。 “这……这是要去哪里?”夏翎战战兢兢地问抱着她的人。 韩煜连目光也没侧一下,随口回道:“堕魔谷。” 堕魔谷?夏翎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皱眉苦思了半晌,忽然惊醒过来——堕魔谷?就是那个传说中古魔的封印之地,空间裂缝多如牛毛,比龙域更不靠谱的堕魔谷?! 夏翎脸色都有些泛白了,实在是龙域和进入龙域的方法,留给她太多惨痛的回忆。 她无法拍着胸脯安慰自己说,这一次韩煜一定不会再利用她,不会再拿她当诱饵。 只剩下十九天,明明只剩下十九天,为什么偏偏要是堕魔谷呢?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再痛苦也不过敖泽那一次,再绝望也比不上连死都保全不了尊严。 可是,锁魂珠被封印过程中,她还能自主离魂吗? 如果不能离魂,她真的能熬过去吗? 恐惧忽然如发芽的藤蔓种子般牢牢缠绕上心头,迟钝的她仿佛直到此刻才想起,失去自由失去尊严,任人践踏的痛苦是如此可怕,尤其是在前路明明已经亮起希望的时刻。 脑中不知为何灵光一闪,耳边隐隐想起韩煜曾说过的话:“我欠了你的,就一定会还。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对我说。” 当时夏翎只是当笑话一般听过就算,没想过要去相信,也不敢相信。 可是这一刻,她却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苍白的手紧紧揪住韩煜的衣襟,颤声道:“你以前在龙域中说过,要实现我一个心愿。算数吗?” 韩煜终于侧过头望向她,神色缓缓转柔,逐渐挂上招牌式的笑容:“突然有了什么心愿?好吧,不妨说来听听。” 夏翎慢慢松开他的衣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颤抖,嗓音不沙哑:“这一个月里,不要让我去当诱饵,不要逼我做……那些事。只要一个月,不,二十天就好。” 她的声音强自镇定,却仍抑制不住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清澈明净如蓝宝石的瞳眸中仿佛在无声又不甘地传达一遍又一遍卑微的信息——求求你。 韩煜心底忽然涌起一阵万念俱灰的痛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还记得多少年前,她曾经苦笑着说,有什么办法呢?你用血淋淋的事实让我的身体和灵魂都牢牢记住了违背你的下场。除了服从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的主人。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走入了那个荆芪沼泽,秀丽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却倔强得不肯表露出一丝哀求,硬是取回了他要的赤毒芪。 那样不留余地的妥协,和那样不折不扣的倔强,早在多少年前,就已清清楚楚的展示在他面前——没有回头路,没有后悔药。 韩煜猛地停住了疾驰中的赤猷剑,将怀中的人放下来。 他低头望着夏翎冰雪般莹白却仿佛一碰即化的脸,缓缓道:“这数十日来,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你统统都没有相信过,是吗?” 夏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心里隐隐闪过什么,可是那念头实在太匪夷所思,甚至可怕了,所以马上便被她掐灭在脑海深处:“什么话?我没有违抗你……” “看着我!”韩煜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冷冷道,“你真的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也好,我不妨现在重新告诉你一遍。” 说着,他猛地低下头,擒住她略显苍白的双唇,深深地吻下去。 狂乱失控的啃咬,疯狂深入的纠缠,紧紧扣住她后脑勺完全不容反抗的大手,还有几乎要将她融化般炙热高大的怀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如此刻骨,仿佛世界突然崩溃错乱,日夜星辰交错重组,除了惊骇,还是惊骇。 漫长的深吻终于结束,韩煜缓缓放开气息紊乱的她,哑声道:“夏洛,我不会让你离开。” 夏翎面色潮红,还有些呆傻,似乎没反应过来,可是慢慢地,她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胸口开始细微起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又恐惧般陡然松开。 夏洛……夏洛……多少年了!有多少年,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韩煜会知道? 为什么韩煜会叫她夏洛? 脑中似有一层迷雾,慢慢地被拨开,被吹散。 意识迷离的深渊中,仿佛有一个人用痛苦到近乎祈求的声音对她说:夏洛,我们从头来过。 她的目光慢慢对上那双墨黑深邃如无边暗夜般的眼睛,那里翻滚汹涌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这个人,曾经将她丢进金纹蟒的洞穴,任凭她被蛇鼠噬咬,却无动于衷。 这个人,曾经将她送给敖泽,让她陷入最绝望的深渊,求救无门,却冷眼旁观。 这个人,多少次多少次强迫她走入龙域中的未知险境,以为她是傀儡就永不知痛,永不害怕。 可是如今,他却扣着自己的肩膀说——我不会让你离开。 夏翎颤抖着双唇,想问他:你要让让我相信什么?相信一个即便宇宙毁灭地球爆炸也不可能发生的冷笑话吗? 夏翎无意识地抬起手,用手背掩住自己红肿的双唇,目光怔怔地望着白茫的天空,几乎找不到焦点。 韩煜轻轻拉开她的手,低下头浅浅地吻上去,一阵微不可见的白光闪过,红肿的唇便已粉嫩如初,不见咬痕。 夏翎终于慢慢清醒过来,抬头看着韩煜,目光清明:“如果是我理解错了,那么很抱歉我自作多情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即将被灵魂驱逐,所以想带我去堕魔谷解除锁魂珠的封印?” 韩煜淡淡地略有些苍白地笑了笑,重新打横抱起他,赤猷剑继续已令人咋舌的速度向前飞行:“堕魔谷离这里还有十二日路程,而且我们还要做好最坏打算,或许在那找不到曲临渊。” 夏翎将脸埋在他肩窝处,紧紧握住骨节泛白的拳头,低声问:“我可以说不吗?” 我不想再做傀儡,不想再身不由己,不想再连血肉之躯都算不上,可以吗? 韩煜收紧抱住她的手,一口精血无声地喷吐在赤猷剑上,黝黑的剑身上一道鬼魅的红芒闪过,飞剑顿时一个跳跃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十日后,韩煜抱着昏迷不醒的夏翎抵达堕魔谷入口,神色铁青,双目冰寒犹如地狱修罗。 夏翎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低头望着半透明的身体,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封印的日子只过去了二十一天,夏翎却已灵魂出窍。 他们明明并排而立,却已相隔两个世界,咫尺天涯,碧落黄泉。 小佚 2011-7-4 23:10 晚上没码完,有个细节卡住了,让我再想想,7号中午十二点更。 第四十六章 上穷碧落(下) 堕魔谷对于任何修仙者来说,向来都是一个谈之色变的禁忌之地。 它不像龙域,至少里面还有让无数人疯狂争抢的天材地宝等待挖掘,堕魔谷中常年阴暗寒冷,煞气环绕,空间裂缝隐匿遍布,妖兽伺机而待。 没有人能活着走入堕魔谷核心地带,没有人能长时间抵抗煞气的侵蚀而不衰亡,除了修炼过这世间独一无二神通——回阳诀的曲临渊。 百年前,曲临渊以其对符阵的强大理解,硬生生铺就了一条可供修者进入的隐蔽通道,然后,他堂而皇之地带着医童和保镖穿行而入,辟府定居。 这是天地间最牢固的结界,也是最天然的屏障,而让世人奉为传奇神出鬼没的医神,就隐匿于此。 可是,韩煜显然是不知道这条路径的。 夏翎漂浮在离他不远处,闭了闭越来越模糊的眼睛。视觉和听觉,好像开始衰退了。 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自己即将挣脱这具身体的桎梏,得到解脱,重获自由。 她应该觉得开心的,夏翎想,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个不起眼的地方不断被细小的针戳刺着,绵绵疼痛,难以忍受。 进入堕魔谷已经七天了,期间韩煜一共斩杀了七十九只妖兽,避过了上百个空间裂缝。 整整七日七夜,他的灵力一直都在消耗,身上的伤多了一道又一道,阴厉的煞气一次次侵蚀他的身体腐浊他的元婴,可是他却连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夏翎真的无法理解,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固执的男人。 明知道前路根本没有希望,即便有也肯定来不及了,他究竟还在坚持些什么?如此不惜一切的坚持,又有何意义? 在夏翎的叹息中,时间又走过了一天,封印后的第二十九天,她的眼前一片迷雾,耳边只有隐约的风声和野兽嗷叫声。 突然,一阵低沉温柔,却极其嘶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脑中:“夏洛,别怕,我们到了。” 夏翎一惊,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黑洞,然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韩煜已抱着常似锦的身躯一步踏了进去。 很无奈的,锁魂珠的效力依旧存在,夏翎被迫跟入。 眼前顿时一片明亮,仿佛有青翠的绿意,五彩的花卉,还有几幢高低错落的房子。 夏翎费力地伸出手揉揉眼睛,依旧如被白雾覆盖,看不真切。 韩煜收起赤猷剑,一个瞬移来到某处高楼前,突然伸脚一踹,只听砰一声巨响,坚实的不知名材料大门轰然倒塌。 “我道是谁那么勇猛闯进来了呢,原来是韩前辈啊。”一个男子的声音嬉笑着从楼内传来,“失敬失敬,不知前辈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韩煜浑身血污灵力几近虚脱,神色却不见一丝虚弱狼狈,不紧不慢道:“曲临渊在哪?” “原来您找少爷。”男子叹了口气,“那可真不巧了,少爷正睡着呢。你知道我们少爷向来少眠,好不容易入睡……” “是吗?”韩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慢地悠然地让赤猷剑从体内一点点伸展而出,“毁了这个芥子空间,他还能睡得着吗?” 男子瑟缩了一下,连连退后几步,赔笑道:“咳……再不容易入睡,那也是要叫醒的。韩前辈您冷静冷静,小的马上去通报。” 夏翎漂浮在韩煜身边,心里觉得有些荒谬,神龙木的破碎空间中她第一次见到曲临渊也是在这样看不真切的灵魂状态,只是当时躺着等待医治的是韩煜,而现在却换成了她。 曲临渊很快出来,韩煜上前与他交涉,两人的声音听在夏翎耳中,都显得如此朦胧而遥远。 片刻后,曲临渊就上前细细检查了常似锦的身体,尤其是体内那颗逐渐被封印的锁魂珠状态。 夏翎飘在一旁有些好奇地透过浓厚的白雾,看他用莹莹发亮的双手探过常似锦的丹田,声音清悦而平缓,只言语深处才透着股若隐若现的兴奋。 “据《太古经略》记载,神龙木之果又名锁魂珠,每一枚均可锁住一缕独特的幽魂,日夜精培锻炼,凝固滋养,千年或可成神。但奇怪的是,这世间并非没有人尝试炼化过锁魂珠,但他们却无一例外肉身崩溃,魂飞魄散。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人能吞下锁魂珠而安然无恙。” 夏翎无聊地看着眼前的白雾,心中默默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一千。 终于,曲临渊检查完毕,略略有些不快,声音瞬间又冷淡了几分,“太晚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带她来?魂魄都已经离体了。” 韩煜的声音微微沙哑:“三十天还没到。” “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但锁魂珠显然曾受到过强烈的抵抗和冲击,导致与魂魄的联系变弱。”曲临渊双手翻转掌心荧光瞬间消失,“所以,它没有撑过三十天。现在,就算我用化生符解除了封印,也没有用了。” 强烈的抵抗和冲击,夏翎想起被送给敖泽的那一个月,撇了撇嘴巴。 曲临渊颇有些遗憾道:“我第一次看到太古经略中有关锁魂珠记载的时候就在猜测,那缕能被神龙木之果锁住却不消散的幽魂,说不定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她无意中在时空长廊中路过,却被锁魂珠拘留,难以逃脱……” “啊——”夏翎低低地轻呼出声,她没想到,曲临渊随便猜猜,居然就猜到了个大概。而且,隐隐地她总觉得有一个奇异的猜想,呼之欲出,却又梳理不清。 “谁?”曲临渊猛地抬起头,直直望向夏翎所在的方向,“谁在那里?” 他慢慢地走下台阶,一步步朝她所在的方向而来,就像多少年前那个奇怪的时空一般,缓慢略带犹豫却执拗:“是……你?” 夏翎吓得连大气也不赶出,死死捂住自己嘴巴。 曲临渊是真的能感应到她?这世间竟真的有人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然后,就在她惊异难消的时候,韩煜慢慢地朝她走来。 他不像曲临渊,走了几步却停在原地,他一步步向前,没有一丝犹豫,然后在离夏翎仅一臂远处停了下来。 夏翎的眼前一片迷蒙,听入耳中的声音带着隆隆回响,她无法判断韩煜是当真看到了她,感觉到了她,还是顺着曲临渊的目光做出的瞬间判断。 她只知道,她绝不能再出声,不能再让任何人发现她的位置,她的存在。 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做个身不由己的傀儡,没有人! “我不会再当你是傀儡。”韩煜的指尖慢慢凝聚出一簇幽蓝的火焰,“从今往后,我韩煜与常似锦体内的神识牵系永远屏蔽,永不复用。” 夏翎浑身猛地一阵,一瞬间她竟觉得眼前一片赤红,紧接着,迷雾散开,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韩煜惨白憔悴,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他的嘴角慢慢溢出血丝,太阳穴处筋脉一阵一阵跳动,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神识割裂,精神屏蔽,那是极伤修者元神的自残之法。 夏翎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这个世间不是什么伤害都可以原谅和一笔勾销的。我不恨你,却不代表我能回应你! 韩煜慢慢抹去唇角的血丝仰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夏翎知道,那是因为,他其实看不到自己。 舒缓如大提琴般的声音缓缓演奏:“幽兰谷有遍地桃花,红艳似火;栖霞山有千丈瀑布,荡气回肠;鸣雁楼有天下珍馐,四季更替;苍茫山有绵延雪山,壮丽妖娆。从今往后,我可以带着你走遍天涯海角,只要你愿意。” 韩煜轻轻笑了笑,脸上带着刻骨的温柔:“终有一天,我会破开时空之门,带你回家。这一生,无论多么长久,哪怕千年万年,我也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韩煜缓慢地,甚至是有些虔诚地向着她这个方向伸出手,掌心向上缓缓摊开,柔声道:“夏洛,你信我。” 夏翎缓缓放下手,目光落在韩煜的脸上,这个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云淡风轻的男人,自己何曾见过他如此憔悴如此狼狈,如此卑微祈求的模样。 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五彩斑斓的场景在她脑中一遍遍回放再回放。 十年了,原来与这个男人相处相伴已经整整十年了,放在从前的世界,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又能有多少人会对朝夕相伴了十年的人无动于衷呢? 可是,不行的。夏翎闭上眼睛,默默地对自己说:不行的。韩煜和夏洛,早已相隔两个世界,再也没有相交的可能。 就如此刻,你伸手在我面前,却永远不会知道,我已闭上眼拒绝一切。 “你还是要抛下我。”韩煜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入夏翎耳中,犹如灼热的温泉水在她的心底流淌灌溉,“就如两百年前你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却将我推入最绝望的深渊,是吗?” 夏翎猛地睁开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温柔浅笑的男人。 韩煜轻轻的用他逐渐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已经足够强大,我能够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所以,不要再抛下我,姐姐……” 有什么晶莹的光泽自韩煜眼中闪过,又迅速消失。 夏翎呆呆地看着眼前朝她伸出来的手,这宽大结着薄茧的手与那双稚嫩柔白的小手是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这双手曾经细心地喂她喝水,曾经捧着她给的晶石留恋不舍,曾经剥裂了指甲满目疮痍揪紧身下的稻草,也曾经无力地抱着同门的尸体绝望痛恨。 多少次梦回破碎虚空,夏翎的眼前都一幕幕重演着两百年前的悲欢离合,那个干净澄澈如水晶般的少年,那个坚强隐忍到让人心酸的少年,给了她太多的悸动和震撼。 然后,当她自己也不知道,来不及提防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她心底划下了狠狠一道伤痕,无声无息地烙印。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如果我当初没有救他,如果我没有告诉他我叫常似锦,韩煜是否就不会是今天的韩煜了呢? 如今,他再一次向自己伸出了手,不是强大冷血的晋海第一魔修韩煜,也不是傀儡常似锦的主人,而是两百年前受尽折磨却依旧呼唤着姐姐的孤独少年。 夏翎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是无法控制自己慢慢伸出去,想要握住什么的手。 不要抛下我,不要遗忘我,我是如此害怕孤独一人,如此渴望需要和关怀,我只是,说不出口。 原来,真正想要紧紧抓住什么依赖什么的人,并不是两百年前的韩煜,而是……我自己。 夏翎的手一点点探出,慢慢地带着一点向往和忐忑,伸向韩煜摊开的宽大手掌。 那里或许有她想要的避风港,或许有一方天地只留给她进驻,那里或许会是天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被拖得如此艰难漫长。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夏翎的手马上就可以够到韩煜的指尖。 可是对面的男人就在此时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赤红的双目却已遍布冷漠,还有狼狈掩饰的脆弱和绝望。 两个世界,两种轨迹。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他的目光灼热而明亮,没有焦点地注视身前某处,轻笑道:“你终究还是要抛下我。” “可是夏洛,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他缓缓地勾起嘴角,仿佛是在做最简洁笃定的陈述,“你逃不掉的。” “夏洛,你等着。”苍白的脸上,竟缓慢露出温柔的,甚至是略带青涩腼腆的笑容:“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能找到你。” 夏翎的心脏猛地一阵紧缩,伸出去的手因为陡然而来的恐惧和惊骇,条件反射般收了回来。 然后,就在眨眼间她只觉得眼前刺目的白芒一闪,胸口痛若灼烧,天旋地转,便失去了知觉。 隐隐的,仿佛有飘渺苍凉,似熟悉似陌生的曲调在耳边萦绕回荡,久久不散。 长风未见胥尘颜 迄岁朝露冷流年 琴箫转罢哀声尽 唯记苍楚曲晨天 一从相逢镂骨印 三生重乞石碑前 远山寒剑割情泪 楚水天光窥夙缘 极爱翻恨心裂锦 绷彻声声欲断弦 终局难解玲珑扣 云散流离老苍岩 故梦伶仃故人恨 是耶非耶孰堪诠 寒鸦捡尽寒枝乱 透骨丹砂穿心怜 九天神佛谁谱命 执剑叩问改荒衍 此世必索青丝系 纵湮碧落枯黄泉 小佚 2011-7-8 00:52 卷一浮生如寄百年梦完结。 第一章 时光荏苒 修仙者的世界本没有年历也没有纪元,却有阴煞之月和阳煞之日。 阴煞之月以三百年为周期,持续三十日,此为至阴之月。 阳煞之日以十年为周期,持续十二时辰,此为至阳之日。 凡人的朝代更换了一遍又一遍,却与修者无关。 他们的心太高太大,纸醉金迷早已迷不了他们的眼,他们所追求的是更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极致虚荣。 万年前,已无从考证究竟是何人提出,他们把某一个阴煞之月与阳煞之日重合的日子,定为天煞元年,从此后天煞即为修者公认的纪元。 窥不见天道的凡人总是爱幻想神仙的无所不能,逍遥自在,却不知,神仙也会有爱恨情仇,也会对权利名望孜孜以求。 有多少修者,忍受年复一年枯燥乏味的打坐修炼,踏足一个又一个险象环生的绝地,冷了心肠,弃了良知,舍命拼搏,终究还不是逃不离枯骨埋冢,伶仃离殇。 镜中花水中月,总是遥远而美好,殊不知朦胧散尽,剩下的不过丑陋真相。 ※※※※※※※※※※※※※※※※※※※※※※※※※※※※※※※ “噹——噹——噹——” 几乎是钟声一响,夏翎就睁开眼来,身旁都是打着哈欠一脸疲态的师姐妹们。 她也连忙跟着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开始穿衣服,整理着装。 年纪最小的小瑾一直跟在她旁边,跌跌撞撞地洗漱,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 同屋的师姐妹们修为都不超过炼气七层,其中年龄最小的小瑾只有炼气三层,她们是天奎宗外堂最不起眼最弱小的子弟。 小瑾一洗完脸,马上就变得兴致高昂,拉着夏翎和大师姐华瑶叽叽喳喳地开始八卦:“听说莲华派和灵墟门的高手今天就会过来,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过去看看呢。” 华瑶师姐点着她的小脑袋笑骂:“这一届蜀越地段的比剑大会由我们天奎宗举办,这可是十年一次的大盛会,无论对那些前辈还是门派,奖励都是极为丰厚的,他们派高手过来,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小瑾双手捧着红彤彤的小脸,满眼崇拜道:“可是我听说这一次莲华之鹰吴修前辈也会过来哦,我真的好想去看一眼。” 夏翎神色有些古怪地看她一眼:“你崇拜那个……吴修?” “那是自然啊!”小瑾兴奋道,“我听去过莲华派的师姐说,吴修前辈不止修为高超,长相英俊,而且风度翩翩,待她们都很亲切。” 华瑶摇头笑道:“吴修前辈名声虽响,却怎么都比不上我们沈师兄。” 说到这里,她神色暧昧又古怪地看了夏翎一眼。 夏翎只做不知,理了理衣衫,微笑道:“再不走庞师姐就该来催了。” 她率先离开,身后不时传来小瑾嘀咕的声音:“可是沈师兄就是不如吴修前辈好看啊,而且除了面对翎姐姐,总是板着脸……” 外堂大门一开,夏翎眼中就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蓝衣衫的男子执剑闭目,靠着身后高大的古木,静静等在门外,仿佛已经等了许久,又仿佛能一直等下去。 夏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身后传来小瑾惊呼掩嘴的声音,和华瑶师姐意味不明的笑声。 沈清睁开眼,缓慢而步伐坚定地朝她走来,灵寂期顶峰和剑意化形的实力让他如一把入鞘的利剑般光芒内敛,含而不露。 华瑶一把拖住吓呆的小瑾,冲沈清温婉一笑道:“我们先去前殿,沈师兄,夏师妹可交给你了。” 说完,不等夏翎出言挽留,就已速速离去。 夏翎有些郁闷地踢了踢地下的石头,轻声道:“师兄,你别再来了,被人看见误会了,对谁都不好。” “没有误会。”沈清静静冷冷地用低沉的声音回复,“走吧。” 说完,利落地祭出飞剑,一跃而上,随后伸出手,等着夏翎上来。 夏翎看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宽大手掌有一瞬间恍惚,随即坚定地摇头道:“不必了,前殿不远,我自己能去。”说完,她转身就走。 可是没踏出两步,却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猛地一拽,凌空提起,重重撞入一个清冷的怀抱。 沈清连忙松开她,耳根微微泛红,低下头无措道:“抱歉。” 他顿了顿,见夏翎皱着眉头没有反应,脸上露出尴尬黯然之色,缓缓道:“我已经拒绝了师父和陈家联姻……” 夏翎抬头望向他,墨黑清亮的眼中有震惊,也有茫然无措。 沈清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低声道:“只要我尽快突破结丹期,师父和师尊一定不会再迫我。你……能等我吗?” 夏翎被那双明亮执着地过分的双目盯着,突然觉得心慌意乱,她努力想挣脱沈清的大手,却反而被越抓越紧。 回到夏翎这个身体已经八年了,哪怕对修者来说也是漫长的八年,可是沈清却只要身在天奎宗,就从未间断过每日到外堂门前等着她,小心护着她在空中飞行的举动,仿佛是在害怕些什么。 夏翎只听说,陈师姐来闹过,掌门黄吉也曾当众斥责过他,可是这些事夏翎却从未直面接触,只因沈清早已默默地帮她将麻烦挡在身后。 八年来,门派中总会时不时流传沈清联姻的消息,可是就在她刚刚要沦为众师兄妹笑柄的时候,那些消息却又立刻化为乌有。 这个男人总是默默地在背后为她做许多许多,却从不叙说。 可是今天,他为什么突然想要表达了? 沈清紧紧抓着她的手,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目光闪烁道:“那个吴修华而不实,心胸狭窄,当年那般羞辱过你,你……你别再考虑他了。” 夏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因为第一次在背后说人坏话万分羞愧尴尬的男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他说什么?不要考虑吴修?她什么时候考虑过吴修了? 沈清略带懊恼地架起飞剑,却不肯松开夏翎的手,“十年前他就已不是我对手,现在更不是。” 向来冷漠刚毅的男人,用着赌气炫耀般的声音,向她坚定地陈述。 夏翎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忆起前几日她曾有些踌躇地向他提及,今日莲华派和灵墟门高手到来的时候,自己能不能去一旁瞻仰一下。 其实她确实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但这跟吴修有什么关系? 一路再无话,直到飞剑落在前殿,沈清才缓慢地松开握住她的手。 夏翎想要解释的话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 沈清眼中有着明显的失落,沉默半晌才轻声问道:“晶石够用吗?” 夏翎心中一酸,连忙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沈清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夏翎抬头看着他笔直宽厚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一热,脱口道:“师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夏翎了。” 当一个人的心中藏了太多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和往事,她的心就会自然而然筑起壁垒,不让人轻易打破和进入。这已经无关信与不信,只是不能而已。 她抿了抿唇,哑声道:“你不要再被困在过去的感情和愧疚中,真的,你不欠我什么。” 沈清的脚步一顿,他的背有些僵直,身体都仿佛是紧绷的。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有回头,只是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被困在过去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直到莽撞的小瑾挂上夏翎肩膀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 小瑾满脸兴奋地拽着夏翎道:“莲华和灵墟的高手都到了,庞师姐让我们去内堂奉茶伺候,是内堂啊啊啊啊!翎姐姐,我……我这样好不好看?头发会不会乱?要不要回去整理一下?” 夏翎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没好气道:“你觉得现在回去来得及吗?快走吧。” 去内堂奉茶?夏翎笑了笑,心底却有些酸痛,她总是克制着自己不去向师兄提任何要求。只因为,哪怕是再无理再让他难过的要求,他也会无条件地为她做到。 来到内堂的时候,华瑶和几个炼气十层的师姐已经等在原地,掌管外堂的庞师姐正叉着水桶般粗壮的腰在训话。 “等一下,莲华派的莆田道长和灵墟门的金鳞仙子会率领一众青年高手前来,你们统统给我把皮绷紧了,谁要是得罪了其中一位,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喏喏应是,几人迅速摆放仙果仙茶灵酒,又按排位站立。 夏翎侧目看到小瑾激动的红彤彤的苹果脸,和华瑶师姐眼中隐隐透露出的激动,心中也不由微微一跳。 终于要在洞窟外相见了,不知她看见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呢? 夏翎轻轻握紧了左手手腕上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镯子,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就在这时,掌门黄吉浑厚张扬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众灵气盈然的高手纷纷入内。 沈清就走在黄吉身边,路过夏翎身边的时候,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宽厚包容而温暖。 莲华派紧跟其后,打头的莆田道长长须飘飘,一身道袍,看上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吴修就站在他身旁,穿着锦衣华服,腰佩玲珑玉,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气势凌人。 其实莲华派的人大多都带着高傲鄙夷的神色,仿佛根本未将其它门派放在眼里。 最后进门的灵墟门剑修却是截然相反,他们各个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模样,脚下步伐却异常沉稳,目中时而精芒闪过,犹如出鞘利剑般让人不敢小觑。 他们走进门后却不落座,目光恭敬而又热切地依旧望着门外。 那里有一个红衣女子姗姗来迟,只见她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眉目端丽,清雅无双,举手投足间却一副慵懒模样。明明穿着一身赤红如火的艳丽衣裙,神色间却一片冷漠淡然,仿佛睥睨下就没将万事万物放在眼中。 然而,黄吉和莆田道长对着她却丝毫不敢怠慢,连连请她先落座,命人奉茶,这才相互谦让着坐下。 夏翎端着灵酒,缓慢走到那红衣女子身后,态度端正,动作娴熟地为她斟满一杯,用无比恭敬的口气道:“前辈请用。” 红衣女子随意端起酒,又漫不经心地撇了她一眼,正要喝,动作却突然一顿,目中全是惊喜震撼,又哪还有什么冷漠淡然,惊呼道:“你怎么……” 夏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手迅速接住她手中掉落的酒杯塞回她手中,低声道:“丑时三刻,老地方见。” 小佚 2011-7-10 16:37 第二章 大梦觉醒 丑时刚过,夏翎已孤身一人来到无名洞窟。 这里离天奎宗所在的山脉也许很远很远,也或者很近,夏翎并不清楚,因为她是通过一个无意中发现的古传送阵过来的。 无名洞窟是真的无名,从洞口望进去黑漆漆一片,内里不时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 夏翎还记得第一次被逼来此的时候,她几乎吓得落荒而逃,打死也不敢进去。 只不过现在嘛……她无奈地笑笑,缓步走入洞内。 其实洞窟内反倒没有那么可怕,石壁上长着一种奇怪的菌类植物。这种植物成年后会发出一缕微弱的萤光,视力绝好如夏翎,只凭着这些微光就已能将洞窟中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正随路欣赏着洞窟内各种嶙峋怪石,突然,一阵阴冷残暴的气息扑面而来。 夏翎脸色不变,连眼都未抬一下,左手迅速一挥,一道凌厉剑气划过,那阵阴冷气息就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便是无名洞窟中盛产的低阶精怪——阴魂兽,浑身煞气,嗜吞人魂,但战斗力并不强。 夏翎追忆着自己第一次被赶路洞窟中,看到阴魂兽时那手足无措恐惧慌乱的情景,就觉得好笑。 就在这时,一声咕咕的可爱响声自她左腕的手镯中传来,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脑袋钻了出来,打着哈欠冲夏翎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笑完后,他仿佛是醒了,一眼就发现这是哪,尖叫了一声跳出来,欢快地绕着夏翎跑来跑去,胖乎乎的雪白身子不断摆出各种搞笑的造型,水润的大眼睛晶亮晶亮。 夏翎低头看着它欢乐成如此模样,不禁有些欢喜,又有些心酸:“小曦,不如我送你回龙域吧,跟在我身边,你只能永远躲藏在迷藏环中。而且,你不想你的伙伴吗?” 小曦慢慢停下脚步,利落地顺着夏翎的裙摆爬上她胸前,站在她摊开的温热掌心中咿咿呀呀比着动作抗议她的“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夏翎满脸黑线地看着它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小脸,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回到了八年前。 八年前的那日,在曲临渊的芥子空间中,她最终没能握住韩煜伸出来的手。 失去意识的时刻,其实是抱着最卑微却也最奢求的希望,能回到原来的世界的。 可是最终,她睁开眼,听到的却是师兄沈清熟悉而惊喜的声音。 原来,当年她从空中自由落体摔下后,身体就进入了如植物人般静止而自动封印的状态。 明明连筑基也没有完成,明明全身骨头都摔断了,可是昏迷后,呼吸却没有断绝,骨头也在漫长的时间中自动吻合痊愈。 师兄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墨黑的眼中有喜悦有庆幸有震撼,却独没有看怪物一般的惊恐。 其实在听到这些叙述的时候,夏翎就想起了曲临渊的话:“她无意中在时空长廊中路过,却被锁魂珠拘留,难以逃脱……”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让她恐惧到极点的念头,她的手轻轻按在夏翎这具身体的小腹上,丹田处,一遍遍抚摸,却没有办法将神识探入进去——因为,她只是个炼气期的废柴。 那里,究竟有没有另一颗锁魂珠,有没有? 此后的一年多,她就如魔症了一般,行尸走肉地生活着。无论师兄师姐如何询问关心,都无法让她振作起来。 隐隐地,夏翎知道,也许这辈子她再也回不去自己原来的世界了。 因为神龙木的果实哪怕再少,也不可能只有一颗。 它们也许被遗落在世界各地,也许被某个人意外吞入体内却未融化躯壳,可是不管怎么样……只要这世间还有一颗锁魂珠没被封印,她就永远只能被拘留束缚,难以逃脱。 为什么?又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被永无止境地拘留在这个冷血而陌生的世界,或许千千万万年,或许直到宇宙毁灭都无法挣脱? 这是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夏翎产生了厌世的情绪。 甚至在作为傀儡常似锦身不由己遭人践踏的时候,她都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哪怕明知或许死了也不过如此,却始终不想放弃心中的坚持和希望。 可是如今看来,这些坚持却是如此的荒谬和可笑。 原来,死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都要身不由己的活着,不是百年千年,而是永远。 这样无望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一年后的某天,庞师姐趁着沈清不在,将她丢到地池,让她清扫天奎宗的地底仓库。 夏翎茫然而机械地做着所有师兄妹不肯做的差事,太阳东升而西落,直到她饿得头晕眼花,双腿发软时,她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无比眼熟的手镯。 迷藏环?真的是迷藏环?为什么迷藏环会在这里? 浑浑噩噩的夏翎一下子清醒过来,见四下无人,便拿了手镯迅速离开。 迷藏环为四品空间类法器,可储藏近一个城市的东西,非结丹期修为无法打开。这也是当初小润和小霜,偷了它却拿它没辙的原因。 可是,在龙域的时候,夏翎对它做了回炉重造。手镯的外形变得灰淡而不起眼,储物空间开启只需微小的灵力,却必须用特殊的独一无二的符阵解锁。 在外堂所有师姐妹沉沉入睡的深夜,夏翎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月光洒在她手中又脏又朴素的手镯上,是如此苍凉,如此冰冷。 她单手结出一个奇怪的阵势,用微弱到可以忽略的灵力缓缓探入。 当迷藏环中广阔的空间呈现在她脑海中时,隐忍许久的泪终于喷薄落下。 然而,就是在这样孤独的时刻,一双小手却慢慢地小心地抚上她的脸,冰凉的只得指甲大的掌心是那样疼惜而温柔。 夏翎泪眼朦胧地低头看去,只见掌心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个拳头大小的雪白娃娃,正怔怔地盯着她看,随即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扑入她怀中。 “小曦……”夏翎哽咽地叫着它的名字,泪流满面。 小曦站在桌子上,不时做着夸张的动作,描述它这一年来有多么艰辛多么努力,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推着迷藏环一步步走出堕魔谷,又寻着最近的锁魂珠方向不辞辛劳地找过来。 他爬上夏翎的肩膀委屈而又渴望地蹭着夏翎的左脸,又亲亲轻吻,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如许多年前那样,仿佛在轻声说:别哭,你还有我。 原来,当日夏翎一离魂,迷藏环就自动脱离常似锦的身体掉落在地。 只是那时,韩煜和曲临渊都处于心神不稳中,谁也没有发现。 当一切平息,芥子空间又恢复平静后,小曦就爬出迷藏环,独自啜泣却又暗暗下定决心。 韩煜知道夏翎的来历,才以为她回去了自己的世界,小曦却不知道。 它坚持而执拗地相信着,夏翎一定还存在于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只要它去寻找,终有一天一定能找到。 所以,他不顾一切地爬出迷藏环,冒着被人发现吞食的危险,一步步艰难的推动的迷藏环走出堕魔谷,跋山涉水,期间辛苦又怎能用寥寥数语道尽。 也幸好,夏翎重新炼化过迷藏环,所有捡到它的人都以为那只是个废品,或丢弃或转卖。 也幸好,堕魔谷离天奎宗并不算远,小曦才能在爬出堕魔谷后,慢慢感应到另一颗锁魂珠的存在。 当然,它才不会告诉那个可怕的男人呢! 谁让他当年老让它们的朋友去做最危险的事情,受一身的伤呢,急死活该! 小曦的到来是夏翎真正的救赎,也许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刻,她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其实却还是期待着阳光洒落的时刻。 当然,她很快就意识到,小曦这缕阳光似乎是灿烂过头了。 当它发现夏翎的实力废柴无能到这等地步的时候,几乎揪着头发跳脚,然后双目喷着火一头栽进迷藏环中,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握着个流光溢彩的瓷瓶出来。 它咿咿呀呀地比划了半天,双目灼灼闪亮,然后严令夏翎把里头的丹药吃下去。 其实迷藏环里的宝宝贝贝真的很多,尤其那把借自韩煜处的夕阙剑,让夏翎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心虚,可是这瓶如此华美的丹药她却实在没见过。 小曦咧着嘴角,咯咯咯奸笑着比了许久,夏翎啊地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道:“你,你从曲临渊那顺手牵羊来的?” 她难耐好奇地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灵力和清香扑面而来,手掌大瓷瓶中竟只有两粒丹药。 夏翎倒了一粒出来,丹药贴着掌心,她越发感觉到此药的神奇和清香,仿佛只是拿着就能感应到掌心有无数浑厚灵力在横冲直撞,想要冲破出来。 在小曦的撺掇下,夏翎吞了一粒,当晚她就被体内几乎爆裂的异种真气折磨的死去活来。 幸好有师兄的照拂和安排,此后三年她独自一人关于偏僻洞窟中潜心修炼,然后,闭关结束,她就非常触目惊心地……达到了结丹期。 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夏翎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一个连炼器五层都没突破的废柴,在短短三年内,居然达到了结丹期。 说出去,她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好不好?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浑厚的灵力和能轻易催动使用的浑天绫——要不要那么惊悚啊! 当然,如果夏翎知道,这两颗耗费了百年才炼成的,每一粒至少倾注了一个即将坐化高手毕生功力的圣覃丹,便是整个曲家也再拿不出第三颗,她就不会那么惊悚,而是惊惧了。 但是,夏翎觉得惊悚的事情,她家小曦却还觉得不满意,动不动就抬头拿鄙夷的恨铁不成钢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睨着她。 然后,有一天晚上,在师姐妹熟睡后,她被小曦赶到了一个隐秘的山谷,那里有一个早已损毁的古传送阵。 夏翎在小曦的千催万骂下,逼不得已地耐下性子将这个古传送阵修好,结果,她就被送到了这个鬼地方。 整个洞窟九转十八弯,漫长而漆黑,路痴如她没有小曦的指引,进去了,那是十辈子也甭想出来。 洞窟中到处都是各种阴煞之气形成的妖兽,越往洞窟深处,妖兽就越强大越凶悍。 此后几年,夏翎几乎每夜都被小曦逼着来到这个恐怖神秘的洞窟中独立对抗妖兽。 从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的娴熟轻松,从开始的恐惧畏缩到现在的悠闲彪悍,夏翎想起这期中的血泪史,就忍不住要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期间,她把脑中还记得的聋哑人手语一点点交给小曦,有些记不清的就随便编个动作代替,两人的交流越来越流畅无碍。 再后来,就是四年前,她终于第一次在这个洞窟中遇到了另一个仗剑独行的剑修,居然还是个强悍冷漠的红衣美女。 正想的入神,忽然,一股比方才强大百倍的阴冷之气袭体而来。 夏翎正要抽剑横削,另一道犀利的剑气却凌空划过,堪堪贴着她白皙的面颊,冷风掀起丝丝缕缕鬓边的青丝,霎那间便将强大的阴魂兽斩于剑下。 一道略显清冷却难掩喜悦的声音从转角处缓缓传来:“一个领悟了剑气如霜的结丹期高手,居然躲在天奎宗当跑堂。我本以为我就够独特了,没想到比起你来,实在是差得远了。” 小佚 2011-7-12 22:46 第三章 比肩而战 一道略显清冷却难掩喜悦的声音从转角处缓缓传来:“一个领悟了剑气如霜的结丹期高手,居然躲在天奎宗当跑堂。我本以为我就够独特了,没想到比起你来,实在是差得远了。” 夏翎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喜,回过头去,果然望见一个容颜清丽冷艳的女子慢慢从昏暗处走出来,一身红衣在石壁荧光照射下映衬着雪白的皮肤,分外动人。 她稍稍挪了挪左手的位置,让小曦跳到她肩膀,才笑道:“不过都是混口饭吃。” 红衣女子走上前来,与她一同往洞窟深处走,两人边走边顺手清理身边的妖兽精怪。 有时遇到大批的妖兽精怪围攻,两人便背靠背划剑为圆,兴之所致,剑光所过之处,俱是妖兽临死前的惨叫。两人默契浑然天成,竟仿佛是合作了多年的伙伴一般。 行到某一处,红衣女子收起长剑停下脚步,背靠着凹凸的石壁,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我若不凑巧去天奎宗,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夏翎也收起剑,找了处干净的角落惬意地坐下来,叹息道:“说瞒多伤感情啊!明明是你金大小姐好面子,什么都不肯主动问,非等着别人自己坦白是吧?” 金鳞面上一红,半怒道:“口舌倒是一如既往的快利,想来定是每日窝在天奎宗装傻充愣给憋坏了。” 夏翎听着她半是羞恼半是关心的语调便觉得好笑,打了个符印从迷藏环中取出一把通体晶莹雪白的软剑丢给她:“五品冰晶缠腰剑,试试顺手吗?” 金鳞一接过剑便即双目发亮,灵力稍运,透明如水般的剑身顿时散发出金银光芒。 只见她朝着对面岩石素手轻挥,白芒闪过,岩石安然无恙。 又等了片刻,忽听噗啪一声响,一米高的巨大岩石居然瞬间化为粉末,崩塌倒地,散落四处,空气中犹似带着寒霜。 金鳞爱不释手地收回长剑,扣上腰侧,眨眼间那透明剑身就如灵蛇般弯曲缠上她纤细的腰肢,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抬起头,双目灼灼闪亮地望着夏翎:“这把剑虽只五品,若拿到坊市去卖至少一亿晶,你当真打算一千万晶卖给我?” 站在夏翎肩膀上的小白觞咿咿呀呀地朝金鳞大叫,一副不满的样子。 夏翎靠上身后的石壁,笑道:“卖,当然卖。不卖你明日给我小鞋穿怎么办?” 金鳞清点了晶石给她,摇头叹道:“同样是五品飞剑,门派里那些老顽固练出来总是一板一眼无趣地要死,到了你手上却总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让人想不佩服你的炼器天赋都不行。” 夏翎收点着晶石,苦着脸道:“这天底下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能成宗师的有几个,更别提万年才出一个的宗圣了。我从前还在奇怪,现在可算明白了。这炼器根本就是个烧钱的玩意儿,等闲不是富的拿晶石当废石扔着玩的人,根本炼不起。” 金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才几岁,修仙才多少年,就已经能勉强炼制灵宝了,不说宗师,至少也达到了大师级别。就你这样还抱怨,你让我门派里那些胡子一大把还在当学徒的师侄们怎么活啊?” 夏翎叹气,暗道:你若是知道我当年在龙域里浪费了多少天材地宝,才达到今天的水准,估计你就不会惊叹了。 所以,她当年才能只用了短短十年就炼制出五品法器,如今又过去了八年,却连一点进步也无。不过,也只能感慨一下而已了,毕竟,这世间能有几个人像韩煜那么穷奢极欲,满不在乎。 金鳞看她一脸颓丧,不由皱眉道:“真不知道你在避着谁,这样精巧神奇的飞剑,无论拿到哪个地下黑市去卖,都必然能以千万晶起拍。你却偏偏宁可窝在天奎宗小小的外院中装傻充愣。” 夏翎笑了笑,就在这时,一只阴魂兽闯了进来,紧接着数十只凶神恶煞的妖兽鱼贯而入。 金鳞一个侧身便与夏翎背靠背持剑而立,两人意态从容地击退阴魂兽,一面继续交谈。 夏翎道:“你一向不喜热闹,这次怎么会来参加比剑大会?” 金鳞紧紧靠着她的背脊一阵冰凉,不知是剑的原因,还是夏翎的错觉:“灵虚门中最近有喜事,虽未对外公布,可此刻的热闹也定然不下于天奎宗的。” “喜事?什么喜事?” 金鳞侧过头冲她微微一笑,艳红的衣衫,精致的眉目,苍白的面颊,突然一个纵身跃起扫向一头阴魂兽,阴暗的山洞中红莹流转,翩若惊鸿。 金鳞落下地,才道:“我师姐要嫁人了。” 金鳞说的没头没尾,夏翎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金鳞在灵虚门中虽有不少师兄师姐,但真正与她一师同门的却只有两个——二师姐辛如悦和大师兄郑渊。 辛如悦这个名字,在晋南晋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女子修仙能达到结丹期的已是少之又少,能达到元婴期的,那更是千万人里难见一个。而辛如悦,却只用了短短百余年时间,就突破了元婴期,稳坐灵虚门长老之位。 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美貌女修能达到今日的成就,所要付出的心血和努力自然不可按常理来推断。所以,当金鳞描述她师姐为变强而不择手段——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时候,眼里有痛惜和不赞成,却没有厌恶。 更何况,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可与旁人同日而语。只是,夏翎也在很早以前就隐约知道,郑渊对辛如悦的感情,金鳞对郑渊的感情,一直都是一个死结。 她叹了口气,回首拍拍金鳞的肩膀,另一手长剑挥出,斩杀一头阴魂兽,微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天底下好男人多的事。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 金鳞一个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持剑的手肘狠狠撞了她一下,忍笑道:“瞧你早上在大殿里那毕恭毕敬,奴颜婢膝的模样,你说这世间有多少人能见识你的真面目?” 夏翎意态从容地躲开她的肘击,不紧不慢道:“你怎知我不是现在戴着面具,今早却是卸下的。” 金鳞切了一声,随即笑容一敛,眉目微微垂下,半晌才道:“师姐要嫁的人,不是大师兄。” “不是你师兄?”夏翎奇道,“你不是说,你师傅自小为他们俩订了亲吗?” 金鳞微微撇了撇嘴,淡淡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吗?我师姐追求的是极致的力量和高度,如今她已攀上了一个顶峰,我师兄却还在山间挣扎。师姐她从小到大,都不会看一眼弱者。” 夏翎叹气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金鳞一脚踢飞一只阴魂兽,挥剑斩下:“我想,其实师兄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抛弃吧。所以这几年他才豁出一切般的拼命,好几次都差点走火入魔。” 夏翎调笑道:“这么一来你岂不是可以趁虚而入?” 金鳞白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扬起秀丽的双眉,精致的眉目间充盈的俱是骄傲与洒脱:“夏翎,我一直记着你当日与我说过的那句话——千般万般留不住,人弃朱颜花弃树;白云流水空悠悠,你既无意我便休。” 夏翎微微一笑,两人一个错身,重新背靠背而立,四周的阴魂兽仿佛涌之不尽,洞窟内昏暗又阴冷,她却只觉眼前明亮,背后温暖,犹如和煦朝阳。 两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对话,夏翎问道:“既不是你师兄,你师姐嫁的又是何方神圣?” 金鳞沉默了片刻,方道:“其实也说不上是嫁。我师姐早已不是相信爱情的小女孩了,那人更是对这些无意……这几年师姐的功力一直无有寸进,心烦气躁之下,才想到了双修。而本门其它长老因着对方身份的特殊,能攀上点关系,早乐翻天了,便当作婚嫁一般来庆贺。” 夏翎诧异道:“你师姐嫁人竟是为了修炼?” 金鳞嗤笑道:“那你说为了什么?难道还因为爱上了对方?这些话你若放到她面前去说,她还不得笑死。师姐她从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男人,她只信她自己。” 夏翎咂了咂嘴,钦叹道:“也只有这样心性坚定的女子,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啊!” 金鳞冷笑道:“达到如此境界又能怎样?冷了心肠,舍弃感情良知,只知攀爬,只懂钻营,到最后还不是一无所有。” 夏翎反手拍拍她肩膀连连安抚:“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关心你师姐,放心吧,她就算众叛亲离了,这不还有你吗?” “谁关心她了!!”金鳞怒道,“她都可以为了跟韩煜双修放弃灵虚门长老的身份加入青岳宗了,谁还认她是师姐,谁管她是不是众叛亲离!!” “咣当——”夏翎一个不慎,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金鳞前一刻还在义愤填膺,下一刻却惊骇莫名地看着一头阴魂兽扑向夏翎和她,反手长剑刺出,却仍阻挡不了阴魂兽挠向夏翎苍白面颊的锋锐爪子。 “夏翎————!!” 电光火石间,一把棕黑透着莹紫的木箫出现在夏翎手中,她来不及刺向阴魂兽,却不慌不忙地举到唇边轻巧一吹。 几个尖锐的音符随着箫管散发的莹紫光芒扩散,离她们最近的数十只阴魂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便消失在空气中。 箫声刚落,夏翎便软倒在地,又连忙取出一把自带防护罩的长剑插在地上,剑柄处镶嵌晶石的卡槽白芒闪烁,心中暗道:灵宝与五品飞剑虽只相差一阶,却实在是极远的一阶啊! 金鳞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缓缓坐下,惊魂未定道:“当日我听到青岳宗和韩煜之名也是惊骇莫名,或者也只有那样的存在才会让心高气傲的师姐甘愿舍弃一切主动攀附吧。” 顿了顿,见夏翎摆弄着长剑的位置并没有接话,向来冷言少语的她却并没有什么不自在,只淡淡地继续道:“这个修仙界公认的第一高手开立青岳宗已八年有余,期间除了招揽有潜质的青年剑修,各种辅助类修者,其余未有任何动作。他们的处事如此低调,即便招收弟子也不过筑基期,偶尔才有灵寂期。他们不与人争斗,偏安一隅,不问世事,若非这青岳宗的主人姓韩名煜,相信不用数年便会被人遗忘。” “可是,那人真的会没有野心吗?这个横空出世的青岳宗,真的能安于现状吗?而他此刻蓄势待发,韬光养晦,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金鳞缓缓地叙说着,秀丽的双眉微微蹙起,眼中投射出若有似无的不安和忧心:“若说天赋,此人才是真正的天才绝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师姐那点才智本事在他面前,就如皓月比之流萤,蝼蚁比之苍山,如何与他相争?又岂能相争?” 夏翎的手缓缓松开插入地底数寸的长剑,目光落在防护罩外狰狞咆哮的阴魂兽身上,无声道:“争不过就无须相争,他只会利用一切可用的,却不会对无用的赶尽杀绝。” 金鳞疑惑地侧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夏翎摇头笑笑:“没什么,我在想我们该怎么转移阵地,这儿的阴魂兽实在太多了。” 在她的肩膀上,小曦轻轻用脑袋蹭了蹭夏翎的脸,眼中有莹莹流光,也有忧心掩藏。 小佚 2011-9-1 22:30 第四章 妖兽作乱 几日后,晋南十年一届的比剑大会就在几人欢笑几人愁的氛围中缓缓落幕。 沈清以其稳扎稳打基础浑厚的实力,在一众灵寂期修者中脱颖而出,夺得第一。第二是灵墟门的一个年仅三十余岁的青年剑修。 那个早几年声名雀起被称为“莲华之鹰”的吴修却只得了第八,让小瑾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 掌门黄吉显得异常开心,沈清不仅仅是他的高徒,更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情若父子。 此次他一举夺冠,不但为天奎宗夺得一处最丰厚的灵脉,更是在众派之间扬眉吐气,让其它大派掌门长老都对他艳羡不已。 至于沈清,他一如既往地沉默稳重,从不因名声不响而焦躁,更不因荣誉突来而骄矜。 在这一点上,夏翎真是相当佩服这个师兄。 在这个浮华虚荣,遵从弱肉强食原则的修真/世界,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样永远坚定执着,一步步脚踏实地的往前走,哪怕失败也不颓废,哪怕成功也不贪婪。 比剑大会后,天奎宗又逐渐清静下来,恢复到按部就班的日常生活修炼状态。 沈清依旧每日来外堂接送她,偶尔送她一些小饰品,哪怕其它师兄师姐再如何嬉笑指点,他也从来只当听不见。 十年如一日的默默关怀,仿佛永远只懂付出,却不知该如何索求回报的沉默男子。让夏翎每每想起都心中一片酸热。 然而,这样平淡的日子只持续了两个月,整个晋海修仙界突然“拉响了巨大警报”。 晋南沿海与凫峦帝国相近处,妖兽竟突然暴乱,肆虐人界。 原本统统隐匿在山间罅隙,寻常找都找不到的低阶妖兽们,不知为何突然群涌而出,如发了狂一般攻击人类和修者,残忍得将他们撕成碎片,吞食脑浆。 晋海各大门派家族得到讯息,纷纷派出门下弟子前去镇压,可谁知那些人却一去不复返。 短短半个月时间,暴乱的妖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大残暴,死伤失踪的凡人和低阶修者每日以成倍增长,且波及地域越来越广阔,这才终于让地处偏远,原本只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门派也慌了手脚。 天奎宗的元婴期大长老慕容英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去云游四海,至今未归。 黄吉作为掌门和第一高手,在听到此消息后迅速作出决断,派三十名灵寂期精锐剑修前去支援和打探情况,率队的人便是他的高徒——沈清。 这一日,夏翎如往常一般早起,在华瑶和小瑾的陪同下前去打杂和修炼。 然而,刚出休息室,却看到了早早等在门外的沈清。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夏翎有些惊异,沈清的敛气功夫当真是极佳的,她一个结丹期修者,只隔了一扇薄薄的木门,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华瑶师姐和小瑾都发出咯咯的笑声,看着夏翎的眼神极暧昧,却又赖在一边不肯离去,显然是等着看好戏。 夏翎无奈只得踌躇着上前低声道:“师兄真早。”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啊? 沈清沉默片刻,忽然执起她的手,将一块墨黑色的玉佩塞到她手中。 夏翎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块玉佩中有一股极其古怪的灵力,一贴上她掌心就无声无息地钻入她体内,可等她再要细察,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夏翎疑惑地抬头望向沈清,虽然师兄也不是第一次送她小饰物了,但这个玉佩她总觉得不简单。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得嗫嚅道:“师兄,你送的东西够多了,再送我就该去开杂货铺了。” 站在一旁的小瑾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华瑶连忙拽了她一把,眼中也满是笑意。 沈清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内敛清冷,只低声道:“师傅说,他初始收养我的时候,这枚玉佩就已在我身上。这几十年来,我从未摘下过它。” 夏翎一惊,连忙将玉佩退还给他:“既然戴了这么多年,它肯定已和你心意相通,就等如平安符一般的存在,怎能随意摘下来送人?” 沈清一把抓住她推拒的手,执拗地拢着她的五指,让她柔软小巧的手紧紧包裹住那玉佩,低头深深地望着她:“师父让我去晋海沿岸探查妖兽作乱的源头,此行我总觉异常凶险,不知是否能平安归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无恙归来……” 沈清微微垂下眼帘,常年日晒下有些黑的脸上泛起若隐若现的红晕,拢住她右手的掌心是如此滚烫,甚至微微潮湿:“你能再答应嫁我一次吗?” 夏翎一下子呆住了,她的右手在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下热得发烫,她的左手暴露在空气中却冷的寒凉,她的心也就如她的双手般,无端地突然被架在冰与火之间,挣扎煎熬。 一旁的华瑶急道:“夏翎,还不快答应啊!” 小瑾满脸通红,眼冒金光:“翎姐姐好幸福哪!要有人这样像我求婚,我便是死了也甘愿。” 夏翎垂在身侧的左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脑中盘旋的不知为何,竟是多少年前某个人清晰狂妄到近乎蔑视天地的话语——嫁给我,然后,带你回家。 恐惧,痛苦,逃避,留恋,还有仅存的希望,各种矛盾的心情纷至沓来,几乎将她压垮。 沈清握住她的手陡然一紧,低下头,缓缓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你现在无法回答我也没有关系,但是,等我回来……” 他突然抬起头,墨黑的瞳眸灼灼闪亮,仿佛燃烧着最炽热的火焰,长臂一展突然将她拢入怀中,紧紧抱住。 绵长温热的气息吐在夏翎的耳畔,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想要挣扎,却听那沙哑熟悉的声音几乎贴着她耳朵凝声吐字:“那时,你叫我师兄,说早已原谅我,我听见了。醒来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数十日后你却突然清醒,性情又变了极多。我知道,那不是个梦。” 夏翎猛地瞪大了眼睛,侧过头想去看沈清的表情,双唇却无意擦过他温热的面颊。 沈清浑身一颤,抱住她的手松了松,随即却拢得愈加紧:“我知道我曾辜负过你,我也知道自己不如那个人强大,不能给你什么稀罕的东西。可是,我愿以元魂起誓,在我有生之年必爱你护你胜过自己生命,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直到沈清转身离去,华瑶师姐在她耳边絮絮数落的时候,夏翎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猛地提步朝早已走远的沈清追去,在外堂门口,终于堪堪抓住了即将御剑起飞的沈清。 她不去看沈清惊喜的脸和潋滟闪亮的双目,揪着他就往僻静处走。 “既然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我也就没必要隐瞒了。”夏翎一股脑儿将迷藏环中有使用价值的东西都倒出来,一一摆给他,“聚灵丹,你上次服用过的,普通伤势都能瞬间痊愈。” “羿金甲,能抵抗大部分金火属性攻击,而且穿在身上轻若无物,绝不会影响你的行动。” “你是土木双系灵根,这把芙樨剑不仅能提高你三成的速度,而且自带防护罩,可吸收反弹大部分五行法术。防护罩用晶石即可维持,但防御强度不大。五星法术的反弹吸收是绝对性的,却需本源灵力催动。” “还有这个两仪盘,可在一炷香时间内自动布下无差别无目的地传送阵,传送距离为一千里。不过因为没有完善的符阵,一次最多只能传送两人,危急时刻,你可用来保命。” “等下我再给你一个汲灵储物戒……十九号吧。滴血认主后它可依附于你的神识深处,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正危急到连传送阵都来不及布置了,你可以带至少一百个人躲入储物戒中,虽然最多只能躲藏三个时辰……” 夏翎一抬头,见沈清正无比惊异甚至骇然地望着她,不由扼腕叹息道:“空间类法器的资料实在太难寻了,我到现在依旧无法对它们进行多少改进。” 沈清望着眼前一大堆见所未见的高阶法器,最后目光落在那枚储物戒指上,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你就是八年前在临溪镇拍卖认主储物戒,名噪一时却再未露面的天才炼器师?” 夏翎汗颜,嘴角抽搐道:“那只是个残次品,空间小,依附不够隐秘,且又不能保存灵兽灵草,也不知道哪个傻子花了一千万晶买去的。” 沈清嘴角轻轻勾起,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目光中隐含温情和淡淡的苦涩:“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成长到这等地步了。现在看来,便是你隐藏的修为,也高了我不少。” 高阶的,尤其是五品以上的法器,便是灵寂期修者驱动也数勉强,极耗心神,而夏翎方才演示五品芙樨剑的时候,却不见半点勉强和阻滞。 “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如今看来,却竟是要受你保护。”沈清轻轻叹了一口气,语调有些萧索,可是叹息过后,他的目光却骤然一凝,神色竟变得从所未有的坚毅和执着:“但是,我不会永远落在你身后的。” 他将夏翎给的法器收起来,眼中没有半分受到羞辱或不甘的神色,唯有一往无前的沉着坚定:“我会活着回来的,然后努力赶上你……等我!” 说完,他再不迟疑,转身御起飞剑离开。 夏翎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连忙在他身后大声道:“这些东西,能不用就别用,须记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尤其那枚储物戒,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让人知道!” 远远地,传来沈清低沉宽厚,仿佛带着极端明了的声音:“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顺着我,找到你。” 小佚 2011-7-17 12:34 第五章 洞窟奇遇(上) 天刚过午,冬日阳光普照,晒得人全身暖洋洋得犯困。 夏翎找了个僻静又能见阳光的角落,舒舒服服地窝着翻看《物炼法则》。 突然,小瑾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带着几分急迫和不安。 她将手中的书一收,悄无声息得从窗口跳入外堂内室,又假装午睡刚醒的样子,一脸迷离得推门出去:“小瑾,你叫我?” 小瑾一把抓住她,满脸焦急惊惶道:“翎姐姐,你还睡,难道你没听到消息吗?” 夏翎讶异道:“什么消息?” “掌门刚刚发布了命令,三日后要将你许配给莫长老做传妾。”小瑾额头满是汗珠,声音气愤到近乎哽咽,“听说是陈家的族长亲自来说项大师兄和陈师姐的婚事,掌门起初还有些为难,可是陈长老不知对掌门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就召了莫长老……” “夏师妹!”华瑶师姐略带惊惶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莫长老来了!”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拍拍小瑾冰凉的小手,勉强对她笑了笑,走出门去。 夏翎虽从不关心天奎宗的权利体系结构,这个莫长老却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据说他是天奎宗仅次于慕容英和黄吉的高手,至今已五百余岁,却迟迟突破不了结丹后期。 天奎宗中有许多此人的不好传言,比如他喜欢虐杀年少的青年男女,又比如他因为寿元将近就暗地里诱惑低阶女修与他双修,实则是完全将她们当作炉鼎,采补蹂/躏。 夏翎叹着气走出外堂,整好赶上意气风发的莫长老从飞行法器上下来。 一张略显暗黄的脸皮上嵌着一双老鼠眼,时而眯起,时而微睁散发精光。他的身材极高,却瘦的如竹竿一般,一见夏翎就咧开嘴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和阴恻恻的笑容。 “不错不错,还算细皮嫩肉。”莫长老上下打量了她半晌,满意地点头,“小丫头,乖乖跟着老夫,管饱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快跟我走吧。” 一双鸡爪般干枯黑皱的手带着几分猥琐之意,向夏翎的脸伸过来,夏翎连忙侧头躲过。 莫长老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躲什么躲,你早晚是老夫的人。难道还指望着沈清那小子回来救你?哼,他便是回来又岂会娶你这低贱丫头。” 左手上的迷藏环一阵跳动,夏翎连忙伸手握住,轻轻安抚,脸上却是不冷不淡道:“掌门的命令是三日后将我许配给你做传妾,却不知今天是第几日?” 莫长老的动作一滞,眯起眼阴沉沉地打量了她半晌,忽然咯咯笑道:“沈清那小子看上的货色果然有些意思。好好!越坚贞不屈的,爷越喜欢。老夫就等你三日,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深夜,无名洞窟中。 夏翎手握长剑,全身突然离地旋转,衣袂飘扬,青丝飞舞,恍然若仙。 可是转瞬间,她一个纵身,手中长剑狠狠劈下。只听砰一声巨响,岩石崩塌,阴魂兽凄厉惨叫,空气中尘沙飞舞,转瞬只余她一人缓缓落地。 小曦从迷藏环中跳出来,蹦到她肩膀上,咿咿呀呀做出愤怒的表情。 夏翎没有侧头看它,握着长剑往洞窟深处走去,一面淡淡道:“我知道天奎宗已不能久留,只是……” 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若不辞而别,师兄定然会以为我故意避开他。” 小曦连比带化朝她不满地抗议。 夏翎一脸郁闷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十九号储物戒可以跟我的迷藏环影像通讯,可我还来不及告诉师兄用法他就匆匆跑了,我本也以为应该用不到的……方才我已试了好几次,但他都没反应,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会用。” 小曦鄙夷地看着她,然后用更鄙夷的动作和表情强烈谴责了远在天边的沈清。 夏翎嘟囔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韩煜那么变态啊,随便什么东西到他手上,摆弄几下就知道怎么用了……” 夏翎一边郁闷,一边沿着洞穴越走越深,颇有些自暴自弃道:“我索性在这个洞穴里待到师兄回来好了,免得回去见到那个恶心的老头。” “啊——”小曦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绕着她呼啦啦转圈,显是极其赞同这个决定。 无名洞窟越到中央地带,所遇到的妖兽数量就会越少,自然实力也会越强大。 夏翎从前一般只敢行进到三分之一,多了她既怕自己回不去,又怕中阶妖兽对付不了。可是这一次她下定了绝心,十天半个月绝不出去——反正迷藏环中最不缺的就是灵石和食物,索性就越走越深,期间尽量小心避开各种游荡的阴兽。 进入洞窟越深,洞中的空气就越潮湿和阴冷,甚至有些通道处常年有阴雨滴下,有水帘封路,就是夏翎这样体质经过改造的结丹期修者碰到这些水,都有些受不了。 但身为天下精怪之首的小白觞却不同,它的战斗力虽不强,行动速度却极快,且耐得住天下至阴至寒之物,至于各种妖兽,更是连看都看不到它的身影。 小曦独自奔跑在前头,不时穿过水帘消失不见,过得半刻钟又钻出来咯咯得冲夏翎直笑。 雪白粉嫩的脸上大大的眼睛乌黑闪亮,小小的身体折射着石壁上的萤光,恍惚间犹如水晶般清澈透明。 夏翎好笑又心酸得看着它开心得几乎找不着北的模样,心底隐隐有个不详的预兆再度浮现:这十年来,她总觉得小曦的身体越来越淡薄透明了。 起初几年或许还不觉得,可是最近几年,它越来越少离开迷藏环,即便四周无人它也不肯出现在阳光底下。而此刻,它小小的身体钻入水帘的一瞬间,就仿佛真的要被融化了一般。 是时候把它送回龙域了。夏翎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面色有些苍白,心底却一片决然。 她正想得入神,小曦却突然从某个水帘后钻出来,满脸惊奇和兴奋,飞窜入夏翎怀中咿咿呀呀指着那水帘的方向让她过去。 夏翎无奈给自己施了个避水咒,穿过水帘,却也当真一愣。 这面水帘后竟是一个封闭的石室,一条绝路。 石室左侧角落中一只至少五阶的阴骸兽正靠在洞壁上低着头打瞌睡。 五阶阴骸兽那已是相当难对付的妖兽了,全身刀枪不入,水火不近,而且能吸收水土法术补充自己元气。最重要的是,它有一项疾风闪的神通,能连续瞬移百米,打斗中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可让夏翎惊讶的却不是这阴骸兽,而是打盹的阴骸兽前方刻着一个小小的传送阵,符阵严谨而整密,有些构纹处标注了奇异的符号,艰深难懂。 最让人惊奇的是,这个传送阵阵脚处没有任何晶石摆放凹槽,但整个传送阵却不时光华流转,显然是可以使用的。 眼看小曦一脸兴奋又跃跃欲试,夏翎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跟上,双脚慢慢踏入那传送阵中。 一般来说洞窟奇遇总会有宝,主角不死定律不是只适用于悬崖吧。当传送阵光芒亮起的时候,夏翎看着猛然惊醒朝她们张牙舞爪扑过来的阴骸兽,只能这样想着聊以□。 奇怪的是,这一次传送竟没有从前那般颠倒失重,头晕目眩的感觉,似乎真的只是眼前忽闪了一下,场景就瞬间变换了。 又是一间石室,三面洞壁,只有一面有水帘,中间一个传送阵,整个房间的布局几乎与传送阵那头一模一样,唯独少了只疑似守卫的阴骸兽。 小曦一下蹦上她头顶踩着制高点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夏翎一脸郁闷地将它抓下来,正要呵斥,却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水帘后传来。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自古孝道为先,你便是能力天赋比我强大千万倍又如何?我一样是父,你一样是子,你永远都需遵从于我!” 小佚 2011-07-24 第六章 洞窟奇遇(下)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自古孝道为先,你便是能力天赋比我强大千万倍又如何?我一样是父,你一样是子,你永远都需遵从于我!” 暴戾愤恨、几近抓狂的声音忽然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夏翎吓了一跳,和小曦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惊奇之色。 ‘你不是说,这洞窟无人居住和进出吗?’夏翎打着手语问。 小曦撇过头不语,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好吧,夏翎表示明白,什么探查过了的,最偏僻最隐秘绝对无人进出的无名洞窟,完全是忽悠人的,估计它也就无意中发现了在门口溜达了几圈,就迫不及待找自己来练级了。 水帘后又隐隐传来那男子近乎怨毒的声音:“你毒害你的两个弟弟,让他们数十年修为毁于一旦,被逐出内堂,我可以不怪你……” 突然,另一道淡漠却略显沙哑的声音打断他的话:“他们自己偷圣覃丹却偷错了药,自然不怪我。” “那你为何不把圣覃丹给他们?!”男子疯狂地大叫,“他们是你弟弟!我是你父亲!你的生命荣耀,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如若你肯大大方方将圣覃丹交给他们,临默和临山又怎么会吃错药走火入魔,还说不是你害他们的?!” “只是一个父亲而已。”声音有些冷淡,随即微微叹了口气:“我也说过,圣覃丹早丢了,是你们自己不信。” 夏翎有些郁闷,她觉得自己好像又一不小心卷入人家家族秘辛里去了,这种机密隐私事件是能随便乱听的吗?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杀人灭口好不好。 她脚下无声地开始往后退,想走回那个传送阵,却被肩膀上的小曦一把揪住头发。 小曦的表情很奇怪,墨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无法从某个震惊的消息中回神。等反应过来了,目光却开始东躲西藏,不断用胖乎乎的小手比着让夏翎别走,可等夏翎问它为什么,它又躲躲闪闪不肯明说。 水帘后的情势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那疯狂的男子忽然大喘了几口气,咬牙道:“好,就当圣覃丹真的丢了。可如今你两个弟弟已然损失一半修为又被逐出内堂,我地族这一脉只剩下你一个能留在内堂,也最得祖父器重。我甚至可以原谅你当年背着我独自修行禁法,自此成为废人……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留下一个血脉。”男子声音猛地拔高,疯狂中隐隐带着贪婪和兴奋,“这几个女子均是在阳煞之日出生,又极具修仙天赋的。据《太古经略》记载,诞于阳煞之日的男女结合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传承天赋血脉。我们家族的血脉——青菡,是何等的珍贵却又难以获得,千余年来竟只得你这孽障一人,偏你还不懂珍惜!” 男子说着说着又开始愤恨狂躁,却又生生隐忍下来,用着诱惑讨好般的语气缓缓道:“这些女子都是爹爹我千挑万选为你找来的,每一个都品貌俱佳温柔贤良,只要你和她们其中任何一个诞下继承青菡血脉的婴孩,助我在三年后登上族长的位置,我就原谅你。否则,你我父子情分,恩断义绝!” 夏翎嘴巴微微长大,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天底下竟会有这等父亲。为了权势地位把儿子当种猪来用,居然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水帘后一阵短暂的沉默,唯有男子急促的喘息声在不断传来。但夏翎却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气息,估计对方也一样,无名洞窟中的水帘有很好的灵气隔绝效果。 终于,男子耐不住厉声喝到:“臭小子,你倒是给我说话啊!” 那淡漠的声音这才不紧不慢道:“既然如此,父亲你还是继续不原谅我好了。反正过几年父亲要冲击元婴期时总会再原谅我的,两百年都这么过来了,多反复几次又有什么关系。” 夏翎一把捂住嘴巴,差点没笑出声来。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狠狠甩下,还伴随着几个女子的惊呼声。 夏翎顿时敛去笑容,不知为何心情有些沉重。 看来那父亲终于被气得暴走了:“你以为这由得了你吗?一个时辰前的那杯茶里,我下了魑魅燃情粉,再过片刻就会发作。呵呵呵……只要你尝过了这男女销/魂的滋味,回头就会感谢我。” “其实方才喝茶的时候我就想说了,父亲,你应该用水漓术先将燃情丹溶解,再以魑魅香缠绕。”那淡漠的声音颇有些遗憾道,“你把两者一起融入普通的水中,药效至少减去三成,只可惜了这两种丹药,无论魑魅还是燃情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住嘴——!!”男子大吼,“别在我面前卖弄你那些学问!你天赋再好又如何,你再得祖父器重又如何,如今的你也只是个练气期的废人,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嚣张。你自甘堕落,自毁前程,如今我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那淡漠的声音似乎笑了笑,原本有些沙哑的声音竟如清泉流淌般悦耳动听:“那父亲为何不动手呢?” 男子暴吼一声,拔剑出鞘的声音重重传来,夏翎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穿过水帘去看看,却只听咣一声,剑似乎又还鞘了,男子冷笑道:“我自然不会杀你,你是我的儿子,哪怕我再恨你我也终究比旁人了解,你更讨厌什么,更不在乎什么?今日,不管你愿不愿意,待到燃情丹发作,留不留种还由得了你自己吗?” “别指望路遥那几个奴才能找到你。你该知道,这里是我们家族的禁地,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而你自己……呵呵,离了你的药和符阵,你这个废人还能做什么?” 男子说到这里忽然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你们几个统统给我过来,看清你们眼前的少爷了吗,想不想得到他?。” 夏翎浑身抖了抖,鸡皮疙瘩掉一地,这是什么形容方式啊?这父亲也太极品了! 可让她惊奇的是,紧接着她就听到几个女子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还有错落低沉,却不觉半分犹豫的几声:“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男子得意而扭曲的笑声在水帘后慢慢远去,夏翎低头望向小曦,只见他正皱着鼻子,满脸苦恼,见夏翎看它,却呵呵傻笑,随即马上侧过头去。 古怪——这小曦今日也太古怪了。 水帘后,又是另一番天地,夏翎轻手轻脚地走到水帘前,施了个避水咒,随即小心翼翼地钻入水帘中。 这里的水和无名洞窟中一样冰寒刺骨,夏翎忍不住打了个抖,目光慢慢凝聚灵力穿透薄薄的水层,朝里头望去。 隐约中,能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独自靠坐在一张石床上,几个女子缓慢朝他挪过去,从背影看这几个女子都非常年轻,而且身段窈窕秀美,应该都是美人。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缓缓跪坐在石床边,纤纤素手慢慢地小心地抚上男子的腿,温柔又略带羞涩道:“少爷你……可想安歇了?” 白衣男子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沙哑,语调却仍是淡淡的透着满不在乎之意:“你们都是自愿的?或是我父亲迫你们来的?” 几个女子的身体微微一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抢答:“我们是自愿的,自愿的!” 白衣男子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把衣服都脱了吧。” 夏翎在水帘中差点一个趔趄——难道这儿子其实根本是个色中饿鬼?有其父必有其子?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抚着他大腿的女子娇嗔道:“少爷,你怎能如此猴急?难道要我们姐妹一起脱衣来服侍你吗?” 白衣男子低头望向她,略带奇怪道:“你不愿脱自然是可以走的。” “我……我脱!”那女子被他一望竟浑身打了个颤,急急忙忙站起身宽衣解带。 另外几个女子一见如此情境,又望望男子,竟也都咬着牙站起身悉悉索索脱起衣服来。 夏翎抚着额头在心中哀叹,真是的,凑什么热闹啊!马上退! 几个女子的雪白胴体很快呈现在水帘之后,那白衣男子面前,夏翎连忙撇过眼,就算隔着层迷雾,就算同是女子,她也觉得有些害臊,难为那白衣男子居然还能如此淡定。 “公……公子,让我们来伺候你吧。” 夏翎单脚后退,准备无声无息地撤出水雾。 谁知,转瞬间几声女子的惊叫却从水雾后传来,夏翎一愣抬头,这才发现那几个□的女子不知为何都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其中一个女子哀叫道:“公子你对奴家做了什么,为何奴家不能运行灵气?” 另一个女子也啜泣道:“我们是真心愿意伺候公子的,公子何必如此!” 那白衣男子却仿佛根本没听她们讲话,只抬头对着夏翎的方向淡淡道:“你在那听了这许久,还未满意吗?” 夏翎心中一惊,抬头望去,目光透过迷蒙的水雾与一双清透到灼灼闪亮的眼睛对上,无端的,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似曾相识,又仿佛遥隔千年。 男子的声音变得越发沙哑,气息都有些短促,唯独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悠淡:“你带我离开这洞窟,我便告诉你救那只精怪白觞的方法,如何?” 夏翎浑身猛地一颤,低头望向掌心中小曦一瞬呆滞的面容和他一天比一天透明的身体,随后再不犹豫,迅速取出轻云纱戴上,走出水帘。 转眼,原本迷雾朦胧的世界变得清晰无比,水帘后石室的景象分毫毕现。 夏翎抱着怀中的小曦抬头望去,再无任何阻隔的对上了男子清澈如明镜般的墨黑双目和略显苍白的面容。 一瞬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所谓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若孤松之独立,风姿特秀,琼玉临风也不过如此啊! 小佚 2011-7-24 第七章 镜像传送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极其年轻,身着一袭白衣,确切的说,他根本没有穿外衫,只裹了一层薄薄的中衣,还穿得一片凌乱,襟口微开,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衣襟内精致的锁骨和润泽的肌肤。 这个石室不大不小,石壁上四处长着那种会发光的菌类,莹莹的柔和光芒映照在男子脸上,清颜静眸,幽淡无波,却几乎让人生出晕眩的错觉。 夏翎下意识地错开眼,目光瞥过男子撑在石床上的手,只见五指修长,莹白如玉,匀称骨节微微曲起,指尖紧贴着凹凸不平的石面,仿佛云与泥,天与地的区别。 夏翎低咳了一声,慢慢走入屋内:“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声音沙哑却平静地问:“哪一句,哪一个字你听不懂?” 夏翎一滞,嘴角抽搐了一下,如果不是眼前的男子目光一片清澈,神色慎重而不解,她几乎要以为对方在不着痕迹地讽刺自己了。 夏翎路过地上动弹不得的几个女子,下意识地捡起衣衫盖住她们赤/裸的娇躯,也不顾她们羞愤的目光,一个昏睡咒打下去,几人纷纷陷入梦乡。 夏翎松了口气,幸好这几人最高也不过灵寂期的修为,幸好当年在龙域中韩煜丢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神通法术典籍给自己,也幸好这几年自己实在闲得无聊也多少学过几种。 夏翎做完这一切,一抬头却对上一双幽静如寒潭,清澈如水晶般的眼睛,刚刚施过昏睡咒的手忍不住往身后藏了藏。 “你让我怎么帮你?”夏翎皱眉看着他,心中却有些疑惑:他动弹不得吗?既然不能动,这些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男子缓缓道:“魑魅香与燃情丹融合需半个时辰,这段时间是为后续爆发所做的准备,服用者多血气不济,四肢无力。你扶我离开这里吧。” 夏翎想起在水帘后听到的话,无语道:“你是白痴吗?既然早知道你父亲给你下药,干嘛还要喝下去?” 男子微微皱了皱如远山般雅致的双眉,缓缓道:“燃情丹炼制不易,魑魅香更是世间难求,两者混合却难以久存,我很早以前就想钻研一番他们的药效,却苦于找不到,也无精力去找。如今父亲费尽心血才寻了这些许来,总不能浪费了吧。” 夏翎瞬间僵在原地,心中不断咆哮:这厮长得人模人样,其实是傻子吧傻子吧傻子吧! 小曦站在她的肩膀上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目光掠过夏翎被轻云纱遮住的侧脸,夜幕星辰般的眼中一丝淡淡的不舍和忧伤迅速闪过。 夏翎思索了一番此刻的情况,指着自己刚刚越过的水帘道:“在这后头有个传送阵,是通往晋南北部一个无名石窟的,我带你从那儿走如何?” 男子闻言,脸上闪过一阵明显的诧异之色,缓缓道:“你通过那个传送阵来的?” 夏翎莫名其妙地接受着衣衫不整,容颜秀美绝伦的男子的注视,终于有些吃不消地侧过身,解释道:“到了那我可以用飞剑送你回去……我只是怕留在这还会碰上你父亲。” 男子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个清浅若月华般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顿时,满室莹光尽皆失色,皓月清辉炫目迷离。 所以,夏翎直到扶着这陌生男子穿过水雾的时候,身体还是僵硬的,条件反射地想要离这种祸水远一点,哪怕少碰触到一点也好。(<--当祸水当怕了的某人) 混沌的思绪却千回百转,仿佛还在梦中。 怎么就突然偷听到了一桩家族秘辛呢?偷听到也就算了居然还卷进去了,卷进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救了个美男出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男子隔着道水帘都能感觉到小曦的存在和不妥当,而且他说自己能救小曦时,语气虽淡淡无起伏,却斩钉截铁充满自信,所以夏翎愿意相信,他是真的能救小曦,不!他一定有办法救小曦。 男子的行动力确实接近于无,从水帘到传送阵不过短短百米,夏翎却只能侧扶着他龟速挪动。要不然怎么办?公主抱抱过去?还是挽膝背背过去?而且,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只会造成他体内药性加剧发作。 于是夏翎一边龟爬,一边就忍不住询问道。 “你说你有办法救白觞,是什么意思?” “嗯,有办法。” “所以我问你是什么办法啊?” “进阶。” “怎么进阶?” “天下精怪妖兽自然都会进阶。” “所以我问你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它进阶!!” “其它精怪用什么方法,它就用什么方法啊。” 夏翎觉得自己快抓狂了,真恨不得一把将背上的男人——还是个绝世美男,摔在地上,然后用脚狠狠踩他的脸。 她此刻终于能理解此人父亲为何对着自己的儿子会不断暴走了。 男子眸光微微一闪流光溢彩,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不紧不慢开口:“到了。” 那个不需要任何晶石就能启动的传送阵就在眼前,果然是到了。 夏翎缓缓吐出一口闷气,将男子扶入传送阵中,闭上眼睛。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三秒四秒都过去了…… 夏翎嘴角抽搐地睁开眼看向四周,周遭景色没有一点改变,传送时该发出的荧光更是半缕也无——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石窟中的传送阵被那只阴骸兽毁了?! 夏翎侧过头,男子黑漆漆又明净的双目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夏翎脸一红,干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来的时候,明明是好的。” 男子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指着一处平坦的岩石道:“你扶我坐下来。” 夏翎乖乖地扶他过去坐好,连忙松开手,正想说,实在没办法,自己就舍命带他走另一条路好了。 却忽听男子低哑磁性,仿佛能引人共鸣般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把坎部位的申线擦去,在离部位画上截线。自西向东,第三个符阵,艮部位纵线改为迷线;第六个符阵……” 夏翎一惊,怔怔地对上男子略有些疲惫的脸,只见那苍白如雪的脸上正隐隐浮起几丝不正常的赤红,可男子的目光却依旧极其清明,吐字淡雅而平和。 男子眉梢微抬,瞧了她一眼,哑声问道:“你对符阵一窍不通?”说着,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烦恼。 夏翎一惊,连忙收回目光,半蹲在传送阵旁,迅速将把坎部位的申线擦去,又在离部位画上截线。 然后,她的动作一滞,抬起头囧囧有神地望着对方:“哪边是东,哪边是西?” 男子的双目微微睁大,由始至终从容淡定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怔然,在这张年轻又俊美的脸上显出几分可爱。 夏翎仿佛是直到此刻才发现,这个神色始终淡漠,言语古怪气人,对符阵又精通到让她骇然的男子,从外表看来竟只不过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年。 夏翎厚着脸皮弄清楚了东西方向,就继续专心致志地按男子叙述摆弄传送阵。 所有的法阵都是由数十或数百甚至数千个小符阵组合交叠而成的,夏翎对符阵虽说谈不上精通,却也因为炼器的关系比寻常人懂得多得多。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陌生男子仿佛信手拈来的各种符阵和交叠之法,却有大半是她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 而且,改动的过程极其艰辛,稍有不慎,就会引动灵力入阵,破坏整个阵盘。 在小心翼翼地交叠穿插了数十个符阵后,她也只能勉强猜测,男子的这番改动,好像是要将原本的定点传送,改为对点镜像传送。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夏翎满头大汗,还在与最后一个符阵奋斗。 男子双目紧闭,如晶莹美玉般薄似透明的肌肤下泛起阵阵赤红,额头一片薄汗,低头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 却忽听到一个熟悉的狂怒声音从水帘后传来:“这是怎么回事?少爷人呢?!” 夏翎一惊,最后一条符线猛地画在了一个诡异的位置上。 她还来不及懊悔,传送阵却已亮起了一阵强烈刺目的白光。 就在这时,水帘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打散,冰凉刺骨的水珠四处飞溅,夏翎惊骇莫名地看着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如风驰电掣般向这边冲过来。 惊惧之下,她连思考都来不及,本能地一把拽过那虚弱的美男,跳入传送阵。 霎那间,白芒闪烁,身心如坠云里雾里,耳边只余那个无良“父亲”暴怒的狂吼:“畜生,我不会放过你的!!” 再睁眼,已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小佚 2011-9-6 15:33 第八章 交换代价 洞窟中一直是阴冷而昏暗的,可是随着传送阵启动,失重和头晕目眩的感觉消失后,一阵暖风袭体而来,夏翎下意识地睁开眼,却陡然被灿烂的阳光刺痛了双目。 待适应强光后,夏翎才看清楚,这儿是一个幽静的山谷,四面都是峭壁高岭,呈葫芦状向上凹凸延伸,出口一眼望去竟未能找到。只是,这个山谷的景色实在是美得让人心醉。 尽管现在是冬季,谷中却依旧遍地绿色,草木郁郁葱葱。小谷深处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瀑布,在隆隆水声中,夹杂着鸟叫虫鸣,当真有如世外桃源一般。 夏翎一面惊叹,一面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谁知支撑身体的手腕刚一动作就后知后觉地感觉一片灼热,柔滑的触感在她微凉的五指下轻微起伏。 夏翎指尖一抖,僵硬地低下头去,陡然对上一双静若幽潭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此刻衣衫半敞露出莹白如玉的胸膛,发丝凌乱面泛潮红,被她半压在身下,万般狼狈,可是这双眼却淡泊悠远得犹如碧海蓝天一般,而且仿佛要永远的淡泊下去。 夏翎连忙爬起来语无伦次地道歉,脸上火烧火燎地尴尬:“对不起,我好像画错了一条符线,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是逃出洞窟了……刚刚你父亲在后面追,我一着急就没顾着拖你进来的姿势……那个,我有衣服,男式外衣那种,你要不要穿一件?” 男子神态从容地就着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又毫无滞碍地随手拢上自己凌乱的衣襟,点头道:“衣服拿来。” 夏翎在迷藏环中翻了老半天,总算摸出一件男子的长衫。说起来,这还是韩煜度阴煞之月时自己帮他换下来,洗晒后又随手丢进迷藏环的。想不到古代衣服的质量真不错,都丢在旮旯近十年了,也没见破裂起球的。 男子略皱着眉头观察着这个封闭的小谷,动作有些缓慢地穿上夏翎递给他的白底深蓝线绣边的长衫,长袖卷到肘弯,衣襟半敞不扣。乌黑的长发也用一只木簪随意束起(还是夏翎友情提供),清俊雅致如山水绢画般的面容便毫无阻碍地展现在和煦阳光之下。 所谓月夕花朝,春和景明,竟都抵不过这一刻的水墨如烟,垂眸静敛。 短暂地震撼过后,夏翎苦笑着摘下了脸上的轻云纱,此时此刻,面对如斯景象,再戴着这玩意儿那纯粹就是个笑话。 你说遮掩容貌?在这种祸水面前,遮掩你M啊遮掩!这不是存心让人难堪吗? 男人都长成这样,让我们女人怎么活啊!你以为人人都是常似锦啊! 神色尴尬内心咆哮地将轻云纱收入迷藏环,夏翎绷着脸问靠坐在谷中一块巨石旁的男子:“这位少爷,要怎么称呼?” 男子微微侧了一下头,停滞了片刻,才轻声道:“……木成修。” 木成修?夏翎一愣,随即皱起眉苦苦思索,她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男子一见她的反应便仿佛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双唇开合了几次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夏翎想了片刻依旧想不起来,不由往脑后一抛,正色道:“木公子,你让我帮的忙,我都已帮了,如今在这谷中,虽弄不清身处何地,却至少没什么危险。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要如何才能让白觞进阶?” 左手上的迷藏环动了动,小小的雪白的身体钻出来,重重蹭着她的掌心,又是咿呀又是哀求,可夏翎就是硬着心肠不去看它一眼,只牢牢盯着那木成修的反应。 男子眨了眨眼,垂下密黑的睫毛,也瞬间敛去了炎帝深处那一道炽热的光芒,缓缓道:“白觞诞生于神龙木精魄,上可通天,下可彻地,乃天下精怪之首,本该与天地同寿。然而,白觞的成长需要吸食最精纯无杂质的灵力,尤其是幼年时期,所需灵力之多之纯,是任何人无法想象的。然而,这尘世间浊气魔气戾气弥漫,便是凝魂千年以上的白觞都无法久存,更何况不足百年的?” 夏翎眼皮一跳,猛地朝小曦看去,小曦连忙撇开目光不去看她,只是龇牙咧嘴地朝男子大叫。 夏翎连忙捂住小曦嘴巴,颤声道:“你继续说。” 男子抿了抿干裂的唇,抬头目光明净地望着她,清朗声线,似冰雪初融:“你左手上的储物镯符阵有些奇特,好似能自行吸取并过滤世间灵力,可惜却不够彻底,又无法持久。不过,不管怎么说,若没有这个空间法器,十年前,它就该消亡了。” 夏翎紧紧握住迷藏环,轻声道:“它还能活多久……不!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救它?将它送回神龙木身边可以吗?” 小曦“啊”地尖叫一声抓住她头发又跳又闹,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真的慌了,连忙用小脑袋蹭着她的脸,哀哀低喃,仿佛是在安慰,又仿佛是在祈求。 夏翎轻柔地将它拢在手心,护之爱之,如珍如宝,可就是不肯低头看它一眼。 “我说过了,让它进阶就好。”男子淡淡道,“白觞每进一阶,自然寿命就会增长千年,净化灵气的能力也会自然加强,自然能活得越来越久。它的寿命已不足一年,如今你便是想带它回神龙木冢也来不及了。” 夏翎一见话题又绕回了老路,心中一急,几步逼近那男子,恨不能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狠狠逼问:“怎么进阶?说详细的,别跟我绕口令!” 男子低头望着她,沉思片刻,才缓缓道:“精怪天生就通晓进阶之法,只是白觞的进阶比寻常精怪又要难上千倍万倍。而且,白觞一旦进阶成功,凝元涤神,心性就会为神龙木本元净化。它们会自然摒弃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到那时它仍会认得你,却再不会对你抱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夏翎一怔,缓缓地侧过头去望向神色平静了然,眼底却漫布忧伤的小曦,轻声道:“你早知道了?”她顿了顿,声音竟有些哽咽,“所以,你明知道自己会慢慢消亡,明知道进阶的方法,却故意任其发展?” 原来,洞窟中男子所说——救治的途径,就是普通精怪进阶的方法并非欺骗或敷衍她! 小曦一直都知道危险和挽救之法的存在,但它却不愿去做。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突然有种万念俱灰的荒凉,还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有多害怕再变成一个人,多恐惧无边灰暗看不到阳光的生活,可是再绝望又能如何?她可以自私地让小曦离开亲人陪着自己,难道还能让它为了陪伴自己,牺牲生命吗? 夏翎低头对着陪伴了自己许多许多年的迷藏环笑了笑,再抬头却已是双目坚毅闪亮,神色一往无回:“你在洞窟中说有办法救它,我信你。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会有怎样的后果,请救它一命。” 男子挑了挑眉,静水般的清眸中竟慢慢荡起几分涟漪,似有一簇火苗在冥渊深处缓缓燃烧:“我确实有强制让它突破凝元涤神的方法,而且只需一年就足够了,但你付出的代价却不够。” 夏翎的脸一黑,冷笑道:“代价不够你在石窟中让我救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男子侧过脸不看她的眼睛,平静而无辜地陈述:“我忘记了。” 忘你M!你丫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啊 夏翎恶狠狠地瞪着男子如美玉镌刻雕琢而成的俊秀脸庞和无辜面容,咬牙切齿道:“你还想要,什么代价?” 男子清澈坦然(无耻?)的目光从她因愤怒微微泛红的脸慢慢下移,最终落在她的小腹上,原本静如渊海的眼眸中忽然窜起一道炽热的火焰,清越的声音沙哑低沉,悦耳性感地让人几近颤栗,就仿佛那来自地底最深处的诱惑一般“你的丹田处有一颗奇怪的珠子,与你的元神相融相缚,几乎化为一体。它隐蔽了你的一切气息,尤其是灵压波动,让我至今都看不出你的根骨和修为,更看不出这颗珠子的来历。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躯体这样的灵物存在……” 男子用平缓的语调幽幽说着,眼神却实在太过灼热吓人,转瞬间竟仿佛判若两人一般。 夏翎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肚子,颤声道:“你想要什么代价?” 男子一脸平静,语速却有些加快,让夏翎隐隐感觉到一种狂热的兴奋:“把你自己交给我三天,让我弄清楚,究竟你体内被植入了什么,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身体。” 你都这么说了,还让我怎么放心啊!夏翎满头冷汗,连连后退,心中当真是欲哭无泪。小曦站在她肩膀上愤怒地哇哇大叫。 男子目光淡淡却幽深地瞥了小曦一眼,不知为何小曦的表情竟突然一滞,叫嚣声也慢慢停了下来,只是望向夏翎的目光怎么看怎么忧心忡忡。 夏翎忍着因恐惧而竖起的汗毛考虑了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咬牙狠狠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必须保证先让小曦进阶!” 男子闻言眼中立刻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唇角微微勾起,淡淡却鲜明的笑意在他俊秀的脸上一点点漾开,有如最明净的露珠划过荷叶,又如最清幽的昙花缓缓绽放。 小佚 2011-9-10 23:12 第九章 魑魅燃情 商定了交换条件,夏翎又是放心又是发愁,对着病美男的态度自然也好不起来了:“该谈的条件都谈了,该占的便宜你也都占了,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如何让小曦进阶?” 男子眨了眨眼,垂下密黑的睫毛,缓缓道:“魑魅燃情仍未完全发作,你再等我一个时辰仔细体会它们的药效和发作征兆,到时我再与你商讨白觞进阶的问题。” 魑魅燃情?哦,对啊,夏翎右手一敲左手掌心,她都差点忘了这男人是被他的无良父亲下毒迫害才落得如斯田地的,不,与其说被下毒,还不如说这二愣子自己毒自己。 等一下!这个魑魅燃情不是那啥药吗?他……他准备怎么仔细体会?! 夏翎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确定这毒全体验完了不会出问题?” 男子思索了片刻,沉默地点了点头:“解了自然就没问题了。” “怎么解?” “行房三日三夜或者采集茉芷花和月香草等炼成丹药服下皆可。” 夏翎几乎要冒冷汗了:“在哪能找到茉芷花和月香草?” “这两种草药比魑魅燃情还来得珍贵,等闲在修仙界根本找不到,不过……这谷中灵气浓厚风吹不散,兼且阳光水源充足,却是最容易养珍惜草药之处。”男子伸手指向高高的仿佛高耸入云的崖壁道,“你不妨去那峭壁上找一找。” “还有,我饿了。”他用清悦怡人,微微低哑的声音道,“除了草药,还需食物和水。” “什……什么?”夏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秀雅的男子将被风吹乱的衣衫和头发拂整,理所当然地朝她下命令。 “对了,茉芷花和月香草你认识吗?” 夏翎木木地摇头。 男子叹了口气,“空白玉简有吗?” 夏翎更加木地掏出两块空白玉简,就见男子手握玉简闭目凝神了片刻。 夏翎盯着那紧贴着玉简的修长五指发呆……静泽如玉的指尖竟比玉简还光泽流转,这什么男人啊! 男子的额头微微见汗,几缕润湿的黑发半贴在毫无瑕疵的脸上,黑白相映,犹如宣纸点墨,古朴而雅致。 他将已印刻好的玉简递给夏翎,又握住另外一块,微微皱了皱姣好的眉头,似有些犹豫道:“三个时辰内必须回来,如果届时仍找不到玉简上的草药,行房也是可以的……” 夏翎接过玉简的手瞬间一僵,脸色大变,哪还敢再耽搁,转身架上飞剑,风驰电掣而去。 所以,她也自然没有发现,男子在她离开后缓缓站起身来,扶着或岩石或树,在谷中踉跄着绕行察看,精致的双眉却越皱越紧。 要说夏翎方向感没有,找东西却还是很拿手的,更幸运的是,这个幽谷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峭壁上山洞中,各种毒草药草居然非常多,有好几种甚至她在龙域中都见过。 再加上,小曦虽不认识什么茉芷花月香草,对各种植物的特性却一望便知,所以一人一精怪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找齐玉简上记载的所有草药,意气风发地踏剑而回。 飞剑降落卷起一阵凉风,细碎的草叶被吹得凌空乱舞,有几片便落在男子白玉般的脸颊额头,他慢慢睁开眼来,声音慵懒而沙哑:“我很饿。” 说着他坐起身,因收拢长发举起的手,衣袖滑落,露出白皙如细瓷般的手臂。 夏翎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从迷藏环中取出干粮递给他。 男子瞧了一眼,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便想要拒绝,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还是接过来慢慢地咀嚼咽下去。 夏翎也有些饿了,嚼着干巴巴难以下咽的粗饼,不时忘木成修一眼,巴巴地等着他快点吃完解毒,好助自己救小曦。 男子只吃了小半个杂粮饼,便苍白着脸不再进食,抬头忘了离地极远的天空一眼,沉吟道:“我本怕魑魅燃情发作过剧,不想移动,但现在我们最好还是先离开……”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夏翎却突然低下头去,只见她左手手腕上的迷藏环一阵闪亮。 手镯上镶嵌着许许多多宝石,亮起的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颗。 夏翎看了片刻却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对面的男子是不是会发现什么,连忙摆手势打了个符阵,又按下那颗宝石。 转眼间,一阵白光闪过,白光中映出的是一个男子刚毅平凡的面容和诧异的黑眸。 他的目光与夏翎的一对上便即惊呼出声:“翎翎——?!” 夏翎没有忙着答话,上下打量见他满脸疲惫却毫发无伤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微笑道:“师兄,别来无恙。” 沈清的神色由惊转喜,眼底疲倦尽去,灼灼闪亮:“我一战结束总觉神识中有处亮光闪烁,正不知是何缘故,却忽然看见了你。” 夏翎挠挠头,脸微微发红,颇有些想炫耀却又不好意思的模样:“你的储物戒上刻了远距离通讯子阵,哪怕千万里之隔,只要我这边主阵启动,就能与你进行视频……咳,面对面通话。那日你走得急,我忘记告诉你了。” 沈清在影像中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眼眸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夏翎脸上的笑容一僵,脑中陡然想起莫长老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黑黄的牙齿,然而,只是一瞬她的脸上便堆起轻快的笑容,拂着凌乱的发轻声道:“在门派里憋得有些无聊,所以独自出来走走。” 她站起身转了半个圈,让符阵那头的师兄看到这个幽谷的大半景色,露出献宝一般的笑容:“这里漂亮吧?我都乐不思蜀了,如果你回来见不到我……” 夏翎的话音还未落,沈清却忽然神色大变,眼底一片了然痛楚,连声音都变得暗哑低沉:“翎翎,你根本不打算回去了,是吗?” 夏翎一怔,声音嘎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 他勉强牵了牵嘴角,低声道:“其实你不必顾虑我,更无须刻意避开我,我说那些话只是……只是……一点奢望,我并不是想逼迫你,或者为难你。” 夏翎愣了片刻,望着沈清强自镇定的脸和眼底强烈的痛楚,心中如落巨石,涟漪翻腾。 爱情,本就是一种遇见。在对的时刻,遇见对的人,才能成就一个美好的结局。 而她与沈清,终究是错过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人情冷漠的世界,她已变得如此胆小,再不敢轻易迈出一步。 曾经那个天真废柴的夏翎对沈清的感情究竟是依赖还是爱恋,已无从深究。 只是十八年前的她能理解沈清的妥协和放弃,却不代表时至今日,她还有再度尝试的气魄和心境。人总是这样,说情容易,说爱,却需要勇气。 但无论如何,师兄终究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亲人之一,就如小曦,唯有他们俩陪伴着自己一步步走过了最孤独艰难的岁月,从未离弃。 所以,哪怕她真的已决定要离开,也绝不是不告而别。 打定了主意,夏翎便不再犹豫,收拾心情,微笑道:“师兄,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没说出口,我也一样。所以师兄,我等你回来。” 有什么话,我们面对面说,开诚布公,坦然相对。爱或者不爱,相守或者相离,本就是最真实的感情,没有什么可遮遮掩掩,拖泥带水的。 哪怕会伤会痛,也要让伤痛酣畅淋漓,无怨无悔,就如二十年前的自己一般。 沈清目光微微闪动,痛楚缓缓褪去,柔声道:“好,你等我。” 一瞬间,那张沉默刚毅的脸上仿佛染上了几分浓墨重彩,影像那头的阳光不知何时洒落在他身后,映照的他整个人熠熠生辉,如梦似幻。 夏翎心中一阵恍惚,总觉得忽然间师兄离了自己好远好远,仿佛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原来对面的人是在千里之外。 沈清动了动嘴角,正待说话,却忽然有个男子声音打断他:“沈清,你在跟谁说话。” 夏翎心中一惊,马上关闭影像通讯,但却依旧留了十九号储物戒的通讯符阵,处于隐蔽开启状态——只要此通道不关,师兄随时都能联系上她。 只是刚刚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啊,带着疏离倨傲和怀疑,仿佛很久以前在哪听过。 不过,不管怎么样,知道师兄还活着,并且安然无恙,就已经很好了。 夏翎想着,便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露出个由衷释然的笑容。 本只是白皙清秀的女孩,仿佛是陡然间就因为这样美好而诚挚的笑容,变得温暖而充满生命气息。让人不自觉得想要亲近,想要触摸。 夏翎含着如许微笑缓缓抬头,却猛然对上一双璀璨清亮的灼人眼眸,眸中赤红若隐若现。 男子专注地凝视着她嘴角的酒窝和眼中温暖的笑意,如瓷如玉的精致面庞上竟慢慢泛起红潮——那不知何时就已消失的红潮。 男子微眯着眼,缓缓地用略带磁性,又沙哑到性感的声音道:“魑魅燃情,魑魅燃情!原来,这就是药效。” 小佚 2011-8-4 22:48 第十章 千里之外(上) “沈清,你在跟谁说话。” 千里之外,晋海沿岸。 沈清闭了闭眼,转身望向来人,淡淡道:“妖兽尸体都已清扫完毕了吗?” 那是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青年剑修,眉目俊秀,丰姿动人,可那张俊朗的脸却完全被他眼中的妒忌怨毒之火破坏扭曲:“沈清,你别以为自己在比剑大会上战胜了我就能趾高气扬!你算什么东西?我吴修大杀四方,名扬天下的时候,你不过是黄吉收养的一条狗。” 沈清连看都未看他一眼,扬长而去,迎面碰上自己的师弟,笑着向他汇报:“师兄,妖兽已清理的差不多了,我们随时可以起身回师门。” 沈清点了点头,神情冷漠,眼底深处却不自觉泛起几分温柔的涟漪。 那小师弟搭着他的肩膀嘻嘻笑道:“师兄,想夏师妹了吧?” 沈清的身体一僵,低喝道:“黎骁,别胡说。” 小师弟黎骁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故作冷漠的脸哈哈大笑:“大师兄,你就别掩饰了,你那点心思,在我们天奎宗还有谁不知道呢?虽然我们都觉得才练气期的夏师妹配不上你,不过你若真心喜欢,师兄弟们也是会支持你的。” 沈清撇过头没有说话,快步离去,黎骁只瞥见他落寞的侧脸,心中一慌,连忙几步追上他:“大师兄,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生气。其实夏师妹挺好,真的,你这么喜欢她……她自然是好的,不好也得是好的。” 沈清停下脚步,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沈清脸色微变,飞速掠身而去,只见一个身着莲华派衣衫的剑修正指着一个山壁间狭长的小道低喊:“我方才好像瞧见一只灵兽跑了进去。” “灵兽?”沈清询问间,所有晋南外派屠妖的修者都已聚集过来,“究竟是妖兽还是灵兽?” 那莲华派剑修一脸慌张地摇头道:“我……我只是看到一个身穿红肚兜的小孩,只碗口大小,身上灵气极为浓郁。” “万年草精!!”几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叫道。 所谓万年草精,即尘世间从诞生起便粗具灵性的仙草,经过万年的生长和灵气滋养,再因各种因缘际会幻化而成的类人形精怪。 那是修仙界真正的无价之宝,无论是炼成丹药服用,还是收养为灵宠随身携带,都会给修仙者带来无法想象的好处。 吴修脸上惊喜狂热之色一现,当即道:“我们追!” 说完,提剑便冲入那狭窄的阴暗的小道中,身影片刻便消失无踪。 其余几人一见吴修离去,顿时也都心痒难耐,纷纷将目光投向沈清,脚步却已不由自主地向山道方向挪动。 聚集在这儿的修者虽说来自于不同门派,可却都是参加过比剑大赛的精英,他们心中都知道沈清的实力。这几个月剿灭妖兽,危机时刻也多次凭着他临危不乱,援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是以,在心底下,除了吴修,这些人还是隐隐将沈清当作领袖看待的。 沈清目光冷凝地望着那山道,皱眉道:“此次晋海沿岸出现妖兽暴动本就不合常理,如今竟又让我们发现稀释之珍——万年草精,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沈清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下一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浮现惊疑之色。 就在这时,忽听吴修的尖锐的喊声从山道深处隐隐传来:“你……你们快来,这里……这里有许多草精,我……我一人抓不住它们!” 山道很长很深,吴修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处,断断续续,隐约颤抖,却清晰可闻。 惊疑畏惧之色瞬间为惊喜贪婪取代。 方才发现草精的莲华派修者急忙道:“我……我去帮吴师兄。” 说完急急忙忙便冲进了山道。剩余的十几人哪还耐得住,纷纷抽出长剑。 “沈师兄既然畏于冒险,不如就在这里等我们消息吧。” 转瞬间,山道外密密麻麻的人便只剩下七八个穿天奎宗服饰的年轻剑修,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沈清,神色热切而期盼,身体却乖顺地一动不动。 沈清叹了口气道:“如若里头真的有什么事,难道我们还能见死不救吗?黎骁,你留在这里……” “不要啊!”黎骁大叫,“师兄,大家都去抓草精,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外面。” 沈清皱眉:“若我们都出了什么事,何人向师门报信?” 黎骁苦着脸哀求:“我们这么多人,即便真的有什么厉害危险,总也能自救的。可师兄将我一个人留在外面,若是突然来了什么厉害妖兽,我可怎么对付得了啊!” 沈清被他说得没辙,头痛地望向其他人,被他盯住的每个人都立刻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要留在外面把风——毕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灵兽草精啊,如若不进去抢,哪里轮得到自己? 沈清手握长剑安静地走在山道上,身后跟的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师兄弟们。 山道越往里走就越狭窄,两边的峭壁几乎抱合在一起,遮住了天,遮住了阳光,投射出一道黑漆漆的阴影。 沈清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山壁,胸口压抑的难受,总觉得两旁的山崖仿佛随时都会倾轧下来一般。 “大师兄……”黎骁挨到他身边抓着他衣袖喃喃道,“这里怪可怕的。” 沈清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安慰,回头望向黑暗中仿佛消失了的来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幸好,这山道的方向从未改变,笔直向前,而且似乎也并不长。 当耀眼的光线从狭窄的山道中投射进来时,饶是沈清这样的心性,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微微提气,脚下瞬间生风,三尺离地,朝着那亮光,疾驰而去。 通红闪亮的光线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沈清以手遮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可是下一瞬,他就因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眼前竟是一个巨大的血池,内里岩浆翻滚,血腥味弥漫。 方才踏出山道前全身的阴冷之感仿佛还未散去,下一刻,皮肤却马上感受到了一阵要被灼烧般的炎热。 在血池的四周,零零散散躺倒着数十个修者,都是此次与他同行的晋南剑修,只见他们或躺或坐,神色愤怒恐惧,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显然是被施了什么法术。 沈清长剑一横,拦住身后跌跌撞撞,吓得双膝发软的师弟们,目光却掠向血池后方,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只见离血池数十米远的地方,整整齐齐站着数百个黑衣劲服的青年剑修。 只见他们十人一排,整齐站立,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冰冷坚毅,没有一丝摇动,仿佛是人偶一般,对沈清的提问充耳不闻。 可是,他们眼中所投射出的某种热血残酷,却又让人清楚知道,他们并非受人控制的木偶。 “将军,这是最后几个了。”一个冷冰冰如毒蛇般的声音突然传入沈清耳中。 他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在那群黑衣男子的正前方站了一个裹着灰貂锦裘的男子。 男子看上去三十左右年纪,面容俊朗,皮肤是蜜色的,却有着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浑身慵懒而随意,举手投足间却散发出难以名状的威慑气息。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面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正皱眉看着那沸腾的血池,叹息道:“准备启动阵法吧。” “将军——!”扶着他的黑衣男子神色大变,颤声道,“将军!你的身体怎能再……” 灰袍男子挥挥手打断他的话,目光望向沈清,唇角微勾:“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力持镇定,倒也算是个人物。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缓慢地踏前几步,尽量地忽略掉手心和背脊的汗湿,沉声问道:“你们不是晋南的修者?这血池中封印的是何物?” 是的,这个巨大的,沸腾着炎灼之气和刺鼻腥味的血池正是一个巨大的封印。这世间知道这种禁忌封印的人并不多,可是沈清却不知为何,第一时间便想起来。 许多年前,他曾见夏翎在翻阅一本古籍,那本古籍用特殊的材质做成,封面一片空白,没有题目也没有署名。 夏翎翻了几页丢在一旁裹衣呼呼大睡,他忍不住拿起看了几眼,书中全是一些奥妙符阵的讲解,其中一个便是这以血为媒,以炎为介,以热流为符线的——血咒结界。 当时,他猛然合上那书匆匆离去,心中翻腾惊骇,却下意识地强迫自己忘记,忘记。 是的,忘记!因为唯有这样,才不会觉得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也唯有这样,才不会想起许多年前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却无能为力的一幕。 那灰袍男子闻言显然一惊,瞧着他的目光甚至带上了几分钦佩:“若非解开这血咒结界需要大量精血冤魂,我倒真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将军,既已有这些生魂血祭,将军何必再以身犯险?”站在灰袍男子身旁的黑衣男子满脸焦灼地劝说,“将军刚刚才承受过一次封印反噬之力,若是再承受一次……” “墨七,你无须多言。”灰袍男子淡淡道,“只要能取得这血咒结界中的古魔精魂,不仅能令韩煜的赤猷剑威力减半,更能助主上成就同契归元,神功大成。我既然答应了主上前来晋海,便自然要做到。更何况,你我性命皆为主上所救,如今便是还给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墨七哑声道:“那么就让属下来!” 灰袍男子瞧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地摇头:“墨七,以你如今的符阵造诣,还办不到。不要再废话了,将他们聚集起来,缚在血池前方。” 墨七眼中泛起强烈的痛楚和不甘,却最终被狠狠压下,垂眸道:“是,将军。” 小佚 2011-09-18 23:09 第十一章 千里之外(下) 沈清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将那些莲华派灵墟门的修者如拎麻袋般丢在一起,然后毫不反抗地领着身后的师弟走向已布好的大阵阵眼。 不反抗是因为知道反抗也是没有用的,这些黑衣男子每一个都有着灵寂期以上的修为,而且浑身杀气含而不露,眼中凶性藏都藏不住。 这些,才是真正存活于杀伐中的战士,沐浴在血腥中成长的无情剑修。 晋南的修者们大多都是名门大派宠出来的所谓天才,养在深山,犹如井底之蛙,平生最可怕的经历也不过是三四个人围杀一头妖兽,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他的手下意识地用神识触了触储物戒内的两仪盘,夏翎给的几件法器,羿金甲他早已穿在身上,芙樨剑现在正握在他手中。 可他清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强大属性的法器都是没有用的,唯有传送法阵能救自己一命。可是,只有两个人,两个人!自己又怎能舍下师兄弟独自逃生呢? 那数百个黑衣剑修以奇怪的站位包围了他们,却并不说话,也无动作,神色冷漠得就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一般。可那眼中透露出的萧瑟杀意,却又让人禁不住浑身颤抖。 沈清知道,他们每一个都是在按照阵法站位,那灰袍男子是布阵之人,而他们就是倒霉地被引诱进来的祭品。 最后被丢进阵眼的是浑身狼狈的吴修,灰袍男子看着他轻笑道:“还要多谢这位朋友的帮忙,才能让我们如此顺利将你们引诱进来。” 吴修低着头,承受着同门不同门师兄弟恶狠狠的憎恨目光,身体筛糠般颤抖,却是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沈清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不再犹豫,单手紧紧握住手中芙樨剑的剑柄,目光紧紧盯着灰袍男子的一举一动,全神贯注,不敢有半分松懈。 他必须牢牢抓住对方启动符阵,五行灵力汇聚的时刻——这将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无论什么符阵,都必须以五行顺生为基础,推化衍变。而这里,却没有人知道,在他手上有一把稀世宝剑,虽只五品,却能反弹这世间所有的五行法术。 这群黑衣男子的行动极其利落,一举一动都带着军队中才会有的刻板和服从,不过片刻功夫,解除封印的血祭阵法已经布置完成。 那虚弱的灰袍男子拢了拢衣襟,缓慢走到血池前。他的面前是沸腾的红色岩浆和岩浆下沉睡千万年的恶魔,他的背后是畏惧祈求甚至尖声怒骂的祭品。 可就是在这样的喧哗凄厉中,灰袍男子却仍淡淡地笑着,神色从容,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挑起,仿佛睥睨天下,又仿佛俯瞰众生。 那种风采,千万人中都难有一个,那样的眼神气魄,更是非至尊至贵,运筹帷幄之人,所无法拥有的。 沈清一面神经紧绷,一面却怔怔地看着灰袍男子缓慢释放神识,连结阵法,心中的震惊和骇然,根本无法用言语来描摹。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这个想要靠一己之力破血咒结界的男子,又是何身份? 这世间,能有几人有他这般风姿气度,此人又怎么可能是无名之人?! 就在这时,一阵炽热的红色光芒从整个大阵中迸射出来,化为熊熊赤炎席卷向法阵中心,灰袍男子本就苍白的脸变得越加惨白。 “不————!!”阵眼中央的祭品发出一阵阵惨烈绝望的尖叫声。 沈清目光猛地一凝,沉声道:“就是现在!” 芙樨长剑交到左手,右手悄然凝聚灵力激活芙樨剑剑柄上一个隐秘的符阵。 破咒大阵吞噬祭品的烈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样张扬舞爪的火苗,充斥着整个眼球的殷红,仿佛一瞬间就将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绝望挖掘到了极致。 黎骁抱住头,恐惧地大叫:“大师兄,救我!!” 吴修突然站起身来,疯狂大叫:“我不要死!你们不是说过只要我骗他们进来就放过我吗?你们骗我!你们骗我!我不想死啊 ” 哭嚎、哀叫、咒骂、嘶喊,终于解除定身法术的弱者们拼命地想要挣扎求生,转眼却发现四面八方早已被烈焰笼罩,无路可退。 “啊啊啊——!!”死亡的倒计时结束,烈焰终于吞没了众人。 可是下一瞬,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炽热的火焰中央竟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一道五彩的光芒从漫天的火海中央猛地激射而出,犹如烟花绽放,赫然笼罩住整个血池。 血池的前方,灰袍男子脸色灰白,双唇泛紫,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无力地向后软倒。而更可怕的是,男子栽倒的方位,正是岩浆沸腾的血池。 “将军——!!”仿佛天地崩于前都不变色的黑衣男子们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惊骇之色,他们再也顾不得阵形站位和军令,疯狂地向血池冲去。 可是,那本该吞噬祭品的烈火,阻碍了祭品的逃脱,却也阻碍了他们的进入,哪怕这样的阻碍不过片刻,却也让他们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尊敬最崇拜,发誓了效忠一辈子的将军被血池消融吞没,却无能为力。 “将军!将军——!!”墨七猛地跪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重归原样的血池和缓缓熄灭的烈火,脸色灰败若死,胸口痛若剜绞。 将军……死了? 那个年少成名,领兵作战千万次,生平败仗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绝世神将,那个他发誓一辈子效忠追随,目光从未有一刻稍离的将军,就这么……死了? 不——!这怎么可能?! 黑目在一瞬间化为赤红如血的魔瞳,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那群战战兢兢却因劫后余生惊喜莫名的祭品身上,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杀!给我杀光他们!我要他们每一根头发,每一滴血液,每一块肉,统统给将军陪葬!” “杀——!杀——!杀——!”震天怒吼在沸腾的血池前轰鸣回荡。 沈清缓缓站起身,手握长剑将同门不同们的师兄弟统统护在身后,五彩的防护罩呈圆形展开,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他的目光坚毅而冰冷,望着杀气腾腾,实力远胜己方的敌人,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胸口却也是前所未有的酸涩疼痛,甚至凄凉绝望。 夏翎,夏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永不会再背弃你;我以为,从今往后我再不会用你的伤痛,来成全我的大义。 可到今天,我才发现,在这样生死抉择,情义两难的时刻,我唯一能选择背弃的,竟还是你。 幽静的山谷中。 夏翎莫名其妙地听那男子念出魑魅燃情,又说什么真正的药效。 然后,便见他施施然地取出自己方才为他採来的草药,一根一根慢慢咀嚼着吞下肚中。 白皙如玉的肌肤,薄红润泽的双唇,还有翠绿欲滴被不断抿着咀嚼着的草药,各种颜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和视觉冲击,让夏翎呆呆得看着,几乎回不过神来。 待他将药草全部吞下,脸上的潮红变得浅淡,目光越加如星辰般明亮清透,男子的表情似是非常满意,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几分赞许和感激。 夏翎莫明奇妙地摸摸头,决定不跟这种神经明显跟正常人搭不上边的疯子计较,见他已然痊愈,便急忙问道:“你说得进阶之法,现在可以详述了吗?” 男子肌肤如银红羊脂般红的近乎温润通透,清泽如泉的眸光缓缓扫过幽静地山谷,双眉却重新皱起,摇头道:“先离开这里吧。” 夏翎疑惑地看了他半晌,终究只能无奈地点头——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她认命地走过去扶起药性仍未除尽的虚弱男子,正要起身,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滚烫的刺痛。 她啊得惊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得松开男子,从衣襟中拉出一块墨黑色的玉佩,只见那玉佩角落处不只为何突然亮起一个红点,忽而鲜红,忽而漆黑,而且摸上去滚烫的滚烫的。 男子望着那玉,瞳孔猛地一阵紧缩。 夏翎却是有些惊慌失措地拿起玉,低喃道:“这不是师兄临走前给的玉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小佚 2011-9-19 23:48 第十二章 不诉衷肠(上) “大师兄!”黎骁惊喜得抓住沈清手臂,目光灼灼得盯着他手中散发五彩霞光的长剑,颤声道,“你……你救了我们!” 沈清脸色微微泛白,神色凝重,没有丝毫欣喜庆幸之色。 突然,一阵阴阳怪气的沙哑声音冷冷传来:“沈师弟与我们并肩作战这许久,没想到竟还藏着这样的法宝绝招。我真替那些死在妖兽爪下的师兄弟不值啊,若师弟肯早早将这符阵施展出来,他们又岂会无辜遭难。” 吴修冷眼看着面色苍白的沈清和他手中光泽动人的长剑,目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嫉妒和憎恨之色。 吴修的话让原本充满感激的众人心中一突,望着沈清的目光难免夹杂了几分怀疑和怨怪。 黎骁大怒:“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有本事现在就出去,也不想想,若非某人的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我们又怎会落得如斯境地。” 说话间,天奎宗的弟子们已纷纷持剑站立,将沈清团团护住,对形容狼狈面目可憎的吴修怒目而视。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众人自然是不肯离开这保命护罩的,更何况吴修为求自保出卖同伴的举动,也委实让人恶心,所以转瞬间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都化为鄙夷,甚至连莲华派的几个修者都躲他远远地。 吴修心中愤恨已极,却只能默默低垂下头,凌乱的长发遮掩住了他扭曲了面容,也让人无法察觉他眼中的嫉恨已慢慢转为疯狂的阴毒。 沈清在维持着防护罩的同时,心中却也在天人交战,以致于根本没听见吴修的话。 他内心深处知道,此时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防护罩还能抵挡那群黑衣人,赶快启动两仪盘。他自己一人的逃脱几率绝对比旁人要高得多。 可是,这些同门师兄弟,这些并肩作战了数月之久的伙伴,他真的能丢下他们不管吗? 沈清几乎可以确信,如若自己真的抛弃他们懦弱逃生,那么今日之战必成他此生梦魇。 可是,除了两仪盘,又有什么办法能同时救得这数十人性命呢? 沈清闭了闭眼,因灵力透支而浑浊的脑中清晰响着女子当日柔和清脆的话语“滴血认主后它可依附于你的神识深处,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正危急到连传送阵都来不及布置了,你可以带至少一百个人躲入储物戒中,虽然最多只能躲藏三个时辰……” 其实,他早知道的,有一个办法能同时救所有人,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可是,如此一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又会为夏翎带去怎样的麻烦,他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无奈得酸楚和撕裂般的痛苦在他焦灼的心底一遍又一遍重复凌迟拉扯。 八年了,多少个夜晚,多少次郑重得对自己发誓,绝不再负她,绝不再让她受到伤害。 八年来,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变强,再变强,好有资格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可事到如今,在生死攸关,情义两难的时刻,他却发现,自己唯一能选择背弃的,还是她。 沈清啊沈清,你果然是懦弱的,二十年前你懦弱得选择放弃,二十年后你依然懦弱得选择背离。 再痛得选择和决断也不过是转瞬,待沈清睁开眼,目中已折射出一往无回的决绝光芒。 他从神识空间中取出两仪盘,迅速启动。 破咒大阵的烈焰终于全部退去,墨七率领着杀气腾腾的黑衣男子缓步朝他们走来。 “哗啦——”一个风刃狠狠砍过,五彩的防护罩猛地一阵摇晃,风刃瞬间碎裂开来朝四方溅射。沈清一个趔趄,几乎软倒在地,浑身脉络痛如火烧。 墨七赤红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哑声道:“五行逆转阵!这世间竟有人能将如此复杂的符阵炼制于小小的飞剑上,这该是何等的天赋和才能?若将军看见,又该有多么心仪?” 他咬着牙,目光缓缓上移,落在沈清身上:“就是这把剑反弹了将军的符阵。就是你,一个连结丹期也未突破的无名小卒,杀死了将军?” “哈哈……”墨七仰天大笑,却声嘶若悲鸣,“将军一世豪杰,神鬼莫测之能,今日竟命丧于你们这群废物之手!苍天何其不公!” 一盏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沈清对墨七的愤恨和悲鸣置若罔闻,双目一瞬不瞬得盯着正在启动中的两仪盘。 墨七笑过,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与他同样无声悲泣的,还有那数百个黑衣男子。 他提起长剑指向五彩光圈正中央的沈清,冷笑道:“你当真以为一个小小的五行逆转阵能救得你们性命?哪怕不靠五行法术,我便是用剑气,也能劈碎这护罩!” “叮咚——”声响,两仪盘银光大做,正式启动。 沈清眼前一亮,一把将黎骁拖进去,四处看了看,又拉住莲华派那个最早发现灵兽的年轻剑修进入阵中,沉声道:“等一下,这个两仪盘会将你们传送到千里外的任意一个地方。无论数息过后你们到达何方,都须牢牢谨记自己的使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禀明各派掌门,然后带人回此处救援我们,听清楚了没有?” 黎骁一把抓住沈清的手急道:“大师兄,只有我一个人走,那怎么成?我们一起啊!” 沈清摇头道:“此阵最多只能传送两人。黎骁,如果你还当我是大师兄,就别再多言。” 他望了一眼符阵外杀气暴涨的墨七和周身摇摇欲坠的五行防护罩,心中知道,如今强弩之末的自己,绝对撑不了几道剑气。便是他肯将剑交给旁人,这点灵力又能支持多久? 黎骁默默地退入阵中,那个同被推入阵中的莲华派剑修激动得满脸通红,眼泛泪光。 两仪盘阵法外的众人却面面相觑,神色惨淡绝望。 沈清当下不再多言,依两仪盘中附带的说明,慢慢盘结阵眼,一阵更加耀眼的光芒从地面上那个毫不起眼的圆盘上亮起来。 五行逆转阵外墨七忽然脸色大变,怒吼道:“不好,他们要启动传送阵!马上给我打散这防护罩,快!!” 五行逆转阵内,黎骁怔怔地看着师兄苍白却冷默坚毅的侧脸,两行清泪滚落。 就在两仪盘的传送符阵彻底启动的那一瞬间,黎骁忽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推上了他的后背,惊骇之间他回头望去,只看到吴修扭曲狰狞的脸,和他手上紧紧握着的长剑——正是沈清无力保护的五品芙樨剑。 长剑失去灵力支持,五行逆转阵瞬间消失,所有人赤/裸裸得暴露在数百黑衣人的厉厉刀芒下。黎骁惊恐得回头,却只看到沈清面色青黑得跌倒在地,唇畔渗血,宝剑已失。 第十三章 不诉衷肠(下) 第十三章 不诉衷肠(下) 吴修一个纵身跳入传送阵单脚踹开同门师弟,又顺手捡起地上启动完毕暂时失去光泽的两仪盘放入怀中,发丝飞散,张狂大笑:“沈清,你爱当伪君子是你的事,本少爷可没兴趣陪你们这群废物送死!” 传送阵光芒闪尽,黎骁就在离阵盘数丈处,眼睁睁看着得意疯狂的吴修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黎骁紧紧捏住拳头,依然无法从这个噩梦般的瞬间中清醒过来。 突然,一阵冰寒的杀气铺天盖地般笼罩过来。 然后,黎骁听到了师兄弟焦急得怒吼,和凄厉得尖叫,一道高大的阴影将他团团护住。 黎骁僵硬着慢慢回过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的长剑狠狠刺入大师兄的腹部,剑锋从背后直透而出。 鲜血一滴又一滴落在泥泞的地上,艳丽的红色,几乎刺痛了他们所有人的双眼。 如此璀璨,如此凄艳,又如此……悲壮。 千里之外,无名幽谷中。 夏翎将玉佩摆在身前疑惑得瞪着,询问小曦:“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小曦走近几步探头看了看,忽然脸色大变,几乎是瑟缩着向后退去。它抬头望了望坐在对面自称“木成修”的男子,黑嗔嗔的双眼中有着明显的惊骇询问之色。 夏翎皱眉抚慰着小曦,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翻腾,又隐隐不安。 听说这种常年由一人佩戴的玉器会跟主人有什么感应,难不成,师兄出事了? 夏翎越想心中越乱,虽然几个时辰前才刚刚联系过,却也顾不得了,迅速单手结印,启动了十九号储物戒的通讯符阵。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师兄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影像中。 夏翎猛地松了一口气,但看他脸色实在很差的样子,不由忧心道:“师兄,你没事吧?” 沈清露出略微诧异的表情,随即眸中星光点点,柔声道:“几个时辰前才刚与你说过话,怎么会有事呢?” 夏翎颇有些不好意思得摸了摸鼻子,脸颊微红:“不是,我刚刚有些不好的预感,还以为你出事了。不过师兄,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啊!” 沈清目光一瞬不瞬得紧紧凝视着她,仿佛生怕看漏了一眼,低声道:“我方才正准备盘膝打坐,谁知妖兽突然来袭,灵力有些透支罢了。” 夏翎皱眉道:“都跟你说了灵力过度透支会对身体有损害的啊!你快去休息吧。” 说着,正要关闭通讯符阵,沈清却忽然开口道:“你在天奎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夏翎的动作一僵,头微垂着,干笑道:“师兄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清低咳了一声,连忙单手握拳抵住唇畔,哑声道:“我方才结束与你的对话后就一直在想,你向来随遇而安又不喜欢主动改变,若非有什么人什么事迫得你,你根本不会主动离开天奎宗……” 顿了顿,他垂下眼帘,轻声道:“有人因为我……为难你了是吗?” 夏翎连忙摇头道:“师兄,别傻了,凭我现在的修为,有谁能为难我。拜托你,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成吗?”二十几年了,师兄这性子怎么就半点没变呢! 沈清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一双墨黑如玉的眼中满溢出刻骨的温柔爱恋和不舍,转瞬却又被他轻轻掩过:“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都不要回天奎宗了。” 他拳头紧抵着唇畔,神色坚毅而温柔:“其实你想要与我说的话,我都知道,你我的缘分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用尽,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夏翎微微睁大了眼睛,心砰砰乱跳,沈清却仍自顾自得说着。 “如今,我终于想通了。你我既已注定缘浅情薄,我又何必再执着。”沈清放下拳头,苍白的唇畔仿佛忽然沾染了抹嫣红,仔细一瞧却又没有,“翎翎……夏师妹,你走吧,离开天奎宗,离开我,走得远远的,我们此生都无须再见面。” 说完,他未等夏翎做出任何反应,果断地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夏翎呆呆得看着手腕上暗淡无光的迷藏环,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几个时辰前还执着得让她不许离开的人,现在却突然跟她说我们此生都无须再见面,这TMD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人是见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可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却不减反增。 夏翎凝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个造型古朴颜色诡异的玉佩,忽然心下一横,收回玉佩,站起身道:“白觞进阶心法我改日再向你学,不知三日后可否在此相见?” 男子点了点头,“三日后再见,本来倒也无妨,只是……”,目光扫过幽谷四周,脸上的神色七分古怪,两分焦虑,外带还有一分诡异的期待。 夏翎闻言再不犹豫,祭出长剑,纵身跃上:“我有事先行一步,我们三日后再见。” 男子淡然而笑,目送她起飞,满城飞花般的笑容如一道月影停驻在他精雕玉琢般的俊颜上,久久停留。 直到长剑越飞越高,几乎快要跃过陡峭崖壁的时候,男子才敛了笑容,轻声自语道:“恐怕无须三日,只要我数到三,我们就会再见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巨响,载着夏翎的长剑仿佛撞到了什么,被狠狠弹回。 同一时间,这原本幽静安逸,阳光明媚的小谷中忽然狂风大作,天摇地动,整个空间犹如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的扭曲翻转。 千里之外,储物戒的芥子空间中。 沈清刚刚关上通讯符阵,一口鲜血就狂喷而出,身体再支撑不住,软到在地。 “大师兄!!”黎骁等人一把扶住他惊惶大喊,几个年纪幼小的天奎宗弟子更是早已泪流满面。 只见昏迷在地的沈清腹部插着一把长长的黑剑,剑尖透体而出,而随着犀利的剑锋不断流失的,除了鲜血,还有沈清修炼了数十年的元气。 沈清年轻的面容迅速苍老,鬓边生出白发,细碎的皱纹一一爬上他面庞,犹如岁月最无情的痕迹,刀刀铭刻。 黎骁抱着他,再忍不住放声大哭:“大师兄,你都是为了我们,都是为了救我们!呜呜……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不对夏师妹说实话,为什么还让她走!大师兄……” 然而,昏迷中的沈清却无意识得露出一个淡淡的欣慰的笑容,仿佛梦中有什么幸福的场景一一重演,只是那布满细纹的眼角,却不知何时,缓缓得缓缓得有一滴泪珠,无声无息坠落,洇灭于芥子空间无际的尘埃中。 曾经我与你几乎走到了世间最近的距离,一步之遥,却镜花水月,转瞬成空。 也许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注定了,我与你离别的方式,终将是如此安静地不诉衷肠,不泣离殇。 第十四章 光天化日(上) 夏翎发誓,如果砍头不会死,她现在一定要把自己的脑袋剁下来。 因为,实在是太疼了,一阵又一阵滋啦啦的声音在耳朵里回想,大脑皮层像有数万只蚂蚁在攀爬啃咬,又像有数千条脑骨裂缝在咯吱咯吱摩擦着作响。 其实,身体也疼,关节肌肉骨架,各种疼痛,可是比起脑袋里那如万虫蚀骨般仿佛起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却几乎是可以忽略的。 就在这样无止境的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忽然有一双冰凉的手托住了她恨不得捶地乱撞的脑袋,一股温暖如阳的灵力潺潺汇入她的身体。 那双手一一抚过她的太阳穴,前额,眼耳口鼻和酸软的四肢及胸腹,动作轻柔温和,指尖却凉的有如寒玉一般,与那汇入体内的温暖醇和灵力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疼痛慢慢减轻,夏翎终于睁开眼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小曦喜极而泣的脸,软软小小的手指毫无章法的笔画着什么,声音又急又哑,几乎无法连续成音。 夏翎尝试着想伸手安抚它一下,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根本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忍着后脑勺抽搐般的余痛缓缓转头四顾,却陡然对上一双清澈明净宛若苍穹云天般的点漆双目,夏翎瞬间僵硬。 “你的身体在没有任何传送符保护的情况下,经历了虚芥移位大阵,所以一时恢复不过来。”淡雅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在他上方缓缓陈述,“再过一会就没事了。” 夏翎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还能说话,于是用沙哑粗嘎的声音问道:“什么是虚芥空间移位大阵?我们现在在哪?” 她刚刚眼角余光已经瞄见了,这里前后左右都是或高或矮的光秃秃巨石,地上也是黄沙铺满,显然跟那幽静的小谷相差不是一点两点。 “所谓虚芥移位大阵只是《太古经略》和《戊戌纪年》古籍中所记载的一种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大阵。此阵以天然山水土石为介质,以日照方位为符线,布下空间逆转大阵。一旦某个隐匿的阵眼被触发,即可连通形成于太古时代的芥子空间。” 夏翎不顾周身的疼痛,猛地坐起身,四处看了看,脸色苍白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触发了阵眼,所以我们被传送到了某个几万年前的芥子空间中?” 得到对方点头的回复,夏翎脸色变得越加灰白,颤声问道:“我们要如何才能离开?” 一片无音,意思是,根本就出不去。因为所谓的狗屁虚芥移位大阵,本来就是存在于传说中的,连怎么进来都懵懵懂懂,更何况是出去。 夏翎咬牙望向一脸平静地近乎漠然的男子,哑声道:“你早知那小谷是什么虚芥移位大阵,你也早知我埋头飞上去会撞上阵眼,是吗?” 男子目光清澈如镜,缓缓答道:“你离开去找月香草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撇过头举目远望,可是四面八方,所能看到的统统都是黄泥和矗立的岩石,再远好像有树林,隐约还能听到野兽的叫声。 她运起灵力正要腾空,却忽觉丹田一空,猛地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手肘狠狠地摩擦在粗糙的黄土地上,瞬间一缕缕血丝从伤口上渗出来,混合着黄泥,显得异常狰狞。 夏翎几乎是有些骇然地探向自己的丹田,却发现原本满盈的灵力,此刻竟一片干涸。 她双唇颤抖着闭目试图从空气中汲取灵力,却恐惧地发现,看似毫无异常的空气中,竟然连一丁点灵气都感受不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样灵气干涸的封闭领域千万年前还有许多,基本都是用来惩罚犯错的修者的。”男子用温润清雅的声音回答了她心中的震惊和疑问,“他们把这样的地方统称为——绝灵域。如果你想要使用……” “闭嘴。”夏翎轻声打断男子的话,抬起头见他微微愣在原地,清亮漆黑的眸子如夏夜星河般熠熠闪亮,俊雅绝尘的脸上一派无辜般的淡然。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直视着那双眼,一字一顿道:“还有,能不能请你以后,离我远点。” 夏翎随便取出一条白布裹上自己血淋淋的手臂,无声笑道:“因为魑魅燃情很珍贵,所以宁可中毒也要喝下去;因为体验药效很重要,所以就无视自己身体可能受到的伤害;因为我的体内有你感兴趣的东西,所以开口就要研究我的身体……是不是也因为虚芥移位大阵是你从所未见的,所以你起了兴趣,让我去触动它?” 男子依旧坐在地上,靠着一块沾满黄土的岩石,抬头静静地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上,微微泛起一丝潮红:“我确实对虚芥移位大阵和它可能连接的芥子空间感兴趣。” 夏翎听着男子近乎漠然的声音,伸手将拼命向她打手势让她不要再说下去的小曦捧在手心,看着它越来越透明的身体和明显恹恹疲倦的神情,胸口纠缠翻搅,痛不可当。 白觞是以灵力为生的,在绝灵域中,小曦要怎么活下去? 还有方才说话明显反常的师兄,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能平安回来吗? 想着想着,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处发泄的不甘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下一刻,她只听到自己用冰冷的声音说:“你父亲是狠毒,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木成修,你又比他好得了多少……” 最伤人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是不忍,而是看着男子精致到惑人却也平静至绝情的脸,夏翎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韩煜也好,木成修也好,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则,这些法则只为他们自己而定,却绝不会去关心别人的死活。 说他们冷血,可是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不冷血要如何生存? 说谅解他们,不要开玩笑了?他们的痛是痛,别人的痛就无关紧要吗? 只能说,从来……从来都不属于一个世界罢了。 夏翎再不多言,眨了眨眼化去眼眶的酸涩和滚烫,转身朝树林的方向走去。 她想,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这里,小曦……绝对绝对不能死。 走了许久,汗水几乎湿透了她全身的衣服,可是眼前除了岩石还是岩石。 夏翎总觉得自己是走入了一个天然的迷宫,无论怎么寻找出路,都不过是在原地绕圈圈,更何况,她还是个路痴。 突然,左手上的迷藏环动了动,小小的脑袋钻出来,噗噜噜地甩了甩,才望向夏翎露出一个傻笑。 小曦是被夏翎强塞进迷藏环中的,而且她已做好了打算,没找到出路前,绝不能让它出来。这样的烈日,这样糟糕的空气,小曦出来能支持多久? 小曦低下头蹭蹭夏翎的手腕,然后迅速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夏翎回去找那个男人。 夏翎问道:“他有办法在绝灵域中救你的命吗?”如果有,那么就算回去求他,就算提供自己的身体给他研究,又有何妨。 小曦脸上的神色一黯,随即嘿嘿一笑,咿呀着比划,安慰道:那个人很厉害很厉害,说不定真的会有办法哦! 夏翎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再度熄灭,心中的苦涩竟比方才更甚,可面对小曦诚挚的小脸,却也只能强笑道:“能有多厉害?不过就是个炼气期的小鬼罢了。” 小曦瞥了她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摇头,再摇头,手指抬了抬,似乎想比划什么,却忽然又顿住,随即换了个手势:你刚刚从阵眼中出来差点就元神碎裂了,是他用……回……阳……诀救了你。 小曦努力地用肢体语言来表现回阳诀三个字,然后又拍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凡胎肉身每使用一次回阳诀都会遭到反噬,我当时真怕他不肯救你啊,幸好…… 夏翎的脚步一停,低头望着小曦皱眉道:“你是说,他刚刚救了我,所以会遭到反噬?” 小佚 2011-9-22 23:50 下次更新:周六 第十五章 光天化日(中) 小曦也说不清楚那反噬会是什么,可看它凝重的神情,想来也一定不好受。 夏翎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烈日,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和愧疚。 那个男人不过是炼气期,而且从第一次扶起他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体单薄的惊人,皮肤如雪一般白的透明,一看就是天生体弱。 先不说自己走的时候没有留任何食物给他,光是如今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和偶尔刮起的夹杂着碎石土屑的风就能要了他的命,更何况,他还因为救自己而遭到了反噬。 夏翎前行的脚步越来越慢,到后来,双腿更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地迈不出去。 反噬?究竟是怎样的反噬?小曦刚刚说他用了什么诀?凡胎肉身无法承受的? 好像是,回阳诀……哪个回阳诀? 等等!回阳诀?!! 夏翎猛地低下头望着惴惴在她掌心来回挪移的小曦,沉声道:“你刚刚说他用回阳诀救了我?哪个回阳诀?!” 小曦小小的身体猛然一僵,嘿嘿傻笑了两下,眼里很有些鄙夷,又有掩饰不住的讨好,半晌才比划道:这世间还有第二个回阳诀吗? 是啊,这世间还有第二个回阳诀吗? 排斥一切神通功法,以吞噬人体精元为进阶根本,能活死人,能助飞升,却也能为人间带来一世浩劫的禁法回阳诀;数千年来,唯有一人练成后却不死的回阳诀;两百年前成就了一代医神,通天彻地之能的回阳诀……这世间,哪来的第二部回阳诀! 夏翎身体有些僵直,声音都莫名颤抖:“你……你是说,他就是曲临渊?医神曲临渊?” 小曦叹了口气,摇摇头——表示深切的鄙夷,又点点头,给了回答。 “可……可是,他说他自己叫木成修……啊!”夏翎猛然惊醒,久远得不能再久远的记忆复苏,她终于记起自己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了,“影鬼木成修,当年在曲临渊身边的那个高手!” 夏翎好久都没能成震惊中舒缓过来,想起十几年前在破碎虚空听到的那个声音,以及堕魔谷中带着疑惑和坚定走向自己灵魂的身影,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灵魂出窍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去表达的状态。 漂浮在半空,没有痛觉,没有五感,谁也看不到她,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居高临下旁观着这个世界,她能从痛苦中超脱出去,可是却也因此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不甘也只能看着,再心痛还是只能看着,再孤单无助依旧只能看着。 在破碎虚空中的那一个多月,她几乎绝望地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如此孤独下去了。 然后,就在这时,有一双眼睛看见了她。 他的身影模糊,脸容根本就看不清楚,可是直到许多年以后的今天,夏翎才发现,自己竟还清晰地记得那双清澈到透明的眼睛和他所说的话谁在那里? 是的,在漫长的孤独和绝望过后,终于有人看见了她;终于有人走向她,并且清晰地肯定了她的存在。 这种肯定,不能说让她萌生什么感情或依赖,但至少,夏翎知道,自己是感激他的。 感激这个,无意中将她从孤独的一人世界中牵引出来的人。 夏翎叹了口气,低头看小曦:“你早知道他是曲临渊,早知道他父亲口中所说的圣覃丹就是我吞下去的那粒,所以才不让我走,想让我偿还他?” 小曦嘿嘿笑着,有点不好意思,蹭了蹭她的手腕。 夏翎翻了个白眼道:“这种事,你早说不就结了?” 不过,她也没再追问下去。夏翎能了解小曦的顾虑和担忧,听曲临渊父亲的话,圣覃丹就算在整个曲家都没有第三粒,只此一句就能知道其价值根本无法衡量。更何况,因为这药还间接害惨了曲临渊的两个弟弟。 如果让曲临渊知道小曦偷了他的丹药,还让自己吃掉了一颗,鬼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等夏翎终于绕回原地的时候,正当空的太阳都快落山了。 这点也实在怪不得她,寻常的路她都不定能走的顺,更何况是这个跟迷宫式的石林,绕到现在还能走回去,不能不说完全是靠了一直被关在迷藏环中的小曦的直觉。 再次看到曲临渊的时候,夕阳余晖刚好洒在那一块角落,薄暮金红中,男子闭着眼安然地靠在岩石上,苍白如雪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在凌乱堆砌的岩石间,真的很像一幅画。 夏翎小心地走近他身边,弯下/身用手轻轻触了触他的额头。 好冷,简直像摸到了一块寒冰。 被碰触弄醒的男人缓缓睁开眼来,看到她略微有些惊讶,搁在岩石上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手肘却因为无力突然一拐,身体重又重重跌在岩石上。 夏翎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将他扶起来,单薄的身体犹如寒玉一般,散发着彻骨的冷意,可男子的神色却是那么平静至乎冷酷,连颤抖都没有。 她的情绪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低落难过,依稀是一种怜悯或悲伤,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她自己也没察觉。 夏翎低声问:“你……是因为救我才搞成这样?” 男子看了看她,眼中颇有些诧异,回复道:“我不知道你的元神若碎裂了,会不会对你的身体构造有影响,在没有弄清楚你体内绿珠效用前,自然还是要救你的。” 夏翎脸上那明明白白的愧疚担忧瞬时僵住,扶住她的手因为寒冷和某种愤怒郁闷的情绪,真恨不得直接将他甩出去,然后再狠狠踹几脚。 不过,在知道眼前这男人的身份后,夏翎就已不只一遍的告诫自己——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宗大神。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对这男人能否救小曦还有怀疑,那么在他知道此人就是曲临渊后,那就是绝对的深信不疑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你自己能走吗?需不需要我扶你?” 曲临渊点点头,立马从善如流的伸出手,搭上她肩膀:“需要。” “……” 喂!拜托你有点身为医神的自觉好不好,不要以为披着马甲就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石林中岔道非常多,夏翎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小曦只知这石林有些问题,却也不知该怎么走,只得求助于曲临渊。 “这是幻影迷踪阵。”曲临渊声音有些虚弱地说,见夏翎一脸“什么幻影迷踪阵,我怎么没听过”的表情,又解释道,“此阵以太极八卦推衍为基础,与灵力符阵无关,是凡人所创的一种阵法。这里是二至还归一九宫,往西……不,往右三步,再往左……” 夏翎啊地一声张大了嘴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之术? 曲临渊侧过头望了她一眼,颇有些为难道:“左右你也分不清?” 夏翎立马合上嘴巴,往右走,期间还因为一不小心侧身而甩下某人,差点让他趔趄跌倒在地。 一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全黑,夏翎一面庆幸着终于走出石林了,一面又看着前方茂密的森林心惊胆战。 这人烟荒芜,穷山恶水的,到底何时是个尽头啊! 幸好迷藏环中还有许多存货,也幸好身体还能运用极少量的灵力,哪怕无处补充却也源源不断,不知是否与体内的锁魂珠有关。 夏翎扶曲临渊坐下来,这一路来除了偶尔指点方向他几乎每时每刻都闭着眼,呼吸轻微,如不能闻,仿佛根本没有生机。 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夏翎打了个抖,本已锁定的迷藏环中的干粮放了回去,她将“微波炉”取出来,热了一盒炒饭,又烧了点水。 嘴唇干裂,喉咙疼痛,看见烧温了的大半杯水,夏翎却强忍着只抿了一口。 她的迷藏环中什么储备都很多,却唯独最珍贵的水,根本没想过会不够用。 “醒醒。”夏翎小心地端着水递给曲临渊,“起来吃点东西吧。” 夏翎在心里暗暗发苦,却又无可奈何。虽然很饿很渴,但是自己的身体毕竟还有细微的灵力支撑,又没受什么伤,总能比这虚弱的男人多坚持一段时间。 曲临渊就着她的手缓慢地喝光了一杯水,冰凉的手中又被塞入了一个热腾腾的饭盒。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食物,用筷子拨着尝了两口,微微皱眉,勉力又吃了些下去,终于放下碗筷,摇头道:“饭太软,虾仁不新鲜,真火该用七分却用了九分,食物中灵力流失了大半。” 夏翎抚额,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强大了,才这么一下午时间,她居然已经逐渐对这男人的天然毒舌和任性免疫了。 翻了个白眼,将某医神剩下的炒饭端起来,重新拿了根筷子,迅速塞进自己口中。 都这种时候了,有得吃就不错了,居然还挑口味! 你大爷了!早知道那杯水就自己喝了,就着喷香的炒饭,那简直是人间美味啊!现在,却因为喉咙的干渴疼痛而难以下咽。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挑剔过妈妈做的菜太咸了,为什么晚餐的配汤不是海鲜料。 很久很久以前,她只要打一个喷嚏,发一点小烧,爸爸妈妈就会急的跟什么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她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在一旁与她同进退,共奋斗,从不会孤单。 其实,也不过是口渴了;其实,也就是食物咽下去的时候喉咙有点痛;其实,被困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受苦,是每个修者都可能经历的旅程。 只是这些苦而已,又有什么值得委屈难过和不甘的呢? 手腕上突然一凉,夏翎低下头,才发现小曦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正忧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夏翎对着那张小小的脸笑,“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有你,有你在身边。” 在这个世间,只有你永远关心着我,不会离弃我,不会伤害我。 这个世间也只有你,只要我一不开心,你必然第一个发觉,然后坚定的告诉我,你永远在我身边。 所以小曦,我怎么会让你死,我怎么能让你死! 夏翎微笑着放下手中的饭盒,正要捧起小曦,心中却忽生警召。 昏暗的月光下,她只看到一个矫捷的黑影朝着她这个方向猛扑过来。夏翎下意识地歪头躲过,却马上感到侧脸一痛,几滴鲜血溅入口中,左脸颊火辣辣的带着血腥的味道。 “将你身边的盒饭扔远一点。”曲临渊镇定如常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清悦如歌,“擦掉脸上的血,点起火折。我们遇到觅食的兽群了。” 小佚 2011-9-24 23:49 明天开始去上海出差了,下章没法预告,不过在上海晚上应该也能写文,我尽量抽时间 第十六章 光天化日(下) “唰——”寒光掠过,粘稠腥臭的血迹四处飞溅,一个巨大的野兽尸体从空中坠落,摔得血肉模糊。 夏翎趔趄着后退几步,靠在一棵大树上粗重喘息。 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剑尖以折磨人的缓慢速度滴落暗红色的液体,她回头看着来路上零零落落的尸体,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个这种外形与狼极相似的野兽。 另一只手上牢牢握着一块红色的晶石,掌心贴着晶石棱角尖锐的表面,一股猛烈而混杂的灵力顺着手腕脉络迅速导入体内丹田,缓缓去芜存菁,旋转驻留。 灵力导入丹田的过程伴随着异乎寻常的痛楚,仿佛全身经脉都要被活生生撑裂开来了一般。 可是即便再痛,比起保命求存的紧迫,也都是微不足道的。 夏翎凭着体内积聚的灵力一个纵身跃上身后的大树,茂密的树冠后是一张男子清俊如雪的容颜,原本闭着的眼睁开来,眸光清澈犹甚水帘。 夏翎一把扣住他的胳膊,轻飘飘地纵身跃下,哑声道:“接下去往哪走?” 曲临渊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指了个方向,清悦的声音缓缓传来:“强行吸收晶石内灵力,却无自然灵气缓冲,其过程必然异常痛苦,但每历一次,却能扩充你的经脉一分,积少成多,久而久之,你丹田所能积蓄的灵力,神通运转时所能调动的真元,必会成倍增长。这样的机会,对寻常修者来说,绝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夏翎连脸都没侧过去,笑了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轻声道:“晶石已经不多了,我们还需多少时间才能离开这里?” 顿了顿,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想重新确认一遍:“你说在这绝灵域中也有办法救小曦是真的吗?” 曲临渊似是愣了愣,片刻后才点头道:“是。” 紧绷的唇线慢慢松弛,又微微上翘,漆黑莹亮的眼中闪着点点星光,夏翎由衷地松了一口气,急速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到时,请你救小曦。” 夏翎在医神大人的指点下,花了两天的时间离开了黄岩石林中的迷踪阵,又花了十天时间穿越茂密潮湿虫蛇横行的丛林。结果,丛林过后还有高山峻岭,险要峡谷。而且,随时随地都会有各种野兽窜出来袭击。 这里的野兽出人意料地强大,速度快,体型大,有些变异体还拥有强悍的技能,比如飞行,比如隔空袭击。更可怕的是,他们仿佛是有智慧的,坚韧善忍,睚眦必报,懂得协调,懂得诱敌,居然还懂得布设陷阱。 这样的野兽,看似不具备妖兽的亲灵体质,可夏翎却觉得,他们比那些拥有五行神通的妖兽更可怕,也更难以摆脱。 但最最让夏翎感到不可思议的,却是身边这个几乎一半路途都要靠她扶着才能行走的男子。 这二十几天来,他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闭目养神,可是,无论何时,只要夏翎询问他方向,他必能给出明确的指示。 有时陷入危险的迷阵,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性命垂危。而他只是往四周略看了几眼,便能清清楚楚把接下去要走的每一步都用玉简标示明白。所示路径之明晰,连夏翎这样的路痴也在没有走错过一次。 有时被兽群围攻,他总是默默地退到一旁,从储物戒中随便抽出一本古籍阅读(储物戒和古籍都是夏翎友情提供的),丝缎般的长发伏贴地垂在他身后脸侧,犹如一幅最隽永静谧的画卷。 可他的身体却并非是静止不动的,眼睛看着书,脚下却迈着缓慢而悠闲得步伐,然而就是这样慢到连轻风都拂不起的步伐,却总是让凶悍的野兽,连他的衣衫边角都碰不到。 血腥,暴戾,嘶吼,杀戮……这个凛凛如雪,悠悠如风的男子总是这样,行走在地狱般的战场中,却能做到清风拂面过,片叶不沾身。 偶尔,夏翎遇到极难对付的变异野兽,杀死它需要消耗大量的晶石能源,在最一筹莫展的时候,就会听到某个岑岑如雅歌般的声音:“咽喉左下三寸处是它最薄弱点。” 或者说:“三息之后等在坎位以冰为刺……嗯,你往右后方走三步吧。” 直到强大的变异野兽轰然倒地时,夏翎还无法置信,这个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懒洋洋看书或者闭目养神的男人,到底是如何发现最有利作战方式的。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夏翎数着迷藏环中所剩无几的晶石,露出了苦笑。 后方再度传来野兽的嘶吼声,可她连握剑的手都快举不起来了,鼻子只要一闻到腐肉的腥臭和刺鼻的血腥就想要反胃呕吐。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尽头?这样的鬼地方,她究竟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曲临渊的脸色白得犹若透明,虽然神情依然淡定自若,可夏翎却知道,他的身体已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夏翎真的可以理解,毕竟曲临渊这三个字本身就代表着幸运和灾祸——天上掉下饼的幸运与贪心不足的灾祸。 尤其是在她见识了此人仿佛无所不能的才华和连他父亲都对他忌惮妒恨的事实后,更是于理解中掺杂了几分怜悯。 此人有再高地天赋,再逆天的医术又如何,被高高地架上了神坛,终究不过是孤独一人罢了。 然而,也因为理解,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只能对他的虚弱和经历不闻不问,感慨只是感慨,敬畏只是敬畏,同情也只是同情,永远不会退一步也不会再进一步。 哪怕两人一起经历了一个月的患难扶持,长途跋涉,却也永远对彼此保持着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连朋友都算不上。 野兽在转瞬间就赶了上来,两人被数十只体型极似豹子的金黄色野兽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只额前有一撮白毛,这是只变异“豹子”,能力是瞬移。昨日被夏翎刺了一剑,划破了左前肢,伤口到现在还没有愈合。 此刻看着夏翎的目光灼灼刺骨,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窜过来咬住她喉咙。 夏翎轻轻叹了口气,疼痛恶心疲惫瞬间消失,余下的只有强迫自己战斗再战斗的麻木。 有几个人是天生喜欢战斗和杀戮的呢,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森寒的剑光在凶悍的狼群中穿梭,突然,右肩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五指下意识地一松,长剑哗啦一声掉落在地。 夏翎心中一凛,暗叫糟糕,想以遁起飞,却苦于丹田中微弱的灵力已无法支撑。 果然,那只领头的豹子眼中闪过狂喜之色,仰头嚎叫了一声,身体突然消失在原地。 一旁默默闭目养神的男子忽然睁开眼来,眸中闪过一道似明似暗的光芒,莹润如玉的手毫不犹豫地摊开来,朝着夏翎身前丈许远的地方…… 他的唇动了动,可却突然停住,抬头望向被烈日映照得明晃晃的天空皱了皱眉,随即收回手。 消失的豹子眨眼出现在夏翎面前,尖锐的牙齿朝着夏翎脆弱的脖颈,狠狠扑过去。 就在夏翎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一道白光从遥远地天空迅捷无伦地射向前扑的豹子,随着“哧啦”声响,豹子睁着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眼,不甘地倒地。 在他被金黄兽毛覆盖的脖颈处,插着一支通体雪白的羽箭,箭头深深插入变异豹子体内,又从喉咙处穿出,银灰色的箭尖上却连一滴血也没有沾上。 夏翎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连掉落的长剑都忘记去拾,只呆呆地望着光线刺眼的天空。 数十道白色箭光同时洒落,原本围在夏翎周围的豹子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纷纷倒地,中箭身亡。 几分钟后,脖子都快养酸的夏翎终于看到了白色羽箭的来处。 那是两只大到让夏翎猛然想起《逍遥游》中鲲鹏描述的鸟类,飞到近处,巨大的羽翼伸展开来,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 大鸟在离夏翎数十米处优雅落地,扑扇的翅膀带起强烈的风沙,连一向点尘不沾的曲临渊都被吹乱了头发,拂皱了衣衫,满面尘霜。 夏翎带着惊叹的目光打量这两只奇怪的大鸟,灰白相间的羽毛,长而坚硬的喙都很像老鹰,可头却圆鼓鼓的顶上还有一团肉瘤,显得既滑稽又丑陋。 巨鸟刚刚停稳,就见数十个人影从鸟上利落跳下。两三米的高度,他们却如履平地,轻松自然。 等他们走近了,夏翎才惊讶地发现,这数十人竟统统都是女子。 她们梳着统一的发式,发式非常简单,就是用一种牢固的细绳将长发牢牢扎紧,有些盘起,有些编成麻花,看上去极其干净利落。 她们的着装虽然不尽相同,可看上去却更朴素,基本上都是以韧性十足的粗布未材质,整体款式偏向于简洁无累赘。 有些人的手臂整个露在外面,有些人甚至穿着短到膝盖以上的短裙,脚蹬粗制皮靴,腰系缠丝腰带,丰满的胸/部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傲人的弧度。 如此装束别说在这个古代世界,就是在现代,那也是有些骇人听闻的。 这些女子的体型都偏健壮,皮肤大概是因为常年暴露在阳光下而偏黑,手指粗而有力,手臂上肌肉精实却不显夸张。 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个类似弩机的武器,全身上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精炼强悍气势。若非那明显偏女性化的五官和起伏的胸部,夏翎几乎要怀疑她们的性别。 好吧,不管眼前的这些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人妖还是伪娘,总之,她们是人! 这还是一个月来,夏翎在这个鬼地方碰到的第一群人,说不兴奋绝对是假的。 她拾起长剑,走前几步正要询问,却见那几十个女人突然眼前一亮,猛的推开她,朝曲临渊所在的方向冲去。 夏翎这一下被推得很重,脚下又刚好踩了块石头,哗啦一下便摔倒在地。 她一边痛的龇牙咧嘴,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女人把曲临渊曲大医神团团围住。 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烧着一团团炽热的火焰,那赤/裸裸地不加掩饰的爱慕渴望神情,更是好像恨不得马上将他拆分了吞入腹中。 然后下一刻,果然有个按捺不住的女子将她手中的弩机丢在地上,迫不及待地走前几步,仰头去摸曲临渊的脸(下颚?),嘴里不断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那灼灼的仿佛要吞噬人般的惊艳目光,和步步紧逼的霸道气势,让夏翎觉得诡异的熟悉,熟悉到忍不住一阵恶寒。 这算什么戏码?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小佚 2011-9-27 23:45 下次更新,十月一日,还是等出差回来再更吧,太累了说…… 第十七章 他的意愿(上) 午夜,无名洞窟。 一个红衣女子穿梭在阴暗潮湿的小道上,手执长剑,面容冷峻,五官精致而冷艳,眼底却有着隐隐的焦灼。 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竟一次也没再出现过。 红衣女子低头望向手中荧光惑人的极品法器,低声道:“洞窟中不见你,天奎宗也找不到你,夏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平安吗?” 此人自然是灵墟门最年轻的长老,夏翎的至交好友——金鳞。 这一个月来晋南修仙界风波不断,先是妖兽作乱,紧接着比剑大赛魁首沈清遭遇……然后转眼不过一个月又有凫峦帝国整装待发的消息传来。 金鳞担心位处边境的天奎宗会被首先开刀,急着到洞窟来确认夏翎安全,谁知却再也没见她出现。心急之下前往天奎宗,才知她早在一个月前,就不知所踪了。 金陵轻轻叹了口气,向来张扬冷傲的脸上不知不觉便染上了愁绪。 她从小性格孤僻冷峻,寻常人不愿亲近,几十年来承认的朋友竟只得这么一个,所以她才格外珍惜,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寻找。 金鳞在洞窟中越走越深,穿过一个又一个水帘,避开一只又一只阴魂兽,身上不知不觉多了好几道伤口,她却顾及不得。 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水帘,金鳞毫不犹豫地念起避水咒,从冰冷刺骨的水帘间穿梭而过。 然而,眼前刚刚变得清晰,她却忽觉脚下有什么东西一绊,身体连灵力都来不及运转,便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没有冰凉阴潮的触感,反而有什么软软的,热热的东西垫在身下。 金鳞有些诧异地起身点亮火折,眼前的景象逐渐明晰,明晰到饶是冷颜如她也露出了明显的诧异之色。 只见冰凉的泥地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衣衫头发一团乱,全身似乎被什么腥臭的水浸泡过,又脏又臭。 男子的脸也没见得多干净,基本上已看不出长相,可唯独一双薄唇却显得青白泛紫,微弱的呼吸从他口鼻中吐出,胸口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金鳞皱眉拍拍他的脸,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个死人还是个垂死之人。 然而,掌心只轻触了那张脸两下,男子却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呻吟,随即竟慢慢睁开眼来。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眼睛,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显露,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仿佛有什么浑厚到无法承载的沧桑在眼底沉淀。 金鳞抱胸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道:“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怔怔地张着眼,神情有些茫然,半晌才终于对上她的眼,轻声呢喃:“我……是谁?” 午后,绝灵域。 夏翎又一次迷迷糊糊地从一辆马车中醒来,双手依旧被反绑着,脚也用一种奇怪的坚硬植物拷了起来。 她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困难地直起身顶开马车的车窗往外看。山道,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山道。 这都第几天了。她郁闷地挣了挣手上的束缚,早已被擦破的手腕立刻一阵疼痛。 就在这时,马车的门帘被掀了开来,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半跪着进入马车。 她的身高其实不高,五官若是细看了也还算清秀,可就是手臂大腿过于粗壮,胸/部过于丰满,乍一看很有种恐怖的感觉。 女子一进马车就双眼发亮,灼灼如烧烈火,一瞬不瞬盯着夏翎左侧。 夏翎连看都不用去看就知道,那里正靠坐着一个温雅如谪仙般的男子。而且这个被强抢被觊觎被押送的男子,此时不是在闭目养神,就是在气定神闲地看书。 夏翎无聊地正准备撇过头,却见那女子忽然斜着眼狠狠瞪了她一下,一看就单纯的清澈眼眸中印着赤/裸裸的轻蔑和挑衅,仿佛在说——你根本配不起他,我要跟你决斗。 女子一边瞪,一边又叽里咕噜地念了几句,可惜夏翎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冤啊,六月飞雪都没她这么凄惨的。这男人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凭啥啊,凭啥自己要被当成他的奸妇狠狠打击? 那粗壮女子对着夏翎恶言恶语,一望向曲临渊立刻就变成温柔似水。手中端着的食物和酒轻轻柔柔地摆到她面前,低声呢喃了两句。 曲临渊的手上果然拿了本书,不过却不是夏翎给的了。这书的纸张材质又硬又粗糙,上面的字用什么尖锐的硬物刻上去的,那字体像汉字又像符咒,夏翎瞄了几页就觉得头晕,而曲临渊却没几天就能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他闻言将书搁在一边,低头瞧着摆上来的食物,皱了皱眉。 夏翎跟着看了一眼,好像是什么植物的根烤熟的,还有一碗里盛着切地整齐精细的肉。食盘上除了酒,还有牛奶或者……某种植物的汁液? 夏翎吞了口口水,肚子咕噜噜地叫,喉咙因为干渴,一阵阵发疼。 曲临渊却只端起那碗牛奶抿了一口,面色苍白如雪,眉峰紧蹙地将碗放下,正要开口,却突然对上夏翎清亮的眼睛。 他维持着那样地表情,将即将放下的碗重新端起,朝那粗壮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便见那凶悍矫健的女人脸一红,扭捏着低下头,温柔的眼中几乎要滴出水来。 待那女子退出去,曲临渊才道:“你挣断绳索来吃吧。” 夏翎又咽了口口水,心中波涛汹涌,恨不得立马用丹田内仅存的灵力将绳索切断,可她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挣开了绳索能跑掉也就算了,可她们确实厉害,我就算用去所有的晶石也不是她们对手。更何况上次我挣断绳索,却反而连累了你……” 曲临渊一怔,有些迷惑道:“连累我?” 夏翎抽了抽嘴角,虽然她以前就觉得这男人是白痴!可是现在她更确定以及肯定了,这男人绝对绝对是白痴!果然上帝给你某样才能,就会收走另一样! 夏翎上一回挣断绳索是在七天前,那时她刚被抓住不得不说,这几个奇奇怪怪的女人确实很厉害,虽然没有什么法术神通,可身手矫健地根本不像普通人。而且其中几人还能隔空发出类似于风刃的攻击,其气势之强劲,竟连一把五品长剑都被生生削断。 更别说,这几个人手上都拿着个弓弩,这玩意发射出来的白色羽箭,能瞬间穿透数米厚的岩石,几十个弓弩齐发,夏翎就算有十个防护罩也必然被打成筛子。 技不如人,无可奈何,她只得束手就擒。 夏翎从那些人对待她和曲临渊的态度里能感觉到,这些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那个最早身手想去摸曲临渊的脸,却被轻轻巧巧避开的女子兴奋而自信地向曲临渊喊着什么,又用居高临下地态度瞅自己,神色轻蔑嫉恨地叽叽咕咕。 当然,这是一种从所未闻的语言,曲临渊就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开始也是听不懂的。 然后,言语沟通的失利的女人们顿时失去耐性,如饿狼扑食般围了上去。 可曲临渊是谁啊?他是能在夏翎与上百头饿狼搏斗的时候,依旧能在野狼包围圈中气定神闲看书,却片叶不沾身的神人。 悠闲从容地脚步迈开来,衣袂发丝被山道的风吹得轻轻飞扬,当真是俊逸潇洒如谪仙般。 一刻钟过去了,那些抢不到人的女子又惊又畏,神色间却是越发的渴求和炽热。 然后,倒霉的夏翎就被抓住成了人质,一支白色的羽箭抵着她的脖子,锋利的箭头划破了她的皮肤,温热的血液顺着颈项缓缓流淌。 曲临渊清澈如冰晶般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暗沉,手中的书收起来,神色冷漠而不悦。但他终究没有再避开那些女人,由着她们将自己抓起来,本就破旧的衣衫扯得七零八落。 夏翎明知他的不悦和妥协都是因为自己体内的锁魂珠,可看着原本超脱尘俗的男子被一群异性毫无顾忌地品头论足调戏羞辱,胸口还是如压了巨石般窒闷得难受。 夏翎在被抓得第一天就实施了逃跑计划。 当然,就像曲临渊想研究她体内的锁魂珠不能丢下她一样,她也因为小曦的缘故绝不可能丢下他独自逃生。 然后,两方拖累的结果就是夏翎重新被抓,而原本被奉为上宾,似乎是要被进献给某个高官的曲临渊又被目光饥渴如狼的女人们吃了许多豆腐。 小佚 2011-10-2 01:43 第十八章 他的意愿(中) 夏翎就着曲临渊的手将剩下的半碗牛奶一口气都喝下去,舔了舔唇,犹觉得意犹未尽。 曲临渊拿开碗的时候,手指碰到了她的脸,冰凉的指尖寒得几乎让她发颤。 夏翎有些吃惊道:“你身体没问题吧?回阳诀的反噬到现在还未结束吗?” 曲临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强行解去体内魑魅燃情的毒,在焚灵动情的一刹那,抽去体内炎魈,却无相符体息交错抚慰,身体自然会发冷发寒。” 夏翎脸上一红,嗫嚅道:“可是都那么久了。” “嗯。”曲临渊漫不经心地回答她,“一辈子都会如此。” “什……什么?”夏翎体内灵力一乱,身体潜意识地激发风刃瞬间割断了束缚的绳索,震惊道,“你说一辈子都会如此?你身体如此寒凉,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曲临渊看着她猛然直起身,绑缚的绳索落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神色极为惊讶,还带着稍许的担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仿佛觉得那里有什么异样,出口的声音依旧淡雅清明:“是有些疼痛,五脏六腑每过六个时辰便如被冰封,不过还是可以忍受的。” 夏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看他了,她觉得这人肯定神经有问题,五脏六腑如被冰封居然还说可以忍受。而且也确实,这一个多月来,此人几乎从未露出过半分痛苦之色。 “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吗?”夏翎摇头叹息,“难道你真要这样忍受一辈子?” “办法……是有的。”曲临渊有些踟躇道,“可是,只是有一点点难受。比它痛百倍千倍的药我也熬过来许多许多次。” 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夏翎看着眼前男子真的没有半分勉强和隐忍的表情,却忽然觉得胸口酸楚窒闷地难受。 那些比魑魅燃情更甚千倍百倍的痛苦,是别人加诸于他的,还是他自己加诸于自己的,无论是哪一种结果,眼前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完美无缺的男人,都显得如此可怜和凄惨。 夏翎轻声道:“你的痛苦只是你的,别人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如果你自己不爱惜它,那么它就只能永远痛苦下去。” 曲临渊侧过脸看着她,清澈的眸光如月华星河,熠熠闪烁:“你是说,我应该想法解除这种痛楚?” 夏翎嘴角一抽,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道:“你是白痴吗,既然早就有办法,干嘛自虐自残地拖到现——” 唇上突然一凉,絮絮叨叨的声音陡然消失于清冷的药草气息间。 夏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恍惚间只感到有一双手轻轻扣着她的腰,冰凉的柔软的唇带着淡淡的药草香,轻轻贴着她的,不动不移,却气息交缠。 她猛地回过神,使劲推开他,擦着自己发麻的唇怒道:“你做什么?!” 曲临渊毫无惊慌尴尬,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体息交缠,减轻痛楚。” 夏翎不自觉握上迷藏环的手一抖,颤声道:“体息交缠,是指……这个?” 曲临渊点头:“你的灵根以木属性为主,再加上那颗珠子,使你的体息中蕴含勃勃生机,是缓和峭寒之息的最好办法。而且,当日魑魅燃情发作的一刻,我是看着你……” 平淡陈述的话语一顿,曲临渊不知为何突然扭过头,不再说话。从侧面能看到他肤色淡若透明的侧脸和密长的轻微颤动的睫毛,修长的手指贴着粗硬的纸页无意识地抚动。 夏翎跪坐在原地发怔,手上的迷藏环却一动,小小的身影探出来,嘿嘿傻笑。 小曦刚刚在迷藏环的芥子空间中忽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它以为夏翎想要取什么东西,可半晌却不见其它动作,于是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看。 夏翎的拇指轻轻抚过它冰凉得越来越透明的身体,沉声问道:“那个,需要多长时间?” 曲临渊的声音淡静平和,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知你不愿意,这也没有什么。我们的交换代价本就不涉及此事,我也不会因此死去。倒是你割断了绳索,是打算再次逃离吗?” 其实也没有愿意不愿意……不过就是mouth to mouth,连吻都算不上,对方又是这样容颜俊秀不惹人讨厌,再加上人命关天,说什么抵死不从,也实在太矫情了。 可夏翎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比着长度道:“用两头中空的吸管这样交换气息可以吗?” 曲临渊有些怔楞,半晌清澈的眸光才闪烁了一下,点头道:“嗯,有用的。” 夏翎大喜,正要说话,马车却猛地一阵剧烈摇晃朝一个方向重重倾倒过去。 夏翎和曲临渊都是猝不及防,身体被狠狠掼在马车壁上,凹凸不平的窗格烙得背脊瑟瑟发疼。 可是马车的滚翻却还未停止,所有的酒菜坐垫,包括那些强壮女人送给曲临渊阅读的厚厚一叠书统统被掀翻了,朝两人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夏翎几乎连想都没想,扑过去兜头护住曲临渊,一本本厚重如砖头般的书没头没脑统统砸在她肩上背上,痛的她龇牙咧嘴。 紧接着是利刃刺入体内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温热粘稠的液体瞬间在背上晕染开来。 夏翎疼得面色发白,双唇颤抖,身体却牢牢护着底下男子略显冰冷的身体,任由汤汤水水统统泼在自己头上伤口上。 等马车终于停止翻滚,夏翎却已倒在曲临渊身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看不见刺入背上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感觉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炸裂开来了,生不如死的疼痛在全身脉络间迅速蔓延。 心中懊悔郁闷,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明明这马车中只有被褥、书本和碗碟,撑死了也就被砸出几个乌青,划出几道小伤口。可是现在,怎么会那么疼? 所以说没事做什么雷锋嘛! 恍惚间,她感觉有双手将她扶起来,耳中似乎听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然后几枚冰凉如玉的手指在她的背部拂过,痛苦立时减轻了几分。 夏翎满头冷汗,迷迷糊糊睁开眼,只隐约看到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清越淡静的声音稳稳传入她耳中:“你背上中了流箭,箭头有毒,我必须先将剑取出来缓和毒素,你忍着些。” 说完,他连一丝犹豫也无,手中不知握着什么,在夏翎背上快速一划。 一股钻心的痛从背上传来,夏翎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另一股更加折磨残忍的痛苦淹没,瞬间失去了知觉。 陷入昏迷的夏翎没有看见,素衣长衫的男子处理好她的伤口后就将她小心抱到一边,走出了马车外。 他的神色平静而淡然,挺拔的身形缓缓从阴影走入阳光下,素衣长衫,俊颜如雪,犹如青山上傲立的松竹,凛凛清霜。 争持的双方不知不觉便停下了厮杀,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 曲临渊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把长剑,黯淡的剑光被阳光照得璀璨夺目,剑锋微微拖着地,发出轻轻的卡擦声。 他的眼神连一丝波动也无,虽神色平静冷淡,眉梢眼角却又蕴含着与世无争的温和。 曲临渊持剑缓步向前,目光扫过一枚枚蓄势待发的黑色羽箭,平和的语调缓慢而幽静:“一方世界,一念规则。我们既来到了这里,就只好用你们的方式解决恩怨。” 小佚 2011-10-4 22:32 明天继续更 第十九章 他的意愿(下) 夏翎一觉醒来,也不过是一日一夜,可仿佛整个天都变了。 手脚上的束缚没了,马车换成了最大最豪华的,每日两餐(后来经要求改为三餐)丰富而量足。 而且那群原本如狼似虎的强壮女人们,忽然就变成了kitty猫,对着自己和曲临渊的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要多和顺有多和顺,虽然那眼神还是依旧赤/裸裸的炙热。 夏翎曾经问过曲临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曲临渊正咬着一个形似苹果却只得四分之一拳头大小的水果,侧头想了想道:“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以体技为主要战斗手段的世界,人民崇尚忠诚和强大,国与国之间壁垒分明,嫌隙极深,所以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国仇和国恩会凌驾于个人感情之上。” 于是,询问过后的夏翎顶着两个蚊香眼狼狈败退。 有晶石在,伤好得很快,这一路行的也不算慢,但看来路程真的很长。 夏翎无聊之下索性向曲临渊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 学了才发现,这个世界的语言还真的不难学,许多字词的发音都与晋南附近凡人国度的口音很相近,甚至连文字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几日后,当夏翎几乎能磕磕巴巴地与那几个女人交流的时候,马车终于走入了一个相对繁华的城镇。 掀开车帘,望着前方虽谈不上华丽却巍峨庞大的宫殿,夏翎默默地放下车帘,隔绝马车边守卫女子警惕的目光。 是的,一路上这群强壮的女战士们虽然对着曲临渊的态度变成了敬畏仰慕甚至略微的恐惧,可押送她们往某个方向前行的态度却从头到尾都未变过。 夏翎摸着下巴看马车中神色倦倦的男子,这两天晚上他手里一直捧着几本厚厚的书,好像是一个系列的,某人看得废寝忘食,于是一日一夜过后,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她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说,他们是不是要把你敬献给女王,做男妃男后什么的?” 曲临渊打了个哈欠,清澈的眸光因为困倦失去了光泽,连声音也有些低哑:“达蓬国信奉誓神弥荼,不允许有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而且现任女王已有丈夫和儿女。” 夏翎笑道:“不敬献给女王也能敬献给公主将军什么的啊!毕竟像你这么美貌又全能的男子,她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怎么舍得放过。” 曲临渊盯着她沉思了半晌,盯得夏翎都发毛了,才点头似乎恍然大悟道:“也有可能。” 夏翎砰一声倒在马车壁上,彻底无语。 几个时辰后,夏翎和曲临渊在一群身高与她差不多,却比她壮一倍的女子们簇拥下走入了达蓬国皇宫的大殿。 这个所谓的大殿,是夏翎所见过最简陋的——除了青石砖搭建的石凳石台,几条色泽黯淡的蔓布,其它什么装饰品都没。但大殿的整个布局却又极宏伟精巧,天花顶离地很远,抬头望去还能看到顶上叙事型的石刻壁画。 大殿的两边坐着许多人,有男有女,但男性的数目极少,而且大部分都是年过半百的老者。女子却大多不过三十岁上下,而且并不像那些押解她的战士般肌肉横生,有几个还是很英姿飒爽,容颜秀丽的。 夏翎等人一进殿,所有人的目光便嗤啦一下全集中在曲临渊身上,炽热的沸腾的如火如荼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夏翎只是站在旁边,就被那数十道恐怖的目光波及得遍体生寒,难为了目光中心的曲临渊还能神色淡然地往前走。 虽然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呼吸越发微弱,身体如透明了一般苍白的渗人。 夏翎不知道他是魑魅燃情的余毒又发作了还是仅仅因为多日休息不好才会如此。 越往前行,焦灼的目光就越凌厉和尖锐,仿佛除了惊艳赞叹,那些人更多的是探究和戒备。 夏翎正用眼角余光扫着四面八方的“女狼”,顺便打量高高的皇座上看起来跟菩萨似的露出和蔼笑容的女王,却忽然觉得浑身一僵。 那是一道近乎放肆的杀气,带着冰寒的凛冽和火一般的炽热,肆无忌惮地笼罩着她和曲临渊。 夏翎侧头望去,首先入目的是一张雌雄莫辨的俊脸,比蜜色略淡的肌肤,张扬的眉毛,挺翘的鼻,似勾非勾的唇角,还有一双张扬妩媚的眼睛。 夏翎看她用看似灼灼闪亮,却无比清明的眼一瞬不瞬望着曲临渊,心中便暗暗猜测:这应该是个……女子吧? 就在她暗自揣测的时候,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猛然和她对上,妖孽般的笑容缓缓从清浅变得鲜明,那双看着她的眼锐利而冰冷,仿佛她是猎物,随时都会被扑上来咬死。 夏翎打了个寒战,正要侧过头,却又无意间瞄到坐在那女子右侧的一个身影。 居然是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一身长衫儒服,手中握着酒杯,与她目光对上,还举杯笑了笑。 男子五官犹如镌刻般精致俊朗,唇边总带着温和的笑,可是那双暗紫色的眼睛太过深邃又引人入胜,所以咋一看去只觉冷淡疏离。 夏翎正觉着这男子的眉眼有些眼熟,女王却忽然开口说话,声音有些轻,又离得远,再加上语言还未完全精通,失去了灵力辅助,夏翎只能勉强听出她是在说:“远道而来,多谢相助”什么的。 夏翎有些奇怪,明明这一路自己和曲临渊都是被她们关押在马车中的,什么时候帮助过她们了?嗯……肯定是语言不通,听错了。 女王说完后,曲临渊正望着头顶的壁画聚精会神,夏翎是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于是气氛顿时冷凝下来,两侧的有些女子已露出不善的神色。 就在这时,忽然从女王身后钻出一个女子,指着曲临渊大声道:“母上,请将他赐给我!” 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容颜清灵娇俏,一双杏眼如小鹿般惹人怜爱,穿着一身白裙,虽然也不过是棉布,可比起这绝灵域中的其它人,却是精致秀美多了。 少女的话音还未落,另两道声音也急吼吼地响起:“不,母上,他是我的!” 夏翎满脸黑线地看着三个少女意气风发地站在皇座前,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上下,年纪最小的却只得十五六岁。她们每一个都用灼灼闪亮的目光盯着曲临渊,脸上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紧接着,她们开始争吵,虽然言语不通是很大的障碍,夏翎还是勉强听出了几句。 譬如——我是长公主,以后这天下是我的,这男人自然也得我先挑。 再譬如——别说笑了,你要文没文,要武没武,不过占着长女的名头,哪里配得起如此出色的男子。 还有——母上最宠的是我,你们再怎么争也没用,他绝对是我的。 好吧,确实有些脑补过头,但所表达的意思还是八九不离十的。 她们三人高高在上得争夺着曲临渊的所有权,横眉怒目,甚至大打出手,仿佛是在争夺一个讨人喜欢的宠物。 性格温和软儒的女王在皇座上头痛地叹气,几次试图劝说三个女儿谦和礼让,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三位公主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到后来连弓弩刀剑都拿了出来,望着对方的眼光嫉恨愤怒,仿佛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男女群臣们面面相觑,神色尴尬,想要出言阻止,却又不敢。那些押解夏翎和曲临渊进宫的女战士们更是面色不豫愧疚,几次想上前详禀,却苦于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女王疲惫地闭上眼,似是对这种戏码并不陌生,又极度伤心,搁在椅子上的手苍白颤抖。 忽然,一个优雅的漫不经心的声音插了进来:“三位公主不必再争了,这男人,请赐给臣下吧。” 夏翎连忙转头望去,只见那个长得雌雄莫辨犹如妖孽般的女子缓缓站起来。她的身形比夏翎高了小半个头,身上的衣衫似裙非裙,走动的时候下摆如水波般摇曳。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肆无忌惮地笑容,即便面对公主高高在上的怒目而视,也毫不在意。 只见她几步走到曲临渊身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起头眯着眼打量,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双丹凤眼似勾非勾,迅速闪过一道深邃的光芒,凌厉而冰寒。 曲临渊这时才终于看完了顶上的壁画,垂下眼帘打了个哈欠,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那贴得过近的女子一眼,往夏翎身边退了退。 修长的指尖擦过她的,如冰晶寒玉般的触感传来。 夏翎一惊,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前所未有的冰寒刺骨,抬头望向他疲倦垂下的眼帘,苍白到仿佛透明的皮肤,心下颤了颤。 魑魅燃情的余毒,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此人的身体,真的没有大碍吗? 而且,这满大殿的人都在讨论着他的归属权,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件稀有珍贵的货物,他对这些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 这时,那妖孽般的女子已单膝跪下去,请求女王将这个男子赐给她。 “风将军军功盖世,别说是求娶一个男子,便是……” 女王面露喜色,连忙开口成全,却马上被三个女儿厉声打断。 “不行!” “我绝不同意!!” “风佑,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样样与我们争!” 那被称为风将军的女子闻言缓缓站起身来,从容镇定地站在大殿中,脸上挂着嘲讽讥诮的笑容,不冷不淡道:“既然三位公主与臣下都想要这个男人,不如就按弥荼法则:一战定输赢如何?” 风佑的话让三个公主的面色齐齐一僵,愤恨恼怒夹杂着畏惧的目光如一根根针刺向她:“风佑,你想犯上作乱吗?” 可惜风佑毫无所动,神色依旧轻慢而嘲讽,用她中性的微微上扬的声音缓缓道:“三位公主想要这个男人,臣下也想要,三位公主未选驸马,在下一样独身,弥荼法则早有言——在公平竞争忠诚守义的前提下,一切以强者为尊的比试都是合理的。请问三位公主,在下有那一句话犯上作乱了?” 几句轻描淡写略带嘲讽的话说得三位公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最早冲出来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持剑冲下来,狠狠道:“风佑,别以为我怕了你,走,现在就跟我去演武场!” 风佑挑起眉梢眼角清淡地一笑,转身就要跟上。可是下一刻,她的神情却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 只见那怒气冲冲的二公主身前横着一把萤光闪烁的长剑,剑尖因为拔出太快而微微颤抖,发出嗡嗡的声音。 持着这把剑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 她的体形单薄清瘦,脸容清秀,皮肤略显苍白,身上的衣衫更是朴素到让人过目即忘。 总之,这是个一不小心就会被人遗忘到角落的女孩,可是此时此刻她持着剑,神情冷静而沉着,那双墨黑的眼眸中却仿佛闪耀着灿烂到眩目的光芒。 轻轻的,犹如初雪融化后滴入水面的声音,带着几分滞涩和不流畅,却稳稳传入大殿所有人耳中“不好意思,在决定比试或打赌以前,能不能请你们先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愿?” 小佚 2011-10-6 01:33 明天7号应该继续更,长假最后一天了,大家应该还没跑吧? 第二十章 归属权 怔楞过后,二公主勃然大怒,翻转长剑抵在夏翎胸口恨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 二公主的声音又尖又洪亮,夏翎立马听懂了,有心想好好回敬一下,奈何心一急,什么词都想不起来了,急得手心直冒汗。 风佑倒是不怒,晃晃悠悠地从后头走上来,似笑非笑道:“说到底,你也想争夺这个男人的归属权,不是吗?” 夏翎满脸黑线,一回头见曲临渊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冷汗都要下来了,连忙道:“不是……” 却马上被风佑打断:“好,你虽非本国人,我达蓬国儿女却也不会欺你。只要你在演武场胜了二公主与在下,遵照弥荼神的指示,这男人自然是属于你的。” “风佑!本公主没有同意!!” 风佑连看都不看暴怒的公主一眼,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夏翎,中性的声音缓缓沉下去:“相反,你若败了,不管这个男子以前是你什么人,他都只能是我达蓬国的私有财产。一个弱者是没有资格谈自我意愿的!” 演武场上,夏翎对着气定神闲的曲临渊唉声叹气:“这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自己都不在乎了,我还替你出什么头啊!” 曲临渊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谁说我不在乎?” 夏翎神情一僵,看了他半晌,无语道:“你这样子叫在乎?那敢情不是我在与你鸡同鸭讲,就是你面部反应神经失调。” 曲临渊愣了愣,马上问:“面部反应神经失调?是一种病症吗?” 恰在这时,那二公主怒气冲冲的吼声传来:“你个下等刁民,还不快上来,要让本公主等你多久?!” 夏翎心神一凛,连忙从迷藏环中抽出长剑——都到这时候了,害怕后悔都已没有意义,更何况,她也没什么后悔的自觉。 微弱的灵力运转,夏翎正要纵身跃上,忽听曲临渊如雅歌般清灵又带着几分凉意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此人所练心法虽精妙却残缺不全,有多处破绽。你若想要她性命,就刺气舍穴;想让她昏迷,刺肩井穴;想让她暂时失去反击之力,就截断左右手少阳三焦经脉……” 曲临渊一边平淡叙述,一边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神情淡雅,颀长的身形如被冬雪覆盖轻松,挺拔傲立却也凛凛清寒。 夏翎一时间被吓得失去了言语能力。 就在这时,一个沿途押解她们的粗壮女战士走上前来,含羞带愧的朝曲临渊鞠躬致歉,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长串,说到后来声音哽咽,几乎快哭出来了。 夏翎也没功夫去细听,一个纵身跃上了演武场。 二公主满脸鄙夷地看着她,冷笑道:“本公主还以为你吓得临阵退缩了呢?看来你胆子倒是不小,可惜是个猪脑,浑身上下一点‘雎息’也无,居然敢跑上来送死。” 夏翎握着长剑默念一百遍:不能刺气舍穴,不能刺气舍穴…… 演武场下聚集了数百人,除了那些大殿里的群臣,还有许多不知发生了何事跑来凑热闹的平民。 当瞧见本国二公主在与一个外族人比斗时,立刻兴奋激动,却没有多少人为那二公主加油,甚至大部分人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瘦弱的夏翎,暗叹她即将被自家公主折磨的悲惨命运。 然而,让所有人震惊的是,比试在短短半盏茶时间内就结束了。 穿着白底蓝紫色镶边旧衣衫(天奎宗弟子服)的少女持剑站在昏迷不醒的二公主身边,低垂了头,微风拂起她的衣衫长发,犹如一幅神秘悠远的画卷,让人不自觉屏息。 坐在演武场下的风佑神色微微吃惊,而在她身后原本温和淡笑的紫眸男子却猛地站起身,望着台上少女依稀朦胧的背影,震惊复杂的神光在眼中一闪而逝。 风佑侧头问:“怎么,文洹认识她?” 紫眸男子摇头笑笑,坐下来淡淡道:“此人方才一剑刺向二公主时,身上仿似笼罩了一层古怪的气息,与雎息截然不同,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风佑双目微眯,开怀笑道:“我也好奇的很,这就去亲身领教一番。” 风佑身体刚要离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搭上肩膀,男子温厚儒雅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佑儿,小心。” “求你别再叫得那么恶心了。我自然会小心。”风佑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纵身跃上比试台。 风佑一上台,演武场周围的气势立时改变。 那些围观二公主时还唏嘘议论的达蓬国民们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眼神炙热崇拜,口中疯狂喊着“风将军”,脸上神情犹如万宗朝圣一般虔诚狂热。 演武场下,昏迷的二公主已被送了下来,大公主将二公主推到旁边,恨恨地瞪着台上大出风头的风佑,银牙咬得死紧。 风佑看着眼前在喧闹声中镇定沉着的女孩,赞叹道:“我一开始倒是错看了你。你并非弱者,我为我在殿上的无礼,向你道歉。” 夏翎一直低头望着自己持剑的手,掌心仿佛还逗留着临上演武场前小曦在她手心上写的字。 “有件事,你不要忘了:这八年来,你一直在战斗,一直在成长。你已不是弱者,不需要畏惧任何对手,而战斗也可以是快乐的。” 她持剑而立,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强大的对手,耳边仿佛褪去了所有的声音,只余缓慢平稳的呼吸声。 她听到自己用平和的声音说:“风将军,请多指教” 晶石的能量由掌心缓缓导入丹田,剧烈的疼痛没有让她皱一下眉头,反而让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双目前所未有的清明。 就在这时,风佑动了,她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修长的五指笔直伸展开来。 如风驰电掣般的身形转瞬便将夏翎笼罩在阴影之下,看似柔弱的五指凌空切下,却带起一阵利刃般猛烈的劲风。 夏翎在风佑动的那一刻已然全神戒备,指风袭来,她的身体立刻便往后仰,背脊弯曲出一个柔韧的弧度,整个身体犹如满弓般蓄势待发。 乌黑的长发因为后仰而轻轻飘起,风佑的指风切过,几缕发丝瞬间被切断,又如慢镜头般缓缓飘落。 夏翎的身体保持着弯曲的姿势,左足一蹬猛然滑出去,身体凭着这一蹬之力轻飘飘地跃上空中,双手微张,凌空站立。 晶石能汲取的瞬间能量有限,在空中能驻留的时间,最多无法超过一分钟。 夏翎一个翻身跃下,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风佑左肩。 飞翔滑跃的身影犹如最矫健的飞燕在半空中舞蹈,一招一式缓若流水,美得不似比斗,反倒如舞剑一般华美流畅。 可在剑光笼罩下的风佑却丝毫不敢怠慢,这一剑看似缓慢无力,实则却揉杂着一股奇怪的气势,牢牢锁住她全身上下,一种强大的危机感在她体内翻涌。 可就是在这样的危机下,风佑却不惧反喜,迫不及待的笑容慢慢充斥她的眼睛。 一股醇厚的“雎息”导入四肢百骸,原本空着的手中逐渐出现了一把三尺长的透明长剑,风佑的整个身体都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砰——”一阵剧烈地仿佛地动山摇的碰撞,让看台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惧莫名。 这一场战斗,从此刻起,突然脱离了她们理解和观赏的范畴,变得如天神之战般遥远。 两个体形相差并不多的女子在演武场上如幻影般穿梭着,围观群众已看不清她们的一招一式,只时不时听到刀剑相交的碰撞声。 演武场被孤立了出来,因为全神贯注战斗的两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实在太过惊人,让她们只是站在旁边,就因为那无穷的威压而双腿发软。 太阳缓缓西沉,这场比斗,已持续了半个时辰。 终于,在一声刺耳的双剑相击后,两个模糊的身影分散开来,缓缓落在演武场的两端。 风佑撑着木桩喘息,长长的如丝缎般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夏翎用剑撑着身体,勉强止住四肢的颤抖,被晶石能量一遍遍洗礼的经脉,空虚的丹田,实在是太TMD疼了! 风佑目光清明地看着她,哑声笑道:“结果我们还是未能分出胜负,所以说,这个男人到底要归谁呢?” 夏翎还未及说话,那一直围观的长公主却突然跳上台来,狠毒的目光扫过风佑和夏翎,冷笑道:“弥荼法则说,强者为尊。我在此打败你们,这个男人自然是归我的!” 夏翎顿时愣住了,风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起,神色变得冰寒无比。 底下围观的群众一脸不忿地低下头窃窃私语,却碍于长公主身份,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淡雅的声音缓缓穿插/进来,犹如被拨动的琴弦余音袅袅:“既是强者为尊,若赢的人是我,归属权是否就由我自己来定?” 小佚 2011-10-7 23:31 下次更新10月9号。 第二十一章 桃李芳菲(上) 太阳慢慢西沉,夏翎站在人来人往的巷道上,看着某个门牌许久,踌躇着要不要现在进去。 恰在这时,邻屋中走出几个衣衫朴素,身形矫健的女子。 其中一人一瞧见她便感激而欣喜地跑过来鞠躬:“夏姑娘,实在多谢你前日赠我的药,我相公吃了再也没犯过咳嗽。” 夏翎受宠若惊地退后几步,连连摇头道:“纸音姑娘,这药又不是我制的,你千万别谢我。” 有着一副与诗情画意的名字全然不符样貌的纸音,咧嘴憨憨笑道:“要不是姑娘帮忙讨要,我们这样的身份如何能见到先生,不谢你谢谁呢!你等等我——” 说着她急匆匆奔进屋,跑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块巨大的血淋淋的肉,至少有七八斤重。 纸音一把塞到夏翎怀里,笑得一脸暧昧:“我瞧你和先生都瘦得紧,以后如何孕育健康的小娃娃。这是燚鸟的大腿肉,我上回随队出去分得的,精贵着呢!你拿回去好好给先生补补……” 夏翎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粗壮的纸音姑娘将硕大一块肉丢在她身上,自说自话一通后扬长而去。刺鼻的血腥味和某种类似囧的情绪,让她恨不得拿头去撞墙。 她明明还记得,几个月前这群女人看曲临渊的眼神,还像看着最美味稀有的肉一般,恨不得人人分食一块。可现在呢? 别说这些达蓬国的平民和女战士了,就是那个刁蛮任性的二公主和妖孽般的风将军见到某人都毕恭毕敬的,活像见到了小学班主任老师一样。 事情怎么会像开云霄飞车一样发展到今天这种局面呢? 是因为那天演武场上,曲临渊的惊艳出手吗? 衣袂飞扬的少年犹如夏夜最幽密时绽放的昙花一般,哪怕只有刹那芳华,却已让在场的人永生难忘。 他将长剑一次次抵上长公主喉咙,手腕翻飞间,竟连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他单薄颀长的身形站立在人声鼎沸的中央,却如傲立在雪山顶峰的青松,孤卓无双。 还是因为比斗三日后,风佑与曲临渊的一场秘密决斗? 那是夏翎第一次见识到曲临渊的真正实力,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为何这个看起来孱弱单薄,修为低下的男子,会被与韩煜慕容邢相提并论。 如果说,韩煜的强大,是因为他有着睥睨世间一切的根本实力;那么曲临渊所依仗的,就是他看透一切力量本质的能力。 在战斗中,他有着最缜密的思维和最通透的目光,让他即便居于下风,也能靠着敏锐的观察力和灵犀,化劣势为优势。 或者是因为,他轻描淡写地指出了二公主和风佑心法招式中的致命破绽? 从演武场决斗后,夏翎就总是面临着风佑兴致勃勃的约战和二公主无理取闹的挑衅。 身在别人的地盘,住着女王赏赐的屋子,用着女王分发的“补贴”,实在连拒绝都说不出口。 于是,每日都在院子里上演刀光剑影,追逐砍杀。偶有几次,出来晒草药的曲临渊看见,就会随口指点两句。 这两句,往往都让三个人目瞪口呆,呆站着苦思半日,再也打不下去。想通后,却只觉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夏翎进门后避开了大厅,先去厨房放下燚鸟肉,又匆匆洗澡换衣后,才前往自己的卧室。 那日比试,曲临渊以一招一式将大公主惨败于手下后,就拉着夏翎离开。 这时,那些一路押送她们前来的女战士终于按捺不住,冲出来跪倒在他面前,求他原谅。 在这些人掳获曲临渊的时候,就已让专司通讯的雉蜂通知了宫廷,言及不出两月,必将人带回国都。 然而,达蓬国国民最重恩仇,这些人在路上遇险,千钧一发之际得了曲临渊相助,才未损伤惨重。她们本想回到皇宫后再向女王殿下禀明详情,谁知却阴差阳错害得她们恩人受辱。 女王得知事实后,郑重地向曲临渊道歉,并邀请他常住皇宫。但曲临渊却提出只要一栋有院子,带小亩田垄的普通民居。 女王陛下最大的心思也不过是想留住曲临渊和夏翎,不让他们为其它国家所用,听说她们要定居下来,自然不会不允,便马上赐了这间空着的民居给她们。 从那以后至今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夏翎一直与曲临渊居住在这里。 她不是不想离开绝灵域,也不是不担心师兄的安危,只是此时此刻,却有着更重要或者说最重要的事,让她心甘情愿在此驻足。 夏翎推开门,一股温暖如春风般的气流拂面而来。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全身的疲劳尽去,身心仿佛都沐浴在温暖的泉水中,舒畅得不愿动弹。 睁眼看去,在她那张铺着厚厚被褥的床上,有一个肉眼无法看见的白色灵茧正在散发着醇厚无比的生命之息,缓慢成长。 在未来的三年中,这个灵茧会一天天成长,一日日精醇,直到变成成人大小,破茧而出。 夏翎的手轻轻抚摸上去,掌心仿佛能感受到白茧下心脉跳动的痕迹。 “小曦,小曦……”夏翎双手小心翼翼地虚捧着只得两个拳头大小的灵茧,哑声道,“你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只要你可以活下去,只要你能平安,让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小佚 2011-10-09 第二十一章 桃李芳菲(下) 夏翎抱着装满草药的竹篓去往前厅的药房,这里果然极热闹。 曲临渊不出意料地在整理药草,二公主穆浮香团团绕着他转,灵动的双眼时而望望他手中的草药,时而望望那张精致的脸,眸光犹若火烧。 风佑在自备的椅子上喝茶打瞌睡,文洹坐在她旁边,浅笑着看曲临渊忙碌,时而为风佑剥开一粒松子,随手摆在茶碗边。 四方角落里还坐着好几个夏翎至今仍叫不出名字的女子,有些在打坐,有些在低声讨论,目光时不时撇向毫无所觉的某医神,神情既焦灼又悲切。 夏翎一进门,屋里众女黯淡的目光顿时犹如点燃的烛火般哧啦啦燃烧。 手长腿长的甲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拽住夏翎,急切道:“上回先生说我所习心法有所纰漏,雎息运转至肋下时过于急进,乃至脾肝受损,每日子时便会疼痛不休。我依先生之言服药调理,果然好了许多,可这雎息一日不养不调,就必如逆水行舟,我实在耽搁不起啊!夏姑娘,上回先生就是看你面子才医治我的,你救人救到底……” “你这算什么!”粗壮的乙女紧紧搂住夏翎手臂,粗喘道,“我家传武学有七成是与敌同归于尽的狠毒招式,伤人伤己,我已有三个姐姐命丧战场。听说先生有通天彻地只能,连风将军和二公主所习心法招式之破绽都能弥补,想来定有办法帮我。夏姑娘,求你让先生救我族人一命——” 乙女话未说完,就被粗鲁地一把推开,丙妇毫无顾忌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夏翎面前,嚎啕大哭:“夏姑娘,我女儿才十六岁就上了战场,结果不慎被人刺破气海,武功尽废。如今卧病在床,成日寻死觅活。她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夏姑娘,求求你求求你……” 夏翎抚额叹息,这样的戏码,到底要上演到什么时候?所以说“你们口中的先生就站在那里,他不聋也不哑,对你们达蓬国的语言,比我精通多了。有什么十万火急人命关天的事情,请你们自己走过去,然后清楚地详细地向他描述,OK?” 甲女用哀怨地眼光看着夏翎,眼角余光瞥瞥对这边的动静毫不理睬的医神大人,期期艾艾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哪敢随意与先生说话。连风将军和公主都……” 乙女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低下头,宽大的双颊通红,扭捏道:“我……我不敢啊。” 丙妇继续抽噎抽噎:“夏姑娘,念在我女儿只与你一般大小,却如此命苦,救救她吧。” 啊啊!你们真是够了! “有什么要求,统统写下来,我替你们转交给他,端看他爱帮不帮,成了不?” 夏翎身心俱疲地甩开她们走到曲临渊身边,将一篓子草药统统丢在他面前。粗糙的竹篓边缘擦过他白皙如玉的手背,带起一道浅浅的红痕。 二公主水盈盈的眼睛立马红了,恶狠狠地瞪着夏翎,尖声道:“贱人,你敢对先生如此无礼,我要将你腰斩处死!” 忙碌中的曲临渊也慢慢直起身来,看了看满满一蒌草药,又抬头望着她,眸光清澈如水。 夏翎有些心虚,看了他微红的手背一眼,用指尖碰了碰,应该没擦破皮吧? 可是,怎么又那么冷?! 夏翎微惊,探手摸了摸他额头,果然是一阵寒心彻骨般的凉。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犹如金色光芒映射下通透的水晶一般。 夏翎慢慢沉下脸,声音平静地问:“你昨晚又做了什么?” 曲临渊修长的眉毛轻轻跳动了一下,随即马上垂下眼帘。 “通宵看书?还是彻夜制药?” 曲临渊抬起头看着她,神色平和淡然,眸光清澈明净得让人无法逼视:“昨晚三更你还在练剑,我已经熄灯就寝了。” 夏翎额角青筋跳啊跳,终于绷一声断了,怒道:“我三天三夜不睡照样能上山帮你采药你能吗?!有本事你通宵看书,第二天就别给我病得要死不活!有本事你彻夜制药,不要给我昏倒在炼丹炉前!你病了倒好,往床上一倒什么事都没有,我他妈每天帮你采药,抓那些莫名其妙的恶心虫怪不说,还要任劳任怨照顾你!还他妈肉煎九分熟不吃,灵谷灵力不纯不吃,菜腥味不去掉不吃,你以为我是你佣人啊,随你爱怎么差遣怎么差遣?!” 曲临渊飞速地瞄了她一眼,连忙垂下密长的睫毛,低着头不动不说话。 屋子里一片静寂,那些第一次看到夏翎发飙的女人们,彻底惊呆了,就是二公主也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可是在强者为尊的达鹏王国。女人的地位比男人高,只不过是因为当年留在绝灵域中的典籍大多只适合女子修炼。于是女子慢慢变强,男子自然渐渐势危,最后便形成了阴盛阳衰,女尊男卑的局面。 可是曲临渊,无论从战斗实力,学识或者才能方面,统统远胜于夏翎。 而明明在任何方面都居于劣势的夏翎,居然敢这么喝斥强大的曲临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人中,唯有第二次看到夏翎发飙的风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刚喝下去的茶水不幸呛了上来,呛得她直咳得满脸通红。 文洹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奈道:“你就不能小心些。” 夏翎轻轻吐出一口气,绷着脸道:“你现在马上去休息。” 曲临渊抬头,神色平静而无辜地指指处理到一半的草药:“这些混合药渣不在半个时辰内浸泡提炼,便会失去药效。里面有三味药分别是牟鲢兽的犄角,迷雾森林中的风孑草和蛙鱼的红鳞,全部只剩下最后一份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让我停下来,这三味药失效,将来你就得再去采集一次。 夏翎紧紧握了握拳头,咬着牙,防止它们一个怒发冲冠就挥了出去。 她忽然转身看着二公主穆浮香道:“二公主,我瞧你一路都在仔细观察阿修炼药,并非纯凑热闹,而是确实感兴趣并精通,是吗?” 二公主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地看着她。 夏翎继续道:“不知你有没有能耐替阿修处理完这些草药?” “我……我能又怎样?”二公主结结巴巴地朝她吼。 夏翎却不答,转头目光平静地望着曲临渊,缓缓笑道:“如果这一次你又病了,而且还错过了小曦的进阶,我就每日在你饭里加牛乳。放心吧,我保证灵谷的灵力不会有半分流失。” 曲临渊眉梢轻轻跳了一下,随后转身朝二公主点点头,用清雅如歌的声音淡淡道:“麻烦你了。” 二公主“啊——”了一声,猛地低下头,双颊烫如火烧,再抬头,屋中却已失去了那卓然超凡如月华般的身影。 夏翎头痛得揉了揉额角,转身朝风佑的方向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有气无力道:“你又来做什么?我今天可没力气与你干架。” “不干架不干架。”风佑搭着她肩膀笑嘻嘻道,“每日干架多无聊。我来是想问问你,三日后我们就要去进行秋猎了,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 小佚 2011-10-11 22:47 下次更新,10月13号,希望是中午,那代表我12号晚上写了。如果中午木有,那就晚上…… 第二十二章 医者仁心(上) 十一月初冬,天空已飘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雪,天气冷得骇人。 夏翎坐在马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多年过去看起来却依旧稚气未脱的脸上,鼻尖额头都冻得通红通红。 “废物。”一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上面坐着更嚣张跋扈的二公主,“才这么点冷就受不住了。” 夏翎不理她,将冻得发麻的腿盘起来,小小的身子整个缩在马背上,躲避寒冷。 二公主怒道:“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啊!这么坐马背上多危险,你想摔死吗?风佑,你也不说说她!去年她就是这么摔下来的。” 风佑优哉游哉地驾着马凑上来,凉凉道:“会摔下来那是因为某人神经够粗,这么坐在马背上都能睡过去。” 二公主哼了一声,总结陈词:“她就是头猪!” 跟在后面的一群人统统笑得直不起腰来,她们的马背上都是空空的,什么负载也没有,所以虽然遇着了风雪却还是走得很轻松。 离几人最近的健硕女子粗嘎着嗓子,暧昧地笑道:“夏姑娘定是思念先生了!” 二公主闻言脸一沉,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脸上却随即露出几分忧色:“这一次我们被赤尾狼群围困了那么久,先生独自一人在家,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夏翎微微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又低下去。 风佑凑到她耳边,呵呵笑道:“怎么,担心了?开始牵挂了?” 夏翎头痛道:“你知道那个白痴多少岁了?不是三十,而是三百多岁,三百啊!你见过有谁活了超过三百年,还能像他这么低能幼稚的!” “喂喂!你说谁低能呢?”风佑一听不乐意了,“你知道他每月一次授课,有多少人挤破了头却得不到名额?你知道他制的药,在邻国卖到了何等天价,又给我达蓬国带来了多少利益?先生若是低能,你岂不是弱智?” 夏翎被气乐了,坐在马背上狠狠一脚扫过去,冷笑道:“风佑,过河拆桥都不带你这样的。想当初是谁让我求阿修每月一次授课的,你们倒好于国于民都得了利,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让他授课便需拿等价的利益去交换,这些代价是谁去偿付的?而且,你还有脸说药,他炼制的药,从材料到符阵再到炼药的晶石,哪个不是我累死累活打拼来的?现在,我倒成弱智了?” 风佑轻松躲开她气势凌厉的一扫,连连赔笑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夏翎重新盘腿坐好,鼓着腮帮气冲冲道:“敢情你没被他折腾过,才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那个白痴,回去要是又一副要死不活,手脚冰冷的样子,我一定让他喝牛乳喝到撑死!” 风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前俯后仰,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夏翎郁闷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她神秘莫测,妖孽腹黑,这人整一人来疯! 风佑笑够了,才转过头望着夏翎,如墨勾画的丹凤眼微微勾起眼角,仿佛勾魂摄魄,又仿佛碧水盈盈:“夏翎,你自己大概都没有发现:头一年,你与我出来打猎,几乎从未提起过先生,也将你自己的身份秘密捂得严严实实,好像是要与我们每个人之间都画一道鸿沟。” “第二年你不再刻意隐瞒我什么,我提出再无理的要求,你头痛着却也会尽力为我做到。打猎时你会学着与人合作,奔跑在马上的时候,会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那年分猎物的时候,你为先生要了一张棘藉熊的绒皮。而今年……” 风佑伸出手用温暖的掌心接住冰冷的雪花,张扬的笑容如狐狸般狡黠,却又如阳光般温暖:“你让我们将猎物都放在你的储物戒中减少负重,打猎的时候你再也不隐藏自己的实力,称手的刀剑兵器,犹如变戏法般,一件件交到我们手中。而且,今年一入冬,你总是不自觉地说起先生,骂他白痴,却又怕他冷着,饿着。” 夏翎双颊微红,很是尴尬道:“你今天话真多,还特酸。说出来,你自己都不嫌肉麻吗?” 风佑哈哈大笑,一抽马鞭,快马扬长而去,豪情万丈的声音隔着飞飞扬扬的细雪,隐隐传来:“夏翎,我真真喜爱现在的你。” 夏翎无声地望着大雪中肆意飞奔的身影,脸因为羞涩而热烫,眉梢眼角却都流露出喜悦的轻松的笑意,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 达蓬国都,永康。 曲临渊独自坐在火炉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边的草药。 他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本厚厚的书,左手调配着浸泡草药的特殊符水,调配的速度快得几乎能看到手指如莲花般移动的残影,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胶着在书中与炼药毫无关系的文字上,神情悠然而淡定。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扣在书面上的手指逐渐冰冷,到最后犹如被冻僵了一般,连动弹一下都有些艰难。 他本不欲理会,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着眉,终于有些不甘地放下书,身体倾向炉火将手慢慢放在上面烘烤。 温暖的火光映红了他宛若白玉雕刻而成的手腕和五指,清润通透,难以言描。 随着身体变得温暖舒适,曲临渊却没有起身,反而默默坐着发呆。 他瞧了那本厚厚的书一眼,方才还让他废寝忘食的东西,仿佛突然间失去了吸引力。 修长的手抚上心口,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叙述的感觉在这里一日日累积,一月月增长,经年累月,直至水滴穿石,再也无法忽略。 曲临渊突然皱着眉,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远离炉火的位置,任由寒冷将自己包围,双手十指却是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勾画炼制草药的特殊符阵。 ——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却还没有回来。对言而无信的人,自己也不用守承诺。 曲临渊紧抿着唇,重重划下最后一道符线,炼药连环阵第一子阵瞬间完成。 ※※※※※※※※※※※※※※※※※※※※※※※※※※※※※※※※※※※※※※ “你……你们快来,这里有具尸体!” 二公主尖锐高亢的声音将果真迷迷糊糊就快睡过去的夏翎陡然惊醒,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又从马背上掉下去。 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扶住她,眼神冷峻的女子紧紧挨着她,神情郑重地严防她掉下去。 一张国字脸上嵌着一双豆子般大小的眼,唇厚鼻塌,耳如招风,毛发却疏落发黄。总之,即便是在不以美丑论英雄的达蓬国,这也是个丑到寻常人不愿多看一眼的女子。 “多谢多谢。”夏翎后怕地踢踢压麻的腿,干笑道,“还好白陌你拉住我,要不我今年还得再出一次丑。” 后面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暴笑声,大家都已对夏翎的粗神经见怪不怪。 唯有白陌不笑,松开她的手,提着马缰默默退到一边。 这个白陌一向寡言少语,再加上容貌极端丑陋,所以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与人交流。 去年围猎的时候,她一人深陷毒狼蛛包围,眼看危在旦夕,是携带曲临渊所制避毒珠的夏翎救了她一命,所以今年大概是为了报恩,打猎途中她总是沉默地守在夏翎身边。 夏翎厚着脸皮将众人的耻笑统统无视过去,从迷藏环中取出马鞭道:“我们去看看。” 骑着快马行了大概有三里路,终于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围成一堆,在商讨着什么。 夏翎一个纵身从马背上跳到人群边,攒涌得人头和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住了视线,让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夏翎笑了笑,脚下步伐微微一动,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却已如幻影般穿梭在紧挨着的人群之间,眨眼便到了最中央。 说起来,这三年,除了被要死要活地折腾,任劳任怨的差遣,更多地却还是学习。 学习精密如鬼斧神工般的连环符阵,学习天煞幻影步伐,学习不依赖灵力也能发挥威力的雎息武技,学习各种食材药草最精确的烹制处理办法…… “喂,夏翎,你看他还有气吗?” 二公主毫不客气的问话打断了夏翎有些莫名地回想,她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半边身体已被大雪掩埋的陌生男子。随即,微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人,死(伤?)得也太惨了吧! 小佚 2011-10-13 22:05 下次更新,周六 第二十三章 医者仁心(下) 躺在地上的男子一脸胡渣,发丝凌乱,浑身上下都是细长的血痕,脸上更是十几道纵横交错,血肉模糊。 在这么寒冷的天,他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灰色单衣,手脚赤/裸,因为遍布冻疮而腐烂肿大,就是脸侧也好不到哪去。 风佑走到夏翎身边,凑近看了看他的衣服,皱眉道:“此人是从骅韶国逃出来的囚奴。” 骅韶国与达蓬国相邻,如今统治的女王野心勃勃、雄才伟略,以强权铁腕政治让君臣俯首听命后,就开始图谋邻国。上次一箭射中夏翎的,就是骅韶国布下的伏兵。 二公主踢踢那男子,哼了一声道:“看他这样子,肯定是没救了,我们走吧。这里离国都太远,没必要惹上骅韶国……” 二公主话音未落,脚下皮靴却被人猛地抓住,那方才还仿佛挺尸般的男子竟慢慢睁开眼来,哑声道:“救我!救我……” 夏翎下意识地一惊,男人的双眼漫布血丝,眼白边缘泛黄,神情中充满了惊恐绝望,却又矛盾地充斥着一种刻骨的执着。 这双眼,并没有什么奇特或动人,可当他睁开的那一刻,夏翎却莫名地觉得熟悉。 而且,不是那种萍水相逢,也不是惊鸿一瞥,更没有什么刻骨铭心,可就是……就是仿佛有什么点点滴滴岁月累积起来的记忆在心底复苏。 二公主狠狠一脚甩开他的手,瞧着他手背上脓水掺着雪擦在自己昂贵的皮靴上,顿时大怒:“一个下贱的囚奴,竟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也不瞧瞧你那恶心下作的模样,死也给我死远一点!” “不!我不能死……”男子耐不住恐慌痛哭流涕,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祈求,“我好不容易找到方法……差一点就能成功了……求你!求你救救我!你让我做牛做马,怎样都行。我,我曾是韶涟漪的男宠,你想知道她什么秘密,我统统都告诉你。只要你肯救我……” 男子泣不成声的话却让二公主和风佑齐齐变色,两人脸色凝重地往那形容狼狈丑陋的男子靠近几步。 二公主马上冷笑道:“韶涟漪的男宠,就凭你?骅韶国何时已堕落到这等地步了?” 韶涟漪便是骅韶国的女王,现年四十八岁,甚至比达蓬国女王还要老上一些。 但骅韶国所信奉的巫神筌祗,同样遵从强者为尊,却并不禁止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 男子流着鼻涕眼泪拼命点头,血肉模糊的双脚艰难地在雪地上蹬了好几下,才终于坐起身来,朝着二公主跪下磕头:“我,我是十四年前被骅韶国皇商敬献上去的,韶涟漪也曾宠过我几年,后来失了宠却也一直留在宫中,我知道骅韶国许多秘密,对公主你一定有用。求你,求你救救我……” 二公主瞧着他那副丑陋又奴颜婢膝的样子就有气,而且达蓬国一向耽于安乐,在穆浮香心中达蓬国是无比强大的,其他国便是想图谋什么,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不会真正威胁到她。 于是她唰一声抽出长剑,冷笑道:“今日你能出卖你前主子,他日又何尝不会出卖我。这样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奴才,本公主可要不起,你还是早点去死吧!” 男子唰得瞪大了眼睛,整张遍布血痕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眼中的神彩却慢慢从恐慌到绝望再到刻骨的憎恨…… 可二公主的剑送到一半便被人拦住了,风佑紧紧扣着她的手臂,仿似漫不经心道:“二公主别急,杀或不杀,都等问清楚了再说。” 夏翎的手却是扣在二公主肩上,将她扳过身来,冷声道:“穆浮香,你忘记两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为医者切忌心浮气躁,妄下判断,你可知你一个疏忽大意,断送的就是一条无辜人命。可这两年来,你竟连一点长进也没有!” 二公主脸一红,别扭地甩开她的手,嘟嘴道:“如此下作之人性命,断送了就断送了,有什么了不起。” 夏翎脸色一沉,寒声道:“那么若有一天,需要你医治的人是你母后呢?甚至有一天,连先生都重伤垂危,这世间能救他的只有你,到那时你能保证自己不会轻慢大意,害他性命?!” “我当然不会,先生他……我怎么可能……” “你会!”夏翎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直视着她慌乱恐惧,泪水盈盈的双眼,残忍地道,“穆浮香,你会!因为‘病人死了也无所谓’这种思想已经根植在你心底,因为从不关心病人生死的你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真正的危机,到那时你的手会抖,你的心会乱,你犯得错只会比平日更多,更致命。” “医者仁心。”夏翎看着骄傲任性却有一双清澈眼睛的二公主,一字一句缓缓道,“穆浮香,无论你的医学天赋有多么惊人,炼药水平有多么接近先生。但若一天不懂这四个字,那么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我和先生的认可。” 二公主恶狠狠地瞪着她,泪流满面,哽咽出声,眼底更是充满了恐慌,终于“哇——”一声哭出来,跺脚跑掉了。 夏翎连忙道:“白陌,你们几个快去跟着公主,别让她出什么事!” 白陌依言离去后,风佑才凑上前来,搭着她肩膀笑道:“喂,也不用对小公主那么绝情吧?她可是很在意你对她的评价的?” 夏翎却连一丝调笑的意思也无,沉声道:“但愿如你所说,她对我和阿修的评价有足够的在意。” 风佑敛了笑容,怔怔看了远方许久,才紧紧扣了扣她肩膀,低声道:“夏翎,也许你和先生便是老天赐予我达蓬国的希望。” 夏翎懒得理她,侧身走前几步望向那一直呆呆跪在原地的男子。 男子也正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各种难以置信的疑惑和震惊。 夏翎轻轻皱眉,身体微微前倾少许,仔细打量着这个形容惨然的男子。 眉眼间,确实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正想得入神,那男子却已颤抖着双唇,哑声开口:“姐……姐姐?” 夏翎浑身一僵,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双眉眼,这双仿佛陌生,又莫名熟悉的眉眼…… 男子惊骇疑惧的目光一遍遍逡巡着夏翎年轻的容颜,遍布血痕的脸因为过于震惊而不断扭曲,可他的神情却从难以置信逐渐变得越来越笃定。 “姐!姐姐……夏翎姐姐!”男子手脚并用,拼命爬到夏翎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腰,嚎啕大哭,“姐,我是夏衡,夏衡啊!姐姐,你一定要救我,救……救……我……”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虚弱破败的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软倒下去,陷入昏迷。 夏翎缓缓蹲下身拨开男子凌乱的胡渣头发,遍布疤痕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多少年前天才少年骄傲任性的眉眼。 那个让对她失望至极的夏炎重新燃起希望的弟弟,那个时不时骂她笨蛋抢她东西的弟弟,那个会因为修炼太苦背着夏炎偷偷哭泣的弟弟,那个二十几年前随父亲出去历练从此一去不回的弟弟……夏衡。 夏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小佚 2011-10-15 23:47 明天可能还有一更 第二十四章 回阳反噬(上) 屋中的炉火幽幽燃烧着,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曲临渊微皱着眉,执笔在粗糙的纸上慢慢勾画出几个简陋的图形。 绝灵域中的纸笔是用两种相邻生长的特殊植物制成的,笔尖只需轻轻划过坚韧粗糙的纸页,就会将其均匀腐蚀,留下鲜明的痕迹。 灰绿色的纸页上,很快就呈现几个线条简单却生动形象的人体。 他们或躺着,或卧着,有些在腹腔做了标记,有些在胸口做了标记,也有些甚至只画了半个脑袋,另半个仿佛被什么切去了。 他握着笔,拄着下巴,慢慢回忆着那人的描述,正想得入神,匆忙的脚步声却远远传来。 轻掩的木门很快被推开,冲进来的粗壮女子一脸欣喜若狂,却仍不忘礼数,向他恭敬行礼:“先生,风将军和公主她们回来了,夏姑娘也平安归来!” 女子的声音又尖又嘹亮,与她粗犷的容颜全然不符,可眉眼间所传达的喜悦兴奋却是半点没有偏差的:“听说她们遇到了赤尾狼群,被困了半个多月才突围出来。不过幸好没有人重伤或牺牲,这真是太好了……” 女子说了半天,坐在案前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从来都豪爽坦荡的女子瞬时扭捏尴尬起来,搔着头讪笑道:“先生你……不开心吗?” 曲临渊放下笔,抬头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她们回不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他又抿嘴道:“赤尾狼最惧凤仙蕉叶燃烧后散发的烟雾,狼群周围数十丈内必能找到。白痴才会被困半个月。” 来传讯的女子顿时满头大汗,那个人随意地坐在木制的案前,丝缎般的长发披散,皮肤如雪玉般晶莹,眼睛如夏夜星河般明亮清澈,他平静而淡然地说着话,声音清悦如歌,却无端端地让她心生寒意。 曲临渊不再看她,重新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勾画。 粗壮女子恭敬地说了声告辞,掩上木门,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有些寒冷的小屋。 曲临渊听着脚步声逐渐远离,突然丢下笔,望着门口发呆,直到这扇轻掩的门重新被推开。 夏翎一进屋便看见了那个燃烧地很旺的壁炉,心中多少有些欣慰。 对于将钻研医理当做毕生乐趣,将忍受痛苦当做家常便饭,偏偏身体虚弱易感却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某人,要强制他正常作息,冷暖自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这一路来,夏衡的病越来越严重,眼看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她也没心思再感慨这些,一把拽起他的手道:“拜托,帮我去救一个人。” 手腕一握入掌心,便感觉有些寒凉,虽算不得冰寒刺骨,却也要比平日的温度低得多。 夏翎微微诧异地回头看他,曲临渊正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然后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和额头。 夏翎定了定神,觉得现在实在不是拖延的时候,虽然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只要夏衡还有一口气在,曲临渊就铁定能救他。 没有道理地,就是那么笃定。 夏翎拽着他往外走,却反被曲临渊一扯,踉跄了一下,被推到火炉前,看似白皙如玉的细瘦手腕如铁箍般扣住她肩膀,竟让她无法动弹。 夏翎急了,反手推了他一下:“拜托,真的是人命关天……” 曲临渊的目光扫了轻掩的木门一眼,淡淡道:“先用芝香草、柏叶、生姜、耆角……浸泡他的身体,伤口用纱布裹起来,不要直接接触药水。喂他服一颗安神丸,半个时辰后我去看他。” 门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碰撞声,随即是二公主略带紧张沙哑的声音:“先生,我……我……” 曲临渊皱眉了:“你做不到吗?” “不不!”二公主连声道,“我可以的!”说着,仓促的脚步声已然远去。 夏翎觉着自己也不用惊奇了,反正这人神棍也不是一天两天,可就是耐不住问道:“你连见人都没见过,就知道用什么药?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有伤口?” 曲临渊正用手慢慢地拨旺炉火,闻言满不在乎道:“你如此着急,此人必然伤得很重,若在遇到赤尾狼群前所救,那么必然撑不到这里。如是半道所救,那么多半是在野外,这几日风雪如此大,有冻伤又有什么出奇的。我便是现在过去了,也必然要先做这些缓和处理,半个时辰总还是需要的。” 夏翎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你丫不用这种“你白痴吗这都不懂”的理所当然语气说话会死是不是? “既然还有半个时辰,那我先去看看小曦。”温暖的炉火烤得身体发烫,夏翎觉得很舒服地吐了口气,顺手将被雪打湿的外衫脱下来,“这三个月小曦没什么事吧?离它凝元涤神,进阶塑形还有多久?” 曲临渊拨着炉火的手一停,神色淡淡道:“你让渡分舍于它的灵髓根,极精极纯,蕴含着天地间罕见的青阳繁露之息,再加上绝灵域中虽无灵气,空气却至纯至净,三年成长下来,能有什么事?” 微微沉吟了稍许,他低声续道:“只是少了一半的灵髓根,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再突破大乘期,便是要达到元婴期,也是极难的。” “嗯,我知道,你当年就说过了……” “你已不欠它什么。”曲临渊抬头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深地看不见底,“等它醒来,也再不会承认你的好,甚至会排斥轻视你的存在。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你都应该尝试忘记它,远离它,以减轻未来的失望难过。负面情绪过重,不仅会影响你的修为和对战心态,更甚于会让你为心魔所困,一生痛苦……” “阿修,你也不欠我什么。”夏翎突然打断他的话,轻声道,“这些警告早在两年前,你就对我说过,明知道没有用,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 曲临渊一怔,呆立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夏翎轻笑着拍拍他手臂,摇头道,“这不是我欠不欠小曦的问题,而是我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去关心它想念它。少了一半灵髓根固然可惜,没办法达到元婴期当然会有遗憾,未来将被它漠视冷待形同陌路,光是想想就觉得不知所措。可这一切不甘痛苦比起失去它的恐惧,却又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明知做了会更痛苦,却依旧停不下来的。” 曲临渊沉默地低头看着烧旺的炉火,火光映红了他清俊秀雅的侧脸,墨玉般温润清亮的眸中仿佛有赤红的流金徜徉。 许久的沉寂过后,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杵在这儿?” 问话的语调无抑扬顿挫,平静若死水,神情更是悠淡地仿佛天边的白云。 夏翎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咳道:“你留我在这半个时辰,还难得勤劳地将火拨旺,是希望我先化去了身上的寒意再出门吗?” 曲临渊撇过眼淡淡道:“你喜欢自作多情,我又不会拦着你。” 笑容顿时一僵,唯余咬牙切齿——曲临渊,你还能再拐弯抹角,装腔作势一点吗? 不过三年相处下来,夏翎早已对他的毒舌见惯不惯,要真去计较,怕是有九个肺都得气炸了。 曲临渊突然丢下火棍,朝门外走去,脚步明显比平时急促,身形却又诡异地照旧行云流水,悠闲雅致。 夏翎知道他这是准备去救人了,连忙跟上。 可还没走到门口,他却猛地停下脚步,夏翎一个不慎鼻子撞在他背上,疼得直皱眉。 曲临渊回过身,低头看着她,神色雅淡而肃然:“那人伤得不轻?” 夏翎一怔,点了点头:“我都说人命关天了,来得路上就已经心脉微弱,不过……”如果是你,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回来吧? 曲临渊点了点头,轻声道:“医治他可能要许久,还需耗费极大精力,救治中五脏六腑突如冰封会耗去我极大元气,总是不好。” 夏翎啊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微微撇过头,目光看着地板,淡若透明,细如冷瓷的脸上,闪过一道可疑的红晕。然而,等他再收回目光,却已是清朗如月,幽深似海,仿佛再坦荡清明不过。 曲临渊微微地倾下身,低下头,缓缓地用有些低哑的声音平静道:“你让我救人,你偿付代价。替我先压制下魑魅燃情的余毒,可否?” 说着,却也不等回答,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含住了夏翎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柔软温热的双唇。 一瞬间,温暖融化了清寒,勃勃生机复苏了枯木草枝,犹如春暖花开,满室盈香。 曲临渊单手紧紧扣着女孩僵硬的身体,冰凉的心脏缓缓炙热,轻阖的双眼却仿佛能看到灿烂的烟火在眼前瞬间绽放。 ※※※※※※※※※※※※※※※※※※※※※※※※※※※※※※※※※※※※ 夏翎跟在曲临渊身后走进药房的时候,手脚还是僵硬的。 双唇麻麻的,似疼非疼,似痒非痒,连带着一颗心也烦乱的厉害。 刚刚那一瞬所谓的体息交缠压制余毒,来得如此突然,强势凌厉,暧昧炽热,实在是太不像人工呼吸一般的度气。 事实上,这三年来,曲临渊也从未提起过魑魅燃情的余毒,很早以前夏翎提议过用中空的植物茎管帮他,也被他拒绝了。 夏翎甚至都已经忘记了魑魅燃情余毒的存在。可今天,他却忽然提起来,而且,毫无征兆地……就付诸于行动。行动过后,又神情如常,仿佛这样做本就是理所当然一般。 夏翎将冰凉的手放在热烫的脸上降温,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现在首先要担心的是身受重伤的弟弟夏衡。哪怕从小与他并没有什么深厚情谊,却也终究是夏翎这具身体,唯一仅剩的血亲啊。 曲临渊慢慢检查着已浸泡过药浴的夏衡,包扎好的伤口被揭开来,胸腔,腹部,甚至头部背脊,他都一一仔细察看,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寂静的时刻,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二公主、风佑、文洹及白陌等人都等在旁边,屏息以待,夏翎更是紧张地扣紧了手腕上的迷藏环。 终于,曲临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夏翎,目光清澈而明净,缓缓道:“这个人,我不救。” 小佚 2011-10-17 22:17 下次更新,周四 第二十五章 回阳反噬(中) 第二十五章 回阳反噬(中) 曲临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夏翎,目光清澈而明净,缓缓道:“这个人,我不救。” 夏翎一下子有些发懵,微微张大了嘴问道:“为什么不救?” 曲临渊还未说话,二公主已经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如此下贱无用之人,救他做什么?早早让他死在野外多……好……” 嘹亮高亢的笑声在夏翎冷淡的注视下越变越弱,最后几个字,近乎颤抖消音。 二公主高傲秀丽的脸上又羞又怒,偏又露出几分委屈,不甘道:“明明先生也说不救的!” 风佑眯着眼在一旁沉默不语,她能看出来夏翎与这个骅韶国的逃奴是认识的,可却猜不透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天,他突然扑在夏翎身上痛哭流涕,声泪俱下,说得却是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但显然,夏翎听得懂,而且回复得甚至比她们达蓬国的语言更流利,更习惯。 风佑皱起眉,直觉的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逃奴,更不喜欢夏翎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仿佛离她们很远很远。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搭上她肩膀,温厚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不用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够了。” 风佑缓缓回过头,看着文洹仿佛年年月月如雾笼罩的暗紫色眼眸,忽然低喃道:“文洹,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文洹怔楞了片刻,才轻柔地笑道:“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大约有十几年吧。” 风佑怔怔地收回视线,心中只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夏翎、文洹和先生,他们的出现都仿佛从天而降,没有任何身份来历可以追溯,那么是否也意味着,总有一天她们会凭空消失呢? 夏翎面无表情地看着曲临渊,曲临渊微微侧了侧头,语调平和匀速地慢慢道:“脾脏破裂,肺部积水,双脚严重冻伤,四肢部分神经干萎,头部有淤血。此人伤势过重,已无法靠药物针灸治疗痊愈,但如今我手中没有趁手的医疗法器,治疗过程中又无灵力补充,中途死亡的几率非常高。除非……” 夏翎急道:“除非什么?” “除非,我尽全力。”曲临渊微皱着眉,缓慢地理所当然地道,“我与他非亲非故,又觉得他很讨厌,为什么要凝十成精力,耗损……总之,我不乐意救他。” 夏翎被堵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曲临渊的脾性偶尔别扭,说正事的时候却从不拐弯抹角。 此时此刻,他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自己还有什么立场求他救人。 更何况,他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夏衡与他非亲非故,凭什么要求他冒着累病倒的危险救人。 可是,曲临渊不乐意救自然理所当然,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去死而袖手旁观呢? 风佑搭上她肩膀劝道:“生死有命,祸福在天,你又何必强求呢?” 夏翎叹了口气,轻声道:“无论希望都么渺茫,也总得尽力试试吧?” 说着,慢慢走到半昏迷的夏衡身边,这个眉眼依稀眼熟的男子,看上去已年过三十,洁面剔须后能看到脸上狰狞的刀疤。 此刻,他正发着烧,满面潮红,干裂的唇嘟嘟囔囔,大概在说着什么胡话。 仿佛是感觉到了夏翎的碰触,他慢慢睁开眼来,目光却没有什么焦点,神色中充满了惶恐和祈求:“姐,救我……救救我!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夏衡,你伤得太重。”夏翎慢慢斟酌着措辞,“我也许,救不了你。但我会尽我所能……” “不!不!”夏衡疯狂地嘶声低吼,“我不能死!我不要死!我还要为爹爹报仇,我还要扬名立万重振夏家,我是爹爹的期望,我怎么能死?!” 夏翎一怔,恍惚道:“为爹爹报仇?” 夏衡却没有听到她的话,神智不清地反复呢喃:“我与姐姐不一样,你根本没有天赋,父亲和母亲都对你失望透顶……我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能恢复修为……到时我一定要将那些贱女人杀!杀个干净!……我不能死……呜呜,姐,救救我……” 夏翎怔怔地看着夏衡满面沧桑丑陋的脸,没有被划伤的眼角甚至已有了岁月镌刻的细纹。而自己却仿佛永远停留在了十八九岁,青春不老。 当年臭屁高傲的小鬼,如今卑微低贱的囚奴;当年众□赞的少年英华,如今落魄乞怜的中年男子……命运总是如此的奇异诡谲,时时刻刻等着颠覆你人生的信念。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毫不费力地将夏衡早已瘦成皮包骨的身体扶起来。 抬头的时候,对上曲临渊深邃如海的眼睛,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夏翎,仿佛斩钉截铁般道:“你找其他医者又有何用?这里根本没有人能救他。” 夏翎轻声回答,扶住弟弟的手却没有半分松开:“我知道。” 曲临渊垂下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拽住,声音清冷如珠玉相击:“你便是再怎么想救他,我也是不救的。离开这里,他绝对撑不过两个时辰。” 夏翎微微笑了笑,浅淡的笑容没有一丝敷衍和勉强,黑亮的瞳眸一瞬间如日月星辰般闪烁明亮,晃乱人的心神:“我知道。我只是,习惯了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夏翎不再说话,独自一人背起昏迷中依旧用不同语言低吼呢喃的夏衡,在数人注视下,步伐坚定地往门口走去。 二公主狠狠一跺脚,冲上前一把拽住夏翎,尖声道:“你这个白痴、混蛋、贱人!你简直比雪峰山上的臭青牛还要固执愚蠢,不过是个可恶的囚奴,连先生都说不救了,你为什么还非要救他?” 二公主说着声音竟微微哽咽,眼眶也湿热发烫:“你还为了他骂我,为了他质疑先生的医术!你混蛋!难道我们都没有他重要吗?” 夏翎有些头疼地看着眼眶通红的小公主,叹气道:“这不是谁重要的问题。如果今天受伤的换做是你或风佑阿修,我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救你们。” “我背上的这个人,与我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夏翎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可是,他名叫夏衡,是我的亲弟弟。” 二公主瞪大眼睛,缓缓松开了拽住她的手:“他……他是你弟弟?” 夏翎点了点头,随即又正色对小公主道:“撇开他是我弟弟这点不谈,就算今天身受重伤的是个陌生人,只要他不是十恶不赦罪不可恕,我一样会救他。区别只在于,救你们我会豁出性命;救他们,我只会尽力而为。” 二公主退后一步,沾了些许泪水的脸颊微红,扭着手指嘟囔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高兴,谁……谁稀罕你豁出性命救啊!” 风佑在一旁噗哧一声笑出来,举手道:“二公主,你不稀罕,我可稀罕的紧。” 夏翎笑着按了按胸口,不知为何,虽然是在这样弟弟生死垂危的时刻,她却觉得胸口被填得满满的,温暖充实,仿佛已经没有了三年前的孤寂和迷茫。 想笑的时候,可以笑;愤怒的时候,可以发火;难过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安慰她。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却也是个全新的,善良的世界。也只有在这样独特的世界里,她才能做回原来的自己,学着不断成长,不断变强。 夏翎就这样微笑着转过身,背上的男子仿佛轻如无物,然后,她听到了曲临渊清雅如歌潺潺如水的声音:“你将他放回去吧,我救他。” 夏翎脚步一顿,转过身非常诧异地看着他,随即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要逼你救他。” “你是!”曲临渊从储物镯中翻了许久,翻出一把大约五寸长的刀丢在桌上,冷着脸道,“因为我方才已经从你那里取了报酬,所以你认为我欠了你的。你故意在我面前带走他,还说要去找其他医者尽人事,你就是在逼我。” 夏翎微张了嘴,听着容颜俊秀光彩照人的男子冷冷控诉,当真是万囧难以表述她此刻的心情。 风佑凑近了她奇道:“先生从你那取了什么报酬?” 夏翎:“……” 曲临渊望向一旁目瞪口呆显然被吓傻了的胖战士纸音一眼,淡淡道:“你将那个讨厌的家伙提过来,记得别碰到他胸腹部位。” “风佑,你去找些针线,线越细越好。不用急,半个时辰内回来他都死不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二公主,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药,十息之内让他闭嘴。” 事情的急转直下,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更无法做出反应。 夏翎愣愣地看着被曲临渊指挥的众人忙碌穿梭,药房中眨眼只剩下他们三人。 曲临渊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如细瓷美玉般的脸在药房通明的灯火映照下晶莹剔透,似有融光。 夏翎恍惚地觉着有些晃眼,抬头问:“那我要做什么?” 曲临渊密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轻侧着头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如果换做受伤的是我,你就豁出命来救。” “啊?” 小佚 2011-10-20 23:05 下次更新,大概是周六或者日吧。 第二十六章 回阳反噬(下) 烧着地炕的药房中,温度并不算很高,可包括夏翎在内的所有人却只觉整个人整颗心热得发烫,垂在身侧的双手,几乎无法抑制它们的颤抖。 风佑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平日总是漫不经心的声音此时听来却恍惚得厉害:“虽然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先生很厉害,可是厉害到这种程度……” 文洹站在她身边,暗紫的眼眸忽明忽暗,深邃如海:“天地间,能有如此神乎其技医术的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果然……” 文洹的声音很轻很轻,连在他身侧的风佑也未听见,所以也没有人看清他眼底一闪而逝复杂和凝重。 二公主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曲临渊的每一个动作,那薄薄的犹如流云般穿梭的刀刃,那莹白的如昙花绽放般的五指,和清俊雅致的脸上永远淡静如水的表情。 可是,慢慢地,她开始看不清那双手似有残影的动作,更记不得那双手处理伤口抓取草药的步骤和细节。 二公主紧紧握住垂在身侧的双手,指节泛白,青筋浮起。在今天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慢慢跟上了先生的步伐,却原来没有,从来就没有。 先生那双比天池水更清澈的眼,比丝乐更动听的声音,比雪山上青松更挺拔的身姿……原来一直都离她那么远,那么远,远到她绝望,远到她心痛。 这间小小的药房中,有人敬畏,有人深思,有人心痛,却没有一个人的心情能比夏翎更震撼,更难以言说。 从她知道曲临渊这个名字起,就知道他的医术很高超,高超到被修仙界的世人尊称为医神,奉为神话;高超到一粒圣覃丹就能让自己一个炼气期的废柴变为结丹期的高手;高超到随意一眼就能将人体的血脉雎息运行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的药,每一粒都是天价;他的灵力养息,能让残废数年的人站起来;他的回阳诀,听说能让死人复活,让亡灵回魂。从古代医术的领域来讲,他是当之无愧的神。 可是,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拿着五寸长普通小刀,将夏衡胸腹一一剖开,检测内出血和脾脏破裂状况,又一处一处伤口缝合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个古代的,修真/世界的医修,居然在做现代的外科手术?! 他的手上,除了针线,就只有一把五寸长的小刀,没有明亮的光照,没有止血钳,没有手术剪,也没有医用手套,如玉雕刻的手直接地赤/裸裸地接触内脏器官,却没有一丝血腥的感觉,甚至在手指行云流水的动作下,反有种让人窒息的美感。 夏翎忍不住揪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很疼,说明不是做梦。 眼前这个长发如缎,风姿如仙的古代修者,真的在进行着一场超高难度的外科手术。 只是,眼前的一切,又太像一场梦了,熟悉到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的梦。 说起来,夏翎倒确实有记得,破碎虚空中他就曾要求过研究韩煜和慕容邢的身体,误入绝灵域前他也曾提过要探查自己体内的锁魂珠。 这么说,他所谓的研究,并非是以灵力或内息循环感应,而是名副其实的——活体解剖?! 夏翎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觉着这场手术结束后,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打消他研究自己体内珠子的可怕想法。 大不了把锁魂珠的效用和自己的来历告诉他就是了,活体解剖什么的太可怕了,她又不是小白鼠! 突然,一声极轻的惊疑声传入夏翎耳中,那是风佑身后的文洹发出来的。 夏翎连忙回神去看全神贯注手术中的曲临渊,不由大惊——眼看着脾脏和心肺手术都已经快成功结束了,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只见,曲临渊的指尖开始缓慢流泻出肉眼看不见的萤光。 那萤光该是白色的,可细看去却又五彩纷呈,仿似透明,又水□融,从修长的十指间轻轻流淌扩散,氤氲轻笼,美得让人眩目。 夏翎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奇特的灵息,这些如雾似水的灵息仿佛有生命般流淌过那些被完整缝合的伤口,又无声无息地没入夏衡体内。 可夏翎却并没有觉得怎么开心或松口气,胸口反而如压了巨石般沉闷得难受,甚至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的灵息各有不同,却绝没有一种灵力会是如此绚丽包容的存在。 更何况,绝灵域中明明不能使用灵力,为什么阿修可以?他的手上明明没有任何晶石。 她侧过头去看左前方的文洹,那个永远如雾笼罩,淡然疏离的男人脸上,此时此刻有着明显的动容和震骇,仿佛一瞬间剥离了冷硬坚固的外壳,露出真实的内在。 夏翎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却又硬生生停顿下来,紧紧握住自己手腕上的迷藏环,紧到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漫长的外科手术终于结束了,曲临渊慢条斯理地用清水冲洗掉手上的血迹,又拿布擦干。 此时此刻,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晶莹如细瓷般的皮肤,比任何时候都要浅淡透明。可他的神情却依旧是如此的淡然无所谓:“脾脏破裂已缝合,肺部积水,手脚经脉也做了处理。” 他侧头看着神色怔忡的夏翎,微微皱眉道:“他的头部还有淤血,暂时却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刚刚的处理我虽已极尽所能加快速度,却终究失血严重,此刻并不适合开颅,却不是我食言不肯救他。” 夏翎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连带的,仿佛连心脏都被人用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想问,你的脸色如此差,为何还要担心会不会对我食言? 冰凉僵硬的喉咙,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曲临渊紧抿着唇,转头望向二公主:“你将他带去其它住所,小心他头上的伤,隔五日给他换纱布,别让伤口碰水。听清楚了吗?” 二公主猛地回过神来,苍白着脸点头道:“是,先生。” 曲临渊不再说话,仿佛也不愿在这个逼仄的药房中多待一刻,转身往书屋走去。 屋外,纷纷扬扬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下来,温暖而明媚。 他的身形在冬日暖阳下显得如此清俊挺拔,犹如历经风雪的修竹青松,永远苍翠,凛凛清霜。 可是他的步伐却越来越缓慢沉重,淡若透明的身体仿佛严冬之际堆砌的雪人般,一遇暖阳便融化崩溃。 有一瞬间,他只觉得手脚无比熟悉地冰冻酸麻,身体发软,等回过神已然单膝跪倒在雪地上。 “先生——?!!” 所有人飞也似得冲过来,看到那如神祗般强大的男子倒下的瞬间,药房中每一个人都只觉漫无边际的恐惧,恐惧得无法呼吸。 夏翎第一个冲到他身边,颤抖的手牢牢扶住他冰凉的身体,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二公主看到曲临渊的脸色,只觉血液逆流,全身都在因为恐惧而颤抖。她猛地转头望向夏翎,嘶声大吼:“现在你开心了,把先生害成这样,替你救人,你高兴了吧!如果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杀了你!” 风佑沉下脸道:“二公主,心绪不稳的时候,最好不要乱说话。” 二公主紧咬着唇侧过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哭声。 曲临渊单手撑在雪地上,抬起头平静淡然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是永远的清和雅致水波不兴:“救不救人是我的事,与你们何干?要兴师问罪也是我的权利,你们有何资格?” 那目光,明明是清澈的澄净的,却无端端地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那口气,那话语,分明是在说——你们无功无劳,凭什么取代他兴师问罪的权利? 风佑擦了擦头上莫须有的冷汗,担忧地看了同样跪在地上的夏翎一眼,毫无骨气地拖起二公主飞也似地逃离。 空旷的院子里很快只剩下曲临渊和夏翎二人,脚下是被踩化了大半的雪,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却依旧觉得寒冷。 夏翎将他僵硬的身体扶起来,慢慢往书房走去。 曲临渊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女孩瘦弱的身上,温暖柔软,就如三年前的那一个个日夜,却又仿佛已经有什么不同了,翻天覆地的不同。 突然,他听到夏翎轻轻的低哑的声音:“为什么要用回阳诀?” 曲临渊侧头看着地上的雪,淡淡道:“像今日这般救人我很少有机会实践,但从前的经历告诉我,若不用回阳诀处理每一个缝合的伤口,他们最终还是会死。如果有灵力补充,身体能自我愈合或许还好些,但在绝灵域中却不行。” 夏翎轻声打断他的话:“你明知道回阳诀会有反噬,为什么还要用?” “他若是死了……”曲临渊的声音顿了顿,变得缓慢而轻微,“他若是死了,你或许又会让我离你远一些。你会说,我的父亲是狠毒,可我又比他好得了多少……” “不要再说了!”夏翎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双目微微通红。 曲临渊双颊开始泛起潮红,清澈的眼眸如水雾笼罩,回阳诀的反噬正式开始。 他的意识微微模糊,可脑中却仿佛残存着什么执念,让他拼了命地想要把埋藏在心底许多年,让他不知所措的解释说出来:“我虽然,对虚芥移位大阵和绝灵域感兴趣,却从没有想过要将你牵扯进来。没有一本书详细描写过虚芥移位大阵,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 “虚芥移位大阵以天然山水土石为介质,以日照方位为符线,待我发现不对时,日照已然越过阵眼,我……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夏翎紧咬着牙关,哑声道:“阿修,不要再说了,对不起,那些话我统统都收回。” 两人走入书房,夏翎扶曲临渊躺倒在床上,火炉在两人身边噼里啪啦得燃烧着,可曲临渊的身体却没有半分转暖的迹象。 夏翎看着他密长的睫毛垂下,双颊额头泛起潮红,手指碰上去,肌肤却没有半点温度,只觉得胆战心惊。 她起身想要去拿几床棉被过来,刚松开手,却被如铁钳般的五指紧紧扣住。 曲临渊恍惚地睁开眼,呼吸微弱,扣着她手腕的五指没有半分松动:“接下去三日,我的元神会被困在轮回太虚镜中,醒不过来。那是个……非常讨厌的地方。” 他仰头望着夏翎,神色平静,眸清似水,清雅的声音中却隐含着一丝从所未有的执着:“你说过的,你会舍命救我,所以,不要松手,不要离去,一刻也不可以。” 小佚 2011-10-23 00:22 第二十七章 执手引君归 睁开眼时,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仿佛有薄纱笼罩着世界,让他看不真切。 一个温柔婉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宝宝你长大后,万万不可像娘一般懦弱无能,屈服于命运。” 他伸出白嫩嫩的小手,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来,落在晶莹如玉的皮肤上,如此温暖,仿佛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沉稳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抱住他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略显苍白的脸上,皓齿朱唇,美目流清,已然挂起柔和的笑容。 走过来的男子笑得很大声,仿佛志得意满又喜悦幸福,他从女子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他,将他高高举起,年轻俊秀的脸上焕发着最炙热的情怀:“宝宝,想爹爹了吗?” “臻戎,我已想好了宝宝的名字。”女子抬头看着他们,轻轻地微笑,“就叫他临渊吧,一曲弦停,彼岸临渊,就如我们初见时的景象。” 男子举起他的手一顿,随即将小小的他拢进怀中看着妻子,墨黑的眼底是如深潭般的宠溺:“薇然,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依你。我这就去告诉父亲大人。” 男子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洒脱的笑意,可小小的他却仿佛能看到女子心底最深处悲伤懊悔的眼泪。 曲临渊,曲临渊,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从今往后,你就是……曲临渊。 ※※※※※※※※※※※※※※※※※※※※※※※※※※※※※※※※※※※※※ 他慢慢长大,一岁又一岁,一年又一年,在温柔的呵护中,在纷纷乱乱的赞美下,小小的年纪,清亮的眼眸,仿佛要揽进世间一切荣耀与繁华。 直到十数个春去秋来,夏花凋谢又开,那一日,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曲薇然,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男子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仇恨与痛苦,“连一丝一毫也没有吗?” 无言的沉默与女子的眼泪让男人几近发狂,他将房中所有的东西砸烂,将女子掼倒在床上,扯掉她的衣服,如野兽般疯狂而绝望地撕咬:“那个人究竟有哪里好?因为他比我强大,因为他的床技比我好,啊?你说啊!” 粗暴的,毫无温柔和前戏的性/事让女子痛苦地浑身都在抽搐,可这一切的痛都比不上她心底的恐惧和担忧:“臻戎,不要这样,求求你……临渊还在屋里,他还那么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可临渊也是你的孩子……啊————!!” “曲薇然,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男子一面残忍地抵住她狠狠冲撞,一面嘶声大笑,“你与他藕断丝连十几年,背地里偷偷幽会过多少次,又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是我的种?” “曲臻戎——!!”女子突然发了狂一般反抗,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如幽厉的鬼面,充满了同归于尽的悲戚,“曲臻戎,当初若不是你以族长之势冤枉软禁我父亲,我怎么会同意嫁给你?我苦恋木成修十年,追逐他七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动心回应,若非你强势逼迫,我怎会与他恩断情绝?!” 女子如玉晶莹的身体遍布咬痕淤青,腿肱更是因为疼痛不断打着哆嗦,可她却仿佛毫无所觉,恶狠狠地瞪视着男子,一字一句道:“曲臻戎,你以为忘掉自己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了吗?可我不爱你就是不爱你!哪怕我嫁给了你,哪怕我为你生了孩子,哪怕我与木成修一生无法相见,我也只爱他,永远都是!” “贱人——!!”男子狠狠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拽过来,英俊的脸因盛怒而扭曲,双目赤红,形似厉鬼:“你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女人,这一辈子,你的身体,你的性命都操纵在我的手上。好,你既然敢幽会奸夫,就别怪我用曲氏族规处置你!” 那一年,他只有十二岁,小小的手扣在门框上,指尖几乎扎进木石中。 他站在那里仰着头,轻声问:“爹,你要带娘去哪里?” 男子用从未有过的最厌恶憎恨的目光望着他,狠狠一脚踹在他年幼的胸口:“贱种,滚开!” 他远远地飞出去跌落在地上,胸口火烧火燎的疼——那是贯注了灵寂期修者十成功力的一脚,如此强横,如此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体内精纯浑厚的灵力自然运转,胸口的疼痛丝丝化去,却残留了最难熬的寒冷。 他毫发无伤地站起来,惶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精致如白瓷般的脸上却牵不起半丝表情。 男子震惊地看着他,随后犹如恐惧般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却是痛到极点,恨到极点的大笑:“好,好!这样的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你竟会是我曲臻戎的儿子,当真是太好了!!” 他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男人将昏迷的女子拖走,恐惧如毒蛇般钻进他心底,炎炎夏日的午后,烈日照在身上,他却觉得如此寒冷,冷到发抖。 “阿修。”什么声音? “阿修……阿修……你会没事的。”谁?是谁在说话? 他突然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左手,隐隐地有一道温暖如阳,灿烂如星河般的光芒在掌心流淌。不知为何,一瞬间,疼痛也好,寒冷也罢,竟统统变得微不足道,遥远渺然。 他缓慢地睁开眼,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玉般温润清透的眼,眼底闪烁着无限忧心喜悦的光芒。 “阿修,你醒了?”那双眼的主人紧紧扣着他的手,声音中满是惊喜。 他恍惚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重新闭上眼睛,睡容安然。 ※※※※※※※※※※※※※※※※※※※※※※※※※※※※※※※※※※※※※ 巍峨肃穆的炼丹房中,几个月来对他不理不睬的男子亲昵地抱着他,用临乱的胡渣扎他的脸。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本淡黄色的古籍,古籍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一脉青菡”。 男子抱着他,骄傲地道:“青菡是亿万年前在人界创世飞升的神祗之一,我们曲氏祖先因为继承了这一血脉而立世扬威。可是随着子孙繁衍,血脉稀薄,千万年过去了,我们曲家再也没有出现过神族血脉的继承者。” 男子低头望着他,笑容中含着鼓励,眼神温柔:“临渊,你从小就与旁人不同,身具五灵根,却能用短短十二年筑基成功。若非青菡血脉相助,如何会有如此成果?” 他仰头看着男子笑得温和宠溺的脸,那双眼明明看着他,却倒映不出半点他的影子。 “临渊,只要你练成这一脉青菡,我就原谅你母亲,解除她身上的鞭魂咒。从今往后,你依旧是我曲臻戎最骄傲的儿子!” 对他来说,一脉青菡的修炼很顺利,却也很艰难。 顺利的是那一日千里的进展,艰难的是,身体因为血脉被激发,所要忍受的,一日比一日剧烈的痛苦。 每当这时,男子总是会出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临渊,你是爹最爱的儿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六年。 六年里,男子因为停滞的修为而逐渐变得苍老,从青年变为中年,细纹慢慢爬上他的眼角。 他开始不耐,开始烦躁地带着点恐惧地催促他赶快修炼一脉青菡,那句“临渊,你是爹最爱的儿子”成了他最常说的言语。 六年里,女子日复一日忍受着鞭魂咒的折磨,容颜慢慢如凋谢的鲜花般枯萎,年华不再,逐渐被人遗忘。 六年里,他一面忍受着变本加厉的痛苦修炼一脉青菡,一面研习医术,短短数年,就从一个见习医修成为曲家内堂认可的宗师级医修。 直到某一日,他在曲家内堂的书屋中看到了一块被丢弃在角落的灰色玉简。玉简里所记载的便是早已被人遗忘的禁咒——回阳诀。 排斥一切神通功法,以吞噬人体精元为进阶根本,能活死人,能助飞升,却也能为人间带来一世浩劫的禁咒回阳诀;数千年来,没有一个人练成的回阳诀。 他拿着玉简回去,在炼丹房门外,却听到了男子有些暴躁的声音。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突破一脉青菡第十层,为什么都一年多了依然停滞不前。” “二弟,你说临渊会不会察觉了什么,故意在敷衍你?” “不会的!”男子嗤笑了一声,笃定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儿子,渴望着我这个做父亲的爱他,怎么可能会怀疑我呢?” “哈哈,二弟,临渊怎么说都是你的儿子,你也真够狠心的!” 男子冷笑道:“他也是你的亲侄子,大哥是准备顾念亲情,放弃拥有青菡血脉的机会吗?” “咳……怎么会呢?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待临渊练成一脉青菡,我们用他血肉祭祀炼丹,到时我曲氏一族人人传承青菡血脉,扬名世间岂不指日可待?” “哈哈哈……” 他站在昏暗的走道中,手中握着刻有回阳诀的玉简,玉石紧紧嵌入他掌心,烙着发疼发麻的骨头,全神血液仿佛都在逆流。 回阳诀,排斥一切神通功法,废除习练者所有修为。以吞噬人体精元为进阶根本,能活死人,能助飞升,却也能为人间带来一世浩劫的禁咒回阳诀。 他低下头,慢慢地将神识探入玉简中,一点一点将玉简中的文字图案烙印进心里。 寒冷没有关系,绝望孤独也没有关系,父母亲情,这一切的一切他本就没有奢求过,所以,无所谓,无所谓的。 “阿修,你可知如你今日这般执刀剖腹救人,在我们那早已司空见惯?” “阿修,你可知为何手术过后,伤口明明缝合,病人却依旧会死?” “阿修,等你醒来,我会将这些统统告诉你。” 是谁?是谁在他耳边不断地呢喃,轻轻的,淡淡的,如温暖的泉水般流进他心底。 迷离懵懂间,他睁开眼,隐约又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睛,带着疲惫,带着担忧,带着无尽的喜悦和期盼,灼灼闪亮的望着他。 左手是那样僵硬,僵硬中又参杂着融融的暖意,执着坚定地牵引他走出绝望的深渊。 他轻轻闭上眼,僵硬的左手动了动,冰凉的指腹划过她温暖的手背与指间。 ※※※※※※※※※※※※※※※※※※※※※※※※※※※※※※※※※※※※※ “你……你竟然练了回阳诀?是谁准许你修炼禁咒的?!” 他被绑了起来,丢在地上,容颜俊秀宛若朝阳,但他的脸上却再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没有谁让我修炼,只是偶尔看到,有兴趣罢了。” 男子看着他又惊又怒,坐在堂上的数十个曲家人更是失望不甘,愤愤不平。 “臻戎,是你说能让我们传承青菡血脉,我们才无偿提供你各种进阶丹药助你结丹,如今你可别告诉我们,这事根本就是你捏造的?” “臻茂,臻戎,我可是把祖传的炼药神器都借给你了!” “别以为你们是族长的儿子,就能如此欺骗我们!” 男子惊惶无措,极度痛恨地瞪着他,最终只能求助于自己的大哥,“各位请听我一言,临渊练一脉青菡已有八载,修习回阳诀却不过一年多,或许他此刻早已练成了一脉青菡,却故意不让我们知道也不无可能啊!” 众人听后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连男子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连连点头。 “快,赶快起火开炉,将这小子祭炼上去,再晚恐生变化!” 事实上,他的回阳诀确实还未能突破第三重排斥一切神通功法的禁咒,而一脉青菡却已练成。 有时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凑巧,如此荒谬。 “你们谁敢碰我儿子——!!” 炼药房的大门被狠狠踹开,虚弱憔悴的女子手执长剑冲进来,护在他面前。 她的双目通红,仿佛要渗出血来,低头望着他的神情却极致温柔:“临渊,别怕,娘会保护你。若护不住你,娘就与你一起死。” 他张了张口,想要告诉她,等回阳诀练成,就能解除她身上的鞭魂咒,让她再不用每日子时,受噬心焚骨之痛。 他也想告诉她,不要怕衰老,不要怕疾病,因为他将成为世间最伟大的医修,再不让她受任何病痛折磨。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被曲家十几个叔伯联手擒住,封了哑穴,用捆仙绳牢牢缚住,说不出一句话,更动弹不得一下。 女子手执长剑护在他面前,孤身一人与数十人对抗。可是,她这样的身手,这样孱弱的身体,又如何会是这群人的对手。 男子急急走上前,压住她的长剑,厉声道:“薇然,再不退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当真以为自己能阻止我们吗?” “曲臻戎——!!”女子嘶声厉喝,“你真是禽兽,他是你儿子,他是你的亲儿子啊 ” 男子梗着脖子,慨然道:“只要能让曲家获得青菡血脉,别说是一个儿子,便是让我断子绝孙,我也愿意!” “臻戎,说得好!” “这才是我曲家儿郎该有的本色!” “所以说,女人成不了大事啊!” “哈哈哈……曲家儿郎!”女子仰头大笑,眼泪一滴滴滑落,“我今生最大的耻辱,就是姓曲;我今生最深的苦难,便是来自我同姓的族人。来生,我只愿与你们这群禽兽,再无任何瓜葛!” 女子低下头望着被捆绑住的少年,那样狼狈屈辱的姿势,俊秀清雅的脸上却有着最淡然平和的神情,这就是她的儿子啊,她唯一牵挂的人。 “临渊,娘对不起你,无法保护你,也无法给你幸福。”女子温柔地笑着,俯下/身抚摸他的脸,“娘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你,所以,对不起,娘要先走一步了。” 女子猛地站起身,没有半分犹豫,举剑狠狠划向自己的颈间。鲜血,喷涌。 “薇然————!!” 他猛地瞪大了眼,瞳孔缓慢地收缩,心脏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耳边的声音慢慢远去。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天上人间,再也找不到归途。 一道细细的冷流在他体内滋生又流淌,随后如爆裂的惊雷般,扩散到全身血脉。 在如此讽刺的时刻,回阳诀竟突破第三重,化为毁天灭地的禁咒,洗礼他全身。 捆仙绳断在原地,一寸寸,裂为惊人的数十截。 他站起身来一一望向炼丹房内的所有人,俊秀绝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漆黑如墨玉般的眼底平和淡然,没有一丝涟漪。 “这世间的仇恨,无外乎就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他的左手摊开来,纹理细腻的掌心中有一道莹白的光缓慢汇聚,声音清和雅致,犹如最通透温润的古玉,“你们今日死在我手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半个时辰后,当曲家族长曲唯风匆匆破关而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惨烈的情景。 年少的他站在血泊中,容颜若雪,风姿如仙,洁白的衣衫下摆染了红,墨黑的发丝轻轻飘舞,身边躺倒的是或死或伤的同姓族人,可他的眼眸却如初生婴儿般纯净得让人心慌。 他的左手轻轻一动,数百道肉眼不可见的莹白丝线便从四面八方回笼,收入他体内。 他将手背在身后,望着曲唯风淡然开口:“我方才出手,死九人,修为尽废者三人,重伤十八人,轻伤三人。我违反族规,愿凭爷爷处置。” “临渊,我可以保留你母亲的元魂,千年不散,肉身不腐。待你练成回阳诀第九重,或可助她还阳。但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曲唯风望着他,沧桑浑厚的眼中闪过深邃的精芒:“青菡血脉再强大,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你却是曲家真正的希望,枉臻茂自认睿智,竟然想不通如此简单的道理。” “临渊,我要你发誓,今生今世都守护曲家,忠于曲家,永不背叛,永不离弃,如违此誓,你母亲的元魂将堕入无间地狱,永受焚烧鞭笞之苦。” “临渊……”曲唯风带着厚茧的手轻轻抚过他淡若透明的侧脸,眼中闪过深深的愧疚与怜爱,“爷爷,对不起你。可是,曲家更需要你。” 需要也好,不需要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曲唯风桌案上厚重的古书,原本冰凉的掌心竟有一道潺潺的暖流汇聚流淌,明明是那样的细微,那样的弱不可察,却让他僵冷的身体一点点被温暖。 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个人正握着他的手,每一时每一刻,从未放开。 有一个声音就在他耳边轻声呼唤,一直一直呼唤着,从未间断。 她说:“阿修,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曲临渊猛地睁开眼,冬日的阳光洒在他莹白的肌肤上,密长的眼睫上,融融浸浸,暖人心斐。 他动了动僵硬的,被至始至终紧握的五指,缓缓低下头去。 小佚 2011-10-27 23:05 第二十八章 亲手打造(上) 曲临渊低下头,对着眼前的景象发呆。 年轻的女孩微微侧着头,枕着一条手臂睡得极不安稳。被压得有些发紫的手里握着一块红色的失去光泽的晶石。晶石坚硬的棱角深深的烙进她柔嫩的掌心,形成鲜明的痕迹。 身体与灵力的极度消耗,让她的脸色显得极为憔悴,双唇干裂失去血色,眉间泛青,苍白的皮肤没有什么光泽,微颤的睫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的黑眼圈。 曲临渊动了动手指,想要去抚平她眉间忧心的皱痕,却发现左手被扣得死紧,一动之下便有一股柔和的孕育着勃勃生机的灵力从扣接处传递过来。 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忍不住便翻手将那只柔软温热的手裹进掌心,指腹擦过滑腻的略带凉意的手背,胸口难以抑制地火热。 他静静地躺着缓和了一阵,直到回阳反噬所带来的虚弱完全过去,才侧身坐起来。 看似白皙无力的手扣住女孩轻盈消瘦的身体,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来,小心地横放在腿上。 温暖的,柔软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总是那样挺着背脊,扬着头,仿佛无所畏惧,心理却比谁都害怕孤独渴望温暖的人。早就想这般紧紧地,无所顾忌地抱住她了吧? 曲临渊下意识地收紧手,让柔韧单薄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慢慢炽热的胸口。 一边数落着自己,一边却为自己学习烹饪,背诵药单,时而沉默紧闭,时而喋喋不休的那张嘴。早就想这般堵住它,将它含在口中,慢慢融化了吧? 曲临渊低下头,将微凉的双唇轻轻印下去。 有多少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愿望?想要留住一个人,想要对她好,想要为她做一切能做到或不能做到的事,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 是魑魅燃情的药效也好,是被同情怜悯也罢,只要……能留住她。 夏翎满怀着担忧愧疚,照顾了曲临渊三天三夜,每隔半个时辰便从晶石中汲取灵力再输送给他。灵力洗髓的痛苦本就无法忽略,更何况是这样超出极限的蛮干。 所以,到了第三日半夜,她终于再支撑不住,昏迷在床边。 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她一面担心着曲临渊的身体,想强令自己醒过来,虚弱的身体却偏偏不听使唤,上下眼皮如被压实了一般,千钧沉重。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抱起她,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的额头,眉眼,又擦过鼻梁。 然后便有什么温凉的柔软触感落在她唇上,起先是小心翼翼如待珍宝的轻柔呵护。 随后那温凉却逐渐变为灼热,柔软变为不容抗拒的强势。有一只手牢牢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压向那不断升温的方向。 炙热,诱惑,惊悸,惶然……那是无法形容的让人颤栗的感觉,夏翎下意识地扭头想要避开,喉间溢出低弱的呻吟。 可微弱的抗拒和呻吟非但没让对方退却,反而加深了那隐秘的渴望与侵略,热到发麻唇被重重碾压吮吸,柔软无力的身体仿佛要被揉进那个滚烫的怀抱中,崩溃融化。 停止……快停止,滚开——我不是任人玩弄的傀儡!! 夏翎能听到自己心底深处撕心裂肺的呼唤,可她又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痛苦什么。 眼前闪过一幕幕场景,有些明亮得刺眼,有些又黑暗得渗人,可转瞬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夏翎猛地睁开眼,急促却低微地喘着气。 她侧了侧头,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而不是趴在床边。 床的里侧,曲临渊已彻底清醒过来,正支起身面向着她,目光却有些幽深地落在别处。 夏翎眨眼看着他,眼眶酸涩发烫,眼底却溢满惊喜:“阿修,你没事了?” 曲临渊将目光收回来,清澈如黑琉璃般的眼淡淡地望着她道:“回阳诀的反噬我没经历过千次,至少也有数百次了,只是这回的稍稍严重些,自然不会有什么关系。” 夏翎撑起身用手碰了碰他额头,温凉滑腻的触感传来,她松了口气道:“幸好没什么事。” 曲临渊侧头避开她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人是我自己要救的,就算出了什么事,与你也毫无瓜葛,你松什么气?” 曲临渊无意识吐槽的时候就容易气死人,更何况是有意识地嘲讽,从前夏翎常常会被堵得暴走,可这回却没有半点气愤,反觉得异样地安心。 什么事也没有,还平安的活着,真好。 想起他跪在雪地里说——要兴师问罪也是我的权利,你们有何资格,就觉得好笑。 这人都活了三百多岁了,看似无所不能,冷淡疏离,事实上却总像个别扭任性的孩子。 夏翎笑着起身,房间里有些冷,外面又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她想要将炉火拨旺一些。却忽听曲临渊在身后轻声道:“你那么急着去看他做什么,他颅内淤血未除,便是醒着也没法与你正常说话。” 夏翎轻轻拨旺炉火,又添了些新碳进去,笑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她们这几日来一直守在大堂,想要进来看看你,又怕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二公主眼睛都哭肿了。” 曲临渊声音清冷道:“便是进来看了又如何,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她便是哭瞎了眼睛,也无法让我的痛苦减轻半分,哭不哭又有什么意义?” 曲临渊的话听起来冷酷绝情,夏翎却习以为常只是笑,她从迷藏环中取出一个类似番薯的植物放在火上慢慢烤熟,然后剥去粗糙的外皮将香嫩软热的内瓤递到曲临渊面前。 “虽然你说没有什么意义。”夏翎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可我能一直呆在这屋里,确保你心跳没有停止,呼吸没有断绝,掌心也还有温度……总觉得这三日,我比她们好过太多了。嗯,这个已经烤熟了,你接过去……” 夏翎的话音未落,却惊讶地睁大而来眼睛。 一只略带凉意的手轻轻托着她的手背,曲临渊低下头,就着她的手,缓慢地咬了一口“番薯”。 弯曲的指尖碰到他弧度精致的下颚,擦过他开合的薄唇,垂落的发丝轻轻飘动拂过拇指的指节……夏翎突然一惊,如触电般惊慌地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曲临渊却紧扣着她细细的手腕,连半步都不让她后退,甚至一点点将她拉近自己。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提起又放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几乎要举起的手背在身后,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几乎吃完了大半个“番薯”,曲临渊才松开手,啧嘴道:“难吃!” ※※※※※※※※※※※※※※※※※※※※※※※※※※※※※※※※※※※※※ 两人都好好休整了一日,又让众人放心后,夏翎才带着曲临渊去探望夏衡的情况。 正如曲临渊所说,因为脑内淤血沉积太久,夏衡时常头痛,出现幻觉,不发作时还能正常说话,一发作便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夏翎去看望他时,他正好清醒着,看到夏翎,整双眼睛都亮了:“姐,你终于来救我了!” 夏衡虽然时常头疼,但幸而发作时间并不长,熬一下便过去了,再加上纸音的悉心照顾,所以精神面貌并不颓废。相反的,剃去胡须,洁面梳理后,已可见其原本清秀俊雅的容貌。 夏翎先去查看他腹部的伤口:“手术没有什么后遗症吧?伤口愈合好了吗?” 手还没来得及解开夏衡衣衫,已被曲临渊一把扣住,将她拖到一旁去面壁:“你连基本医理都不懂,看了能做出什么判断?” 夏翎揉着被握疼的手腕,郁闷道:“说我连基本医理都不懂,你那些药是谁帮你采集调配的?你那些懒得整理的医书,又是谁帮你分类收藏的?” 曲临渊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侧身挡住她视线,干脆俐落地检查夏衡身上的伤口。 “是……是你救了我的命吗?”夏衡皱着眉压抑住闷哼问道,谁让曲临渊检查伤口的手势一点都不温柔。 夏衡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这个俊美到让人屏息,却又冷淡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子,略带试探地小声问道:“你是我……姐夫吗?” 压在他伤口上的手陡然一停。 夏翎连忙道:“小衡,别乱说话,他是我朋友。” 曲临渊继续充耳不闻,查看完了手术的伤口,又去检查他手脚上的冻伤,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手势干净利落,可这一次,夏衡却明显感觉到他一次也没有碰触或者牵扯到他的伤口。 夏衡的心霎时热血沸腾,前几日在手术中,他虽神志不清,后又被完全迷晕。可神思恍惚中隐约听到的对话,再加上来路上旁人对话的只言片语,已经能让他确信,这个男子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或许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医修,否则,怎么可能将濒临死亡的自己救回来? 如果自己能得到他的帮助,那么或许失去的灵力就能……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荡,谨慎而略带讨好地笑道:“姐夫,我可是姐姐唯一的亲人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曲临渊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腹部伤口愈合的还算良好,虽然为保险起见最好再等七日,不过若你执意,我也可明日就为你做开颅手术。” 夏衡心中大喜过望,暗道:此人果然对姐姐有意。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那平凡无奇的姐姐究竟有哪点值得他青睐。 不过,这完全不妨碍他的欣喜若狂:“还请姐夫今日就为我……” “等七日后!”夏翎打断夏衡的话,神色镇定,目光闪亮,望着曲临渊和夏衡,毫无转圜余地地道,“开颅手术请务必等到七日以后再做。” 小佚 2011-11-6 23:23 第二十九章 亲手打造(下) 大雪初霁,天气说不出的寒冷,屋外景色却已是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夏翎伸着懒腰走出屋外,从内堂通往药房和书房的道路都已被清扫出来,可她却刻意地往那一旁的雪堆里踩,薄薄的鞋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冰凉的寒意从脚底处渗上来,她却开心地笑着,毫不在意。 身后突然传来木门开启的声音,夏翎转过身去,便见轻袍缓带,玉冠束发,腰缀银流的曲临渊从西侧内堂走出来。 阳光推开乌云洒在他脸上,映着满地折射的雪光,朦朦胧胧仿佛轻纱幻影,流光溢彩。 这世间果真就有那样一个人,只需站在那里,眸光轻动,便能极尽天地间最灿烂的芳华,最隐秘的奢望。 夏翎呆呆地看着明显与平日装扮不同的男子,方才玩雪时的笑容还挂在嘴角,一时整张脸却僵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曲临渊眼中倏忽闪过一阵懊恼和别扭,眨眼却只剩下无波无澜的清和与平静。 他慢慢走向夏翎,长睫微垂,淡淡道:“风佑说这几日城郊回风桥附近有冰雕展示,你……要不要与我去看看?” 夏翎微微睁大眼,脱口道:“你还会对冰雕感兴趣?” 曲临渊微抬起眉眼,如墨玉般通透明净的瞳眸中清清楚楚倒映着她的脸:“感兴趣又如何,不感兴趣又如何,不感兴趣就不能去?” “没……”夏翎口拙,“我没这么说,也没你那么强大的神逻辑。” 曲临渊侧过头,低声道:“我们现在赶去,下午也可……” “抱歉,我不去。”夏翎打断他道,“这几日我都有很重要的事,恐怕没时间陪你去。” 曲临渊俊秀如远山般的双眉微微一蹙,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 夏翎却没有发觉,她掰着手指数,嘴角含着淡淡的笑:“不只是我,这几日风佑,浮香,文洹,纸音我都要借用了,所以,如果你想去看冰雕展,恐怕得自己去。” 夏翎一抬头望见他眼中凝结的冰寒,心口一悸,下意识退后一步道:“或者你可以找三公主陪你,我想她一定会乐意的。” 曲临渊突然欺进一步,猛地拽住她右手腕将她拉近,力道大的几乎让她趔趄跌倒。 夏翎毫无防备的撞在他身上,牙齿嘴唇嗑在衣衫的木质纽扣上,火辣辣的疼伴随着铁锈般的腥味在唇角蔓延。 她有些发懵,抬头却只瞧见曲临渊平静疏离至乎冷淡的眼,只是那眼底深处却仿佛蕴藏掩盖着最浓烈炙热的火焰,随时随地都会爆裂焚烧出来。 “我说过我会救你弟弟,今日可以,昨日也可以。”曲临渊缓慢地用如玉通透的声音平静叙述,“我已答应你救他,为何你还要……还要……” 他猛地松开手,冷声道:“反正我本来就对冰雕没什么兴趣。”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夏衡的病房走去。 夏翎呆愣在原地,忽然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神色大变,情急之下一个飞身跃到他面前,抬手拦住他去路。 还未及说话,曲临渊绷着脸道:“你以为你的武技是谁教的?你能拦得住我吗?” 夏翎就差没抚额长叹了,解释的话就打转在嘴边,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眼前的这个男子,活了三百多岁,医术出神入化,天赋惊才绝艳,相处三年却从未见他发自内心的笑过。 他总是用最漫不在乎的口气指点着大家进步,用公事公办的冷漠挽救着旁人的性命,用下意识的嘲讽和毒舌掩饰着自己的内心……这个人早已将独自忍受痛苦和寂寞当成了习惯,变为了□。 所以,自己是那么那么地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想要看到他平静冷淡外的其它表情,想要看到他发自心底的笑容。 夏翎拽住他的手笑道:“你答应了我七天后再去医治夏衡,如今可才过了一个晚上。” 曲临渊低头望着她嘴角的笑容,突然伸出手,指尖擦过她唇角的伤口,快要凝结的血珠被他指腹轻柔抹去。 “我不与你吵。”他将呈呆滞壮的夏翎轻轻抱入怀中,声音低哑温柔却又如发誓般执拗倔强,“我永远都不会与你敌对,永远不。” ※※※※※※※※※※※※※※※※※※※※※※※※※※※※※※※※※※※※ “喂,你神神秘秘地把我们都叫过来,到底要做什么?”穆浮香瞥一眼夏翎便即转开眼,脸色不豫,显是余怒未消。 穆浮香,风佑,文洹,纸音,这些都是她在绝灵域中牵绊最深,最值得托付的朋友。 夏翎只是这样看着她们就觉得胸怀温暖,心意坚定。她取出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道:“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浮香,你能否制出这样几种药?”夏翎将一张纸摊到二公主面前,“我的医理药理不及你,有许多知识也已经记忆模糊,所以只能向你描述它们的效用和性状。” 二公主看着纸上详尽却凌乱的描述,惊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做这个有什么用?” 夏翎将食指竖到嘴边,摇头笑道:“秘密!总之,此药不求名贵,但求易得有效,可大批量供应,能做到吗?” “你在问谁?”二公主骄傲地一扬头,唰一声接过那张纸,冷笑道,“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弟子。” “纸音,你帮二公主搜集她所需要的材料,注意避开先生,别让他发现你们在做什么?” “诶?诶?”纸音有些傻傻地摸头,“要瞒着先生,这……这……好吧,既然是夏姑娘说的,我想一定不会害先生的。” 风佑一手揽上夏翎肩膀,仔细观察了她半晌,狐疑道:“小丫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夏翎理都不理她半分,将另一张画着平面四方图的纸递给文洹:“我希望你能找一个干净的空房,离这里不要太远,房中的摆设和要求我都已注明。” 文洹含笑接过那张纸,看了片刻,脸上神情微微变化,有惊讶也有疑惑:“你……这个,是为先生准备的?” 夏翎依旧只是笑,轻声道:“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我呢?”风佑晃了晃夏翎的肩膀,不豫道,“连文洹你都算上了一分,居然没我什么事?” 夏翎仰起头,侧望着风佑,灼灼闪亮的目光对上风佑微微眯起的丹凤眼:“风佑,我要请你与我冒一趟险。” 风佑总是懒散的双眼陡然一亮,直起身看着她。 夏翎道:“达蓬国东侧的萨乌林中有一种强大的变异炎兽叫做燎獠,他们拥有最耐热耐腐蚀的坚韧骨架和最具可塑性的皮脂,我希望你能与我一同去猎杀一头燎獠兽。” ※※※※※※※※※※※※※※※※※※※※※※※※※※※※※※※※※※※※ 七日后,曲临渊晨起推开房门,便看见夏翎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他微微一愣,眸中流光溢彩,却又马上黯淡冷静下来:“七日已到,我既答应救你弟弟,自然不会食言。你大清早堵在这是怕我反悔吗?” 夏翎总是苍白的脸上泛着粉嫩的桃红,仿佛雪地上掩映着红梅花香,她唇角吟吟挂着笑,笑意是那样的浓烈期盼,仿佛要满溢出来:“既然你不反悔,就跟我走吧。” 她自然而然地拽住曲临渊的手臂,拉着他往大门的方向走。 曲临渊双目低垂凝望着她唇角的笑容,不甚在意道:“这不是通往药房的方向?” 夏翎没有回答,带着他穿过一个巷口,很快便停在一个不起眼的简陋大门前。 曲临渊眉梢微微扬起,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夏翎的右手轻轻按在门把上,可却没有推开,她低着头,轻声道:“阿修,这三年来,你教会了我们太多太多东西,给了我们太多太多的帮助和希望。我们打从心底里感激你,尊重你,喜爱你,却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地为你做过什么。” 曲临渊冷淡道:“你们倒是喜欢妄想,还爱自作多情。” 夏翎额头贴着木门,忍不住痴痴笑了两声,抬起头时眉梢眼角都蕴含着薄嗔喜怒,清秀容颜眨眼变得如诗如画,动人若斯:“阿修,你一日不毒舌会死吗?” 曲临渊侧过头不看她,如凝脂白玉般的脸颊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你不爱听我说话便不听好了。反正你这几日都避着我,与他们聚在一起,开心得很。” “阿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不信我们是真的喜爱你,关心你。不过,那些都无所谓。”夏翎背对着门,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曲临渊,贴着门的右手轻轻一用力,木门咯吱一声缓缓地被推了开去,“那些都无所谓。阿修,用你的眼睛,你的心好好来确认一下,感受一下。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全心全意为你准备的。” 老旧的木门吱呀呀打开,木门后狭小的院子中站立的是身穿束袖白衣,戴着燎獠兽皮脂所制手套的风佑和文洹。 两人单手握拳举到胸口,弯腰躬身,行着达蓬国最尊崇的大礼,声音清朗而坚定:“先生,我们等候你多时了。” 曲临渊望了他们奇怪的装束一眼,又看夏翎:“你想做什么?” 夏翎带着他走入小院子,这个不起眼的独院中只有三间房,其中一间向阳的主室前摆放着一盆淡蓝色的水,水中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艾叶,金银花,砂仁,丁香……”曲临渊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药味,皱眉道,“为何配比如此稀薄古怪?” 夏翎执起他的手,将那双如冰晶雕琢而成的冰凉双手浸入水中彻底清洗,轻声道:“你知道为何腹腔手术过后,如不用回阳诀病人依旧会死吗?” “腹腔手术?”曲临渊从怔忡中清醒过来,侧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知道原因?” 夏翎看着他俊秀的脸上露出如孩童般求知欲旺盛的表情便觉得好笑:“那是因为,伤口会感染。” “我们所生存的世界上有许许多多肉眼看不见的病菌,我们呼吸的空气中有,我们所接触的桌椅碗筷中也有。”夏翎低着头慢慢地仔细地清洗着他修长的手指,“当然,你握刀的手,手中的针线上都无法幸免。这些病菌一旦通过伤口侵入人体内,就会引发伤口感染,体温升高,严重的甚至会休克毙命。” 曲临渊双目陡然一亮,熠熠生辉:“你说得不错,是以手术过后,发烧横死的多是凡人。那是因为修仙之人本身有自愈之力,再加上灵力净化,因而不怕感染。” 他低下头望着底下蓝清清的水,眼中掠过一阵恍惚,随即越来越亮。 夏翎拉着他在一旁准备好的木椅上坐下来,用高温消毒过的棉布擦干净他的手,亲手为他戴上燎獠兽皮质手套:“所以在手术之前,医修裸/露在外的皮肤需用药水浸泡清洗,医用的手术刀、针、线、纱布,更需要高温烧煮。作为手术室的房间也要全面清洁,喷洒药物。这一过程,就叫做消毒。” 夏翎双手略有些笨拙地挽起曲临渊如丝缎般柔滑的长发,用临时缝制的圆顶手术帽将其统统笼罩,连刘海也整齐收拢,确保它们不会对手术造成不便。 曲临渊怔怔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询问,澄澈星眸无波无澜,却又仿佛如歌如诉。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棉质多层口罩遮掩了大半张绝世容颜,只余下错落有致的细长睫毛下,如夏夜星光般熠熠闪烁的双眼。 “站起来。”夏翎抖开一件白色的长袍,由前至后为他穿上,系上收紧带,“手术服最好为蓝色或绿色,但达蓬国布匹染料并不成熟,不知是否带有化学污染,所以索性就选了白色。” 就在此时,风佑也慢慢走上前来,她的手中捧着一个正四方形的箱子,左手拖住箱底,右手慢慢将盖子掀开来,箱子中整齐摆放的,赫然是各种银光闪耀的刀具,镊子等物。 风佑眯着狭长上挑的丹凤眼,懒洋洋道:“先生大概不知道吧,为了打造这套手术器具,某人拖着我单挑燎獠兽,九死一生才带回一具完整的燎獠兽尸骨。可她却半刻不肯歇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守在那炉鼎旁边,才终有所成。” “先生,我想你一定能懂这丫头的心思。那一日,你当真吓到她了。”风佑忽然神色一正,挺直了背脊又郑重地弯腰,深深鞠躬道,“先生,请你不要再动用那种逆天的能力,我们真的很担心你。” 曲临渊没有去接手术箱,反而将蒙在脸上的口罩拉下来,转身望着夏翎:“你这几日避着我,就是为了这些?” 夏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白皙柔滑的侧脸如皓月皎皎,偏又染着薄暮金红,清澈如露珠般的眼中带着几分期盼,又有些不安和退缩。 如果他还是吐出讽刺的话语呢?如果他依旧无所谓呢?如果他,并未觉得有多少惊喜呢? 曲临渊在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忽然道:“在这里等着我。”说完,他迅速接过风佑手中的手术箱,转身朝主屋走去。 可是还未踏出几步,他却猛地回转身来,低声自语:“我为何要等这许久。” 目光扫过呈茫然状的风佑和文洹,平静地道:“你们转过身去,不许看我们。” 风佑一怔之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文洹也是莞尔,两人听话的退至门口,背对着两人,侧低了头肩膀不住耸动。 “夏翎。”如天籁般柔韧洁净,不事雕琢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来自最遥远的苍穹彼岸。 夏翎怔怔地抬头看着全身被白□生服包裹,只露出一张俊秀绝雅容颜的男子,胸口仿佛被什么重重撞击,又轻轻揉搓——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曲临渊低头弯身,将女子小小的身影完全笼罩,神色如雾梦幻,眸光颤影烁金:“我说我叫木成修,那是骗你的。” “啊……”夏翎微微张大了嘴巴。难道他要在这种时候坦白身份? “不过无所谓。”曲临渊轻轻勾起嘴角,霎那间,便如满城飞花银光流彩:“你叫我阿修也好,你早知我是曲临渊也罢,那些都无所谓。” 夏翎又是啊地一声,嘴巴张得更大了:“你……你早知我知道你的身份?” 曲临渊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是目光炽热地凝视着她,哑声道:“我只知道,我很快乐,这一生从未如今日这般高兴渴望过。以致于手术再有趣,我却一刻都等不下去。” “等不及什么?” 曲临渊用空出的左手轻轻扣住女子纤细的腰,缓慢而不容抗拒地将她拉向自己,随后猛地低下头,含住了那如樱花般粉嫩而柔软的双唇。 “等不及想要告诉你,忘了从何时起,我已在乎你胜过医术和我的……生命。” 小佚 2011-11-15 23:00 下次更新,周五晚。 第三十章 三年之境 这已不是第一次来到青岳宗了,金鳞暗想,可极目望见那险峻的山势,压迫感如影随形的高大古木,依旧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领路的青衣童子衣衫整洁,神色不卑不亢:“金前辈,柳总管已等候多时了,请往这边走。” 金鳞冷漠点头,随行跟上童子的脚步,脑中思绪却兀自翻腾不休。 这个柳笙总管她三年前就曾见过一次,俊秀儒雅,笑容温和,可那笑容却总无端端让人生出几分寒意。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呢? 上得青岳宗座落的山峰,只见树木清幽,鸟鸣花香,流水潺潺。屋宇外三三俩俩有人聚集在一起,有些持剑比斗,有些论辩禅意,更有些只是插科打诨嬉笑玩闹。察觉到金鳞这个陌生人的到来,他们多半只是随意地望一眼,便即不再关注。 可金鳞只看了这些修者一眼,便觉浑身紧绷,如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这些修者,三年前她随师姐而来是见过的,不过筑基期修为,一个个或鲁莽冲动,或战战兢兢,好似毛头小子,稚嫩雏鸟。 可眼前的这些修者,个个都达到了灵寂期,而且境界稳固,精气内敛不彰,眼神沉稳睿智。只是短短三年时间,若说修为突破还可理解,可这些人却连元神气韵都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这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金鳞恍恍惚惚地跟着青衣童子走入会客的大殿,只见一个玉冠束发,手执羽扇,腰坠流苏碧玉的男子正笑吟吟地坐在主位上,见她到来便即起身,拱手行礼:“三年未见,金鳞姑娘的修为真是越发精进了。” 金鳞毫不客气地往左侧椅子上一坐,淡淡道:“说到修为精进,又怎及得上刚刚突破元婴期的柳总管呢?不过,我来却不是为了与你说这些废话的。” 柳笙低笑了一声,收起折扇,也坐了下来,随意摆手道:“奉茶。” 他复又看向金鳞:“姑娘请说。” 金鳞此来本就只为了一件事,可事到临头,却又踟躇难决,不知该从何说起。 青衣童子奉上茶来,金鳞接过温热的茶盏,素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碗光滑的边缘,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可否当着韩前辈与我师姐的面再说。” 柳笙闻言轻轻挑眉,似是有些诧异:“看来果真是有很重要的事了,你想当着辛姑娘的面说,自然没什么干系。只是,主人如今却不在青岳宗内。” 金鳞微怔了一下,半晌才点头道:“那就请我师姐出来相见吧。” 只片刻功夫,就见一个白衣女修在青衣童子的引领下走入殿堂。柳笙起身点头行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辛姑娘,有劳了。” 金鳞单手撑着一旁的矮几站起身来,望着三年未见的师姐,依旧娟秀端丽的容颜和越加冷淡孤傲的神情,不由柔肠百结,思绪万千。 师姐你依旧淡雅如仙,清傲如雪,但你可知在你离开灵墟门的第二年,郑师兄便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亡。 师姐你得偿所愿,一步步攀得更高,走得更远,但你可知灵墟门,甚至整个晋南修仙界已危在旦夕,命悬一线。 不,这些师姐你都不会关心,你甚至连听都不会想听一句,这三年我都经历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金鳞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朝辛如悦冷淡而疏离的行了个礼道:“今日叨扰贵派,只因有一事相求。就在半月前,帝煞慕容邢已彻底统一晋海以西,君临凫峦帝国。其麾下第一战将华无应所率领的黑刹大军不日便要越过晋海边界,屠戮我晋南晋北各大门派,如今我们走投无路,只能恳求韩前辈与青岳宗能出手相救。” 辛如悦猛地睁大美目,厉声道:“此话当真?” 柳笙却是微微眯起眼,仿佛毫不意外,却又漫不经心:“如今晋海边界风平浪静,凫峦帝国更无任何起兵征兆,金鳞姑娘为何如此确信凫峦大军不日便要攻来?” 金鳞闭了闭眼,搁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掌心,才又松开,哑声道:“总之,你们信我,如有半句假话,我愿遭天打五雷轰,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辛如悦目光冷厉地凝视着她,走前几步,低声道:“方才你说凫峦大军将由那绝世神将华无应率领,可明明早在三年前便有传言说他受伤失踪,生死不明。金鳞,你究竟知道些什么,难道连我也要瞒着吗?” 金鳞抬头深深地望着辛如悦如含春情,偏又孤傲冷凝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又何尝想要隐瞒师姐什么,只是你真的有兴趣知道吗?比如,郑师兄的死,或者是灵墟门的现状?” 辛如悦被她如冰刃般锋锐的目光刺得心头一悸,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随即恼怒地挥袖道:“你不愿说就算了,晋南修仙门派的死活与我青岳宗有何干系,你走吧,我……” “等一下。”柳笙打断辛如悦的话,站起身来,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冲金鳞道,“辛姑娘的话只代表她的个人意愿,却非我青岳宗,若有任何失礼怠慢之处,还望金鳞姑娘莫怪。” “你——!”辛如悦俏脸一寒,望着柳笙的双眼直欲喷火,“你不要以为,韩煜不在,你便可如此慢待于我!” 柳笙只是微笑,既不动怒也不反驳,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我愿意相信金鳞姑娘所说的话,至于是否援救晋南各大派,如何援救,还需与主人商量后,才能给与姑娘答复。” 金鳞蹙眉道:“你方才说韩前辈并不在此处,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 柳笙摇头道:“主人行踪向来神鬼莫测,在下又如何能够知晓。” 金鳞神色微变,寒声道:“莫非柳总管所说的援救是调侃我的吗?” 更何况,凫峦帝国高手无数,便是慕容邢不亲来,也抵挡艰难,若无韩煜压阵,晋南晋北各大派如何会有生机? 柳笙将羽扇轻轻拨开,用手指缓慢梳理着扇叶上的羽毛,淡笑道:“姑娘莫急,在下此刻便可为你讨个回复。” 说着,柳笙取出一个阵盘,双手十指如莲花绽放般在阵眼上方结了个咒印。 转眼见,阵盘周围忽然五彩光芒闪烁,一道呈锥型放射的影像清清楚楚展示在众人面前。 影像中出现的是一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青衫儒服,容颜清俊雅致,神色幽淡,仿似云雾笼罩。 柳笙浑身气息陡然一变,站起身恭敬地弯身行礼道:“主人。” 金鳞从那阵盘启动的一刹那便心神俱震,猛地瞪大了眼睛,脑中只翻来覆去响着一句话——为何夏翎所独创的远距离通讯符阵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竟连结阵的咒印也无一丝一毫变化,这究竟是何缘故?! 恰在这时,晃动的影像中突然出现十数个身影,手中统统握着刀枪剑戟,口中发出震天怒吼,如凶残的野兽般直扑向韩煜所在之处。 辛如悦“啊——”地惊呼一声,脸色惨白,失声大叫:“韩煜,小心!” 辛如悦的话音未落,韩煜手中的剑已然反手挥出,轻轻一划,如笔墨勾画,银光闪烁。最普通的无品长剑,最轻描淡写的反刺勾划,却让那些凶悍如野兽般的身影眨眼间软倒在地,无声无息,轻描淡写。就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的扯线木偶般,戛然而止。 柳笙眼尖地发现那些攻击韩煜的人,有些青面獠牙,有些身覆鳞片,更有些舌长三寸,显然都是海族妖兽。 海族妖兽不比修仙界的其它妖兽,它们往往寿命长远,实力强劲,却又厌恶人类,独居一隅,非无边海根本无法得见。而无边海,又是多么危险的所在,主人怎么会去那里? 他心下慌乱无措,脱口道:“主人,你没事吧?” 韩煜收回长剑,幽深如渊海般的黑眸轻轻扫过他,漫不经心地笑道:“承蒙龙王陛下盛情款待,韩某又怎么会过得不好呢?敖骥,你说呢?” 敖骥?龙王?!柳笙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泛白,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韩煜却在这时收起长剑,负手侧身望着他,淡淡道:“有何事,说吧。” 小佚 2011-11-18 21:29 第三十一章 青光琉璃灯 绝灵域,达蓬国都。 经过十日的修养,完成颅腔淤血清除手术后的夏衡已彻底清醒过来,他吃着纸音夫妇为他准备的饭菜,不时看看夏翎,撒娇讨好般笑笑。 “姐,我吃饱了。”夏衡将碗递给夏翎,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摇晃道,“姐,这几日我生死徘徊,也没机会问你。你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咱们……咱们有办法离开吗?” 夏翎此时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夏衡却已过而立,声音纯厚低沉,如今拉着她的手撒娇,这情景看上去委实有些诡异。 夏翎只得放下空碗,拍了拍夏衡满布伤痕的手,叹息道:“还是先说说你吧?当年,你和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在这里?” 夏衡握住夏翎手腕的五指陡然收紧,湿漉漉的眼中闪过一道炽热如火的强烈恨意:“当年,父亲与天奎宗的黄掌门,晋南陈家家主及莲华派的莆田道人一起前往金峰峡猎杀八阶灵兽麒雲鹤。金峰峡临近堕魔谷西侧,空气中弥漫着稍许阴煞之气,四周更是隐藏着许多空间裂缝,凶险万分。” 夏翎皱眉道:“既是凶险万分,父亲为何还要带你前去?” 夏衡缓缓松开手,目光凝视着夏翎手腕上被他掐出的红紫印痕,吃吃笑了一声道:“姐姐大概不知道吧,我们的爷爷,夏家的上一代家主是突破了元婴期的高手。爷爷的灵根天赋并不出色,也没有什么威力强大的神通,却能纵横晋南修仙界,罕逢敌手。姐姐可知为什么?” 夏衡深吸了一口气,不待夏翎回应,自己答道:“因为爷爷的手上有完整的青光琉璃灯。” “完整的?”青光琉璃灯夏翎知道,那是夏家祖传的太古神器,可她却从未听说过青光琉璃灯还有完整和不完整之分。 夏衡点头道:“是,青光琉璃灯之所以被称为太古神器,是因为琉璃灯上镶嵌着一颗不知名的绿珠,这颗绿珠能汇聚天地灵气煞气甚至尸气,随后将其转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寻常修者便是突破了大乘期,也不一定能匹敌。” 夏翎怔怔地低头看着弟弟遍布疤痕的脸,喃喃重复道:“不知名的绿珠?” “可是几十年前,也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那绿珠竟无缘无故消失无踪。”夏衡狠狠一拳击在床上,愤愤道,“那十几年,父亲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却遍寻不得,又不敢声张,生怕惹来旁人对琉璃灯的觊觎。这些,姐姐都不知道吧?” 夏翎只觉“轰”地一声,脑子一片空白,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的颤抖。 她的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修抱着小小的女婴走入一间暗室,她将尖刀刺入了女婴的胸口,温热的鲜血飞溅,女婴发出尖锐的哭叫,却被一把捂住口鼻,直到面泛青紫,呼吸断绝。 女婴的血滴在暗室中一个不起眼的油灯中,油灯忽然青光大做,变成一盏蕴含着浓郁灵力之息的宝灯。 黑暗中,女修贪婪地望着那盏青灯,想要伸手去取,谁知青灯上的绿珠却忽然滚落在她手背上。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全身修为倾泻而出,女修惊恐万分,情急之下,她将绿珠塞入了早已断气的女婴口中,匆匆逃离。 可她只来得及跑出玄关,就感觉胸口处火烧火燎般一阵剧痛,没等她尖叫反应,身体竟如水汽般瞬间蒸发,连半点痕迹也不留。 而原本早该死于非命的女婴,无人承载,摔落在地,却反而呻吟一声睁开眼来。 原来,这就是因。锁魂珠,果然是一切的开始。 夏衡看了神思恍惚的夏翎一眼,抿嘴道:“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就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因为当我接近琉璃灯时,灯身便会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青光。父亲说,那是因为琉璃灯会对灵根纯净之人有微弱反应,而我的天赋是一万人中也难见一个的。若是绿珠仍在,琉璃灯更会因为我的靠近散发出绚丽的五彩光芒。” 夏翎望了弟弟一眼,缓慢地点了点头。 夏衡脸上先是傲然,随即又黯淡下来,眼底深处满是愤恨不甘:“那一年,就是你订婚三年后,黄吉掌门忽然向父亲说起,他会同陈家家主,莆田道人准备去堕魔谷附近的金峰峡猎杀八阶灵兽麒雲鹤,想邀父亲前往。父亲本待拒绝,却忽然想起当年我夏家祖先,就是在堕魔谷中得到的青光琉璃灯,所以他打算去碰碰运气。” 夏翎无意识地将手按在自己的丹田处,轻声道:“父亲认为如有灵根纯净的你在,寻找到绿珠的可能性便会增大,所以才带你去涉险?” 夏衡毫不犹豫地点头,神色傲然,瞳眸却幽深地望不见底:“能为夏家出力,受父亲如此器重,我虽死无憾。” 夏翎轻叹一声,缓缓道:“所以,你会来到这里,是因为不小心被卷入了时空裂缝?” 夏衡苦笑一声,用双手蒙住脸,哽咽道:“父亲是中计了,那一日在金峰峡中,我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背后伤了父亲,抢走了青光琉璃灯。我亲眼看着父亲的身体被空间裂缝撕成碎片,血肉模糊,而我自己也不幸被卷入其中,虽没有当场死亡,却偏偏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姐,你一定要带我出去。”夏衡紧紧揪着夏翎的袖子,苦苦哀求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不,就算你没有,姐夫也一定有。求求你,让他带我们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而且,父仇不共戴天,我们一定要为父亲讨回公道,重振夏家的是不是?” 夏翎紧皱着双眉,神色变幻,几次张开了嘴,才艰涩道:“如果有办法,我三年前就出去了。阿修再神通广大却也不是万能的。” 夏衡望着她的双眼,从炽热期盼到失望怨责,狠狠甩开她的袖子怒道:“好,姐姐不肯为父报仇没关系,我来报。姐姐不愿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呆在这好了,幸好我从未指望过你,就算独自一人,我也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方法。反正姐姐从小就是个废物,爹爹也好,夏家也好,从来就没指望过你……” “砰——”紧闭的木门被重重推开来,容颜若雪,眉目似画,丰神如玉的男子站在门外,一步步走进屋中,清冷通透的眸光扫过病床上呆滞的夏衡,淡淡道:“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夏衡一见曲临渊,便即脸色大变,紧紧拉住夏翎的手,躲在她身后,颤声道:“姐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伤没好全,头脑发昏,才一时口不择言,你原谅我吧。” 曲临渊缓慢走进屋里,一面为自己戴上燎獠兽皮制的手套,一面冷淡地看着他道:“你的伤好未好,我自己会做判断。” 夏衡被他如死神般的眼睛一望,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惊恐万分地抱着夏翎,哀求道:“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对你不敬。你让姐夫饶过我吧。” 夏翎只觉心口砰砰直跳,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曲临渊那瞥上一眼,勉力镇定道:“小衡,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阿修是我朋友。你别再姐夫姐夫的乱叫,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夏衡粗喘了几口气,勉力镇定下心神,嘴角勾起,露出个讨巧卖乖的笑容,摇着她的手道:“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肯定是了,怎么能说我乱叫呢?姐夫,你说是不是?” 曲临渊看了他一眼,淡然的目光扫过夏翎,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夏翎只觉全身腾地一声被点燃了,脸上火烧火燎般发热,怎么也没办法制止双颊的绯红。 那日那句“我已在乎你胜过医术和我的生命”仿佛还响在耳边,带着清隽药香的双唇,执拗有力的双手,男子温热的胸膛……这些早已忘记的感官,一瞬间又涌了上来。 夏衡在她身边低声笑道:“姐,你脸红了?” 下一刻,夏翎的脸色却有些发白,挣脱夏衡的手,匆忙点头道:“既然你要给小衡做检查,我看我还是先出去吧。” 小佚 2011-11-20 22:42 下次更新,周三,最近工作有点累,再加上刚出差回来,所以写文状态不太好,大家见谅 第三十二章 一步之遥(上) 简直像逃命一样冲了回来,夏翎想起自己那狼狈的模样,就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迅速拐进自己的卧室,将门关上,然后便站在床边,神色从怔忡逐渐变为黯然。 她呆呆地望着半空中五尺来长的灵茧,良久良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小曦,人为什么就是无法安于现状呢?只因为让我看到了一点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再渺小再遥不可及,我却终究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它。” 夏翎用手虚空地抚过灵茧的边缘,脸上露出如梦似幻的笑容,可那样美好的笑容却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让人心碎的哀伤中:“我总是想,也许那里的时间停滞在我出车祸的前一刻,等我睁开眼,就能看到爸爸妈妈关切的面容。我有时甚至觉得,也许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一场梦,等梦醒时,我依然骑着飞车去赶最后一场考试。可是,这场梦也未免太久了……” 夏翎就那样笑着,用低哑的声音自语:“如果,我从未灵魂出窍过,或许我就能说服自己乐天知命,一辈子作为夏翎安安分分的活下去。如果,我没有遇见过韩煜,不知道何谓化神境界,时空之门,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奢求还有回去的一天。” “可是,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数,它让我成为常似锦,让我遇见韩煜,遇见你,却又牵扯上阿修,它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将我送上天堂,却又亲手粉碎,看着我绝望挣扎。” “小曦,我很怕。”夏翎低垂下头,双手紧紧揪住身下的被褥,手背上青筋泛起,“我已经快要记不清爸爸妈妈的脸,记不清那个世间的一切,可是,我有多么害怕,当我有一天将原来的世界彻底遗忘时,却突然醒来,发现这里才是一场梦。” “人的记忆为什么那么不靠谱,该记的记不住,想忘的又忘不了。”夏翎浑身颤抖地咬住牙根,紧握着拳,“我明明那么想要回家,哪怕死都无所谓……” 夏翎话音未落,心中忽生感应,猛地转过身去,只见清隽如画的男子站在门口处,神色清冷幽淡地看着她,慢慢跨过门线,朝她走近。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你来看看小曦的情况,是不是比半月前又进了一小阶?还要多久它才能破茧而出?” 曲临渊冷淡地瞥了半空中的灵茧一眼,淡淡道:“精魄未成,元神虚凝,它若当真顷刻破茧而出,你最好莫向我哭诉。” 夏翎一惊,连忙缩回虚抚在灵茧上的手,随即却又忍不住低笑出声:“阿修,你早知我察觉了你的身份,就不怕我对你另有图谋吗?” 如果说帝煞慕容邢和魔修韩煜是让世人敬畏恐惧的传奇,那么医神曲临渊就是让人趋之若鹜,思之若狂的梦幻。 一个修为永远突不破炼气期的弱者,却拥有起死人肉白骨的逆天医术,弹指之间便能让人的境界一日千里。这样的存在,又怎能不让人贪图和奢望?便是自己,接近他帮助他,又何尝不是为了求他医治小曦? 夏翎忽然抬头去看男子清澈如黑琉璃般的眼,那永远幽淡平和的瞳眸深处,可有一点点落寞伤痛的痕迹? 曲临渊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又懊恼气愤,冷声道:“你总是光说不做,有心无胆!此刻我人就在这里,永远不走,你待要怎么图谋?” 他的声音顿了顿,见夏翎一脸惊愕的模样,不由更恼:“我偏不信,你心中所想的那人,比我更值得你图谋。” “……”敢情在他心里,被图谋还是褒义词?! 夏翎无语凝咽地望着他,觉得跟曲医神认真探讨这种话题的自己真是比白痴还白痴。 屋中一阵沉默,夏翎有些好笑,细想他的话又很是感动羞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的静默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迷藏环中奋力探索了好一会,才摸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瓷瓶递给曲临渊,眼神闪烁,满脸通红道:“这个是圣覃丹,其实早该物归原主的。对不起,让你被父亲责怪,又害惨了你的两个弟弟。如今却只剩下一颗……” 曲临渊低头瞧了她莹白若玉掌纹清晰的手心一眼,迅速打断她的话:“我不要。” 夏翎摊开的手掌一僵,急忙道:“这真的是圣覃丹,十余年前间接辗转到我手里,不信你打开瓶盖瞧一下。你父亲不就是为了它才……那样对你的吗?” 夏翎见他只低着头看瓷瓶,沉吟不语,想起如此珍贵的药已经被自己擅自吃掉了一颗,实在是既内疚又尴尬,只是再尴尬,也是还不出的,只好厚着脸皮赖账:“阿修,我知道这丹药很名贵,恐怕修仙界再也没有一种仙丹灵药能比得上它的价值。可我,我真是无意中得到的,当时也不知它们竟名贵到这等地步。如今你就是把我拆骨卖了,我一时恐怕也还不起……” “不必还了。”曲临渊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缓慢地一字一字道,“这是聘礼。” “什……什么?” 曲临渊伸出手指拨了下流光溢彩的瓷瓶,神色依然平和温雅,眼中却熠熠生辉,仿佛欢乐到了极点:“你说这两粒圣覃丹名贵非凡无价可拟,那便当它无价可拟好了。这丹药虽于我没什么用处,却整整花了我十数年时间才炼制成功。凡人服用可愈百病延寿千年,修者服用更能无视进阶瓶颈一日千里。” 曲临渊收回手指,神情温和又仿佛极是欢愉地凝视着她,郑重道:“我已用这两粒圣覃丹下聘娶你为妻,它们都是你的,所以不必还了。” “等一下!”夏翎反手握紧瓷瓶猛地塞到他怀里,满脸通红,又羞又怒,“你胡言乱语什么呢?这药我十年前就得到了,那时你下什么聘,娶什么妻,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曲临渊翻手接住瓷瓶,继续用食指戳着瓶身轻轻滚动,流金陶瓷映着莹白指尖,如星河月华,融融浸浸。他低垂着密长的睫毛,轻声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十年前就不曾下聘。或者你告诉我,你这两粒圣覃丹是如何得来的,我去找它算帐好了?” 夏翎下意识地抬头望了半空中的灵茧一眼,又慌忙垂下头,心怦怦直跳。 只听曲临渊又道:“不然你将另一粒圣覃丹也退还给我,否则我就当你收了我的聘礼,答应……我了。” 曲临渊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一句时,终于低至若不可闻,他将瓷瓶重新塞到夏翎手中看着她,眉梢轻扬,静眸生辉,精致的容颜醉人心魂:“你若当真想要离开这里回家,我也并非毫无办法。你有什么想要的期盼的,只需说出来,我总会为你完成。” 夏翎握着犹带余温的瓶子,胸口如受火烧,又如被水浸,水火交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眼前的这个男子,自己与他朝夕相处。 越是走近,就越是看到他的好,他的痛;越是靠拢,就越是感受到他纯净浓烈的感情。若说没有一丝心动,又怎么可能? 只是……夏翎闭了闭眼,只是什么呢?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只摊开的手和即将碰触到的指尖,一步之遥,碧落黄泉。 那人曾对她说:“嫁给我,然后,我带你回家。” 那人曾用最温柔却也最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一字字宣告誓言:“夏洛,你等着。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能找到你。” 那短短的几句话,就仿佛是一个魔咒,被她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层层封锁,却依旧如影随形,永世缠绕。 那个人用最嚣张最不可一世的咒语,在她心门之外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城墙,看似简单,却牢不可破。蓦然回首,才发现,她已将自己隔离在尘世之外,自我囚束,进退维谷。 然而今日,夏翎摊开手,低下头望着掌心中流光闪烁的瓷瓶。 忽然之间,那道城墙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城墙外是让人渴望而又畏惧的世界,或许只要踏出一步,就能碰触到温暖的阳光,滋润的雨水。 夏翎慢慢抬起头望着曲临渊清俊如画的容颜,眼前模糊湿热,声音沙哑如泣:“阿修,是你让我说的,是你说我想要的希望的,你总会为我办到,是不是?” “阿修,我想回家,想了那么那么多年。可我说的家并不是绝灵域外的晋北,我所说的回去也并非简单的离开这里。我想要的是……” “夏翎!夏翎!出大事了——!”纸音火急火燎地冲进夏翎的房间,瞧见面色冷厉的曲临渊却也只是鞠了个躬,神色惶急道,“夏翎,不好了!北边刚刚传来消息,骅韶国大军压境,说是我们窝藏了他国的重要逃犯,定要我们将人交出去,否则便是两国开战,也在所不惜!” 夏翎心中一悸,顿时脸色大变:“他们说的逃犯是?” 纸音紧皱着眉头,点头道:“正是你弟弟夏衡。” 小佚 2011-11-22 23:52 下次更新,下周一 第三十三章 一步之遥(中) 夏衡养病的房间本就不大,此刻又突然挤进了好几个人,就显得越发狭小了。 脸上刀疤已经消退了许多的夏衡拽着夏翎的袖子,脸色发白地躲在她背后,眼中满是不安。 夏翎这一次却不再由着他,抽回袖子,神色严肃道:“小衡,你老实说,骅韶国为何一定要追捕于你?” 夏衡还未及说话,二公主已然皮笑肉不笑道:“定是他太得宠了,韶涟漪一刻都离不得他。” “浮香!”夏翎沉下脸,警告地看了二公主一眼。 虽然自己与这弟弟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又很可能为达蓬国带来灾难,可逼不得已委身给一个脾气暴虐的女子为做男宠,含屈受辱十几年,对夏衡来说实是平生最痛恨的伤疤。夏翎与夏衡的姐弟情再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朋友如此往自己弟弟伤口上撒盐。 二公主嘟了嘟嘴,瞧了神色幽暗的曲临渊一眼,悻悻地闭上嘴。 夏衡的脸色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猛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揪住身下的被单,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久,他才松开被单,重新拉住夏翎的手,颤声道:“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不要将我交还给韶涟漪。倘若还要落在那老巫婆手中,我宁可死!” 夏衡说到后来,声音又尖又利,扣住夏翎的五指陡然收紧,指甲深深陷入她皮肉之中。 曲临渊眸光一寒,翻指在他手肘,腕脉一拂,夏衡只觉双臂突然一阵入骨的酸麻之痛,凄厉尖叫一声,慌忙松开了手。 “啊——!!姐夫——!”夏衡双臂使不上力,肘关节处又如万蚁钻咬般痛楚难当,他额头冷汗涔涔,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姐夫,饶了我吧!!” 曲临渊连瞧都未瞧他一眼,揉搓着夏翎青紫未褪的手腕,声音幽冷道:“回答你姐姐方才的问话,我自然会饶了你。” 夏翎听着弟弟歇斯底里的惨叫,只觉心悸神颤,被温凉五指扣住的手腕又如针刺般发麻发热。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再为夏衡开口求情。 其实,这个弟弟她是知道的,从小便有一张伶俐讨喜的嘴,再加上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如小鹿般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稍稍一装委屈伤心,便能将自己的罪责统统推诿过去。 很久以前,自己也并非不喜欢如此漂亮可爱的弟弟,用软软糯糯的嗓音追在她身后叫“姐姐”。可是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天赋展现,受到父亲的夸奖越来越多,他便总爱用最童真可爱的话语仰着脸问她:“姐姐,这一心法我学了三个月就能意转全身了,你却一年了还未学会,难怪三叔说你是废物。有你如此蠢笨的姐姐,我说出去都很丢人的啦。” 有时两人在一起,明明是他做错了事,父亲责问时,他低着头,期期艾艾地呢喃两句:“是姐姐……是姐姐她……”没有诬陷,没有辩驳,可最终父亲失望怨责的眼光投向的,却总是她。 夏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她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想到这个唯一的弟弟十几年来经历的痛苦和折磨,就觉得无论如何总有责任照顾他,容让他。哪怕不为姐弟之情,也需为自己占了夏翎的身份肉体,便要尽她应尽的责任道义。 可是,如今的这件事却绝不是装几下委屈,喊几声“姐姐”就能蒙混过去的。别说达蓬国内还有风佑穆浮香这些伙伴战友,便是为了自己的弟弟要让一个国家的子民无辜遭受战火洗礼,也绝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夏衡哀嚎了半天,却见房中众人都神色漠然,就是自己的姐姐也沉吟不语,双手手臂却越来越酸麻疼痛,仿佛随时都会废掉一般、他心中又恨又惧,银牙几乎咬碎,却终于耐不住疼痛折磨,涕泪满面道:“姐夫,我说,我统统都说,你快饶过我吧!求求你!” 双臂的钻心之痛消失后,夏衡脸色惨白的靠在床头呼呼喘气,脸上的刀疤因为激动而嫣红起伏,甚是狰狞。 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待睁开时,眼中已蓄满泪水:“我离开时,盗了韶涟漪的筌祗罗盘。那是骅韶国最神圣的祭器,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我才被她们一路追杀,幸好命在旦夕之时,遇到了姐姐和你们。” 听到筌祗罗盘,其他人还未有什么反应,风佑却是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震惊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盗巫神筌祗遗留下给骅韶国的圣器,难怪韶涟漪不惜冒险发动两国战争,也定要追缉于你了。” 夏翎皱眉道:“你偷骅韶国的圣器做什么?” 夏衡看她一眼,咬牙道:“那女人如此羞辱于我,将我当畜生一般对待,我临走前自然要狠狠报复于她!” 风佑不等夏翎回话,冷笑道:“你以为圣器是什么?韶涟漪又非白痴,能容你说偷就偷吗?倘使没有数年筹谋,精心布局,单凭义愤,就能偷取一国圣器?你当真以为我们如此好蒙骗吗?” 二公主“唰”地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夏衡的颈项,厉声道:“说!筌祗罗盘在哪?你乖乖交出来让我还给韶涟漪也就罢了,否则……别以为你是夏翎的弟弟,我就会饶你性命!” 锋利的剑尖牢牢抵在夏衡白皙脆弱的咽喉处,夏衡低垂着眼帘,稀疏的长睫搭在比寻常男子苍白许多的肌理上,轻轻颤抖。 “我不会交出来的!”夏衡低声地,缓慢地道,“没有筌祗罗盘,我如何通过迷踪岭,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开不开战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回去。”夏衡猛地抬起头,咽喉撞上剑锋,鲜血立时流淌下来,他却浑若不觉,形似癫狂地尖叫,“谁也不能阻止我回去!谁也不能!” 二公主反而被他厉鬼般的模样吓了一跳,快速缩回长剑,皱眉道:“迷踪岭?你去那里做什么?那是所有国家的禁地,十进十死,便是巨燚鸟都无法飞越,谁告诉你能靠筌祗罗盘通过的?” 夏衡用手抚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指尖沾了血,他就缓慢地放入口中舔咬吮吸,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我知道筌祗罗盘可以,韶涟漪也知道,早在六年前,她就因为好玩将我们几个男宠一起丢入尸沼泥潭,让我们自相残杀,以此取乐。她一次次用筌祗罗盘带我进去,我统共入了迷踪岭十三次,前后杀了六十二个人,我怎会不知道?” 屋中一片静寂,众人看着男子阴寒如鬼魅般的凄厉笑容,却不知为何,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夏翎目光从他脸上手上各处伤口瞥过,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进了迷踪岭就能回去?” 夏衡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她,双目灼灼闪亮,犹如暗夜中伺机而动的野兽:“我最后一次被丢进尸沼时,本想伺机逃跑,但最终还是被抓了回去,脸上身上这些伤疤就是当时留下的。可那次,却并非毫无收获。姐,你可知道我在迷踪岭的最深处发现了什么?” “是一道结界!一道透明的结界!!”夏衡的声音陡然高昂,脸部肌肉因为兴奋和激动而不住颤抖,“结界外是踏剑飞行的修者,是我们晋南修仙界!我与那里只差了一步,只隔了一道结界,一步之遥我就能回去!永远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我还未来得及靠近,就被韶涟漪那个老巫婆的手下抓了回去。她们以为我走入鬼域,冒犯了神圣禁地,所以将我往死里折磨。可我是多么开心啊!哈哈,多少年多少年了,我终于找到了回去的方法……” 曲临渊忽然打断他神经质般的自语:“筌祗罗盘拿来我看看。” 夏衡浑身一颤,却马上从疯癫状态清醒过来,期期艾艾地看着曲临渊,哀求道:“姐夫,我真的不能失去筌祗罗盘,那是我唯一的希望啊!” 曲临渊冷冷道:“你的希望与我何干?” 说完,他踏前一步,目光瞧着夏衡掩盖在棉被下的腿脚,左手翻转已有一把寒光闪烁的手术刀握在他掌心。 夏衡双眼猛地睁大,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姐夫——!!” 众人目瞪口呆地瞧着曲临渊用刀熟练地割开夏衡小腿上一处早已结痂的伤口,拨开皮肉,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盘。 纸音迅速上前为他止血消毒,喂下止痛药丸。夏衡痛得直打哆嗦,目光骇然畏惧,却连一声都不敢吭。 曲临渊一面擦手,一面将那被血肉污脏的圆盘丢在桌角,低头瞧了片刻,半是失望半是嫌弃道:“不过是破幻影迷踪阵的指示盘,逆五行八卦而生,如此简陋,有什么可争的。” 幻影迷踪阵?五行八卦? 夏翎听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很是愣了一会,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道:“莫非我们当年所穿越的黄岩石阵,丛林峡谷,就是迷踪岭?!” ※※※※※※※※※※※※※※※※※※※※※※※※※※※※※※※※※※※※ 绝灵域外,青岳宗。 金鳞离开青岳宗时,心头还有些恍惚,脑中一时闪过那通讯符阵启动的咒印,一时又闪过韩煜漫不经心的笑容。 金鳞有种直觉,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子,其实很危险很危险。 明明见到时总看他青涩腼笑,温藉儒雅,金鳞却觉得无比心慌。那人就像个随时会爆发的灭世禁咒,城府似海,随心所欲,翻手之间就能救民于水火,可同样的,覆手之际他又何尝不能颠覆整个世界。 她甚至觉得,青岳宗宗主韩煜比之凫峦帝国和慕容邢更让人恐惧和难以捉摸。 金鳞一路下山,想得入神,心烦意乱,以致于竟没有察觉有人无声无息地缀在她身后。 当她彻底离开青岳宗所辖范围时,鼻尖忽然闻到一阵异样的香气,等她警觉不对时,已然全身僵硬,无法动弹,软倒在地。 片刻后,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凭空显现身形,其中一人走近看了看她面容,低声道:“没错,将军要找的人就是她。” 将军?!金鳞猛地咬紧了牙关,拼了命地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可药效却越来越重,她终于在一阵摇晃中失去了知觉。 华无应,华无应!我只恨我当初为何不一剑杀了你! 昏迷中被人掳走的金鳞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她所畏惧和不安的韩煜正站立在龙域之门外,瞧着一地海族妖兽的尸体,望着满脸绝望惊恐之色的龙王敖骥,露出最青涩腼腆的笑容。 “十年前,龙王陛下迫我妻子喝下封灵水,在下一直感念在心,只是腾不出空闲来与你算帐。不知这偷来的十年,龙王享受得如何?” 敖骥狼狈地跌躺在地上一步步挪移后退,颤声道:“当年……当年那封灵水是她自己愿意喝下的!我根本就无须强迫于她!” 韩煜眸中锋利的寒光一闪,却又瞬即隐去,他一手握剑柄,另一手轻轻弹了弹光泽黯淡隐有划痕的剑刃,温和微笑道:“敖骥你不提这一句,我或许还会让你死的痛快些。” 他一步步走到披头散发的敖骥身边,剑尖划过被淡红色龙血浸染的地面,发出滋滋的声音:“封灵水驱三魂逐七魄,违背天地五行之道,莫说魂魄会不会受到损伤。单是封灵水流经奇经八脉,便会让人遭受噬心裂骨之苦。那时,你提醒过她吗?” “你没有。”韩煜微微一笑,当真有若谦谦君子,执礼相交:“所以敖骥,我会剥去你的龙皮,捣碎你的龙骨,抽走你的龙筋,让你清楚感受一番,何谓噬心裂骨之苦。” 敖骥暗紫色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全身如筛糠般颤抖,拼命向后退去,疯狂大喊:“韩煜,你不可以!我龙族是如此高贵,懔然不可侵的种族,你可以杀我灭我,却绝不能如此羞辱于我。你会遭天谴的!!” 只见敖骥金丝绣成的华丽衣衫早已被血染透,胸口的衣襟处却插着一把黑色的匕首,匕首上不时有暗金色的花纹若隐若现。正是因为这把匕首,敖骥才无法元丹自爆,更无法化形逃脱。 “何谓天谴?”韩煜的剑一点点往上挪移,贴住敖骥拼命挪移的左腿,垂下眼帘,低笑道:“这世间,谁也不能妨碍我。神挡,我杀神;佛挡,我弑佛,天若阻我,我必逆天!” 他缓缓抬起头,眸中闪现艳丽的赤红光芒:“任何阻挡我寻找她的人,我必一一清除,十倍奉还。敖骥,你不过是第一个。” 敖骥猛地瞪大眼,看着他突然满溢的灵力中所夹杂的丝丝殷红之息,满面惊恐道:“你……你竟将阳煞之日所激发的血魈魔性融入到了自己的灵息之中。你……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韩煜却再无耐性回答他的问话,毫不犹豫地举剑往他手足筋脉之处划去。 可长剑刚触及衣衫,韩煜的动作却是一停,目光集中在不远处的某一点,微微皱眉。 只见那里忽然一阵银白光芒闪烁,片刻之后,两个小小的男孩和女孩身影出现在白芒之中。 小男孩一见浑身是血的敖骥便冲过去,拦在韩煜面前,颤声道:“不要杀我父王!” 那小女孩刚出了传送阵却有些头晕,瞧见执剑而立的韩煜不惊反喜,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住他衣衫下摆,兴奋地道:“变态叔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姐姐来看我们了?” 小佚 2011-11-28 22:36 第三十三章 一步之遥(下) 如果说,迷踪岭就是夏翎他们当年初入绝灵域时所经过的地方,荃祗罗盘自然也就没什么用,可以归还骅韶国了。 曲临渊答应随夏衡前往迷踪岭,直至找到那个通往绝领域外的透明结界壁。夏衡本是夏翎的责任,再加上曲临渊身体虚弱讨厌远行,夏翎怎么说也得随同前往。 风佑隐隐觉得,夏翎和先生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思虑越多,越是不安难舍,索性决定一起跟去传说中的迷踪岭瞧瞧。 风佑要去,文洹自然也要随同,更何况他本身就对那个透明的结界壁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二公主满心满眼只有她又敬又爱的先生,见夏翎和风佑都要追随同去,哪里肯落下。连哭带闹地硬是让女王同意了她前往危险的达蓬骅韶边境。 二公主要冒险远行,同程的还有地位举国轻重的风将军,再加上拥有神鬼莫测之能寄托着达蓬国振兴希望的先生,女王只觉诚惶诚恐,生怕她们半路出了什么意外。为图安心,索性派下精锐兵将近千名,由纸音和白陌率领,随行保护公主等人。 如此反反复复,前往达蓬骅韶边境的队伍越变越大,启程准备越来越繁冗复杂,到数百人从巨焱鸟上跳下来,踏入迷踪岭入口时,早已是一个半月之后了。 只是迷踪岭天然陷阱迷阵重重,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死亡尸沼,有去无回。近千人想要平安无事地通过这里,实在难如登天。是以到了迷踪岭一处隐蔽入口,那些负责保护公主安危的兵将就留守在那里,唯有风佑,二公主,文洹,纸音和白陌等人跟了进去。 夏翎已经是第二次进入这个诡秘的丛林了,可上一次她急着离开,只匆匆穿过了丛林的边缘地带,这一次却是要深入到最中心处,那种诡秘大自然所带来的压迫感和死亡之息立刻便强大到让人神经紧绷,呼吸加重。 同行的夏衡,风佑等人自然比她更紧张,毕竟这里是传说中的死亡之地。一路行来,七日七夜,开始时还有凶猛的野兽毒虫突袭,到后来竟慢慢看不到半个生物,无声无息,犹如荒废多年的古坟场一般。 千百年的树叶掉落,在泥土上一遍遍腐烂堆积,以致于行到后来,几乎每踏出一步,便会被腥臭的沼泽吞没。 迷踪岭也并非不可以飞行,只是无论雎息的运转还是晶石供应的灵力都无法持久,而且稍稍飞得高些,就会不慎撞上剧毒的蛛网,或者吸入令人窒息的尸气,简直防不胜防。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迷踪岭中有着千千万万个交叉穿行的幻影迷踪阵,千万年来,已无从探究这些阵法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然形成。但是它们融嵌在草木之中,盘根错节,无影无形,根本无从探究,更别提破解了。 所谓处处是杀机,处处是死境,有来则必然无回,说得便是迷踪岭。 当然,有些非正常的人是无法用常理去推断的,否则,上帝就是公平的,世界就是和平的了。 夏翎每次侧脸看那专心致志研究着手术刀的男子,就会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凭什么他连瞧都不瞧一眼脚下,就知道哪是泥沼,哪是实地?凭什么他连头都不抬一下,就知道那错综复杂的幻影迷踪连环阵,哪个方向是生门,哪个方向是死门? 凭什么同样是学天煞幻影步伐的,他就能穿梭在变异兽包围圈中片叶不沾身,自己就总得拿着剑认命砍杀? 夏翎又看了他把玩手术刀的修长十指一眼,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你就是把它瞧出花来,你现在的医术也只能到这地步,不可能再大有进展了?” 曲临渊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瞧了她一眼,唇线绷得直直地,半晌才道:“为什么?” 夏翎看他神情依旧悠然平静,可自己与他朝夕相处那么久,又怎会看不出来,他有些生气了,而且是非常不服气那种。 她觉得好笑,又有些惆怅和悲伤,目光落在他手指捏住的手术刀上,轻声道:“就如你的医术比我高明千倍万倍,能救天下人,能被尊称为医神,可你能在短时间内想到哪些设备能检查人类身体的病变状况,哪些器具会让手术进行的更顺利,在手术前后我们又需要注意哪些禁忌吗?” 夏翎轻轻摇了摇头:“你想不到这些,并不是因为你的医术不够高明,天赋不够秉然。而是在这里,整个社会的医学体系还没有发展到那个高度。你可以凭一己之力超前如今的医学水平许多许多阶,却也被它所限制住,无法突破。就如一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登顶的攀山者,爬得再高,也终究无法超越山顶的高度。” 曲临渊的眉头慢慢皱起,通透如黑琉璃般的眼中泛起几分犹疑,几分明悟:“你的意思是,我若想登得更高,就必须让自己攀爬的山,也变得更高?” 夏翎点头道:“个人之力或许能影响社会的进程,却绝无法取代。阿修,当我看着浮香在你有意无意地指引下,医术一日日变得高超。当我看着你每月一次简短的授课,带给达蓬国子民的震撼和领悟。那时我就在想,以你的能力,若是能再多教几个人,甚至开办一个医修学校或宗派,无论修者凡人,有教无类,那么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对医术感兴趣,进而研究它发展它。总有一日,当你的学生遍布在世界各处,也成为别人的老师时,你或许就会发现,自己终于攀上了更高的顶峰。” “当然,这些话或许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你并不一定要相信。”夏翎在脑中模糊地勾勒出前世医院中人来人往的景象,缓缓道,“而且任何一个事物的进步,都必然伴随着失去。或许整个社会的医学水平达到你梦寐以求的高度时,你却突然发现,那些冰冷的仪器与精确的诊断书,并不是你需要的。谁知道呢?哎呀——!” 脚下突然一软,夏翎心知不好,待要腾空而去,身体却猛然被拉入一个温凉的怀抱,紧紧扣住,轻巧挪移。 曲临渊带她站稳才松开手,将把玩的手术刀收入储物镯中,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边走边道:“说那么多话,不累吗?” 夏翎说了半天,却被他一句话轻轻巧巧地打回来,顿时为之气结,真不知该哭好还是该笑好。正要挣脱他的手,忽听他微侧了头,眼睛看着别处,轻声道:“你以后有千百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对我说。” 夏翎心头一跳,耳根不自觉发烫,更加用力地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见他忽然神色微微一怔,目视着前方,眸光深邃凝重,缓缓道:“我想,我们到了。” ※※※※※※※※※※※※※※※※※※※※※※※※※※※※※※※※※※※ 无边海,龙域之门外。 韩煜低头看看拉住他衣衫下摆的小女孩,又抬头望向一脸悲戚决然的小男孩,皱眉微微摇了摇头,似是颇有些遗憾:“你们来得倒真是时候。” 他右手一动,那把黯淡无光的铁剑便被丢弃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咣当”声,顺势也轻描淡写地推开了小女孩的拉扯。 敖润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把将炎霜拉到身后,仰起苍白的小脸紧张地望着韩煜道:“你……你肯放过我父皇吗?” 韩煜微微一笑道:“我说不放过他,你们肯依吗?” 敖润神色猛地一慌,还未及说话,韩煜已经转身朝龙域之门走去:“杀了你们倒也无所谓,只是难保将来不会被她发现,与我吵闹。也好,敖骥这条残命,就继续留着吧。” 炎霜从敖润身后探出头来,扁着嘴带着哭腔道:“我讨厌变态叔叔,你为什么要打伤敖叔叔,你为什么不让姐姐来看我们……” 敖润转过身一把捂住炎霜的嘴,看着韩煜突然停住的脚步,只觉浑身发颤,心悸恐慌:“你……你想要打开龙域之门,我可以助你。父皇现在深受重伤,绝不可再化形损伤元气……” “润儿,你胡说什么!!咳咳……”敖骥扯着嗓子厉声道,“你修成人形不足百年,此刻哪里能经受住龙气的侵蚀,韩煜,你放了我,我马上让你进龙域!” 敖润急的眼睛都红了,正准备不顾一切地释放龙气,却见韩煜面无表情地举起手,将掌心贴在龙域之门上。 霎那间,电闪雷鸣,天空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网笼罩住了,每一根网线或炽热灼人,或冰封万里。恍惚间,敖润犹如置身于冰与火的地狱间,忍受痛苦的煎熬。 “啊——”炎霜已忍不住哭出声来,“润哥哥,难受,小霜好难受!” 敖润强忍住自身的痛苦,连忙转身将小女孩拢进怀中,上下牙齿紧紧咬住,咯咯作响。 然而,这样的痛苦却只是片刻,天空中所有的异象消失,韩煜收回手,拂了拂被吹皱的衣衫,随即只听“吱嘎吱嘎”一声响,那紧闭的如悬崖峭壁般的龙域之门竟缓缓开启。 敖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无法形容的震惊与骇然甚至让他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呆呆地站起身来,踉跄走了几步,才突然厉声尖叫道:“这不可能!这绝无可能!!为什么你一介凡人能打开龙域之门,为什么?!” 韩煜负手悠悠然地走入那让他熟悉到刻骨的空间,对敖骥的话仿佛充耳不闻。 敖润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却犹豫了半天才大声道:“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姐姐,我和小霜就算拼死也会替她讨回公道的!” 韩煜的脚步一顿,慢慢转回身看着他,斯文儒雅的脸上挂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温和笑容:“小鬼,你是不是仗着她会维护你,就当真以为我拿你们没辙了?我的妻子,何时轮到你们来讨回公道?” 敖润还未及说话,炎霜却吐了吐舌头,扮鬼脸道:“不害臊,姐姐什么时候嫁给你了。” 敖润看着韩煜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灿烂,不由脸色大变,想要去捂炎霜那张无遮无拦的嘴,却是根本来不及。 小女孩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龙域之门外显得格外响亮:“姐姐说过的哦!老实可靠的狄飞哥哥,傲娇别扭的柳箎叔叔,有担当的润哥哥都是模范丈夫的首选,柳笙哥哥就差多了,笑面虎一枚。至于那个变态韩煜,绝对要有多远离多远……” “小霜,够了!”敖润伸手紧紧捂住炎霜的嘴,拖着她缓慢退入传送阵,敖骥踉跄着脚步,脸色极其难看,却也退了进去。 直到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完全消失在传送的光芒中,韩煜才低垂着眼帘转身拂袖,关闭龙域之门,飞身往神龙木所在的方向而去。 ※※※※※※※※※※※※※※※※※※※※※※※※※※※※※※※※※※※ 夏翎看到那透明结界壁的时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结界后的世界分毫毕现,清晰得仿佛是一面光泽剔透的水银镜子。 镜子中是一个巨大的银沙坑,沙坑外是大片大片茂密的树林,而银沙坑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大约两米高的“建筑物”,看上去有些陈旧,几个小小的如冰玉雕琢而成的身影正在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小白觞!!”夏翎几乎是扑过去,探出的双手却马上被冰凉的结界挡住,她的心中又惊又喜,又慌又乱。 这外面的银沙坑,古丛林,她几乎伴了十年,看了十年。那个小型游乐场是她亲手打造的,她又怎么会不认识?更何况还有那些陪伴她渡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小白觞。 绝灵域的透明结界壁所连通的世界,竟是龙域,竟会是龙域中心! 小曦,如果小曦在这里,该有多么高兴! 夏翎双手掌心紧紧贴着结界壁,目光牢牢望着那些玩耍嬉闹的小小身影,悲喜难辨。 夏衡紧跟在她身后,看到结界后的景象,却是“啊——”地惊叫了一声:“这……这,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与我上次看到的景象有所不同?!” 曲临渊走近几步,凝目望了结界壁外的景象半晌,忽然道:“如果我没有弄错,这个绝灵域或许是处于神龙木的中心,破碎虚空的连结点。” 夏翎一怔,转过身望着他,颤声道:“神龙木的中心?!” 曲临渊点了点头:“这几年我查阅了许多有关这个绝灵域的典故,虚芥位移大阵,说到底也不过是位面空间的扭曲和移动。而这世间,能真正做到时空穿行交错的,唯有神龙木所连结的破碎虚空。” 夏衡满脸紧张道:“姐夫,那我……我们能回去吗?” 曲临渊淡淡道:“若这个绝灵空间是封闭于神龙木内的,自然不可能再离开。但不知因何原因,万年前这个空间似乎出现了严重扭曲,不只诞生了连通此处的虚芥位移大阵,更撕裂出一条裂缝,后来虽有人以莫大神通修补,却终究不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想要离开,倒也并非绝无可能。” 夏衡惊喜万分,连忙开口相求,却被夏翎打断:“你为何说这里是神龙木的中心?” 曲临渊望着她异样的神情怔了怔,半晌才道:“因为神龙木是有生命的,千千万万年,它都在逡巡着自己所连通的破碎虚空,自行修补空间裂缝。它永远在以缓慢的速度转动,这也是为何几个月前夏衡看到的是一个景象,此刻你看到的又是另一个景象。” “神龙木……空间裂缝……”夏翎看了一眼身后熟悉的景象,又转回头,背脊紧紧靠着冰凉的结界壁,轻声呢喃,“空间裂缝……” 她垂下眼帘,疏落有致的睫毛轻轻颤抖,趁着女孩苍白到泛青的肌肤,显得如此脆弱,如此忧伤,让人连心口都忍不住发颤。 结界所填补的裂缝其实很小,所以夏翎背对着站在那里,便再没有人能清楚看到结界外的景象。夏衡虽心急如焚,风佑文洹虽好奇紧张,却无人敢在这种时候打扰夏翎。 曲临渊站在夏翎面前静静地望着她,满心满眼,只有她此刻寂寞到仿佛生无可恋的悲伤神情,不自觉地蹙起了双眉。 所以,这一刻,竟没有人发现。结界壁外,夏翎身后,有一个青衫儒服,容颜俊秀的男子飞身落地,缓缓走上前来。 他的脸上带着永远悠淡温雅的浅笑,仿佛天地都不在胸中,却玩弄于股掌。 他一步步走到神龙木下,望着高高矗立,萤光笼罩的神圣古树,忽然伸出手,将一把煞气逼人的黑色长剑甩在银沙坑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让人心惊胆寒的羞涩笑容,声音低沉,宛若风吟:“你该知道,纵然此刻我依旧动不了你,却能轻而易举的让这些白觞统统死于非命。” 清风拂起他乌黑的发,拂过他闪烁赤红的眼,整个龙域仿佛都已被一股暴戾的阴煞之气笼罩,神龙木忽然剧烈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 韩煜低低笑出声来:“你说这是威胁便是威胁吧。总之今日你若不让我见她一面,我自然是困在破碎虚空中回不过,这些白觞却也一个都别想活命。” 他说完,再不犹豫,伸出手将掌心缓缓贴上神龙木的主枝干。 这一刻,时光流转,他仿佛看到了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女孩带着几分不甘和愤恨,踮起脚尖去采摘树枝。被卷入破碎虚空前,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是如此明亮灼人,以致于那么多年过去,他竟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疼痛。 然而,韩煜却不知道,这一刻他将温热的掌心映在粗糙的树干上,却也隔着无影无形的结界壁,贴在那单薄颤抖的背脊上。 这一刻,仿佛轮回往复,他们一步之遥,却依旧咫尺天涯,碧落黄泉。 直到破碎虚空之结界开启,神龙木枝干如水流般扭曲旋转,韩煜一个纵身跳入其中。 小佚 2011-12-22 23:47 今天回来太晚了,木有时间更,明天补上,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话说JJ这就算抽完了,抽完了?!那为毛我还是看不到大部分评论,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啊 第三十四章 一线希望(上) 夏翎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站起身离开那结界壁,冲忧心的众人笑笑,双目对上曲临渊恍若通透黑晶的瞳眸,心头微微一颤,低声道:“你别担心,我没什么的。” 曲临渊无声地看着她许久,缓慢走上前,态度无比自然娴熟地拢住她的颈背将她带进怀中,轻轻抱住。 男子的怀抱带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沁着微微的甘甜清凉,萦绕住全身,仿佛要将整颗心都融化了一般。 只听他淡淡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没有我帮你,你总归哪都去不了。” 夏翎原本感慨动容的脸霎时黑了大半,风佑毫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连原本脸色有些发白的二公主都显露出几分笑意。 夏衡欣喜万分道:“姐夫,那我们赶快回去吧!我一刻也不想……不是,回去了你才好请示你父母,娶我姐姐过门不是?” 风佑拨着手中的长剑,看了夏衡一眼,冷笑道:“先生要娶夏翎,在哪不可以?便是要在这里成亲,又有何不可?说什么回去请示父母,你倒是会算计得很?” 二公主寒着俏脸唰一下拔出长剑指在夏衡脖子处,冷冷道:“谁管你这废物回不回去,但先生和夏翎只是送你来此,你若再敢巧言令色哄骗他们,休怪我剑下无情!” 夏衡惊慌地倒退一步,脸色苍白,嘴唇发颤,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恨意,低头哀求道:“二公主,我怎么敢哄骗姐夫,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你饶过我吧!” 夏翎满脸黑线地挣脱曲临渊怀抱,拨走穆浮香手中的长剑:“别吵了,先听阿修说说到底该如何离开这里。” 曲临渊却正侧头看着一处发呆,细碎光影透过枝叶交错的缝隙洒在他白若透明的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长长的睫毛细微颤动,不知因何漫溢出几分羞涩欣喜,眉梢眼角轻描勾勒,当真是隽秀如画,温笑倾城。 所有看着他的人都有些恍惚,仿佛误入了仙境,又错遇了谪仙。这样的风姿,这样的容颜,这样的神鬼莫测之能,实在是连这九霄红尘都生生委屈了他。 曲临渊动了动颜色略淡的唇,忽然转头望向风佑:“你说,便是要在这成亲,也可以?” 风佑呆呆地“啊”了一声,傻乎乎地点头。 曲临渊瞧了那显示着龙域景象的结界壁一眼,淡淡地,仿似理所当然般道:“我瞧这破碎虚空轮转的速度,要再一次连通晋海,至少也需一个月。杵在这里无事也是无事,不如我们就成亲吧?” 说完,他便双目灼灼闪亮的望着夏翎,面上看来好像依旧平静又悠然,那染上薄薄胭脂色的耳根和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他的心事。 “啊?”夏翎张了张嘴,跟所有人一般脸现呆傻,“你说……成亲?” 夏翎直重复了好几遍,都没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 直到意识回笼,才恼羞成怒:“成亲?!你以为成亲是过家家啊?还无事也是无事,不如成亲!”这人到底是什么神逻辑啊! 向来惜言如今的文洹忽然开口温言道:“先生许是不知女孩的心理,成亲对她们来说是一生一次的大事,所以无论对谁表情都万不可轻言怠慢。珍贵的珠宝,亲朋的祝福,华贵的典礼,知会天下的荣礼,缺一不可。否则,她就是心里再爱你,也是不肯嫁给你的。” 文洹说一句,曲临渊双目便亮一分,到最后因夏翎拒绝而黯然的眸光早已清明如水,光华盈盈,随手掏出一个瓷瓶丢给风佑,却是对着文洹道:“你说这么多,不过是为她讨要这东西。我给你们便是了。” 文洹强忍住笑,恭谨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风佑摩挲着手中的瓷瓶,静静看了他一眼,将瓷瓶收入怀中,嘴角微微翘起。 夏翎被他们调侃惯了,也懒得去计较,反正这种事总是越描越黑的。正要招呼众人坐下歇息,忽听夏衡“啊——”地惊叫一声,指着那透明结界壁颤声道:“那……那是什么地方?” 夏翎好奇地转头望去,与龙域截然不同的景色映照在那小小结界壁后,赫然入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风声水声虫鸣鸟叫声统统远去,全世界都是那样静寂,仿佛天上地下唯我一人,除了虚弱的呼吸,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夏翎如着魔般缓缓转身,缓缓走向那与她等身高的结界壁,颤抖的冰凉渗着冷汗的手小心翼翼贴上去,神情是那样的惶恐,仿佛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抖手间便烟消云散,永不复回。 “爸爸妈妈……”如猫咪般呜咽的声音从她喉咙间溢出,那是压抑了数十年的呼唤,是绝望了千万个日夜的思念,“我要……回家……” 手心紧贴的结界外是一片车水马龙的世界,高楼大厦,柏油马路,铁塔高架,还有那一张张仿佛陌生却又隐约熟悉的广告宣传屏。 这一刻,神龙木所连通的破碎虚空再不是晋海的修真界,也不是无边海的龙域,更不是两百年前的破庙,而是那个空气浑浊、物价飞涨、文明没落却让她记挂了半辈子的现代世界——她的家,她唯一真正渴望回去的家。 ※※※※※※※※※※※※※※※※※※※※※※※※※※※※※※※※※※※ 韩煜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整洁的草地上,身后靠的是一棵刚长成的柳树,细软的柳条垂挂下来,随风款摆,在他淡青色的衣衫上投下条条阴影。 韩煜神色悠然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草屑,神识呈三百六十度百丈扩散,目光随意扫过周围的景色。 然后,他永远从容不迫的脸上呈现了短短的呆滞,眼前所见的景象,实在是太出乎他意料了。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却偏偏让他心血沸腾的世界。 扩散的神识附着灵力,轻而易举地便读取了成百上千人交流细说的话语。 “汽车,手机,学校,操场,体育课……”韩煜念着这些陌生的名词,嘴角慢慢露出浅淡的笑容,正要将神识再度扩散,忽地神色一变,猛然向后望去。 只见枝叶摇摆的柳树下,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少年,少年的容颜犹若冰雕玉琢而成,眉目清淡悠远,神色清冷无波,身形若影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少年有一头长到腰际的银发,根根恍若透明,水光掩映下散发出冰凉耀眼的光泽。 韩煜回头看去时,他正静静地望着那人声鼎沸的方向,眸光明明冷淡到了极点,却偏偏流泻出几分无意识地悲伤与不舍。 韩煜皱起眉头,神情中第一次有了几分不确定:“成年……白觞?”不,成年白觞必然会凝结出实体,而眼前的人却只是虚影。 少年终于收回目光,瞧了他一眼,仿佛轻轻吐出一口气,又仿佛没有。他薄薄如朱红般的唇连动都未动一下,韩煜的脑海中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冰寒清冷的声音。 “你的愿望是,见她一面,只能是一面。以一个时辰为限,不得在这个世间留下任何痕迹。否则今生今世,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小佚 2011-12-26 23:47 下次更新:周四……吧,如果周三不聚餐就周三 第三十五章 一线希望(下) “夏翎!夏翎!” “姐!你怎么了?那是什么地方,你认识?” “喂!你到底怎么了?那里有谁欺负了?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夏翎恍恍惚惚听到许多人在她耳边呼唤,那些声音急切而担忧,怀着浓浓的情谊,她明知道她们对自己的好,明知道不该让她们担心,可就是控制不了体内沸腾的欲/望。 师兄也好,小曦也罢,阿修的深情,韩煜的咒誓,达蓬国中真心与她结交的朋友,什么道义责任,她统统不想去管! 结界外,是她的家,是她隐忍地,绝望地思念了三十七年的家啊! 在这个陌生的修仙世界,她可以长生不老,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倾国倾城,可她却从未真正安心开怀过。 不是没有动过心,生过情;不是没有感激过,快乐过;可比起这些幸福时刻,更多的却是社会差异所带来的孤独、压抑和痛不欲生。 日复一日的修炼,亲人的疏离,被悔婚时的失落,被当作傀儡随意赠送践踏时的绝望,吞着难以下咽的炒饭日日与妖兽作战的麻木,这些苦,这些痛,她一一承受过来了,不再提及,不再在意,甚至以此为鉴奋发自强。 然而,她咬紧牙根忍受只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拼尽全力修炼只是因为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而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代表她喜欢这个世界! 想要回去,只想要回去,哪怕死也要回去!面对着眼前的一线希望,她脑中翻来覆去竟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忽冷忽热无法停止颤抖的身体忽然被拥入一个清凉的怀抱,那人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笔直僵硬的背脊在细微地颤抖,那双拥有鬼斧神工之能手抚上她的脸,温凉的触感带着湿润,轻轻摩挲,仿佛是在守护着最心爱的珍宝。 曲临渊左手忽然挥出,数十条肉眼不可见的银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四散开去,它们两两交叉粘连,又纵横交错,四散衍生,仿佛无穷无尽。只一眨眼便布下一道数丈见宽的网,将风佑夏衡等众人挡在网外。 “先生,你做什么?!”风佑忧心夏翎的情况,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被文洹一把拉住,“那是千丝万煞网,每一根灵丝都用堕魔谷中的煞气浸润数十年以上,触之即半身麻痹无法动弹,可隔绝一切声音,灵息和法术剑气攻击。你就死心吧。” 风佑皱眉道:“先生想要做什么?夏翎她到底怎么了?那结界外是什么地方?” 文洹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而幽深:“无论如何先生都不可能伤害夏翎,我们就在这等吧。” 左侧忽然传来一阵重重的劈砍声,风佑回头,见二公主狠狠一刀砍向身边的不知名古树,微微泛红的瞳眸中闪着盈盈水光,那里饱含着数不尽的悲伤痛楚和不甘。 风佑轻轻叹了口气,走前搭上她肩膀,紧紧拥抱了她一下,漫不经心笑道:“先生对夏翎的情谊傻子都看得出来,夏翎对先生也并非无情。二公主,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不如人意,可你总需要挺过去。焉知后面不会有更好的?” “我不!我偏不!”穆浮香紧紧握着剑柄,咬紧牙根,满脸倔强,“我只要先生只爱先生!夏翎可以为什么我不行,我天资不比她低,容貌不比她差,对先生的情更是远比她深。我为何要退缩?为何要放弃!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比先生更好的男子了!永远不会有!” 风佑叹息着摇摇头,只能安抚般拍拍她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被娇纵着长大的小公主,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未曾经历过什么挫折,从未如今日这般不顾一切地付出过,要她轻易放弃,谈何容易。 只是总有一天她还是会懂,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无法勉强的。哪怕你付出了一切去争取,也未必能得到回报。 风佑想到这些便有沧桑,看着二公主仿佛是看到了当年意气奋发的自己,比她更幼稚的年纪,比她更不可一世的自信,然后,自然遭受了比她更惨烈的挫折。 她叹息着回转身,目光无意间扫过夏衡凝视千丝万煞网的眼,不由一怔。 那双眼表面看去静如死水,可眼底却闪烁着炽烈如火的光芒,似叹息,似怨恨,似嫉妒,又似欣喜若狂,狂烈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衬着他脸上交错的疤痕,竟显现出几分狰狞。 风佑微微皱眉,她直觉地,非常不喜欢这个男人。明明他总是躲在夏翎身后撒娇祈求,明明他既懦弱又无能这里随便一人就能碾死他,可这个男子就是让她觉得危险,不,与其说危险,不如说是厌恶。 风佑悄无声息地朝白陌打了个手势,让她走上前来,附耳道:“小心注意夏衡的举动,绝不可让她伤害夏翎。” 白陌丑陋无比的扑克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眼底却闪过一道精芒,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无声无息地退开去。 曲临渊结下的千丝万煞网奇寒无比,夏翎全身被寒气笼罩,刺骨冷意入体,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神智却也慢慢清醒过来。 曲临渊将她拢在怀中,左手捏碎了一个小小的药丸,顿时清冽花香弥漫,刺骨的寒意瞬间散去,仿佛寒冬过去,春暖花开。 夏翎目光怔怔地望着结界壁外熟悉的世界,紧握成拳的双手垂在两侧,泪水无法抑制地滑落。 曲临渊紧抿着唇,伸手有些重地一遍遍抹去她脸上咸湿的泪水,到最后甚至弯下身去亲吻吮吸,凉凉的唇落在那跳动的眼睑上,如蜻蜓点水。 “你从未哭过。”曲临渊低头将她笼罩在自己方圆内,低声道,“被妖兽所伤的时候未曾哭,白觞蜕形结灵的时候未曾哭,我被困入轮回太虚境时依旧未曾哭,今日此地,你的眼泪为谁而流?” 夏翎嘴角微扬,却露出一个比哭着更悲伤的笑容,哑声道:“阿修,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丹田处那颗奇怪的珠子是什么吗?” 曲临渊一怔,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拢住她的双手下意识地一紧。 夏翎的手贴上自己的腹部,细微的灵力缓缓探入,自然什么都感觉不到,她自嘲地一笑,缓缓道:“这里有一颗神龙木之果,又名……锁魂珠。三十七年了,它与夏翎这具身体相生相伴,相依相附,几乎融为一体,是以连你都无法准确感受到它的存在。” 夏翎抬起头,对上曲临渊苍白如雪的容颜,终于再无法忍受这独自压抑的痛楚,哽咽道:“你说,每一枚锁魂珠均可锁住一缕独特的幽魂;你说,那缕能被神龙木之果锁住却不消散的幽魂,说不定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你说,她无意中在时空长廊中路过,却被锁魂珠拘留,难以逃脱……” “曲临渊!曲临渊!”夏翎紧紧揪住男子衣襟,靠在他怀中无法抑制地痛哭失声,“你统统说对了,十年前,你就一字不落地预告了我的结局。哪怕我脱离了常似锦的躯壳又怎么样,到如今,还不是被桎梏在这个世界无法逃脱!” “阿修,我想回家,想爸爸妈妈,想了三十七年。为什么,为什么依旧回不去?” 曲临渊紧扣着她双肩的手松开又握紧,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仿佛是因为彻骨的寒冷,又仿佛是无法抑制沸腾的热血。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哑声道:“是……你?是你!” 小佚 2011-12-29 22:59 下次更新:周六晚上 第三十六章 一念之间(上) 曲临渊怔怔地看着她泪湿的脸,隐忍的痛楚和孤独在她年轻的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流不尽的泪水诉说着她那么多年的希望与绝望,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痛楚与绝望,都依旧无法抹去她眼底的光辉。 隐忍,悲伤,干净,通透,却又执着地默默求存。仿佛是一只孤零零的幼兽闯入了原始丛林,被追逐,被伤害,被遗弃,总是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却从未憎恨,从不放弃。 是啦,他从一开始觉得这样的一双眼很熟悉,仿佛穿越了时空,隔了千百年,便曾对视过,动容过。 只是当初那样的动容太淡太浅,以致于他根本没有记住,到如今,无知无觉朝夕相处,蓦然回首,才发现早已泥足深陷,难以放手。 夏翎慢慢稳定下心绪,擦去泪水,仰头凝视着曲临渊清俊无双,精美如玉的面容,一字一句哑声道:“阿修,这几年点滴相处,我们总是依赖你,无休无止地求助于你。那日,你为救夏衡动用回阳诀生死未卜时,我便发过誓,绝不再因一己之私让你身陷险境。可事到如今,我却依旧要求助于你,也只能求助你。” 夏翎伸手紧紧揪住曲临渊外袍的两侧衣襟,哀声呜咽道:“阿修,我只问你一句,若不动用回阳诀,若不伤及身体神魂,你能不能助我回家,能不能?” 女孩的声音带着极力抑制的哭腔,低垂了脑袋抵在他胸前,露出苍白脆弱的后颈。瘦小的身体细微颤抖,流泻出无止尽的悲伤,却又抱着一线希望,紧紧抓着他衣襟的手,仿佛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曲临渊沉默地站在原地,眼前竟慢慢浮现出十年前的场景,有个身形模糊的魂魄出现在他脑海中。这世间唯有自己能感觉到她,唯有自己能听到她的声音。 那时,他无知无觉地看着晋海第一魔修绝望悔恨,痛不欲生;那时,他超然世外地看着那不可一世地男子伸出双手祈求挽留,却终成魔咒。 那时,他可曾想过,因为这个魂魄,这个女子,自己竟也会有这样痛入骨髓的一天。 由灵力凝结而成的透明银丝从他指尖四散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那透明结界壁内。转瞬间,这上古结界及其内外所蕴含的符阵便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展现。 果然是如此。他本抱着一线希望,存着侥幸心理,但终究还是如此。 曲临渊垂下眼帘,凝脂如玉的面容白若透明,连身形都好似要被阳光穿透了一般。他收回银丝时,上下牙齿紧紧咬合,突然探手将夏翎狠狠拥入怀中,溢出唇齿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地慌乱和沙哑,仿佛是要说服别人,又仿佛是要说服自己:“夏翎,我曾说,你有什么想要的期盼的,只需说出来,我总会为你完成。这是骗你的,当真……是骗你的。” ※※※※※※※※※※※※※※※※※※※※※※※※※※※※※※※※※※※ “你的愿望是见她一面,便只能是一面。以一个时辰为限,不得在这个世间留下任何痕迹。仅此而已,否则今生今世,你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韩煜拂了拂身上奇怪的衣衫,饶有兴致地挑眉。雪白柔软的布料,略带凉意的触感,还有直直一排奇怪的扣子,不够宽大的袖子被卷到手肘,露出他一日比一日白皙的手臂。 原本披散的长发用障眼法遮去,短的不及耳根,唯有刘海乖顺地耷拉在额前,衬着韩煜清秀的面容,越发显得温润儒雅,高挑俊逸。 那银发少年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人声鼎沸的操场方向。 韩煜心中一动,提起脚步便向那叫做操场的地方走去。 不过一个广场大小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人,男男女女穿着统一的奇怪服饰,看上去都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笑的闹的跑的跳的,做什么的都有,一片肆意畅快的景象。 韩煜的出现,很快引起了一群小女生的注意,她们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惊艳。 韩煜慢慢将神识收拢,只余一个操场大小,一一过滤于他无用的话语。 “小晴小晴,这男的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开玩笑,我们学校要有这么帅的老师怎么可能逃过我的情报网!” “嘿,白面书生一个,你们女生就是爱大惊小怪?” “没人见过他吗?不会是我们校董的儿子吧?” “得了吧,就我们校董那脑满肠肥的模样,能生出这么帅这么极品的儿子?基因突变也没道理把猪变成龙吧?” “哎呀,他往我们这看过来了!你们瞧他表情,好羞涩好纯情啊,啊啊啊——他绝对是我最没有抵抗力的那一型!” “拜托,你看到只公猩猩都说没抵抗力啦!” “哈哈哈……” 韩煜一面穿过操场,一面缓慢整理着接收到的信息,那银发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数十丈外,宛如冬夜水晶般冰冷的双眸不再望着任何一处,身形在阳光下依旧恍若透明,而这里的其他人却显然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韩煜的双脚刚刚踏入操场内碧绿的草地,就有个小女生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跑到他面前,略带羞涩和兴奋地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是想找什么人吗?” 韩煜停下脚步,双手搭在一个四方型的铁架上(其实是足球球门),侧头微微思索,他本想靠着神识全面撒网寻找,不过现在有人愿意帮忙,倒也不错,毕竟,他统共只有一个时辰。 他眉梢轻扬,露出一个温润柔和的笑容,清秀的面容仿佛带着几分腼腆和感激,轻声道:“我想找夏洛。” “夏洛?”女孩的神色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失望,却还是如快乐小鸟般摇头笑道,“你是说高三七班的夏洛学姐吗?明天就要高考了,高三考生早就放假休息了,她今天应该不会来学校吧?” 韩煜神色一怔,喃喃重复了一遍:“高考?” “是啊!”女孩掂着脚尖,热心地指指远处教学楼上高高挂起的横幅,“看到没,预祝广大高考生取得好成绩。你找夏洛学姐有事吗?” 韩煜双眉紧皱,脑中隐约回忆起,许多许多年前那人说过的话:“那天,刚好是高考的最后一天,我起晚了一些,拼命骑车赶去考场。过马路的时候没有注意信号灯,被一辆车子撞倒,醒来就已经到了这个房间……” 很好,真的是相当好! 韩煜五指用力,只听“咯嘣”一声响,搭靠的铁架竟轰隆一声,散架倒地。 女孩“啊”地惊叫一声,慌张失措地退开去,顺便还不忘记提醒离那球门更近的韩煜:“哎,你小心别被砸到了!” “这球门怎么会突然倒下来呢?幸好刚刚没人守门,太可怕了!” “假冒伪劣产品呗。谁知道这铁架子里充的是不是豆腐渣。” “唉,现在的社会啊……话说有人去通知老师了吗?让我们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上体育课,还让不让人活了?” 韩煜满面黑沉,神色幽冷地望向远处的银发少年。少年静静地冷淡地回望着他,神情无波无澜,无惊无惧,显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韩煜嘴角一勾,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清雅温柔,却透着一股令人畏惧到极点的疯狂爆裂之意:“神龙木,果真不愧是神龙木。这一次,竟又被你摆了一道。” 他缓慢抬起头,柔软的短发随风飞扬,初夏的阳光带着几分炎热映照入他的眼帘,赤红如火,癫狂如魔:“你当真以为,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任你们摆布吗?” 他一步步看似缓慢地朝那银发少年走去,然而每一步踏出,他的身影便已经在数丈之外,肉眼不可见的冰蓝雷云在他掌心旋转凝聚,带着刺骨的寒意,浓缩再浓缩。 银发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对他的靠近毫无所觉,神情由始至终都是满不在乎的冰冷和木偶般的机械。 然而,就在数息之后,韩煜几乎来到他面前时,少年忽然抬起头,目光有些直愣愣地望着他身后,神色僵硬,仿佛抗拒又仿佛悲伤。 韩煜心神一动,扩散的神识马上捕捉到极远的地方有个女孩的声音喘着粗气道:“洛洛,你就不能慢点!现在知道火急火燎了,早干嘛去了!” “巧珂,你就省省口水吧。到考试前一天才发现准考证落在学校了,这种人,属于老年痴呆中年健忘,你跟她说再多也是白搭。” 下一刻,韩煜听到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她说话的语调有些气促,像是没有调好音色的短笛,但却清丽明快,透着无穷生机:“考试前一天发现总比考试前一刻发现好吧!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回考试我肯定不会再出纰漏了。” 韩煜猛地转过身,身形一晃顷刻消失在原地,银发少年只瞧了远处人声鼎沸的操场一眼,身形便也逐渐变淡,精致的五官在温热的阳光下慢慢消散,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过去,终归死寂。 教学楼略显阴暗的楼道中,三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女孩并肩而行,年轻稚嫩的脸上春光明媚,便是再幽暗的阴影也挡不住那畅快笑容中蕴藏的勃勃生机。 突然,一个低沉暗哑的男声从她们身后传来,缓慢的吐字,细微难察的颤抖,仿佛穿越的千年万年,经历了累世伤痛悔恨,终于积压沉淀。 三百年的阴差阳错,二十年的爱恨纠缠,十年的刻骨相思,终于化为那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夏洛。” 哪怕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哪怕兜兜转转,沧海桑田,他终于,还是站在了这里,站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叫出了她的名字,这个迟到了三百年的名字:“夏洛。” 并肩而行的三个女孩齐齐回过头来,中间的那人微微侧头看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还未褪尽,眸光清亮如水,毫无退缩,不带一丝怨恨与畏惧地凝望着他,疑惑道:“你在叫我吗?” 小佚 2012-1-1 23:41 下次更新:1月4号 第三十七章 一念之间(中) 韩煜怔怔地看着眼前眸光清澈的女孩,霎那间,他仿佛重回了三百年前的破庙,阴暗简陋,杀机重重的时空,却在她睁眼的的顷刻变作烟火灿烂。 只是,灿烂的不过一瞬,刻骨铭心,噬心焚骨的却是千千万万个日夜。 女孩似乎有些迷惑,走前几步微微眯起眼,想要看清背光而立的他的样子。 韩煜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忽握紧,脑中再度响起那银发少年冰冷绝情的声音:“以一个时辰为限,不得在这个世间留下任何痕迹。仅此而已,否则今生今世,你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不得在这个世间留下任何痕迹,也就是说,无法将他和夏洛的相遇相伤清除重来。 神龙木高高在上操控着时空,玩转着众人的命运,却终究也要遵循规律。这世间的事,有规律,自然就有空隙可寻。 韩煜低低叹了口气,胸口沉积着无数毁灭般的欲望,戳刺地他浑身疼痛。可常人难以想象的理智和忍耐力,也让他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只有一个时辰。”韩煜轻轻呢喃,“端看我能为自己争取到什么程度了。” 他的神识探入储物戒中,只消片刻便找出一个被丢在角落,毫无实用价值的符阵卷轴,灵息运转,卷轴如青烟般燃烧融化。 霎那间,天旋地转,云雾笼罩,仿佛突然间时空变换,沧海桑田。 三个女孩发出“啊——”一声惊叫,韩煜迅速将夏洛带入怀中,身形一晃便没入那云烟之中。 天地玄黄,戊虚幻境;仙林妙乐,世外桃源。 那是一张最没有价值的符阵卷轴,它无法战斗,无法防御,更无法逆转时空。 但是在那个冰冷寂寞的修□,它却能给你一个梦,一个不愿醒来的梦,一个哪怕忘记却也将烙印心底一生一世的黄粱美梦。 叹不尽,人世苦,几番梦回阑珊处。 道不完,离别泪,朱颜辞镜花辞树。 相遇相知云里梦,悠悠苍古转成空。 …… 她隐隐听到凄美的歌声,扶着脑袋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到无比震撼的景象。 千丈瀑布从天而降,青山绿水盈盈环绕,深吸一口气,仿佛带着馥郁芳香,连耳边萦绕的都是动听的鸟叫声,枝叶摩挲的沙沙声。 “姐姐,离那个瀑布远一些,不要被水溅到了。”耳边忽然传来清清郎朗的声音,带着少年的稚嫩,却没有变声期的沙哑,反而如紫贝风铃,轻轻吟唱,“初春水冷,小心着凉。” 她愕然回过头去,却是眼前一亮,充满了惊艳。 这是个清透到骨子里的少年,雪白的缎带束起乌黑的长发,微微泛白的淡蓝衣袖轻轻摇动。少年用手指轻轻拢了拢遮到眼前的碎发,浅浅微笑,含着几分羞涩,简直就如春日清晨迎着露珠抽出的第一枝嫩芽,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摘。 她有些慌,似乎想要理一理自己的衣衫,却又有些疑惑,侧头问道:“姐姐?你是在叫我吗?” 少年笑而不答,走前几步,牵了她的手,慢慢远离瀑布形成的水潭。 因为被水溅到,她的手有些凉,少年的手却极热,掌心有粗糙却不刺人的茧,随着走动轻轻擦过她柔软的手心,又麻又痒。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有些恼了,努力想挣脱他的手,“我怎么会在这里?” 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应该在……在哪里呢?我又是谁?脑袋里仿佛塞了一团迷雾,很模糊很虚幻,有个声音在轻轻地提醒她——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里会很快乐,重要的是哪怕十年百年过去,你也不可忘了这一日这一刻。 她偏着头,鼓着腮帮子想的入神,青葱稚嫩的脸上染着薄薄的红晕,犹如刚刚成熟的苹果。 少年觉得好笑,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温声道:“鱼已经烤好了,要吃吗?” “烤鱼吗?”她眼前一亮,立马把犯愁抛到九霄云外,抓着少年温热的手就往火堆升起的方向跑,“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烤鱼了。自从上了高三,天天补课,我快连喘气的时间都没了。” 可是,等她跑到火堆旁看着好几条被烤成交谈的鲜肥大鱼,就傻眼了:“这就是你所谓的烤好了?我说你还不如让我吃木炭呢!” 少年似乎很不好意思,如玉的清秀脸庞上浮起一层红晕,低声道:“对不起,我尽力了……但是以后,我会带你吃遍天下珍馐美味,只要你愿意。” 她蹲下身,顺手拿起几条串好的鲜鱼,嘿嘿笑道:“你请客我当然愿意了?不过我很能吃的,到时可别被我吃穷了。” 她的手艺向来都不错,外酥里嫩的烤鱼很快出炉,两个人就着甘甜的泉水,很快吃得一干二净。 少年的吃相优雅又斯文,哪怕是啃着鱼骨头看起来都带着几分高贵,吃完拍拍手,依旧是风姿绰约,纤尘不染的贵公子一名。 可她却沾了满手的炭灰,连脸上都横一道竖一划,跟个小花猫一般。 少年忍着笑,举起袖子沾了水,轻轻为她擦揭脸上的煤灰。她绷着脸,撅着嘴,一脸不快,莹白的耳根却难以抑制的微微泛红。 柔软的唇瓣,染着樱花般粉嫩的色彩,微微翘着,间隙仿佛还能看到编贝般的雪白牙齿和嫩红的舌头。 少年的眸光逐渐幽深,他伸出手轻轻搂住她纤细的腰,低头轻轻烙下一吻。 明明是如蜻蜓点水,风拂流水般的无声碰触,她却像被烈火烫到了一般,整个人几乎弹跳起来。 站着炭灰的手背紧紧掩着滚烫酥麻的唇,她仰头看着如露珠般清透又微含羞涩的少年,神色惶恐而不知所措。 少年低下头,轻柔而坚决地握住她汗湿颤抖的手,将它挪开,然后低下头,深深地吻下去。 这一次再不是暖风拂面,浅尝辄止,这一次,少年的吻犹如吞噬人的巨蟒般将她团团笼罩,气息的交缠,唇舌的吮吸,津液的交替。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恐慌和畏惧,她急切地想要退却,想要逃离,少年却仿佛早早编织了牢笼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她不知道噬人心魂的深吻何时结束,她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何所依归。恍恍惚惚中,她只听到一个似远又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夏洛,三百年前你用一个女人的名字在我的生命中下了最深刻的诅咒,三百年后,我在你的时空,将这个诅咒还给你。” ※※※※※※※※※※※※※※※※※※※※※※※※※※※※※※※※※※※ 绝灵域,迷踪岭。 “先生和夏翎到底在说些什么?”风佑焦急地在千丝万煞网之外走来走去,心下一片烦乱,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好的预感,“都快要一个时辰了,难道……难道他们已经走了。” “不——!不会的!”夏衡尖声大叫,“姐姐怎么可以丢下我!若不是我,她根本回不去,他们凭什么丢下我先走。” 风佑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没脑子吗?我胡乱说说你都当真?” 二公主嘲讽道:“不过一个男宠,要脑子有什么用,有身体就够了!” 夏衡浑身猛地一颤,冰冷的目光恶狠狠地瞪向两人,刺骨的恨意一闪而逝。但马上,他便低垂下头,哀声道:“求你们别这样,我也是担心姐姐和姐夫啊!” 二公主哼了一声,正要说话,那千丝万煞网却银光一闪,轰然倒塌,随即消失地无影无踪。 遮蔽物消失,迷雾散尽,网后马上便露出夏翎和曲临渊的身形。 风佑和二公主心中一喜,立刻迎上前去,可脚步刚刚踏出,却是双双一怔。 只见夏翎双目红肿,神色忽忧忽喜,忽悦忽悲,鬓发有些散乱,面容憔悴疲惫,仿佛只短短两个时辰便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 而先生更是让人忧心,原本就比旁人苍白许多的容颜,此刻竟如透明了一般,阳光洒落星星点点,再没有了方才的洒脱,反倒如时刻都会融化一般。 二公主迎上前去,双目紧紧凝视着曲临渊,想靠近,却又不敢,双手紧紧揪着裙瓣,低声道:“先生,你没事吧?” 曲临渊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幽静地沉默着,薄薄的唇紧抿着,神色清冷无波,可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却一直在颤抖。 “夏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风佑扶住脚步有些虚浮的夏翎,看着她脸上还没干涸的泪痕,心中的震惊不是一点半点,“你……你哭了?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是什么地方?夏翎回身贪婪地望着那个熟悉的世界,明明离开了三十七年,相隔了三十七年,可是只有它,只有看到它,自己才能找到回家的感觉。 咫尺天涯,进不得,退不甘,所以看着它,想着它,心底才那么痛,那么肝肠寸断。 “我送你回去。”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无动摇,便一如平日的幽淡无波,清朗如月。 同一时刻,本已散去的千丝万煞网重新将二人包围,但这一次却只屏蔽了声音,并未遮挡身形。 夏衡猛地冲前两步,可在碰触到那网丝时,却又生生停住身形,望着结界内相依相靠的两人,神情狰狞而恐怖。 夏翎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千丝万煞网的存在,背脊僵直地慢慢回过身去,眼中迸发出比星辰更耀眼的光芒,然而,只是一瞬,便黯淡下去:“阿修,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为我伤到自己。回家是我的执念,却不是魔咒,我再自私,也决不允许你为此动用回阳诀。” 曲临渊眸光轻轻闪动,犹如萤火星光,带着缱绻的暖意,却偏偏流泻出最凛冽的悲伤。他伸出手将女孩轻轻抱入怀中,一点一点,一分一分,慢慢搂紧。 “我曾答应过你,有什么想要的期盼的,只需说出来,我总会为你完成。” 夏翎将脸埋在他带着药草清香的怀中,哑声道:“可你说,那是骗我的。” 曲临渊双目睁大,深深地凝视着那个陌生的世界,轻轻道:“我这一生总是在完成别人的心愿,父亲的,爷爷的,母亲的,修者的,凡人的……是成百还是上千,我已数不清。他们总是有这样那样刁钻古怪的期盼,有些甚至逆天而行,可我若穷尽心力,终究还是能帮他们完成。路遥总说我生而为神,有求必应,所以才有了医神的称号。”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当不当得为神。可我若完成了千千万万人的心愿,却唯独没有你的……”曲临渊低下头嗅着女子发间清香,眼神清澈而执着,坚毅而悲伤,“我若连你的心愿都无法完成,那么我这一世三百年,就统统白活了!” 夏翎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湿热,胸口仿佛有一只手紧紧的揪住了心脏,痛得她无法喘息,眼泪扑簌簌而下:“阿修,你不欠我什么,不欠我们任何人!你本就没有义务,替我们实现心愿,阿修,你活着难道从不为你自己吗?” 不,我是欠你的,从十年前便已欠了你。 这句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几乎吐出去了,可终究不愿,不敢,不忍,不舍。 曲临渊重重收紧手,让那温暖的身躯紧紧贴住自己,仿佛那样就能减轻心脏处传来的痛苦。 这样的痛,无法形容,无法言描,无法忍受,从未品尝,却一瞬刻骨铭心。 不想放手,却必须放手,因为那是我欠你的。不想远离,却必须远离,因为我还没有牵住你双手的能力。 曲临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沙哑和腥甜,凝声道:“夏翎,你听我说,方才我说我不能助你,那是骗你的。因为我的回阳诀还未突破第七层,躯壳依旧是肉体凡胎,寿命有限,一旦跨过这个结界,停滞在我体内的岁月开始流洇,我必然瞬间苍老死去。回阳诀的突破难如登天,古往今来从未有一人达到过第六层,而我达到了,却从此停滞不前。” 夏翎一怔,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震惊:“你……你是说你想跟我一起去……” 曲临渊嘴角牵了牵,似乎是在苦笑,但总归他平日表情甚少,细细看去便依旧是清冷静谧:“我一时心慌无措,所以才骗你说我做不到。事实上,所有的结界均为大小符阵集结而成,只须你肯舍弃夏翎这具躯壳,我定能助你脱离锁魂珠,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夏翎怔怔地看着他,双眼一分分闪亮,犹如映衬着最绚烂的烟火,唇角似勾非勾,笑容浅浅淡淡,但曲临渊却从未见眼前的女子,曾如此刻这般快乐喜悦过。 “阿修,你是说……我可以回去?”夏翎紧紧抓着他双手的袖子,一遍遍确认,“我真的可以回去?!” 曲临渊闭了闭眼,有个声音在心底说:这就足够了,能看到她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美丽,哪怕要再等待千年万年,自己也心甘情愿了。 三年前初入绝灵域的那个夜晚,他亲眼看着女孩将唯一仅剩的水留给他,自己默默咽着干巴巴的炒饭时便在想,不只是医治小白觞,以后她若有其它心愿,自己总会为她完成。 那时,她或许就不会如此孤独,如此委屈,红了眼眶,却连眼泪都落不下来。 那时,她心愿达成或许就会露出笑容,全身再不会笼罩着如许凄凉绝望的光芒,仿佛生无可恋,无处依归。 千丝万煞网悄然无声的退去,曲临渊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一切并没有那么差。 原来,让她露出这样的笑容,自己竟会如此轻松愉快,连那刺骨的愧疚和心痛都隐隐淡去,连离别带来的痛苦煎熬都变得微不足道。 原来,自己最想要的,是她留在自己身边,然后每一天每一天都露出这样欢乐的笑容。 “你回去以后,不可以成亲,不可以爱上他人。”曲临渊低头迎视着夏翎熠熠生辉的眸光,轻声又执拗地道,“回阳诀再艰深奥妙,我却不信我奈何不了它。千年时光流转,在你的世界,却不过匆匆十载。” “夏翎,你等我!” 小佚 2012-1-7 23:16 下次更新:10号,周二 第三十八章 一念之间(下) “阻隔破碎虚空的结界往往伴随着强大的侵蚀之力,凡人亦或半神之体均无法安然通过,而且结界中的大小符阵如星网密布千重万叠,稍有不慎,便会连元神魂魄也一起被吞没。所以在我破解结界的过程中,绝不能有片刻分神。” 曲临渊缓缓地说着,神色幽静淡然,明明是在严厉叮嘱,语调却依旧冷冷淡淡没有半分起伏:“魂肉剥离的痛苦难以细说,到那时,焚心蚀骨,万蚁钻咬甚或骨肉消融的苦楚你可能要一一体验,但你却不能逃离,不能反抗,只能忍受。否则,一旦符阵排布的顺序被打乱,所有的反噬都会降临到夏翎这具躯壳上,而你却依旧无法逃脱。” 夏翎咬了咬唇,点头道:“阿修,你不用担心,我能忍受得。” 这么多年的孤独寂寞都熬过来了,身不由己的傀儡生涯都能忍受,金纹蟒的巢穴,狰狞的龙族二皇子,炙灼心魂的焚灵水,这一切的一切自己都能挺过来,又何况只是这短短的剧痛。 至少,这样的疼痛背后还有希望,还有期盼,让她知道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信念有期盼,而不是麻木挣扎的傀儡。 曲临渊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伸出手将她重新拥入怀中,置气道:“我要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与你告别,不看着你走!” “阿修……阿修……”夏翎的声音轻柔如羽毛一般,仿佛想要触碰那人的心田,却最终只是拂过一阵清风,“阿修,我不知道回去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我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与这个世界的人再有交集。可是,能遇见你,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夏翎有些颤抖地伸出冰凉的双手,终于紧紧回抱这个带给她无限希望与快乐的男子,哑声道:“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但一生两次,无论我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再遇见你,无论我在哪个世界,它都不会变!” “阿修,回去后,我哪怕等待,也不敢抱着你会来找我的希望。可有一天,你若真的出现在我面前,那时我定会告诉你另一句话。” 曲临渊抿了抿唇,眸光熠熠闪亮,却偏要装作淡然的模样:“什么话那么稀奇?” 夏翎侧过脸,双颊嫣红若霞,眸光盈盈如水,仿佛最娇艳的莲花,承载着晶莹露珠悄悄绽放。 曲临渊心中一跳,忍不住伸手按住她后心,缓缓弯下身,在她温软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呢喃道:“你总是毛毛躁躁,嘴硬心软,数落我头头是道,却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看着,说不定又会卷入到各种事端中。那么多年看不到你,无法教导你守护你……” 曲临渊说到这里,原本已平复的心情突然又变得暴躁痛楚,恨恨瞪了那透明结界壁一眼,冷声道:“都是那夏衡花言巧语骗你来到这里,你才会离我而去!” 夏翎满头黑线,有些好笑,胸口又却酸楚难当,离别在前,哪怕回家的喜悦竟也无法让她肆意开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再排斥这个世界,却又怎能忘记那些曾给过她温暖的人们。 夏翎抓过曲临渊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来。 曲临渊的手是那样精致美丽,晶莹如玉,指节修长,掌心纹理犹如无色水墨勾画的线条。 夏翎微曲着手指,在他微凉的掌心一笔一划勾勒描摹,一遍又一遍。 夏洛,夏洛……我的名字,叫做夏洛。千年万年,都不可以忘记;哪怕永远都无法重逢,也不可以忘记。 曲临渊猛地收拢手指,紧握成拳,双目灼灼闪亮的望着她,仿佛自己握紧的就是全世界。 千丝万煞网悄然消失,面色有些苍白却精神奕奕的夏翎走向满脸疑惑的众人。 她走到风佑面前,伸出手紧紧抱住她,温暖的体息传来,不舍和留恋忽然变得那么强烈,再度润湿了她的眼角:“风佑,保重!” “你……你要走了?”风佑失神地呆立在原地,满脸无措,“夏翎,你要走了吗?” 夏翎收拢双手,与她紧紧,紧紧拥抱,声音沙哑犹若低泣:“风佑,有一天你若离开绝灵域,见到一个叫做金鳞的女子,替我告诉她,我再也不会回去,但我过得很幸福。今生今世,你们都是我的挚交好友!” 风佑呆立半晌,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颤抖,最终还是伸出去,紧紧回报住她,恶狠狠道:“你敢不幸福!” 夏翎松开风佑走向二公主,依旧伸出手,轻轻抱住她:“穆浮香,你骄傲任性,我行我素,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医者。” “谁要你相信!谁要你管我?!”二公主剧烈挣扎,语音嘶哑又伤心,“任性的明明是你,说走就走,冷血无情,你将我们和先生置于何地!” 夏翎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浮香,再见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国家和它最美丽最骄傲的小公主。” 夏翎看着文洹,那暗紫的眼眸幽若深潭却坦坦荡荡毫无阴森冷冽,她忍不住微笑,恍惚之间仿佛又看见了许久许久之前那双美丽犹带稚气的眼。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早该猜出文洹的身份。这张时而陌生,时而眼熟的脸,还有这双独一无二的暗紫色眼眸。 夏翎伸出手拍了拍文洹看似瘦弱的肩膀,又有谁知道这单薄的衣衫底下蕴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她笑了笑,轻声道:“十几年前,我曾见过一个小男孩,他说,他的父亲和二哥只知振兴家族,寻求力量,迫得他大哥远走,姐姐远嫁,终于家不成家。” 文洹身体轻微地一颤,幽深的眼底泛起层层涟漪。 夏翎继续道:“那真是一个冰冷又丑陋的家族,可是小男孩却一直守着它,哪怕孤零零一人,哪怕千百年了,他再也没见过大哥一面。那个执拗又认真的傻孩子,他以为那么一年年等下去,总有一日哥哥姐姐会回归,总有一日那个家族会不再冷血,充满温馨。” 文洹紧紧握住双拳,哑声道:“小润他……过得如何?” 夏翎微微一笑,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缓缓道:“想知道,可以让那个大哥亲眼回去看看,哪怕只是偷偷地看一眼。”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低头道:“文洹,风佑和小润就拜托你了!” 夏衡焦急地冲到夏翎身边,哀声道:“姐,你要走去哪?姐夫不是说要一个月后才能离开这里吗?你……你和姐夫方才背着我们商量了这么久,到底说了些什么?姐,你要抛弃我吗?” 夏翎看了又慌又乱的男子一眼,脑海中闪现出无数凌乱的场景,这是作为夏翎的一生,这一生是她的,却也不是。 “夏衡,我要去的地方与你无关。”夏翎轻轻拍抚着他的手臂,淡淡道,“一个月后,阿修会送你回晋海,你无须担心。” 夏衡扣住她衣袖的手指陡然收紧,绞缠在一起,青筋暴起。他的神情一变再变,可最终还是隐忍下来,默默退到一旁。 千丝万煞网再度笼罩住整个结界,风佑等人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夏翎靠着透明结界壁盘膝坐下,望着缓缓走到她面前,随便挨着根树干席地而坐的曲临渊,轻声道:“阿修,小曦和在天奎宗的师兄沈清,我将他们托付给你了。” 曲临渊紧抿着唇,神色冷淡,却还是别过脸点了点头。 夏翎将迷藏环褪下来,递给他,柔声道:“解开灵力结扣的符阵你早知道,这里面有一件东西是我专为你炼制的,已经完成很久了,只是在绝灵域中没什么用,所以一直没有给你。等我走了以后,你再打开。” “从今往后,不要再放任自己忍受痛苦,不要勉强自己满足别人的心愿,不要再日以继夜不眠不休研究医术。我花了三年时间才将你的作息习惯改正过来,不要让我的努力付诸东流。” 夏翎擦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地凝望着他精致如月神般的容颜,轻轻道:“阿修,保重!” 89 89、第三十九章 一触即发 ...   “夏翎,夏翎!你醒醒!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风佑,你敢如此冒犯先生!”   “我冒犯他?穆浮香,你睁开眼看看夏翎现在的模样?千丝万煞网中只有她们两个人,我不问先生该问谁?”   “佑儿,冷静点,你明知道先生不会害夏翎。”   “姐姐,姐姐……”   夏翎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沉沦,只觉得耳边吵吵嚷嚷,有一双手紧紧抱着她,温暖如阳的灵力源源不绝地汇入她身体。那种四肢百骸被纯正温和灵息滋养润泽的感觉异常熟悉,熟悉到,明明舒服地她想要叹息,心底却隐隐泛起颤栗般的恐惧。   不要再继续下去!不可以再动用这种能力!你答应过我的,阿修,你答应过我的,绝不再动用回阳诀!   “阿修——!!”夏翎猛地睁开眼,从那个冰冷僵硬的怀抱中一跃而起,连想也未想,狠狠照着近在面前的下颚重重一拳砸过去,“你说过不会再动用回阳诀!”   夏翎喘着粗气,鼻尖感触着男子吐出的微弱气息,咬牙道:“阿修,你说过的!”   “夏翎——!”风佑一把扑到她面前,双臂毫不在意地搂住她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哽声道,“你没事,太好了!”   “姐,姐!”夏衡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道,“你真的把我们吓死了!你不是说要去什么地方吗?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夏翎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呆滞,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瞳眸没有一点星光,仿佛死水一般沉寂。   “喂!你说话啊!”二公主又急又凶,“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说出来,好让先生为你医治!”   医治二字让夏翎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一双冰凉的手猛地将她揽进怀里。那个怀抱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颤抖,不奢求,却充满了绝望的凄凉。   “阿修,你怎么样?”夏翎连忙回抱住他,双手抚摸他的身体,当指尖触及到□在外的肌肤,那种如死物般的冰凉,让她无可抑制地颤抖,“阿修,你……你不会有事是不是?”   曲临渊将脸紧紧埋在她颈项中,无声道:“痛不痛?夏洛,你痛不痛?”   “不痛,真的不痛!”夏翎连连摇头,如安抚孩子一般抱住他,还将袖子挽起来,让他看因为回阳诀治疗而早已消失的伤痕,“最痛不过魂魄归位的刹那,筋骨撕扯肌肉断裂,一眨眼的功夫,我连痛都来不及感受,就被你救了。阿修,你呢,你痛不痛?”   曲临渊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另一手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声音嘶哑颤抖,几乎无法相信那是他在说话:“夏洛,我实现了所有人的愿望,却偏偏背弃了你。可是,你不要恨我,唯有你不可以恨我,好不好?”   “我怎么可能恨你?”夏翎抱着他轻声道,“我为什么要恨你?就因为你耗尽了心血却没法送我回去?阿修,你别开玩笑了!那是命运弄人,是我注定的结局。你可以让我不要失望,不要难过,为什么偏偏让我不要恨你?”   曲临渊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到最后终于无力地软倒在夏翎怀中,可他的手却固执的抓着夏翎,不让她松开:“我不管!夏洛,我不管,你答应我不恨我,不离开。”   夏翎用汗湿的双手去触摸他的脸,那是怎样的触感啊,仿佛倒在她怀中的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个冰晶雕琢而成的塑像。   她的眼眶无法遏制的湿热,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滑落,却又被她迅速擦去。她紧紧握住曲临渊的手,十指相扣,骨节相抵,用力地手背青筋暴起:“我答应你。阿修,我答应你。”      直到确信曲临渊沉沉睡去,陷入轮回太虚境中,夏翎才松开他的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风佑忧心道:“夏翎,你的伤真的全好了?”   夏翎点点头,朝着风佑站立的方向走了两步,脚下却猛地一个趔趄,离她更近的二公主一把扶住她,嫌弃道:“你是白痴吗?脚下有块石头都不知道,走路不看路的啊?”   “风佑,浮香,夏衡……”夏翎扶着二公主的手站直血迹斑斑的身体,嘴角微掀,露出一个苦笑,“我好像,看不见了。”   “什么?!”   风佑一个箭步冲过来,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摇晃,没有光泽的瞳眸如死水般静寂,泛不起一丝涟漪。风佑脑中轰一声响,猛地拽起她衣领,几乎是用吼的:“夏翎,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翎被衣领掐住喉咙,又被高她半个头的风佑拖起,脸色都涨红了,声音断断续续:“风佑,你别吼,不要把阿修吵醒……”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夏翎拍抚着风佑颤抖的手,轻声道:“眼睛瞎了,我可以用神识代目,再不然等阿修恢复了,他也一定有办法医好我。可是回阳诀……那是一种无视空间领域,突破人神极限的法术,每发动一次,就要施咒者承受十倍百倍的痛苦,那种反噬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风佑,你能想象吗?阿修他每救一次他人,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   风佑缓慢松开手,夏翎喘了口气,摇头道:“我听阿修说过,轮回太虚境是一个将人心底最负面情绪和经历反复重演的地方,回阳诀施用越久,那种痛苦就越刻骨漫长。而人心都是脆弱的,一旦沉沦在那样的痛苦中绝望放弃,那么此生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啊——!”二公主猛地捂住嘴巴,声音带上了哭腔,“先生他不会死吧?”   “不会!”夏翎咬着牙,闭起眼,一字字道,“那个白痴,以为自己欠了我良多,所以,他不敢死!”   风佑吐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大地剧烈震荡了几下。   “发生什么事了?”夏衡惊慌失措地叫道。   风佑望着火光冲天的远处,低声道:“那好像是我们入迷踪岭的方向……”   文洹走到她身边,皱眉道:“佑儿,你说这震荡声像不像骅韶国的霹雳弹爆炸?”   “糟糕!”风佑脸色大变,厉声道,“守在迷踪岭的将士被袭击了!”   她唰地抽出长剑,神色冷然而镇定:“二公主,你陪夏翎和先生留在这里,我去谷口看看。”   文洹连忙道:“我陪你去!”   “我也去!”二公主扬声道,“韶涟漪那个贱人,以为我们达蓬国是好欺负的吗?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你们都给我闭嘴!”夏翎睁着漆黑无神的眼,冷下脸道,“你们谁有本事自己走出这迷踪岭?一个个都想去送死吗?”   风佑脸色苍白,咬牙道:“我是达蓬国的将军,是她们的首领。我将她们带到这里,命令她们留在原地,此情此景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弃她们而去。文洹,二公主,你们留下!战场上,我才是首领,你们必须听我的。”   二公主冷笑道:“风佑,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难道我就不关心我的子民?我就怕死了不成?”   文洹神色冷静,眸光却幽深如海:“让我看你去送死,绝无可能!”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从迷藏环中取出一块红色晶石,又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放在手心,灵力无声运转,片刻后黑漆漆一片的小盒子上亮起一阵五彩霞光。   霞光散尽,黑色盒子的上方竟出现了一片小小的锥型影像,影像中曲临渊如谪仙般踏步缓行的画面,清晰展现,惟妙惟肖。   “白陌,你和夏衡留在这里照顾先生。文洹,你拿着这个放录仪,好好看清楚先生所走过的每一步,在前面带路。”   “这……这是什么?”文洹接过她手中神奇的黑盒,惊得合不拢嘴,“我离开……不过几十年,修者竟已能炼制出如此惊人的法器了吗?”   风佑一把拉住夏翎,忧心忡忡道:“你眼睛看不见,跟去凑什么热闹?还是留在这里照看先生吧?”   夏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等你们啰嗦完,外面的将士都该死光了。你以为我愿意去啊?可这个摄录仪根本就是个未完成品,无法直接用灵石支撑,只能由我自主控制。在这绝灵域中,除了我,你们谁还能动用灵力?别废话了,快走吧!”   “姐,带上我吧!”夏衡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夏翎的手臂,“你眼睛又看不见,我怎么能放心呢?让我跟在你身边,至少我还能为你指路是不是?”   “我可以用神识……”   “用神识代目是吗?”夏衡无声地笑了下,“可是施展神识也需要以灵力为支撑,姐姐储物镯里的灵石还剩下多少?而且,我在韶涟漪身边跟了那么多年,对她虽说不上了若指掌,可总也会有点帮助。姐,你就让我去吧!”   夏翎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伸手握上手腕上的迷藏环。元神出窍前,她明明已经将这个迷藏环给了阿修,没想到,他不知何时,又将它戴了回来。   想到魂魄出窍时的痛苦,见到久违的家园时的希冀和魂魄归位时撕心裂肺的绝望,夏翎猛地闭了闭眼,咬紧牙根,一遍遍告诉自己——   不要再去想,不要怨恨,不要绝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破碎虚空的入口就在这里,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百年后,自己总有机会再回去的,不是吗?   “灵石……确实所剩不多。”夏翎叹息道,“好吧,纸音,你和白陌留在这里照顾先生,我会在你们周围布下结界。拜托你们,千万不要让先生受到伤害。”      小佚   2012-2-1 20:35      补上上周的第二更,大概是1月21日。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被骂的很惨,但是远没有收到的安慰多,超欣慰的说,一直连看都不敢看留言,就怕桑心了写不下去。谢谢的大家的谅解,还有长评,俺这几天晚上还要赶稿(还剩一个大结局没写完,编辑大人,俺又食言了T_T),先不一一回复了!但是我每一条评论都有看的说,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90 90、第四十章 彩云易散(上) ...   少了曲临渊的指点和带领,光靠遗留的影像,几人虽然心急如焚,却依然耗费了比来时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出林子,抵达谷口。   这时,战争已进入了白热化,风佑带来的一千多将士被迫躲入一个峡谷地带,负隅顽抗。她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负了伤,在战场外围,甚至还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血肉淋漓的尸体。   而骅韶国的人马却足足有五千多人,其中更夹杂着数百只被驯化的变异银狼,不时吞吐着冰霜烟雾,露出锋利的獠牙,而领导她们的,正是骅韶国的女皇——韶涟漪。   四十多岁的韶涟漪眉目间犹可见年轻时的美貌风韵,身体却已经肥胖臃肿,一双吊梢眼微微眯起,眼底闪烁着成竹在胸的阴狠光芒。   她一见风佑,二公主和夏衡,双眼陡然一亮,骑在马上仰着头哈哈大笑:“我还道是我骅韶国的探子瞎了眼,居然说达蓬国的风将军和公主陪同我丢弃的男宠前来迷踪岭探险,原来竟是真的。怎么?本王不要的男人,却让你们爱不释手,言听计从了?”   “老妖婆,你给我闭嘴!”二公主手持长剑冷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眼睛糊了狗屎,什么样的货色都喜欢?这种男人,本公主可是连正眼瞧瞧都觉得恶心。”   夏翎感觉到夏衡扶住她的双手猛地一颤,随即微微战抖,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韶涟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手紧紧握住马缰,咬牙切齿道:“死到临头,我看你们能嚣张到什么时候?众将士听令,除了那个手拿黑盒的男子,将其他人统统杀了。谁斩下她们的头颅,本王重重有赏!”   韶涟漪说着阴恻恻笑道:“看来达蓬国的气数也到尽头了,少了风佑风将军,达蓬国迟早还不是我囊中之物。这样绝佳的机会,可是你们自己送到我手上的!”   风佑望着手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极其难看,这一次,确实是她疏忽了。   绝灵域中各个信仰不同的小国凌乱分布,统治者皆为女子,国与国之间基本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如韶涟漪这种妄想凭一己之力君临天下的疯女人,数百年都不见得会出一个。   所以,她也好,二公主也好,女王也好,对于骅韶国野心及侵略意图的认识,一直停留在理念阶段,根本没有想过,她们真的会敢于随意挑起两国战争。   “风佑,冷静点。”文洹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僵直的身体拢入怀中,“那不是你的错。”   风佑低下头,握紧双拳,轻声道:“文洹,你现在马上带夏翎和二公主退入迷踪林。”   “什么?!”文洹脸色铁青,低吼道,“风佑,你想一个人送死吗?”   “那些是我的手下,是我一场仗一场仗训练出来的精兵战士。遗弃了她们,我这个将军还能剩下什么?”风佑抬起头,妖异幽深的眸子中第一次露出恳求的神光,“文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更不能连累你们。所以,求你……带她们走!”   文洹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几欲爆发,却被夏翎一把拦住,她掌心握着晶石,慢慢适应着小范围的神识代目,低声道:“风佑,你先别急着悲情告别,我有个主意。”   她慢慢从迷藏环中取出一把剑,修长的剑身,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剑柄,此剑一出,整个空间顿时光滑流转,夺人眼球。   夏衡“啊”地惊呼一声,双手触了触那寒凉的剑柄,震惊道:“这……这是把品阶极高的飞剑,剑柄上竟还镶嵌了晶石。姐,你从哪来的?”   夏翎笑了笑,装作没听到他的疑问,凝声道:“这把慕纱魑璃剑上刻了三千一百二十个小符阵,能反弹和吸收所有结丹期以下剑气及法术的攻击三个时辰。等一下,我将剑插在他们躲避的峡谷口,启动结界。而我们要做的,是在三个时辰内最大限度地消耗骅韶国兵力,甚至活捉韶涟漪,最后再由这一千将士渔翁得利。”   夏翎的话让所有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二公主更是气愤道:“这里可是有五千精兵,你居然想凭一己之力周旋其中,活捉韶涟漪,夏翎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种时候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让峡谷里那些人掩护我们冲出去。等我回了国内,一定替她们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能换回她们的命吗?”风佑冷声道,“不必再说了,二公主请一起退入结界内,韶涟漪的人头,我会去取。”   “你——!”二公主气得双目通红,“我达蓬国养这些战士,难道不是为了让她们保护我们的吗?死在这里,也是她们死得其所!”   风佑连瞧都未在瞧她一眼,转望向夏翎,突然伸手抱住她,轻声道:“谢谢!”   夏翎笑道:“风佑,无须抱着必死的决心,相信我,我们会胜的。等所有人都进了结界,韶涟漪想杀人却无处可发泄,唯有我们在外头蹦达,你说她会如何?”   “自然是紧咬着我们不放。”风佑松开她道。   夏翎露出个诡秘的笑容,转头“望”向神识探测到的符阵交错密布的方向,缓缓道:“就如我们当初杀燎獠兽一般,群居燎獠兽往往结伴出行,原本凭我们两人之力根本无法对抗。可是,当日我们在林子四周布下迷雾陷阱,将燎獠兽分别引入其中,到最后剩余的燎獠兽势孤力单,自然无法再抵御我们的攻击。而今日,我们所遭遇的敌人虽比燎獠兽强大的多,可我们身后的天然陷阱,却也比当时厉害了百倍千倍。”   风佑眼前陡然一亮,一把握住夏翎的手,低笑道:“你说得不错,当日我们能活剥了燎獠兽,今日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韶涟漪了?”      当夏翎以天煞幻影步伐,迅雷不及掩耳般穿越过骅韶国大军的封锁,来到峡谷口时,感受到的是一列列整齐划一站立的女将士,毫无退缩的气势。   她们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哪怕浑身是伤,也不吭一声。唯有为首的一个女子才走前几步,恭敬询问:“夏姑娘,请问将军有什么指示?”   夏翎沉默了片刻,才抽出慕纱魑璃剑,灵息猛然运转,将它重重插在峡谷口正中央,刹那间剑身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又即消去。   这一来一回间,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结界已然将整个峡谷入口密密封实。   夏翎插完剑,没有回头,神识却将身后女战士们的惊讶和骚动清晰展示在脑海中,她笑了笑,轻声道:“风佑对你们唯一的指示是,留在这里,好好保护自己。”      游击战就如夏翎所预料的一般打响,夏衡和文洹站在峡谷口,随时可逃入结界内。二公主却是拗起性子,发誓一定要证明自己并不是贪生怕死懦弱无能之辈。   夏衡失去了灵力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而文洹却是在这绝灵域中,强大的灵力和龙气被禁封无法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风佑以身犯险。   一开始,韶涟漪带着那数百只变异银狼和霹雳弹对峡谷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可是所有的攻击碰到那肉眼不可见的结界,却都如泥牛入海,消失于无形。结界后,一千多名达蓬国将士,竟是毫发无伤。   “活捉那个女人!!”韶涟漪红着眼看那把插在峡谷口散发着温润白光的长剑,甩着马鞭尖声道,“一定要让她将那把剑送到我手中!”   为了抓夏翎,为了杀风佑和二公主,韶涟漪的手下一次次被引入迷踪林,数百人进去,往往只有几人能跟出来。诡异茂密的丛林中,不时响起让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声。   二公主的身手不如风佑和夏翎,对迷踪林内阵法的熟悉更是相差遥远,所以数次逃亡下来,总是险之又险,身上伤口越来越多。   “先杀掉达蓬国的公主!”韶涟漪躲在千军万马的保护圈中阴笑着下令,“将她的首级扔进峡谷,我倒要看看达蓬国那些缩头乌龟还有没有脸躲在里头。”   穿梭于血腥战场中的夏翎和风佑皆是一震,果然,韶涟漪的话让峡谷中的众将士愤怒羞愧,蠢蠢欲动,恨不得立时冲出来与敌人厮杀个够本。   “风将军,我们是战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将军和公主犯险,自己却躲在一旁逍遥安乐?求将军下令,让我们与敌人血战到底!”   果然啊……风佑站在迷踪林外长叹了一口气,换做是她也做不到,又怎么能指望自己的手下做缩头乌龟呢?能忍到现在,真的已经是极限了吧?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以雎息凝力,朗声道:“众将士听令,骅韶国国主韶涟漪伤我达蓬皇族,意图侵略我达蓬土地,野心勃勃,实难容忍。我现在以达蓬国第一护国将军之名号令你们,有伤者继续留在结界内修养,其余将士拿起武器,与骅韶国的龟孙子们,誓死一搏!”   “誓死一搏!誓死一搏!誓死一搏!冲啊——!!” 91 91、第四十一章 彩云易散(下) ...   一千多名骁勇将士的加入,立刻让夏翎等人的负担轻了不少,也让战争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夏翎凭着手中飞剑的锋锐凌厉和天煞幻影步伐的神鬼莫测,游走于厮斗的人群之中,将那些极有威胁力的变异银狼一一斩杀,惹得韶涟漪哇哇大叫,气得发狂。   数百个骅韶士兵听从命令对她进行围攻,夏翎的景况顿时艰难。从一开始尽量只击伤不杀死敌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让自己的利刃插入活生生的心脏之内。   第一次杀人的恶心呕吐之感无法形容,可夏翎却没有任何矫情伤感的时间,因为这里是战场,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   她不杀死敌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杀死,被踩踏。无法选择,也没有选择。   如果,几个时辰前自己回去了原来的世界,这一切痛苦就都不必承受……脑中偶尔闪过这样的念头,却马上被可能阻止了风佑她们死去的庆幸所代替。   这是个不狠下心就无法活下去的世界;这是个不决断坚忍就会懊悔终生的世界。所以,既然下手了就不要犹豫,既然选择就不要后悔。   只要她坚信信念犹在,回家的大门总有一天会敞开。      夏翎握住晶石的手被烙得生疼,她的心中隐隐不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的迷藏环中所剩余的晶石最多只有一块白晶,那根本撑不了多久。   神识笼罩范围内到处是厮杀的人群,夏翎的眼睛看不见,脑中只有模糊的人影轮廓,所以她根本无法以衣着或相貌判断身边的人是敌是友。   唯有当敌人举着武器砍杀过来了,神识对危机做出颤栗的反应,她才会从容应对。   只是,敌人实在太多,多得她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世界,只感到无望和恐慌。   “姐,姐!”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   夏翎原本举起的长剑一顿,与那人背靠背站在一处,喘着气道:“这里如此危险,你来做什么?”   夏衡的声音焦急而关切:“姐,你眼睛又看不见,战斗了这么久不累吗?还是先去结界中休息片刻吧?”   夏翎闻言心中一暖,不管怎么说,夏衡终究是自己这具躯壳的弟弟,血浓于水,他再任性自私,却也是关心自己的:“不必了,我……”   “什么不必了,姐姐你就是爱逞强!”夏衡责怪地打断她的话,顺势去牵她的手。   夏翎本是一手握剑,一手捏着红色晶石,夏衡去牵她的手,自然是避开了握剑的右手,顺势掰开她紧握的左手手指。   夏翎一时未反应过来,左手手指一松,那颗被她掌心体温熨得发烫的晶石便噗通一声掉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几转,远离了她。   失去晶石,丹田灵力迅速流失,凝聚的神识如烟雾般消散,霎那间,夏翎的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天地间唯余她一人,茫然站立,不知该何去何从。   “啊——!姐,救我!”夏衡突然松开她的手,惊慌失措地向后跌倒。   夏翎想也未想,转身朝他身旁发出声响处一剑刺去。剑身入肉的感觉清晰传来,夏翎隐约听到夏衡一声闷哼,她还未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未及从迷藏环中取出另一颗晶石,忽然,耳边传来风佑近乎疯狂地嘶喊声:“夏翎,小心————!!!”   “夏翎——!!”   “夏翎——!!!”   “姐——!!”   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为什么叫得如此凄厉恐慌?眼前一片漆黑的夏翎这样想着,便马上感觉身后一阵尖锐撕裂的剧痛袭来。   她轰鸣般的耳中听到韶涟漪得意的嘶吼:“给我活捉她,哈哈,那把圣剑是我的了!”   夏翎心里将这个老巫婆诅咒了个遍,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却慢慢软到。   然而,她没有预料到,对她来说,疼痛和杀戮并没有结束。   往前倾倒的身体,胸腹处忽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疼,仿佛是皮肉被割裂了,连五脏肠胃都被拖拉出来,生生摩梭。   “姐——!姐姐!!”夏衡惊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耳边,刺得她耳膜发疼,“姐,你别吓我!你怎么样了?!”   夏翎的身体一阵阵发冷,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耳朵也再听不见什么声音。   恍惚之中,她感觉那渐渐冷硬,失去生机的躯壳开始慢慢排斥她的元魂,遥远的彼方,一股巨大的力量开始拉扯她离去。   魂肉分离的痛苦让她想要揪着头发大声尖叫,可是,涌上来大量鲜血的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模模糊糊中,她仿佛看到风佑不要命了一般穿过千军万马冲向她,二公主哭得双目通红鬓发散乱犹若疯癫,文洹那暗紫色的眼眸越来越幽深长发无风自舞,所有的达蓬国将士都疯狂地冲向她,叫着她的名字……   可是,战场无情,实力悬殊对比更是无情,她们因为担忧气愤,失去了理智,最终只能更快地步向死亡。她们为自己伤心落泪,痛苦若狂,却只能含恨而终。   怎么可以?怎能容许自己眼睁睁看着她们死不瞑目?   夏翎对着虚空处嘶声大喊,却无法向她们传递半点声音,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泪水一点点滑落她的眼角,落入飞扬的黄沙中。   有一只手轻轻擦着她的泪,缓缓地,慢条斯理地,带着一股冰冷的闲情逸致,让她的灵魂都忍不住颤栗和害怕。   可是,忽然间,那只手却猛地一颤,冰冷席卷了它的每一个指节。   隐约间,夏翎仿佛听到夏衡颤抖沙哑,难以置信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姐……姐夫!”   虚空中,夏翎猛地睁开眼,竟看到那茂密的丛林中,一个素衣长发,容颜俊雅如仙,神情却冰冷如地狱修罗般的男子慢慢地从树荫中,走入阳光下。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曲临渊,精致的容颜,幽冷无波的眼神,还有那一步步踏出,轻缓无声,却让整个喧嚣战场都陷入死寂的无声步伐。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感情,他的举手投足间,明明优雅的如诗如画,却仿佛举着死神的镰刀,让人从骨子里颤栗发抖。   那不是阿修,不是隐忍,别扭,任性,却干净剔透的阿修。他是曲临渊,真正高高在上,俯瞰着人类如蝼蚁般挣扎的医神——曲临渊。   夏翎在虚空中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满身是血的自己,看着他的手腕处无声无息地释放出数不尽的透明银丝,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口痛得那么难以忍受,想要落泪。   “阿修,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不欠我,不欠世间任何人,阿修,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从来都是。   阳光下恍若透明的男子如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望向虚无的空中,墨黑如玉的眼中,透明琉璃般晶莹的泪无声滑落。   夏翎仿佛看到他的唇动了动,眼中流泻出近乎祈求的缱绻光芒,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个宛若要融化在太阳底下的男子。   然而,指尖刚刚碰触到他的发丝,整个魂魄突然如撕裂般疼苦难当,疯狂扭曲。   这样寻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一日之内,几个时辰间,她竟忍受了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而且这一次,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这个饱经磨难的灵魂,从内部开始碎裂崩溃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她喉间发出,仿佛是啼血杜鹃最后的哀鸣,可是这世间可会有人听到,可能有人感同身受?   “夏洛——!!”有的,终究是有的,“我发誓,哪怕是九幽逆乱,回阳反噬,引发一世浩劫,我也定要护你魂魄不散!”   阿修,阿修……我不恨你,永世不恨!所以,请你保重,别再为难自己。   小曦,我或许就要离去,此生都无法再见你。请你平安回到神龙木身边,将我彻底遗忘。      霎那间,天地昏暗,仿佛有千万条丝线缠上她的身体,将她即将碎裂的元魂牢牢绑缚禁锢,一点点缝合修补。   肉体的缝合已是让人无法忍受,更何况是灵魂,夏翎在银丝密密的绑缚中,撕心裂肺的哭泣,痛到恐惧,痛到绝望,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可是,心底深处,却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地轻轻诉说,缠绵细语——   “夏洛,你等着。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能找到你。”   “忘了从何时起,我已在乎你胜过医术和我的生命。”   “别哭,你还有我,还有我永远在你身边。”   “终有一日我会带你回到这个世界,执手相待永不负。”   ……   所以,不可以死!哪怕再痛苦,再绝望,都不可以死,不可以放弃!   她的灵魂终于痛到抽搐,痛到失去知觉,恍惚中,她又听到了那首歌,萦绕在她心头,一遍遍吟唱,无有断绝。      叹不尽,人世苦,几番梦回阑珊处。   道不完,离别泪,朱颜辞镜花辞树。   相遇相知云里梦,悠悠苍古转成空。   芳华醉,浮云摇,寥落清霜泣无言。   宿世缘,轮回债,蓦然回首殇流年。   谁不悲那,韶华易逝红颜老。   谁不泣那,彩云易散月难圆。   哪怕是天道覆灭阴阳乱,东溟浩浩万骨枯。   纵然是神已消魔已亡,九天诸佛千重劫。   待到碧海蓝天云尽处,星河浩瀚,浮华作古。   终有我执手相待情若故,岁月流湮,永不相负   …………      卷二云在青天水在瓶完。      小佚   2012-2-3 20:40      补上周第二更,明天还有一更,敬请期待第三卷九天诸佛千重劫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这首诗,三十八章其实应该只贴一半的,不小心贴错了,不好意思,觉得重复看两遍很无聊的人,忍耐一下。开始工作了一下子完全适应不过来,连续失眠了两个晚上,文也没怎么写,希望这个周末能写完吧。远目…… ☆、第一章 恍如隔世   第一章恍如隔世   “姐,姐,你快醒醒!”   夏翎在梦中听到有凄美的歌声于耳边回响,歌声遥远而空旷,曲调奇特,声音非男非女模糊不清,却总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无论她如何用力地眨眼,依旧看不到半点星光。胸腹处原本几乎让她致命的伤口此刻却只余隐痛,手指抚摸上去,衣服上都是干涸的血迹。   一种莫名的恐慌和无助涌上心头,夏翎六神无主地伸手去摸索那熟悉的身影,声音发颤,隐含依赖:“阿修,阿修,你在哪?”   一双粗糙湿热的手马上握住她,夏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我在这里。”   夏翎浑身僵硬,下意识地紧了紧被握住的手,慌乱恐惧的心才慢慢镇定下来:“小衡,我们在什么地方,阿修和风佑她们呢?”   夏衡扶着她慢慢地站起来,手的力道微微转变,似乎是在转身察看周围的环境:“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是个山洞,前头还有个水帘,石壁上会发出微弱的光。”   夏翎一怔,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这洞中阴冷异常,吸入口鼻的气息简直让她熟悉到了极点。   山洞,水帘,还有石壁上会发光的菌类,这岂不就是无名洞窟?   难道,自己竟阴差阳错离开绝灵域,回到了晋海以东?   她强抑住自己复杂纷乱的心情,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运转灵息,由丹田至四肢百骸全身脉络,一呼一吸间,眼耳口鼻,指腹肌理,自然而然地开始从空气中汲取灵力。   霎那间,浑厚纯净的灵力突然如奔腾流水般涌入她体内,汇聚于丹田。一股温暖如阳的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她全身,让她的感官除视觉外,在眨眼间增大至最强。   简直是数里外可闻针落,呼吸之间可辨尘埃。   夏翎轻抚自己跳得过急的心跳,咬了咬下唇,将自己凝练的神识缓缓散发出去,以自己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以三十米为半径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笼罩。   果然,山洞中的情境很快便以朦胧的,如曝光照片般的影像传入她脑中。   看不见的时候,人总是特别容易惊惧害怕,一旦能看见了,哪怕只是模糊地根本无法辨识的虚影,却也让她不自觉地感到心安。   夏翎推开扶着她的夏衡,稳稳地走了几步,才道:“小衡,你试着凝聚一下灵力。”   “凝聚灵力?”夏衡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重复了一遍,但只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却陡然拔高,呼吸急促,难以自控:“姐,你……你是说我们出来了?我……我又可以修仙了?”   夏翎无声地笑着,心情却沉重而疑虑,怎么都无法如自己的弟弟那般喜不自胜。   那日在迷踪岭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自己已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为何醒来却会在无名洞窟中?阿修呢?风佑和浮香她们可有脱离险境?   “眼看”早已不再年轻的弟弟如好玩的少年般聚灵运气,腾空纵跃,又喜极而泣,她却只觉世事无常,人若蝼蚁,永难自主。   三年前,她担心师兄,担心小曦,千方百计想要离开绝灵域,甚至为此用伤人的话语攻击曲临渊,最终也没能如愿。   三年后,她历尽艰难,终于看到了回家的希望,睁开眼,却又重新回到了这个让她孤寂战抖的世界。   没有风佑,没有二公主,没有达蓬国,也没有……阿修。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睁开眼,却只是黄粱梦一场,兜兜转转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连小曦也失去了。   “姐,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夏衡回到她面前时呼吸急促,声音中喜悦无限。   夏翎摇头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我受伤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脚下发出短促地“嘁嚓”声,夏衡像是被惊吓一般向后退了几步,急促喘息后才道:“我……我也不清楚姐姐是怎么受伤的!我我……后来你昏迷后,姐夫回来见了你的模样,整个人都变得……变得很可怕,他一出手便是尸横遍野,天摇地动,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夏翎喃喃道:“难道真的只有我们两个出来了吗?”   神识最大限度地扩散出去,无名洞窟中一部分复杂的地形清楚的展现在脑海里,洞中到处都有阴魂兽阴骸兽,四处游荡,可就是感觉不到半点人影。   夏翎失望地收回神识,暗暗想着,或许阿修也离开了绝灵域,只是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可心底深处终归是知道的,她与阿修一起进入绝灵域,昏迷后阿修又来到了她身边,如果当真是虚芥位移大阵启动,又怎么可能找不着半分与他有关的痕迹呢?   传说中的绝灵域,如梦幻般存在的万年前时空,自己是否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并肩作战的伙伴,那些心意相通的朋友,那个清雅如月华般的男子,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却是否此生再无缘相见。   “姐,你怎么哭了?”夏衡伸手替她抹泪,又笑道,“我知道,你定是想姐夫了。你放心吧,姐夫如此……如此神通广大,简直超越了所有凡俗修者的存在,他若想要出来找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夏翎心中一跳,隐隐觉得夏衡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曲临渊的强大博学,以及他对符阵的精深理解,早已到了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的地步。记得去往迷踪岭前他就曾说过,若自己真的想要离开绝灵域,他也并非毫无办法。   夏衡拍着夏翎瘦弱的肩膀笑道:“姐,你就别担心了,姐夫那么爱你,只要离开绝灵域,肯定会千方百计寻找你的。”   夏翎只觉沉重的心跳霎时变得轻快,双颊却又因羞窘而绯红发烫,她不轻不重地踹了弟弟一脚,低声道:“臭小子,现在没人要你讨好迎合,还姐夫姐夫的叫什么叫?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是如此厚脸皮的?”   夏衡扶着墙大笑,开口说话时声音却沉凝低哑宛如诵吟:“那人当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姐姐你当时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可他只用了一颗丹药,几下触碰便让你起死回生,此刻看来竟连一点伤痕也没有。二十几年前我离开时,姐姐只是个连炼气期都未突破的废物,可如今灵息沉凝,能以神识代目,而我竟完完全全看不透你修为的深浅。想必这都是姐夫的功劳吧?”   夏翎想起那两粒被强当作聘礼的圣覃丹,无奈地笑了笑,轻轻点头。   夏衡呵呵低笑了两声,无声喃喃道:“从前,我又怎会想到,姐姐的修为竟有一日会超过我。所以,我怎能不叫他姐夫,怎能不讨好迎合他呢?”   夏翎没去在意他嘀咕些什么,大概确认了一下自己在什么位置。   她也不是没想过去寻找那个布设虚芥位移大阵的小谷,只是当日能到达那刻有传送阵的洞窟全是小曦领的路,现在便是让她按原路重走一遍也是不可能的,更别提是如此刻这般蒙头乱找了。   更何况,当真要找通往那幽谷的道路,也不急在这一刻。如今既然好不容易离开了绝灵域,无论如何也要先去天奎宗确认一下师兄的安危。   她试着摸索迷藏环上那粒按钮重新接通与十九号储物戒的通讯,可惜,依旧毫无反应。   夏翎忍不住皱眉,被强压下三年之久的担忧和不安再度涌上心头。   还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通话,师兄说了许多看似合情合理,却偏偏莫名让人心惊胆战的话。   这个人总喜欢把所有的事都抗在自己身上,一个人默默地背负,默默地忍受,顾全着所有的道义责任,却还能执着无悔地往前走,哪怕粉碎碎骨也在所不惜。   夏翎无意识地伸手揪住衣襟内的玉坠,转身“望”着弟弟道:“小衡,我必须先去天奎宗一趟,你有什么打算?”   夏衡闻言并没有马上回话,面朝她似是在凝视沉吟,半晌才笑道:“好,我陪姐姐回天奎宗。若是能见到黄吉,或是探听到点消息,那就太好了。”   夏翎缓慢地收拢神识,将其笼罩范围精缩在十米之内,从迷藏环中抽出长剑,拉上弟弟往水帘的方向走去。   可她的神识刚刚收缩完毕,全身感官却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潺潺溪流,带着初春的凉意在她四肢百骸缓缓流淌。   夏翎猛地回过身,将神识扩散至最大,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姐,怎么了?”   夏翎迟疑地“看”着某个方向,轻声问道:“小衡,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小佚   2012-02-04 16:50      下次更新,2月7日,周二   我擦,连JJ帐号都有人盗,我这是什么人品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大家都以为夏翎要变成常似锦了,这当然是不行的,现在见魔头,那魔头真是一点希望都木有了。你们等俺给他造势 补完了2月1日前欠的债,更新又要缓下来了,编辑的意思是贴到三十万字就必须停,但俺无论如何都想贴到夏翎和魔头重逢相处,所以只能在出书前缓更。 不好意思,看到很多人说写好了以为日更到完结,但是俺毕竟没办法写了四十万字完全不赚钱,VIP又没能谈拢,而走出书就必定要留存稿,否则盗贴肯定满天飞,出版商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不好意思,让大家等待了。 但是结局肯定会贴的,跟以前的潇然梦和少年一样,可能会贴得比较晚,但绝对不会坑掉。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会写个狗血精彩的结局的!无论是魔头还是神医…… ☆、第二章 丹田破碎   夏翎从飞剑上跳下来,重新踏足天奎宗外堂的大门时,心中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不知不觉,自己竟已在这个世界呆了三十几年,数千个日日夜夜匆匆而过,弹指之间,已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夏衡跟着她跳下飞剑,目光凝视着远处天空中气势如虹穿梭来去的飞剑,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阴沉笑声:“这些人真是意气风发的紧,以为筑基之后便能横行天下。我若没有浪费那二十年,他们在我眼里,便连废物都称不上。”   夏翎“瞥”了他一眼,未去理睬,熟门熟路地穿过左侧偏门,往自己从前居住的外堂弟子休息室走去。   迎面擦身而过了好几个灵气微薄的剑修,夏翎瞧不清楚她们的脸,只凭身形自然判断不出是否有自己的熟人。而那些人来去匆匆,竟也没有人多看夏翎一眼。   穿过热闹的外殿,踏上通往外堂内室的走道,周围立刻清净了不少。   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动作缓慢而机械,看样子是在做一些杂务。   不过让夏翎奇怪的是,这两人一个灵气醇厚浓郁,至少有着灵寂中期的修为;而另一个……浑身上下却连半点灵力波动都没有,而且左脚微跛,喘息粗重,手上无力,看上去像是个受过重伤的凡人。   夏衡跟在夏翎身后往那里瞧了瞧,轻“咦”了一声道:“姐,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啊?”   夏翎心中一动,缓慢朝两人走去。那灵气充裕的修者本是面向着她的,见她走近,也不由抬起头来,似乎有些疑惑。   片刻之后,他的身体却猛然一僵,手中扛着的东西“砰”一声掉落在地,声音颤抖得近乎破碎:“大……大师兄,你快看?你快看那是谁?!”   夏翎脚步一滞,心中忽然一片凌乱,只反复想着——大师兄?他在叫谁大师兄?   就在这时,那背对着他的凡人慢慢转过身来,当模糊地面容映入脑海时,夏翎只觉脑中“轰”一声巨响,发热发烫,一时竟连呼吸都停止了。   沈清他年少成名,坚忍沉稳,虽算不得天纵奇才,可这天底下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脚踏实地,百折不挠了。   沈清是天奎宗的大师兄,是所有弟子仰望学习的对象,更是掌门寄予最大希望的亲传弟子。   他这半生斩杀了成千妖兽邪魔,挥舞了万次长剑,寻常人只看见他凝渊如海,剑气如霜,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为了向高处攀登付出了多少心血,又埋葬了多少光阴?   在这个浮华躁进,人情冷漠的修真世界,唯有他一直秉承着最初的信念,孤身执剑守护着门派,守护着师兄弟,也守护着早已被世间遗弃的天道正义。   所以,不会的……不会的!这样的师兄,这样的沈清,怎能遭到如此不公惨烈的对待?   “你……你……”夏衡走到夏翎身侧,拧眉注视着那凡人男子,突然“啊”了一声,惊疑道,“你难道是——沈清,沈师兄?!”   夏翎浑身猛地一颤,锥心刺骨的寒意猛然袭变她全身,让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恍惚地朝那身无灵力的男子走了几步,心中一慌,脚下停了片刻才能勉强站立,支撑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直到寸步之远站立在他面前,仰起头对上那张模糊却又让她心口揪痛的脸,才发现自己颤抖得双唇竟连破碎的话语都吐不出。   师兄,真的是你吗?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变成如此模样?!   夏翎心情激荡无法出声,夏衡却马上反应过来,突然响起的高亢声音仿佛要穿破云霄:“沈大哥,你……你怎么修为尽废,变成个凡人了?!”   那灵寂中期的男子原本只是站在一旁,闻言脸色大变,“唰”得抽出长剑,厉声道:“你若敢再出言羞辱一句大师兄,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目光瞥向夏翎,变得异常冷漠愤怒:“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枉师兄对你一往情深,便是生命垂危,也只怕你担心于他。谁知你三年来杳无音讯,对大师兄的死活不闻不问。如今好不容易出现,竟犹得旁人羞辱师兄。夏翎,你配得上大师兄的真心吗?”   夏翎垂目敛眉,对那些指责她的话置若罔闻,冰凉颤抖得手缓慢伸出去,抓住沈清的粗糙的双手,轻声道:“师兄,你不要动,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精纯浑厚的灵力如丝线般细细钻入沈清体内,周游探寻,汇聚丹田。   然后,夏翎的脸色陡然一遍,她苍白着脸,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哆嗦着手,重新将灵力汇聚进去,可是……   无法积聚,无法储藏,全身修为元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丹田破碎,竟是丹田破碎!!   一种深切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望和恐慌涌上夏翎心头,以至于她紧握着沈清的双腕,抬头“仰望”,却已是泪流满面。   如果说,修者的灵气是水,那么丹田便是盛水的容器,丹田破碎,就等如容器毁坏,水流再也无法积聚,从此一身修为尽废,沦为凡人。   不,这样破败虚弱的身体,这样可怕的心态转变,甚至比凡人更不堪。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夏翎哑声道,“你不说实话,我便总是抱着侥幸心理,明明有那么不安的预感,我却还自欺欺人地以为你定然不会有事。”   夏衡在身后笑着安慰道:“姐,你在说什么呢?进了那个地方又岂是说出来就能出来的。三年前沈大哥就是说了,你又能如何?如果没有姐夫,你我可能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那里了。”   被夏翎扣住的手腕猛地一颤,随即迅速而坚决地往后缩回。   从相遇后,一直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沈清终于发出了嘶哑低沉的声音:“夏师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当年受伤本就与你无关,如今丹田破碎,神仙难救,更是无须你愧疚自责。黎师弟的话你不要当真,你对我早已仁至义尽了。”   黎骁在一旁“哈哈”笑了两下,声音中却带着嘶哑的哭腔:“大师兄,她都已经嫁人了,有夫君了,便是当真了又能如何?也只有你才会掏心挖肺地为她思虑。”   夏翎低着头,没有去辩驳,也没有再伸手去碰触沈清,只握紧了双拳,哑声道:“沈清,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师兄,哪怕无法成为夫妻,在我心里,你也早已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以为,这些你早就知道。所谓亲人,是在我平安荣华时你还能远远避开我,可在我挫折潦倒时,难道你就不会伸手扶助于我吗?”   “你说我的好意你领了,你说我对你早已仁至义尽。”夏翎抬手抹去脸上湿咸的泪水,仰起脸轻笑道,“将心比心,师兄,我若告诉你此刻我什么也看不见,也许这一辈子我都只能靠神识辨识代目。但这些与你毫无干系,你的心情又是如何?”   夏翎的话让沈清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阵颤抖,他的手轻轻抬起,停滞在半空中,却再没有前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转角处冲出来,那是个灵寂初期的修者,身形矮胖,行走如风,一瞧见沈清和他身旁的袋子,立刻大怒:“你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不知道堂会就要开始了吗?把这种垃圾摆在路中央,你是存心想下我们天奎宗面子是不是?”   黎骁气得咬牙:“裴仁智,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里炼器碎屑如此之多,大师兄一个人怎么可能整理得过来?”   那被称为裴仁智的胖子冷笑道:“连打扫垃圾都做不来,这种废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岂不是浪费粮食?”   “混蛋,我杀了你……”   沈清一把拉住气得发狂的黎骁,却被带的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惹得裴仁智哈哈大笑:“你以为现在还是沈师兄傲世群豪的时代嘛!黎骁,我警告你,只要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回头我一定让莫长老将这个废物丢到后山去……”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得意洋洋的胖子一个踉跄,也打断了他的话。   夏衡甩着手笑道:“姐,打这种人只会脏了你的手,所以我就先为你代劳了。”   裴仁智难以置信的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刚刚那一巴掌来得实在太快,他根本没想起要运用灵力防御,以致于竟平白受到这样的羞辱:“你……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夏翎慢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抽出长剑,淡淡道:“既然已经动手替师兄惹了麻烦,这天奎宗也不必再待下去了。今日索性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黎骁,在这里有哪些人曾经羞辱过师兄,你能一个个认出来吗?”   长剑一寸一寸抽出,黎骁感受着夏翎身上顷刻间散发出的凌厉杀意和醇厚灵息,惊叫道:“天哪,夏师妹你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裴仁智原本并没认出夏翎,此刻看清她的脸,惊得就差没尖叫出声:“你……你是夏翎,莫长老的侍妾,你不是失踪了吗?”   夏翎轻轻弹了弹手中的长剑,一步步朝裴仁智走去,柔雅的声音低沉冰冷,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莫长老的侍妾?你不提,我倒是快忘了这茬了!说吧,那个死不要脸的莫淫虫在哪,咱们正好新帐旧账一起算算。”      小佚   2012-02-07 16:42      下次更新,周日2月12日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过度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让它变短。 话说嬷嬷已经不只N次得跟我抗议过夏衡这个角色有多么让她厌恶了,俺只能说,夏翎其实很知道夏衡的本性,只是某人现在自己变强了,再加上老是跟强到变态的人相处,所以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他除了偶尔说些过分的话,并没有把柄可让人抓,所以这也是为何夏翎曲临渊,包括风佑都没能趁早除掉他的原因。 当然,从故事推动来说,这个角色还是很重要的 还在赶稿中,就差没吐血三升了,结局有些超过字数了…… ☆、第三章 蝼蚁偷生   昏暗的山洞内,夏衡驱净洞内的蛇虫鼠蚁,用药粉散尽味道,才出来扶住夏翎道:“姐,都清扫干净了,我们进去吧。”   夏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感激,却挣脱他的手,回身扶住气息急促的沈清往洞里走去。   清香的干草铺在阴湿的地上,夏翎却还不放心,从迷藏环中取出一褥厚厚的棉被垫在干草上,才扶着沈清躺靠下来。   她的眼睛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沈清无声的沉默和抗拒,仿佛极害怕她的碰触。   黎骁挨着沈清坐下来,讪讪道:“夏师妹,早上时我说话有些冲,你别见怪。”   夏翎还不及说话,夏衡已笑道:“那些话你当着我和姐姐的面说说还好,若是让我姐夫听见了,嘿嘿……”   “小衡,说够了就闭嘴。”夏翎冷下脸道,“这里没有人需要你讨巧卖乖。”   夏衡瞧了沈清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姐,你可别说你一直不肯答应姐夫的求亲是为了沈大哥。别说他现在已成废人,就是当年完好无损的他,又有何资格与姐夫比……”   黎骁“唰”地拔出长剑,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最终却还是咬牙忍下来,哑声道:“大师兄,我们走!我就是带着你去乞讨,也好过在这里受人践踏羞辱!”   沈清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夏翎吓得连忙扑过去,将他压在原地,指尖碰触到他粗糙干裂的手,心中一酸,声音都带了沙哑:“师兄,你听我说,听我说,我可能……有办法医好你。不,我一定有办法医好你。”   黎骁的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几乎扑过来拽住夏翎的衣衫,低吼道:“你说真的?夏师妹,你真的有办法医好师兄?!”   夏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明日一早,我就带师兄去堕魔谷。”   “堕魔谷?”黎骁喃喃了几声,忽然尖声道:“你……你要去找医神曲临渊?不,这怎么可能?莫说曲临渊在堕魔谷中只是传说,单是谷中无处不在的煞气和空间裂缝,就从未有一个人能平安通过。你带师兄去堕魔谷,不是要他去送死吗?”   夏翎拂去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淡淡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有办法通过堕魔谷。”   百年前,曲临渊以其对符阵的强大理解,硬生生铺就了一条可供修者进入的隐蔽通道,然后,他堂而皇之地带着医童和保镖穿行而入,辟府定居。而这条通道,阿修自然是详细告诉过她的。   她确信自己能平安通过堕魔谷寻找到芥子空间入口,却不能确定在那里能否找到阿修,或者代替阿修医治师兄的曲家人。   夏衡奇道:“姐,你什么时候去过堕魔谷了?”   夏翎闭眼不答,仿佛遗忘了千万年之久的记忆又在脑中复苏,咫尺天涯的两个世界,一字一句的承诺挽留,还有如魔咒般纠缠不息的碧落黄泉。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清突然开口道:“夏师妹,我不可能通过堕魔谷的。”   没有灵息就无法在芥子空间中隐匿,残破的身体只需一丝煞气就能让他毙命,甚至长途跋涉的飞行都可能让他病入膏肓。   沈清紧紧压抑住喉间的咳嗽,出口的声音却是那样的苍老嘶哑:“夏翎,我一次次负你,背弃你,让你为难,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来管我。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修者的寿命千年万年,永无止境,我早已厌倦了。如今能这样生老病死,我真的觉得很好。”   “大师兄你胡说什么啊!”黎骁大声道,“你被吴修那个畜生算计陷害,落得如斯田地,他却凭着从你那夺走的飞剑两仪盘笑傲晋南,哪里好了?你殊死拼搏救了我们数十个师兄弟性命,他们却对你不闻不问,连招呼都不屑与你打一个,哪里好了?呜呜……大师兄,求求你不要这样,就算你真的不在乎自己,难道连深爱的夏师妹也不在乎了吗?这三年来你总是到外堂后巷一个人发呆,风雨无阻,你敢说你不是期望她有一日能出现?”   “黎骁,别再说了。”沈清闭上眼,哑声道,“我在你们面前如废人般活了三年,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就毫无尊严了?”   夏翎突然冷声道:“黎骁,你刚刚说吴修暗算了师兄,是什么意思?”      午夜子时,夏翎抱膝坐在沉睡的沈清身边,单手轻轻抚过他干枯稀疏的发,干皱粗糙的额头脸颊,心中一阵无法抑制的疼痛,让她将脸紧紧埋在双膝间,无声落泪。   这一刻,她突然不再怨恨上苍掐灭了她回家的希望,让她魂肉分离痛不欲生,却得不到任何补偿。若是她当真就这样离去,师兄或许就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辈子过着受人羞辱的生活,直到死亡。   这样正直善良的师兄,这样豪气干云的师兄,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死在硝烟中,却绝不能死于被人遗弃,难得善终。   对于沈清,她早已没有了爱恋依赖之情,可是他所带给自己的最初的温暖,润物无声的呵护照顾,却早已烙印在心底,无法抹去。   他是自己的亲人、兄长,更是牵系自己归宿在这个世界的纽带,就如小曦一般,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吴修,吴修!”夏翎咬牙念着这个名字,恨意翻腾,从二十年前被韩煜丢给敖泽后,她就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只是,如今却还不行,她的医术完全比不上穆浮香,却终究也跟在阿修身边那么久。灵息探入,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沈清体内近乎枯竭的生命之息。   过度的劳累,常日的无眠无休,苍老的身体,还有执着的求死之念,都让他的生命逐渐走向尽头。或许,自己只需再晚来一个月,就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这个修仙的世界,为什么能如此冷漠?冷漠到让人恐惧颤栗!相伴数十年的师兄弟,如父亲般敬爱的黄吉,那些被师兄所救的同门,他们一个个怎能如此对待师兄?   “我一定会医好你。”夏翎抚着沈清的脸,眼泪一滴滴落下,“师兄,你别怕,我一定会医好你。对不起……如果我没有给你那些法器就好了,哪怕让你死在战场上,也好过让你受这样的折磨。师兄,对不起……”   无声哭泣的夏翎没有发现,被她抚摸着脸颊的苍老男子,不知何时早已睁开了眼,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一瞬不瞬,却充满了绝望的悲凉和不甘。      夏翎哭得累了,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的景象交替变换,一忽儿是训着话的老师,一忽儿是喧闹的操场,眨眼间又变成龙域里嬉笑玩闹的小白殇。   三百年前,有个小男孩露出最澄澈坚定的笑容对她说:“姐姐,终有一日我会与你再见,到那时我定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三百年后,有个清俊如天山雪松般的男子,执着她的手说:“我已用这两粒圣覃丹下聘娶你为妻,它们都是你的,所以不必还了。”   “这丹药虽于我没什么用处,却整整花了我十数年时间才炼制成功。凡人服用可愈百病延寿千年,修者服用更能无视进阶瓶颈一日千里。”   夏翎猛地睁开眼,直起身,神识探入迷藏环锁定那温润冰凉的瓷瓶,神色变换不定。      山洞中一片静寂,唯有燃烧的火堆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夏翎的神识扩散出去,确信黎骁和夏衡正沉沉安睡,没有半分清醒的迹象。   她定了定神,犹豫了片刻,还是从迷藏环中取出一把刻有特殊符阵的四品飞剑,不费吹灰之力地插入地底,将昏睡中的沈清和自己团团笼罩,隔绝掉了声音与灵息的泄漏。   “师兄,师兄。”夏翎压低声音,推醒沈清,手中紧紧捏着那流光溢彩的瓷瓶。   沈清从无边无际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满身风尘的年轻女孩双目无神,恍若死水,却低着头一瞬不瞬凝视着掌心的瓷瓶。她的眉梢眼底流转的是怎样缱绻的思念,喜悦和羞涩。   便是三十年前,自己握住她的手承诺一辈子保护她时,也不曾见过她如此动人的神色。   这一刻,明明早已心如死灰,甘愿等死的沈清心底竟涌起一股强烈的痛楚和不甘。   明明一日比一日爱恋这个人,明明一天比一天渴望看见她拥抱她,却再也没有了资格。为了那些陷害他,抛弃他,将他当蝼蚁般踩踏的人,他永远失去了拥有她的机会。   “师兄你醒了吗?”温软的手摸上她的眼睛,柔嫩的掌心贴着他的眼睑小心碰触,犹如护着易碎品一般,生怕伤到他。   沈清强忍住拥抱她的冲动,嘶声道:“什么事?”   夏翎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连忙将手中紧握的瓷瓶递到他手中,压低声音道:“这瓶里有一粒丹药,你快将它吞下去。”   沈清挣扎着坐起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应该知道,我的丹田破碎,没有任何灵息可以驻留,这世间再强大的仙丹妙药,于我也不过是暴殄天物。别再为我费心了,夏师妹,我求你别再管我。”   “这个不一样。”夏翎将瓶里仅剩的一枚圣覃丹倒在掌心,霎那间浓烈如喷薄岩浆般的灵气瞬间弥漫,醇厚的灵息丝丝缕缕渗入夏翎四肢百骸,舒服地她直想叹气。   哪怕不是吞食,单单取出瓶外,就已经比世间最高阶的灵脉都滋养丹田,对于任何一个渴望进阶的修者来说,这是无可比拟的宝物,是引人堕落的绝美罂粟。   沈清早已没有了任何灵息感应之力,可是看到这粒丹药,他却仿佛有种体内干涸枯萎的丹田再次轻轻搏动的错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夏翎掌心,轻声道:“这是什么?”   夏翎用神识扫视了一下四周,依旧一片静寂,无声无息,可她却还是觉得不安。九年前她吞食第一颗圣覃丹时,小曦指导她布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法阵,却还严阵以待守在旁边,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自己炼制的这把四品飞剑上的防护罩真的能隔绝丹药灵息的泄漏吗?   “阿修曾说,这颗丹药凡人服用可愈百病延寿千年,修者服用能无视进阶瓶颈一日千里。”她定了定神,咬牙道:“我不知道吞下这粒丹药后对你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也不知道师兄你心中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这个瓷瓶中原本有两粒丹药,九年前我服下一颗,奇迹般地从炼气期突破为结丹期,剩下的一颗我原本想还给它的主人,但终究没有达成所愿。”   夏翎将圣覃丹放回瓷瓶,又将瓷瓶塞入沈清手中,轻声道:“师兄,我刚刚替你把脉的时候,发现你的生命已慢慢走向枯竭,或许根本就撑不到一个月。而此去堕魔谷,前路是否凶险不说,能不能找到阿……曲临渊更是未知之数。但是,古往今来也从没有一个丹田破碎之人服下过此丹,是福是祸,实在难以预料。所以师兄,想不想要赌一把,这个决定就由你来下吧!”   沈清怔怔看着手中的瓷瓶,艳红的火光在他眸底跳跃不定,时窜时息。   想不想要活下去?想不想要回到当初的意气风发?想不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想不想要……将这个人重新拥入怀中?蝼蚁尚且偷生,那么他呢?   沈清抬起头望着女孩关切忧伤的面容,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希望?为什么要让我死寂的心重新燃烧?为什么要让我唤醒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和憎恨?   夏翎,你可知三年以后,你亲手递给我的这颗丹药意味着什么?   沈清闭了闭眼,猛地拔开瓶盖,仰起头将丹药倒入口中。随着冰凉如玉珠般的药物滚入喉间,不知为何一滴泪从他眼角缓缓滑落,渗入干草泥土,悄无声息。   “姐,你们在做什么?”寂静的黑夜中,男子疑惑的声音让夏翎猛然一惊。      小佚   2012-02-12 17:50      下次更新 2月18日,周六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参加公司在上海的集训,封闭式训练,手机之类统统不能用,下章更新比较晚,所以这章多贴点。 这周真是灰暗的一周,各种难过各种痛苦,工作也好生活也好,文又没写完,还要加班,所有的事情都差一口气吊在那里,逼得我快发疯了。除了希望明天能好起来,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谢微博上各位的安慰,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更对不起一次次被我放鸽子的编辑,真心的没脸见她。T_T ☆、第四章 圣覃凝丹   “姐,你们在做什么?”寂静的黑夜中,男子疑惑的声音让夏翎猛然一惊。   夏衡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他迅速起身走向夏翎,却马上被飞剑所布的防护罩挡在外面,眼睁睁看着沈清将什么东西吞下去,喉结滑动,落入丹田。   “姐!姐!为什么将我挡在外面?”夏衡狠狠敲着防护罩,盯着沈清的目光近乎狰狞。   这一吵闹,连黎骁都醒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夏翎心中烦躁却不敢撤去防护罩,圣覃丹吞入沈清体内,她的神识能清楚探测到,如玉珠般温润的光泽划过他的食道,突然崩裂,渗入他四肢百骸,犹如岩浆般奔腾燃烧。   “啊————!!”沈清发出一声凄厉地尖叫,全身肌肤瞬间通红炽热,仿佛片刻就要燃烧。   夏翎连忙汇聚水灵力凝结成冰笼罩住他全身,另一手握住他左腕,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纯净地灵力贯注进去。灵力入体自然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沈清已经停止了惨叫,强咬住下唇,却抑制不住痛苦的喘息和剧烈的颤抖。防护罩外,连黎骁都拔出了长剑,忧心怒骂。   可夏翎却不敢分半点心神出去,灵力小心翼翼地沿奇经脉络,最后抵达心脏和丹田,一遍遍洗礼温润,以求减轻圣覃丹炼化所带来的强烈冲击。   然而,一股强大而熟悉的阴寒之气突然从沈清的心脉处陡然窜出,凶猛地反噬。   夏翎这一次全身心贯注,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击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顾不得自己心脉处火烧火燎地疼痛,连忙去“看”沈清的状况。   如岩浆般奔腾的灵力终于止息,可奇怪的是,圣覃丹却似乎没有被完全吸收,而是凝结在沈清破碎的丹田处,光泽流转。   沈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抱住虚弱的夏翎,连声问:“你怎么样?为什么会受伤?”   夏翎伸出手抚摸沈清的脸,一面微笑:“没事,灵力反冲罢了。师兄你呢?有什么感觉?”   她满不在乎地笑着,心中却惊惧翻腾,上一次在湖边,她的灵力探入沈清心脉时,也曾受到过这样的反噬,阴暗血腥冷厉充满魔性的气息,接触到她的灵力时是那样兴奋狂躁,仿佛是找到了猎物的猛兽,陡然露出尖锐的獠牙。   为什么会这样?师兄修习的神通心法,一直是天奎宗正统的道术,不属于魔更不属于邪,为什么师兄的心脉处却会潜伏着如此阴邪的气息?      黎骁拍着阻挡他的防护罩嘶声怒吼:“夏翎,你若是敢伤害大师兄,我一定要杀了……”   话音未落,他砰地一声扑倒在地,吃了一鼻子灰。   “你这个混蛋女人,我今天一定要……”黎骁狼狈地抬起头,正要对夏翎拔剑相向,目光对上沈清发丝飘散的面容,不由浑身一僵,猛地瞪大了眼睛。   “师兄,你……你……”黎骁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沈清的脸,喃喃道,“师兄你恢复了?你没事了?”   沈清闭了闭眼,借着跳跃的火光,看到黎骁眼中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却明显只得三十几岁的自己,哑声道:“我……恢复了?”   “不是完全恢复?”夏翎扶着洞壁爬起来道,“只是获得了额外的生命力,延寿千年,丹田依旧是破碎的,也没办法凝聚灵力。”   “呜呜……这样就很好了。”黎骁紧紧抱住沈清,放声大哭,“大师兄,大师兄!太好了,你能活下去,真的太好了!”   夏翎垂下有些湿热的眼睑,心下不知是喜是愁,她终于还是又欠了阿修。只是,如今便是她想偿还,又能到哪里去寻找他呢?   夏翎心中忽然一动,隐隐想着,带师兄去堕魔谷,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医治他破碎的丹田。在她的心底深处,何尝不期盼着,或许能在那里再见到阿修。   如果重逢再相见,告诉他,自己又私吞了他的圣覃丹。他肯定越发咬实了自己收下他聘礼的事实,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些别扭的情话。   想到这里,夏翎不由脸庞发热,心中却温暖充实,仿佛前途再多舛,都充满了希望。   “姐姐让沈大哥吃下了什么?”夏衡低沉的声音突然冷冷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姐夫给你的丹药吗?”   夏翎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夏衡痴痴笑了两声,缓缓道:“姐可真偏心呢!沈大哥与你非亲非故,婚约也早已解除,为何你一听说他修为散尽,就把所有压箱底的宝贝都取了出来送到他面前?而我呢?我可是你的亲弟弟,见到你时我那般凄惨的模样,苦苦哀求你讨好你,你可有想过让姐夫帮我一把?还是,你真的不爱姐夫,却爱上这个曾对你始乱终弃的废物?”   “小衡,你说够了没!”夏翎冷着脸从迷藏环中掏出几颗价值连城的丹药丢到夏衡面前,寒声道,“你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要这些。”   “姐姐,你真当我是傻子吗?居然拿这些毫无价值的俗品打发我。”夏衡仰天无声地笑了下,目光贪婪地望着沈清胸腹,又厌恨地扫过他恢复年轻的脸,“这世间本不该有一种灵息能存贮于破碎的丹田,更不该一种丹药能让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除了一个人,除非是那个人亲手炼制的天下第一灵药——圣覃丹。”   “这世间拥有起死人肉白骨的逆天医术,弹指之间让人的境界一日千里的,唯有一人。”夏衡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衫下摆,防止声音因颤栗而破碎,“这瓶丹药是姐夫给你的。你呼吸断绝,垂死挣扎,他翻手之间便让你痊愈如初。这世间能做到这一切的,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姐,你别再骗我,姐夫他到底是什么人?”   夏翎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在一旁倾听的黎骁却慢慢睁大了眼睛,颤声道:“你……你是说,医神曲临渊?你说夏师妹的……是医神曲临渊?!!”   夏衡看着面无表情的沈清呵呵笑道:“沈大哥,我不是有意羞辱你。只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姐夫相提并论?死皮赖脸地跟在我姐姐身边,求她给你灵药让你苟延残喘,明知自己的身份会让姐夫不高兴,还厚着脸皮求他医治……”   “砰——!”无情的嘲笑戛然而止,夏翎狠狠一拳将自己的亲弟弟击倒在地,握着沾血的拳头,冷冷道:“夏衡,你不要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   夏衡扑倒在地,鬓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唯有嘴角的鲜血一滴滴落在他握紧的拳头上。   “我不与你计较,是因为你归根到底是夏翎的亲弟弟,是夏家仅剩的血脉。”夏翎嘴角微掀,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口口声声叫我姐姐,心底却骂我是废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人前人后讨好阿修,口口声声叫他姐夫,是想要从他那里获取利益?我由得你讨巧卖乖,由得你耍弄心机,是因为我真的知道二十年来,你受的是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我忍你,让你,包容你,是因为夏翎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   “可是,到此为止!”夏翎眯起眼,缓缓道,“师兄他是我重要的亲人,一开始你话里话外羞辱他,我忍了,因为他是我的亲人,却不是你的。可是夏衡,我一次次地给你机会,一次次地容忍,你就当真以为我永远不会发火吗?”   夏衡扑倒在地上的身体轻微颤抖,沉默了许久,突然扑过来抱住夏翎,哀泣道:“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对沈大哥不敬,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夏翎闭上眼道:“阿修如今下落不明,你就是跟在我身边又能如何,我没有能力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小衡,你走吧。”   夏衡含着泪,连连摇头:“姐,求你别赶我走,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夏家早已回不去了,离开你我怎么活下去?”   夏翎无声地笑了笑,终究还是叹气道:“夏衡,我有时真看不懂你。你总怪我不偏帮你这个亲弟弟,可是将心比心,夏衡,你有真心把我当作姐姐吗?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突然挖到了晶石灵矿,能让你依赖利用的陌生人罢了。”   夏衡抱住她双腿的手一紧,颤声道:“姐,我是真的……”   “丑话我先说在前头。”夏翎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夏衡,我从来不欠你什么。所以,你若是敢算计谋害师兄一分一毫,我一定会亲手杀掉你!”      小佚   2012-02-18      下次更新:2月23日,下周三 作者有话要说:从上海回来了,集训真的蛮累的,不过过得还算充实,而且身体苦一苦,心里上的烦躁多少也会散去点。最痛苦的是每天睡眠不足,十二点结束,早上五点就得去晨跑,远目…… 还在赶稿子,今晚打算通宵了。让大家久等了,谢谢你们的支持,留言等我写完了再看,握拳! ☆、第五章 背叛伊始   为了早日抵达堕魔谷,天一亮,夏翎就带着沈清出发了。   不过无奈的是,夏翎完全不记得去往堕魔谷的方向,黎骁和沈清从未去过,所以唯一能带路的便只剩下二十几年前在堕魔谷附近被卷入时空裂缝的夏衡。   从前晚被夏翎打了一拳后,夏衡就变得异常乖巧,对沈清再不敢有半分不敬,言谈之间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再说错什么话。   飞剑行得并不快,因为沈清是凡胎肉身,衣食住行无法缺少,再加上身体虚弱,容易感染生病,所以行了一天,竟还没离开天奎山脉的范围。   傍晚时分,三人停下来生火休息,夏衡自动请缨去捡明天备用的柴火,黎骁去猎些野味,夏翎则扶着沈清坐下来,用自身灵力助他滋养经脉,炼化圣覃丹。   只是,圣覃丹的吸收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一日一夜下来,那颗凝结在丹田的晶珠竟没有半分融化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晶莹凝实。   夏翎叹了口气,正要收回手,却被沈清一把扣住:“曲临渊……他就是当初那个人吗?”   夏翎一怔,一时没想起当初那人指的是谁,直到沈清微促的呼吸响在耳边,她被扣住的手腕忽然一颤,终于清醒过来——他说的,是韩煜。   “不是。”夏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不是的。”   沈清松开她的手,闭着眼,哑声道:“不管是不是,他若能给你幸福,也好。”   夏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正要起身去将火堆拨旺一些,释放出去的神识忽然轻微一颤,一种危险的预兆在脑中倏忽闪现。   她猛地直起身,取出一把带防护罩的五品长剑插在师兄身边,自己另取了一把严正以待。   只过了大约一分钟,十几个脚踏飞剑的修者身影便完全进入她神识范围。   为首的剑修一落地就哈哈大笑,笑声嘶哑苍老,却充满了得意与贪婪:“小丫头,三年不见倒是越发细皮嫩肉,我见犹怜了。呵呵,你以为逃得出老夫的手掌心吗?”   原来是莫长老。夏翎露出个倒胃口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三年不见,莫长老修为不见寸进,脸上皱纹倒是越来越多,想必是离大限不远了。”   “臭丫头!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等你落到我手里,看你这张嘴还能不能这么尖利!”   夏翎皱眉道:“我比较好奇的是,莫长老成日忙着糟蹋良家女修,延长寿命,怎么会有空亲自追捕我们这等小人物?”   莫长老沉默了片刻,咯咯阴笑道:“小丫头看来还真有些心眼。那么老夫就不拐弯抹角了,听说你手上有医神曲临渊炼制的圣覃丹……”   夏翎脸色猛然一变,苍白的面颊上犹如寒霜凝结。   莫长老看了防护罩中的沈清一眼,眸中露出疯狂的贪婪:“你居然把天下第一灵药给这个废人,简直是暴殄天物。若是让老夫服下,定能马上凝结元婴,延寿千年……嘿嘿,不过也好,他一介凡胎肉身根本无法吸收灵丹,只要老夫将他带回去连肉身一起炼化,圣覃丹一样能完好无损。”   夏翎紧握着手中的剑,咬牙一字字道:“是谁告诉你,师兄吞下了圣覃丹?”   “姐,是我。”夏衡从林间慢慢走出来,遍布浅淡刀疤的脸上挂着幽暗的笑容,声音忽高忽低,仿佛是扯着嗓子在说话,“早在你和黎骁为沈清奔波收拾行囊的时候,我就跟莫长老取得了联系,为他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在山洞中我们说的话,做的事,莫长老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清突然惊声道:“黎骁呢?”   夏衡轻笑道:“自然已经被我杀了。那个蠢材空有一身修为,脑子却跟猪一样,让他去悬崖边察看他就去,被我一剑穿体而过,踹到崖底去了。”   夏翎猛地一剑划出去,阻止了双目通红的沈清冲出防护罩,冷声道:“师兄你冷静点。黎骁不会死,离开山洞前,我给了他急速疗伤的丹药,也给了他聚灵储物戒,所以他绝对不会死。只是夏衡,我没有想到,你会愚蠢到这等地步。”   夏衡侧过扭曲的脸,尖声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可是,姐夫不会原谅我……如果他知道,害姐姐在迷踪岭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人是我,他一定会让我生不如死。那个人,千军万马在他手下都好似蝼蚁一般,我怎么能落到他手里?!”   夏翎微微吃了一惊,哑声道:“原来,真的不是我的错觉,你在迷踪岭确实想要杀我。为什么?因为……你知道我不是夏翎?”   “不是的!我不是真的想要杀你!”夏衡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凄厉,“是你千方百计要抛下我,是不是夏翎没有关系,可是我一声声叫你姐姐,祈求你带我一起走,你为什么还要抛下我?你由得那个二公主嘲笑侮辱我,眼睁睁看着我头痛欲裂却不让姐夫救我,你知道我有多恨!有多恨!”   夏翎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恨我又害怕见到阿修,离开绝灵域后你大可抛下我独自离开,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呢?”   夏衡嘴角一掀露出个比哭更难看的表情,呜咽道:“我以为姐姐最无助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你就会真心把我当作弟弟。姐夫那么爱你,你若是诚心维护我,他说不定就不会与我计较。可是,自从看见沈清这个废物,你的全副心神就统统放在他心上。为他落泪,为他出手伤人,甚至连世间独一无二的圣覃丹都给了他。那时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一个陌生人,别说风佑和二公主,就是这个对你始乱终弃的男人,也比我重要得多,呵呵……既然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有结果,我又何必费心费力留在姐姐身边讨好?”   “圣覃丹是天下所有修真之人梦寐以求的神圣仙丹,从今往后,不只是莫长老,晋南晋北所有的修者都会为了它追杀围捕你和沈清。你们将如过街老鼠一般狼狈逃窜,别说是堕魔谷,就是这天奎山脉也休想跨出!”   “姐姐,你就乖乖去死吧。”夏衡慢慢抬起头,脸上悲戚的笑容早已转为狰狞,“在见到姐夫前,一定要尸骨无存才好呢!”   “臭小子,你不是说这个消息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吗?!”莫长老勃然大怒,手中阴气煞煞的长鞭狠狠甩过去。   可是夏衡的四周却突然亮起白色光芒,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到长鞭挥到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传送阵,真是万全的准备啊。”夏翎握住长剑轻吐出一口气,心底掠过的感觉不知是悲伤还是如释重负。她一向不擅长应付阴谋诡计,对于这个没有多少感情却有责任的弟弟,与其留在身边提心吊胆,倒还真不如撕破脸永不相见,只是……   夏翎看着团团围住他们的莫长老及其手下,心中长叹,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沈清怔怔地看着战斗中衣袂飞扬的夏翎,什么时候,那个眼中总是带着孤独落寞,眉梢眼角含着羞怯畏缩的女孩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数十个剑修的包围,阴狠狡猾的莫长老,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不曾让她有半分退缩。她的神情是那样坚定果决,没有半分神光的眼眸好似最幽暗的静夜广阔无边,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冷硬的剑柄,她站在自己面前,牢牢守护,一步都不曾后退。   莫长老久战不下,眼见着自己的得意门徒让夏翎一个个击伤砍昏,无法动弹,不由勃然大怒:“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给我集中力量攻击沈清,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防护罩能撑得了多久!”   莫长老话音一落,那些围攻夏翎的剑修立刻松了口气,鱼贯绕过她冲向靠坐在树下的沈清。   莫长老看着喘息微有些急促的夏翎,阴笑道:“小丫头真是出乎我意料地难缠,不过,越辣的我越喜欢。嘿嘿,我可是越来越期待你躺在我身下的模样了。”   夏翎连看都未看冲向沈清的众人一眼,神识无声无息地笼罩住发出淫邪笑声的莫长老,缓缓道:“我一直等着你遣走手下,孤独落单的一刻,等得我耐心都快耗尽了。”   莫长老神色一怔,看着眼前年轻女孩脸上冷淡悠然的表情,心中没来由的一慌。   下一刻,他的眼前突然一花,神识也好,目光也好,一瞬间竟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天煞幻影步伐,穿梭于千军万马之中,行走于落花飞雪之下,却能片叶不沾,纤尘不染。   等莫长老回过神,锋利的剑尖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冰冷的灵力牢牢锁定他心脉丹田,稍有异动,便是心脏爆裂,断头而亡。   莫长老脸色一片苍白,怎么都难以置信,自己竟一招之间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而且全然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如果不想这老头没命,你们最好给我离师兄远点。”夏翎冷冷道。   然而,她的话只是让那些围攻沈清的剑修犹豫了片刻,紧接着他们脸上的畏惧和惊惶统统为贪婪取代——圣覃丹,只要吞下圣覃丹,谁还会惧怕莫长老?谁还听那个淫邪老头的命令?   夏翎看得目瞪口呆,无奈之下,她唰唰唰刺出连环五剑,分别在莫长老四肢胸口上各戳了一个骷髅,顿时老头如杀猪般凄厉的响声撕破了深夜的宁静。   最后一剑稳稳插入他的丹田,惨叫声戛然而止,莫长老的身体迅速萎缩干瘪,眨眼之间,便失去了生机。   夏翎收回滴血不沾的长剑,胸口气血翻腾,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呕吐不止。   其实,她刺出前五剑时是想要留他性命的,其实,她真的不想再手染血腥。可是,当长剑收回时,她心中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不杀此人,将后患无穷。此时的一念之仁,将来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师兄的生命。   “想要活命的,现在就给我滚!”夏翎脸色苍白地举着剑,遥遥指向那些被贪婪蒙蔽本心的修者,杀气四溢。      小佚   2012-02-22 22:09      下次更新,周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加班回来洗头洗澡,所以晚了~~ ☆、第六章 血债血偿   已经七天了,夏翎依旧徘徊在天奎山脉,无法寸进。   这七天中,她们至少遭到了六拨修者成群结对的袭击,虽然都不过是灵寂期的低阶修者并不能对她造成威胁,可是也让她们连一刻都不得安生,只能没日没夜地逃窜。再加上她的不辨方向,让逃亡变得更加艰难。   天下起了绵绵细雨,气温忽然变得极低。夏翎与沈清紧挨着坐在一棵茂密的古树上,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默然无语。   迷藏环中的储备已经越来越少,没有一颗晶石,也渐渐的没有干粮,火折和替换的衣物。   沈清坐在她身边紧闭着眼,双颊一片通红,额头更是滚烫,他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三天。   夏翎知道他病了,感染了风寒,又高热不退。如今天又下起雨,雨势逐渐变大,温度越来越低,可是,她们却连一个藏身的山洞都找不到。   改造过的迷藏环中有足够容纳千千万万人的空间,可是偏偏只能聚灵,而无法呼吸。所以,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痛苦煎熬,却无能为力。   现在的她已经不指望能够顺利到达堕魔谷,如今唯一的希望,只有偷偷潜入灵虚门,寻求金鳞的援助。只要有了金鳞的藏匿和帮忙,至少她和师兄的生命能够无忧,那么总有一天她能找到阿修,等到阿修。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从怀中取出简易版的两仪盘(无目的传送法器),怔怔地握了半晌,露出一个苦笑,还是放了回去。   没有晶石,空有这些符阵法器,又有什么用?她的灵力已经一次次透支,体能接近枯涸,此刻就算勉强启动了它,又能支持多久?   “翎翎……”沈清微弱的声音忽然传来。   夏翎连忙扶住他,低声问道:“师兄,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吃些东西?”   沈清伸手去抚摸她越来越憔悴消瘦的脸,声音嘶哑,恍若低泣:“翎翎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一个人逃出去。”   夏翎避开他的触抚,握住他的手,苦笑道:“师兄是在怪我又一次好心办坏事,害了你吗?”   她顿了顿,声音中充满了萧索与悲伤:“我以为给你芙樨剑和两仪盘,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谁知却成为别人暗算背叛你的理由;我以为让你服下圣覃丹能延长寿命,助你活着抵达堕魔谷,谁知却害你成为人人觊觎的唐僧肉,无处可归。如果你不曾认识我,或许到今天你依旧是天奎宗掌门的得意弟子,众人敬仰的大师兄。如果……”   沈清突然猛烈地咳嗽,狠狠推开夏翎拍抚他的手,低吼道:“如果我不认识你,二十年前在那个湖边我就死了!如果我不认识你,天下间还有谁会蠢到将圣覃丹留给我?如果我不认识你,我这三年苦苦挣扎,苟延残喘地等待着,是为了什么?!”   夏翎一时怔忡,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却是沈清低颤吼声的回荡。      “翎姐姐,翎姐姐,你在这里吗?”女孩极力压低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夏翎一怔,马上便认出那是外堂小师妹小瑾的声音。她一把捂住沈清的嘴,身子密密隐藏在古树中,灵息凝实笼罩全身,瞬间隐去了一切气息。   “翎姐姐,你要是在这里,就答我一声。”小瑾的声音越来越近,音量极低,却掩饰不住惶急与焦虑,“我是小瑾啊,翎姐姐。”   夏翎的神识笼罩住那瘦小的身形,依旧不过炼气四层的修为,身体在细雨中微微颤抖,脚下不时被树根枯枝拌一下,走得好不危险。   “翎姐姐,我和华瑶师姐在后山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黎师兄,你要是听到了就回我一声。”   夏翎心中一动,虚弱的沈清已挣脱她的手,拨开树枝勉力提高声音道:“黎骁怎么样了?”   “啊——!大师兄!”小瑾抬起头,惊喜地大叫,“翎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夏翎猛地飞扑下去,一把捂住她吵嚷不休的嘴,没好气道:“小姑奶奶,你是想把满山的人都引过来吗?”   小瑾嘿嘿笑了两声,又瞬间泪盈满眶,抱住夏翎哀哀哭泣道:“翎姐姐,这三年你都到哪去了,我和华瑶师姐都快担心死你了!”   夏翎小心地查探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什么事,才带着小瑾飞上树冠,早已等得心焦的沈清连忙问道:“黎骁怎么样了?”   小瑾皱起整张小脸道:“黎师兄伤得很重,背后中剑,那剑上还涂了抑制灵力的毒,他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和华瑶师姐把他背到了附近的一个山洞……最近整个晋南都传言说,翎姐姐你……你伙同大师兄和黎师兄残杀莫长老,叛出师门。我和华瑶师姐找到了黎师兄自然不敢声张,也没办法为他疗伤。”   夏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小瑾眨眨眼,哽咽道:“我们不知道翎姐姐在什么地方啊!所以只好向那些师兄打听叛徒逃到了哪里,然后我们两个就在他们走后,偷偷摸摸到那些地方喊你们。华瑶师姐说,你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一定会出来见我的。我们都这样喊了四天了,呜呜……”   夏翎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小瑾,谢谢你和华瑶师姐。”      “翎姐姐,沈师兄,这边走,快,越过这个林子就到了。”   夏翎将沈清安置在飞剑上,小心地御使着飞剑穿梭在密林间,紧跟小瑾身后。   一个时辰的行进让夏翎提心吊胆,却幸好平安无事。沿着一条溪涧走到尽头,终于传来小瑾兴奋的声音:“翎姐姐,看到没,就是那个山洞。”   夏翎将神识慢慢扩散出去,果然“看”到前方有个小小的山洞,只是当她想要探测洞中情景时,脑中突然一片晕眩,身体一软,几乎倒下。   丹田中灵力稀薄,身体更是虚弱不堪,夏翎降下飞剑,扶住摇摇欲坠的师兄,苦笑不已。神识的大范围运用,对灵力的消耗实在太过巨大了,而她连日苦战奔逃,为师兄炼化圣覃丹,体内灵息早已接近枯竭的边缘。   小瑾压低了声音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带头往那山洞走去。   夏翎扶着沈清紧紧跟上,直到落在头上的雨滴消失,她才知道自己已进了山洞。   神识缓慢地释放出去,将这个小小的山洞团团笼罩,突然,一股剧烈的刺痛传入脑中。夏翎“啊——”地尖叫一声,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哈哈哈……没想到,世人梦寐以求争相抢夺的圣覃丹,竟会如此轻易落在我手里!”张狂的笑声在狭小的山洞中陡然响起。   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夏翎睁开眼,漆黑一片,她想要释放出神识探测,脑中却轰地一声响,如万针穿刺,疼得她痛苦呻吟。   “翎翎!你怎么样?”沈清一把扶住她,却因为身体高烧虚弱而无法站稳,跟着跌倒在地。   他抬头望着慢慢显现身形的男子,咬牙切齿道:“吴修,又是你!”   吴修?吴修!夏翎猛地抬起头,浑身杀意毕露,面目狰狞,犹若鬼叉。      “小丫头,你的神识刚刚遭到了我‘万象噬神’之法的重创,此生再也不可能恢复。”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根骨年龄如此之轻,竟能达到结丹境界,哪怕是服用过圣覃丹也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莆田道长若是看得上她,不如将她带回观中如何?”吴修谄媚道。   莆田道长却丝毫不买他的帐,淡淡道:“本道肯随你来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是看中了区区一个女人吗?”   他顿了顿,突然走前几步一把抓住夏翎的下颚,阴笑道:“真是个上好的炉鼎啊!呵呵,女人我要了,圣覃丹我更要。吴师侄,你不是想跟我争吧?”   “侄儿……岂敢。”吴修咬着牙,勉强道,“不过那女人的储物镯中,恐怕还有些东西,虽然入不了道长的眼,侄儿倒是有些兴趣。”   莆田道长瞧了夏翎的左手手腕一眼,眸中贪婪兴奋的神光一闪而逝,淡淡道:“我点算过后,不要的东西,自然会赐给你!”   吴修英俊的面部猛地一阵扭曲,紧紧握住拳头,却不敢言语。   “吴师兄,我已经将翎姐姐和师兄带来了,你……你是不是肯带我走?”小瑾拽着他的衣袖,满脸通红,眼中充满期盼,“我愿意一辈子当你的侍妾伺候你……”   “卡擦——”一声响,小瑾只觉得脖子一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却只看到吴修掐住她喉咙的手和充满厌恶的眼神。   莆田道长惋惜地看着生机断绝的女孩,摇头笑道:“吴师侄的脾气可真大,难得人家小姑娘如此崇拜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做。”      夏翎挣脱莆田道长的手,摸索着爬到小瑾身边,抚上她的脸,轻轻一叹。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亲情道义恩怨情仇都已扭曲变形,人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汲汲钻营,苦苦挣扎?到头来,这些偏执都换回了什么呢?   “师兄。”她轻轻叫了一声,马上得到沈清的回应,牢牢握住她的手,她轻声道,“我可能又要为你添更大的麻烦了。”   沈清紧紧握住她的手,却又一点点松开,哑声道:“夏翎,你走吧,别再管我。”   夏翎勾画灵力结扣,开启迷藏环,没有了神识,她只能一点点摸索,一把剑一把剑辨认。   青色长剑被取出的时候,她忍不住再度数着迷藏环上镶嵌的黯淡宝石,一,二,三……四,五,六——轻轻按下去。   阿修!阿修!如果看到了通讯子阵亮起,请你回应我的呼唤!   阿修,救救我,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丫头手中的宝贝可真多。”吴修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夏翎手中的青色长剑,明明看上去毫不起眼,却让他连灵魂都在颤栗,“道长抓住了她,可否将她现在拿着的这把剑赐给我。”   莆田道长不置可否的笑笑:“等我们抓住她再说吧,别看这丫头眼盲力竭,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夏翎,你马上走!”沈清厉声道,“你以为留在这里真的是为我好吗?一次次把我置于险境,我已经受够了。你马上给我滚!”   夏翎闭了闭眼,唇角的血一滴滴落在手中的长剑上,她无声地笑了笑,幽幽道:“师兄,你这么吵,我要怎么判断那只畜生的位置。”   沈清愣神间,夏翎的身体突然急窜而起,一个幻影虚晃,已掠过莆田道长,直扑向毫无任何准备的吴修。   幽暗的青绿色剑身突然窜起一阵刺眼的光芒,数百道闪电般的风刃从剑身中激射而出,刹那间,碎石落雨,天摇地动,洞窟如欲坍塌。   修仙界十大神器之一,传说被上古风神附灵的圣剑——夕阙。   在这一刻,夏翎以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为代价,祭起了本该无法驾驭的太古神器——夕阙剑。   吴修,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那一刻,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剑尖深深的刺入他胸腹之间,夏翎手握剑柄,嘴角一滴滴鲜血淌下,却勾起了最冷厉的笑容。   吴修,踩着别人往上爬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因果循环,终有此报?   她忍着身体撕裂般的疼痛,轻笑道:“吴修,你太大意了。从你背后算计师兄的那一刻起,就该时时警醒着,哪怕我死,也一定会拉你做垫背。”   长剑猛地拔出,吴修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耳边仿佛清楚听到自己丹田寸寸碎裂的声音。   “不——!!”他凄厉地尖叫着,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举起的手迅速苍老萎缩,漫布皱纹。   当他跌倒在地上,意图爬起来时,那佝偻蜷曲的模样,已不过是个垂垂老者,满脸皱纹,双目浑浊,口吐白沫,脏臭的让人作呕。      “你……你……”莆田道长望着满身鲜血的夏翎,颤声道,“太古神器!你手上竟还有太古神器!小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夏翎却再也没有力气回答他,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夕阙剑插入地底,瞬间失去了光泽。   沈清跌爬到她身边,双手颤抖地抱住她浑身是血的身体,热泪一滴滴落下:“翎翎,你到底要为我这个废物做到什么地步?值得吗?值得吗!”   夏翎虚弱地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两仪盘,那上面一直闪烁着莹白的微光,只是方才夕阙剑光芒四射,山洞中凶险万分,以致于莆田道长根本没发现这点异常。   “小瑾虽骗了我们,却也留给了我们最后的求生希望。”夏翎松手丢开一块光泽黯淡的晶石,紧握住师兄的手低笑道,“希望命运不要再与我开玩笑……”两仪盘陡然散发出一道刺目的银光。   “不好,是传送阵!”莆田道长一声厉喝,手中长剑飞掷而来。   夏翎却只觉浑身发冷意识模糊,就在这千钧一发,生与死的边缘,失去了知觉。      小佚   2012-02-26 00:48      下次更新,下周五 作者有话要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啊!其实我是万分想要把这段逃亡写的详细凄惨滴,但我知道大家都木有耐性等下去了,只好忍痛都略略略,远目…… 今晚突然接到大爷爷去世的消息,所以明天的份提前更了。本来明天要修文和写番外的,看来最近几天也都要没空了 ☆、第七章 穷途末路   “清儿,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会找人医好她。”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任何人吗?”   夏翎迷迷糊糊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都痛如火烧,她隐隐听到师兄和什么人争吵的声音,还有呼呼的风声,可沉重的眼皮就是睁不开来。   “清儿,我可是你的师父啊!这数十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一般。我知道这几年你在天奎宗是受了很多苦,可为师一直闭关苦修,如果我早知道……清儿,跟师父回去吧!黎骁已经醒了,正苦等着你。”   “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师父你早不出关,晚不出关,偏偏在我吞下圣覃丹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以为,我会信吗?”   师兄叫他师父?是黄吉吗?连黄吉也追来了?夏翎动了动嘴唇,她感觉的出来有一双手正紧紧抱着她,看来应该是师兄。   沈清毫不留情的话让黄吉终于恼羞成怒:“沈清,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识好歹,尊卑不分?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清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呛:“你要我们回去,无非是想要我体内的圣覃丹和翎翎手中的太古神器。师父,何必如此麻烦呢?不如就在此杀了我们,你一样能得到你想要的。”   黄吉勃然大怒:“死杂种,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吗?若非慕容英一定要我捉活的,你以为你能嚣张到现在?今日你乖乖跟我回去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我就把这丫头丢去给莆田道长做炉鼎,道长对她可是惦记的紧。”   “黄吉——!”沈清的声音陡然拔高,犹如受伤被困的野兽,充满了绝望和愤恨。   夏翎吃力地睁开眼,依旧是漆黑一片,神识受伤,也再不能以此代目,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举起手抚上沈清冰凉泪湿的脸轻唤:“师兄……”   沈清连忙低下头去,握住她的手,颤声道:“翎翎,你怎么样?”   丹田处倒是积聚了一些灵力,只是浑身痛若火烧,虚弱无力,她知道这是强行使用夕阙剑的结果。然而,最可怕的还是,她的神识只需稍稍一动,脑中便痛如万针戳刺。   果然是,穷途末路了吗?她抽回手轻轻抚摸着迷藏环上的宝石,闭上双眼。   阿修,你在哪?你在哪?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沈清抱着夏翎一步步后退,夏翎能感觉到黄吉等人的步步紧逼,却不敢直扑过来。而师兄的情绪和肢体动作也很奇怪,虽是在后退躲避,却似乎对身后的什么东西,甚至比对黄吉更畏惧恐慌。   她忍不住问道:“师兄,我们身后是什么?”   沈清往身后长长的阴暗通道望了一眼,闭目道:“是通往地狱之路。”   夏翎无法理解沈清言语中沉重的痛苦和惧怕,低笑道:“哪怕走进去是地狱,这里又比修罗场好得了多少。”   “你说得不错。”沈清紧了紧抱住她的手,忽然眼中精芒一闪,缓缓道,“与其死在这些杂碎手上,任人践踏利用,我宁愿沉沦地狱,以身侍魔!”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抱着夏翎冲入了那条曾毁了他一辈子的地狱之路。   陡峭高耸犹如随时要倾轧下来般的石壁,幽暗漫长仿佛看不到出口的通道,以及那个血色狰狞让人无端恐惧的尽头。夏翎根本就不知道,沈清是抱了怎样的心情,在三年后重新踏上这一条通道。   很多很多年以后,每当夏翎想起这一天都忍不住颤栗发抖。就在这一天,她和沈清被一群贪婪狰狞的野兽逼入了绝境,从此,整个人界九天神佛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岩浆翻腾的血池,比三年前浓烈数倍的血腥味,还有越来越残破动荡的结界。   黄吉一时间不敢追进来,因为三年前从这里生还的弟子惊恐的描述,让他踌躇畏惧,不敢轻举妄动。   沈清望着眼前血池,眸光赤红如火,又冷冽如风。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他失去了一切。三年前,由此地结因,他的世界他的信念支离破碎,唯一仅存的只剩下怀中伤痕累累的女孩。   “多少年了,我终于又闻到了纯净的繁露青阳之息。”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夏翎和沈清吓了一跳,“这该死的血咒结界可真够牢固的,若非这几年有人投喂了足够多的生魂精血,我恐怕还要再被封印上千年。”   夏翎隐隐觉得这个浑厚的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时候模糊听到过一回,却听沈清开口问道:“你就是……古魔赤猷?”   赤猷?赤猷!是韩煜手上的那把黑剑?她曾听到过韩煜与那黑剑上的附体神魂对话,也曾听他称呼那附剑神祗为赤猷,那个声音确实与此人非常相似。   赤猷嘎嘎大笑,似是极为欢愉:“想不到我离世万年,竟还有人记得我。莫不是我那没用的半魂在这世间混的很风生水起?”   夏翎挣扎着从沈清怀中跳下来,问道:“你所说的半魂,是指附在魔剑赤猷上的神祗魂灵吗?”   “小丫头见识当真不错,还有着如此美妙的魂魄。”血池岩浆之水突然剧烈翻滚,窜起两米之高,慢慢凝结出一个男子的影像,“如此浓厚纯净的繁露青阳之息,呵呵,小丫头到底历经了多少磨难,还保持着这等心性。这简直是人界至高无上的美味,便是在神域中这样的极品也找不出一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夏翎的脸色当即变了,咬牙道:“你迫不及待什么?”   赤猷放声大笑,血色的身影飘过血池,慢慢朝她靠近:“自然是吞食你,脱离这讨厌的血咒结界。哪怕三五个月后魔元耗尽一样要被封印,到时人界也早已被老子搞的天翻地覆了,哈哈哈……”   沈清一把扯过呆愣的夏翎,挡在她面前,厉声道:“快走——”   “啪——”一声响,沈清如破麻袋般被甩在地上,动弹不得。夏翎惊慌失措地退了两步,却马上被两条暗褐色的荆棘缠住,那些荆棘就如有生命一般,将她四肢拉扯开来牢牢绑缚,又高高吊起拖到赤猷面前。   赤猷灼热泛着血腥味的手缓缓举起,胸口高低起伏,发出隆隆笑声:“灰飞烟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小丫头,不必如此惊慌,没什么疼痛的。”   夏翎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双手拼命挣动,却只是让荆棘越缠越紧。   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一条路不是绝境,她再也回不去爸妈身边,再也见不到阿修,再也……   突然,她的额前一阵凉风掠过,赤猷的手停在半空,露出一声惊讶的轻咦。   “白觞?成年白觞?”赤猷语气中充满了惊奇和兴味,“我千年不醒,这世道可真是变了。人界这种灵气浑浊的地方居然还能孕育出成年白觞?咦……元神虚凝,看来并未完全进阶,这可真是自找死路了。”   “小……曦……?小曦?!”夏翎忽然剧烈挣扎,声音尖利而颤抖,这一刻她甚至忘了自己身陷险境,危在旦夕,“小曦是你吗?!”   赤猷低笑道:“成年白觞舍身护人,哈哈,这真是我几万年来听过最大的笑话。小丫头,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曦!你马上离开这里,听到没有!”夏翎厉声道,“小曦你若是死在这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赤猷凑近两人身上嗅了嗅,摇头道:“真可惜,他大概离不开你。这天底下,居然能有人将凡胎肉身上的繁露青阳之息分渡给白觞,却不伤你们二者根本,啧啧……人界的蝼蚁们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夏翎怔了怔,闭目片刻,突然沉声道:“赤猷,我心甘情愿为你吞食,求你放过白觞和我师兄。”   赤猷毫无所动,冷笑道:“你心甘情愿也是为我吞食,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为我吞食,我凭什么要答应你的恳求?更何况,成年白觞的美味和价值完全不下于你,你以为我会放过它吗?”   “你敢——!!”夏翎咬牙凄厉嘶喊,“你敢伤害小曦!我发誓,哪怕我魂飞魄散,哪怕轮回万世,也绝不会放过你!”   赤猷哈哈大笑,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弱者的威胁和叫嚣在本神耳中,向来都是最美妙的乐音。你越绝望愤怒,那相对纯净的繁露青阳之息,自然也就越美味,哈哈哈……”      “赤猷,你就甘心只吞食几个魂魄,逍遥三五个月后就被重新封印吗?”沈清的声音突然幽幽响起,打断了赤猷张狂的笑声。      赤猷低下头看见自己一直忽视的蝼蚁居然在细细阅读血池旁的碑文,不由勃然大怒,伸手一挥猛地掐住沈清脖子将他拽到面前,冷冷道:“卑微的蝼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沈清被掐住了喉咙,呼吸困难,面孔涨成青紫,耳边听到夏翎忧心的呼唤怒骂,原本悲伤犹疑的心越发坚定:“赤猷,你甘心一次次被封印在这个肮脏的池底,日日承受魂魄分裂之痛吗?”   赤猷冷笑道:“我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沈清咬着牙,艰难地吐字道:“放过她们,我甘愿沉沦地狱,任你种魔!” ☆、第八章 第三个子阵   任你种魔——四字一出,赤猷血影凝结的身体猛地颤抖,岩浆四溅,有几滴甚至落在沈清脸上,灼烧出一个个坑洞:“就凭你?任我种魔,你凭什么?”   沈清目光坚毅幽深,面色紫涨,痛楚难当,可他的唇角却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凭我想要强大的意念,凭我心底复仇的火焰和渴望重新拥有她的欲望。如果这些还不够,你可以仔细检查一下我的心脉之处。”   所谓种魔,是在修者的心里播下一颗魔种,这颗魔种播下时修者必须心怀强烈的怨恨和哪怕毁天灭地也要达成的欲望,否则魔种会马上吞食他的魂魄,癫狂自毁。   魔种播下后,必须每时每刻以冤魂精血滋养,以杀戮毁灭欲望培育,直至被种魔者身心统统堕入魔道,人格尽失。   亿万年前,古魔横行于世,他们曾用这样的方法制造了成百上千魔君,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是连天煞史记都不愿去描写的黑暗过去。      “师兄——!不要再说了!”夏翎大声哭喊,“沈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沈清闭上眼,任由赤猷将强大的神识探入他体内,游走到心脉之间。   我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魔君临世,天道逆乱,九幽人界将迎来千重浩劫。   可是,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是这个世界先负了我,是这个人界先背弃了我,天上地下唯有你于我弥足珍贵,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哪怕从此后我面目全非身不由己,哪怕从此后九天诸佛沉沦毁灭,于我又有何干?   赤猷突然“哈”地发出一声惊呼,神色中弥漫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震惊之色:“一具平凡无奇的躯壳中居然能封印住如此强大的阴煞之气,亿万亡魂的哀嚎阴怨,哈哈哈……这简直是撒播魔种的最佳土壤啊!”   沈清睁开眼,掠过赤猷望向泪流满面的女孩,他知道,那人衣衫凌乱的胸口处挂着一枚古玉。此时此刻,这枚古玉中贮藏的灵蕴正无声无息融入女孩奇经八脉之内,直到灵蕴自古玉内全然消失,古玉便化为粉末,飘飘扬扬洒落在地。   只是,这样的血腥凄厉,癫狂悲伤之下,有谁能发现,又有谁会在意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变化。   这世间唯有沈清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生命已与这个舍身救他无数次的女孩紧紧联系在一起,无法分割。   沈清也是失去古玉,又丹田破碎后才慢慢知道,自己的心脉处似乎封印着一股强大的阴邪之力,而自己真正的心脉元气却贮存于那枚古玉之中。哪怕他已丹田破碎,哪怕古玉与他相隔万里,时空背离,一呼一吸间他却能清晰感应到古玉的存在,和其内蕴藏的心元之气。   沈清在赤猷疯狂的大笑声中,深深凝望着泪流满面的女孩,双唇蠕动,无声呢喃——   夏翎,我以人界万千生灵为赌注,将我的心魂交托于你手中。如有一日,我迷失心智,万劫不复,只希望由你……亲生结束我的生命!      赤猷从惊喜中冷静下来,眸中逐渐汇聚出疯狂扭曲的神光,浑厚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强烈波动颤抖:“千万年的封印,千万年的仇恨,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神域中道貌岸然的尊者,你们等着吧,我会用整个人界的沉沦毁灭,向你们讨还亿万年前欠我的血债!”   “卑微的蝼蚁,敞开你的胸怀,释放你的仇恨,将你心底最深处的丑陋欲望统统展现在我面前。”赤猷那滚烫血腥的手缓缓穿透沈清的胸膛,随着他痛苦的闷哼,发出癫狂的笑声,“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我将亿万年的刻骨仇恨统统赌在你身上,化身魔火,播种在你心田。从此以后,你将代替我肆意杀戮,收割生灵,直至覆灭整个人界!”   身体像要被撕裂了一般,胸口痛若火烧,有一只手探入他的体内,紧紧捏住他的灵魂,在地狱烈焰般的折磨中,他仿佛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一遍遍响起。   你恨吗?恨这个世界吗?有多么恨      “沈清,你爱当伪君子是你的事,本少爷可没兴趣陪你们这群废物送死!”   “连打扫垃圾都做不来,这种废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岂不是浪费粮食?”   “大师兄当日舍生救我们,我们当然感动,只是这点恩情也不用日日挂在嘴上吧。毕竟师兄成为废人,又不是我们的错。”   “沈大哥,你……你怎么修为尽废,变成个凡人了?!”      不够!还不够!将你的仇恨欲念,心底最深处的丑陋统统释放出来!   心底最深处的……丑陋?      “夏师妹,你走吧,离开天奎宗,离开我,走得远远的,我们此生都无须再见面。”   “沈大哥,我不是有意羞辱你。只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姐夫相提并论?”   “牵挂至今就够了,如果再有下一次,这一掌拍向的就会是他心脉。”   “不管是不是,他若能给你幸福,也好。”      这世间,若有人能给你幸福,救你于危难,我本该庆幸,本该放手。   可是,十年前你被那个男人带走的一幕,每一夜每一夜都在眼前闪现,犹如最恶毒的诅咒,一点点吞噬我的心灵。   我恨这个世界吗?   这个弱肉强食,冰冷如地狱般的世界,这个让我无可奈何失去你的世界,我怎么可能不恨?我恨不得他,永世沉沦,万劫不复!   “哈哈哈……这就对了,让你心底自私丑陋的欲望,毁天灭地的仇恨疯狂的燃烧吧!从此以后,你就是君临天下的魔王!”      “沈清,我豁出性命不要救你,不是想让你成为千古罪人,沈清——!!”   “师兄,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   灼热的血红荆棘绑缚着她,将她吊在空中,可她却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漆黑的世界,无情的诅咒,她如蝼蚁般挣扎在这人间地狱,究竟是为什么活着?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嘶哑的声音沉淀出最心酸的绝望,最悲痛的凄凉。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亲手将师兄推入无间地狱的我!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扣住她的左手手腕,微弱而清凉的呼吸吐在她耳边,犹如轻吟,犹如抚慰,明明再也听不见,却仿佛依旧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别怕,你还有我。   “小曦!小曦!”夏翎沙哑哭泣,无法成声,“我阻止不了师兄,我一心救他,却一次次将他推入绝境。我什么都做不了……小曦,我该怎么办”   四肢上绑缚的灼热荆棘突然一松,夏翎的身体凌空坠落,却被拥入一个清凉的怀抱。   那双并不强壮的手紧紧抱着她,带着她稳稳落地,又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小曦……”夏翎一把握住那冰凉的手,漆黑的世界让她无法判断此刻拥抱他是个怎样的生灵,只是这个生灵却永永远远都是它生命中最亮的星光,唯一的希望,“小曦,我恨这个世界。善良不可以,弱小不可以,一念之仁也不可以,师兄舍命守护同门错了吗?我千方百计拯救师兄错了吗?为什么我们却要成为千古罪人!师兄即将成魔,人间浩劫降临,外面守着的那群人却心心念念只想杀人夺宝,前路一片黑暗,没有会来救我们……小曦,我想回家,想回家……”   小曦默默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泣,轻轻挣开她的怀抱,执起她的右手食指慢慢碰触到迷藏环上排列镶嵌的黯淡宝石——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轻轻按下。   会有人来救你的。夏翎猛地瞪大眼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轻轻响起,叮咚如玉——这世间有一个人曾发誓,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一定会来到你身边。   朴拙无华的迷藏环陡然亮起刺目的银光,倒锥形的影像在夏翎身前不远处慢慢显现,影像中雕栏玉砌的走道惟妙惟肖,走道尽头漫天飞絮的柳树下,一个青衣长发的男子漫不经心地拨动着左手上的戒指,回过身来。   当然,这一切夏翎统统看不到,无边的黑暗,弥漫的血腥,赤猷张狂的笑声,与沈清痛苦的哀嚎,她只是在这样的地狱中默默沉沦了一个世纪之久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温润如古玉相击,悠然如和风轻吟,带着只手遮天的漫不经心,噙着温文尔雅的轻柔笑意,那个熟悉到让她颤栗发抖的声音,时隔十年,重新响起。   “真是血腥的场面啊。”他负手在后,笑容清浅,“有何事,说吧。”   夏翎闭起眼,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滴入泥土却化为冰凉。她听到自己心脏撕扯碎裂的声音,听到师兄灵魂最深处的哀嚎祈求,听到一点点远离消失的朦胧期盼。   ——忘了从何时起,我已在乎你胜过医术和我的生命。   ——千年时光流转,在你的世界,却不过匆匆十载。夏翎,你等我!   她睁开眼,在漆黑绝望的世界中,对着那忽明忽暗的星光,嘶声哀鸣——   “韩煜,救救我……”      话音未落,原本清晰的影像一阵剧烈颤抖,那永远温和浅笑幽深莫测的男子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几乎是发狂般伸出手,冲着影像中血雾弥漫的景象,仿佛那样就能抓牢什么。   “主人,发生什么事?是元琴联络你了吗?”   “夏……洛……”在喧闹的嘈杂中,夏翎听到那人低哑颤抖,彷如嘶吼般的声音,“夏!洛!” ☆、第九章 天地为证(上)   千里之外,青岳宗。雕栏玉砌,梨木花香的走道上跪着一地的男男女女。   为首的两个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上下,身形俊秀挺拔,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最稀罕的是,这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自然便是韩煜手下那对双胞胎兄弟柳笙和柳箎。   柳笙跪在地上,惨白的双手撑着地面,无法抑制身体细微的颤抖,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走道尽头笑得温和儒雅的男子,因为那会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和害怕。   可是,修仙之人哪怕再淡泊冷漠,却也并非绝心绝情,视万物为刍狗。所以,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哪怕他出口的声音也在颤抖:“求主人,收回成命!”   柳箎猛地直起身,他没有柳笙那么细的心思,他一样害怕,一样敬畏着高高在上的主人,可是哪怕是死,想说的话他也一定会说出来:“主人定下此等计谋,莫不是怕了慕容邢?”   柳箎的话,让跪了一地的男女修者统统倒吸一口冷气,低垂的头几乎磕着地板。   靠在走道围栏上的韩煜却没有什么反应,望着青岳宗庭园中细雨绵绵的景象,淡淡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柳箎你却总改不了冲动鲁直的毛病。我倒不知你们兄弟何时开始这般妇人之仁了。”   柳笙脸色一变正要说话,一个清雅冷漠的女子声音忽然穿插进来:“韩煜说的不错,晋海的修者求助于我们青岳宗何尝不是想将我们当作诱饵,我们反将他们当作踏脚石也不过是以牙还牙,有什么错?”   那女子从走道的另一端尽头缓缓走来,紫衣长裙,容颜秀雅,神情孤傲又漠然,只有当目光掠过韩煜的背影时,才浮现几分倾慕和向往。   柳箎冷笑道:“开口我们青岳宗,闭口我们青岳宗,辛如悦,这里谁承认过你是我们青岳宗的人?早叫你滚回灵墟门了,不要脸也该有个限度!”   柳箎的话得到了地上所有人的一致认同,不错,辛如悦是美女,也是高手。可是,她明明身份尴尬,当初与主人双修也不过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如今却成日以青岳宗女主人自居,颐指气使,就让人无法忍受了。   再美丽的女人,如果脸上永远只有傲慢讥讽的神情,高高在上的姿态,终究只会惹人厌恶。   辛如悦俏脸一变,寒声道:“柳箎,你不过是韩煜身边的一条狗——”   她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苍白却笑容阴冷的柳笙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刃牢牢抵在她喉咙处,一字字道:“你有胆再多说一个字?”   韩煜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头,修长的十指细微波动弹开飘洒进来的雨丝,漫不经心地思考。   离阴煞之月已不足百日,慕容邢想必也按耐不住了。用最短的时日杀了他,为师门复仇,然后呢?然后,   自然是将整个人界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不可以急躁。韩煜缓慢地握紧拳头,瞳孔一片赤红,又悄然隐去——是的,不可以急躁,急躁了就会想要杀戮,想要毁灭。那人看起来怯懦胆小,欺软怕硬,事实上却比谁都妇人之仁,无意义的杀戮会让身体沾满血腥,那样只会让她越发想要逃离。   只是,还能忍多久呢?韩煜低头看着微微颤抖,仿佛渴望着血腥的双手,腼腆微笑。   正想得入神,神识深处却一阵轻微反应,左手中指上的储物戒也跟着亮起。   他有些疑惑,不知这个时候谁会与他联系。是监视着狄飞的元琴,还是潜入凫峦的凌箫?   他缓缓转身,看着走道中如闹剧般的场面,神识微动,符阵便即运转,戒指上方倒锥型的影像由模糊慢慢变为清晰。   影像中显现的几乎是一片血腥地狱,凄厉的哀嚎和略有些熟悉的张狂笑声都让他忍不住侧目和微笑:“真是血腥的场面啊。”   空寂冰冷的十年的胸口因为眼前炫丽的艳红而有些沸腾暴戾,韩煜微笑着拂过被风扬起的长袖,淡淡道:“有何事,说吧。”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女子沙哑的声音,带着哭泣,带着心酸,带着舍弃一切的绝望与无奈。她说:“韩煜,救救我……”   那一刻,韩煜仿佛感觉到有一双手猛地掐住他的心脏,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燃烧。那不是因为痛苦,不是因为恐惧,更不是因为震惊,而是……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他身体的本能。   双手突然便有了自我意识,着魔般伸出去,朝着那模糊血腥的影像,那里坐着一个女子,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可是却让他思念得颤抖,嚣想得发狂。   “夏……洛……”他听到自己嘶哑破碎的声音,一点点变为焦灼炎日,变为利刃锋芒,“夏!洛!”   天上地下,岁月流洇,只这一刻命运之神终于施舍下雨露。   哪怕只有一滴,也足够他欣喜若狂,血脉沸腾。   然而,血腥弥漫的影像突然一阵剧烈跳动,随即消失无踪,韩煜的手还伸在半空中,耳边轰隆作响,隐约回荡着一个男子嘶喊“夏翎”的声音,眼前却已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抓不到,也看不见。   久远的记忆慢慢复苏,仿佛烈日底下盛开的火红罂粟,妖娆炽热的灼人心扉。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常似锦?不对……夏翎?也不对……我到底叫什么呢?   ——对了,我叫夏洛,我叫……夏洛,夏礼乐和洛晨的宝贝女儿。   他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幽暗的眼中闪烁出赤红如血的光芒。那是夏洛,无论方才看到的影像有多么模糊,女孩隐约的脸有多么陌生,那一定是夏洛,不会   有错。   可是,她为什么会求救?又是在何处求救?是什么人将她逼到了这样的绝境?   韩煜胸中焦灼欲狂,毫不理会手下疑惑的询问,猛然腾空而起,飞出青岳宗范围。   他的遁速快如闪电,越飞越高,直到将晋海以东万里河山,统统尽揽眼底,才凌空闭目,衣袂飞扬,飒飒站立。   郎朗青天之下,他的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眼中缱绻如水,细细潺流,仿佛喜悦到了极点,又期盼焦急到了极点。   十年过去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思念,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那个人,向自己求救了。那个人,主动渴望依赖自己。那个人在十年后,重新呼唤了自己的名字。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魔咒,所有的痛苦煎熬,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他只想马上去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永不放手。这世间,任何阻挡他,妨碍他的人,最好都做足了心理准备。   韩煜白皙修长的手指如莲花绽放般拨动穿行,幽蓝的雷光在他指尖一点点凝结,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随后这雷光越来越大,劈啪声越来越响,直到双手无法合拢。   韩煜将手一松,雷光迅疾脱离他的掌心窜上天空,化为幽蓝的雷云,可这雷云却并没有停止增大,反而如泛滥的虫鼠般,以让人惊骇欲绝地声势将身边的白云迅速吞没。   短短一炷香的时辰,千万里的天空已被幽蓝的雷云层层覆盖,阳光普照眨眼变为黑幕降临。巨大的让人惊恐的雷云相互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响声。   好不容易追上韩煜的柳笙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人,你……你在做什么?”   韩煜的面容苍白如雪,嘴角却挂着腼腆温柔的笑容,指尖轻轻拨着一缕幽冥火,羞涩道:“下聘,娶妻。”   “下……下聘?娶妻?!”柳笙指着头顶那将整个晋南晋北统统笼罩的危险雷云,吓得差一点没从空中摔下去,“主人,您……您别开玩笑了。”   “终身大事,岂可儿戏。”韩煜漫不经心地开口,低头望着底下的苍莽大地,眼中却闪烁出最魔魅的赤红艳芒,“这个聘礼,确实大了些,或许还会惹她不高兴。只是这世间阻碍我的人太多太多,而我,却已经等不下去了。”   “轰隆——!”一道闷雷不偏不倚打在一座无名小山峰上,雷声响过后马上窜起数千道幽蓝冥火,霎那间,百丈高的山峰夷为平地,灰飞烟灭,只余一个泛着幽冷烟尘的空洞。   原本因为突然变天而心惊胆战的修者与凡人们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恐慌失措,而离那座小山峰近的人亲眼见证了这一过程,更是骇然惊恐,无法自己。   就在所有晋南晋北修者们因揣测着是否凫峦帝国发动   了总攻,抑或天降惩罚祸临人间而惶惶不可终日时。一个男子清朗幽淡的声音从数千里的高空处,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第十章 天地为证(下)   晋海以西边境,凫峦帝国大军集结之处。   金鳞抬头望着突然之间阴暗的天空,眉头紧皱,异象天变的发生,究竟是人为还是自然?这些阴云之中雷光闪烁,还隐含着丝丝让她胆寒的阴冷之息,本就已让她忧惧惊慌,直到第一声雷鸣响起,东边天空突然窜起一道幽蓝的火光,她更是骇然变色。   这是……幽冥火!天下第一异种真火,诞生于万年玄池,凝魂千年方始成精的幽冥火。传说,幽冥火所到之处,金刚铁石必灰飞烟灭,寸土不留。传说,幽冥火连太古神器及其附体神魂都能轻易吞噬,销毁殆尽。   而如今,金鳞仰头看着这笼罩了半边晋海和整个晋南晋北的阴云,只觉浑身颤栗发寒,简直无法想象,若这片阴云中的雷光统统落下,晋海以东可还有半个人能侥幸存活?!   突然,肩上一暖,宽厚犹带温度的裘衣披到她身上,一双手从后面拢住她,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宛若铁石相击:“这世间有能耐释放出如此巨大雷阵的,唯有一人。没想到,他的实力竟已到如此地步,便是主上亲临,恐怕也难以匹敌。”   “放手!”金鳞狠狠地挣了挣,身后的人却越抱越紧,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低哑轻软,却斩钉截铁,“我本就不会放你走,如今晋南危机重重,命悬一线,我更不可能放你去送死。金鳞,你就死心吧,乖乖待在我身边,让我好好守护你,不好吗?”   金鳞双目微红,咬牙狠狠道:“华无应,同样的话要我说多少遍?我生于晋南,长于灵虚门,只要你一日不歇了攻打晋南的念头,我们就只能是死敌,我永远永远都只恨当初为何要救你一命,如今却让同门师兄妹陷入生死之境!”   “你一心护着念着你的同门,她们却可曾回报你同样的感情。”华无应冷笑道,“当日我遭符阵反噬,不慎跌落血池,千钧一发之际撕碎传送符逃离,三魂七魄却依旧被赤猷撕咬的支离破碎,以致记忆全失。是你将我带回灵虚门中悉心照料,那三年我虽浑浑噩噩,百病缠身,却也清楚记得,你那些所谓的师兄妹对灵力全失的我都是副什么嘴脸,又是怎样在背后嘲笑你暗恋那姓郑的短命鬼,却被弃若敝履。”   “那是我的师兄,不要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侮辱他!”金鳞怒不可遏,正要回身怒叱,却忽然听到一个似熟悉似陌生,又让她莫名胆寒的声音从千里之上的高空,幽幽响起。   晋南沿海边境,踌躇徘徊在通往血咒结界之路上的黄吉终于下定决心闯入石壁通道之内,原本春日温煦的天空却陡然一阵暗沉,紧接着幽蓝阴云遍布上   空,犹如一个巨大的牢笼般将晋南晋北所有人团团笼罩。   “发生什么事了?”黄吉皱眉自语,心中有些惶惑不安,身边弟子们恐慌疑惑的神情和议论,更让他烦躁焦虑,“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还不随我进去捉拿叛徒沈清和夏翎?”   然而,黄吉话音刚落,便听到西南方向一声轰隆巨响,幽蓝冷光弥漫天际,犹如魔神的阴冷笑脸,让人心悸胆寒。   “掌……掌门,这地方当真诡异的紧。”三年前曾来过这里的低阶修者颤声道,“说不定如今天现异象,正因为大师兄……沈清他们误闯禁地,唤醒了古魔。掌门,我们万万不可踏入此地……”   “唰——!”凌厉剑光闪过,那畏缩后退的修者惊恐地睁大眼,喉咙处鲜血迸溅,剑光消失,头颅便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黄吉长剑归鞘,冷声道:“谁敢再妖言惑众,违令退缩,别怪我剑下无情。”   阴暗幽蓝的天空下,天奎宗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惨白,不知所措。   突然,一个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大喊:“听说那夏翎手中有数不尽的灵丹妙药飞剑神器,今日错过良机,岂不是要便宜其它门派?我愿意追随掌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吉放眼望去,只见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修为低下,身形样貌很是普通,唯一出奇的是他脸上细细碎碎的疤痕。   “好!”黄吉忽略掉心中对他陌生面容的怀疑,扬声笑道,“只要你们肯跟随本掌门擒拿叛徒,建立功劳,来日回到门中论功行赏,我黄吉定然不会亏待各位!”   仙丹妙药与灵宝神器的诱惑让修者们的贪婪之心又蠢蠢欲动,终于掩盖了恐惧和惊慌,齐声道:“我等愿追随掌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望着眼前激扬的人群,那率先开口响应黄吉的男子低头露出得意的笑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住拳头,无声呢喃:姐姐,你快去死吧。你若不死,我可是困扰的很呢!   眼见众人拔出长剑,小心翼翼地走入石壁通道。却突然,一个悠然温润的男子声音从广阔无垠的天空之上响起,清清朗朗,磁性宛然。   然而,便是这样听起来温和无害,略带羞涩的声音,却让男子脸上得意的笑容陡然消失,发丝遮掩的脸上疤痕统统扭曲纠结在一起,狰狞若厉鬼,怎么都无法掩饰那双眼中透露出的震惊,恐惧和扭曲般的嫉妒。   “天煞一万七千九百九十九年十月,我青岳宗宗主韩煜,愿求娶夏翎为妻,以太古神器夕阙剑为聘,晋南晋北万千修者为媒,天地为证,永结同   好!”   “夏翎——?!”金鳞望着幽冥雷云密布的天空,难以置信地重复,“韩煜要娶夏翎为妻?!”   华无应眸光一闪,松开她道:“怎么,你认识?”   金鳞没有理他,自顾自心中激荡翻腾,难以停歇。夏翎与韩煜,这两个本该风牛马不相及的人,此时此刻回忆起来,果真是有许多迹象可循的。   夏翎明明炼器天赋出色,修为高深,却从不肯轻易示人,哪怕手中晶石再短缺也不敢将炼制的飞剑拿去坊市拍卖。金鳞一直觉得她是在躲着什么人。而当日,自己说出师姐嫁与韩煜时,夏翎突然长剑脱手,险些命丧阴魂兽爪底。明明该是夏翎独创的通讯符阵,韩煜却也会使用……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两人曾有过不为人知的过去。   只是,就算韩煜当真一直在追逐寻找夏翎,他此时此刻释放出这满天雷云,又是为了什么?   很快,金鳞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因为韩煜的宣言并没有结束。   “一个时辰后,青岳宗将铺席陈设,结彩置礼,举行仪式。届时,我若看不到新娘,抑或新娘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很遗憾,莫说出手抵御凫峦大军,便是这晋海以东整个修真界,都将为韩某的妻子陪葬!”   韩煜——?修真界第一高手韩煜,竟要求娶夏翎为妻,甚至不惜以晋南晋北数百修真门派为胁迫,布下这漫天雷云!   夏衡死死咬紧牙关,甚至鲜血渗出唇齿,都毫无所觉。   为什么?为什么!先是曲临渊,现在连韩煜也是,为什么自己那个一无是处的姐姐,竟会一次次得到这些人的青睐!甚至为了她不惜逆天而行,无所不为!   为什么那个对自己见死不救,自私冷酷的废物姐姐,能有这样的好运和际遇!而自己空有一身天赋,却白白遭受了二十几年非人的折磨!上天不公,上天何其不公!   “韩……韩煜?!”原本被仙丹法器蒙蔽了双眼的修者们双腿瑟瑟发抖,再不敢上前,“你们听到了没有,韩煜说要求娶夏翎……若见不到新娘,要拿我们所有修者陪葬!”   “这不可能!”夏衡突然歇斯底里地狂吼,“这绝不可能!她凭什么得到韩煜的青睐,凭什么?!”   “夕阙剑……”黄吉喃喃的声音和他惨白的脸色,让天奎宗弟子们最后一点怀疑都消失无踪,“那丫头手上,真的有夕阙剑。”   突然,轰隆一声雷鸣,第二道雷光刚好落在数十里外一座小山峰上。   这一次,黄吉和夏衡等人亲眼见证了,落雷和幽冥火将一座小山夷为平   地的霎那。   他们惊骇欲绝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双膝酥软发麻,手中的长剑因颤抖而嗡嗡作响,急促的心跳几乎要冲出心口。   死亡与沉沦灭绝,只离他们一步之遥。而韩煜的声音还在千万里之上的高空,清越回响。   “无论你是什么人,又曾对韩某的妻子做过什么,在下都可以既往不咎。一个时辰之内,幽冥神雷只会落在无人山脉,一个时辰之后,在下就不敢保证了。但是记住,你们只有一个时辰,一次机会。”   “咣当——咣当——”天奎宗弟子们手中长剑无意识地掉落在地,却没有人察觉。   黄吉面色灰败绝望,惊惧不甘,却终于还是长叹一口气,收剑回鞘道:“燃烧赤烟信符,然后马上随我离开这里。”   圣覃丹与太古神器再珍贵,又怎比得上天奎宗的千年基业;就算他连天奎宗都不要了,又怎敢承受韩煜的千里追杀,血腥报复!   这本就是个胜者为王,强者至尊的世界,实力代表了一切,弱小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贪念欲望,所有的阴谋诡计,统统只能为恐惧绝望所取代,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   这一日,天煞一万七千九百九十九年十月十三日,青岳宗宗主,晋海第一魔修韩煜,再一次让世人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   伴随着那漫天的阴云,一座又一座消失的无人山峰,韩煜温润清雅却斩钉截铁的宣誓响遍了天地间每个角落。   以夕阙剑为聘,晋南晋北万千修者为媒,天地为证,辗转十年寻觅等待,韩煜终于从崩塌的血咒结界旁,接回了他昏迷不醒,却平安无事的新娘。   夏洛,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终于……找到了你! --------------------以下接出书版手打内容------------------ 【第十章】 柔情密网 这几日,青岳宗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忙乱中,原因是他们的宗主突然抱回一个昏 迷不醒的女孩,然后斩钉截铁地说自己要成亲。 好吧,成亲不是什么大事,高龄超过三百岁的韩煜要与一个看起来根骨幼嫩的 女孩成亲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大的问题是,就在前几日,他们的宗主--天下第一魔修韩煜,居然布下漫天雷云,以亿万修者的生命相胁迫,当众求娶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孩。 当然,青岳宗上上下下的弟子们虽然疑惑震惊不解,但是绝对没有人胆敢对韩煜的命令有所怀疑或者阳奉阴违。 只是,这并不妨碍如柳庚这等胆大包天的元老想要对女孩的身份一探究竟。 柳篪推开门进入那间采光极佳、温暖如春的房间时,轻落的脚步猛然一重,惊 得差一点叫出声来。 只见铺着层层柔软棉褥的床上,青衣长发的男子正靠坐在床头,将一个昏迷不 醒的女孩抱在怀中,微低下头,露出温柔得近乎融化的神情。 其实,平日里韩煌的神情多半也是温和儒雅的,可是那种温和与此刻的温柔完全不同--仿佛是云淡风轻与暴雨欲来,仿佛是漫不经心与绵密缠绕。他望着怀中女孩的眼神温柔得炽热,温柔得让人战栗与恐惧。 鬼医鹿鸣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屁股只沾了三分之灵力探寻许久,才擦着额头上的汗道:"这位姑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非常多,不过都不致命,而且她自身愈合能力极强。相信涂了伤药,不出三五日就会疫愈。倒是她的神识伤得极重,医治起来并不容易。" 韩煜抬头问道:"怎么受的伤?" 鹿鸣皱眉道:"应是有修为比她更为强大之人趁她释放神识时突然侵蚀,导致她脑域中操控神识的那一部分经脉受损。天底下这种功法并不多,又因为太过残忍,所以早被禁用了。" 韩煜低笑两声'幽幽道:"我要最快的医治之法。" 鹿鸣抬头瞧了他一眼,咽下口水艰难道:"只…… 只需一神识强大之人,不惜自身损耗,为她修复和疏通脉络。她静养半个月后,自可不药而愈。只是那医治之人……" 韩煜打断他的话:"还有其他病痛吗?" 鹿鸣连忙道:"应是没有了。等这位姑娘醒了,老夫可再为她诊断一遍。" 韩煜挥手让鹿鸣出去,体内神识已动,便听柳篪道:"主人刚刚释放过幽冥神雷,灵力耗损过度,不如让属下来吧。" 柳庚话音未落,忽然感觉浑身一寒,脚下一个趔趄,跌靠在门框边上。 韩煜抬头时,一半面容映了阳光,一半面容隐在黑暗中,斯文俊秀又略显苍白 的脸上缓慢地泛起清俊羞涩的笑容:"柳篪,你若碰她一下,我或许就会杀了你。" 柳篪浑身僵硬,如机械木偶般呆呆点头,然后"砰"的一声甩开门狂奔出去。 这样的主人实在……实在太可怕了!他一定要去警告哥哥,千万不能接近那个 来历不明的女人! "师兄--" 夏翎猛地睁开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身体却不再寒冷疼痛,似乎正置身于温 暖的阳光下。 她支起身,双手慢慢向前摸索,还未来得及撑稳身体,左手手掌便按在某个温热柔软的物体上。掌心处湿湿热热,仿佛还有微弱的气息在轻微喷吐。 夏翎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可还未来得及逃离,就马上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箍住, 缓慢地挪动,重新按回那湿热柔软之处。 随着掌心被一点点灼热地碰触,温柔地吮吸,夏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双唇。 "谁?谁在那里?"她拼命地睁大眼睛,拼命地缩回手,依旧沉重混沌的脑中苦苦回忆着昏迷前的情景。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岩浆沸腾,血腥味弥漫。沈清发自灵魂深处的哀号越来越轻甚至消失无踪,被神器灵丹蒙蔽双眼的黄吉终于痛下决心带弟子追杀进来,以身种魔的赤猷不知何时会苏醒吞食她与小曦的精魂。 那时,她陷入了人生中最绝望的地狱,想要救师兄却无能为力,想要&逃脱却看不见光明。她甚至想到了自我了断,却无法改变师兄成魔的亊实,更不知醒来后面目全非的师兄会不会对小曦不利。 从没有一刻,那么渴望有人来救救她,救救师兄:从没有一刻,那么奢求阿修能回应她,能再让她依赖一次。可是,前路一片黑暗,谁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不会回应她的呼唤。 直到……直到……她做了什么? 夏翎身体猛地一阵颤抖,她终于想起,昏迷前自己做了什么。 左手手腕上的迷藏环,第三颗不起眼的宝石,盘结交错的启动符阵,还有自己 近乎哭泣乞求的嘶哑声音——她……向韩煜求救了?! “你的眼睛看不见?” 一双铁石般强硬的手突然将她拽入炽热的怀抱,从头顶 响起的声音带着几分错愕和惊怒,随即眼睑处掠过几丝凉风,“鹿鸣——” “韩煜……”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你……救了我?” 那只是最绝望时刻的嘶吼,溺水时伸出手去抓住的毒草,可是,他终究还是来 救她了。上穷碧落下黄泉,自己声嘶力竭祈求的,是布满荆棘的牢笼,也是唯一的 避风港。 夏翎顿了顿,忍住喉间的嘶哑,轻声问:“师兄和小曦没事吧?” 她能感觉到自己依靠的身体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抖,随后用低沉喑哑的声音缓缓 道:“夏洛,你当真是瞒得我滴水不漏。什么出了车祸,睁眼便看到我和常似 锦……” 他低笑一声,笑声中却隐藏着深深的痛楚:“还有当年在湖边你千方百计维护 的男子,那就是所谓……只帮过你一个小忙的人?” 十年前,在离临溪镇不远的湖边,他永远不会忘记女孩低下头时温柔又怜惜的神情。那时,他当真相信了男人只不过是给过她小小恩惠的路人,却也恨不得立刻 将他碎尸万段。更何况是现在……三年的婚约,音梅竹马的师兄,十年的朝夕相 伴,不离不弃地舍身相救! 夏翎浑身一冷,连忙握住韩煜紧扣她双臂的手,道:“韩煜你……你把师兄怎 么了?” 被握住的手一寸寸变冷,赤红的光芒在他眼眸中忽隐忽现,他的手一点点抬 起^想要掠夺,想要侵犯,想要毁灭,想要将她折断了翅膀永远禁铟在身边。 然而,目光停驻在女孩漆黑无神的双眼上,苍白的面容满是惊虑忧心,却也布满了 沧桑痛楚:这十年,她该是受了怎样的苦才会如此消瘦憔梓?三曰前,她该是怎样绝望恐惧,才会开口向自己求救? 伸出去的手一点点放下收拢,韩煜猛然将女孩纤瘦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恨不得融化在骨 肉之中:“他好端端地被囚禁在暗室之中。明日我带你去看他。” 囚禁?夏翎先是一惊,随即醒悟过来:“师兄……师兄体内被赤猷种下了魔种。 我听到赤猷说,他要与师兄融为一体,以覆灭整个人界为代价,向神域讨回血债。 我记得,赤猷不是你手中那把魔剑的附体神魂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韩煜伸手轻轻整理着她凌乱的鬂发,空着的右手握紧又松开,柔声道:“鹿鸣 已经来了,先让他看看你的眼睛。” 鹿鸣检视了夏翎的眼睛与身体一遍又一遍,额头豆大的汗一滴滴落下来:“夏 姑娘,请问你的眼睛是何时开始看不见的?” 夏翎侧头躲开韩煜轻抚的双手,道:“大约半个月前。” 鹿鸣满脸不解,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直到韩煜都不耐了,鹿鸣才战战兢兢 道:“恕老夫医术浅薄,实在诊断不出姑娘是因何眼盲。无论是灵息运转,还是身 体状况,姑娘的眼睛都没有什么问题。可你又确实看不见了,倒好似视物的能力被 什么封印了一般。” 他满心疑惑地摸着胡子,眉头紧紧地皱着似能夹死苍蝇,最终还是忍不住叹息 道:“唉,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人能医治姑娘的眼疾,恐怕只有医神曲临渊了。” 医神曲临渊!夏翎呼吸猛地一滞,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仿佛要从喉 咙口蹦出来一般3 韩煜以为她在伤心,环抱住她道:“放心吧,我能闯堕魔谷一次,自然能闯第 二次。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重见光明!” 夏翎心中一悸,这温暖的怀抱,让她如坐针毡。 睡到一半醒来,夏翎只觉得浑身泛热口干舌燥,摸索着起身,却马上被人 拥住。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怀抱,让她浑身陡然一僵。 ~还未来得及反应,温凉的杯口已经凑到唇边,伴随着韩煜轻缓的声音:“渴 了吗?” 这种时候,当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夏翎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她身为愧儡面对阴狠腹黑的主人时,还偶有反抗之 心。可如今双目不能视物,时时刻刻听到韩煜悠远的声音,感受他温柔的碰触,却只觉得惶恐和不知所措。 当年,她只有畏惧,只有仇恨,只想千方百计地远离。 而现在,她猜不透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更理不清自己该如何应对。说恨,在 绝望的时候自己却会向他求救;说惧,当年清澈如水晶般的小男孩又何尝不让她怜惜;说爱,只需想到那十年中无数个屈辱痛苦的曰夜她就浑身战栗,夜不能眠。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避开他的碰触,小口小口地喝光杯中温热的水。 空杯马上被他接过去。夏翎下意识地蜷缩在床的里侧,轻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能不能去看看师兄?小曦呢?你有见到他吗?” 房间里一片死水般的静寂,静得夏翎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苦于神识修复中灵 力无法动用,她只能握紧左手手腕严阵以待。 韩煜终于动了,一只手猛地扯过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地扣住她的下颌,声 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却冰冷到了极点:“夏洛,你还要跟我装腔作势到什么时候?” 夏翎只觉得灼热的气息吐在自己脸上,扣住下颌的指尖犹如烧红的烙铁紧紧地 钳制着,疼痛难忍。她闭着眼,勉力开口道:“韩煜,谢谢你来救我——” “你信不信,我马上便能让你身后的白觞魂飞魄散?”韩煜打断她的话,漫不经心地笑着,“你信不信,我翻手之间就能让你师兄沉沦魔道,癫狂毁灭?” 低沉喑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和笑意缓缓吐在耳边,犹如爱人的低诉,甜腻的情 话,可夏翎却无法抑制地浑身颤抖。 她的双手垂在身侧,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终于,她猛地睁开眼,冷笑 道:“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做?还有什么险地需要我去为你开路?还有什么男人需 要我去勾引?抑或我言语多有冒犯,你是否要将我丢入金蟒银蟒洞穴中好好惩罚一 番,我的主人?” 话一出口,夏翎便后悔了,恐惧、内疚、矛盾和自暴自弃般的绝望让她面容苍 白如雪。被钳制的下颌痛若火烧,可她却如冰雕一般,黯淡了双目,握紧了拳头, 一动不动地跪在床上。 钳制住她下颌的手一点点松开,炽热的温度也逐渐褪去,转为寒冷与萧索。 “这样也好,”韩煜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却含着彻骨的温柔,“你还肯开 口与我犟嘴,对我冷嘲热讽,总是好的。” 夏翎侧过头,身体轻轻颤抖,胸口郁滞得仿佛要爆炸了,肩上却突然一沉。 韩煜不知何时将脸埋在她颈间,搂住她的身子不容她后退,轻轻的声音贴着她 耳畔呢喃:“夏洛,我从前做错了,我错了,向你道歉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违 拗你,伤害你,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夏洛,我们重新开始。” “你不是已经娶妻了吗?”夏翔咬着牙,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疼痛和酸楚,将话题转移开去,“可以助你突破化神期,与你离脉双修的人,你不是早已找到?” 韩煜猛地直起身,语速急快:“离脉双修并不需要夫妻道侣,我连手指都未碰她一下!不信等见到了曲临渊,你可以亲自问他,这心法本来就是他所创!” 夏翎正因为听到“曲临渊”三个字而心跳急促,却听韩煜的声音慢慢柔缓下来:“ ‘‘我尝试着将阳煞之日的血魈魔性融入灵息之中,以求早日突破化神期,却因此差点儿走火入魔。那时我只想尽快找人助我离脉双修,所以与灵墟派结盟交易都 是暗中进行速战速决,世人都不知青岳宗多了一人。夏洛,你是如何知道的,还牵 挂至今?” 韩煜的声音含着笑意,带着无限疼宠与惊喜,猛地伸手将她抱入怀中:“夏洛, 你似乎比想象中更在意我啊!” 夏翎问出这个问题原本只是想消弭悲伤的气氛,谁知却阴差阳错让对话变得越加 加诡异暖昧,不由得推开他,恼羞成怒道:“在意你个鬼!你还有脸说!当初是谁 骗我双修……”后面的话自动消音。夏翎满脸通红,突然想起,韩煜自始至终都没 在这件事上骗过她,他只是将一部分真相隐瞒了,然后由着她在那儿朝他期望的方 向胡乱猜测。 “韩煜,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儿吗?”夏翎咬牙切齿地开口,却马上被拥入一个 厚实的温热胸膛,胸膛内是急促跳动的心脏,还有男人温柔欢喜的笑声。 夏翎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竟隐隐升起一股畏惧。可究竟畏惧的是什么,却连她 自己都理不清楚。 第十一章 看不见的 韩煜同意夏翎去见沈清时,已经是她苏醒后的第三日中午。 阳光很好,和风轻拂,走在青岳宗里,能闻到馥郁的花香,听到溪水潺潺、鸟 鸣幽幽。 韩煜牵着夏翎一路穿过许多地方。她看不见庭宇楼阁,在神识修复期间也不能 动用半点儿灵力,所以一路行来,她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角落对着她窃窃私语。 “那就是宗主带回来的小姑娘?看她浑身灵力全无,难道是个凡人?” “那她岂不是只有十七八岁?宗主可是超过三百多岁了!啧啧……” “那有什么,大乘期修者能活一千多年。这小姑娘变成老太婆的时候,我们宗 主还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呢!” “其实凡人小姑娘也不错嘛!瞧她乖乖地让宗主牵着手,不声不响,真像只乖 顺的小绵羊。”' “虽然容貌算不得上乘,却比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辛长老惹人怜爱多了!” 柳笙敢保证,这群有胆在主人身后非议讨论的人,绝对没有一个在青岳宗待了 超过三年。 韩煜平日温和儒雅的笑容,总会给人以良善无害的错觉。殊不知,若非主人最 近心情还算不错,这些人早在开□的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看着慢慢走近的两人,柳笙耳边响起了弟弟犹带余悸的告诫,不由得心中一 冻,躬身道:“一切已准备妥当,主人要现在进入吗?” “柳笙?”略带惊喜的清脆声音自主人身边的女孩□中吐出,“是柳笙吗?” 柳笙一愣,还未及回答,韩煜已微笑道:“你对他的声音倒是记得牢。” 浑身一僵。不知为何,韩煜的笑容让他有种芒剌在背的错觉,对,错觉,一定是错觉! “夏姑娘的眼睛……”柳笙斟酌着发问,脑中不断回想着自己是否曾认识过一 位的女子,好像没有吧? 韩想权当没听见他的疑问,淡淡道:“开门吧。” 夏翎一进入那囚禁着沈清的暗室就浑身发抖,因为这里实在太冷了。 韩煜一如所料地马上将她拥入怀中,温热的灵气溢出体外,流转环绕,瞬间驱 散周围的寒气。 “师兄,师兄……你在这里吗?”夏翎的声音颠抖着传出去。 一片漆黑的世界让她充满了不安和惶惑,越发害怕寒冷与孤寂,所以也就无法 拒绝韩煜的温暖怀抱。 不远处,突然传来叮当的铁器交击声,随后是沈清沙哑的低吼:“翎翎?你怎 么样?” 沈清的称呼让韩煜脸色骤然一沉,瞳眸中赤红一闪而逝。柳笙在一旁看得胆战 心惊=夏翎却未能察觉什么,慌忙挣脱韩煜的怀抱,朝声音来处摸索而去。 骤然远离的温暖和冰冷剌骨的空气让她瑟瑟发抖,却没有阻止她的步伐。韩煜 站在她身后,握紧了空空的双拳,骤然泛起妖冶如魔的微笑。 “你还不能接近他!” 一个踏步将跌跌撞撞的女孩捞回怀中,韩煜幽冷地笑望 着匍匍在地的狼狈男子,柔声道,“他的体内被植入了古魔赤猷所化的魔种,一点 点仇恨和欲望都会让魔种发芽。他身上捆缚的是由玄铁冰晶锻造的锁链,他的身体 浸泡在千年玄池中。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将魔火冰封,同时阻止圣覃丹被炼化吸收。 此时此刻,不管是修为的稍许提升,还是你的碰触,都只会让他的身心加速魔化。” 夏翎一怔,颤抖着收回手,道:“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 韩煜挑了挑眉,忽然问道:“你们手上如何会有圣覃丹?如果我没看错,你的 修为也是因为吞服了一颗圣覃丹而突飞猛进的。” 夏翎心中一跳,目光下意识地移向身旁虚空处:“十年前,是小曦给我的。” 韩煜的目光跟着她一转,忽然幽幽笑道:“原来它在十年前就找到了你,果然 不愧是天下精灵之首的白觞啊!” 夏翎吓得脸色都白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凄声道:“韩煜,你不要动小曦! 我” 唇上突然一热,夏翎的声音戛然而止。韩煜望着底下恨意燃烧的男子,低笑道:“我说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不能动白觞,我便不动。你说要救你师兄,我自然会帮你救他。” 夏翎心慌地避开他灼热的呼吸,转身朝沈清道:“师兄,你再忍一忍,我一定能找到阿……曲临渊,到时你会没事的!你绝对不会有事!” 眼前漆黑的夏翎不会看见,也永远不会知道,在她身前不远处,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浸泡在冰冷刺骨的玄池中,浑身上下绑满了冰晶凝结的锁链。他如畜生般匍匐在地,一点点攀爬才能离自己心爱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他的眼中再没也没有了往日的宽厚正直,唯有仇恨,疯狂的炽烈的想要毁天灭地的仇恨。 韩煜!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施过什么残酷的刑罚,甚至此刻浑身上下的枷锁也不过是为了遏制魔种的发芽。可是,他就是恨,恨这个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露出幽冷笑容的男子,恨这个一次次将夏翎从他身边夺走的男子!这种焚心蚀骨的仇恨,从十年前就深埋在他心底,日夜栽培,直至被赤猷一手引燃。 “师兄!师兄……你答我一句啊!”长久的沉默让夏翎心急如焚,恨不得伸手去触碰一下沈清过得到底有多糟。可是想起赤猷的诅咒,想起韩煜的警告,她便不敢妄动。 沈清抬头凝望着黑暗中女子焦急的面容,忽然阴冷一笑,目光掠过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韩煜,终于开口道:“我没事。翎翎,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医治我的办法,我等你。” 韩煜,我相信,你终将带着夏翎找到曲临渊。到时,一定会有个巨大的惊喜在等着你! 沈清悠悠地扯起嘴角,虽然满身泥污,狼狈不堪,可他眼中的嘲讽、讥诮和疯狂却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将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映衬得阴邪妖冶。 黑暗中,男人突然泛起的幽冷笑容让韩煜隐隐感觉有几分熟悉。他双眉皱起,不知为何竟有种恐惧不安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这世间,没有人能将夏洛从他身边夺走。没有人…… 从囚禁沈清的玄池暗室出来,接触到眼光,夏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暗室中那种从脚底凉透到心脏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韩煜一面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一面细心解说路边的景色和一些草木的种类。 韩煜的描绘是那样简洁却精妙,夏翎即便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青岳宗内外的青山绿水,无边美景。 “这是七彩树。”韩煜抓着她纤细柔白的手抚上一株光滑的枝干,“每年春夏都会开花,花色雪白。每到十五月圆之夜,花瓣却会变幻出七种色彩,甚至有趣。” 夏翎忍不住摸了摸树干,不是很坚硬的样子,凑近了还能闻到牛奶般的浓香,真是奇怪的树。 她转身面向韩煜,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个高昂尖锐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韩煜,你怎能如此对我?” 话音未落,发丝轻轻拂动,疾风掠过,人已到了跟前。 夏翎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韩煜拉进怀中。紧接着,她听到那女子气急败坏道:“韩煜,你明知我已与灵虚门断绝关系,如今却要将我赶出青岳宗!你怎能如此绝情?” 灵虚门?辛如悦?她是金鳞的师姐,韩煜的双修道侣——辛如悦? 夏翎张了张嘴想说话,韩煜却已淡淡道:“当日你我订立双修盟约时印刻的玉简犹在,要我为你诵读一遍吗?” 辛如悦语声一滞,半晌才咬牙道:“韩煜,我与你毕竟是数年的双修伴侣,助你克服心魔提升修为,竟是只用几件神器可以抵消的吗?今日你如此着急地赶我走,难道是怕你身边的女人计较我们的私……” 辛如悦话未说完,眼中却陡然露出惊恐,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卡在喉咙口,如卡住的鱼刺般吐不出也咽不下,唯余锥心的疼痛与恐惧。 韩煜缓缓地略带柔和地微笑道:“看来你是当真不想活着走出青岳宗了。” 瞬间,辛如悦只觉得有排山倒海般的灵压将自己团团笼罩,如烈炎焚烧着她的身体,又如阴煞之气侵蚀着她的元魂。她从不知道,元婴与大乘,一阶之差,竟有如此不可逾越的距离。 她想要求救,想要讨饶,想要忏悔和祈求,可是,豆大的汗一滴滴从额头落下,身体如铁石般僵硬,白皙的颈部青筋暴起,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辛前辈,请问金鳞她过得还好吗?”夏翎踌躇了许久,甚至没听清韩煜与辛如悦后来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辛如悦只觉浑身上下可怕的灵压陡然消失,她猛地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根本没有勇气去回顾方才生死一刻的恐惧,更不敢抬头看那闻闻浅笑的男子一眼。 夏翎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辛前辈?” 辛如悦抬起头,接收到韩煜警告的目光,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愤怒,颤声道:“金师妹三个月前曾来找过……宗主,此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灵虚门中也曾有人前来打听,好像自那以后,她就没有回去过。” “什么?”夏翎一惊,“三个月一直没有回去过?这不可能! 金鳞怎么可能丢下师门三个月不管不顾?帏煜,她找你做什么?” 韩煜对跌坐在地上的辛如悦无声地做了个“滚”的口型,才随意答道:“嗯? “ 找我做什么?大概是让我阻止凫峦帝国入侵吧。问问柳笙就知道了。” 辛如悦怔怔地看着男子温柔的神情,纵容的语调,银牙一咬,猛然腾空,消失 在蓝天之上。 韩煜!韩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一定会让你对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 【第十二章】求医堕魔谷 “辛前辈,辛前辈?”夏翗侧头疑惑道,“人呢?” 韩煜悠然微笑,声音略带疑惑:“我一转身就不见她了,大概是走了吧。” 夏翎满脸黑线:“韩煜,我是瞎了,又不是聋了。你从前就是如此,有价值的 就压榨,没有价值的就一脚踢开,真当我是白痴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韩煜满脸无辜道,“顶多以后你说留下的,我不踢 开就是了。” 夏翎彻底无语,半晌才忧心道:“金鳞不会出什么事吧?你当真一点儿都没有 她的消息吗?” 金鳞找来靑岳宗的时候,韩煜正推开龙域之门,前往破碎虚空,自然不可能有 她的消息。不过,这不代表青岳宗里没有其他人关注过金鳞的去向。 柳笙被叫来问到这个问题时,很是惊讶了一番:“金鳞姑娘吗?其实几日前我就想向主人报告这件事,没想到主人竟会先行问起。” 柳笙顿了顿,看了一眼韩煜身边那双目无神的女子,才皱眉道:“亊实上,金鳞姑娘在离开我们靑岳宗后,就被人强行掳走了。” 夏翎一惊,差点儿跳起来,脸色微微发白道:“知道是什么人掳走了她吗?” 这—年是怎样的多亊之秋啊!先是阿修,再是师兄,现在连金鳞也……她身边的人好像在轮番地遭受磨难。 柳笙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惊讶:“没想到,夏姑娘竟与金鳞姑娘是旧识。当曰金鳞姑娘在靑岳宗山脚下被掳,我们或多或少有些干系。所以厉下通知给地哨站,详细査问,最后得出的结果很是让人惊诧。掳走金鳞姑娘的人,竞是凫峦帝国第一战将华无应手下的黑刹七影。” “哦?华无应?”韩煜微微挑眉,终于生出了几分兴趣,“居然连手下最精锐的 黑刹七影都派出来了,看来华无应得到此人的心意十分坚决啊!” 柳笙点头道:“事实上,华无应曾于三年前意外失踪,世人皆以为他死于 可是,几个月前他却突然出现,重新回到凫峦帝国,执掌千万大军。或许 中,此人与金鳞姑娘有什么牵系也未可知。” 夏翎忍不住问道,“华无应是个怎样的人?” 柳笙沉思了片刻,做出中肯的评价:“无论是作为首领还是对手,他都 值得尊敬的人。运筹帷幄、行军布阵的能力更是鬼神莫测,连狄先生也无法与 衡,生平败仗一个手都数得过来。可以说,慕容邢能以如此迅雷之势统一凫峦帝 国,除了他本身强悍凶残,华无应的战无不胜绝对功不可没。” 狄先生自然是指狄飞,当初自己从紫阳侯手中救回来的那个中了髓焱毒的 男人。 夏翎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觉得要理清关系的事情怎么就那么繁杂那么无止 尽呢。 “狄飞怎么样了?髓焱毒没有发作吧?”可是,既然说起了,怎么也不能漠不关 心吧。 “你不是只将他卖给我十年吗?此后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韩煜执起她的 手,把玩着纤细修长的手指,笑容有些幽冷,“你要关心的人当真不少,却唯独不 包括我。” 夏翎嘴角抽搐,暗忖,变态如你都需要关心,那世界不得毁灭了? 柳笙僵立在原地,面色惨白,双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人说什么?他说“你只将他卖给我十年”?将狄先生卖给主人的,不是消失 了近二十年的常似锦吗?眼前这个既认识他,也认识狄飞,还知道髓焱毒的女孩, 到底是谁? 韩煜终于还是叹了□气,轻抚着女孩柔软的发丝,无奈道,“髓焱毒早已被鬼 医鹿鸣解了。狄飞他自己要走,我也没有强行扣留。华无应虽掳走了金鳞,却不是 会做那等卑鄙行径之人。过几日待你外伤痊愈,我就带你前往堕魔谷找曲临渊。真 洛,你到底还有什么要忧心烦恼的,不如一并说出来吧。” 夏翎身体微微偃硬,被触抚的头顶仿佛有电流滋滋乱窜。她低下头,紧紧揪扯 着衣衫裙摆,低声道:“谢谢……” 又过了两日,夏翎身上的外伤以韩煜都惊诧的速度痊愈。虽然神识仍未恢复, 却还是决定出发前往堕魔谷。 神行万里舟在天空中疾速飞行,韩煜用灵气罩将整个舟团团包裹。这样一来’ 再猛烈的风雨,也不会对法器内承载的人有丝毫影响。 夏翔趴在神行万里舟边缘,用手指戳着前方的灵气罩壁,轻声问道:“若是曲 临渊不在堕魔谷中呢?” 其实,阿修还留在绝灵域中仍未出来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否则,他若能感应 到通讯子阵的启动,怎么会不回应自己的求救?绝对不会的! 韩煜走过来,随手将一件温暖的衣衫披在她身上,又从后面绕过来系好带扣, 才道:“即便曲临渊不在,曲家其他人也不至于死绝了。他们的医术或许比不上曲 临渊,但医治你的眼疾想来是绰绰有余的。” 夏翎还是忧心忡忡道:“就算能医好我的眼疾,却不见得能医治师兄啊!凡身 种魔,那是远古传说中才出现过的记载。除了阿……曲临渊,世间还有谁能化解?” 韩煜捏住带扣的手指紧了紧,半响才微笑道:“夏洛,若你的师兄当真成魔, 屠戮人界,你待如何?” “不会的!”夏翎下意识地惊叫反驳,可是脸色却一寸寸泛白,身体轻轻颤抖,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血腥狰狞的景象——被泪水浸润的世界涟漪模糊,她声嘶力竭 地呼喊,却无法阻止赤猷的手一点点探入师兄的心脏。那时师兄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仿佛在笑,笑容安详平和,充满希望和信赖。他沾着猩红鲜血的唇轻轻嚅动,在 —遍遍与她述说着什么? “如有一日,我迷失心智,万劫不复,只希望由你亲手结束我的生命!” 悲怆的念头一闪而过,夏翎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有一块墨黑色的 玉,如今却已融入体内,消失无踪。 有时候,她会有种错觉——早在那一天墨玉消失的同时,她所认识的师兄就已 死去。只是这种错觉让她痛苦悔恨,以至于自始至终都不愿承认也不敢面对。 师兄他……不会成魔的!绝对不会!只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夏翎睁大无神的双目,朝着遥远的天空,露出决绝的 神情,“我造的孽,我来还。到那时,我宁肯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下颌忽然被轻柔地扣住,随即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她震惊得想要后退, 被扣住后颈无法动弹半分。绵密的吻由轻柔逐渐变为炽热狂烈,舌尖开启她 纠缠她的呼吸,吸吮她的柔舌,疯狂而霸道,仿佛恨不得将她吞食入腹。 挣扎的身体被强搂过去,跪坐在他双腿上,一分分拥紧,相依相嵌,半分不离。他用着恨不能彼此燃烧、同归于尽的方式抱着她.吻着她,诉说情谊。 当怀抱终于放松,双唇褪去灼热,夏翎在心跳的惶然与痛楚中。听到韩煜如魔 咒般的声音:“你造的孽,我替你还。夏洛,我爱你,天地为证。” 对于韩煜来说,第二次穿越堕魔谷显然要比第一次轻松许多。首先.他的记忆 向来不会错,过于险阻的路,他绝不会再走第二遍。其次,比起十年前,他的修为 高了不只点点,堕魔谷的煞气与魔兽对他而言,已然没有太大的威胁。 只是,让韩煜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次进入堕魔谷时,没有喝下赞灵水,又受到 他绵密保护的夏翎.情况却并没有比第一次乐观多少。 第一日.夏翎就有些气息奄奄.脸色没有了太阳底下的红润。当时韩煜还未在 意。到了第二日.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十二个时辰中有十个时辰是在昏睡中 而且脸色灰败,吐息微弱,像是被什么夺走了精气神一般。 韩煜心中又惊又怒,却不解其缘故,只能将自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 同时加快寻找芥子空间的速度。 到了第六日,脸色有些苍白的韩煜终于带着昏昏沉沉的夏翎第二次踏入曲临渊 居住的芥子空间。 这一次,芥子空间中却不如上次那般安静,四方左右都是人.有的来来往往, 有的排列站立,服饰衣衫各有区别。奇怪的是,身形粗矿的女子竟然比男子还多 韩煜将被斗篷严严实实包裹住的夏翎拥在怀中.气定神闲地穿过这群稀奇古怪 的人。径直往空间中最大的那栋主屋走去。 这一次,他还未来得及踹门,就碰到了上回“招待”过他的小书童——路遥 路遥跟在曲临渊身边三百多年.因为好玩.误食了曲临渊配置的驻颜丹,容貌 永远停驻在十七八岁,数百年来没有丝毫改变。 路遥从门里走出来时本是一脸喜色,通红的双目噙着泪.却是喜极而泣的。 可他的脚步刚踏出大门门槛,瞧见抱着什么人悠然走来的韩煜,笑容却立马僵 住:“韩前辈.您老怎么又来了?” 就和十年前一模一样,面对这个畏惧又无奈的小书童,韩煜还是不紧不慢地问:“曲临渊在哪儿?” 路遥苦着脸哀泣道:“韩前辈,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少爷失踪了好几年,前几日刚刚回来,却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如今他可实在没精力为你的那什么人医治啊!” 怀中昏沉迷离的人突然动了动,韩煜轻轻拍抚,朝路遥温和微笑道:“瞧你方才的神情,想必他此刻已然醒来。” 路遥瞧着那笑容,那表情,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韩前辈,上吊都得喘口气不是?您总得让我们少爷先休养几日吧?”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自路遥身后传来:“路遥,什么人敢打扰先生休息?还不将他撵出去!” 路遥脸色大变,暗道:“我的姑奶奶,这是你说撵就能撵的人吗?” 情急之下,他一个定身咒打过去,封住身后那人的嘴巴,干笑道:“下人不知轻重,多有得罪,韩前辈千万别见怪!” 韩煜似笑非笑道:“你们护主心切无可厚非。只是,韩某的妻子此刻昏迷不醒,心脉微弱,却不知因何缘故,不得已只得劳烦曲医神出手相救。” “妻。。。。。。妻子?!”路遥惊呼道,“韩前辈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么晋南晋北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堕魔谷因为煞气笼罩,与世隔绝,再加上路遥等人一直避居于芥子空间中,因此前几日韩煜布下漫天雷云,当众宣誓成亲的事,他们竟没有得到半点儿消息。 韩煜慢慢收敛笑容,神色中的不耐焦躁不再掩饰:“我再问一遍,曲临渊在哪儿!” 【第十三章】 宿世如晤 摆设简单到只有一张床的房间内,风佑立在门口,望着前方只穿了单衣的消瘦 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先生,夏翎有自保的能力,哪怕落单也一定会没事的。倒 是你,大病初愈,还是休养几日再去寻她吧。”” 站在窗前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俊秀如竹露清风般的容颜映着芥子空间的天然 光芒,犹如光泽内敛的珍珠,眩人心神。只是男子的脸色实在苍白,神色冷然淡 漠,双眸墨黑如夜,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冰晶雕琢的塑像反倒多过像活生生 的人。 风佑还待再说,小书童路遥的声音突然从外厅咋咋呼呼地传来:“哎哎,我都 说了少爷还在休息,你怎么能乱闯呢?”” 风佑微微皱眉,正打算出去看看,忽然眼前黑影一闪,等她回过神,屋里竟已 多了个长身玉立的陌生男子。 这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容貌俊秀儒雅,唇畔含着一抹书卷气十足的温润浅笑,朴素长衫,木簪束发,站在这空无一物的屋中,倒像是个满腹经纶的文弱书生。 可风佑那常年历练的直觉却让她不自觉地心生瞥戒,这个男人远没有外表看来那么温和无害,他甚至让久经战场的自己心生不安和恐惧。 男人的双手横抱着什么,看身形应该是个人,只是全身上下被黑色斗蓬严严包裹,又一动不动,所以无法判定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曲临渊微微偏头看向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神色平静,眼中却带着几分思索。 “韩前辈,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路遥跌跌撞撞地跟进来,苦着脸道,“少爷,韩前辈说他妻子受了重伤,非要你马上为她医治,你看?”” 路遥的话让曲临渊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恍惚,他怔怔地望着突然闯入的男子,瞳孔一阵收缩,陡然低头望向他怀中紧拥的人。 “少爷,少爷!”路遥几步冲过去,扶住身形仿若透明的曲临渊,狐疑道,“少爷,你还记得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吗?血魈魔体你总该记得吧?” “韩煜……”曲临渊缓缓抬起头,一寸寸将目光从那个被团团包裹的身形上扯 离,哑声道,“将她抱过来’马上!” 曲临渊明显沙哑的声音和失态的神情让韩煜微微皱眉,他的心中再次升起不安,就如那日面对沈清阴冷的笑容时一般。可是……究竟哪里不对?他漏算了哪一点? 他心下思索焦虑,嘴角的笑容却依旧悠然。他身形微动,来到床边,低头凝视 了片刻,才将怀中昏睡不醒的人小心地安置在雪白柔软的床铺上。 宽大的黑色披风被缓缓扯开,露出披风中消瘦苍白的女孩,清秀不起眼的容 颜,紧闭的双目,柔和细致的五官,一一呈现。 风佑“啊”地惊叫一声,几乎是扑到床边低叫:“夏翎!” 门外正要走入的文洹和穆浮香跟着脸色大变,齐齐冲进来。见到昏迷在床上的 女孩,两人又惊又喜:“先生,真的是夏翎啊!” 曲临渊沿着床坐下,将呼吸微弱的女孩托起来,一点点拥入怀中。直到清晰地 感受到女孩熟悉的体香与温度,他的嘴角才浅浅地勾起无声微笑。刹那间,犹如满 城飞花,月影流光。 突然,一道凌厉的白光一闪而过,贴着曲临渊拥抱女孩的手臂,素白的衣衫裂 出—道口子。那白光却疾劲不止,“刷”的一声没入墙壁。顿时,地动屋摇,碎石 飞溅。 韩煜低头望着眼前刺眼的一幕,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幽深阴冷:“没想到, 你们还是旧识。”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穆浮香看着曲临渊的左臂缓缓渗出鲜红的血,吓得脸色发白,哪管得了韩煜是什么人,刷地拔出长剑,厉声道,“敢伤先生,我要将 你碎尸万段 穆浮香握着长剑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被风佑一把拉住,神色凝重道:“二公主,冷静些,你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他伤了先生!” 文洹怔怔地看着指尖泛起霹雳雷光的韩煜,神色逐渐凝重,到最后几乎含了些许恐惧:“韩煜,他是晋海第一魔修韩煜!”那个一百年前就能与自己的父皇敖骥相抗衡的可怕男人。 风佑忍不住看了文洹一眼:“你认识他?” 文洹双眉紧皱,沉默不语。 韩煜指尖的雷光一点点滋长,从透明变成幽蓝,目光不再看曲临渊,转而望向昏沉不醒的夏翎,刻骨的伤痛在他眼中一点点蔓延:“你终究还是骗了我,一次又一次。” 等到她求救而欣喜若狂的自己,一次又一次承诺带她来寻找曲临渊的自己,以为终于能重新开始的自己,就如愚蠢的傻子般由着她戏耍。 “曲临渊,放开你的手。”韩煜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燃烧的赤红,缓缓道,“我不想在她面前大开杀戒。” 曲临渊连头也未抬,细微的灵力缓缓输入夏翎体内,冷然道:“她不是你的妻子,就算是,也必然是你强迫的。我自会救她,不惜一切代价,却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曲临渊此话一出,路遥望着眸光骤然一暗的韩煜,心头大骇,真是想上吊的心都有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少爷你居然还挑衅!还如此嚣张地挑衅!您怎么就不看看眼前站的是谁呢!您自个儿活得不耐烦了,难道还想让咱这一芥子空间的人陪葬吗? 韩煜突然收了指尖雷光,嘴角微翘,露出万分温雅斯文的笑容。他的五指微微伸展,手腕上暗黑色的纹理若隐若现。眨眼间,一把黝黑长薄,浑身散发出浓烈阴邪之气的长剑已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 “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韩煜的神情悠然如闲庭信步,声音更是温润中略带腼腆,“在她苏醒之前,我会让一切圆满结束。” 穆浮香陡然跨上一步横在窗前,恰恰遮住身后的夏翎和曲临渊,俏脸森寒道:“想杀先生,得先问过我们!” 这一次,风佑没有再阻止穆浮香,而是将自己的剑也拔了出来。 文洹的手紧紧地按在胸前,呼吸吐纳,站在风佑身侧,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异常坚定。 凤佑眉梢微挑,轻笑道:“韩前辈以为,凭着强取豪夺、囚缚禁锢就能将夏翎留在身边吗?今日你若杀了我们,杀了先生,能保证她一辈子不会知道真相吗?” 韩煜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半晌才轻叹道:“若是除了强取豪夺、办缚禁锢再也没有办法将她留在身边,迫不得已也只能如此。抑或,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永不离开我,我便饶过你们性命,如何?” 风佑脸色僵硬,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生平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人还能无耻到这等地步。被这种人爱上的夏翎,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 曲临渊粗略检视了一遍夏翎的身体状况,一时竟未能判断出她为何会昏迷不醒,心中不由得焦虑不安。他不愿应付眼前的情况,抱起夏翎,转身便朝左侧的药房走去。 韩煜手腕微动,一个剑光呼啸而去,却在中途被另一道剑光迎面接上,只听“轰隆”一声,那张方才还躺过夏翎的大床瞬间粉碎,棉絮散了一地。 药房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人影缓缓由模糊转为清晰。那是个身穿粗布麻衣,外表看上去三四十岁的男子。他的手中握着把呈蛇形的奇怪武器,面容冷峻青白,犹若厉鬼。 如果此时夏翎醒着,一定能认出来,此人正是三百年前在破碎虚空中击退慕容邢的影鬼木成修——曲临渊当日信口冒充的名字。 “木前辈,你可出来了!”路遥扑到男子身边喜极而泣,“我还以为少爷要被杀了呢!我说韩前辈,三百年前怎么说我们少爷也从慕容邢手中救过你一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韩煜漫不经心地笑道:“百年前,曲医神想要木冢银沙,韩某冒死闯龙域取来。六十年前,凫峦帝国黑刹七影围攻曲家,也是韩某接到消息前来解的围。我与你们曲家向来是恩怨两清,从不拖欠。不知在下还欠了曲医神什么?” 路遥顿时语塞。不得不说,这些请求少爷并不知晓,一切都是自己接洽联络的,所以最没有资格说韩煜恩将仇报的,就是他。 “我最后说一遍。”韩煜执剑向前,连看都未看木成修一眼,赤红妖艳的光芒在他墨黑瞳眸中跳跃闪烁,“曲临渊,将她还给我,别逼我大开杀戒!” 曲临渊眉头紧皱,缓缓回身,俊秀面容上寒霜一寸寸凝结,终于松手将怀中的女子递向木成修,寒声道:“她本就不是你的。韩煜,你当真以为血魈魔体凝契,就毫无破绽了吗?” 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松开,带着万分的不安和留恋,曲临渊将怀中的人交拖到木成修手中。然而,他的十指还未松脱,昏睡的女孩却突然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颧骨上却突然泛起不正常的艳红,目光迷茫而无神,呼吸心跳更是微弱到似有若无。 “阿修,阿修……”女孩苍白干裂的唇瓣间吐出撕心裂肺的呼唤,“阿修,我什么都看不见。雨打湿了衣服,那么冷。所有人都想要圣覃丹,师兄以身种魔却什么都做不了。阿修,我该怎么办?找不到你,我该怎么办?阿修……” 曲临渊心口痛若灼烧,猛地缩回手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哑声道:“我在 夏洛,我在这里。” 安抚的话语让女孩双颊的赤红逐渐褪去,她紧紧蜷缩身体,将整个脑袋埋入熟悉的怀抱中,寻求安全的避风港。可她的身体却依旧在颤抖,而且越来越单薄冰凉。她的双眉依然紧皱,仿佛有什么在梦中抓住了她,让她感到恐惧绝望,却无法逃脱。 曲临渊低下头亲吻女孩脆弱颤抖的后颈,护若珍宝,低哑轻语:“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夏洛……” “哗——” 阴煞如死神镰刀挥砍的剑气呼啸而来,夹杂着扭曲时空般的汹涌与狂炽。风 佑、文洹等人通通被掀翻在地,整间屋子,甚至整个芥子空间都在剧烈摇晃。 韩煜站在原地,手中的剑一点点举起,脸上再没有半分笑容,脸色甚至比曲临 渊更惨白,可是瞳眸中的赤红火焰却如要将他吞噬般疯狂燃烧。 “你叫她夏洛。”韩煜哑声道,“叫她夏洛!很好!” 原来,这世间能呼唤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他等这个名字等了三百年,步步谋划,机关算尽。他在数千个日夜呼唤着这个 名字,每一寸相思都痛入骨髓。可是如今,这两个字却从另一个男人口中吐出来。 仿佛因果轮回般,二十年前自己亲手种下的孽,已然生根发芽,盘踞成没有退 路的死结,到今日终于啃噬他的心魂,让他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 胸口突然一阵火烧火燎般疼痛,韩煜偏头吐出一口鲜血,猩红的嘴角缓缓勾 起,犹如细雨蒙蒙下的青涩少年,露出蒙昽羞赧的微笑。 “临渊,马上走!”木成修清冷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惊慌,厉声道,“离开 这里!” 稍弱一些如路遥、穆浮香等人巳然跌倒在地,满脸惊恐,动弹不得。 整个芥子空间突然如被卷入旋涡般剧烈扭曲,坚固的房子、土木山石纷纷崩 塌,天摇地动。 文洹一把将风佑护在怀中,抵在胸口的手青筋暴起,眼中露出决绝之色。 韩煜手中的黝黑长剑上忽然泛起一道赤红的光芒,瞬间将他与赤猷剑一起笼罩。刺目的光芒吞吐着殷红的火焰,衬着韩煜脸上腼腆的笑容,颤人心神。 夏洛,我不会让你有离开我的机会,天荒地老,永无可能! 芥子空间中只听得到碎石落地的声音。房间内外,几乎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却 无法发出声音,因为惊恐,因为惶惑,因为措手不及。 在这如魔似幻、毁灭来临的时刻,在这死亡笼罩的静寂中,女孩轻若风吟,痛 楚绝望的祈求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房中每一个人耳中。 “救救我……韩煜,救救我……” 卷六 第一章 百年契约 外面已是更深露重,午夜时分,芥子空间中却亮如白昼。 芥子空间在整个修仙界中都是厉于弥足珍贵的灵宝,便是普通的神器都无法与 之比拟。韩煜手中的墨兰轩自然也算是一个,却远不如这个浑然天成,灵气浓郁。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芥子空间,不如说是一个超脱于尘俗的世外桃源。桃源中有 山有水,有草木郁郁葱葱,也有溪涧鸟语花香。 韩煜独自一人站在空间中唯一的小型瀑布前,任由瀑布的水溅落在自己身上, 寒意及体,却一动不动,恍若入定。 许久,一个人影自主屋中出来缓缓走向他,眉目深刻俊朗,眼眸却是深沉的暗 紫色——正是文洹。 走到韩煜身后几步远处,他停下脚步躬身道:“敖洹见过韩前辈!”” “这数十年,你身在绝灵域无法回应我的召唤,我可以不再计较。”韩煜没有 转身,负手在后,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淡淡道,“她与临渊是如何相识的?一 五一十说清楚。” 文洹脸色微微发白,剑眉紧蹙,沉吟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低声回答了他的 问题。 半个时辰后,文洹停止了讲述,浑身紧绷地站在韩煜身后,听着他轻描淡写地 回了一句:“百年前我助你脱离无边海时所订立的契约,就此一笔勾销。” 文洹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眼底的自我厌弃和痛楚一闪而逝——以出卖先生 换取的自由,他有什么资格享受?龙族的存亡,父星和弟弟的安危,他怎能置之不理? 百年前,韩煜为取得龙域中木冢银沙而独闯无边海。其时,他的实力并未如此刻般强大到逆天,甚至比修为还远不如当时的父皇。可他手中却持有夕阙、赤猷两件太古神器。 父皇觊觎他手中的神器,假意结交,诱骗他进入无法动用灵力的龙域,率千万海兽对他进行残酷围杀。韩煜身受重伤,九死一生,却奇迹般地逃出重围,将龙族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时,他唯一的妹妹敖月被迫远嫁穷奇,拼死抗争却还是被父皇毫不留情地扔上了花轿。他极力反对,甚至不惜忤逆父皇,却反被穿锁了龙骨,封印九成实力,痛苦不堪。 那时他年少冲动,血气方刚,对那个皇族,那个所谓的父皇厌恶痛恨到了顶点。为了解除封印,他远远逃离,甚至不惜与韩煜订立契约——在他有生之年,只要韩煜召唤,他必赶来为其打开龙域之门。为此哪怕叛离整个龙族,也在所不惜。 龙域是整个龙族的埋骨所在,神龙木更是龙族存亡的根本,一旦遭人肆意破坏,白龙族一脉必然元气大伤,甚至有灭顶之灾。百年前,他并非不知契约的严重性,只是对父皇的绝望,对龙族传承的厌恶,让他丧失理智,任意妄为。以至于此后数十年,他宁肯躲在绝灵域中碌碌无为,也不愿回归修真界等待韩煜的召唤。 “先生若有什么不测,夏翎必然会痛不欲生。韩前辈应该知道,活人永远争不赢死人。杀戮只会让你输尽手中本来握有的筹码。”文洹低下头,哑声道,“敖洹言尽于此,望前辈三思而后行,告辞!” 文洹躬身后退,悄无声息地离去,对韩煜仿佛没有半分影响。韩煜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任凭沾湿的长发轻拂过他的眉眼,遮去瞳眸中妖冶的赤红。 突然,手上的储物戒亮起微弱的光芒。他眉梢微挑,神识轻动,戒指上方清晰的影像已然展现在面前。 影像中是柳笙焦急的面容,没有半分纠缠,便禀明噩耗:“主人,沈清挣断了玄铁冰晶链,正在暗室中发狂。” 韩煜眸光微微一暗,蹙眉道:“他还未逃离暗室?” 柳笙点头道:“暗室四壁有主人灵息所布符阵,他一时未能逃脱,但恐怕撑不了多久。” 韩煜悠悠一笑,正要开口吩咐,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想起男人狂烈仇恨的眼神和幽冷阴邪的笑容。神情微微一顿,他脑中千般思绪一闪而逝,瞳眸中赤红火焰若隐若现,终于,他轻柔地微笑道:“开启九转阴阳阵护住宗观,随他走吧。” 柳笙脸色微变,麻惊道:“放他走?可是主人,他体内的魔种一旦脱离了玄池……” 韩煜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戒指,淡淡道:赤猷的魔性已在他体内发芽,只凭你们挡不住他的。我不想青岳宗里有任何伤亡。” 柳笙眸光一动,脸上羞耻之色一闪而逝,躬身道:“是,主人。” 眼看着储物戒上闪烁的影像消失,韩想微微一笑,转身朝主屋走去。 “先生,你又要动用回阳诀吗?”穆浮香拦在昏迷的夏翎面前,咬牙道,“我绝不允许!哪怕是为救夏翎,我也绝不允许你再伤害自己的身体!” 路遥在一旁劝道:“是啊少爷,你刚刚脱离轮回太虚境醒来,难道还想再回去吗?” 曲临渊神色冷淡,连眉毛都未动一下,脚下一步踏出,身形倏然消失,再出现时已在病床的另一侧,弯腰轻轻将夏翎抱入怀中。 “先生。”风佑的手挡在夏翎眉眼之间,无视曲临渊冷厉的目光,淡淡道,“先生该知道,你每动用一次回阳诀,最痛苦的便是夏翎。无论如何,至少先养好身子。你也不希望夏翎一醒来就狠狠责骂你吧?” 曲临渊动作一滞,秀眉微蹙,终于还是缩回手,气恼道:“她凭什么责骂我?总是将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的人,有什么资格骂我?” 风佑以手掩唇低咳了一声,忍笑道:“先生说得是,所以你更应该保重,不是吗?” 曲临渊挑眉扫了他们一眼,俊秀面容上雪白的肌肤恍若透明,好似包裹着一层荧光:年轻男子秀美得好似天上谪仙,只瞧一眼,便让人自惭形秽,这样静静地看着,便觉目眩神迷。 风佑揉了揉眼睛,有些恍惚地想,她怎么有种“先生俊美得越发不像凡人” 的错觉。 曲临渊一把打开她的手,重新将冰凉的指尖按压在夏翎眉眼上,平静道:“我已突破了回阳诀第七重,不会再因救人而陷入轮回太虚境了。” “什……什么?”路遥尖叫道,“少爷你突破了第七重?回阳诀的第七重?!” 小书童泪流满面地扑过去抱住少爷的大腿,哀号道:“少爷你到底是不是 人啊?” 曲临渊垂眸,无所谓道:“世间既有法诀,自然曾有人达到过这样的高度。我能突破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 轮回太虚境中重复演绎的场景到此刻还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神域,东璍,北玥,四圣,究竞意味着什么? “你们先出去吧。"他淡淡道,“不要再进来烦扰我。” 路遥跟在曲临渊身边三百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少爷的天陚与逆天的医术。 无论是生命垂危的重患,还是元神出窍的将亡之人,无论是肉体凡胎,还是修者之身,只要少爷有心,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救他们性命。 只是这一次,少爷施救的时间也未免太久了,久到路遥一瞧见韩煜那阴沉的脸色就忍不住想,少爷不会是为了与那夏姑娘独处,故意拖延时间吧? 说到这个,少爷喜欢什么女孩子不好,非得喜欢韩煜看上的女人!问题是那女人还容貌普通,乏善可陈。我说少爷,又不是天下的女人死绝了,您和韩煜那都是什么眼光啊! 不过,这么说起来,少爷从小醉心医术,除了寻找稀有草药轻易不出堕魔谷, 再加上他那不辨人脸无分男女的记性,根本就没有与什么女孩相处过。若非这一次 被曲臻戎算计,与夏姑娘相依相伴了三年,恐怕少爷这一辈子都不会懂得情为何物。 路遥偷偷摸摸地凑到窗前,往灯火通明的药房中张望。不管怎么说,少爷你拖延得也太久太明目张胆了,你就不怕韩煜体内魔性爆发,将整个芥子空间都毁了吗? 路遥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沿,双目滴溜溜转动,往药房四处张望:当熟悉的身影 映入眼帘时,他心中一喜,正待细看少爷的动作,神色却猛然一僵,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少爷,那个永远悠淡如水、清冷如雪的少爷,怎么会露出如此悲伤痛楚的神色? 明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弯腰凝视,路遥却好似看到少爷心血低落的模样。少爷他没有在哭,却又哭了——无声无息,看不见眼泪的哭泣。 路遥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随着路遥冲进来,风佑看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夏翎和失去魂魄般的曲临渊,不由得心焦万分,“是因为夏翎的伤有什么问题吗?” 风佑回头看了韩煜一眼,他已走到床边,将昏迷不醒的夏翎抱入怀中。沉吟了片刻,他似乎在检视,半晌才抬头望向曲临渊,眼中神光惊疑不定。 风佑大声问了好几遍,直到路遥受到惊吓,哭泣着重重地摇晃曲临渊,他才仿佛清醒过来,哑声道:“她的元神受到过多次灼伤,那一日我又治得急,并不知道还有残留的灵压压迫着她的脑域,以致她双目不能视物。如今,已经没亊了。” “没事就好。”风佑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惊疑,“既然夏翎已然没亊,先生你神情为何还如此……难道她还受了其他伤吗?" “她没有受伤。"曲临渊闭了闭眼,苍白的肌肤如寒光笼罩,声音嘶哑低沉,“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与韩煜单独说。” 夏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目不视物地过了一个多月的漆黑生活,重新睁开 后,所见到的竟是这样一幅场景。 因为久睡,虚软的身体被韩煜抱在怀中。韩煜的指尖凝聚冰刃,慢慢用修长手指细细把玩。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冷若冰霜,赤红眼中凝结着如暴风雨般可怕的阴煞之气。 而在韩煜的对面,白衣长发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原地,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秋衣,长发不盘不束,面容俊秀得好似画中仙人,身姿挺立犹如雪山劲松,可他那素白秋衣早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底色。 夏翎几乎被吓傻了。当韩煜指尖的冰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曲临渊时,她想也不想便探手握去。刹那间,冰冷刺骨的痛意从掌心传来,她“啊”地轻叫一声,待回过神,手掌已被冰刃射了个对穿,鲜血一滴滴顺着她自暂的手腕流淌而下。 “夏洛——”冰刃射穿了她的手掌却去势不息,曲临渊脸色大变,看也不看,随手弹出一根银丝将冰刃拨开,冲向她。 韩煜的身形陡然在原地消失,手中紧紧抱着痛得面色发白的夏翎,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再让你接近她吗?” 夏翎握着手,忍痛哀求道:“韩煜,隐瞒你是我的错,你不要伤害阿修。 韩煜低下头,小心执起她血肉模糊的手,柔声道:“说说你隐瞒了我什么?” 夏翎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恢复了光明,此时此刻却完全不敢去看这个温柔对待她的男子,颤声道:“我与阿修……曲临渊本是旧识。你说要带我来找他医治,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但这些与阿修没有关系,求你不要伤害他。” 韩煜低垂着头,柔软乌黑的发丝搭在额前,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所以夏翎只瞧见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和轻轻震动的喉咙:“夏洛,在你心里,我是否永远都是二十年前逼迫伤害过你的主人?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从不放在心上。你的眼里只看到别人的无辜,而我永远都只是你乞求畏惧的对象。” 韩煜缓缓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让他爱到刻骨,却也痛到绝望的女孩,哑声道:“没有关系,夏洛,没关系。你可以一刀一刀在我心上凌迟,一次一次将我踩进泥坑践踏。总有一日,我会还清二十年前欠你的债。总有一日,你会为我的痛而感到心痛。我死也会等到这一天!” 那双凝视的双目实在太过炽烈决绝,又隐含着数不尽的痛楚悔恨,夏翎不自觉心口一痛,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来处理她的伤吧。”韩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转身朝门外走去,“曲临渊,不要忘了你现在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韩煜的离去让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夏翎见曲临渊从方才开始便呆立在原地,既不处理自己身上的伤,也不来察看自己的伤势,面色又苍白如雪,不由得跪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轻声呼唤:“阿修,阿修……你怎么样?” 她颤抖苍白的手指想要抚上衣衫割裂血肉模糊的伤口,却又仿佛怕弄痛他一般踌躇不前,眉梢眼底昀心痛心伤和后悔自责,就如泛滥的江水,将两人淹没。 曲临渊慢慢回过神,执起她的手,荧光闪烁的指尖拂过她的伤口。流血不止的掌心开始愈合结痂,转瞬便完好如初。 夏翎知道这样的外伤治疗并不需要用到回阳诀,倒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忍着手上灼灼麻麻的痛,夏翎想起这一个月的经历,三十七年的痛苦挣扎,对着眼前这个全心全意感激信任的男子,竟第一次起了倾诉抱怨的念头。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倒霉!”她拧着细细的眉,双颊洁白,嫣红的唇角似勾非,明明笑着却让人倍感凄凉,“虽然早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可是脱去了道德的加锁,面对欲望和权利时,人怎么变得那么可怕?阿修,从前我与你穿越迷踪岭的时候,心底还抱怨过很多——身上都是血啊、每天都要杀戮啊、连水都要让给你自己却不能喝一口啊……可是,后来想起,才知道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时,我以为是你在依赖我,事实上一直一直都是我在……” 夏翎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被拥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可是,这个怀抱的主人却双手颤抖,好似要将她一起燃烧了一般。 “阿修,你的身体怎么那么凉?”短暂的怔然过后,夏翎顺手抚上他的额头,触手冰凉,顿时让她怒意勃发,“你又做什么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可以彻夜不眠!不可以不注意休息!还。。。。。。还是韩煜方才伤到你的创口很痛?你不要只顾着医治我。。。。。。” 夏翎的惊呼让曲临渊猛然一怔,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他陡然松开手,猛地推开她,脚下趔趄着后退了好几步,好像她是毒蛇猛兽一般。 夏翎呆呆地看了看自己抚空的手,奇怪道:“阿修你怎么了?” 曲临渊低垂着蜜长的睫毛,容颜如雪,沉默不语。 夏翎看着他一身褴褛血污,连忙从迷藏环中取出一套朴素的衣衫。想着方才冰凉却紧窒的怀抱,她压抑悲苦了一个月的心情不知为何有些温暖,又有些飞扬:“阿修,等你处理好伤口,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眼前蓦然浮现出鲜血淋漓的一个月和韩煜的刻骨柔情,夏翎眼眶慢慢湿热,嗓子也变得干涩沙哑,“明明只有一个月,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明明只有一个月,却好似亘古流觞,再回眸,已是百年身。 曲临渊闭了闭眼,突然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解开衣衫,露出伤痕累累却如珠玉般光润的肌肤。 夏翎脸腾地一红,连忙背过身去,耳边除了怦怦的心跳声,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 半晌,才听到曲临渊冷冷淡淡的声音:“第一次见面就敢扒开我衣服非礼,现在反倒连瞧都不敢瞧一眼。。。。。。” 谁扒开你衣服非礼了?夏翎听了只觉额头青筋暴跳!一个月不见,某人面无表情毒舌的性子倒是半点儿都没变。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慢慢转过身去,却马上因为曲临渊下的一句话而脸色煞白,再笑不出半分。 “正好我也不稀罕。”曲临渊低头,眼神冰冷地望着她,唇线抿得紧紧的,从今往后,我一点儿都不稀罕。” 冰冷含量的话语让夏翎心头陡然一震,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惶惑感。 她伸手去拽他的衣袖,想要靠近他一点儿,却被狠狠甩开。他平静若死水般的声音在房间里缓缓响起:“不要碰我!” 夏翎脸色微微发白,恍惚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修,你到底怎么了?” 曲临渊转开头,咬牙道:“总之你不要碰我,不要接近我,最好从今以后都不要再见我。” “理由呢?”夏翎轻声道,“要我不再见你,理由呢?” 曲临渊不去看她的双眼,脸色冷沉,语调却仿佛含着怨气:“我已经知道你丹田中凝附的是锁魂珠,连通你所在世界的破碎虚空我也已经见识过了,你对我再没有任何价值。” 仿佛是为了肯定自己的答案,他眉目舒展,双唇却紧紧抿起,描画出凌厉的弧度:“你是谁的妻子也好,你为救人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好,我都不在乎。。。。。。不在乎!” 曲临渊说到后来,双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明明修剪干净的指甲却深陷入掌心,唯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声音的哑然和颤抖。 夏翎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在用缱绻的目光描绘他精致的容颜,和无法抑制颤抖的眉眼。最后,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从床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向他。 曲临渊脸色微微发白,迅速向后退去,冷声道:“夏洛,你不要再靠近我!” 夏翎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曲临渊步步后退,而她步步紧逼,还语带调侃:“阿修,我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随口说一句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要把我踢开,你觉得我会信吗?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靠近你会对我有伤害吗?” “好吧。”夏翎停在原地,举手做投降状,“我不再碰你,也不靠近你。告诉我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曲临渊静立了半晌,终于哑声道:“我突破了回阳诀第七重。” 夏翎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那不是很好吗?你不是说,只需突破第七重就能与我一同回去。。。。。。”她的话没有说下去,不知为何,闹钟闪过韩煜沉痛到绝望的眼神,后头就如被哽住了一般。 曲临渊轻声道:“我动用回阳诀后,不会再陷入轮回太虚境,无论在哪个时空都可以长生不老,也能匹敌大乘期修者。回阳诀第七重的修炼,是靠吸收足够的青阳之息进阶的。青阳之息是每个修者进阶的根本,是元神凝聚的保障。回阳诀并非夺人性命的功法,所以我本该能控制回阳九针引,何时能夺取青阳之息,何时不能。” 夏翎双目闪亮,向前几步,又靠近了他一些,柔声道:“那不是很好吗?” “一点儿都不好。”曲临渊闭目摇头,肌肤雪白,恍若透明,“我可以控制回阳九针引不吸取青阳之息,却无法阻止这个躯壳对繁露青阳之息的摄夺。繁露青阳,是这世间最纯正稀有的青阳之息,亿万人中难有一人,更何况是融于魂魄之中的。夏洛,你接近我会逐渐变得虚弱,碰触我会一步步迈向死亡。你进入堕魔谷后一直昏迷,是因为,我一直在无意识地摄夺着你的生命之息。差一点儿,我就成了杀死你的凶手……” “可是,”夏翎猛然打断他的话,“你再也不会因为动用回阳诀而被困入轮回太虚境了啊!” 曲临渊一怔,呆呆地望着眸光闪亮的女孩。 “不能接近,那就先不接近好了。”夏翎缓缓微笑道,“阿修,你只花了三百年就突破了七重回阳诀,或许有一天能突破第八重、第九重,谁知道呢!到那时,我们再接近好了!” 曲临渊静静地望着她,清澈如水晶般的瞳眸中慢慢流泻出冰凉的哀伤,“或许到那时就来不及了,我再也等不到你。或许等不到才是最好的,反正在你最痛苦的时刻,救你的人又不是我。你在最绝望的时候,本能呼唤的也不是我。” 夏翎脸色微微发白,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曲临渊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低下头,哑声道:“如果没有冲破第七重就好了,那样我一定清醒着,一定能收到你的求救。” 他说完,转身就向屋外走去。可是,他的脚步刚一跨出,却被人从身后猛然抱住。 女孩温暖的身体轻轻颤抖,扣在他身上的双手苍白纤小,两条手臂裸露在衣袖之外,是那样消瘦。 “放手。”曲临渊缓缓地吐字,“夏洛,再靠近我,你会死……” 他的声音再也发不出来,因为单薄的衣衫逐渐传来湿热之感。他知道,身后紧紧拥抱着他的女孩哭了,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数米之外,韩煜缓缓收回神识,丝缎般的长发随风飞扬,一个纵身飞入瀑布之中。 第三章 选择与代价 细雨绵绵的初春夜晚,天空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细雨打在身上还带着凉意,就如半月前那数十个逃亡的日夜。沈清仰头望着暗黑一片的天空,伸手将粘连着伤□的衣服一片一片撕扯下来。 皮肉撕裂时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血肉淋漓的场面更让人恶心作呕,可沈清却毫无知觉,仿佛是在享受一般,舒展五官,露出惬意的表情。 忽然,他的神色微微一动,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意,迅速摆出攻击姿态。 黑暗中慢慢出现数个人影,随后是数十个,数百个,将他团团包围。 这些人黑衣劲装,神态冷峻俨然,杀气腾腾地将他包围。沈清眯起眼,这种场景让他觉得非常熟悉。 出乎意料的是,那群围住他的黑衣人并没有进攻,其中几个反而上前一步,躬身道:“凫峦帝国华将军坐下黑刹七影恭迎少主回国。” 少主?沈清微微挑眉:“谁是你们少主?” 转念之间,他已经认出来,这七人中为首的那个,便是三年前害他修为全废的那个黑衣人。 沈清突然冷笑道:“原来是你!” 那被认出来的黑衣人并不吃惊,抬头淡淡道:“四十七年前,主上的亲生儿子被主上师弟单英带走,从此下落不明。主上对此事牵挂万分,却不知该如何寻找婴孩的下落。” 沈清皱眉道:“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会信吗?” 黑衣人嘴角翘了翘,缓缓道:“这四十七年来未能寻到少主,甚至三年前也未能认出少主,是因为主上除了知道少主身上带有一块隐魂玉外,再无其他线索。而这一次我们能得知少主的身份,是因为主上终于亲手抓住了背叛他的师弟单英,也就是少主您叫了四十七年的师祖,天奎宗的长老——慕容英。” 沈清瞳孔猛然一阵收缩,表情阴鸷凶狠,却久久不语。 黑衣人重新低下头,声音沉沉却带着无尽的诱惑:“属下知道,少主刚刚从青岳宗逃离,受了不少苦。属下也知道,少主想要一个叫夏翎的小姑娘,却被韩煜横刀夺爱。可是,韩煜之能,通天彻地不足以形容。若说这世间有一人可与之相抗,必是主上——你的父皇无疑。少主你……就不想看到韩煜匍匐在你脚下的那一天吗?” 沈清猛地深吸一□气,缓缓闭上眼。静寂的夜幕下,他仿佛听到自己体内一点点破土发芽,吸食血肉的声音。 想要复仇,想要雪耻,想要掠夺,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力量。 在这个冰冷而丑陋的世界,弱小本身就是一种罪恶。所以,他要变强!他要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他要将心爱的女人牢牢绑缚在身边! 为了这一天,哪怕让他付出灵魂的代价,哪怕九幽逆乱、人界毁灭,他也在所不惜! “带路。”沈清睁开眼,缓缓道,“就让我亲眼见见所谓的父亲吧。” 夏翎眼疾虽好,元气却大伤,再加上作为修者根本的青阳之息被强行夺走不少,因此几个时辰后,她又沉沉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的景象忽而花团锦簇,忽而血肉横飞,如被刮花了磁道的碟片在脑中回放。她看得见模糊的轮廓,听得见断断续续的声音。一切却又偏偏如此模糊断续,难辨情境。 夏翎一人在床上翻来滚去,秀眉紧蹙,最后却被拥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中,轻轻安抚。 她迷迷糊糊觉得安稳,心底深处却又升起更强烈的恐惧和惊惶,直觉想要逃离。只是那双手将她抱得那样紧,又那样绝然,犹如桎梏的牢笼,让她无法逃脱。 夏翎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韩煜温润柔和的表情,和唇边一点点带着好笑的弧度。 她心中一惊,连忙挣扎着要坐起来。 韩煜施施然放开手,拇指却捻起她散在床畔的衣带,兴味道:“你每次睡得不安稳就会翻来滚去,我倒是好奇,你从前有几回从床上掉下来的经历?” 夏翎嘴角一抽,想要反驳,却偏偏还真被他说中了,顿时表情十分精彩。 韩煜低笑了两声,凑近她,带着几分诱哄与调侃,柔声道:“以后你睡着了,我便抱着你,总不会让你再摔下去的。” 夏翎双唇-颤,猛地闭上眼,心中如岩浆灼烧般翻浪,终究还是睁开眼道:“韩煜,我们之间是不会有以后的。” 韩煜脸上的温柔与笑容慢慢褪去,眸光有些冰寒地缓缓道:“理由呢?” 冰凉而冷漠的眼神,若隐若现的赤红,还有空气中丝丝弥漫的杀意,都让夏翎从骨子里感到战栗。但是,她不可以移开目光,不可以退缩,只能一字一句地说下去:“因为对我而言,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夏翎的目光坚定隐忍,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等待着韩煜的暴怒与仇恨。 出乎她的意料,韩煜闻言居然轻笑起来,虽然有些阴郁,有些幽沉,却又带着几分无奈:“夏洛,你如此优柔寡断、畏惧伤人,怎么可能逃出我的掌心?” 他伸出手贴着女孩柔软苍白的脸,低头轻轻烙印上冰凉颤抖的唇,声音低哑清和,犹似带着幽幽的笑:“我知道你想要做出决断,留在曲临渊身边。哪怕背弃归途,心怀歉疚,也决意要赌上一切,永不回头。只是夏洛,你这样决绝,到底是因为什么?” 韩煜静静地凝视着她墨黑的双眸,唇畔勾勒出最温柔腼腆的笑容:“你若能直视着我,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一句,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情乱,你爱的唯有曲临渊,我便……” ——我便再不会容那人活在世上,哪怕从此折断你的羽翼,斩断你的归途,也绝不会让你逃离。 空荡的房中是那样静寂,沉默的时光流转,仿佛漫长的煎熬,冗长的地狱。 “我……从来都没有……”沙哑破碎的声音从夏翎口中一点点溢出,是审判也是抉择,“没有喜欢过你。当日在龙域的仇恨和屈辱,我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十年前,能逃离你,我只有满心欢喜。十年后,我开□求救,只因为穷途末路,无所依归。” 许多许多年前,在那个朦胧模糊的世界,在亮如白昼的芥子空间,虚弱憔悴到极致的男子割断了神识,灼热了眼眶,只为伸出来的手能触碰到飘散的灵魂。 他说:“夏洛,你逃不掉的。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于是,这句话便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铭刻烙印,直至最绝望的时刻,化为声嘶力竭的呼唤。 “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情乱。”她明明睁着眼,坚定不移,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如烟花般剌目闪亮,“韩煜,我惧你,恨你,想要利用你,却对你没有半点儿情爱。” 她闭了闭眼,恍惚中能清晰地看到韩煜突然绽放的笑容,眉梢眼角染着赤烈如火的鲜红,仿佛最妖娆的罂粟绽放,映衬着苍白俊逸的容颜如妖似魔。 夏翎陡然一惊,本能地颤抖畏惧,蜷缩着身体后退。韩煜却猛地扯过她去,一把扣住她的后颈,迫得她仰头与他对视。 “明知道你说的是谎话,却还是觉得很剌耳。”韩煜幽幽冷笑道,“为了别人男人而违心说谎,却连提都不敢提他一句。你就那么害怕我杀了他?可你越是如此,我就越不想让他活在这个世上!” 夏翎咬着牙,颤声道:“韩煜,阿修不是别人,他是医神曲临渊。即便你能在这世间翻手为云覆手雨,即便你能将人命天道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是这世间总有些人是你无法轻易操纵和屠杀的。” 韩煜的眸中闪烁着赤红,狂躁而压抑的冰寒煞气肆意弥漫。他猛地闭了闭眼,神识感受到朝这边缓慢靠近的人群。他终于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地抚了抚夏翎冰凉紧绷的面颊,转身离去。 “夏翎!”风佑一见健康痊愈的夏翎,就紧紧地抱住她,哽声道,“好久不见!” 夏翎回抱住她,心中的酸楚、委屈、思念、感动一股脑儿涌了上来,让她眼眼眶湿热,千言万语,全部融化在这个怀括之中。 宽敞的药房中,清香阵阵,在绝灵域中认识的朋友都聚集在这里,听夏翎述说别后种种。 穆浮香听到夏衡的背叛,将手中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厉声道:“我早就说过那小子不是好东西!就你还顾念姐弟之情护着他!如今吃到苦头了吧?” 夏翎苦笑,趁这个机会顺势询问道:“当日,我昏迷后究竞发生了什么亊?怎么你们都到了堕魔谷中?达蓬国现在如何?女皇该担心死了吧?” 风佑轻轻一叹,道:“当日看你突然被人偷袭,生命垂危,我们吓得魂都没了! 想要救你,却苦于兵力悬殊,无可奈何。幸好后来先生出现,救了你一命………” 说到这个,穆浮香又忍不住暴跳起来:“夏翎你说,你与那个叫韩煜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可知先生为了你……轻易不伤人性命的先生为了你,转眼之间取了五千人首级,连韶涟漪都未能幸免。” —旁一直沉默不言的纸音也忍不住心有余悸道:“先生当日的神情当真是太可怕了,屠杀骅韶国士兵像踩死蝼蚁一般!不,我不是说先生不好。总之,杀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迷踪岭都摇晃起来,天空像要塌下来,我们都被震晕了。醒来后,我们已经在这个什么堕魔谷的外头了。” 风佑握住夏翎冰凉的手,轻声道:“你和先生都无须自责,有些亊,不是人力能控制的。更何况,你有欠他的,他一样有欠你的,两相抵消就是了。” 夏翎勉力笑笑,问道:“你们留在这里没有关系吗?” 风佑摇头道:“韶涟漪已死,达蓬国暂时不会再有危机。陛下担心自然是在所难免的,可是当日先生昏迷不醒,你又不知所踪,我们怎么可能放心离去?更何况,没有先生,我们也回不去啊!” “我不回去!”穆浮香大声道,“先生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达蓬国缺了我还有皇姐和皇妹,又不会垮掉!要回去你们自己回去,我要留在先生身边!喂!夏翎,你给我说清楚,先生和那个姓韩的,你到底要选谁?若是选了姓韩的,你就马上给我滚,离先生远远的!” 风佑皱眉道:“二公主,你以为这是选兵器呢,不是刀就是剑?” 穆浮香冷笑道:“这可比选兵器容易多了!夏翎你扪心自问,先生是怎样的人,这些年来又是怎么待你的!你如今却与那姓韩的勾勾搭搭,你对得起先生吗?” “对不对得起只有我能定论,何时轮到你们来置喙?”药房的门帘被掀开,神色冷淡的曲临渊缓缓走进屋中。他未看众人一眼,径自来到炼药炉前,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片刻,药房中静寂无声。可曲临渊知道有一个人还未走,正站在身后静挣地看着他。 “你也出去。”他沉声道。 “阿修……”女孩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柔软如水,“阿修,你曾说过,你已在乎我胜过医术和你的生命。你也曾说过,要以圣覃丹为聘礼娶我为妻。可是阿修,你从没有明确地说过一句,你喜欢我。” 夏翎凝视着男子颀长瘦削、微微僵直的背影,缓缓道:“阿修,我在这个世界生存了三十七年,却从未对它产生一点儿归属感。即便当初想要与师兄成亲,也是寻找避风港多于依赖爱恋。亊实上,我从不认为自己会爱上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你和韩煜。可是那日,你说你要去我的世界找我,你说让我不可以爱上别人,你说让我等你,我却是那么开心。有一句话,你未跟我说过的那句话,我本想等你来到我的世界再跟你说。可是阴差阳错,却变成如今的局面。我总以为,留给我们两个人的时间还会有很多很多。” 夏翎看到他的背影轻微颤抖,只觉心口一阵细细地抽痛,让她的声音喑哑破碎:“阿修,如今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你的回阳诀会耗尽我的生命,是韩煜与我的爱恨纠缠恩怨难分。你欠着我,我也欠着你,那是来不及确认的感情。可是阿修这些,抛开这些,只要你愿意对我说一句……将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绝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站在炼丹炉前的曲临渊缓缓转过身,明亮透澈如冰晶般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她,只一眼便仿佛千年缱绻,只一眼便仿佛道尽万般情深。 可是,他终究还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潋滟的双眸,淡淡道:“有些代 价你能付,我却付不起。夏洛,你不怕终有一日后悔,可是我怕。” “那代价究竞是什么?”夏翎执着地看着他,“不是你的生命,不是医术,也不 是我,那么,你付不起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曲临渊缓缓背过身,冰凉的指尖轻轻握住干枯的草药,开口说话时,身体的某一处仿佛已在死亡腐烂,再无法复生:“那与你,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夏翎眼中的光芒迅速死寂黯淡。 退出房间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哑然开口:曲临渊,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夏翎冲出屋外,迎面看到在瀑布下静静地望着她的韩煜,青衣儒服,玉冠束 发,温润浅笑,犹如腼腆等待情人赴约的靑涩少年。 她咬牙隐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冲过去狠狠给了他一拳, 韩煜偏过头,听到女孩近乎沙哑哭泣的声音:“韩煜,你究竞还能无耻到什么 地步!” 韩煜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渍,含笑道:“谁让我们生存在这样的世界呢!夏洛……我不过是将亊实告诉他,既未欺骗也无威胁。比起十年前将你留在这个世界,却不 告知我的曲医神,究竞谁更无耻?” “什么事实?什么十年前将我留在这个世界?”夏翎惊愕道, 韩煜轻巧地笑笑,手指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缓缓道:“没什么,有些事实有你无须知道。关于你师兄的亊,问过曲临渊了吗?” 夏翎一愣,心头顿时涌上深切的惭愧,连心脏被撕裂般的疼痛也顾不得了:“先前一直没找到机会提起这个话题,后来却给忘了。我回去找阿修!” “既然忘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沈清被关在玄池中,暂时还是安全的。”韩 煜的笑容温润完美,声音悠然温和,“此刻你身上灵息很乱,极易伤及元神。我先助你好好修炼个把时辰,等气息理顺了,再思虑这个问题不迟。" “不……不用了。我自己会找地方调息的。”夏翎在韩煜温柔如水的目光中落荒而逃,总觉得很怪——原本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第四章】成魔之路 凫峦帝国里宫的之奢华,远远超出了沈清的预料。要知道,修仙之人早已舍弃 了对于金钱物质享受的欲望,转而追求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极致虚荣。 而慕容邢作为一个步入大乘期三百多年的顶阶修者,站在权力顶峰的凫峦帝 王,本该对这些凡俗之物更为厌恶鄙弃才是。 迎接的人并没有带沈清参拜慕容邢,而是将他直接带入内堂。沈清被一个结丹 期修者领着走了长长一段玉石铺就的路,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帝煞——那个据说是他父亲的男人。 慕容邢坐在用金丝编织而成的躺椅上,身旁跪着四个衣衫暴露的绝美女修,将 灵果一个个喂进他嘴里,又接了核吞入自己口中。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皮肤有些青白,双目狭长微微上挑,眉目略显阴柔,却有着一双煞气极重的赤色之瞳。此时,他正微眯着眼看他,漫不经心。如果细细看那副五官,虽明显比自己精致妩媚,却也当真有几分轮廓上的相似。 沈清心中略微惊讶,这个与韩煜、曲临渊齐名的剑修,凫峦帝国的皇者’此刻看来却仿佛是个糜烂堕落的人间帝王。他的口中不断吞食着仙气浓郁的灵果,可他 却早已被侵蚀弱化,沦落于享乐权力,无法自拔。 沈清幽幽地笑了,躬身道:“沈清见过帝煞。” “你叫沈清?”慕容邢挑眉道,“以后就改名叫慕容清吧。过来让我瞧瞧你的修为。” 沈清心中慢慢泛起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走到慕容邢身边,由着他扣住自己脉门。 随着魔种的发芽生长,赤猷的记忆已慢慢移植到他脑中。所以他知道,在魔种 成长的初期,修魔者并不强大,而且需要大置的元气精血休养生息,保持神志。此刻沈清的外在修为看来不过是灵寂期顶峰^这还是因为魔种催化了圣覃丹培炼。进而修复了他的丹田。这样的修为在大乘期离阶的慕容邢面前,简直与蝼蚁无异。 然而慕容邢所不知道的是,魔种是无生无灭的,哪怕此刻慕容邢杀了他,片刻 之后他依旧能复活,只是复活后体内侵蚀神志的阴煞之气将更重,直至他心智丧失,癞狂成魔。这也是韩煜说整个靑岳宗也困不住沈清一人的原因。 这世间唯一能在鹰种成长期杀死它的,唯有韩煜手上的幽冥火——晋入四阶的 玄池火精。然而,一旦等魔种长成,天地间将再无克制它之物。 克制它之物,还是有的。沈清心底响起一个极轻的声音,只要种魔之体心元覆 灭,魔性也将随之消亡。所以这世间,能杀死你的只有…… 沈清猛地摇了摇头,只见慕容邢已然皱眉道:“居然弱到这等地步,哼!都是 单英那个贱人,竞害我等了如此之久。” 顿了顿,慕容邢冲身边两个女修道:“带殿下去沐浴更衣,为他准备修炼之所。 清儿,我要你在半月之内突破结丹期。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从韩煜手中夺回女 人,听明白了吗?” 沈清垂下眼帘,遮去眸底汹涌的波涛,低头道:“慕容清一定尽力而为。” 谁利用谁都没有关系,只要让我变得越来越强大,就足够了。 堕魔谷芥子空间,药房中,夏翎将在血咒结界边发生的亊一五一十地说了 — 遍,才问道:“阿修,师兄他还有救吗?” 曲临渊紧紧皱起的双眉让夏翎心生不安,如果连阿修都没有办法,如果师兄真 的成魔……难道,她真的要亲手杀死这个如亲人般守护着自己的男人吗? “用幽冥火吧,让韩煜。”曲临渊忽然开口道。 夏翎双目一亮:“用幽冥火?难道幽冥火能烧死魔种吗?那样师兄就有救了?” 曲临渊缓缓摇头,目光冷静,神情淡淇,“只有幽冥火才能彻底杀死他。” 夏翎的表情陡然一僵,目光呆滞,颤声道:“你是说,连你也……” “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曲临渊斩钉截铁地道^ “他的执念是你,不能冒这个个险。” “可是,连试也没试过。” “除魔成功的几率只有万万分之一,克制魔性十年不复发的几率不足—成。夏洛,无论你怎么说,”曲临渊目光沉凝,冷声道,“这一次我绝不会出手救他。" 夏翎闭上眼,身体慢慢后仰靠躺在椅子上,无法形容自己心底的悔恨和痛楚。 永远都是如此,韩煜也好,曲临渊也好,现在连师兄也是,自己每一次出手相助都抱着最大的善意,结果却总对他们造成一生都无法弥补的伤害。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手,髙高在上地操纵着她的命运,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无 法逃过棋子的命运。 她恨这个世界,恨这个弱肉强食、世态炎凉的世界,更恨这个永远让她感到自己那么渺小无力,所有努力化为乌有的世界。 “我不会救他。”曲临渊清冷幽淡的声音在她耳边软软拂过,“为了那万万分之 一的代价,我可能会死。那时,你必然会因我的死而伤心悔恨。所以,我不能救。” 夏翎猛地睁开眼,轻声道:“有希望的,我一定不会放弃;没有希望的,我也 绝不强求。阿修,谢谢你,我绝对不会迷失方向的!” 因为总有一天我要回去,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痛苦如影随形,我也要堂堂 正正地回到自己的世界! 夏翎冲出药房,四处都看不到韩煜,问了几个人也不见他的踪影,她忍不住高 喊几声。夏翎已经做好再没有回应就连接通讯子 阵的决定,身体却陡然被拥入一个 炽热的怀抱。 “韩煜,你……”夏翎挣扎着转过身,还未来得及说话,神情却陡然布满震惊 和惶恐,“韩煜你的眼睛……”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啊,赤红中闪烁着幽蓝,如魔如煞,阴气暗敛。 韩煜轻轻叹了口气,拥住她,突然飞身而起,朝着芥子空间的入口处急驰 而去。 夏翎被小心放下来时,身体忍不住发抖,只因堕魔谷中的阴煞之气实在太重 了。韩煜随手打出一个半径三尺的圆形防护罩,将阴煞之气排斥在外,她顿时觉得 好多了。 “咳咳……韩煜,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再次抬头,目光努力从那双骇人 的眼上移开,便发现今日的韩煜有些不对劲,“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韩煜退开一步,轻描淡写道:“我说过,我将阳煞之日的血魈魔性融入了灵息 之中,每年接近阳煞之曰时,总会遭受反噬。芥子空间中气息太过温暖纯阳,在这 里反而会好些。” 夏翎双目掠过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刚刚还未思及,如今看来那明显是热得发烫 了 : “你……你不痛苦吗?为什么不找阿修为你医治一下?” 韩煜微微眯起眼,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傻到再去欠他人情吗?” 夏翎无语了,这种时候他倒是不利益最大化了,完全跟个别扭傲娇的小孩子 —样。 韩煜背靠在一块被风沙侵蚀得破破烂烂的岩石上,低声道:“五脏六肺如被火烧,元神暴虚残酷之念汹涌,你说痛不痛苦?只是,我再痛,你会关心吗?” 夏翎咬牙转过头,不去看他越发潮红的脸,和紧紧扣在岩石上的手指。 韩煜低低笑了 一声,缓缓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亊”” “是师兄,阿修说他也没有办法救师兄。"夏翎紧紧盯着风沙飞扬的地面,哑声道,“他说,除魔成功的几率只有万万分之一。如今魔种还未长成,并非不死之身,最妥当的办法,是你用幽冥火将魔种连师兄……一起烧死。” “那就烧死吧。”韩煜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击着岩石,淡淡道,“如果是你希望 的,我总会去替你完成。只是有一件亊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 “让阿修为你医治吧!”夏翎突然飞快地开口打断他的话,好似只要片刻的犹 豫就会让自己后悔退缩,“身体的痛楚只有你自己才能承受。我关不关心你有什么 关系,欠不欠人情又有什么关系,让自己活得舒坦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你说得再 多,表现得再可怜,我也无法对你的痛感同身受。” 就如二十年前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哪怕你说了多少次后悔,许了多少珍贵的补 偿,我曾经历过的痛苦屈辱,你又如何能一一体会。 夏翎闭了闭眼,转身就走,身体却陡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回去,猛然压制在 岩石上。 韩煜炽热如烙铁般的手紧紧地扣着她细瘦的手腕,按在粗糙的岩石上。身体倾 压下来与她密密贴合,不留半分距离。单薄的衣衫如何能抵挡住那火一般燃烧的温度,炽热灼烫的体温一点点侵蚀着夏翎温凉的皮肤,仿佛要将她一起烧尽。 “夏洛,不要走。”韩煜低下头,一寸寸靠近女孩苍白畏惧的面容,嘶哑的声音 近乎哀求,“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忘记过去,与我重新开始?或者我封印了灵力,你将我丢入金纹蟒巢穴中?或者你将我炼成愧儡,然后把我丢给其他女修做炉鼎……” 夏翎被紧紧压制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严寒中冰冻,一半在油锅上煎熬。她颤声道:“韩煜,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在坚持些 什么。三百年前破庙中救你的姐姐,那不过是一场梦,于你于我都只是破碎虚空中 的一场梦。梦醒了,回味起来很离奇很美妙,但那终究只是一场梦啊!你到底是有 多么偏执,才非要认定了是我!” 帏煜目光闪了闪,有些诧异道:“三百年前的亊我早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你 还心心念念地记着。上—回在龙域中的阴煞之月,你唯――次用心痛怜惜的眼神看我。我后来才知道,那时你看的是三百年前的我。夏洛,我早就想问了,你不会是 对三百年前的我动了心吧?” “动你个头!”夏翎剧烈挣扎,却挣不脱那铁钳似的手,气得怒吼,“韩煜,自 作多情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是最好。”韩煜微微勾起嘴角,幽冷地笑道,“我对于当替身半点儿兴趣也 无,哪怕是我自己的替身。三百年前的韩煜对常似锦或许是滴水之恩的偏执,可是 今日的我,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夏翎转过头,面无表情道:“就因为我照顾了你一个月?韩煜,如果我当日没 有回去呢?三百年前也好,十年前也罢,我就是不明白,你的偏执到底是打哪儿 来的!” “好吧!你在意那一个月,我又救了你一命。可是十年后我也向你求救了啊, 你已尽自己最大努力偿还了我。韩煜,真的已经够了。三百年的教训还不能让你觉 悟吗?我们在一起只会相互折磨,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你的一言一行永远带着算 计,而我即使对你笑脸相迎心里却还是牵挂着别人……” 韩煜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女孩开合的唇,仿佛要将她吞噬般凶狠啃噬 吮吸: 堕魔谷中回荡着呼啸的风声,沙尘飞扬撞击声,还有妖兽断断续续的咆哮声。韩煜稍稍离开那嫣红的双唇,紧紧扣住挣扎的女孩,柔声道:“其实不用找曲临渊 也可以。繁露青阳之息是世间最纯正的自然之气,与你体息交缠,一样能减轻我的 痛楚:夏洛,你死心吧,就算是相互折磨一辈子,我也绝不会放手!” 韩煜话音刚落,左手上的储物戒却突然泛起微光:他神识一动,青岳宗众人忙 碌奔走的影像顿时展现在眼前。 柳笙与柳庚并排站在一起,跟随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几个青岳宗的元老。见了韩煜,他们齐齐躬身行礼。最后,柳笙开口道:“如主人所料,凫峦帝国的军队于前 曰开始扫荡晋海沿岸,几个小门派已然宣布归顺,领军的正是修仙界第一战将——华无应。” 韩煜微微点头:“过几日我会回去。沈清呢?" 柳笙皱了皱眉,低下头道:“沈清进离了暗室,属下派人尾随直到他被华无 应的手下黑刹七影带走,才失了踪迹。” “黑刹七影?”韩煜的手指轻轻将夏翎散乱的鬓发理顺,淡淡道,“果然是这样吗?这倒真是件稀奇的事。” 夏翎忍不住道:“什么事稀奇?韩煜,师兄他逃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你和曲临渊卿卿我我的时候吧。”韩煜温润浅笑道,“沈清或许是慕容邢的子嗣。” “什……什么?!”夏翎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师兄是谁的子嗣?!” 韩煜挑眉道:“你再破碎虚空中也曾见过慕容邢一面,不觉得两人轮廓有些相似吗?我当日在临溪镇外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慕容邢的后代。” 下令的嘴巴张成了O形,半晌才回过神,脑中隐隐约约残留了一些印象。自己当日见到慕容邢时确实感觉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如今想来,慕容邢那张脸虽然要没阴柔,也比师兄漂亮了许多,但眉眼之间依稀还是有些相似的。 慕容邢、赤猷、魔种与师兄……夏翎心头一紧,猛地直起身,却不小心重重的撞在韩煜的下巴上。 韩煜抚着热辣辣的下颌,无辜地看着她,看到她不自觉的尴尬脸红,才幽幽自语道:“沈清是慕容邢的子嗣,连如此离奇巧合的事都能发生,可以想见神域中那老家伙是多么不想让你过安稳日子。呵呵……我倒是期待着,不知人界大陆能被此人折腾到什么地步!” “殿下,要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吗?”一进入屋内,申请二中就传来女子柔美婉转的声音,速速软软的语调带着几分妩媚,简直让人心痒难耐。 沈清却没有什么情绪变化,挥手让她出去。岂知一转身就见那女子本已暴露的衣衫此刻早已脱得一丝不挂,雪白的藕臂挂上他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陛下让奴婢来伺候殿下,自然是将奴婢赏赐给殿下了。殿下想要对奴婢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沈清眼中露出厌恶的颜色,正要将之甩开,神识却自发捕捉到女子吐出的如兰香气中所夹杂的阴柔灵气。 慕容邢手下伺候的女修多为阴煞极重之日出生的三灵根女子,修为天赋虽算不得顶阶,但修炼的功法均属水土阴性,因此令其中蕴含的阴柔之气自然比旁人多。 沈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面对女子体息中夹杂的胭粉气息厌恶不已,一面却又从灵魂深处渴望女子体内的阴柔灵气。 “殿下,就让奴家好好伺候你吧。”女子如灵蛇般的双手缓缓解开他的衣衫腰带,丁香小舌一一舔过他的耳垂锁骨,媚声道,:“殿下可以对奴家为所欲为哦!” 沈清眼前一片恍惚,脑中闪过各种面容,女孩无神的双目、浴血奋战的景象,嘶吼呼喊着阻止他入魔的声音……可是这些场景这些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远,到最后通通化作韩煜高高在上讥讽得意的嘲笑。 韩煜!韩煜!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终有一日,我会从你手中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为了那一日,让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沈清猛地拽过身后女子,将她一把甩在锦被铺就的大床上,凶狠地扑上去,一把攫住她娇弱的红唇。刹那间,阴柔灵息源源不断地被他吸入体内。 不够,还不够!还需要更多更多让他强大的力量! 被嫉妒和仇恨烧红了眼的沈清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是那样狰狞可怖,却也是那样绝望冰凉。他撕碎了自己的衣衫,疯狂蹂躏着身下从迎合变为哭喊哀求的女子,心底却仍有一个声音在一遍遍响起——沈清,如今你只是个怪物,人不人,贵不贵,你还有什么资格再肖想她? 半个月后,慕容邢的寝宫中,负责监视沈清一举一动紫衣男子低头禀报道:“陛下,这已经是第十个被殿下蹂躏致死的女修了。” 慕容邢对死了几个女修毫无兴趣,只是眯眼问道:“殿下的修为如何?” 紫衣男子抬起头,只见他看上去四十上下,唇薄鼻挺,额头宽阔,举手投足间带着华贵之息,却生生被一双阴鸷的吊梢眼破坏了形象。此刻如果夏翎在这里,一定会很快认出来——此人不正是二十年前被韩煜烧毁了肉身,只得元婴逃脱的紫阳侯吗? “殿下的修为非常奇特。”紫阳侯皱眉道,“在下瞧他一直未能突破结丹期,可是浑身上下缠绕的阴煞之气,却……却比殿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容邢幽幽沉吟着,眼中的不耐和焦灼越来越重,终于缓缓道:“离阴煞之月已越来越近,这是千载难逢杀死韩煜的机会,我绝不能再枯等下去。紫阳,将殿下带到地宫,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无应手下的七影。” 紫阳侯闻言眸光陡然一炽,垂在身侧的双手甚至因为激动紧张而微微颤抖。二十年,他等这个复仇了机会等了二十年!韩煜,你瞧着吧!我一定会向你讨回那笔血债的! 只要韩煜一死,他再取代华无应的地位执掌军队,这天下大权还不通通握在自己手中? “是,陛下。”紫阳侯开口应道,随即却又一脸不忿道,“陛下,那华无应即便战功卓绝也不过是个下臣,怎么连陛下处置个什么人都要过问,未免也太嚣张了!” 慕容邢冷哼了一声,眸中寒意闪烁,却最终没说什么,挥手让他出去。 这些年来,华无应却是越来越不服管束了。慕容邢的手在床头的宝珠上一按,小型传送阵顿时显现。他缓缓踏入,脸上的杀气越来越重。 哼!不过是区区一个战将,等杀了韩煜,统一晋海,他便再无利用价值,到时,自己会让他清楚地知道,究竟谁是主,谁是仆! 百年前,慕容邢因修炼同契归元而摄取的冤魂精血终于到达融合极限,肉身的修为却未能突破大乘期高阶,眼看再过数十年就要崩溃爆裂。不得已,他派精锐前往曲家绑架高阶医修,谁知却被突然出现在曲家的韩煜尽数几百,全军覆没。 就在无计可施之时,危在旦夕的凫峦帝国的医修们合力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阴狠之计。他们让慕容邢与一阴煞之月出生的女修结合,算准时辰在阳煞之日剖腹取出八个月大的婴孩。此婴孩拥有天底下最阴纯的去壳,那便是《太古经略》中记载的彘婴——世间一切肮脏阴邪魔性之息的最好容器。 慕容邢独自在地宫中等了个把时辰,直等到不耐烦了,门口的传送阵才白晃晃地亮起。片刻.紫阳侯领着一身华服的沈清走进屋中。 慕容邢再次见到沈清不是不惊讶的,那个半个月前衣衫褴褛其貌不扬的男子此刻竟变得如此让人不敢对视。不是说他的容貌有了什么变化,而是全身的气势。抿成直线的嘴角,幽深如黑潭般的狭长双眸,还有那浑身上下缠绕的煞气—— 血腥冷厉夹杂着怨恨,乍一看见,慕容邢竟好似看到了三百年前的自己。 “紫阳,你先出去。”慕容邢勉力挥去脑海中浮现的荒谬念头,凝声道:“清儿,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修为。” 紫阳侯躬身应是,离去前忍不住瞧了一眼那让人畏惧的殿下,眼中闪过怜悯和幸灾乐祸的神情。恐怕今夜过后,世间将再无沈清或慕容清这个人了。 沈清慢慢走到慕容邢身边,面对着他盘膝而坐,由着他的灵息慢慢钻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如冷滑恶心的毒蛇般慢慢游走于他的血脉之中。 慕容邢睁开眼看着他,眸中闪过阴森的笑意:“清儿,我知道你恨韩煜,只是不知道你的恨究竟有多深。” 沈清微微低了头,沉默不语,神情犹如万年岩石,纹丝不动,又似毫不在乎。 这样漫不经心的表情让慕容邢万分恼怒,他丹田猛然一沉,灵息迅速游走于沈清全身,到最后汇集于他的心脏,牢牢缚住他体内的心脉之气,仰头笑道:“为了杀死韩煜,我需要捏碎你的心脏,将你身上封印的冤魂精血通通收归体内。清儿,你就乖乖认命吧!为了杀死你的仇人,这点儿代价是必须付出的!” 慕容邢本为自己说出的话,以及心脏上绑缚的灵息会让沈清恐惧祈求,可出 出乎意料的是,沈清居然笑了。他缓缓抬起头,阴煞之气缠绕的脸显得扭曲可怖,低沉冰冷的声音透着让人浑身发寒的凉意:“慕容邢,我等这天等了半月之久,你再不动手,我不耐烦了。” 慕容邢陡然一跳,有一瞬间竟因为这样的笑容而身体僵硬,心胆俱颤。等 他回过神得勃然大怒,牵引着侵入沈清体内的灵息,狠狠一动。 只听“啊”的一声闷哼,沈清的神情充满痛苦,嘴角溢出鲜血,瘫软下去,五脏六五之间开始溢出浓郁到让人癫狂的阴邪之气。 “哈哈哈哈……”慕容邢仰天大笑,“我看这天下还有谁能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这表情马上变为恐惧和惊骇。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非但没能吸收沈清体内的冤魂精血,自己本身的修为却反而如大江之水般倾泻而出? 慕容邢睁睁地看着本该死去的沈清缓缓睁开眼,冰冷无情的脸上嵌着如死神 般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他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多年的修为逐渐流失,亿万凡人冤 冤魂精血啃噬着他逐渐脆弱的肉体,却连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释放出去为夺取沈清性命的灵息,此刻反而成了他自己的催命符。 “为……为什么?”在同契归元反噬的巨大痛苦中,慕容邢还是无法解脱,“你的心脉明明已被我……” 沈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刃口又钝又破的铁剑。他蹲下身,将剑刃紧紧贴着慕容邢腹部,然后一点一点来回切割,血肉横飞。 一面切割,他一面淡淡道:“练过同契归元的身体,当真是饲养魔种的最佳养料。慕容邢,你死得越痛苦,我所能获得的力量就越强大。天下再无人可阻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从今往后,这天地间,将成为由我一人掌控的血腥炼狱场。” “啊——”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痛苦终于让杈倾天下三百年的帝煞忍不住哀号哭泣,涕泪横流。可是无论怎样挣扎和祈求,都无法让他减轻一分一毫的痛楚,更无法阻止自己生命的飞快流失。 直到贮存在体内三百年的阴煞之气被吸得一千二净,残破的身躯也被切成两 半,慕容邢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痛苦挣扎,两百年的不择手段,三百年的至高无上,到头来却只换得这样的解决。 慕容邪,你这一生,究竟得到了什么? 眼前恍惚出现一张绝世倾城的脸,那个无怨无悔追随他,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孩,如今在哪儿?似锦,似锦,我错了,我怎么能放弃你而选择者冰冷的楼宇,无声的寂寞? 似锦,这三百年,我从未忘记过你,我的心从未有一刻停止过疼痛。似锦,我错了,你等等我好不好,我这就去找你,去找你…… 【第五章】神域四圣 听到凄厉叫声冲进石室的紫阳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匍匐在地上,如肉块般挪动的血人,是慕容邪?怎么可能?!那可是帝煞,大乘期高阶的修者,天下罕逢敌手的凫峦帝王! 可是,此刻他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半小时前还被认为死定了的殿下,从五指间慢慢长出数条暗绿色的藤蔓。这些藤蔓一见到慕容邪的尸体便发出欢快的叫声,疾射而去将它团团缠绕。然后,只是眨眼间,地上再没有了肉块,也没有了尸体,只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 藤蔓们打着饱嗝,无声无息地回到沈清体内,而申沈清的目光也终于对上了他。 紫阳侯心惊胆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头:“紫阳叩见新皇!愿对陛下发誓效忠,永不背叛!陛下饶命!” 紫阳侯话音未落,却见那恐怖的暗绿色藤蔓朝他飞射而来,吓得他连声尖叫,仰面跌倒在地。 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破他的肉体,钻入五脏六腑。紫阳侯暗叫一声我命休矣,闭目待死,但十数息过去了,预期的撕心裂肺之痛却并没有传来。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见沈清冷漠地看着他,如看着蝼蚁一般,缓慢开口道:“发誓就不必了。我已在你体内下了禁制,若你闹钟稍有违抗之意,必然心脉碎裂而亡。如今,我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紫阳侯连滚带爬地扑在他面前跪好,颤声道:“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下赴汤蹈火,也必会为你办妥!” “对外宣称慕容邪闭关修行,然后以他的名义召回华无应。另外,你去查查华无应有何软肋,半个月之内必须回报,否则,你也不必回来了。” “有!有!”紫阳侯连声道,“陛……慕容邪也曾让臣下查过华无应,所以我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 “哦?”沈清一面抚摸着自己掌心处探出叶片的藤蔓,一面问道,“慕容邪也曾查过他?” “是是!”紫阳侯心中大乐,面上却为表现出来,磕头道,“华无应那小子仗着自己战功卓着,总是反对慕容邪屠杀凡人修炼同契归元,慕容邪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我受了指使派人查了许久,才发现华无应极其重视一个女子。” 紫阳侯抬头看了看沈清毫无表情的脸,见他没什么不耐烦,才续道:“三年前华无应受伤失踪,同时也失去了记忆,被晋南灵虚门一个叫金鳞的女修所救,两人朝夕相处……嘿嘿!华无应后来领命攻打晋海,还不忘让他手下七影将那女子带出来,生怕她收到上海,如今更是日夜留在身边,不让她有片刻离开。” 三年前吗?沈清幽暗深沉的眼中闪过一道阴寒之意,嘴角微勾:“看来,当真是连天道运势都站在了我这一边。” “记住!”他缓缓道,“你对外就说我离奇失踪,不要让慕容邪已死的消息泄露一星半点儿。否则,我会让你死得比慕容邪还要凄惨百倍!” 巍峨壮阔的大殿之上,充满了冷冽的杀意。 夏翎努力地睁开眼,只看到身旁两个男子执建站立的身影。大殿四周围着数百人,每一个手上都拿着武器,杀意弥漫。而那两个男子却对身旁的杀气腾腾毫不在乎,只冷厉地凝视着大上方一团如烈日般刺目的光球。 夏翎只觉得浑身冰冷,眼皮更是千钧重,模糊的双目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颓丧地闭上眼,耳中嗡嗡作响,心中却思索着,这是怎么了?是梦吗?还是自己的魂魄又进入了某个破碎虚空? “你们该知道,她被创造出来是为了什么。”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是机械合成音一般,“她诞生于你们两人手中,以神龙木为骨,白觞为心,玄池流晶为血液,再赋予最纯正的繁露青阳之息。她本无心,不知痛也不知爱。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我们便于统治人界各域,消灭潜在危机。” “数万年过去了,她一直运作得很好。没有心就不会痛,没有七情六欲也无所谓爱恨痴缠。可是东璍你却因一时好奇为她强加了思想与魂魄,还收她为徒。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诱饵再珍贵也不过是诱饵。可是作为神域四圣,你们竟对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诱饵产生了感情,还为此违背了造物主准则,给予她连通各个破碎虚空的地方,企图让她逃离轮回!你们可知,仅逆乱轮回这一条罪名,我就可以将你们打入人界,永世不得飞升!” “既然罪名已定,为何还不将我们丢下人界?”男子漫不经心的话语响起。夏翎陡然一惊,这人的声音怎么那么像韩煜?她有心想睁眼看一看,却苦于全身僵硬冰冷,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那苍老的声音顿了顿,才道:“只要你们肯交出她,让她去拨正轮回,我可以破例饶恕你们的罪行让你们继续执掌四圣。” 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你若肯放她逃离九幽轮回之苦,我便留在这里为你执掌四圣,否则免谈。”这……这是阿修的声音?天啊,她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众人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让夏翎耳中的嗡嗡声更重。 苍老的声音又是一阵沉默。这时,那极像韩煜的声音轻笑道:“老家伙,别算了,算来算去也不可能让你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么,让我们替她承受九幽轮回之苦——这时造物主的权利。要么,放过她,永远放过她,我们留在这里。” “造物主的权利不能拒绝,四圣需要人掌管,逆乱的轮回必须拨正,无辜的人不能被丢去承受九幽轮回之苦……”苍老的声音不断自言自语,好似陷入了死循环,让夏翎听得极度无语,道后来甚至昏昏欲睡。 终于,那苍老的声音一顿,扬声道:“东璍,北玥,你们当真宁肯代替她轮回尘世,承受七情六欲之苦,也不愿执掌神域四圣?”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夏翎正奇怪着这诡异的地方诡异的对话,突然感觉眼皮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强光照射到自己脸上。随即那苍老机械的声音又道:“零六,你要知道,这世间没一个物体每一个人被创造出来都是有其使命和价值的。你的使命是保证人界的和平与安定。如今,由于你的关系,底层破碎虚空出现了混乱交错的现象,使得人界战乱频生,几个域界魔气滋长,远古时期受惩罚被封印的古魔有了苏醒的征兆。这是你的罪孽。如今虽有造物主愿意帮你偿还,但九幽轮回有三世,他们两人各为你背负一世,剩下的一世仍需由你自己偿还。这样的判决,你可接受?” “天帝——” “老家伙,你——” 在两人开口之前,苍老的声音以极快的语速决策道:“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来人,将这三人都丢入轮回道中。我会暂时困住东璍,北玥,你们速度快一些。” 夏翎明显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而那声音酷似韩煜与曲临渊的两人好似被封住了行动,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随后,她听到那苍老的声音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自言自语道:“造物主的权力没有违背,有东璋、北玥相助逆乱的轮回很快就能拨正,一世后至少有一人回归执掌四圣,零六无须销毁此后可列神位。一切损失降至最低,很好。” 夏翎被那碎碎念弄得满头雾水,又觉好笑,正想着这光圈怎么跟个高级智能计算机一样,突然身体被人猛然一甩,失重坠落感顿时袭遍全身。 她惊叫一声,猛地坐起身,看着眼前飞沙走石阴风阵阵的景象,一时竟回不过 神来。 “做噩梦了?”韩煜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干净的衣袖毫不在意地擦着她 额头细密的汗珠,“梦到什么了?” 夏翎一脸古怪地侧头看着韩煜,梦中的景象在脑海中清晰闪现。这实在不像是 个梦,倒像是又一次灵魂出窍,因为所听所感实在太真实了。 韩煜微笑道:“梦到我了?” 夏翎抿了抿唇,斟酌道:“韩煜,你听说过神域四圣、天帝,还有东璋、北玥吗?” 韩煜赤红幽深的瞳眸紧紧收缩,但快得犹如闪电,让夏翎无法肯定那是否是错 觉。他缓缓答道:“上一回你就问到过神域与赤猷的身份,当时我来不及与你细说。 赤猷口中所说的神域,并非无边海四大神兽所居住的场所,而是修者达到化神期后 飞升去往的世界。神域是统治人界各域,并维持其平衡与独立的所在。每一把太古 神器中都附有神魂,如你手中的夕阙,慕容邢手中的太阿,它们大抵都是神域的降 临者。而赤猷又有些特殊,他应该是神域的背叛者,亿万年前受到惩罚而被分离了 元神,封印在人界受苦。” 听韩煜说到夕阙,夏翎就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储物戒中摸出青绿色长剑,递 给他。 韩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低垂着不敢抬起的脑袋,也不去接,只道:“你欠我的好像不只一把夕阙剑吧。不过,我当日在龙域中就已说过——以后,我的就是你 的。更何况,”韩煜拿起剑看了看,眼中闪过兴味的光芒,“风神夕阙不知何时已经 接受了你的血液,认可你为它的持有者。你只需突破元婴期,就可将它收入神 血液,认可你为它的持有者。你只需突破元婴期,就可将它收入神识中。” 说着,他将剑递回给夏翎,沉声道:“明日我就要返回青岳宗了,你乖乖待在这 里,不要勾三搭四、拈花惹草,嗯?” 夏翎原本正震惊和欣喜地研究着手中早已有了感情的夕阙剑,闻言顿时嘴角抽搐,额头靑筋暴跳:“我勾三搭四、拈花惹草,干你什么事?不对,我什么时候勾三搭四、拈花惹草了?!韩煜我还没问你呢,我明明与风佑同屋睡的,怎么醒来又到了这个鬼地方?我说自己好好的,怎么又做噩梦了呢!” 韩煜一脸宠溺,甚至是享受地由着她骂。待她骂得爽快了,他才柔声道:“柳笙回报,凫峦帝国的大军已于数日前突然撤退。华无应来了又回,我总觉得有些不 简单,或许凫峦国内有了什么变故,抑或……与你那师兄有什么关系。我不得不回 去亲自安排—下。” “师兄……”夏翎心中一紧,想起那融于自己体内的黑色古玉,手指揪了揪衣 襟,迟疑道,“韩煜,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可是,师兄被种魔那日,他送给我的……” “夏姑娘!夏姑娘!”路遥嘹亮的声音陡然打断了她的叙述,“夏姑娘,我们少 爷有急事找您!” 阿修吗?夏翎从地上直蹦而起,想也未想,就冲入阴寒的煞气中。 韩煜微眯了眼坐在原地,扶在岩石上的手指一点点握紧,眨眼间,那半人高的 岩石化为粉末,飘散于空气中。 “阿修,你找我?”夏翎走入清香阵阵的药房,看着那日渐消瘦苍白的身形,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微微颤抖。 曲临渊用手指沾了特殊药汁慢慢书写着符阵,淡淡道:“桌上那碗药是给你的。” 夏翎看了一眼桌上那黑漆漆的药碗,想也未想就仰头一口灌入。呜!这是什么味道,既不苦也不涩,寡淡无味,却一股子腥气,让人恶心得想吐。 她吐着舌头干呕,抬头却对上曲临渊有些怔忡的目光,那疑惑的神情分明是在问——谁让你这么喝下去的? 曲临渊握拳低咳了一声,道:“这里缺了一味去腥的善仙草,我……本以为你会先问这是什么药。” 夏翎冲到他身边,端起一碗水喝了好几口,怒道:“说话有你这么大喘气的吗?你那是什么眼神呢? 是你给的药,我才问都不问就喝下去的好不好!” 曲临渊眸光一软,轻声道:“这是修复元神的柒草茶,有几味原料很是难找,我好不容易才凑齐。你每隔三日喝一碗,七碗之后你在绝灵域中所受的伤就不会再复发了。” 夏翎端着空碗,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低头轻声道:“这几日总不见你人影,就是去配这个了?” 曲临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数十个玉简,一一摆在她面前,缓缓道:“你曾说过,以我的能力,若是多数几个人,甚至开办一个医修学校或宗派,总是你希望看到的。这些是我往年整理的医修笔记,以后无论你要将它们交给旁人,还是自己开办——” “阿修!”夏翎颤声打断他的话,“你别弄得像交代后事一样好不好?阿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曲临渊低头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清越低沉的声音如微风吹动的紫贝风铃般缓缓响起:“夏洛,无论多少年,都不要忘记我。我想要你快乐,不让你收到任何伤害,却也不要你忘了我,千年万年都不可以!” 夏翎伸手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躯,颤抖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此人不会突然消失,突然离去。 突然,她心中一动,猛然推开他,抬头问道:“阿修,你听说过神域四圣吗?你知道东璍、北玥是什么人吗?” 话音一落,她便看到曲临渊骤然变色的脸,永远清冷的眸中闪过鲜明的震惊与慌乱。 “不要再问了。”曲临渊神色冰冷地转过身,淡淡道:“有些事,你永远都不需要知道。” 凫峦帝国,皇城。 看到眼前的男子金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不是天奎宗的沈清吗?” 说出“沈清”这个名字时,连金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天奎宗掌门大弟子的沈清,有着让各派长老稍稍留心的良好天赋,有着修仙者罕见的侠义心肠,还是夏翎常常提起的大师兄。 可是,眼前这个男子,锦衣华服,神色冰冷,眼眸中带着残酷阴森之气。明明是同一张脸,却让人怎么也没办法将他们联系起来。 沈清淡淡道:“没想到。三年后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金鳞满脸震惊到:“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变成了如此模样?你……你还记得夏翎吗?” 沈清的眸光微微一动,瞧了她片刻,忽然幽幽一笑,道:“原来是灵虚门的金鳞仙子,那日翎翎让我帮她潜入大殿,想见的不是吴修,而是你。” 金鳞点了点头,随即越加惊疑:“我听说你三年前身受重伤,修为尽失,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绑我来做什么?” “想知道怎么回事,我想问你的情郎会更清楚一些。”沈清悠悠然地抬头,望着从大门外一步疾驰到跟前的男子道,“你说呢,华将军?” “谁是谁的情郎?”金鳞俏脸森寒,转头怒视沈清,道,“你们的恩怨与我有什么相干!沈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华无应的脚步陡然停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慢慢缠绕上金鳞脖子的藤蔓,凝声道:“主上突然急召我回来,又不说明缘由,我就觉得奇怪。沈清,你对主上做了什么?” “比起这个女人,你更关心慕容邢吗?”沈清的手指轻轻弹动,发出焦急愉悦叫声的藤蔓顿时嘁嘁喳喳地挪动,好似恨不得立马扎入金鳞的血脉之中 “住手!”华无应大喊,声音隐隐带着颤抖,“说吧,你想要怎样?” “很简单。”沈清缓缓站起身,拂了拂鲜丽的袍角,微笑道,“我要你按原计划血洗晋南修仙界。” 华无应皱眉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召我回来?” “因为,我要给你们增加一些必胜的筹码。”沈清手指一抖,将一枚镲嵌着红 宝石的储物戒丢到华无应面前,冷声道,“这里面有十二块黑晶,足够你布置一个 修炼大阵。我要让你的属下,在三日之内,拥有一人屠杀十个灵寂期修者的实力。” “这不可能!”华无应大声道,“除非透支人体的潜能,否则哪怕有一百块黑 晶,也绝无可能!” 沈清淡淡道:“你也说了,除非透支他们的潜能。” 华无应眸光暗冷,看着沈清的眼中充满杀意:“让我陷害我的部下,绝无 可能!” 沈清弹动着指尖的藤蔓茎叶,声音低沉冷淡:“透支潜能不过是缩减数百年寿 命,但你若不做,我现在就能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就如你那主上,帝 煞慕容邢一般。” 华无应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体内灵压暴涨又收敛,显然是在极力克制。 沈清低笑道:“好好想清楚吧,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心爱的女人和部下死于非命,还是用他们数百年的寿命做一场赌注。不过,这些藤蔓可嗜血得很,你最好不要想太久,否则等你回神,这女人就已经变成一具干尸了。” “沈清!你真的是夏翎心心念念的那个师兄吗?”金鳞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让华无应血洗晋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夏翎或许也在那里!难道你连她的死活也不 顾了吗?” “夏翎的死活……”沈清眉头微皱,喃喃道,“确实,这世间只有翎翎的死活,我不能不顾。所以华无应,下决定吧,是让金鳞仙子惨死在这里,还是血洗晋南?我也急着去见我心爱的女人,实在是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华无应屈膝跪在地上,手指一点点抓紧那冰冷华丽的戒指,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金鳞颤声道:“华无应,我已经那么恨你了,不要再让我看不起你!” 华无应猛地将戒指握在手中,转身朝殿外走去,低沉的带着无尽苍凉与痛楚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宁愿你恨我,看不起我,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天煞一万八千年一月,这是三百年轮回一次的阴煞之月,晋南的修者们正森严戒备着凫峦帝国的进攻。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过着平凡生活的凡人们也没有想到, 一场难以想象的血腥风暴正朝他们无声无息地袭来。 ―月三日,晋海沿岸本已归属凫峦帝国的三个小门派被屠杀殆尽,干瘪的尸体 被一—悬挂在他们的牌匾之上。 一月四日,离晋海最近的修仙名门——天瑶派遭遇屠杀,除结丹期以上长老、 掌门被捕外,其他人皆丧命,干瘪的尸体一样被悬挂于牌匾之下。 一月七日,闻风组织抵抗的数千修者与凫峦帝国的黑刹大军迎面相遇,数千修 者不慎落入华无应所布陷阱,死的死,伤的伤,半数以上被捕。这一役,让晋南的 精锐修者损失殆尽。 一月八日,数千灵寂筑基期修者的尸体被丢弃在晋海之中,每一具尸体都血肉 模糊,灵息全无。 一月十日,让整个修仙界,甚至连凫峦国民也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位于晋南的 凡人第一大国楚国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血腥屠杀,男女老幼,一个不留。一时间哀鸿 遍野,鲜血染红了大片晋海。 韩煜坐在青岳宗内,看着属下整理的报告,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纸页,淡淡 道:“看来慕容邢已经折在沈清手中了。凌箫,你暂时不要再回凫峦国了。” 柳笙和柳庚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在他们身侧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和一个皮肤略黑的高大男子,几人的眼中都有着惊骇,耳边不时都会响起数万凡人临死前 的凄厉惨叫。 那高大男子闻言,连忙躬身道:“是,主人!可是,如今晋南的情况……” “主人,我们……出手帮帮他们吧!”柳笙颤声道。 韩煜抬头看了他们几人一眼,似笑非笑道:“沈清最大的目标就是我,无论我 出不出手,他总会找上门来的。不过,也仅限于我,青岳宗不行。” 几人露出诧异的表情,不明白韩煜所谓的“靑岳宗不行”是什么意思。 韩煜将报告丢在一边,沉声道:“前几日我给你们的九转阴阳阵改良之法研究得如何?” 柳笙闻言,脸上顿时露出震撼崇敬的神色,点头道:“只要有足够的灵石,此阵足可抵御数千元婴期修者的猛攻一个月!九转阴阳阵本就是世间罕见的攻防大阵,其符线排布之复杂,属下只看一眼便会头晕,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将其改良……” “你说得够多了。”韩煜不悦地眯起眼,冷冷道,“不如你去投入此人门下,叫他做主人如何?” 柳笙连忙低下头,诺诺不敢多言,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奇怪——主人向来赏识那些有真才实学之人,便是不能招揽,也从不嫉妒谋害,怎么每次说到这改良九转阴阳阵之人,态度却如此嫌弃恼怒? 韩煜不容置疑地下达指令:“晋南的事我会处理,你们无须理会。九幽逆乱,天地浩劫已然开始。你们最好记住,在这样的天道下,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所以不要指望我能永远护住你们。” 柳笙等人神色一凛,连忙躬身齐应道:“是,主人!” 【第七章】曲家求援 然而,这一切风波,一切血腥屠杀,远在堕魔谷与世隔绝的夏翎却是不知 道的。 此时她正为小小的离别伤感着,因为风佑等千名达蓬国将士准备回绝灵域了。 文洹在痛苦挣扎了许久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不再回无边海,随风佑一同返回绝灵域。 而苦恋曲临渊的穆浮香苦苦哀求了几日,哭肿了双眼,依旧没有得到半分首肯 和回应,终不得不伤心返家。 其实,夏翎也很想跟他们一起回去。不仅仅是因为绝灵域中的与世无争,人与人之间的守望互助,没有灵脉却温暖的空气,更因为在那里有她回家的最大希望。 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走。无论是师兄、韩煜还是阿修,都有太多潜藏的谜团与危机,让她心惊胆战。哪怕真的回到爸妈身边,她也可能一辈子都牵挂不安。 突破回阳诀第七重后的曲临渊已非三年前可以比拟的。那个幽谷中的土石花草排位甚至阳光照射角度都已深刻在他脑海之中,这一次,他已能凭借自身的能力刻画出虚芥位移大阵。 夏翎跟随在曲临渊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出危机重重的堕魔谷,心中充满了 感伤。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她的朋友本就不多,却总是分隔遥远,有时连消息都探听不到。 就连小曦,在她睁开眼后,也已感觉不到它的存在。问曲临渊和韩煜,却总是得到这样的答案:你修为不够,它不愿意见你,你自然就看不到它,我有什么办法。 小曦,你是真的不愿意见我吗?成长后的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肯吗? 正想得入神,剌骨的寒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抬头,才发现大家脱离了堕魔谷的范围,进入四季如春的金峰峡。 夏翎习惯性地扩散神识,却愕然地发现,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修者正向这边急速飞驰而来。 曲临渊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等在原地。 片刻,几个身穿医修服饰,胸前绣了 “曲”字的灵寂期修者降落在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曲临渊面前,哭泣哀求:“求少爷快去救救曲家,迟了恐怕再没有人能生还!” 曲临渊神色巍然不动,只是姣好的双眉皱得越来越紧。他还未说话,跟在身旁的路遥已然冷嘲热讽道:“哎哟,几百几十年的不打声招呼,每到这种时候就想起我们家少爷了,曲家人的记性可真是好啊!” 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修者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神色中略带尴尬,但更多的 却是恐惧和惊慌:“少爷,这一次曲家当真是危在旦夕,连族长都受了重伤!你若不出手相救,曲家就真的完了!” 曲临渊缓缓道:“伤爷爷的是何人?” 曲家的医修抬起头,颤声道:“是华无应手下的黑刹七影和元婴期高手一紫阳侯。” “紫阳侯?”夏翎呢喃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耳熟。 曲临渊神色中略带疑惑:“爷爷的修为接近大乘期,便是没有毒术和族人相助,这几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怎么会身受重伤?”他顿了顿,突然手腕间银丝探出,在 地上迅速刻画了一个传送符阵,淡淡道,“你们等在这里,我先回曲家看看。’’ 说着,肉眼不可见的传送阵亮起一阵银光。夏翎心中一跳,脚下天煞幻影步一 踏,转眼便跟着没入阵眼之中。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却并没有五脏六腑如受挤压的痛苦撕裂感,等夏翎睁开眼,只看到曲临渊铁青的面容和冷怒的神情。 夏翎抓着头发讪笑道:“你那些个叔伯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怕他们又设计害你,所以忍不住就跟了过来。” 曲临渊眼中柔软的光芒一闪而逝,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左侧一栋华丽的屋舍走去。 夏翎这才发现,曲家竞座落在金峰峡背面,高楼华舍,雕栏玉柱,左右不远处屋宇之中居住的都是毫无灵力的凡人。很少有人知道,修仙界第一医修世家,竟降居在凡人之中,掩人耳目。 夏翎一走入曲家大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即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张狂的笑声:“今日,你们若乖乖交出曲临渊也就罢了,否则,他刚刚所受的酷刑,本侯等一下就在你们身上一一重施一遍!” “我……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已派人去通知临渊回来!”男子沙哑的声音含着 无边的恐惧,战栗发抖,“你……你还不快让这些藤蔓离我们远一些!” 男子的声音因恐惧和懦弱而近乎扭曲,可夏翎还是很快认了出来,此人正是三 年前设计让曲临渊喝下魈魅燃情的男子,阿修的亲生父亲"一曲臻戎。 夏翎对这个自私自利、冷酷绝情的男人简直厌恨到了极点,侧头去看曲临渊的 神情——清澈如水的眸光没有半分波动。但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冰 凉的五指。 曲临渊有些愕然,清亮的眼眸望着女孩安抚关切的温暖笑容,心中突然一跳, 连忙低下头去,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不敢再有半分念想。 两人刚走入大门,所有人便如有所感,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两人身上。 夏翎第一眼望见那紫衣华服、年过不惑的阴邪男子,突然“啊” 了一声,终于 记起为什么“紫阳侯”这个名字如此耳熟,而方才听到的那个张狂笑声又似曾 相识。 原来是他一当日觊觎常似锦的美貌眼巴巴地追到韩煜府邸,结果却被韩煜一团火烧了肉身,只得元婴逃脱的紫阳侯楚筲! 真没想到,当日狼狈逃脱的紫阳侯,不过二十年竟又修成了肉身,竟还保持着 原来的样貌,不知是用了怎样的残忍秘法。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投靠了凫峦 帝国。 曲家的情况确实很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年轻男子的尸体,尸体旁站立着几株赤红的藤蔓,藤蔓旁的所有尸体都失去血肉,只余皮包骨头。 在大厅右侧的角落中,是曲家仅存的几个结丹期以上的修者,他们因曲临渊的到来而欣喜若狂,其中也包括曲临渊的父亲和受伤的爷爷。 紫阳侯自然不认得此刻的夏翎。望见不紧不慢走入的曲临渊,他神色陡然一滞,眼中露出惊艳和震撼的光芒:“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匹敌她的容颜,只可惜竟是个男子。” 夏翎当然知道紫阳侯口中的“她”是谁,不由得觉得好笑,忍不住也偷偷观察曲临渊俊秀无双、清雅绝伦的侧颜——肌肤如雪玉雕刻,眉目如工笔描画,长睫微垂之间,眸光似隐若现,当真是让人细瞧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曲临渊被心中所系之人盯了许久,本该冰凉的脸上竟慢慢浮起燥热红晕,忍不住侧头瞥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拉到身后,克制了半晌才松开手,心底竟无缘无故升起一道怨气:“从前有那么多时日让你看我,你却不看。如今不让你靠近我,偏偏总是如此看我。夏洛,你就是故意要与我作对是不是?” 夏翎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心脏仿佛突然被泡在陈年老醋中,酸楚难当。两个人的缘分是一场遇见,不能早也不能晚,否则,就只能错过。 无论是师兄对她,还是她对阿修,在手边的时候未能牢牢抓住,错过了就只能追悔莫及。 “临渊,救我!”曲臻戎嘶声大叫,“他们都是来找你的!与我无关!与我们曲家无关啊!” 受伤打坐中的曲唯风突然睁开眼,咳嗽两声道:“临渊,我让默山和默华通知你来,并非让你来救援曲家,而是要告诉你一个有关凫峦帝国新皇——慕容清的惊天秘密!我要你救的,是天下,是整个人界!” 曲唯风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怔,曲臻戎和曲臻茂更是难以置信地怒吼:“爹,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可知道,落在这些恶魔手中的修者都是什么下场?” 曲臻茂眼望曲临渊,哀求道:“临渊,你绝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你可知道这半个月来,晋南死了多少修者凡人?这些畜生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屠杀了一个又一个门派。结丹期以下的修者通通被吸干了血肉,丢弃残躯。结丹期以上的修者都被他们下了禁制,留在身边过着为奴为仆、猪狗不如的日子!更可怕的是,他们竟违背修者间的第一协定,连凡人都不放过!几日前,楚国数万男女老幼被屠杀殆尽,无一生还!” 夏翎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惊骇慌乱,无法用言语形容。曲唯风毫不理会两个儿子的言语,只盯着曲临渊道:“看到这几个赤血藤的时候我就知道,凫峦帝国的新皇已被古魔附体。而且,随着赤血藤吞噬的精血冤魂越来越多,他的身心将完全沦入魔道,再无半分人性。临渊,这世间能阻止古魔临世、覆灭人界的唯有你!能为人间带来一世浩劫的回阳诀,同样也能阻止人间浩劫的降临!你只需——” 曲唯风的话语再无法继续,他惊恐地睁大眼,低头望着穿胸而出,张牙舞爪的赤血藤,唇齿间溢出大量的鲜血,慢馊跌倒在地。 他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曲临渊,仿佛想要说什么。可是,一株赤血藤猛地扎入他的喉咙,又从他脑袋上破土而出。 第八章 滼花再开 曲临渊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爷爷不甘的眼神,看着他死不瞑目的双眼,看着他呼吸断绝……最后,他慢慢抬起头,望向爷爷身后——一个锦衣华服,神色冰冷的男子慢慢显现身形。 “师……兄……”夏翎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几乎以为沙哑破碎的声音不是自己吐出来的。就如她怎么也没办法相信,眼前这个浑身缠绕着赤血藤,高高在上俯视着众人,眼底不带一丝温度,唇畔含着冷笑的男子,竟会是自己认识了数十年的师兄——沈清。 “翎翎,好久不见了。”沈清微微一笑,冰冷的目光望向夏翎时带了几分柔软,“瞧瞧我为你带来了怎样的重逢之礼。” 沈清的手轻轻一挥,突然,三个手牵绳索的黑衣男子从他身后一一走出,逐个排列在夏翎面前。他们的右手牵着绳索,左手拿着荆棘长鞭,长鞭上沾了碎肉,血腥而让人作呕。 为首的男子将长鞭狠狠地向身后甩出,厉声道:“牲畜黄吉,牲畜莆田,牲畜夏衡,还不快与夏姑娘打招呼问好!” 几个血肉模糊的身形迅速爬到夏翎面前,齐齐跪倒在地,重重地磕头:“见过夏姑娘,求夏姑娘饶恕牲畜黄吉(莆田)当日的冒犯!” 夏翎猛地捂住□鼻,否则,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发出惊慌的尖叫。 眼前这几个血肉模糊,身上不着寸缕,如畜生般攀爬在地上的男子,竟会是黄吉、莆田与夏衡。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奎宗掌门,那个人人巴结奉承的莆田道长,还有那个数月前背叛自己的弟弟夏衡。 黄吉和莆田的眼中哪里还有当初的贪婪和阴狠,他们身上除了鞭痕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全身灵力也没有被抽干。可是骨瘦如柴的赤裸身体,绝望麻木的眼神,和求死而不得的恐惧,让他们简直比被五马分尸还痛苦。 莆田四肢伏地往前爬了爬,却马上被颈项上的绳索勒住,脸部肌肉猛地一阵扭曲,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哀号:“夏姑娘,我错了,当日是我……是牲畜莆田对不起你,求求你赐我一死,赐我一死吧!” 夏翎如被惊吓到般后退一步,马上被拢入一个清凉的怀抱。而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夏衡终于也半直起了身体。 他的脸还是那样遍布疤痕,眼底写满了乞求和绝望,嘴巴张了张,发出“啊”的一个音节,却陡然展现出一张让人心惊胆寒的嘴巴——所有的牙齿都被敲碎了,舌头被割成一条又一条,嘴巴中爬满了让人恶心的蛆。 “啊——”泪水从夏衡眼中滚滚落下,弥漫的水雾让人再看不清他眼底沉淀的究竟是悔恨、仇怨还是不甘,“啊啊啊……” 夏翎猛地扭过头,将脸埋进曲临渊怀中,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曲临渊低头轻轻吻她的头顶,眼中闪过痛楚和不舍,却还是慢慢将她推开。 回阳诀七重与繁露靑阳之息,不知要多少年的煎熬,才能再容许他拥抱她,靠近她。 夏翎也终于冷静下来,对眼前三个人,她并没有太深刻的同情心,只是这样的摧残与哀号实在太让人恐惧和揪心,尤其当这样的摧折出自沈清之手。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夏翎缓缓松开曲临渊的衣衫,转过身,哑声问道,“师兄,你当真是我的师兄,沈清吗?” 沈清低笑两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幽幽道:“怎么了?当日师妹不是很恨这几个人吗?如今师兄为你报了仇,千万倍奉还回去,你不开心吗?” 夏翎望着眼前的男子,明明是一样的眉眼,却再没有包容坚忍的神情;明明一样的容颜,却再没有熟悉的气息。 他叫她师妹,叫她翎翎,可是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如兄如父守护了她八年的师兄。 夏翎抚着心脏,这里突然间变得那么闷那么痛。数月前血腥残酷的场面,数月前破釜沉舟的牺牲,数月前声嘶力竭的呼喊,犹如古旧的黑白电影在眼前一一闪现。 她的双手冰冷汗湿,全身血脉痛若撕裂,可是再也没有一刻能让她比现在更清醒地意识到——师兄已经死了。那个守护她,包容她,执着背负着天道正义的师兄,早已死在了那个血腥弥漫的山洞之中。 从此,世间少了被人遗弃的沈清,却多了个遗弃世人的慕容清。 沈清的目光慢慢从她身上收回,望向曲临渊,突然翻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缓缓道:“不知道凭着这瓷瓶中的元魂,曲医神可愿与我做一个交易?” 曲临渊的瞳眸猛地一阵收缩,将浑身发冷的夏翎拉到身后,牢牢护住,才淡淡道:“说吧。” 沈清望着他细微的动作,目光幽冷而凌厉,含着刻骨的嗜杀之意,却又瞬间敛去:“用你身后的女子,来交换你母亲的魂魄。” 曲临渊想也未想,平静地回道:“绝无可能!” 沈清怔了怔,突然仰天大笑道:“你回答得斩钉截铁,却没有问过你身后之人。夏师妹,你可知,灵虚门的金鳞仙子,此刻在哪儿?” 夏翎陡然一惊,猛地从曲临渊身后走上前,厉声道:“沈清,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清仿佛没听见她的质问,神色温柔地望着她,继续道:“夏师妹,你可知,你和曲临渊一离开金峰峡,那些与你们同行的女人们会有何下场?” “沈清!”夏翎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声音近乎嘶哑,“沈清,我跟你走!停止你的威胁,我——” 曲临渊一把将夏翎拉回怀中,恶狠狠道:“夏洛,你敢当着我的面跟他走,我绝不会原谅你!” 将惊慌失措、悔恨痛苦的女孩紧紧拥入怀中,曲临渊望着沈清的眸光一寸寸变冷,手腕中的银色丝线纵横交错,飞散开来。 沈清见银丝飞散,嘴角依旧噙着笑容。但当银丝在他周身交错凝结,编织出层层层密网时,他的神色却微微一变:“回阳诀第七层!曲临渊,我终究还是小看你了!论修仙天赋,你当真是旷古绝今第一人!” 回阳九针引之一——茧缚!转眼间,沈清的身躯已被密密麻麻的银丝死死缠绕,挣脱不得。便是那些狰狞的赤血藤,碰到茧缚也不敢上前,只得拼命逃离。 沈清眼中露出惊恐,手中紧握的瓷瓶拿捏不牢,“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下一刻,茧缚丝已将沈清牢牢包裹,如春蚕结茧般,再看不到半分头脸身形。 夏翎有些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轻声道:“阿修,师兄他……” “死不了。”曲临渊松开她的手,缓缓走上前去,神色清冷而幽淡,“茧缚丝是一切阴煞魔性之气的克星,却只能防守几个时辰,无法攻击。更何况,这世间能杀死未成形魔体的,唯有韩煜手上的幽冥火。” 夏翎看着曲临渊慢慢走上前捡起瓷瓶收入怀中,心中一动,突然单手抚上胸口,缓缓道:“杀死师兄的方法,或许不仅仅只有幽冥火。虽然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阿修,师兄被种魔前,好像曾将什么东西注入我的体内。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日师兄好像在我的心里留了句话。他说,他已将自己的心魂交托给我。如有一日,他迷失心智,万劫不复,就由我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夏翎的话让曲临渊猛地瞪大双眼,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脚下一点,天煞幻影步伐启动,身形如风驰电掣般冲向女孩。 可是,伸出去的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曲临渊,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沈清的身影由虚而实,赤红的双手紧紧扣住夏翎的喉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容:“曲医神的反应真是快得让我措手不及,差一点儿便功亏一篑。” 在曲临渊出手的一刻,沈清已经从体内开始破坏自己的身体。当茧缚困住他时,他早已潜伏到夏翎身后,慢慢重组魔体。 魔体从消亡到重生,所用时间不过数息,预示着沈清离魔体大成已只有一步之遥。 沈清低头望着面色酱紫,眼中泛出了悟和惊骇的女孩,微笑道:“翎翎,你想的没错。曲家也好,医神也罢,他们都不是我的目标。韩煜以为我掌权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必是他,曲临渊以为我索要你是对你留恋不舍,所以他们都不曾提防,我会毫不犹豫地对你下毒手,不是吗?” 曲临渊紧紧握住双拳,颤声道:“你放了她,我可以助你即刻成魔,甚至送你飞升神域。” 沈清哈哈大笑,仿佛曲临渊那惊恐慌乱的神情竟能取悦于他:“高高在上的曲医神,你的一颗丹药,便能决定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死。从前的沈清与你相比,就若莹辉与皓月,岂能争锋?你取悦翎翎而转赐于我的施舍,曾将我的尊严狠狠践踏。只可惜,风水轮流转,今日终于轮到你了。” 曲临渊一步步缓慢地朝他靠近:“你想要如何?让我跪地求饶,抑或当众受辱?你只需说出来,我总会让你如愿。” “阿修!”夏翎沙哑的声音充满痛苦,“阿修你敢!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咳……” 沈清的五指陡然收紧,神情狰狞而嫉恨,随即却幽幽笑道:“只有曲临渊的痛苦还远远不够,我更想看到的是韩煜的悔恨痴狂。” 沈清抓起夏翎垂软的左手,扣住迷藏环,按下第三颗宝石,神识轻动间,千里之外的影像清晰地闪现。 “夏洛……”韩煜温润柔和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响起,却陡然一滞,墨黑的瞳仁猛地收缩,赤红的光芒一阵闪烁,“沈清!” 沈清哈哈大笑,仿佛韩煜此刻的震惊为他带来了莫大的欢愉:“韩煜,想不想知道,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被强行带走却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想不想知道,看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却来不及阻止,是什么感觉?” “沈清!”韩煜嘶声低吼,“说出你的条件!无论怎样的代价,我都偿付给你!” “代价吗?”沈清微笑道,“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沈清将五指紧扣的手高高举起,幽暗的瞳眸落在气息奄奄、眼泛泪光的女孩身上,不知为何,他早已麻木的心口竟突然一痛,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翎翎……” 夏翎的双手掰着沈清铁钳般的五指,双足被高高吊在空中,被克制的灵力和缺失的空气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仿佛看到天奎宗外堂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墨蓝衣衫的男子执剑闭目,靠着身后高大的古木,静静地等在门外,仿佛已经等了许久,又仿佛能一直等下去。 在漫长的修仙岁月里,生活总是那样沉闷艰难,或是那样惊涛骇浪。可是这个场景,反反复复了八年,却总是让她一面酸楚一面心安。 “师兄……”滚烫的泪滑过眼角,滴入冰凉的泥土,她想,假如一切从头再来,她还是会选择救师兄。因为他曾经那样努力地、正直地、傲然地在这片土地上苦苦挣扎过,虽然别人看不见,虽然别人对他的努力不屑一顾,可唯有她不可以。 因为你是我最敬爱的师兄——沈清。 一声骨骼碎裂声响起,沈清的五指陡然收紧,身上缠绕的赤血藤也在同一时间狠狠穿透夏翎的胸口,缠绕住脆弱的心脏,“哗啦”一声,绞得粉碎。 “夏洛!”影像内外,两声凄厉的嘶喊响起,仿佛要摇动天,撼动地,带着无法接受的惊骇和恐慌,犹如最撕心裂肺的悲鸣。 曲临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全身的血液犹如逆行般,让他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相信,绝不相信,眼前那骨节寸寸断裂、心脏处血肉模糊的躯壳会是夏洛。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刻钟前还捏着自己的手指温软浅笑的女孩,片刻前还警告自己不可屈膝受辱的女孩,竟生生在自己眼前失去了生机,变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泪、悲鸣、死亡,却什么也做不了。 曲臻戎望着自己怨恨疏离了三百年的儿子,他跪倒在地,漆黑的双目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他的容颜俊秀绝伦苍白如雪,此刻却怔怔的仿佛迷路的孩子。 他撑着地面的手扎入了尖石,洁净的长衫沾染了血污尘埃,可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仿佛生怕一朝醒来发现眼前的不是噩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即使三百年前得知自己欺骗他修炼一脉青菡,即使三百年前眼看着薇然死在面前,他也没有露出过这样恍如迷路孩童般畏惧脆弱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在曲臻戎心底沉寂了三百多年的父爱竟再一次来得那样凶那样急。这个孩子也曾在他怀中,笑得如精灵般可爱。这个孩子也曾仰头望着他,露出孺慕的表情。 “临渊,临渊……”他下意识地开口呼唤,“临渊,人死不能复生,你别这样!” 可是,曲临渊却再听不到他的声音。相隔漫长的三百年,曾经用清澈如水晶般的眼眸静静地仰望他的儿子,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夏洛……夏洛!”曲临渊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女孩尸体旁,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轻声道,“夏洛,我错了,以后再不避开你,永远牵着你的手。你睁开眼,好不好?夏洛,我喜欢你,你先听我说一句,我喜欢你,好不好?” 沈清怔怔地站在一旁,伸手抚过自己的面颊,触手一片湿热。他紧紧地按住自己仿佛空无一物的胸口,无声自问:“我……做了什么?” 曲临渊肌肤恍若透明,伸出颤抖冰凉的手,指尖逆凫丝无声地飞出,落入女孩瘫软的体内。没有生机,也没有元魂反应,这是一具真正的躯壳。 曲临渊猛地直起身,四处张望茫茫天空,大声道:“夏洛,你若在这里,就开□答我一句!” 四周一片静悄悄,唯有曲臻戎极力压抑的喘息在空寂中回荡。 曲临渊双手一摊,无数肉眼不可见的银丝如漫天罗网般飞射出去。 夏洛,夏洛!你明明说过,只要我开口说喜欢,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 夏洛,我说喜欢你说得那么晚,我错了!回来吧,好不好? 可是,血腥味弥漫的天空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也没有留给他任何希望。 沈清闭上眼,哑声道:“没有用的,被赤血藤碰触到的元神,刹那间便会魂飞魄散,不留半点儿痕迹。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夏翎,无论在哪个躯壳之中,再也不会有!” “夏洛——”曲临渊猛地收回银丝,朝着虚空嘶声低吼,“夏洛,从今往后,我永不按时休憩,永不好好吃饭!我日日夜夜站在炼丹炉旁,便是昏倒了也不离开!” 他的声音慢慢变得嘶哑,苍白若透明的脸上有灼烫的泪珠缓慢地滑下:“夏洛,这样离开,我再不会保重身体!便是堕入轮回太虚境,也绝不睁眼!夏洛,你听见了没有?” 夏洛,我为你步步后退,痛彻心扉也不曾后悔,为什么换来的还是这样的结局? 天上地下,永远有那样一双手,让我求不得,恨别离,哪怕远远地守着你也终成奢望。 泪痕未干的沈清猛地睁开眼,狰狞的笑容再度蹿上他唇角:“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我!没有了心脉元气的制约!我只需除掉精通回阳诀的你,再夺回韩焊手中赤猷半魂!从此,人界再无人是我对手!万物生灵都将成为我一人的奴隶!哈哈哈……” 曲临渊紧紧闭着双目,仿佛对沈清的宣誓和张狂的笑容毫无所觉。他的双手缓慢伸开,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波动,却不见任何银丝伸展。颀长消瘦的身形与雪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恍若透明,又仿佛随时都会融化。 沈清微微皱眉,正要指挥赤血藤行动,曲临渊却猛地睁开眼。 “刚刚突破回阳诀第七重,远在千里之外的韩煜,这一切阴差阳错的巧合,你想要的不就是如此吗?”曲临渊嘴角轻轻勾起,精致如画的脸上露出嘲讽而悲凉的笑容,“如今你赢了,天帝!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她一息存活人间!” 其实,我早该知道,退一步,便是百步,选择放弃,就绝了一切希望。 可是夏洛,我只希望你幸福。终有一天你会跳出九幽轮回,回到你的世界。哪怕我痛彻心扉,百年孤独,也要看着你露出充满希望的笑容。 曲临渊将右手食指凑到唇边,迅速咬开一个□子,赤红的鲜血一滴滴落在靑石铺就的地上。 沈清眉峰一跳,手下再不犹豫,缠绕在身上的赤血藤蔓疾射而出,“嗤啦”一声,狠狠穿透了曲临渊半跪在地的身体。 “临渊——”曲臻戎无法自制地发出凄厉的呼喊。 “先生——”从门口跌跌撞撞冲入的风佑和穆浮香等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爷!少爷!”路遥连滚带爬地扑到曲临渊身边,泣不成声,“为什么会这样,少爷?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跟在路遥身后的木成修一掌拍在曲临渊肩头,让那些赤血藤急速退去。可是少年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是让他变了脸色,惊痛绝望。 曲临渊从怀中取出瓷瓶,递给木成修,缓缓道:“从此以后,曲薇然是你的。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木成修,你……自由了。” “临渊!”木成修一把扶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颤抖破碎,充满了悲伤,“临渊,我不该放你一个人……我不该……” “先生,夏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风佑哑声问,“不过半个时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曲临渊再不管他们的哭泣嘶喊,专心地用咬破的手指在地上一条线一条线地描画符阵。 “先生,不要再画了!”穆浮香哭喊道,“让我为你止血,让我救你好不好?就算倾尽毕生所学,我也一定要医好你!” “晚了。”曲临渊用沙哑的声音淡淡道,“回阳九针引第九针——轮回已经开始。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曲临渊这具躯壳就会灰飞烟灭。” 他顿了顿,低咳一声,继续道:“我求仁得仁,结束轮回,放手离去,是我自愿而为,永不后悔。我欠她的,前世今生都已一一还清。百年之后,滼花再开,我绝不会再放手退让。韩煜,你许下的承诺,我今日的誓言,你最好永远不要忘记。” 失去影像的迷藏环中突然传来韩煜低沉的声音:“我会好好守护她,不惜一切代价!” 曲临渊闭了闭眼,染血的手指轻轻曲起,又缓缓伸展,终于刻下最后一画。 “天道尽,神魔逆,九天轮回太虚境。厉鬼啸,泣血生,九幽阴魂俯首听——以我的生命为代价,召唤她三魂,凝聚她七魄,轮回往复,永不熄灭。” “夏洛,你不可以忘记,我曾在乎你胜过世间一切。夏洛,你不可以忘记,阿修也好,曲临渊也罢,他们都那样深挚地爱过你,却来不及说出□。” “夏洛,前世的我赋予你七情六欲,却对你绝情绝性,视若不见。如今,换我等着你,守着你。宿世轮回,滼花再开,夏洛,你一定不可以忘记,有个人在滼花边等着你,千年万年。” 哪怕是天道覆灭阴阳乱,东溟浩浩万骨枯。 纵然是神已消魔已亡,九天诸佛千重劫。 待到碧海蓝天云尽处,星河浩瀚,浮华作古。 终有我执手相待情若故,岁月流湮,永不相负。 第九章 禁制反噬 夏翎猛地睁开眼,却看到韩煜忧切的面容,连忙起身四处观瞧,陌生的房间和陈设让她一片迷茫:“我刚刚不是被师兄……” 话一出□,夏翎却陡然一惊,因为这清润如珠玉相击的熟悉声音明显不是她的。 夏翎举起手,入目便是盈盈如玉吹弹可破的肌肤,掌心有一道断纹若隐若现。这……这分明是常似锦的身体! “我……发生了什么事?”夏翎回忆着昏迷前的情景,喃喃道:“我被师兄杀了吗?” 韩煜将她拢进怀中,柔声道:“不管谁被杀了,总之你平安无事。” “阿修知道我回到常似锦的体内吗?”夏翎低头去寻迷藏环,“他看到夏翎死在面前一定很伤心,我得快些通知他!” 迷藏环自然不该在手腕上,自己是元神出窍,又不是空间瞬移。可是,让她震惊的是,她居然真的在左手腕上看到了朴素的银镯——迷藏环。 韩煜一把扣住她的双手,将满脸迷茫的夏翎紧紧拥入怀中,轻声道:“夏洛,你乖乖听我说。下面的话,可能有些出乎你的意料,但是你要答应我,安静地听我说完。” 夏翎挣脱他的怀抱,右手紧紧地握住左手手腕,缓慢地点了点头。 韩煜食指轻抚着女孩柔滑细腻的皮肤,低声道:“几个月前,我曾去往龙域,胁迫神龙木让我见你一面。确实,神龙木带我进入破碎虚空,让我亲眼见证了你的世界。可是,待我回来时却出了一些意外。” 夏翎睁大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他。 韩煜笑了笑,继续道:“因为那个意外,我与你一样,做了一个梦——一个与神域四圣,东玮北玥相关的梦。” 见夏翎皱了皱眉,韩煜又道:“人界之上有神域,神域中掌管众神的七情六欲的老头——天帝。他理性地计算着破碎虚空之间的平衡关联,管理着人界的兴衰更替,又记录着众神的功德罪恶,从未出错。可是,神只与凡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灵,无心无情的天帝很多时候都不知该如何衡置。于是,便有了凌驾于众神之上的四圣——东玮、南寅、西晟、北玥。能得到天帝认可成为四圣的神袛少之又少,亿万年难有一圣,更别说凑齐四人,便是数千年四圣空悬也是常有的事。” 夏翎听得晕晕乎乎,终于忍不住道:“韩煜,你究竟想说什么,能不能言简意赅点儿?” 韩煜忍不住笑了笑,点头道:“简单来说,数百年前,神域中已有东玮、北玥二人执掌四圣,可是因为某个原因,他们却甘愿轮回尘世,堕为凡人。神域中少了四圣的协助,天帝很是苦恼,所以费尽心机,阴谋算尽,也要将其中一人召回神域。” 夏翎皱眉点头道:“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儿印象。那个天帝,好像是台高级智能计算机,只会按流程办事,却又懂得从规章制度的漏洞中寻找破绽。东玮和北玥甘愿轮回尘世,也不肯执掌四圣,好像是为了保护一个叫零六的女孩。零六是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人,本是用于完成任务的诱饵,谁知东玮和北玥却对她产生了感情。” 韩煜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笑容轻软温柔得犹如捧着即将融化的雪人:“因为是诞生于自己手中的人偶,便如生命的附属品一般。所以,他们曾对零六做过太多太多不可原谅的事。等到一朝悔恨,泥足深陷,却已追悔莫及。他们甘愿堕入轮回,不是想要赎罪,而是不愿放弃哪怕一丝一毫重新挽回的机会。” 夏翎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个念头,却又马上将它抛弃在角落,不敢去想。 韩煜继续道:“然而,神域无人执掌,天帝只能变着法儿地操纵零六的命运,逼迫东玮、北玥其中一人结束轮回,返回神域。两人同时存在于世间,只会让零六的命运一日比一日凄惨,永难自主。所以,他们其中一人,最终选择了放手。” “什么……放手?”夏翎茫然道,“他们其中一人放手,与我有什么关系?” 韩煜紧紧地握住她慢慢变得冰凉的双手,终于将最后的话语说出□:“曲临渊就是神域的东玮尊者,就在刚刚,他为你凝聚破碎的魂魄,答应天帝,返回了神域。” “你胡说!”夏翎猛地用开他的手,厉声道,“韩煜,你扯的谎话未免太没边了!什么神域,什么东玮,什么四圣,那不过是一场梦!如今你居然说曲临渊就是东玮尊者,你以为我会信吗?” 韩煜静静地看着她,淡淡道:“我是北玥,而你……就是零六。” “韩煜你够了!”夏翎从床上一跃而起,颠声道,“我现在就去找阿修!什么前世今生,东玮北玥,那些与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夏洛!”韩煜一把拉住她,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柔声道,“夏洛,你冷静地想一想,就该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要冷静地想什么?!”夏翎疯狂地挣扎,却挣不脱韩煜的桎梏,终于忍不住哀声哭泣,“韩煜,你要让我想什么?想阿修回到神域,想阿修成为离离在上的东玮尊者……可是那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前世今生,东玮北玥欠了零六什么,我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也毫无兴趣。我只是想再见阿修一面!韩煜,求求你,让我去见见他。韩煜,我求求你……” “你非要逼我把话说出来吗?”韩煜轻轻叹了□气,语调温柔,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冷寂,“夏洛,曲临渊已经死了,尸体化为灵息回归神域,此生你再也不可能见到他。” “我要见他!死也要见到他!”夏翎咬牙瞪着韩煜,一字一句道,“就算尸体化为尘埃,我也要回到他消失的地方,亲眼见证离别!韩煜,你若阻止我,我会一生一世恨你,永不原谅!” 韩煜低头冷冷地凝视着神情决绝、双目湿热灼亮的女孩,终于幽幽冷笑道:“我只想知道,今日若回归神域的是我,夏洛你可会如此伤心难过,死也要见证离别?” 一曰前还热闹嘈杂的曲家大厅中,此刻,却只剩下凝固的斑驳血迹和无边的空寂。 夏翎静静地跪在那个以鲜血刻画而成的符阵中,仰头闭目,滚烫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从她脸颊滑落。 什么东玮零六,前世恩怨,与她有何关系? 她只知道,自己认识的男子叫阿修,他容颜如雪,别扭善良,一次次将自己带出绝望的深渊,在乎她胜过生命,却说不出口一句——我喜欢你。 “阿修,我喜欢你。”夏翎声音嘶哑破碎,却一遍遍呢喃,“阿修,我喜欢你……” 一样来不及说出口,来不及开花结果,来不及将喜欢变为爱恋,可是阿修,我真的曾经喜欢过你,那么深挚,那么期盼。 耳边突然响起模糊而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她的记忆深处,又仿佛是残留在空气之中。 “夏洛,你不可以忘记,我曾在乎你胜过世间一切。夏洛,你不可以忘记,阿修也好,曲临渊也罢,他们都那样深挚地爱过你,却来不及说出□。” “夏洛,前世的我赋予你七情六欲,却对你绝情绝性,视若不见。如今,换我等着你,守着你。宿世轮回,滼花再开,夏洛,你一定不可以忘记,有个人在滼花边等着你,千年万年。” 夏翎用手背遮住通红的双眼,任由滚烫的泪水一遍遍洗刷泪湿的手背。 “夏洛,我已将沈清的心脉元气重新凝注于你的魂魄之中。沈清体内魔性即将大成,到那时,能杀死他的,唯有你一人。赤猷再度封印,人界浩劫解除,你的使命完结,破碎虚空之门将再度打开。夏洛,那将是你回家的最后机会。所以,下面的话,你要牢牢记住。破除沈清不死魔体的方法,只有一个……” “阿修——”夏翎终于忍不住,匍匐在地号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呼喊让人不忍听,听了便如痛断肝肠,“阿修——” 夏翎擦干眼泪,走出曲家大宅,绕过金峰峡,便是韩煜等候她的地方。 可是刚绕过峡谷,眼前的景象却马上让她陡然一惊,连忙全神戒备。 只见不远处,堕魔谷外,数百名修者将韩煜团团包围,除了七名大乘期、十几名元婴期,余下的修者至少都是结丹中期修为。而那七名大乘期修者,竟有半数曾是晋南修仙门派中的隐士长老。 沈清自然也在其中。看到持剑而立的夏翎,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惊喜:“翔翎,你没死,当真是太好了!” 夏翎冷笑道:“让你费尽心机谋算,却没能得逞,有什么好的?” 沈清幽幽一笑,柔声道:“我不能容夏翎活在世上,是因为她的奇经八脉贯注着攸关我生死的心脉元气,这世间唯有她能杀死我。可是,你却不同,这具躯壳对我没有任何威胁。翎翎,你还活在这世上,我真的很欢喜。” 夏翎皱眉望着几个分出来慢慢朝自己靠拢的元婴期修者,冷冷道:“沈清,这就是你表达欢喜的方式?” 沈清摊手道:“韩煜的修为实在太难以估量,便是我们所有人都折在这儿,也不见得能擒住他。所以翎翎,你活着我自然欢喜,因为你将是我手上最大的筹码!” 夏翔脸色微变,迅速从迷藏环中取出两仪盘,还未来得及启动,眼前忽然寒芒一闪,一道剑光已打在两仪盘上,瞬间将金属圆盘劈成两半。 沈清嘲笑道:“翎翎手中这东西我可熟悉得很,怎么会给你机会逃脱呢?” 夏翎望着人群包围中如闲庭散步般穿行的韩煜,顿觉头痛无比:“你明知沈清会埋伏在这里,却什么都不说?!” 韩煜满脸无辜地看着她,悠悠道:“是你说,死也要见他。我除了舍命相陪,又能怎样?” 夏翎语声一滞,不知该说些什么。眼见五六个修为不比自己低的元婴期修者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她心念一动,突然扬声道:“韩煜,你来替我收拾他们,让我対付沈清!” 韩煜眉梢微扬,似是有些惊诧,又有些好笑,半响才身形一动,猛然蹿到夏翎身旁,抱住她道:“你凭什么对付沈清?不会是想动之以情,勾引诱惑吧?” 夏翎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抬起左脚狠狠地踹了某个不要脸的男人一下。 不远处,眼看着韩煜轻而易举脱离包围圈潇洒离去的沈清缓缓叹了□气,颇有些遗憾道:“我本不想用这个方法的,太浪费手中的棋子,尤其还是在翎翎你面前,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为了。” 沈清说完,身上的赤红色藤蔓突然如灵蛇般飞出去。夏翎拔出夕阙剑严阵以待,可紧接着,她却惊骇地发现,那些藤蔓竟不是飞向她,而是飞向围在沈清身边的数百个结丹期修者。 痛苦的哀号和愤怒的咒骂声陡然在温暖如春的金峰峡中凄厉回荡。一具具缓慢被吸干血肉和灵气的躯壳,一双双不甘绝望的眼睛,让夏翎几乎不敢去看,也不敢去听。 韩煜原本闲适悠然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将迷藏环摘下给我,你先躲入芥子空间中,没有我的提醒,不要出来!” 连韩煜都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夏翎越发胆战心惊。她不敢再犹豫,迅速摘下迷藏环递给韩煜,又纵身跃入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中不分昼夜,不知时间流转为几何,再加上韩煜刻意屏蔽了迷藏环外的声音,整个芥子空间就越发静寂空旷,无声无息。 夏翎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久到寂寞的双耳仿佛能听到钟摆的滴答声,久到从不怀疑韩煜强大到变态的心竟隐隐升起不安。终于,她的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啪嗒——啪嗒一”好像有什么黏稠的液体在她耳边一滴滴缓慢落下。 随后,沈清的笑声清晰传来:“韩煜,体内灵息被附体神魂彻底压制扰乱的感觉如何?炼化魔剑赤猷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竟会有反过来被法器克制的一天?哈哈哈……如今连这储物镯都到了我手中,你心爱的女人、你的性命通通掌握在我手中。韩煜,当日你髙高在上嘲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迷藏环到了沈清手中?夏翎正心中惊疑,突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拉扯力,让她迫不得已跌出芥子空间,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沈清弯下身温柔地扶起她,又将染血的迷藏环戴在她手腕上,柔声道:“翎翎,待我收拾了韩煜,就娶你为妻。从此,我统御人界,主掌万物,你就是我身边唯一的伴侣。” 夏翎连忙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韩煜身上血迹斑斑,裸露在外的手臂黑色纹路狰狞闪现,仿佛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韩煜的额头上密布着细细的汗珠,神情看似悠然沉静,浑身的肌肉却绷得死紧,显然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而在他的身后,还站立着七个大乘期的修者,他们望向沈清的神色充满恐惧和痛恨,却不知为何丝毫不敢违拗他。 “韩煜,你怎么样?”夏翎颤声道。 “暂时还死不了。”韩煜笑笑,目光温柔,语调轻缓,“夏洛,你是在担心我吗?” 夏翎无语,直接忽略他的话:“沈清说你被体内神魂扰乱克制,是什么意思?” 韩煜遗憾道:“如今我命悬一线,生死未知,夏洛,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安慰我吗?好吧,我知道这种事强求不得。我体内的魔剑赤猷,是混入了我心脉元气重新祭练过的,本是为了便于操控和使用。但如今赤猷的另外半魂太过强大,完全牵制了他的一举一动。混入了我心脉元气的赤猷剑,弃之不得,取之无法,反倒成了制约我的利器。亊情就是如此。” 沈清望着夏翎陡然煞白的面容,眸光阴冷,幽幽道:“翎翎,你躲了这个男人十年,走投无路到最后一刻都不愿向他求救,想必是恨极了他,厌极了他。如今他要死在我手中,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韩煜脸色陡然一沉,眸中闪过凛冽的杀意,却让沈清忍不住得意地大笑。 夏翎轻叹了口气,缓缓从迷藏环中取出夕阙剑,退后三步,剑尖直指沈清,扬声道:“师兄,我曾对自己发过誓,如果有一日你当真堕落成魔,屠戮人界,我一定要亲手结束你的生命。” 沈请睖睁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道:“亲手结束我的生命?翎翎,如今的你凭什么?” “凭我……”夏翎话没说完,忽然神识深处响起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常似锦,施展离风影遁离开这里,绝不可回头! 页翎猛地蹬大眼睛,转头朝身后的韩煜望去。只见本就面色惨白的男子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即便不灵聚双目,她也能清晰地看到韩煜体内快速流失的灵力,和丹田处如利刃般翻搅的气息。 十年前,那个人用世间第一真火幽冥在自己的体内下了最严苛的禁制——我不会再当你是愧儡,从今往后,我韩煜与常似锦体内的神识牵系永远屏蔽,永不复用。 可是如今,他却亲手打破了这个禁制,舍弃生命和最后一点儿全身而退的希望,也要向她下达绝不回头的指令。 “韩煜!”夏翎沙哑的喊声未落,体内灵息却已身不由己地流动,眼前猛然一花,眨眼之间,她已来到千里之外。 沈清将全身灵力干涸,犹如废人般无力反抗的韩煜踩在脚下,阴狠道:“你以为,她能逃出我的掌心吗?韩煜,任凭你费尽心机,你想拥有的也终将属于我!” 满身泥泞狼狈,连唇畔都沾满了草屑的韩煜任凭沈清踩踏,一动不动,闻言却低笑道:“沈清,你最好趁着现在我愿意陪你玩这场游戏时,好好折腾。” 沈清眼中寒芒一闪,狠狠一脚踩在韩煜的左腿上,只听“咔嚓”一声,腿骨断裂的声音响起。 沈清扬声大笑,挥手道:“将我们的晋海第一魔修拖回去游街示众,我要好好让晋南晋北的修者们瞧瞧他丧家之犬般的模样!” 然而,志得意满的沈清却没有发现,刚刚被他踩断腿骨,又要受到当众羞辱的韩煜却连表情都未变一下,与方才夏翎还在时强忍痛楚又极力掩饰的神情简直天差地别。 时间是抹去一个人心头烙印与记忆的最好办法,可是这个办法终究太慢太煎熬,而他却已经迫不及待,无法忍耐。 【第十章】四面楚歌 天煞一万八千年,这是晋南修真界数千年历史上最黑暗血腥的一年、 短短两个月,整个晋南被吸干血液灵息的低阶修者数髙达一万三千多人,被捕沦为奴隶的离阶修者超过两千人,而被无辜屠杀和俘虏的凡人更是数不胜数。 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的修者们,当看到狼狈不堪,被拖着游街示众的韩煜时,就彻底放弃了最后的希望和抵抗。晋南完了,或者说,整个人界都完了。 鲜血染红了大片晋海,朗朗晴空都仿佛被染上了血一般的黏稠。 天煞一万八千年三月三日,晋南修真界彻底沦陷,凫峦大军绕过堕魔谷,将孤立无援的晋北团团围困。 这一日,凫峦帝国的新皇慕容清如当日的帏煜一般飞上天空,将自己君临天下的旨意传达给晋海以东每一个幸存的修者。 “夏翎——或者如今该叫你常似锦,三日后,我要你心甘情应嫁与我为妻。否则,我就如血洗晋南一般,将晋北所有修者、凡人通通屠杀干净!翎翎,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晋北边境一座小小的山峰道观内,却是别有洞天,在这里至少聚集了数千个从晋南逃出来的幸存者和晋北有志反抗的修者。 沈清嚣张的宣誓被这小小道观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几个围坐在一起的修者猛地拍案而起,怒道:“慕容清,你当真是欺人太甚!” 激怒过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在角落中面覆轻纱的女子身上。 这个女子,就是夏翎,让当年的第一魔修韩煜,与如今的帝煞慕容清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夏翎。 只要将她交出去,晋北所有修者、凡人,或许就能苟延残喃,获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个永远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左右天下人的命运? 躲躲闪闪望向夏翎的目光,都被一个年轻俊秀却面目凶恶的男子狠狠瞪回去。 柳箎望着一直低头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的夏翎,恶声恶气道:“我警告你, 绝对不许答应嫁给那个慕容清!否则,你让主人的脸往哪里搁!” 夏翎停下手中的动作,苦笑道:“都到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考虑主人的脸面。唉,幸好柳笙是哥哥,你是弟弟,要不他可太倒霉了!” “死女人,你什么意思?”柳箎拍着桌子,勃然大怒,“主人落得如斯田地,还不是被你所害,你倒有心情在这里悠闲涂画!” 夏翎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拨动手中的树枝,心里默默计算着双方实力的悬殊比例和应对之法。这样的事实在不是自己的强项,若是有个人能帮助自己运筹帷幄、 统领三军……夏翎握住树枝的手突然一紧,“咔嚓” 一声,树枝断裂,她的脸上却反而露出了笑容。 落日如血染红天涯,留几许牵挂。 缥缈山下,何处可求仙家缘法。 “夏翎,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风佑搭着她的肩膀,无所谓地笑道,“大不了随我们返回绝灵域,让这些自私自利的垃圾们去死!” 夏翎睨了她一眼,道:"你们当真不打算回去?我说过,阿修曾将虚芥位移大阵的刻符步骤详细记载了下来,虽然耗时可能久一些,但我一定能安全送你们回归。" 即便是戴着面纱的常似锦,这似笑非笑、眼波流转的一眼,还是美得让人惊叹痴迷,无法回神。 风佑抚着额头笑道:“就这副容颜,说先生、韩煜与那天杀的慕容清会不顾一切地争夺你,我还真能勉强相信一些。” 夏翎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穆浮香冷着脸,哑声道:“你如今一身麻烦,走投无路,我们若在此刻弃你而去,先生在天之灵一定得不到安息!我可不是为了帮你!” “谢谢!”夏翎闭了闭眼,诚心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全力帮助我渡过 难关!” “这种废话,还用说吗?”风佑搂着她的肩膀笑道,“有什么需要我们的 ,尽管吩咐!” “柳笙,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夏翎突然拉住正在团团转分配管理物资的柳笙,沉声道。 柳笙愕然停住脚步,神色冷淡道:“常前辈有什么亊,尽管吩咐。” “替我向沈清带一个口讯,我同意嫁给他,但是,婚期要改在三个月之后。” “什么?!”柳笙骤然变色道,“这怎么可以?” 夏翎静静地看着他,不紧不慢道:“柳笙,是我嫁又不是你嫁,只要我同意有什么不可以?” 夏翎想了想,又从迷藏环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亳无价值的剑坠,递给柳笙:“为表诚意,你将这个一并给沈清。就说,他若还顾念一星半点儿往日的情谊,就别再逼迫我。” 这样的小礼物,那八年中,沈清给过她太多太多。 柳笙迷迷瞪瞪地离去,三个时辰后回来时,却是双目通红,神色痛恨愤怒 欲狂。 他只转达了一句“慕容清同意了”,便转身离去,仿佛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夏翎静静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迷藏环,无声呢喃:“等等我,韩煜,再等 等我。” 因果轮回凡俗世外,有人落寞有人开怀。 没有什么对错应该不应该。 风佑以雎息御气,虽无法腾空飞行,但穿梭于枝叶交错的密林之中,却如闲庭散步般迅捷无伦,脚步掠过即有残影。 饶是用这样的速度,她也行了很久很久。终于,她按照元琴姑娘所给地图的指示,找到了那栋与世隔绝,隐匿在山林间的小茅屋。 风佑推门而入,惊叹于房中摆设的简陋和整洁,正踌躇着是否开口,却忽然看见里屋的竹帘被掀起,一个三十多岁的靑年男子缓步走出。 男子的面容并不如何俊朗深刻,举手投足间却充满了气定神闲的贵气。风佑身也是领军作战之人,虽然所带兵将种类不同,却也只用一眼就能看出男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魄。 着来*翎要找的这个人,当真有几分真材实枓。 风佑淡淡一笑,随意躬身道:“见过狄将军。” 此人自然就是当年为夏翎所救的晋北第一战将——狄飞。狄飞看到风佑似乎并没什么惊讶,只冷淡道:“在下狄飞,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不知姑娘是?” 风佑倚着木门,悠然笑道:“如今晋南修真界已然生灵涂炭,狄先生的家乡晋北也终将难以幸免于难。没想到狄先生竟还有心思在这里隐世避居,悠闲度日。” 狄飞的背脊有一瞬的僵直,随即却丝毫不为所动道:“狄某不过一介武夫,连结丹期都未能突破,天下兴亡,世代更替,又岂是狄某能左右的。” “我也觉得你左右不了什么大局,不过有个人似乎不这么认为。”风佑手握一块白色晶石,动作生涩地引导刚刚学会凝聚的灵息导入左手腕上的银镯中。 微弱的光芒闪过,小小的木屋中突然多了个面色苍白却温暖浅笑的女子。 狄飞搁在窗棂上的手指下意识地一颤,这张倾城绝色、明媚皎洁如月光般的容颜,十年了,他竟没有一刻或忘,甚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女子在他面前稳稳站立,喘了口气,立即躬身弯腰,诚挚恳求道:“狄先生, 我会为你召集最优秀的修者,为你提供最精良的武器,请你务必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女子缓缓抬头,清亮如露珠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直视着他,朗声道:“狄飞,如今率领千万大军围困晋北的,正是凫峦帝国第一战将华无应。有生之年,你当真不想与他一决胜负吗?” 狄飞眼眸陡然精芒闪烁,脑中再次浮现出十年来一次次梦到的场景。 梦中,他亲手组建了一个名为梵摩的修者营,纵横晋海,所向披靡。他的身后总是站着一个明眸如画的少女,支持他,鼓励他,对他不离不弃。 每一场梦的最后总有这样的场景,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酣畅淋漓地与华无应战场决胜,最终成为新一代传说。 这是他早已抛弃的绝望的梦想,却也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狄飞缓缓闭上眼,许久才睁开,眸底掩映的是皓月星光,灼灼闪亮。 一叶扁舟随风而去心若定水亦静, 谁能登峰造极真正胜过自己。 望不到边际的无边海,文洹没有丝毫停留地离开刻画着传送阵的无名小岛。踏上飞剑后,他的手指拂过左手手腕上的储物镯,银光闪烁,一个面覆轻纱的女子就跌坐在他身畔,微微喘息。 “你还好吧?”文洹邹眉道,“在芥子空间中一待就是六个时辰。就算你是傀儡之身,也实在太勉强了。” 夏翎虚弱的笑道:“为了让沈清以为我还在晋北中心待嫁,除了寄身芥子空间,还有什么办法呢?” 文洹心神微微一凝,道:“我知道你时间宝贵,片刻都浪费不得。就让我直接召父皇和小润他们前来吧。” 说完,文洹仰天一声怒吼,龙吟啸声直冲九天云霄,飞剑随着震动嗡嗡作响,底下的海水更是奔腾汹涌,犹如燃烧煮沸。 片刻,几个人影匆匆飞驰接近,为首的便是稍稍长高了些的敖润和紧跟在他身侧的炎霜。 敖润听到龙啸原本以为是大哥回来了,急匆匆地赶来,还未来得及辨认是否是大哥,却看到了夏翎。 “姐姐!”两个小不点毫不犹豫地扑进夏翎怀中,抓着她的裙摆的一角喜极而泣额,“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夏翎轻轻地拍抚着他们,心中酸软温暖,轻声道:“小润,你看着我身后的是什么人?” 敖润和炎霜支起小脑袋,朝夏翎身后望去。随后,敖润暗紫的眼眸越来越晶亮。 “大哥--”敖润一个错身扑进文洹怀中,嚎啕大哭,“大哥!大哥!大哥!哇哇哇……” 文洹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又有些好笑地安抚自己最小的弟弟,柔声道歉:“对不起,小润,大哥走了这么多年,甚至错过了你的成年礼……” “ 你……你还知道回来!”沙哑的声音突然自前方传来,银发紫眸,气质华贵的龙王敖骥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失踪了百年的大儿子,颤声道:“你这个不孝子,还知道回来!” 文洹撩起长褂,缓缓跪在飞剑上,沉声道:“父皇,孩儿不孝,失踪百年,如今第一次回来,却是为了向龙族和凤族求救!” 敖骥面色一冷,厉声道:“什么意思?” “凫峦帝国新皇慕容清被古魔赤猷附体,心性大变,残忍嗜杀。迄今为止,他已屠杀晋南凡人加修者数十万人之多。如此下去,整个人界必将面临滔天浩劫!” 文洹深深一个叩头,沉声道:“父皇,人界若覆灭,慕容清的魔掌将伸向何处?唇亡齿寒,孩儿绝不希望看到无边海也遭到生灵涂炭的一天!” 敖骥神色大变,颤声道:“被古魔赤猷附体,这不可能!” “这是我亲眼所见!”夏翎上前一步,缓缓道,“赤猷化身魔种,植入怀有深切怨恨的沈清体内,并将他心脉处封印的亿万凡人精血冤魂通通吞噬吸收。沈清是慕容刑的亲子,也是他一手制造的冤魂容器——彘婴。但是帝煞慕容刑却死在了沈清手上。” 敖骥目光变幻莫测,终于开口道:“洹儿,你随我去召集朱雀、玄武、穷奇族长。古魔复活,这件事非同小可!至于这个女人……无边海不是你-卑微人类可以来去自如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夏翎猛地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多谢龙王!” 脱胎换骨勘破玄机,傲视凡尘心无所系。 修仙之路莫道比青天难行。 【第十一章】八方援助 晋北修真界不起眼的小道观外,永远掩藏在镜花水月之中的女子终于揭开了她 覆面的轻纱。 所有人都被那张倾城绝色的容颜震撼得无法言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想要去摘取。 夏翎站在高高的岩石上,背后是万丈悬崖峭壁,身前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残存修者。 她深吸了一口气,灵力贯注咽喉肺腑,朗声道:“我已与慕容清达成协议,三个月后,我就会身披嫁衣心甘情愿去到他身边。” 女子斩钉截铁的承诺让所有人陡然从迷恋惊艳中回神,待细细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却是有人惊喜,有人遗憾,有人艳羡,也有人羞惭。 夏翎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嫁给了慕容清,你们就能安枕无忧了?” 底下的人多数露出迷茫的表情。 “醒一醒吧!别再做梦了!”夏翎猛地提高音量,厉声道,“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就这样苟延残喘,奴颜婢膝地在慕容清手下讨生活吗?就算他今日肯履行诺言,当真饶你们性命。明日呢?后日呢?三五年后呢?你们能保证他永远都不拿起屠刀吗?” 夏翎举手指向身后曾是血腥地狱的晋南,声音凄然而冷厉:“晋南的修者,难道你们还想再经历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同门亲人在身边倒下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吗?晋北的修者,难道你们要浑浑噩噩坐以待毙,直到迎来与晋南同样的命运吗?” “不坐以待毙,我们又能如何?”一个双目通红的修者紧握双举,嘶声怒吼“凭我们这点儿兵力,怎么和慕容清手下大军抗争?!” “凫峦帝国大军锖锐不过十万,我们晋南晋北难道就连一抗之力也没有了吗?” 夏翎冷笑道,“还是说你们早已如散沙般自私自利惯了,便是到了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无法主动团结他人,甚至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底下数千修者一片静寂,除了低低的啜泣和咬牙声,听不到其他半点儿响应。 直到夏翎等得有些不耐了,才有人颤声道:“凫峦帝国有绝世战将华无应,我们就算愿意摒弃前嫌誓死一搏,又如何能与之相抗?” 夏翎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不由得双目一亮,清澈的笑容浮上嘴角,衬着细如凝脂的肌肤,嫣红的双唇,盈盈如水的眸光,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众人心中暗道:“如此绝色,也难怪韩煜与慕容清都为之倾倒了!” 夏翎微微躬身,朗声道:“如果我说,狄将军愿意统帅全军,助大家一臂之力呢?’’ “狄将军?难道是晋北第一战将——狄飞?!”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或许我们真的有与凫峦大军决一死战的能力!” 夏翎的目光望向左侧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不过灵寂中期的年轻修者,他其貌不扬,修为低下,可是淡淡颔首微笑间,却承载了晋海以东亿万修者、凡人最后的希望。 昂首向前走,得与失之间会明白所有。 痴痴地寻求,从天南春风到幕兰寒冬。 晋北边境小道观外,聚集的修者越来越多,低阶的、高阶的,每一日都成倍增长。 到最后,整个山峰容不下这些人的起居训练,柳笙才将众人移到了狼峰山,当年韩煜定居的府邸。 改良后的九转阴阳阵将整个山脉团团笼罩,闲时自发吸收天地灵气运转,一旦遭到攻击,便会有三十六块紫晶迅速提供灵息,阻挡攻击。 布下这九转阴阳阵时,夏翎不得不感叹,阿修是真正的天才。无论是医术、符阵造诣,还是修仙天赋,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能望其项背,此后或许也不会有。 夏翎不关心这短短十数日间来投奔来了多少修者,也不关心己方与凫峦大军的差距究竟有多少,这一切她既然已交托给狄飞,就全权信赖,毫无保留。 她所能做的,唯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场仗的胜率能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 阿修留下的一个关于炼器的玉简中,有一条记载,让她欣喜若狂。 原来飞剑还可以批量炼制,由低阶炼器师铸造剑柄剑刃,最后由高阶炼器师统—刻画符阵,一把五品飞剑的炼制时间竟可以缩短到一天。这个听起来行之有效的方法过去却从未有人去实践,只因飞剑一旦出炉却未刻画聚灵符阵,则马上会变为废品。 而阿修的玉简中所记载的一种符阵,只需刻画在炼气的炉鼎上,就能将出炉配件包裹于灵气囊中六个时辰。这样一来,组合刻符炼制余下配件的时间则绰绰有余。 “这……这简直就是奇迹!” 一个白发苍苍的筑基期炼器宗师颤声道,“世间竟有人能以如此巧妙的构思,刻画这等符阵!便是宗圣班仁师复生,也不得不赞叹啊!” “老先生觉得这方法可行?”夏翎问道,“两个月内,能保证让每一个修者手中都握有四品以上的飞剑吗?” 白发宗师紧皱着眉头,捋着胡须,半响无语。 他身后的几个徒弟却急了,大声道:“师父,如今可是整个晋北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能做也得做,不能做也得做!为了浴血奋战在前线的梵魔营修者,我们拼了!” “拼了!拼了!拼了!” 白发宗师狠狠一拽胡须,不小心扯下几根,疼得他直掉眼泪,咬牙道:“好,拼了!三个月后,就请夏姑娘带着所有梵魔营的战士来领取自己的法器吧!” “艾叶、丁香、血余炭……你们一定要给我牢牢记住每一种草药的配比!” 二公主穆浮香昂首挺胸地站在高地上,对着底下炼气期的修者和为数不多的凡人们严厉训斥,“不要以为这种不带灵力补充的止血疗伤药没什么用!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修者的战争伤药往往都是奇缺的!为什么?因为每一种能补充灵息的丹药中,必然含有一种相对稀缺的仙草,更需要拥有特殊灵质的炼药师亲自炼制。试问这样的仙丹,有哪个战士敢拿来当饭吃?” “可是,我们的止血散却不一样!先生……医神大人曾说过,受轻伤一刻钟内,在患处撒上止血散,内服清心丹,则伤□自可痊愈!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需我们日以继夜炼制出足够多的清心丹和止血散,我们的每一个修者哪怕受了伤也一样可以上阵杀敌,不留后患!” “你们的实力没办法上阵杀敌,难道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后方,享受那些修者们拼死保护吗?” ”不能!不能!”底下年轻气盛的低阶修者和凡人们举着拳头呐喊,“穆姑娘, 我们—定会全力以赴,绝不扯前线将士们的后腿!” 千里之外,凫峦大军集结处。 沈清听了属下的禀报,幽幽冷笑道:“不过短短三个月,靠着那群废物,我就不信能翻出什么花样!” 剑锋划过苍穹飞升成仙的时空,有缘人能相遇浩荡天地中。 三个月转眼而过,夏翎望着眼前数万焕然一新,列队站立的修者们,心中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柳笙站立在她身边,恭敬而真诚地鞠躬弯腰:“夏姑娘,当日你答应三个月后嫁与慕容清不过是权宜拖延之计。如今我们已下定决心拼死一搏,你也就不必……” 柳箎黑着脸,冷冷道:“女人就是这样,头脑一发热就感情用亊。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你一个人怎么对抗慕容清?难道还真打算嫁给他吗?” “是啊,夏姑娘!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儿的性命,岂能让你一个小姑娘以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救!” "就是,凫峦大军来就来,我们怕他娘的!” “夏姑娘,我们都感念你的恩德,一定会将韩先生好生救出来的!你放心吧!” 夏翎望着群情激昂却队形不乱的众人,他们手中都握着崭新的四品飞剑,剑柄上刻着“梵魔” 二字。他们的贴身软甲上都刻画着最简易的防御符阵。他们的储物戒指中都揣着数十份清心丹、止血丸。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比三个月前多了数道伤痕,却眼眸晶亮,同行同止,犹如藏锋的利剑,随时等着出鞘,与侵犯自己家园的敌人决一死战。 或许,这不过是短短几日的视死如归;或许,这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并肩战斗; 或许,等浩劫过去,战争结束,一切又会回归原位。 可是师兄,你看见了吗? 你用另一种方式,玉石俱焚,置之死地,却不可思议地达成了你最初的信念和守护。 修者与修者之间不是只有虚伪利用,弱肉强食,他们也可以守望相助,他们也 能为共同的信念奋力拼搏,付出所有。 师兄,或许神域中有高高在上的天帝在操纵着我们的命运,或许今日过后我们就要刀剑相向,不死不休,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在面对众人的冷漠紫色时 背负所有,一步一步走出的每个脚印。 正是这些脚印,让我在最惶恐绝望的时刻,决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永不迷失。 昂首向前走,得与失之间会明白所有。 痴痴地寻求,从天南春风到幕兰寒冬。 剑锋划过苍升成仙的时空, 有缘人能相遇浩荡天地中。 【第十二章】 繁花似锦 所有剑修们誓死守护和劝慰,并未动摇夏翎去见沈清的决心。因为沈清手中还金麟,还有数千凡人老弱妇孺的无辜生命,还有被锁了灵骨日日暴晒在烈日之下奄奄一息的韩煜 夏诏与沈清之间,有太多太多的情和义、仇与恨,她必须自己去了结,也唯有她可以了结。 天煞一万八千年六月三日,身披嫁衣,薄染胭脂,玉簪束发的常似锦款款地站立在众人面前, 雪白的肌肤,如画的眉目,还有清亮如夏夜星河般的双眸,衬着常似锦火红的嫁衣, 让常似锦倾城美丽肆无忌惮地绽放,犹如要烧尽最后一点儿光华绚烂。 所有的人都被这样的美丽震撼了,没有贪婪、没有恋慕,没有欲望,只有深深地并发自心底的震撼。 或许万年之前,千年之后,也有如此美丽的女孩身披嫁衣,鲜红如火。却再也不会有人能带着如此清澈洒脱的眸光,奔赴炼狱刑场,回眸一笑,如繁花似锦,黯淡了山川湖光。 天奎宗巍峨高耸的主殿中,空空荡荡,唯有站在最高点的沈清和他身后的三个剑仙,是触目所能看见的活物。 然而,在大殿的正厅中,却还显示着一个影像,,在一座看不出名目的山谷中数百名修者持剑站立,闪着锋说寒光的刀刃牢牢地抵着地上跪伏的数千名凡人。 在他们眼中,人数多于他们十倍的凡人不过是蝼蚁,手起刀落,便能收割无数生命。 沈清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身披嫁衣孤身前来的夏翎身上,眸中最炽热深邃的芒闪烁跳跃,仿佛久远记忆的复苏,又仿佛模糊情怀的燃烧。 “翎翎,你真美。”沈清缓缓走向一身火红的夏翎,身后跪趴着三个赤身裸体血肉模糊早已失去反抗意念的男子——黄吉、莆田和夏衡。 沈清伸手抚上那细如凝脂的肌肤,哑声道:“今夜,你就是我的新娘!” 夏翎面无表情道:“我人已经站在这里,心甘情愿,身披嫁衣。你可以放过韩煜、金鳞和这些无辜凡人了吗?” “是啊,我也迫不及待想让韩煜看看我美丽的新娘了。”沈清收回手,“来人,将韩煜和金鳞仙子带上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捆仙绳制住了行动的金鳞和押解着她的冷艳女子。 夏翎对那修为足有元婴期的女子并不认识,所以根本就顾不得她,一个纵身扑到金鳞面前,上下检査她有没有受伤。 金鳞有些疑虑地看着这个欣喜担忧的绝色女子,心中忽然一动,脱口道:“夏翎?” “是我!”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过是被禁制了灵力,夏翎松了一□气, 苦笑着点头,“你没受什么苦吧?” 金鳞顾不得回答,焦急地问道:“晋南怎样了?灵虚门呢?战争开始了吗?” 夏翎怔怔地看着金鳞,身后压制着她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复杂的光芒。 “晋南……”夏翎觉得嗓子是那样干涩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清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翎翎,叙旧又何必急在一时呢?你不想先见见韩煜吗?” 再见到韩煜,饶是夏翎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心胆俱寒,胸口痛若火烧。 她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这个被关在笼子中,手脚软软下垂,显然骨头都己粉碎的男子。他唯一还能舒展的右手,五个手指的指甲却被一一拔去,惨不忍睹。她更没有胆量去细看韩煜血肉模糊的脸,与穿着灵骨锁的胸膛。 “韩……煜……”嘶哑地吐出这两个字,夏翎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呼唤韩炫的时候,竞也能如此心痛煎熬,如在炼狱,“韩煜,你还活着吗?” 女子嘶哑的呼唤让笼中的帏煜微微动了动,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来。 待迷离的视线聚焦在女子秀美绝伦的脸和火红的嫁衣上,韩煜眸中寒光不由得一闪,哑声道:“把那身衣服脱下来,碍眼!” 夏翎顿时无语。都被折磨成这副模样了,脱□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吃醋和威胁,这人到底底什么神经和大脑回路啊! 沈清幽冷而厌恨地看着奄奄—息的韩煜,寒声道:“没想到,三个月的折磨竟还没让你崩溃,真是出乎我的意抖啊!不过,你越是顽强,今日的‘婚礼’就越 有趣!" 夏翎盾头一皱,陆然转身,长剑已经出鞘,直指沈清。 沈清傲微一笑,突然拍了拍手,道:“动手!” 只见主厅影像中,一道寒芒闪过,刹那间,便有十个凡人身首异处,鲜血溅满地。余下的凡人惊恐尖叫,绝望逃窜,却马上遭到各种法术的残酷镇压,有些不幸者甚至横死当场。 夏翎心头猛地一颤,五指一松,夕阙剑几乎掉落在地。 “慕容清!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金鳞嘶哑的呼喊让夏翎耳朵轰鸣般疼痛。 沈清悠悠笑道:“人性?这种软弱的东西,我早被迫将它抛弃在天奎山脉了, 底下跪着的这三个牲畜,还有翎翎,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说完,他脸色突然一沉,冷冷道:“辛如悦,别再让她打扰我和翎翎说话,否则,你该知道下场。” 辛如悦?辛如悦!夏翎猛地转过头,望着那冷艳秀丽的元婴期女修,颤声道: “你是辛如悦?” 辛如悦已然打晕了金鳞,闻言冷漠而又憎恨地看着她,目光犹如冷腻阴狠的毒蛇。 夏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却无法扼制自己心中熊熊的怒火:“你既是辛如悦, 就该知道金鳞是谁!你知不知道,你背弃灵虚门的时候,唯有她一直念着你,挂着你,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我与她认识四年,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说你和郑渊!她在灵虚门的师姐妹千千万万,可她唯有称呼你时从不加姓氏!辛如悦,你就算恨尽天下,又怎能如此待她!" 有—瞬间,夏翎以为自己在辛如悦眼中看到了什么闪亮的光芒,可是转瞬,她的笑容却变得幽冷无比。 她的目光缓缓掠过地上狼狈不堪的韩煜,最后又落回到夏翎身上,低笑道:“有这么个师妹,我确实不得不感动。可是比起感动,我更想看到你和韩煜的凄惨模样!当日我被赶离青岳宗时就发曾过誓,一定要让你们付出千万倍的代价!为了 等到今天,哪怕是委身魔鬼,又有什么可怕的!哈哈哈……咳——” 辛如悦一个战栗被掀翻在地,大量的鲜血从唇齿间冒出来。 沈清幽幽道:“既然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真正身魔鬼吧。”_ 赤血的荆棘如毒蛇般蹿到辛如悦身上,刹那间已钻入她的身体,戳穿了她的脏六腑。辛如悦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喉间发出一声破碎的声响,终于不甘地断绝了气息。 沈清冷笑道:“谁让你在我成亲当日,却想看我新娘凄惨的模样呢?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对我的新娘口出恶言?” 夏翎眼睁睁地看着辛如悦如蝼蚁般无声无息地死在自己面前,却连动都不敢动 —下,喊都不敢喊一声。天知道她有多害怕那些赤血藤会突然转向金鳞,将昏睡的金鳞残忍屠杀。 她咬紧牙关,缓慢地将夕阙剑收回储物戒,哑声道:“沈清,你到底还想怎样?” 沈清微微一笑,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转身望向韩煜,悠然道:“翎翎,将你的神识探入韩煜胸前,来,有发现什么吗?” 夏翎狐疑地依言照做,神识缓缓触抚韩煜千疮百孔的身体。待探到胸前,她浑 身猛地一颤,脸色大变:“雷音珠!你……你居然在他胸前放了六颗雷音珠?!沈清,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清的左手翻转,一颗小小的暗银色珠子出现在手指之间。低头望着这看似不 起眼的珠子,他脸上带着怀念和眷恋,柔声道:“翎翎,当初你在珍宝阁中,撇开吴修,独独向我求救,那时你心中所系的该是我吧?” 笼子中的韩煜猛然一动,吓得夏翎连声道:“韩煜,你不要命了 !”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韩煜,曲临渊,他们这些人一个一个住进了你的心 底。以至于此后八年,无论我对你如何呵护备至,你却始终不为所动。” 夏翎皱眉道:“师兄,有些话,你一直不给我开□的机会,我也没能好好说清楚,是我的错。二十几年前我懦弱废柴,渴望一个避风的港湾,所以依赖你,仰慕你,但那不是爱。倘若我们朝夕相处,天长日久,我会爱上你,可我们终究错过了。所以你退婚,我从未恨过。在我心里,你是第一个开□说,哪怕我一无是处, 也愿意守护我的人。是你给了我最初的温暖,给了我在这个冷漠世界生存下去的勇气。师兄,我不爱你,可是你永远是我重要的亲人,如兄如父,无人可替。” 沈清幽暗的眸子有一瞬的波荡,却马上沉淀下来,幽冷深: “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让我饶你真正爱的男人一命。翎翎,你以为,我会如你所愿吗?” —旁呼吸微弱的韩煜突然睁开眼,道:“其实饶不饶都无所谓……” “韩煜,你给我闭嘴!”夏翎厉声打断他的话,总觉得由着他说下去,这人指不定说出什么变态的话语来。 韩煜听话地乖乖闭上嘴。沈清的面色却越发铁靑冰寒,冷冷地望着“打情骂俏”的两人,轻声道:“翎翎,你真的如想象中那般爱着这个男人吗?” 夏翎一怔,倒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沈清却又续道:“我知道,你利用这三个月集合了晋北的一群修者,想要偷袭我凫峦大军。只可惜,就凭那群乌合之 众,便是再练个十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你瞧着吧,不出三个时辰,战争就会结束。到那时我们再举行婚礼可好?” 夏翎冷冷道:“沈清,你以前可不是个拐弯抹角,废话一堆的男人!” 沈清唇角一勾,温柔浅笑道:“翎翎,我们就用这三个时辰来玩场游戏吧。韩煜胸腹处有六颗雷音珠,每一颗雷音珠都代表着两百个凡人的性命。每隔一刻钟, 你必须用自己的神识灵力引爆其中一颗雷音珠,否则就会有两百个凡人因为你的不 忍和私情而无辜丧命。爱情与大义,信念与情感,翎翎你……会如何选择呢?” 夏翎面色铁青,双唇颤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拔剑就向他冲杀过去。 沈清笑道:“其实,如今的韩煜,只需一颗雷音珠,就能叫他命毙当场,此后你也就不必左右为难,无法抉择了。” “沈清,与我战一场!你赢了,我亲手杀掉韩煜!” 沈清悠悠摇头,道:“翎翎,好好想清楚吧,再过片刻,符阵那端的剑修绝不会手下留情。等杀光了那些凡人,我下一个要杀的……” 沈清的目光施施然移向昏迷不醒的金鳞,露出幽冷的笑容。 夏翎双膝一软,缓缓坐倒在关押韩煜的笼子旁,满心不知所措,惶然恐慌。 如今,最好的办法唯有拖延时间,等待狄飞带人找到这一千名凡人,救出人质。如此一来,沈清手上最大的筹码消失,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与他决一死战。 可是,狄飞能战胜华无应吗?龙族凤族能及时赶来相救吗?就算战胜了,又如何在短时间内找到关押凡人的场所? “时间到——”一道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夏翎的思绪。 她还来不及回神,就眼睁睁地看着影像中两百个修者转瞬间被切下头颅,死于非命。 “不——”嘶哑如哀鸣般的声音从她□中喊出,却只余颤抖的尾音。 数万凡人被屠戮殆尽,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不过是数据。两百个无辜男女,在自己眼前瞬间地死于非命,却是真正心灵的拷问。 夏翎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无法抑制浑身如筛糠般的颤抖,是因为恐惧,因为责任,也因为赤裸裸的鲜血淋漓。 突然,一个如冰玉相击般的声音在她脑中清晰响起:“韩煜说,引爆雷音珠,他不会死。” 夏翎陡然一惊,猛地抬头望去,却不见沈清有什么反应。 那就说明,沈清听不见,大乘期的沈清听不见响在自己脑中的声音丨 是……小曦!是小曦在传达韩煜的意思! 夏翎眼中陡然一亮。当沈清幽冷的声音响起时,夏翎不再犹豫,神识微动^ 出了第二次抉择。 【第十三章】 最后一战 晋海沿岸,凫峦大军集结处,硝烟弥漫,战火滔天。 经过长达数个小时的厮杀后,这场背负着整个晋海修真界命运的战争,终于分 出了胜负。 “我……我们赢了,狄将军,我们赢了!”伤痕累累的剑修们喜极而泣,跌跌撞 撞地扑在一起拥抱相庆。 曾有一刻,十万黑刹大军,二十万凫峦帝国援军将他们团团围困,使他们陷入绝境。可是,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有数万龙凤族的战士赶来相助。 电闪雷鸣,火光滔天,地动山摇,顷刻间,形势便发生了巨大的逆转。 二十万鬼峦帝国援军被逼入绝谷,终究抵不过对死亡的恐惧,弃械投降。龙凤 族会赶来相助的事,狄飞早就从夏翎口中听说,只是原本未抱太大的希望。 无边海中的四大神兽向来憎恨人类,危难时刻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又岂肯出 手相救?可是,当他看到天空中军队为首的清俊淡笑的紫眸男子时,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已为他们所有人做了太多太多。 命运终于在这一刻原谅了他们曾经的自私冷漠贪婪,祭起一盏明灯,指引他们一步步艰难地走出这无间地狱。 到最后,战争终于演变为梵魔军与黑刹军的对抗。这是狄飞与华无应,两个绝 世战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决战。 这场惨烈的,却也让人甜畅淋满的决战,在黑刹军的全军覆没后落下帷幕。 所有劫后余生的梵魔营修者们都围着狄飞喜极而泣,有的甚至晕倒在地。他们 太累太痛,却也太喜悦太感激。四面楚歌,背水一战,他们舍弃了所有的自私偏见,守望相助,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可狄飞却高兴不起来,他望着眼前负手站立在晋海边的男子,沉声道:“最后一次冲锋,你明明可以将我们引入陷井,为什么却故意困死你自己的部下?华无应,赢的人本该是你!” “赢了又如何?”华无应轻叹道,“再一次看着晋北生灵涂炭,连凡人都惨遭杀戮吗?这样的战争,一次就足够我心力交瘁,永世难安。我哪有勇气发动第二次?” 狄飞皱眉道:“那你为何……” “为何为何,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为何?”华无应自嘲一笑,“不过是为自己的 罪行寻找借口罢了。夏翎姑娘与她是挚交好友,定会平安救出她。你若是见到金鳞,就将这个转交给她,就说……” 狄飞低头望着手中精致的玉梳,抬头迎上华无应脸上露出的缒绻哀伤的笑容: “就说,我曾想一辈子为她绾丝结发,奈何命运弄人,她生在晋南,我立业凫峦。 你告诉她,从今往后,每月初七我都会去我们初次相见的地方等着她,千年万年, 直到生命终结。” 千年万年,直到生命终结。狄飞怔怔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正待说些什么,却忽听属下欣喜若狂地飞驰而来禀报:“将军,找到关押人质的场所了!” 眼见影像中突然涌入数千修者,刹那间,传送影像崩塌消失。 夏翎一个趔趄跌靠在铁笼上,强忍住恶心痛楚的心情,用神识细细察看被雷音珠炸得面目全非的韩煜。 幸好,再血肉模糊也比不过阴煞之月血魈魔体崩裂所要承受的折磨幸好,虽然呼吸微弱,却终究没有断绝。韩煜……还活着。 夏翎擦干眼泪,慢慢直起身,伸手将鲜红美丽的嫁衣撕裂,丢到一边,露出朴素洁白的衣衫。 这是祭奠天下亿万亡灵的丧服,也是告别师兄的决心。 天奎宗,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结束。她造的孽,她自己来还。 “师兄,沈清!”夏翎长剑出鞘,直指眸光冰寒的沈清,冷冷道,“事到如 今,我们总算能好好战一场!当日的承诺,我再说一遍。沈清,我发誓,如有一日你当真堕落成魔,屠戮人界,我一定要亲手结束你的生命!” 沈清冷笑道:??那么我也再说一遍亲手结束我的生命,如今的你,凭什么?” 夏翎的手抚上胸口,轻轻呢喃着阿修的名字,才缓缓抬头道:??就凭我的魂魄之中凝聚了你六成的心脉元气,而你却一无所觉!就凭我手中与我灵犀相通的夕阙剑能将你的心脉元气导入剑刃,以玄风幽火的方式一一释放!就凭我最敬爱的师兄一开始就算计了古魔赤猷,奄不犹豫地嘱咐我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沈请,你……认命吧!” “轰隆---“ 拥有巨大破坏力的赤血藤蔓和玄风幽火,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天奎宗的百年建筑。 夏翎在间不容发的战斗中险之又险地将昏迷的金鳞放入两仪盘,用传送阵安全送离这里,却再也没有余力去救护仍关在笼中的韩煜。 沈清周身的藤蔓被玄风幽火一点点吞唾燃烧,可他的赤血藤蔓却不敢接近夏翎。 这是一场异常诡异的决战,拥有大乘期高阶修为的沈清,却被元婴期的夏翎一 步步通入绝境。 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数,沈清的赤血藤所向披靡,短短几个月中吸收了数万修者、凡人的精血冤魂,让他如坐云霄飞车般从灵寂期蹿到大乘期。可是,也正因 为违背常理的越级进阶,让沈清除了赤血藤蔓外,再无有效的神通能与夏翎匹敌。 可是偏偏赤血藤蔓对周身环绕着玄风幽火的夏翎避如蛇蝎,无论如何都不敢靠近。 而被玄风幽火伤到的藤蔓以及沈清的身体,却都无法愈合再生。 崩塌的石梁重重砸下,转瞬覆盖了关押韩煜的铁笼。 “韩煜--”夏翎凄厉地呼喊,想要冲过去相救,想要一探究竟,却马上被沈清纠缠住,无法脱身。 “师兄!”夏翎横剑胸前,微微低头,眼中有晶莹的泪珠盈盈欲坠,“感谢你一 直以来的照顾,感谢你的拼死守护,感谢你到死都全心全意交托于我的信赖!” 消耗大量灵息和体力的离风影通与风影分身同时施展,鬼魅般的身形穿梭在沈 济四周,犹如一张巨网将他团团笼罩。 “师兄,一路走好!”她哑声呢喃,犹如吹拂着绿竹的清风,扬下点点露珠。 沈清睁大眼,脸上露出惊恐骇然的表情,眼底深处却隐约闪过一道欣慰安然的光芒。 长剑入体,穿胸而过。 夕阙剑上所附着的玄风幽火如箪原上的野火般蔓延,转瞬便侵袭了沈清的每一寸经脉。 碧绿的火焰燃烧着沈清的生命与灵患,无可再生,无可转园。明明是毁灭之火,却将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映照得那样璀璨动人。 “师兄……”夏翎哽声道,“转世投胎,你一定要活得很好很好!” 沈清静睁地凝视着她,眼中缒绻辗转着最温柔爱恋的光华。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消败于碧绿光华之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韩煜!韩煜!”顶梁柱被轰塌的大殿尘土飞扬,夏翎穿梭在摇摇欲坠 之间,心急如焚地寻找生死未知的韩煜。 当然,活肯定是活着的,否则身为傀儡的常似锦一定能感觉得到。只是, 眼见他被整个压入横梁土石之下,实在无法不担心。 “夏洛……”突然,微弱的声音自左侧传来。夏翎心中一喜,几个起落跳到那里,掀开石板,才发现关押韩煜的铁笼早已被压得支离破碎,而本就伤痕累累的耗 煜依旧躺在石板下,似乎也没多碎几块骨头,多裂几道伤口。 夏翎连忙将他搂抱出来,小心避着他碎裂的骨头,以最快的通速逃离尘土飞扬的危楼。 只听身后传来“轰隆” 一声,夏翎回过头去,眼前已是一片废墟和漫天的尘埃。 她只知那些原本守在沈清身旁的结丹期修者,早在狄飞救出人质时,就已悄悄 逃离。可她却不知,被拴在柱子旁的黄吉、莆田和夏衡三人最终是否逃出升天。 只是,这些对她再没有什么意义,也无须去费心关切。 战争已然结束,短短六个月的血腥浩劫,到这一刻终于化为历史,只留下阴暗浓重的一笔。 沈清也好,慕容清也罢,或许会被人牢记,或许会被人遗忘。 而她作为一个过客,留在这个世界的使命,也将宣告终结。阿修说过,当一切结束时,回家的大门将会最后一次向她敝开,只是…… 夏翎望着怀中昏迷不醒却紧紧抓住她右手,无论怎么掰扯都不肯放开的男子,心中沉滞压抑,无法呼吸。 “夏洛……”如冰玉相击般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 夏翎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虚空中,缓缓闪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形。 少年有一头长到腰际的银发,有恍若冰雪雕刻而成的精致容颜,还有一双黑白分明、银光流泻的漂亮眼请。 “小曦……小曦!”夏翎微笑着,毫不犹豫地呼唤心底最珍贵的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小曦,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终于可以重新回头看看走过的历程,有多少心酸,多少委屈,多少温暖,多少期盼……小曦,若没有你,我绝对不可能撑到今天。 少年静静地凝望着她,恍若透明的躯壳慢慢变得凝实,眼底缱绻的光芒却并没有化为冰冷和疏离。夏翎听到自己脑中响起—个清冷的声音:“我马上为你打开破碎虚空之门。夏洛,我说过,终有一日你可以回去,而我也将回归神域向东璍尊者 复命。” 东璍尊者,阿修……夏翎右手抚着心脏,感受着它突然剧烈地跳动,抬头,露出最灿烂温暖的笑容。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少年雪玉一般的手指与恍若透明的脸庞,软软的,凉凉的,带着熟悉的触感。 “小曦!”夏翎伸手抱住神色清冷的少年,哑声道,“小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千年万年,都不会忘!" 她曾经那么憎恨这个弱肉强食、冷漠残酷的世界,可是到今天即将离开,却发现,原来这里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风佑、金鳞、浮香、文洹、柳笙、柳庚……还有那些三个月来一起拼命一起挣 扎的伙伴,每一张脸都不在眼前,但每一张脸都已被深深印刻在她心中。 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小曦拍拍她的侧脸和后脑勺,仿佛是在安慰。 夏翎松开手,低头望向昏迷不醒的男人,轻声道:“韩煜,再见。” 小曦修长晶莹的手指轻轻划过虚空,转瞬,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旋涡慢慢由小而大,直至缓慢旋转,完全稳定。 “走吧,夏洛。”小曦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回到你心心念念的世界。” 夏翎狠下心掰开韩煜紧握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向时空旋涡。 可是,刚走出一步,她垂下的右手手腕却猛然被抓紧。握住她的手灼烫湿热,好几只指甲被剥离指尖,血肉淋满,狰狞骇人。 可是,这样一双千疮百孔,本该疼入心肺的手,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抓着她,不让她离开。 “韩煜,我要回家!”夏翎哑声道,“你知道的,我发了疯一样地想回家,想了三十七年!” 然而,扣住她的手不松反紧,昏迷中的韩煜竞慢慢睁开眼来,干裂的唇轻轻开合,一字一字不容置疑地道:“嫁给我,我带……你回家!” “韩煜,你知道,不可能的,我……” “给我一年时间!”帏煜咬牙勉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斩钉截铁地发誓:“一年后,我一定会冲破化神期,亲自带你回家。” 夏翎抬头去看小曦。小曦冲她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在她脑中缓缓响起:“这是破碎虚空的通道最后一次主动为你打开。但若有人突破化神期,为你撕裂空间,打开通道,却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可是…… “韩煜,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夏翎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手,苦苦哀求道,“这世间,从未有人达到过化神期,我没有办法拿我最后的机会去赌!万一你…” “我可以!”韩煜手上狠狠一拽,本来小臂骨裂的手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将站立的女孩猛地拉入怀中,伤痕累累的残破身躯用最玉石倶焚的方式紧紧拥住她,不让她离开,“夏洛,给我一次机会,重新开始。不要丢下我,不要松开我的手,我已没有勇气再去等待你三百年。” 韩煜低下头,干裂沾着血污的唇轻轻吻上女孩颤抖的双唇,如呵护珍宝般吮吸厮磨,轻声呢喃:“夏洛,我爱你,天地为证!” 这个人明明全身骨骼碎裂,伤痕累累,虚弱得连凡人都不如。可是为什么,他的怀抱却是那样紧,那样执着,执着到好似为留下她,哪怕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 干裂的唇碰触着她,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却炙热得仿佛要将她烧成灰烬,吞入腹中。 她毫不怀疑,此刻这个男人如果还有力气,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斩断她回家的路,哪怕让她憎恨疏离,也绝不肯让她离开自己。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爱得如此决绝,如此不顾一切?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却只为了布下天罗地网,不让她离开。 耳边仿佛又响起他当日那沙哑而痛楚的宣誓,不,那或许已不是宣誓,而是诅咒。 他说:“没有关系,夏洛,没有关系。你可以一刀一刀在我心上凌迟,一次一 次将我踩进泥坑践踏。总有一日,我会还清二十年前欠你的债。总有一日,你会为我的痛而心痛。我死也会等到这一天!” 到如今,她的心,终于还是为他而痛了。她的决定,终于还是为他而动摇了。 他用了最玉石俱焚的方式告诉她,我们生若不能同衾,那么,死必然要同穴。 夏翎轻轻叹了 □气,有些无奈,有些不甘,却也有些酸楚的感动。 她推开亲吻的男子,就在男子眼中的炙热期盼逐渐转为痛楚、绝望和赤红时,她的手抚过男子满是血污的脸和伤痕累累的身体,恨恨道:“帏煜,你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战争结束我就要回家,所以你故意被沈清抓住,故意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好让我心怀愧疚,放不开手,是不是?” 韩煜紧绷的心头陡然一松,随即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与甜蜜涌上心头。 他试图用自己期盼的意思去理解女孩的话,可是,却竞然患得患失,忧心忡忡。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也会有这样的一日,想确定是不是真的,却连问出□的勇气也没有。 韩煜难得一见的呆滞与忽喜忽忧的表情取悦了夏翎,她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 来,却又猛地被拉回去,重重压在韩煜被穿了锁灵骨的胸膛上。 金属与血肉摩擦的声音让夏翎心惊胆战,冷到发抖的手抚摩他血肉淋漓的胸膛,颤声问:“韩煜,你痛不痛?” 帏煜瞧了一眼慢慢变小的空间旋涡,见女孩依旧没有起身离开他的意思,眼眸终于一点点闪亮灿烂,犹如夏夜天幕中最耀眼的星辰。 他低头轻吻女孩冰凉的手指,笑道:“放心吧,血魈魔体最大的用处,便是躯 壳无论如何支离破碎都能玺生,你以后绝不会嫁个……” 见女孩凌厉的眼刀飞过来,韩煜聪明地立刻闭□不说。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 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在叫嚣着撕裂灼烧般的疼痛,可心里的喜悦期盼却仿佛漫溢的河水般早已泛滥开来,怎么都无法遮掩眉梢眼角肆意的微笑。 他虚弱地闭上眼,靠在女子温暖柔软的怀中,喃喃道:“洛洛,我浑身没有一块皮肉是完整的,这三个月当真很痛啊!”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她一边冷着脸咒骂,一边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他搬到飞剑上,生怕让他痛上加痛。 回过身,看到小曦脸上浅淡的笑容和慢悛隐去的身形,还有虚空中逐渐关闭的时空通道,她的脑海中仿佛又响起了那叮咚如玉的声音:“夏翎,你幸福就好……” 夏翎的眼眶瞬间湿润,朝小曦离去的方向轻轻摆手,直至它消失无踪,滚烫的带着喜悦和思念的泪水才无声滑下。 低头望见已经沉沉睡去的韩煜,夏翎又忍不住叹气。 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她真的还能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吗? 希望一年以后,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真的能突破化神期吧!否则,她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心心念念的世界啊! 只是,选择了就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夏翎踏上飞剑,慢慢御风而起。她想,这样也好,如果此刻离去或许能得偿所愿,却未尝没有遗憾。 她还没有好好和风佑、金鳞她们吿别,还没有炼出一把能媲美宗圣的飞剑,还没有将阿修的知识传递给世间的每一个人……如果现在离去,她将在这个世界许多许多遗憾。 望着脚下飞速倒退的青山绿水,万里河川,以及躺在身边睡得安然满足如孩子 般的韩煜,她依稀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熟悉,如此温馨,犹如前世的轮回。 也许在某个未知的角落,未知的时空,我们曾相遇,然后相互伤害,然后遗 忘。可是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会记起,会再续断裂的情缘。 到这一刻,她终于可以确信,在这世间经历过的一切,快乐的也好,痛苦也罢,都不是没有意义的。它们总会无声无息地在生命中留下或浓或淡的一笔, 成长,伴她向前。 过去的数十年,她痛过恨过伤过累过,到如今化为泪水,却不再委屈心酸。因 为,虽然她失去过很多很多,却得到过更多更多。 风拂过耳,衣袂飘飞,她御剑飞行在这广阔的天地间,仿佛又听到了那熟悉的 歌声,带着悲伤,却也怀着希望,一遍又一遍—— 叹不尽,人世苦,几番梦面阑珊处。 道不完‘离别泪,朱颜辞铣花辞树。 相遇相知云里梦,悠烙苍古转成空。 芳华醉,浮云摇,寥落清霜泣无言。 宿世缘,轮回债,蓦然回首殇洗年。 谁不悲那,韶华易逝红颜老。 谁不泣那,彩云易散月难圆。 哪怕是天道覆灭明阳乱,东溟浩浩万骨枯。 纵然是神已消魔已亡,九天诸佛千重劫。 待到碧海蓝天云尽处,星河浩瀚,浮华作古。 终有我执手相待情若故,岁月流湮,永不相负! --------------正文完-------- 【番外卷】 碧海蓝天云尽处 题记——我来便是为了与你携手,看这花开花落,星河灿烂。 【惊春篇】待到山花烂漫时 所谓化神,是开天辟地,是三始归元,是随心所欲地穿行于三界六道,是打开 任何一道时空之门。这是人界本不该存在的力量,本不该打破的平衡,化神的一 刻,他们就需舍弃凡人的身份,飞升神界。 因为想要驻留,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想要反抗,就需承受凡人无法想象的 痛苦。 只是对他而言,这样的痛苦,比起失去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 这是一个装饰简洁的卧室,以米黄色为主色调,密密拉实的窗帘后金灿灿的阳光若隐若现地透射进来,洒下一片温暖。 紧挨着窗子摆放的是凌乱的书桌,手提电脑处于待机状态,桌上横七竖八地摊着几本书,翻开的书页有些被折皱了,有些还沾着可疑的零食碎屑。 书桌后是一张与整个房间格调完全不相符的豪华大床,床上铺着薄薄的蚕丝 被,中间微微隆起,显示着主人正睡得香沉。 房间中很安静,也很温馨,电子钟轻微的滴答声一遍遍响起,宛若静水流深,岁月安好。 突然,一阵尖锐的铃声响起,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起床了!起床了!一日之计在于晨,睡懒觉的是小猪!起床了!起床了…… ” —条雪白的手臂艰难地从被窝中伸出来,摸向那叫得异常欢快的电子闹钟。 肉乎乎的小手扑腾了几下,却怎么也摸不到关闭闹钟的开关。被吵醒的起床气大起,她索性狠狠一掌拍去,霎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来,惊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双目大睁——这下好了,真是完全清醒了。 夏洛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掀开薄被准备起床,一只脚还没来得及着地,赤裸的手臂却马上被一只温热又硬如铁石的手掌扣住,拖了回去。 那人也睡得有些迷糊,微眯着眼将她抱进怀里,刺剌的下巴在她软软的颈窝上蹭了蹭,含糊道:“起这么早?” 夏洛被他蹭得有些不舒服,便拼命想要躲开他的头,侧脸道:“今天有专业课答辩。” 那人点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抱住她的手却不松开。 夏洛怒了,张嘴就咬在他硬硬的肌肉紧绷的肩膀上,“韩煜,快放手!要是害我迟到,你就死定了!” “我就死定了?”韩煜低低笑了两声,终于睁开眼,扣住她小小的软软的两颊迫得她松开嘴,又不得不转过脸面对自己,“洛洛,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夏洛的表情僵了一下,瞧着这人清俊的脸上流露出羞涩腼腆的笑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早知这人对自己很好,也相信他再不会算计利用自己,可那种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印象,却不是十年二十年可以轻易消除的。 韩煜的眼神慢慢变得深邃而幽暗,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近便深深地深吻去,另一只手则将她紧握成拳的右手掰开,食指在她柔嫩的掌心轻轻画圈摩挲。 男人在早晨的时候总是容易兴奋,吻着吻着,韩煜的手就不自觉地掀起那层薄薄的睡衣,他那因常年用剑而粗糙滚烫的掌心轻轻贴住年轻女孩细韧的腰肢,带着暖昧的欲望揉弄摩挲。 “Stop!”夏洛一把推开男人饱含侵略意味的吻,偏头道,“现在并非日月交替的时刻。” 顿了顿,她默默地看着男人双颊微红、靑涩淡笑的脸,缓缓道:“你也不是意乱情迷、欲火焚身的主,大清早的,何必呢?”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起身下地,留下靠在床头的男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伸手抚了抚下颌,露出个意味不明的幽深笑容。 “你到这个世界也有三年多了,到底引渡了几只厉鬼,消劫了几个冤魂?” 夏洛洗漱完回到卧室,一边整理桌上的教材资料,一边狐疑地看床上依旧拥着被子装发呆的男人,“堂堂晋海第一魔修,即日便可飞升的神只,居然跑到这儿来给人当保镖。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韩煜突然从床上站起身,薄薄的春被滑落,露出纹理紧实平滑的肌肤和健硕的身形。 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衬着如书生般眉清目秀的五官和羞涩清澈的笑容,有—种别样的让人脸红心跳的诱惑感。 夏洛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有些红,低咳了一声道:“你明知道自己每动用一次神通便会减寿百年,虽然这个世间相对和平,但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出现意外。你就不担心有一日自己寿命耗尽,魂飞魄散,数百年修为毁于一旦吗?” 韩煜伸手将絮絮叨叨的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扣住,仿佛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晚上我去接你,乖乖在校门□等我,嗯?” 夏洛脸一下子黑了,扁着嘴问:“不会是你自己开车来吧?” 夏洛做完答辩出来,时间出乎意料地早。她有些无聊地在学院里转了一圈,打算先回家去探望一下爸爸妈妈。 还记得自己刚刚从医院里醒来时,爸爸正因为借了高利贷而被黑社会的人追杀。这是多么狗血的电视剧情节啊,而更狗血的是,爸爸借钱正是为了给她筹集昂贵的手术费和变成植物人后更加昂贵的住院费。 那时她刚刚魂魄归位,肢体僵硬,连普通的行动都艰难万分,更别提吸收灵息,动用法力了。这种时候,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索债的人杀上门,却无能为力。 当时,真的多亏了韩煜。哪怕是无法动用灵力和神通的韩煜,毕竟还是个练体修士,他的每一寸肌肉都蕴藏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到今时今日,夏洛一想起那些凶神恶煞的索债者惨白扭曲的脸和痛苦哀号的声音,依旧会感到头皮发麻! 那人只是一拳一拳轻描淡写地打下去,那十几个人就吐了满地的血,每一下她几乎都能听到骨骼移位、内脏爆碎的声音。 只是纯物理的攻击,就已经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了,更何况还有封印在他体内足以灭世逆天的强大力置,自己同意让他来这个世界,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后来发生的亊,就更戏剧化了。 那些放离利贷的黑社会其实是效命于一个跨国公司的董亊长刘玄。 刘玄出生黑道,接手家族生意,又将其由黑变白,在Z市是个能只手翻天的厉害人物。 此人看到手下的惨状后,非但不怒,反而极其看好韩煜的能力,重金聘请他为自己的贴身保镙。更离谱的是,脑子搭错的韩煜……居然答应了! 后来的后来,夏洛才知道,韩煜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那是在他登堂入室,并与爸爸相谈甚欢半个月后,某人突然提着据说是董事长帮忙准备的礼物来求亲了。 那一日,夏礼乐和洛晨完全被吓坏了,要知道那一年他们的女儿才十八岁,刚刚上大一,连法定结婚的年龄都不到,怎么可能嫁人? 夏礼乐拍桌子瞪眼睛,就差操起身边的烟灰缸将这个厚颜无耻的小伙子兜头砸出去了。 夏洛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拽住老爸的手,好生安抚,才在韩煜意味深长的笑容中让老爸的怒火平息下来。 洛展不赞同地看着女儿明显偏向外人的举动,冷着脸道:“洛洛,你太让妈妈失望了。你才高中毕业,以后的路那么长,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吗?” “这个男人,”洛晨瞪了韩煜一眼,“你只看到他光鲜的外表、甜言蜜语、豪宅、 房车,你可曾想过,这样的男人究竟喜欢你什么?因为你天真幼稚,还是青葱娇嫩?但总有一天这些东西会全部消失,你能保证他十年八年都不会变心吗?” 夏洛擦了瘵额头的冷汗,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韩煜,艰难地下决心道:“爸妈, 那你们就拒绝他吧!” 话音未落,她只觉整个房间的气温骤然变冷。韩煜依旧在对面沙发上背脊挺直地坐着,温润浅笑,嘴角仿似含着羞涩,可夏洛却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果然,韩煜温声道:“别说十年八年,我会生生世世、千千万万年都待洛洛好,永不抛弃她,永不伤害她。我会竭尽所能去满足她的愿望,达到她的期许,让她幸福。为了能让她留在我身边,哪怕翻转世界,逆天改命,我也在所不惜。九天这诸佛皆可为证!” 韩煜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温润,夏礼乐和洛晨却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这人不会是疯子吧? 韩煜慢慢回忆着在电视中看到的场景,起身走到夏洛父母面前单膝跪下去 “请你们将洛洛嫁给我,我保证会一辈子待她好。” 只是这一句简单的话,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夏礼乐和洛晨双双动容,讽刺责骂的话竞再也说不出口。 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越是高高在上的男人自然就越看重自己的尊严和面子, 眼前的这个人肯为了自己的女儿下跪发誓,至少此时此刻无法让人不感动。 唯有夏洛无声掩面,背过身去。为什么她总觉得看到某人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娶自己,下场会很悲惨呢? 页洛刚走出校门,就听到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抬头看去,只见左侧不远处停着一辆红色的奔驰,喇叭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夏洛看着这辆明显女性化的拉风跑车,顿觉心惊肉跳:难道韩煜已经变态到开女式车了? 就在这时,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紧身亮红皮衣的女子从车上走下来,马上便解了夏洛的疑惑。 女子化着浓妆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高却至少有一米七。女子走近了居离临下地看着夏洛,撇嘴道:“你就是夏洛?” 夏洛点了点头,皱眉看着来人陌生的面容,怎么都想不起自己与她有什么 关系。 女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她的眼中充满怀疑,“有人说你会驱走那些…… 脏东西,是真的吗?” 夏洛眼睛顿时一亮,体内稀薄的灵力运转在女子身上扫视了一遍,隐约看到几缕若有似无的煞气,不由弯起嘴角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笑道:“先带我去瞧瞧你口中的脏东西吧,然后咱们再谈价钱。” 二 夏洛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清扫”的业务,也很久没有助韩煜渡劫过一个冤魂了,所以这回在这红衣女子身上看到一丝阴息极重的煞气就有些兴奋,兴奋的结果是她完全忘了韩煜说过晚上会来接她,还让她绝对不要一个人离开。 夏洛现在的修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说高吧,她连筑基期都未突破.与目前 在世间横着走的元婴期相比,那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珍珠一个鱼目。说低 吧.这里毕竟不是原来的修真世界,空气中灵力稀薄不说,更是千万人中都找不出 一个修真者,实在是没必要借助灵石拼命修行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 红衣女子一路飞车往目的地跑,路上还时不时地瞥夏洛一眼,在一处路口紧急 刹车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会驱鬼?” 夏洛惊魂未定地松开安全带,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找上我…?” 红衣女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颇有些恶狠狠道:“若不是白秋墨老先生介 绍的.我才不会相信你们这种江湖骗子!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则,我让你全家都 在z市待不下去--别以为我没查过你的身份背景!” 夏洛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连连点头,又指指上方,“绿灯了,还不走吗?” 红衣女子一红唇狠狠踩下油门,车子在轻微的启动声后如离弦的箭般射了 出去。 “我叫傅晴晴,傅氏财团你听说过吧?那是我爷爷的产业。红衣女子傲慢而 略带警告地瞥了夏洛一眼,“我爷爷很疼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他都会为我办到。 去年我订婚了未婚夫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企业家,年怛二十八岁就已白手起家经营 了自己的公司。虽然他的身份并不能与我匹配,可是他待我很温柔,总能给我无限 的惊喜,我爷爷也很看好他。” 傅晴晴说到这里,脸颊泛起潮红,似乎有些羞涩,却又带着无限的骄傲。忽g 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颤声道:“我们很恩爱,也很幸福。直到 半年前,我搬入了他在郊区的别墅,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傅晴晴脸色惨自,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微地颤抖着,连声音都好像被什么撕 碎了,有些残破不堪,“每晚,每晚我都会梦到床下长出许许多多的黑色长发将我 缠住.让我无法呼吸。我拼命地尖叫拉扯.可是那些头发却越缠越紧.湿滑黏腻, 那种恐惧和痛苦都无法停止。” 夏洛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从那个别墅里搬出来?” 傅晴睛皱眉道:“因为那里是许言一我未婚夫从小生活的地方.他父亲当年 是这个别墅主人的管家。他对那栋别墅有着很深的感情。” 夏洛侧过头,左手虚空画了个凝聚灵气的符阵.双目一阵白芒闪烁。片刻,果 然模模糊糊看到傅晴晴脸上淤黑的指印和脖子上青紫的勒痕。 那些伤痕几乎遍布了她整张脸和肩颈,连额头、眼角都无法幸免.夏洛气聚双 目后所看到的傅晴晴的脸简直是触目惊心。 夏洛心中不由一寒.轻声道:“你把这些事告诉过你的未婚夫吗?或者.你就 没想过先搬离那个别墅?” 傅晴晴侧过脸,半仰着头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倔犟而又傲慢的表情.“搬出 去?那岂不是代表我怕了她?哼,就算她是鬼,敢惹我傅晴晴.我也照样让她死无 葬生之地!” 车子很快开到了傅晴晴未婚夫家的别墅,夏洛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满身 寒酸地跟在傅晴晴身后踏入了豪华的古雅别墅。 这别墅大得好像花园一般,主屋是欧式的古典洋房,别墅周围种满了山茶花。 艳红艳红的一片又一片,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傅晴晴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嘲笑道:“你可知这些太阳歌价值几何?就是把你 们家的整栋公寓卖了都抵不上这里的一小片。” 夏洛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以前认为花一亿晶买紫心乌木箫的韩煜败家实在是 太冤枉他了。人家买的东西至少还有点儿实用价值不是? 傅晴晴一走入大厅,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突然融化,眉梢眼角浮现出温柔的笑, 就像是十二月飞霜忽然变为了和风细雨。 夏洛扶着下巴往里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她是我新请的女佣,负责照顾我日常起居的。” “啊?!”夏洛张着嘴一下傻了。谁是你的女佣了?你丫求人还这么嚣张连鬼都看不下去了。 男子也有些惊讶,半是责备半是宠溺道:“家里用人已经不少了,怎么又请一个?而且……这位小姐一看就是个学生,半大的孩子,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怎么能照顾你呢?” 傅晴晴哼了一声,寒着脸道:“我说她是用人,她就得是我的用人。许言,你不会连这点儿要求都不答应我吧?” 许言摇头无奈谨:“算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喂喂!你们够了啊!夏洛满脸黑线地听着他们自说自话,正要开口,包包中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额头就冒出了冷汗。 “喂,韩煜…” 低哑磁性、微微含笑的声音从手机那头清晰地传来,”洛洛,考完试了吗?” “考完了。” “校门口在哪儿不会认错吧?” “不……不会。” 听筒那头传来韩煜轻轻吸气的声音:“很好,十秒钟之内告诉我你在哪里。” 半个小时后,一辆夏洛认不出牌照的黑色长型房车停在许言家的别墅门外,一身铁灰色西装的韩煜衣冠楚楚地从车内走出来。 “韩先生,等等。”有个男子从房车的驾驶位上跟出来,将手中一个小小的纸袋递给他,谄媚地笑道:“这是大小姐让我给您的,请您一定要收下。车子我就先不开走了,韩先生有什幺事,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韩煜挑眉接过那秀气精致的玫红色袋子,嘴角一弯,露出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替我多谢刘先生和大小姐。” 夏洛站在别墅外全程目睹了韩煜下车,接礼物,又背着夕阳余光,缓步朝她走来。 细碎的短发轻轻拂动,完全看不出灵力掩盖的痕迹,健硕紧实的肌肉包裹在衣衫下.乍一看去身形仿佛颀长而单薄。那张永远带着书卷气的清秀脸庞,让他看上去更是那样温和无害。 这个人,只要他愿意,绝对可以骗尽天下人。 韩煜几步走到她面前将那光包装就价值不菲的玫红色袋子丢到她手中,然后弯过手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扣住,“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半个时辰。” 夏洛的手臂微微展开,仿佛想去回抱他,却又缩了回来,垂在身侧,“对不起,突然遇到一些事情,忘记通知你了。” 圈在她腰上的手猛然收紧,仿佛要将她狠狠地勒进自己体内,隐隐地还有一股强烈的阴煞爆裂之气从他体内迸发,又瞬间收敛。 韩煜轻轻叹了一口气,呼吸缓缓地吐在她的头顶,柔软的碎发拂过他的下颌有些痒有些悸动。 他低声道:“夏洛,我们有的是时间,那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 “哟,男朋友长得不错嘛!”傅晴晴调侃轻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夏洛脸上一红,连忙推开韩煜,转身望去。 傅晴晴此时才真正看清了韩煜的脸和微带羞涩的笑容,不由一怔,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几下,才冷哼一声道:“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你一个学生,还真不知羞耻。” 夏洛一路过来都在见识此人自说自话的刻薄傲慢,此时不由也有些恼了,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韩煜道:“你背后那个女子方才说——傅晴晴,你才是最不知廉耻、冷酷恶毒的贱女人。” 傅晴晴啊地尖叫一声,脸色惨白,猛然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别墅映得-片橙红,那些价值千金的山茶花更是鲜艳欲滴,刺人眼球。 傅晴晴什么都没看到,连忙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夏洛和韩煜,尖叫道:“你再敢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我马上就找人砍断你的手脚,挖出你的眼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让你‘亲眼’看看我怎么找人玩弄糟蹋你的女人!” 傅晴晴的话一出口,夏洛脸色一下就变了。这种恶毒的狠话不是不让人愤怒,可愤怒之外更多的却是胆战心惊。 果然,本就因黄昏而有些暗沉的天空陡然漆黑了一阵,等再亮起时,即便废柴如夏洛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强烈到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狂暴气息。 “看来以后神域的规条需要改一改。”韩熠微笑着松开揽住夏洛的手,让 那形似癫狂的女子走去,神情犹如雨后花苞般安静而羞涩,“有些人虽不 可让我多容她活在世上一秒,都绝无可能。” “韩煜!韩熠!”夏洛紧紧地抓住他滚烫发热的手,低声道,“你冷静—点儿 这里是Z市,不是无边海,也不是龙域 韩煜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低头朝她看去。 女孩白皙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嫣红,眉眼间有压抑的焦躁,有无法植去的伤 痛,也有毫不掩饰的担忧,“为了一句没有丝亳价值的狠话,动用神通消减寿命, 不值得。" 韩煜低头望着她许久,突然翻手紧紧地扣住她的五指,转身却朝傅啃晴笑道: “傅小姐何必动怒,我说的是实话,那只厉鬼一直附在你的身后,前胸贴着你的后 背,头发垂在你肩上,牙齿离你白皙的脖颈只有三寸……” “啊啊啊——”傅啃晴发出一阵凄厉的喊叫,“快来人啊!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快!赶出去!” 别墅中被惊吓到的许言匆匆跑出来,_把搂住疯狂的傅唷晴,连声安慰,“哨 晴,别怕,别怕,有我呢!” 傅晴晴哇的一声哭出来,再也无法逞强,大吼道:“许言,我再也不要住在这 个鬼地方,我们马上离开,马上搬走!听到没有?!” 许言露出为难的表情,拍抚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晴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这里是我爸爸妈妈最喜爱的地方,我想在这里娶你为妻,告诉他们我已经为他们找 到了最好的儿媳妁。现在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开呢?唷晴,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没有!”傅晴唷咬牙道,“谁说我怕了!我傅晴唷这一生怕过谁?!" 许言搂着她宠溺一笑,正要说话,韩煜却突然开口道:“傅小姐所忌惮的东西’ 我或许能帮你除去。当然,只要价钱合适的话。” “你说的是真的?!”傅晴唷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打7 个寒战,厉声道,“价钱随便你开,但你若是敢骗我……” 韩煜微笑道:“今夜我们就留在这别墅里,相信到明日,傅小姐就能解脱7 ? 到时自然会相信我说的话。" 直到两人住进许言家别墅客房的时候,夏洛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你真的要帮傅晴晴驱鬼”夏洛狐疑地看着一脸轻松惬意的男人,“你刚刚说 鬼就在她身后,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看不到?" 韩煜神态从容地坐在许家客房舒适的大床上,伸手一勾,将满脸疑惑的夏洛带 入怀中,淡淡道:“你看不到是因为修为不够深,有人在帮那只厉鬼隐匿痕迹。” 夏洛一愣,“还有人知道那女鬼的存在?她到底和傅唷唷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虽然傅啃啃这女人嘴这么毒,心这么狠,再加上权势娇惯,真做下什么天怒人怨、 伤天害理的亊情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韩煜将她小小的身体搂入怀中,温热的薄唇轻轻碰触着她柔软的颈项、细小的 耳垂。 夏洛怕痒要躲,却被他_把扣住后颈,照着双唇深深地吻下去。 膳舌交缠让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韩煜的手灵活地挑开薄薄的毛线开衫 扣子,将它扯至腰间,恰好缚住了夏洛的双手。 夏洛扭开脸躲避他的吻,喘着气道:“拜托你别在人家的客房发情了,阴阳逆 乱所引发的烦躁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韩煜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手上猛地一用力将她掀翮在床上,精壮火热的身体 密密实实地压上去,将她禁铟得无法动弹,“洛洛,你知道的,我向来是利益至上, 不肯吃亏。今日你让我忍了阴阳逆乱所带来的烦躁,明后日我必会以三四倍的代价 讨要回来。" 夏洛怒极,两颊绯红如血,便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膝弯,却被他一把扣住脚踝, 迅速脱去鞋袜,固定在他身体两俩。 韩煜低下头,温柔地吻着她裸露在外的柔白双肩,滚烫的唇一次次辗转吮吸, “夏洛,我们从头来过,你再答应我一次,再答应我一次可好?” 夏洛心头一跳,恻头去看男子笼罩在阴影下的脸,房中昏暗的灯光只隐隐地打 在他低垂的眼帘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流泻着冰凉的哀伤。 脑中恍惚《过无数场景,春花秋月,夏夜冬雪,有悲伤有仇恨,有刻骨铭心的痛楚,也有终生背负的遗憾……可这些毕竞都过去了,而今日此人,却是自己的选择…… 既非无情,也非无爱,人的一生百年也不过如此,何况他们是千千万万年,所 以,就这样吧,这样已是最好。 夏洛的双手从衣衫中挣脱出来,轻轻抱住韩煜微微起伏的滚烫身体,哑声道: “粹那些过去我—直在努力想要铎怀,但你自己却记着,记得那么深刻,我又怎么能忘记呢?” 韩煜静默片刻,随后一把抓过她的双手压入床单中,低头狠狼吻 一个小时后,因为疲惫夏洛已经沉沉睡去,韩煜则靠坐在床头,将女人温软的躯体安置在自己身侧,肌肤相贴。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温润浅淡的 其实,他一辈子都不需要睡眠,只是喜欢与她过着同样的生活罢了。 其实,阴阳逆乱之痛对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这种非她不可的时刻而已。 千万年很长,一辈子却很短,匆匆百年,她便会魂魄归位,回到那人身边。那么此后的千万年,他要如何渡过? 韩煜嘴角的笑容恍惚变得幽冷,又隐含靑涩腼腆,仿佛碧波清透的湖面,谁也看不见湖底汹涌的暗流,“这世间总有些东西是需要强取豪夺才能拥有的。” 四 到凌晨一点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夏洛忽然被人推醒, 她揉着眼躲避房中不知何时打开的刺眼灯光,捂住眼睛不住地往韩想臂窝里 钻,喉咙里发出猫咪一般的呜咽声。 韩煜瞧着好笑,去揪她耳朵,又捏她鼻子,末了附身上去亲吻她半开半合的 唇,含住她小小的舌头轻柔地吮吸。 夏洛终于被弄醒,怒得一巴掌拍过去,掌心楕准地鬼在某人左脸上,发出一声 清脆的声响。 这下夏洛真是完全醒了,她睁开眼看着韩煜脸上清晰的五指印’额头青筋直跳。 她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果然才凌晨一点,立马调整表情恶人先告状’ 大半夜的你自己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什么毛病啊?!” 帏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摸了换自己其实根本没什么痛感的左脸’将唇红齿白 、眸光似水的女孩一把揽过来,狠狠吻了一阵,才道:“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要帮我渡劫那只女鬼吗?” 夏洛一怔,有些讪讪道:“就我这点儿微末的道行,连女鬼在哪儿都瞧不见。”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净化过厉鬼冤魂,只是那多半是凭着韩煜化神境界的威慑》 根本无须动用神通,连灵力都不必凝聚,只是站在那里神识扩散,不加掩饰, $常鬼怪便已吓得哀告求饶,动弹不得。 读劫鬼怪当然需要神通,哪怕只是她那微末的道行,至少也能替韩煜执法,阻止他寿命的快速衰减。只不过这种别人打Boss打得只剩下血皮,却每次都让自己倒后一击占尽便宜的事,做多了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韩煜取过衣服为她穿上,淡淡道:“我可以马上助你筑基,就看你自己要不要。” 夏洛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腕上已化成普通手链形状的迷藏环轻轻摇了摇头, 却又转过头去,不敢去看韩煜的表情。 筑基期,筑基期……一旦筑基便是三百年的寿命,十年二十年后自己看起来依 旧是如今的模样。到那时,自己要如何面对父母,面对身边一起长大的朋友? 她当然知道筑基不难,哪怕这个世界灵力稀薄,可她有韩煜,她的迷藏环中更 有阿修留给她的各种各样弥足珍贵的疗伤进阶丹药。 只需一颗,她的实力就能突飞猛进。然而,也只需一颗,她就会再度步入修真 的行列,逐渐与这个世界脱离开去,然后这一次便真的再也无法回头。 夜晚的别墅寂静得让人浑身发毛,走在长长的只*了昏黄壁灯的走道上,什么 声音都听不见,唯有自己忽深忽浅的喘息声。 明明没有风,薄薄的衣衫下肌肤却一阵阵紧缩,泛起鸡皮疙瘩,冷得人心慌。 夏洛一开始是走在韩煜前头的。她总觉得韩煜这个人很不靠谱,或者是随心所 欲惯了的缘故,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每动用一次神通就会承受血魈鹰体崩裂的 奠大痛苦,并且寿命即刻衰减百年这种亊实,只要是该动用神通的时候,他丝毫不 考虑就会出手。 然后即便在莫大的痛苦中,他脸色发白,全身罾汗,却还看着焦虑担忧的她笑 俜幽深莫测。 这人指不定是有病的,要不就是有自虐症,典型的M! 不过夏洛意气风发地也只走了十几分钟,便觉得后颈嗖嗖发凉,脚下的步伐便 越来越慢,直到韩熠与她并肩而行,她才松了 □气,仿佛全身都回暖了。 帏煜忍住笑,不去调侃她,而是牵了她冰凉的手提气往前疾走。眨眼间,他们便已到了别墅主卧门外。 两人脚步刚站定,便听到卧室内突然传来傅晴晴凄厉地尖叫:“你究竟是什么?许言,救我!救我——" 韩煜唇角的笑纹勾勒得更深,他伸手轻轻推开门,一股仿佛沉积了千万年阴厉怨恨之气扑面而来,他随手便打出一个仅容两人站立的防护罩,将夏洛拉到自己身畔。 夏洛看着这不管时机还是灵气浓度以及防御力都精准到巅峰的密密环绕着自己的防护罩只觉额头青筋直跳,气得胃都疼了,脑中想也没想,便抬起右脚就朝着韩煜的膝弯狠狠踹过去。 她就知道,这男人不靠谱,正常不正常的时候都得给你抽风几下!这种时候,用得着打防护罩吗,用得着消耗大量灵力吗? 要知道,韩煜的灵力虽不是完全被封,能随心所欲施展的却也不足千分之一, 随意解封丹田之内庞大的灵息,虽不至于消减寿命,事后却一样要让他承受血魈魔体崩裂之苦。 韩煜被她狠狠踹了一脚,身形动都未动一下,只是揽住她的腰,挑眉道:“以二月初二阴煞极重之日孕育的山茶花为引承载阴魂,以罪孽深重之人的热血为花肥滋养戾气,再以纯净正统的烈阳之息中和遮掩,确实有些意思。” 夏洛心神一凛,也頋不得跟他计较便回身看去,房间内血腥恐怖的场景瞬间入目,让她的瞳孔下意识地一阵紧缩。 只见神志清醒的傅晴晴被无数湿黏的头发绑缚在床上,素颜的脸上涕泪横流, 因为恐惧和惊慌而狰狞扭曲,那样子简直比厉鬼更可怕三分。 傅晴晴的床边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如雪,双唇却艳红欲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晴晴凄声惨叫的模样,神情愉悦,仿佛是在欣赏一件极好玩的艺术品,看到兴奋处,还咧开嘴哈哈大笑。 女子其实长得很美,柳眉杏眼,小巧的瓜子脸,哪怕衬着癫狂的神情、诡异的脸色,都无法掩盖她曾经的美丽与娇艳。 可是,当她发狂般笑起来时,血红的长舌忽然吐出来,垂在白森森的牙齿上, 一双不笑也含情脉脉的杏眼骤然泛白暴起,满脸血泪,嘎嘎作响,那副模样实在无法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夏洛从回来后便已见惯了鬼怪,再不会如第一次被突如其来的鬼怪吓到时那般抑制不住地尖叫,更不会因为心悸腿软而跌倒在韩煜怀中。 只是这种场景,无论见了多少次,都不可能习以为常。 她真搞不懂,同样是人,同样是死后元神出窍执念不散所化成的鬼魂,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鬼就非得长得如此阴森恐怖呢? 就在这时,那鬼怪忽然抬起头,如死鱼眼般鼓起的通红双目瞪着他们,神色中充满了怨恨,用嘶哑的声音低吼:“你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阻碍我?尤其是你!” 女鬼双目猛地看向韩煜,“若不是你多嘴让她产生了忌惮,我一定能好好地一夜一夜地摧残她,直到她受尽折磨,楕神错乱,再一点点弄死她!” 韩煜微微一笑,道:“一来,你是鬼,我是猎鬼的,你的仇恨与我何干。二来, 我是守法公民,还等着领证成亲,杀人犯法的事自然是不会干的。三来嘛,我女朋友先接受了这位傅小姐的委托,拿人钱财,多少也得替她消点儿灾。” 夏洛望向面不改色、胡言乱语的男人,嘴角抽搐——还守法公民?你要是守法公民,本?拉登都去修五角大楼了! “啊啊——我杀了你!”女鬼身体猛地一个瞬移,狠狠扑过来,只听砰的一声, 毫无意外地被弹开去,跌倒在床上,滚落到傅晴晴身边。 傅晴晴大喜过望,扯着嗓子大声喊叫:“夏洛夏洛,快救我!你要多少钱,多 少钱都可以!我爷爷是傅氏集团的董事,只要你们杀了这个女人,想要什么,我通通给你们!” 五 女鬼一个纵身从床上跃起,冰凉的双手狠狠地掐住傅晴啃的脖子,嘎嘎笑道:“傅晴晴,你这个贱女人,我发过誓,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哈哈……” 女鬼用难听的声音笑了几下,忽然猛地低下头去,白森森的牙齿狠狠地咬在傅晴晴鼻头上,然后嘎嘣一声,便将她的鼻子咬去。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在房中响起,伴随着四溅的鲜血。 女鬼仿如听到了最美妙的仙乐,长长的舌头吐出来却无法随意控制,对此她也毫不在意,而是用长长的指尖托起舌苔,将嘴角的鲜血舔了个遍。 “呜呜呜……你究竟是谁?"傅晴晴终于忍不住哭泣哀求,“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要什么我通通可以给你,只要你饶过我!饶过我!" 女鬼扯起她的一只手,仿佛觉得好玩般将它折成四折,又如绞铅丝般扭在—起。 傅晴晴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因为痛楚而抽掊颤抖,到最后甚至连哀鸣声都发不出来。缚住她的头发已然散开,她匍匐在床上往夏洛和韩煜的方向攀爬,哀声求救:“救我……救我……许言,救我……” 女鬼嘎嘎笑着,用嘶哑的声音一字字道:“当年,我也像你现在这样,跟条狗—样爬在地上,求你放过我弟弟,放过我父母。我也像你现在这样,一边爬―边喊许言救我。” 女鬼脸上猛然浮现出惨烈的憎恨,低下头又狠狠地咬掉她的一只耳朵,吐在地 上,才道:“还记得当日你是怎么对我们的吗?你让人在我弟弟面前糟蹋了他的未婚妻,让人砍掉我弟弟的手脚,挖出眼珠,泡在福尔马林里。然后,你用你尖尖的 高跟鞋踩*我爸爸的脸,骂他不会教儿子,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应该爱。” 傅晴晴原本因痛楚而迷离的双目一点点睁圆,惨白的脸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惊惧,“你……你是邵淮的姐姐,你是邵紫妍!你……你明明已经……” 女鬼哈哈大笑,嘶哑的声音在房中一遍遍回荡,“你是不是想说,我明明早已被你的手下用皮带勒死,尸首绑上石块,连同我的父母弟弟一起沉入江中?你是不是想说,我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傅晴晴泪流满面地不住地往后退,哭泣哀求,“饶了我,饶了我,我会那么做 也是因为太爱邵淮!谁让他选了那个女人不选我,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他甚至为了那个女人而打我,骂我下贱=我傅晴晴一生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 “所以你就毁了我全家?!”邵紫妍怒吼道,“就因为小淮不爱你,就因为他打 了你一巴掌,所以你就杀了我全家?我们邵家五条人命惨死在你手里,到最后却不了了之。你傅家手眼通天,你傅晴唷是天之娇女,难道我邵家老小就活该死于非命?! ” “不,不!我也受到惩罚了!”傅唷唷飞快地说,“爷爷把我关在家里一个月没让我出门,而且我一直都很想念邵淮,失去他,我也很心痛。” 邵紫妍揪起傅晴晴的头发,将她拖过来,看着她惊惧丑陋、血泪满面的模样, 咯咯笑道:“是吗?既然你这么爱我弟弟,不如就下去陪他吧。” 邵紫妍伸出雪白的手掌,五指上突然延伸出长长的指甲,那些指甲一点点贴近 傅晴晴恐惧哀求的脸,锋利的指尖刺向她通红的眼球。。。。。。 “等一下!”夏洛突然道,“你现在杀了她,只会让许言背上杀人的罪名。” 邵紫妍的动作一顿,猛地回过身去,恶狠狠道:“谁都不能阻止我报仇!谁都 不能!” 夏洛叹了口气,望着女鬼丑陋的面容,心底却充满了说不尽的悲伤与怜悯, 世间不是每个怀有深刻执念的人都能化为厉鬼流连人界不去的。天地五行,灵气凝魂,唯有生来赋有灵根的人,又怀着极强烈的执念断气,才能在死后凝结魂体。邵紫妍,这样的灵根在你身上原本是没有的。” 邵紫妍咬着尖利带血的牙齿看着她,厉声问:“你究竞想说什么?” 夏洛松开韩煜的手,慢慢走出结界,低头望着她,轻声道:“我的体质特殊, 对这世间所有靑阳之息都异常敏感。你身上有着与许言一模一样的灵息波动,明明你死前怀着最强烈的怨恨,魂魄应该早已被阴煞之气污浊,可此时此刻,我却感觉到你神魂中的靑阳之息远胜于你心底的怨恨。 “你不是修道中人,所以不会理解青阳之息对他们的重要性。神识微弱可以修 炼,灵力匮乏可以补充,甚至修为降阶也可以重塑,唯有青阳之息蕴育在每个人的灵根之中,一旦失去就再无回还的可能。此生轻则修为停滞,重则瞬间老去,死于非命。” “那又如何?”邵紫妍咬牙道,“那又如何?!他明明答应了我三年就会回来, 他明明说过那些太阳歌第三次绽放就会向我求婚,我那么相信他,期盼他,可他却骗了我!三年又三年,连我弟弟都要结婚了,他还是没有出现。我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妈妈死去,小淮被砍去手脚,祈求他来救我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出现!到如今, 你跟我说什么青阳之息,又有什么用?!” 夏洛叹息道:“是没什么用。因为你本性善良,并不曾想过迁怒伤及无辜,所以残杀傅晴晴报仇雪恨就成了支撑你留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执念。一旦你下手杀了她,执念消散,你的魂魄要么马上灰飞烟灭,要么成为真正的煞魂,失去人性。邵紫妍,在此之前,你真的不想再见许言一面吗?” 邵紫妍怔了片刻,随即尖声大笑,“我生的时候跟他都没有缘分,更何况如今人鬼相隔。再说见了又能怎么样?见了能改变我凄惨的命运吗?” 她低下头带着深深的怨恨凝望着形状凄惨的傅晴晴,冷笑道:“你以为许言答应娶你,是因为爱你吗?哈哈哈……他是为了向我赎罪,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出你傅氏集团犯罪的证据。傅晴晴,你一生嚣张跋扈,坏事做尽,到头来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只是个可怜虫?” “不一”因为疼痛,傅晴晴的神志本来已经有些迷糊,可邵紫妍和夏洛的所问所答,却让她心中产生了一个极端可怕却又不想面对的答案,以至于害怕极点的她不知如何竟进发出强烈的反抗意志,猛地跃起掐住邵紫妍冰凉的脖子,尖叫道,“许言是爱我的!他跟邵淮不一样,他爱我,他只爱我!你这个贱女人,敢和我抢许言,我——” 一声清啸,一道金色光芒一闪而逝,傅晴晴只觉得手腕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下意识地便要松开手,下一刻,那金光便擦着她的额角飞过,鲜血迸溅。 邵紫妍方才咬去傅晴晴的鼻子、耳朵,扳着她的手脚,这些痛苦是撕心裂肺、 真真切切的。可邵紫妍实则只是灵体,她能摧折的只有傅晴晴的精神,让她在极度痛苦的自我暗示下死去,却没有办法真正伤害到她的身体。 只是傅晴晴亲眼所见自己道受酷刑的情景太过真实惨烈,才会奄奄一息,仿佛垂死挣扎。 然而,此刻金光呼啸,剑气劈割,却真真正正地在傅晴晴额头上割开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邵紫妍僵直地跪在原地,脸上是诡异的冷笑。从被傅晴晴掐住喉咙起,她便连动都未动一下。 傅晴晴浑身虚脱颤抖,披头散发,半边脸都被鲜血浸透,神情震惊恐惧,仿佛是见到了这世间最可怕的景象。便是女鬼低下头咬住她鼻子时,她都没那么害怕过。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俊秀挺拔的男子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的鼻梁上架着一 副金丝框眼镜,神情冷厉沉着,眼底却透着深沉的哀伤。 他慢慢走到邵紫妍身边,举起手中闪着寒光的瑞士军刀,满脸平静道:“紫研, 你想杀什么人,我替你杀;你有什么心愿,我替你达成。只求你,别离开我 傅晴晴犹如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似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几个小时前他 还温柔地搂着她,哄她愦她,让她别怕。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一个转身,所有的—切都变了? “许言……许言……你别吓我。”傅晴晴一把抱住许言的手臂,跪坐在床上,颤声道,“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许言,我是晴晴啊!我是你最爱的晴晴啊!” 许言听到她的哭声,终于悝慢低下头去,空出的左手轻轻抚上她满是血泪的脸,柔声道:“傅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本不该如此算计你和傅氏。可是,为什 么你要害死我最爱的女人?我在那深山老林中一待就是六年,忍受着粗茶淡饭的凄凉,忍受着师兄弟的欺骗压榨,忍受着走火入魔的痛苦和恐惧,为的是什么?为的只是让从小体弱多病、本命属阴的紫妍多活十年二十年。可是,我好不容易回来后看到的是什么?” 许言露出痴痴的笑容,哑声道:“是这个空荡荡的阴宅和紫妍无处依归神识不清的冤魂!” “傅晴晴!是你,毁了我的一切!”许言举起瑞士军刀贴上傅晴晴纤细的脖颈, 轻声笑道,“若非我曾在离去时将自己的青阳之息渡给紫妍,若非这别墅中所种的太阳歌能承载阴魂,紫妍就只能一辈子躺在阴冷的江底,尸骨无存,死不瞑目!说我爱你?呵呵……” 许言的嘴角深深地勾起,露出有些神经质的笑容。他用冰冷的刀背挑起傅晴晴的下颌,柔声道:“知道吗?这半年来的相处,每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傅 晴晴,每一夜,你躺在我身旁,我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只可惜,傅氏犯罪的证据还没有搜罗齐全,当年伤害紫妍全家的杂碎还没有全部杀光,我就只能等,只能等……” “不——你骗我!你骗我!”傅晴晴疯狂地大喊,“你是爱我的!许言,你是爱 我的!求求你,不要这么骗我,求求你……” 仿佛认知的世界轰然崩塌,又仿佛存在的意义被全盘否定,这一刻,骄傲狠毒的傅晴晴终于彻底崩溃。 她的哭叫声越来越低,最终消弭于无音,满身血泪地昏倒在一片狼藉的大床上。 六 许言冷眼看着这个为爱他而痴狂的女子,拿起瑞士军刀,毫不犹豫地狠狠扎下去。 然而,刀到中途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扣住,再也无法挪移半分。 许言愕然抬头,看到柔雅秀美的女子正深深地凝望着他,眸光如水,唇似樱花,声如风吟,“阿言,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许言怔怔地望着她,被扣住的手忽然如筛糠般颤抖,终于连刀都握不住,掉落在傅晴晴身上。 他哑声道:“紫妍,你别恨我。三年前我就想回来,可师父却在我身上下了禁制,让我潜心修炼,直至筑基……” 邵紫妍轻轻摇头,双手捧住他不知何时满布泪痕的脸,柔声道:“阿言,我从没有怀疑你的承诺。太阳歌开了三年,依旧能再开三年,老的花枝枯萎,新的花蕊总会绽放。阿言,我守着那片太阳花,就好像守着你,一生一世,三年又三年,我无怨无悔。” “紫妍------紫妍--------”许言猛地伸手紧紧抓住她越来越透明的手,痛哭失声,犹如一个害怕遗弃的孩子,“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邵紫妍背对着窗外的月光,白衣长裙,黑发飘飘,仿佛即将羽化登仙的神女,脸上挂着恬静安然的笑容,哪怕那笑容中带着浓浓的衷伤和留恋,“我一直以为,我的魂体流连世间不去是因为想要向傅晴晴报仇,却原来不是,原来不是。阿言,我只是……想要再见你一面,想要穿着最美丽的白色长裙,站在太阳歌中,清清楚楚地听你说一声------紫妍,我回来了。” “阿言……你能答应我吗?” 东方的天空慢慢泛起了鱼肚白,皎洁的月光变得灰白暗淡。 晦涩的天幕下,却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子站在一片火红的太阳歌中,仿佛印染了整个天空,点亮了这灰暗的世界。 咯吱一声,别墅老旧的铁门被推开,随后轻微的脚步声慢慢由远及近。 一个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子缓缓从门口走入,他的脸上带着急切、期盼、忐忑不安和喜悦,随着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映入眼帘,脚步越来越快。 终于,他开始奔跑,软软的长发随风飞扬,露出俊秀斯文的面容,神情却是那么焦急渴盼,犹如第一次约会初恋女友的芳华少年。 脚步声惊动了花丛中静谧安然的女子,她缓慢地回过头,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突然,女子美丽静柔的双眸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喜悦,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沾染了薄薄的嫣红,美目流情,潇潇若水。 这一刻,世界都安静了,天地间唯有女子璀璨的笑容含泪绽放,连最娇艳的鲜花都为之黯淡,连最绚丽的天光都为之失色。 还记得多少年前,年幼的男女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记得多少年前,他们手挽手栽下午这价值连城的太阳歌,第一次羞涩亲吻;还记得多少年前,少年被迫远行,他承诺花开三度君当归,谁知命运捉弄,终究有缘无分。 她轻轻接下一株盛放的山茶花,唇畔含着最美丽的微笑,将鲜花递给自己爱之等之无怨无悔的情郎,柔声道:“阿言,你终于回来了。“ 许言接过山茶花,泪流满面,轻轻回答:“紫妍,我如约回来了,回来娶你!”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已看不清邵紫妍的脸上究竟是哭是笑,春日明媚的朝阳慢慢从东方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在阴暗的别墅上,洒在鲜红如血的太阳歌上,更洒在邵紫妍单薄透明的身体上。 阳光穿透她雪白的身体,仿佛绚丽缩放的烟火,又仿佛用冬季最后一场冷雪堆置的雪人。只是瞬间的灿烂,便耗尽一生心血。 阿言,无须再怨恨,无须再遗憾,我只希望待到山花烂漫时,你看到的永远是我的笑容。 因为-----“阿言,我爱你,一生无悔。” 春日早晨,天光大亮,偌大的古典别墅中却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息,下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傅氏集团被查出行贿、贩毒、洗黑钱等多项罪名,傅董事长吞安眠药自杀,傅小姐承受不住打击,疯了。” “听说她以前做了不少坏事,杀人放火什么都有,这下都被抖了出来,不疯就得去吃牢饭。嘿嘿,她疯得可真是时候。” “那也要看从前吃过亏的人肯不肯放过她啊!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从前她在这里多嚣张啊,对我们呼来喝去,说打就打,要不是先生和气,薪水又高,我早待不下去了。幸好她没有成为这栋别墅的女主人。” “不管怎么说,许先生们能摆脱这个女人,真是太好了!” 夏洛趴在窗前,一时无聊地听听八卦,一时又颇为怜悯地回头看一眼屋里俊朗斯文的男子-----那些仆人们议论的男主人。 “你肯放过紫妍,不摄取她的精魂为已用,我很感激。”许言在韩煜面前低着头,低声道,“你言而有信,我自然也会兑现自己的诺言,从今天算起十年内,我将供你驱策,听你指令。如果你对我什么疑忌,可以随意在我体内下禁制。” “禁制倒不必了。”韩煜淡淡一笑,将手机丢给许言道,“输入你的联系方式,记住,随传随到。” 夏洛低咳一声,暗自腹诽——说什么禁制倒不必了!明明是你现在没法动用通,下不了禁制!说的倒比唱的还好听。 其实看许言对傅晴晴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纯良之人,只是面对快成千年老妖的韩煜,他终究还是太嫩了。再加上所爱之人离别当前,让他完全失了分寸,以致被轻易算计。 还记得邵紫妍站在太阳歌花丛中时,许言突然跪在她与韩煜面前,深深地磕头祈求,“我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对手,也知道让你们轻易放弃收摄紫妍的魂魄绝无可能。所以,我愿意用自己来交换紫妍的安全轮回。” 夏洛忙道:“我们没有……” 她的话却马上被韩煜打断,“说说要怎么做交换?” 夏洛满脸黑线,却不再说话。她知道修仙之人的圈子本就比其他团体更冷漠, 邵紫妍成魂体已近一年,再加上精魂中蕴含大量的青阳之息,是修者进阶突破的大好补药。自己和韩煜不早不晚地来插一脚,却又不像是要救金主傅晴晴的意思,也难怪许言会以为他们是要吞噬邵紫妍的精魂了。 这种话多解释无益,反倒会让许言以为自己另有算计,倒不如就让韩煜去处理吧。 许言咬了咬牙,却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我愿意把自己卖给你十年,这十年你就是我的老板,我的雇主,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背天道的事,我都可以为你去做。只求你们能饶过紫妍,放她去轮回转生。”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许言的回答拉回了夏洛的思绪,“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找我。” 韩煜不再多言,起身拉住夏洛,准备离开。 夏洛却突然挣脱他的手,三两步走到许言面前,微笑道:“十年打工都还有报酬呢,你就甘心这么替他白做了?” 许言一怔,神色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他看了一眼高深莫测的韩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夏洛叹气地摇头:这么正派又守诺言的正常人,十年下来,还不得被韩煜剥削得尸骨无存。她灵力缓缓流行,迅速从迷藏环中取出一粒丹药和一枚戒指递给许言。“你老板让你做的第一件亊就是——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拿到的任何亊物,都不可以说出去,懂吗?" 许言只瞧了那丹药一眼,身形一霣,颤声道:“这丹药灵气如此浓郁,连师门秘藏的筑基丹都比不上!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夏洛待要回答,韩煜却一指弹掉她掌心的药和戒指,将她揽进怀里,径自往屋外走去,临走前还不忘温雅浅笑地对许言道:“你老板的第二个命令是,送你的东西自己去研究,还有别让我再看见那粒药。” 许言呆呆地检起那形似黑珍珠却光茫流转的丹药,左手捏起那毫不起眼的戒指,灵力无意识地探入,随后,他浑身一僵。 这……这这这,难道是储物戒?!空间类法器?! 天哪!他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人? 远远地仿佛还传来那对年轻男女争执交谈的声音。 “想当年你就是这么讹诈我和狄飞的,你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就一点儿也没变呢?” “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有什么办法。” “韩煜,我警告你别再用神识探测我的迷藏环,你真当我不知道啊?” “那些药你要留到什么时候?保质期已过,小心吃了拉肚子。” “……韩煜,你还能更幼稚一点儿吗?” 【芒夏篇】 荣耀属于你 如果可以,我真想将这些记忆从你脑中统统抽离,永世隔绝! 一 七月盛夏,年轻的女孩们都穿上了飘逸的短袖裙装,露出白嫩的肌肤。时代广场上,人来人往,喷器热闹。烈日炎炎,却抵不住女孩们扑面而来的靑春气息,熏人欲醉。 正午刚过,酷暑的髙温中却夹杂了几许清风,拂起那层昼裙瓣,旖旎情丝。两 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女孩从开着空调的凉爽大厦中嘻嘻哈哈地走出来,手挽着手 打起一把伞。 “巧珂,你说洛洛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左边那个长发高个、眉目端庄秀致的 女孩挥着伞抱怨道,“这个死丫头,都多久没陪我们逛街看电影了。” 右边被称做巧珂的女孩有些矮胖,馒头似的手背,白嫩嫩圆滚滚的包子脸,小小的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闻言嗤笑道:“你别说最近,应该说这几年她都在忙些什 么!总是神神秘秘的,自从有了男朋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重色轻友!” 高个的美丽女孩叹息道:“也不怪她重色轻友,我要是有这么优秀的未婚夫,也成天绕着他转。这年头,竞争激烈的好男人难找啊丨 陆巧珂眉头微微一皱,挽着她的手紧了紧,半晌才道:“悠悠,你真的觉得洛洛的未婚夫好吗? ” 许悠闻言似是愣了一下,便条件反射般道:“韩煜要长相有长相,要钱有钱,要体贴有体贴,要才能有才能,怎么不好了?” 陆巧珂咧着嘴笑了一下,眯成一条线的眼底却闪烁着让人看不真切的光芒,“有时候,他看着洛洛的目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很可怕。” 许悠长长的睫毛一颤,眼底的隐忧一闪而逝,随即笑道:“感情这种事,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洛洛就觉得很幸福呢?总之,你千万别在洛洛面前说这些话,更不可以当着韩煜的面提,知道吗?” 陆巧珂笑了一声,鄙夷道:“我有那么蠢吗?又不是不想活了!” 两人说着已经走入了阳光下,许悠琢磨着接下来该往哪儿逛,自己被挽住的手却猛然一紧,接着陆巧珂有些发颠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悠悠,你快看那儿!” 许悠侧过身顺着陆巧珂指的方向望去,在明晃晃的光线下,一对俊男美女的身 影缓缓映入她眼帘。男子身形颀长,五官清俊秀雅,浑身笼覃着一种仿佛隔绝于世 的古典神秘气质。女子不过二十岁上下,棕色鬈发,肤白如玉,睫毛又长又密,此 刻正歪着头笑起来,当真如洋娃娃一般粉嫩可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入一家珠宝店,女子不时回过头来看向男子,露出羞涩又欢喜的笑容。 许悠的脸色当即就变了,那个女子她或许不认识,但那个男子垂下眼睑时略显 温润青涩的神情,她是绝不可能错认的。 是韩煜!竟是洛洛的男朋友韩煜!他居然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地走在街上,还一同进了珠宝店?! 许悠气得脸色通红,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努力控制才没有冲过去用自己空手道黑带四段的实力,狠狠踹那男人几脚。 陆巧珂也怔在原地,忽而气愤,忽而惊疑,“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他了?” 许悠冷笑一声,迅速掏出手机拨给夏洛。那边夏洛还想跟她玩笑几句,她却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洛洛,你马上打电话给韩煜,问他现在在哪儿?” 夏洛一头雾水地问:“发生什么亊了?” 陆巧珂连忙夺过手机笑道:“没什么,许悠说她刚刚看到他了,我却说她看错了,我们俩打赌呢。” 夏洛笑道:“你们俩都多大了还玩这个?说实话,你们是想消遗我吧?” 陆巧珂立马哼哼两声,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坦白坦白,有多久没陪 我们逛街唱K了?重色轻友的家伙,每天忙着孵蛋呢?!” “你们两个游手好闲、铺张浪费,还不准我努力上进、打工赚钱啦?” 陆巧珂与许悠同时道:“……你 在 打 工?!” 夏洛嘿嘿笑了两声,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到底有完没完了,要我躺在床上等多久啊?” 夏洛仓促应了一声,连忙道:“我还有工作,先不说了。韩煜的行踪我一会儿短信你们。” 挂上电话,许悠和陆巧珂的神魂都有些飘忽,再次望向那珠光宝气的商店,方才的气愤竟诡异地转为了怜悯和惊疑。 “悠悠,我觉得你说得对。”陆巧珂合上手机还给许悠,眯着眼总结陈词,“情这种亊,还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夏洛挂上电话,转过身,入目便是一间豪华的酒店套房。 一个半身赤裸的青年男子趴在床上,俊朗阳刚的脸上满是不耐,正朝自己低吼:“你们酒店就是这么个素质?上门服务的人进来就知道四处乱逛,打电话闲解,到底是我花钱雇你还是你花钱雇我?” 夏洛不动声色地将接起电话前漏看的方位重新打量了一遍,才收起手机笑道:“沈先生,我是Sherry小姐雇佣的新保镖。我叫夏洛,洛阳的洛。在未来一个月内, 我将负责保护你的安全,还请多多指教。” 趴在床上的男子闻言猛地直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她,“保 镖 ?! Sherry这家伙搞什么鬼?我的保镖还不够多吗?就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能保护我什么?” 夏洛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沈先生,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询问Sherry小姐。” 男子面色铁青地看着她,忽然阴冷地一笑,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她面前,低下头居高临下道:“Sherry那女人让你来,究竟是让你给我做保镖,还是有其他吩咐?嗯?虽然这胸小了点儿,身材平板无趣,长相又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可这身肌肤倒是不错,白嫩细滑的。” 男子把手搭在夏洛身后的墙壁上,微微弯下身,精壮的身躯带着火热的温度她团团笼罩,“反正那些老不死的天天往我身边塞人,什么世界名模、绝代尤物, 看得老子都想吐,偶尔换换口味倒也不错。” 夏洛抬头不焦不缲、不軎不怒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脸庞,缓缓道:“Sherry姐没有说干保镖的工作的还会受到老板性骚扰,自卫反击应该不能扣我工资吧?” 男子的神情微微一怔,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夏洛已经出手了。 她只嫌动了两步,可就是这简单的两步,却让她无声无息地脱离了男子身形的笼罩,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臂轻经地扣住男子的右臂,左膝猛地曲起,照着男子小腹狠狠一扣。 “咳咳咳……”男子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仰头晚着她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不信和恼怒 夏洛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取出本子一边察看记录一边道:“沈仲,男,二十四岁。三年前加盟AB足球俱乐部,奇迹般地打败了外援卡尔斯获得主力前锋位置,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带领俱乐部捧回了火神杯 (中超联赛冠军)。在今年之前,没有任何国际比赛经验,却意外入选国家队征战世界杯预选赛的大名单,至今为止场均进球率达到可怕的1. 8,被誉为中国足球界的新希望。” 念完这简短的资料,夏洛一脸欷歔,瞧着满脸怒容、脾气火暴、言语刻薄的男子总算顺眼了一点儿,“主要资料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沈仲揉着自己酸痛的腹部,恶狠狠地瞪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怒吼道: “Shit!我一定要向Sherry问个明白!” 火暴的裸男跑去打电话了,夏洛一时无聊,便想起了方才悠悠和巧珂的“问 候”。大家朋友那么多年了,是什么性格还不了解吗?她们不会无缘无故说起韩煜,说起了,那必然是看到了韩煜在做什么让她们感到震惊的事。 夏洛想了想,还是翻出号码,拨 打 过 去 。 单调的嘟嘟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韩煜悠然的声音从听筒里缓缓传来,“洛洛,你的反应可真够慢的。” 夏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果然早就发现悠悠她们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悠悠火气那么冲地给我打电话?” 韩煜在手机那头轻笑了一下,还未说话,夏洛就听到一个娇嫩柔婉的女子声音传 来 , “ 韩 煜 ,你看我戴这条项链好看吗?咦,你在跟谁通电话?” 好吧,不用问了,答案非常明显。夏洛低咳了一声,道:“要不我先挂电话?” 韩煜沉默片刻,声音冷了几分,淡淡道:“大小姐肤色白皙,戴什么项链总是好看的。倒是我女朋友,手指又短又粗,挑个怎样的婚戒才配她的手指,让我很为难呢!” 手指又短又粗?夏洛低下头看看自己肉乎乎的雪白的手,手指还是修长的,只是手背的肉比较多,握上去软乎乎的像馒头般,哪里就又短又粗了?! 等下!这好像不是重点! 夏洛抽搐着嘴角道:“ 韩煜,现在你买什么婚戒啊?” 韩煜浅笑道:“ 嗯?珠宝店正打六五折,大小姐又有贵宾卡,我想赶早不如赶巧。岳母大人已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要勤俭节约,多存点儿钱,才好娶你过门。” “… … ”夏洛考虑要不要先把手机电池给卸了。 电话那头又隐隐传来那刘大小姐的声音,“韩煜,你女朋友是不是嫌弃你买的钻戒不够大呢?嘻嘻,你知道的,平民家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韩煜仿佛两头的情绪都没感受到,只云淡风轻地道:“大小姐若买了项链 ,戒 指顺带还能打个五折,洛洛你说呢? ” 夏洛咽了口 口水,索性把原本要说的话也咽回去了,冷着脸道:“ 韩煜,结婚戒指这种东西,你要么带着女朋友去买,要么自己偷偷买了制造惊喜,搭其他女人饰品的顺风车,还打五折,我说你还要不要脸了!” 低沉轻快的笑声从手机里幽雅地传来,韩煜原本略显冷沉的语调瞬间回暖,连声音都带了几分柔软的磁性,“ 我说要脸还娶得到你吗?若娶得到,我自然是要的。” “ 韩煜!”夏洛捧着手机脸色铁青,可还没等她暴走,沈仲怒气冲冲的声音已从后头传来,死女人,你给我过来!" 夏洛神色一凛,连忙压低声音,长话短说,“我早上刚刚接到足球明星沈仲经纪人的求助,说沈仲的身边已经先后死了三人,死状极其凄惨,而且每一个都死在密闭空间内,她怀疑有鬼怪作祟。我这几日冒充沈仲保镖先探探情况,晚上再和你细说。” 夏洛说完就要挂电话,却忽然听韩煜极度温柔的声音幽幽传来,“ 洛洛,晚上早点回来。” 夏洛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连忙嗯了一声,匆匆挂上电话。 车子行驶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沈仲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夏洛坐在他身旁, Sherry小姐刚刚也已匆匆赶到,此时正坐在副驾驶座上,重复着沈仲今日的行程。 “八点的庆功晚会,我已经给你准备了礼服,到时千万记得收敛脾气… …” “我不去!”沈仲亳不客气地打断Sherry的絮叨 ,“那种通通都是老头子和虚伪女人的酒会,你爱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沈仲!” Sherry急道,“你知道今天的晚会有多少大人物会来吗?连市长都出 席了!可这是庆功会,主角是你。你如果不去,不是驳他们的面子吗?” “T M D老子是足球员还是陪酒女郎啊?让我踢假球就得踢假球,让我去陪酒就陪酒!”沈仲一拳狠狠地捶在玻璃上,厉声道,“我踢好球,做好了自己的本分,谁有资格来管我?!他们爱虚伪就虚伪去,干老子P事!” Sherry气得脸都白了,丰满的胸脯强烈起伏着 ,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沈仲, 你以为这世上就你清高,别的运动员都爱趋炎附势”你以为他们就爱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你又知不知道你今日驳了他们的面子, 明天他们就能叫人废了你的双腿,让你连球都踢不成?你已经二十四岁了,拜托你 成熟点儿,别老像个孩子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穆远,能将你永远护在羽翼底下。” “闭嘴!”沈仲猛地跃起来,双目直愣愣地瞪着Sherry,睁圆的瞳孔仿佛能喷出 火来,“杨笑笑,你再提一次他的名字,老子立刻把你踹下车去!" Sherry紧咬着嘴唇,缓慢地转过身去,眼角有一行清泪滑落,却马上被她 擦去。 夏洛挨着车门坐在角落,原本低头玩着手机,这时却抬头看了一眼Sherry化着淡妆的精致侧脸,又瞥了沈仲片刻,重新低下头。 沈仲怒气冲冲道:“你看什么看?” 夏洛低着头拨弄着手机,缓缓道:“髙中的时候我和死党们都挺爱看足球的, 整日梦想着中国能冲出亚洲,在世界杯上一鸣惊人。可惜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中国的足球却越来越让人感到失望,后来索性连希望都不再有了。你这人吧,脾气差,嘴巴毒,还特别自以为是,不顾别人感受… …” 沈仲抬起手作势要揍,想起方才的疼痛,又有些发毛,只得扯着嗓子怒吼:“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夏洛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道:“你瞧,我跟你相处了不到两个小时都快忍不下去了,难为Sherry姐居然能忍你这么多年。可是,哪怕你有再多的毛病, 却架不住你是个球员,而且是个非常优秀的球员。” 沈仲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夏洛抬起头,冲着那张总是火暴扭曲的俊脸微微一笑,“中国的球迷已经失望太久了,你的存在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就冲这一点,我也会忍你。” 沈仲额角抽搐,双举紧握,低吼道:“现在到底是谁忍谁啊?!” 夏洛毫无所觉地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云淡风轻的表情像极了某人,“运动员有运动员的搡守,像打假球、嗑药这种亊,自然是当场掀桌走人。至于穿个西装,参加个庆功晚会,假笑个几小时… …嗯,你嘛不笑也行,这个还是可以妥协的! “坚持原则的方法有很多种,你的信念又不会因为一场晚会、几杯美酒就被腐化掉,艰苦的训练你都熬过来了,还怕一场几个小时的虚伪庆酬吗?年轻人有坚持是好事,可也得懂得变通啊!” 沈仲原本已听得有些怔忡,又有些缅怀,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耐心而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过这番话。 等听到最后一句,他的嘴角一阵抽搐,握拳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口沫横飞地朝她怒吼:“你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丫头片子,叫谁年轻人呢?说谁不懂变通呢?你TM耍老子啊?!” 二 酒会确实有些无聊,夏洛一身T恤牛仔裤显得那么不伦不类,只得乖乖地躲在角落喝果汁。 果汁里掺了些酒味,清甜中带了股酒香,喝完后口齿犹带余香。夏洛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一张白嫩嫩的小脸了泛起淡粉的潮红,眸光盈盈似水,仿佛酒池肉林中的一汪清泉。 夏洛的长相就是清秀中可见精致柔软,不笑的时候,静静地捧着一本书,乌黑的长发随风轻轻拂动,就如一张美丽的风景照;笑的时候,浅浅的酒窝嵌在脸上,柔白的双颊微微鼓起,仿佛能掐出水来,眉眼弯弯,齿如编贝,看上去是那样乖顺可爱。 “小姐,请给我一杯酒。”所以,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把她当做服务生,并且借机搭话的男人了。问题是,人家服务生都穿着正常的衬衫短裙,穿梭在整个场地中,动作娴熟而专业,跟她有一毛线相似啊? 夏洛邹着眉抬起头,还未来得及解释,就听到沈仲有些火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发你工资,雇你当……女佣,是让你来伺候别人的吗?” 为什么又是女佣?!夏洛无语望天,我看起来就那么有女佣相吗?! 那来讨酒的男人很明显不敢得罪沈仲,很快便唯唯诺诺地跑了。 沈仲在夏洛身边坐下来,邹眉看了看摆在桌上的空酒杯,又看看面若桃花的女子,厌弃道:“你那么卖力地怂恿我来参加宴全,就是为了勾搭有钱男人?说什么保障我的安全,在这种地方,还能有人握着刀杀我不成?怎么样,一轮下来,收获不错吧?” 夏洛重新倒了杯果汁,摇摇透明的高脚杯,再透过玻璃——望过那些衣冠楚楚的红男绿衣,轻笑道:“收获自然是有的。” 沈仲冷冷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走,“我爱自甘堕落随便你。只是这里的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你身手不错,喝多了酒还不是任他们随意戏耍玩弄?白痴女人,有没有脑子啊!” 沈仲说完就准备离开,脚下却不知绊到什么,身体一个趔趄,只听叮当一声,一枚钥匙扣从他敞开的西装外套中掉出来,落在地上。 夏洛迅速弯身,比沈仲更快一步地捡起它。手指触碰到钥匙扣的瞬间,她体内的灵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定了定神,向手中的钥匙扣看去。让她意外的是,钥匙扣中镶嵌的竟是一张缩小的照片。照片中,两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男孩肩搭肩并排站在一起,短短的刺猬头,廉价的T恤短裤,身上全是汗,可两人却笑得极其开心。 夏洛认得出,其中一个男孩便是沈仲。可是男孩脸上开朗天真的笑容,几乎让人无法想象,他与眼前冷漠暴躁的男子竟会是同一个人。 “还给我!”沈仲一把夺走她手中的钥匙扣,神色如修罗般可怖,“谁叫你乱碰我的东西!” 夏洛怔怔地看着男子近似扭曲的脸,脑中不自觉地冒出两个字——穆远。 “那就是……穆远?”她轻轻地问。 沈仲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脸色发白,转身就走。夏洛瞧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冲着虚无的空气,轻声道:“他总要学着长的,难道你真的打算护他一辈子吗?用如此……残忍的方式?”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优雅的女子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夏洛抬头,便看到穿着晚礼服的Sherry朝她露出起颠倒众生的笑容。 两人挨着坐了下来,Sherry静静地喝着手中的红酒,轻轻吐出一口气,才苦笑道:“其实沈仲很恨我。” 夏洛一怔,难以理解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Sherry让他去虚应那些高官奸商?那这孩子得有多王子病啊? Sherry看着暗红色的酒液,眼眶渐渐湿润,“夏小姐,你可能没听过穆远这个名字,但我相信,只要稍微关注过中国足坛的人,一定都曾听说过穆宏文,虽然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穆宏文……啊!难道是那个在六年前参加世青赛,获得亚军和MVP殊荣,并且受到多家国外着名俱乐部邀请的少年天才-----穆宏文? 可是,这颗耀眼的新星却只璀璨了一瞬,世青赛结束后没过两个月,就传出他赛前服用兴奋剂被停赛两年的消息。后来,甚至有记者拍到他嗑药、嫖妓、与人斗殴。再后来,这颗新星就彻底陨落,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也没有人再去关注他。 Sherry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哽声道:“那时我年轻气盛,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作为经纪人却带头怂恿自己的球员违抗俱乐部高层的意愿。明知道以卵击石是可笑的,我却自以为是,不仅不加规劝,还添柴加火。后来,那些人终于行动了,我才知道害怕,怕得如一只缩头乌龟般躲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害穆远,一步步将他逼上绝路。 沈仲从一开始就讨厌我。他喜欢踢球,却不喜欢为了任何目的而踢球。他和穆远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亲。沈仲脾气坏,却又单纯偏执,是穆远一直照顾他,袒护他,让他可以无所顾忌地踢自己喜欢的足球。对沈仲来说,穆远是他的兄长,更是他的天他的一切。而我,却夺走了他唯一的支柱。” 夏洛静静地听着Sherry带着忏悔和痛楚的诉说,手指轻轻摩挲着光华冰冷的玻 璃杯,问道:“Sherry姐,能告诉我,前几个月死去的那三个人与沈仲是什么关系吗?” Sherry眸光一闪,猛地抬起头,颤声问道:“你……你发现了什么?他们的死 与……与他有关是不是?我好像做过一场梦,又好像没有,但我总觉得我看到了他……” “Sherry姐,你别激动。”夏洛轻声安抚她,“我没有发现什么,所以才要问你。” Sherry轻轻吐出一口气,眼中闪烁的不知是失望还是轻松,声音却重新交回了优雅平和,“第一个猝死的是AB俱乐部的副主席罗延,那天早上,沈仲还和他大吵了一架。原因是,有个高官和她的女儿想要看一场三人足球的表演赛,指明要沈仲参演。呵……你也知道沈仲那火暴脾气,当场就把桌子给掀翻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那老头子脸上,一句话——要他当小丑,他宁愿赔天价违约费走人。,罗延当时气得脸色都青了,临走前放狠话说,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然后,当天晚上他就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警察也曾怀疑过沈仲,可是罗延的卧室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十八楼,房门紧闭,监控录像中也没有显示有任何人出入过。而沈仲那晚却在酒吧,有的是不在场证人。警察自然查问不出什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夏洛皱眉道:“罗延的死因是什么?” Sherry眼角跳了一下,下意识地露出几分恶心惧怕的表情,“他的胸腔空了,心脏活生生地挖走,脸上的神情恐惧到了极点。后来,法医解剖了他的尸体,发现被挖走的心脏剁碎了通通在他自己的肠胃中……” 夏洛放下酒杯,往虚空处望了一眼,问道:“第二个死的是什么人?” Sherry轻叹了一口气道:“是沈仲的前女友孟媛,她与沈仲、穆远都是高中校友。当年的孟媛是个非常乖巧可爱的小女生,两人暗自交往了许久,最后分开也是因为孟媛的父母看不起沈仲所以强行阻拦。可是几年后再出现的孟媛,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夏洛不由抬头望了一眼冷着脸应对某大富豪的沈仲,轻声道:“她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突然从电视中得知沈仲已经成了明星,居然找上门来要求复合。”Sherry紧皱眉头,目光有些冰冷道,“沈仲拒绝后,她就威胁沈仲要向媒体爆料说她已经与沈仲交往多年,现在还怀了孩子,而沈仲却要对她始乱终弃。 当年两人交往,是留下过很多照片和书信纸条,足以作为凭证的。而且,这女人还拿着医院的验孕单,她居然真的怀孕了。虽然那孩子并不是沈仲的,可是媒体怎么会相信?她甚至将照片拿到我面前,得意扬扬地让我每个月给她十万块钱抚养费,否则,她就跟我们耗到底。那时沈仲刚刚入选征战世界杯预选赛的名单,这些消息一旦被爆料出去,对他的影响该有多大?这女人竟抓住了这样的时机来威胁我们!” Sherry勾着唇角,冷笑道:“我知道,当年她和沈仲分手后,孟家就陷入了经济危机,后来孟氏公司破产,连祖宅都被查封了。孟媛的父母先后自杀,她为了活下去,在亲戚家卑躬屈膝,甚至陪亲叔叔睡觉……” 夏洛低咳一声,打断她的话,“孟媛是怎么死的?” Sherry摇摇手中的茶杯,微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被火烧死的。一场大火,将她烧得面目全非,连带着那些照片书信,都烧得一千二净。” 夏洛又抬头往虚空中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片刻后笑了笑,继续问道:“第三 个呢?” “是一个球迷。”Sherry叹了口气,缓缓道,“一个疯狂甚至变态的女球迷。也 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沈仲的,可是从某一天开始,她就如幽灵般出现在沈仲身边。开始是送花和水果,可是天知道她为什么要送菊花。我已经报警抓过她好多次,可是每次都被她逃脱了。后来,甚至有人偷偷潜入沈仲的房间,偷走他的相片、球鞋,还在他的棉被中留下女性换洗下来的……贴身衣物。那晚沈仲掀开被子躺下去,差点被吓死。” 夏洛打了个寒战,不过还是有些疑惑,“然后她就死了?” “不!” Sherry双手微抖,摇头道,“那女人肯定是个神经病。如果只是这也算了,但是,她的行为居然越来越变态。沈仲在球场上进了球与队友拥抱庆祝,当天晚上,那个队友居然被人折断了双手手骨痛昏过去,胸前贴着纸条一一谁让你碰我的东西!” 夏洛惊讶地叫了一声,无语道:“她是怎么死的?” Sherry面色苍白,沉声道:“她… …她被钉死在自己卧室的埔上,摆成十字架的姿势,低着头忏悔,致命的是插在她胸口的一枚巨大图钉。你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神经质的变态粉丝,连警察都抓不住的狡猾凶手,白天的时候居然只是一个 普通的高中生。她懦弱又内向,体形肥胖,从不与人交往… …” Sherry焦躁地咬着下唇,呢喃道:“短短几个月,沈仲身边已先后死了三个人, 这些人死前又或多或少对他构成了威胁。这样下去,早晚会有媒体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报道,那时沈仲的前途就全毁了。可是,不管是警察还是我雇佣的侦探,都对这些凶杀案束手无策,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往鬼怪方向猜想,才会通过白秋墨老先生向你求救。” 夏洛微微吐出一口气 ,望着沈仲孤高挺拔的背影,起身道:“Sherry姐,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今晚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先回去了。” Sherry —怔,连忙起身道:“你现在就走,不等沈仲和我一起吗?你自己又没开车。” 夏洛笑道:“这儿是市中心,打辆车还不容易啊!我答应了……晚上不能回去太晚,抱歉。” 夏洛说得含糊不清,Sherry却暖昧地笑起来,“男朋友管得很严哦!” 夏洛本就粉嫩的脸更加红扑扑了。Sherry也不再逗她,而是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往外走,“还是我让司机先送你一程吧!瞧你喝了那么多XX果酒,这玩意儿后劲十足,比我手中的红酒可烈多了。” 夏洛神情一僵,震惊道:“不是吧?我以为这是饮料呢,顶多掺了少许酒精增香,而且根本喝不出酒味来啊!” 呵呵,难怪她老觉得脑袋晕晕的,她还以为是会场空气闷热的缘故。因为筑基后的修者重塑了身体,基本上不会再有喝醉这回亊,所以她都有多少年没把酒这东西当回事了,早就忘了喝醉是什么感觉了。 Sherry点着她的脑袋笑得花枝乱颤,“喝一杯没尝出来还情有可原,可你都喝了多少杯了?有你这么迷糊的丫头吗?不过瞧你现在这清明的样子,看来你的酒量还不错。” 夏洛讪笑了两声,连忙道:“Sherry姐不好意,我真得走了……” “臭老头,我再说一遍!要打假球你自己去打,想用钱让老子乖乖听命,做你的春秋大头梦去吧!” 夏洛的话音未落,沈仲暴怒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会场3 Sherry神色大变,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走过去,拉住盛怒的沈仲,对一个西装革履的秃顶老头躬身道歉。 夏洛瞧了瞧如狮子般奓开毛的沈仲,又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眼中闪过杀意的老头,叹了□气,随手从迷藏环中摸出两个符咒,指尖一捻,便见两条细如蚕丝的符线如闪电般迅速没入沈仲和那老头体内。 临走夏洛还有些不放心,又取出一张同样的符纸,在Sherry身上也留了个同样的记号,这才匆匆离去。 韩煜跟在娇俏玲珑的刘安琪身后走入豪华的玄宇集团大楼时,所有正在办事或正在聊天的员工立马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上扫一眼,直到电梯门关上 了,所有的无形压迫消失,可怜的员工们才互望一眼,却连交头接耳、偷偷议论都不敢。 就算被刘玄董事长叫过去亲自问话都没这么紧张好不好!站在总台前的小姑娘捧着怦怦乱跳的心肝一面花痴那张清秀俊逸的脸,一面连握住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电梯门一关上,刘安琪就冲韩煜笑道:“每次他们看到你总是特别紧张呢,我这个大小姐反倒是被忽略了。韩煜,你可比我爸爸都威风啊!” 韩煜心不在焉地走着神,表情和回复却还能保持完美无缺的礼貌:“大小姐言重了。” 刘安琪蹦跳着到了他身边,这时电梯晃了一下,刘安琪脚下一个踉跄就往他身上倒去。 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却并不觉得慌张,脸红红的,反而有些惊喜和期待。 可预期的温暖怀抱并没有来临,因为韩煜稳稳地拖 住 了她的肩膀。_。韩煜看了一眼熄灭的楼层示灯,露出温和的笑容, “大小姐请先走。” 眼看着刘安琪甩着长发,又羞又气地冲出电梯,韩煜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可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却微微抽动了一下。 忽然,有些烦躁呢!他漫不经心地思虑着,想要大开杀戒,想要见听到凄厉尖叫的声音,但是……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遗憾地皱了皱眉,韩煜走入刘玄的办公室。 这是个豪华的套房,里面浴室、厨房、会议厅、健身中心应有尽有。几个 黑色西服的男子站立在外屋各个角落,对里间的人进行全方位的保护。 这些男子一个个面容冷竣,站姿标准,眼神如刀般锋利,一看就知道是进行过特殊训练的。 可这些男子一看见韩煜,却齐齐露出敬畏又热切的目光_ 离他最近的男子没有挪动脚步,却连忙躬身道:“ 韩少,你来了?” 韩煜瞧了他一眼,轻轻叹气道:“ 看见你们,我就更想动手杀人了。” 那向他问好的铁铮汉子生生打了个抖,所有的声音都被卡在喉咙里,眼神惊惧而戒备。 韩煜微微一笑,不再答理他们,慢慢踱入刘玄房中。 “ 让你随行保护安琪,真是辛苦了。我这个女儿啊,完全被我宠坏了,都跟她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让她少外出,她一任性起来却不管不顾。” 精练简约的办公房内,刘玄靠在真皮椅背上,仰头望着韩煜,突然幽幽道: “ 如果你想要见血,我可以为你安排。我保证,事后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韩煜这时正负手站在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瞧着底下车水马龙的世界,那姿势神态和微微眯起的双眼,总让刘玄有种世界都在他脚下的错觉。 仿佛在这个房间中,他才是老板,而自己是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喽啰。 刘玄摇了摇头,正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就听韩煜淡淡的声音传来,“ 刘先生多虑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 等等,韩煜!”刘玄连忙叫住他,目光灼灼闪亮,“ 我答应你,只要你替我办事,我就将安琪嫁给你,以后,整个玄宇集团都是你的!” 可是,韩煜却连脚步都未停一下。刘玄不由心中恼怒,双眉紧皱,眼神幽冷 凌 厉,沉声道:“ 韩煜,你真的不肯为我卖命吗?” 韩煜本已到门口了,听了刘玄的话却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好笑,倒转回来,双手撑在冰凉的办公桌上,微微倾下身去,直视着刘玄极力掩饰恐惧的双眼,幽幽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敢要我替他卖命。你知遒,是为什么吗?” 他俊秀白晳的脸上,一双幽深如寒潭般的双眸似勾非勾,神情笑容如纤尘不染的少年般清澈腼腆。可就是这样的笑容,却让刘玄生生打了个寒战,一滴汗无知无觉地从他额头淌下,滴落在笔记本键盘上。 那种恐惧是无形的,却生生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直到韩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猛地吐出一□ 气,背脊处一片湿冷。 韩煜离开玄宇集团后,去超市买了些夏洛喜欢的零食和蔬菜,才开着车呈S 型行走轨迹,以每小时两百公里的速度,有惊无险地避过红绿灯拍照和交警罚单回到公寓。 这个公寓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夏洛的母亲,也就是洛展洛女士亲自挑选的。 她对于这个从高中时期就诱拐女儿,到了大学却一心一意,面对美貌大小姐的 追求也毫不动心,且把所有赚来的钱都乖乖交给女儿保管,隔三差五来看望自己的准女婿早已从戒备变为喜爱,如今更是越看越顺眼,恨不得马上将米虫一样的女儿嫁出去a 韩煜一说自己要买房,她便立马提出一经济、实惠、安静、交通方便等各项要求,最后,在韩煜毫无意见的放权下,她大手一挥,买下了这套三室两厅的中高 档公寓套房。 韩煜用灵息浸润了蔬菜、嫩肉和琴食,便坐在沙发上等答应了早点回来的夏洛。 但是,直到太阳西沉,指针从五点走到八点,熟悉的气息都没有被捕捉到半点。 韩煜微微眯着眼,一个人静坐在黑暗中,耳边充斥的只有滴答滴答的闹钟声,周围的空气安静孤寂得让他血液中某些因子蠢蠢欲动。 他在黑暗中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六月二十二日,嗯?是什么日子呢?真可惜,这里的岁月不知该如何与原来的世界做换算,没有解封的灵力蒙蔽了他的双眼。 阳煞之日到了吗?否则,为什么今日的他会那么想要杀人,想要见血,想要… …想要将她揉碎了融进体内,想要将她永生永世地禁锢在身边。 突然,他长长的睫毛一颤,微微抬起头,体内奔腾汹涌的血液让他握紧了双拳。 片刻,咔嗒声从紧闭的防盗门传来,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进屋来。她的双手在墙上摸了半响,只听啪的一声,漆黑的房中顿时一片 光明。 夏洛托着重重的脑袋,用手挡着刺目的灯光,朝沙发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 “韩煜?” 她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却虚浮无力,一个趔趄便跌倒下去,扑入韩煜怀中。 韩煜将她软软的身体抱起来,柔声问:“喝酒了?” 韩煜的身体因为坐久了,冷冰冰的,夏洛滚烫的脸一碰触到就舍不得离开,像 小猫咪一样往他颈项中钻了钻,咕哝道:“我以为是饮料呢!” 韩煜起身将她放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道:“不是答应我晚上早 点回来吗?” 夏洛浑浑噩噩地半睁了眼,瞧着模糊的人影,抿了抿干裂的唇,无辜道:“我 渴了,要喝水。” 温软的手抓住韩煜微微僵直的手指,努力地拽,“我要喝水!” 韩煜叹了口气,认命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出来,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夏洛垂着眼帘,一副乖顺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喝到半杯的时候,她却 双手一推,不肯再喝。 韩煜放下水杯,冰凉的手掌贴住她热热的脸颊,看着女子面若桃花,眸光似水 的模样,声音顿时变得幽沉喑哑,“洛洛,谁让你喝酒的?沈仲吗?” 夏洛翻了个身不理他,可片刻后又觉得沙发里侧气闷得很,便一个骨碌滚进韩 煜怀中,委屈道:“韩煜,我头疼。” 韩煜低头看她眉峰紧蹙,脸色不自然地潮红,额上却冒着细密的冷汗,不由也 有些心惊。 修者的身体自然要比凡人强悍一些,哪怕是炼气期修者,都能抵御凡间大部分 的毒物。但也有些例外的情况,炼气期的修者需要借助外力如灵石灵谷来积聚丹田 灵力,所以某些蕴含着特殊杂质的食物,也许对凡人毫无伤害,但对他们却有弊无 利,反而会引发一些不好的症状。 韩煜想到这里心中一凛,哪还顾得什么灵力封印,马上右手握住她的腕脉,精 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直接输送入她的丹田。 灵力运转十二周天,半炷香后,夏洛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身体也不再滚烫 升温。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脸上苍白一片,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反握 住他的手,颤声道:“韩煜,你痛不痛?我知道,你一定很痛……你为了我才落得 如斯田地,可我却亲手让那些雷音珠,一颗颗在你体内引爆……” 夏洛闭了闭眼,松开他的手,喃喃道:“我不要做傀儡,我是夏洛,不是常似 锦……我不是。” “你是夏洛。”韩煜紧紧地抱住她,轻声安抚,“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夏洛。” 夏洛在他的安抚中平静了片刻,马上却又仿佛梦见了什么,突然哀泣道:“小 曦!小曦!你不可以死……师兄我求求你,不要杀……不要……” 韩煜抱着她缓慢地走入房中,帮她脱去鞋袜衣衫,水灵力风灵力轻盈地拂过, 满身的酒气就被清洗一空,可躺在他怀中的人却依旧没有完全清醒,握住他的手不 肯松开。 仿佛是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绪,刻意遗忘了这么多年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复 苏,突然爆发,再也无法收回。 她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吐出什么宇,可是,哪怕是在昏迷中,对于那两个字 她也只能无声地呢喃,最终连半点嘶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阿修,阿修…… 韩煜眼角跳了跳,连忙将她抱紧了几分,被握住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是害怕, 又仿佛是血液的沸腾燃烧。他低头轻轻吻住那热烫柔软的唇,细语呢喃:“洛洛, 如果可以,我真想将这些记忆从你脑中通通抽离,永世隔绝!” 四 夏洛再次清醒过来时,脑袋就如灌了铅一般沉重,鼻子都堵得厉害,呼吸不 畅,胸口烦闷欲呕。 她吃力地坐起身,将灵息运转十二周天,头痛胸闷之感才减轻了几分。宿醉果 然是件痛苦的事啊!以后坚决不能再碰酒了。 她撑起身体,想要下床去倒杯水喝,掌心却猛然碰触到一片滚烫的肌肤。 夏洛吓了一跳,连忙打开床头灯向身旁望去,只见昏黄的灯光下,眸光幽深如 海的男子正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丝缎般的长发如瀑披散,赤裸的上身潮红滚烫,匀实的肌肉底下所包裹的,仿 佛不是血液,而是沸腾的岩浆。 “你又解封灵力了?”夏洛的掌心摸上他的额头,又猛地收回来,双目瞪圆,怒 气勃发,“韩煜你自己想死,自找罪受,麻烦你就死远点儿,别老在我面前碍眼!” 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连绵回荡,宿醉的烦躁和常年积攒的怒气借着残留的酒劲,彻底爆发。 韩煜神色冷淡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女孩,突然伸手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等夏洛回过神,自己已被韩煜压在身下。他滚烫的赤裸身躯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紧紧贴住她,炽热的温度仿佛要将自己与她一起燃烧殆尽。 “放手!”夏洛狠狠一脚踢出去,却被轻易闪开。她面色铁青,瞳眸中蕴藏着丝丝怒火,甚至连灵力都在丹田处凝聚运转,一触即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韩煜,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觉得我欠你的还不够多,所以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身上剐千万刀,好让我知道,你受这些罪到底是为了谁?还是你以为,让我每心痛一分,就能将当年发生的一切都抵消得一干二净?” 她咬着牙根,狠狠地挣扎被摩擦得火辣辣疼痛的手腕,嘶声道:“韩煜,十年,二十年,三百年都过去了,你永远都只能如此幼稚吗?” 韩煜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由着她骂,由着她发泄,唯有扣住她的双手,半分不松,而是牢牢地摁在冰凉的竹席上,在她柔嫩的手背上印出一道道痕迹。 直到夏洛终于骂够,韩煜才抬起头,薄唇微微抿起,轻声道:“洛洛,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有些特殊的植物对未脱离凡胎肉身的修者是有害无益的?” “什……什么?”夏洛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韩煜缓缓垂下长睫,柔软的黑发耷拉在额前,俊秀斯文的脸在床头灯的照射下显得那样苍白,连声音都仿佛虚弱得让人心尖发颤,“你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也就罢了,居然还不知死活地摄入阻滞灵息运行的杂质。那些杂质一旦进入丹田,必然会侵蚀你混元中的青阳之息,让你高烧不止,昏睡难醒。我不解封灵力,难道此后几天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吗?” 夏洛完全怔住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我喝的那个果汁,不但是烈酒,还富含会阻滞我灵力运行的杂质?” 韩煜抬头看着她,嘴角似勾非勾,眸光幽静如水,终于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夏洛的脸一下子红了,想到是自己害他承受血魈魔体崩裂之痛,刚刚却还口不择言地骂他,又觉得万分愧疚疼惜。 “对不起,是我的错。”夏洛用冰凉的手碰触他烫得有些灼人的肌肤,哑声道,“韩煜,我不该那么说你,我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条件是,你以后绝对不许在其他男人面前喝酒。”韩煜立马从善如流地提要求,连半分停顿都不带的。 夏洛看着双目微眯,半身赤裸、高烧不退却云淡风轻的男子,真想将他一脚踹下床去。 韩煜俯下身,牢牢地将身下的女子禁锢在怀抱中,低头深深地吻住那带着凉意的双唇。 滚烫的手指缓缓挪移,揪住下滑到肩部以下的睡衣扣带,指尖如舞蹈般一动,只听刺啦一声,整件睡衣便在凉滑的竹席上裂成碎片。 “韩煜,你疯了?!” “从早晨到现在,我一直想要这么做。”韩煜贴着夏洛晶莹的耳垂轻轻呢喃,如诉衷肠,“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几日后,亚冠八强席位争夺赛打响,AB俱乐部凭借前锋沈仲和中后场四人贴防的精彩表演,终于以一个净胜球的优势打败大阪钢巴,在亚冠改革后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 沈仲在这场比赛中,两个进球一个助攻,毫无疑问地当选全场最佳球员。一时间国内纷纷转播他比赛时的视频,风头一时强劲无比。 但是在夏洛看来,沈仲这个人确实有些奇怪。在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大部分都是血气方刚,渴望扬名立万,没有人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英雄,没有人不想被称为救世主。 可是沈仲脾气易燥易怒,对于这些荣誉和光环,却好似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记者采访的时候,他总是冷着张脸由Sherry去应付;招待会的时候,他从来只回答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粉丝高声尖叫的时候,他的眼中只有不耐烦。 甚至,据Sherry说,当年AB俱乐部捧起火神杯,全体人员欢庆的时候,他早已不耐烦地丢下众人离去。确实合照中的他,没有半分欣喜自豪,有的只是焦躁和急迫。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沈仲与队友的关系却很好。在记者和俱乐部高层眼中,沈仲就是个软硬不吃的刺头,脾气坏得简直无法无天。可是,在沈仲的队友和教练眼里,他却是个实力超群、懂得团队协作,还很讲义气的好哥们儿。 当然,这从沈仲在球场上那飞扬的长发、肆无忌惮的笑声和进球后与队友们亲密无间的拥抱就能看出来。 他是真的热爱足球,热爱他的队友,却偏偏严恶与足球相关的一切利益算计,也对荣耀责任感毫无兴趣。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走上职业球坛呢? 灯光昏暗的KTV包厢内歌声震天,夏洛独自坐在角落里,翻看着穆宏文和沈仲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球员的经历,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在看什么?”沈仲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夏洛吓了一姚,连忙锁上屏幕笑道:“你不去唱歌吗?” 沈仲今晚酒喝得有些多,呼出的气息中都带了浓重的酒味。他眯着眼看着缩在角落中看上去仿佛楚楚可怜的女孩,冷笑道:“怎么?你对我和穆远的亊很有兴趣吗?” 夏洛皱眉退开了一些,正要答话,沈仲那些拉他来唱歌的队友们却忽然大笑着起哄,“沈仲,你还说对你家小保镖没意思,没意思你还老往人家身边凑?” “夏小姐,你可千万别被沈仲的臭脾气吓到了,他骨子里完全是个别扭又纯情的小男生,上回那个超级名模Joyce一扑上来,他吓得脸色都变了。这家伙搞不好还是个处男呢!” “处你妈个头!”沈仲将一个空酒罐猛地扔过去,恼羞成怒道,“你们这群王八蛋给我闭嘴!" 整个包厢的人都哈哈大笑,对于夏洛的解释“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充耳不闻,甚至还有人怂恿沈仲——好女孩就是要靠追靠抢的。 夏洛正无语着,Sherry却挪过来坐在她身边,点起一支烟,微垂了头淡淡道:“你别在意,他们玩笑惯了。沈仲一向对美艳成熟的女人没好感,你的长相恰好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类型。” 夏洛嘴角抽搐地喝着白开水,“那还真是多谢他赏识了。” “喂!你真的有男朋友了?”沈仲凶巴巴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却有些闪躲,“敢撒谎看我不揍扁你!” “哈哈哈……吃醋了吃醋了!" 一屋子的男人哄堂大笑,“喂!要不要我们先撤了,好给你们留点儿浪漫私语的空间啊?" 夏洛头都痛了,正打算提早离开,左手上的迷藏环却突然牵动神识微微一颤。 她神色一凛,厉声道:“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紧闭的KTV包厢大门却被狠狠撞开,一个身形略显矮胖的男子冲进来,劈手扔出一张符纸。只见银光闪过,符纸燃烧,包厢中顿时烟雾弥漫。 片刻,整个包厢的人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矮胖男子的身后,探头探脑地露出一个油光发亮的“地中海",满布皱纹的老脸上霣出谄媚的笑容,“陈道长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啊!那……那个替沈仲作祟的鬼魂也在这里吗?” 那姓陈的雉胖男子一脸得意,仰头笑了笑道:“放心吧,那个鬼魂我自会牵制他。你只需让你的人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嚣张的沈球星,要知道,我们修仙之人是无法对凡人动手的,否则…嘿嘿。” 秃顶老者闻言大喜过望,连连道:“道长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修理这个狂妄无知的小子,那个厉鬼就交给道长了。” 矮胖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厚厚的嘴唇,露出贪婪的表情,“能徘徊在世间数年而不消散,这个鬼魂身上的靑阳之息一定很浓厚。看来小爷我这次筑基有望了!筑基之后便是三百年的寿命,到时候权力美女财富,还不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哈哈哈……” 秃顶老者望着他的眼中露出强烈的妒忌,却也知道这样的能力和天大好运不是自己能妄想的。不过,只需讨好了这位仙人,将来他们林家还怕得不到好处吗? 那矮胖的陈道长笑完之后,眼中光芒熠熠,快步走到昏迷的沈仲面前,用脚尖将他的身体翻了个个,睢着那张英俊的脸,就心头冒火,却还是隐忍下来。 黑色靴子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踩来踩去,终于听到咣当一声,一枚不起眼的钥匙扣顺着沈仲的领口滑落在颈边,钥匙扣上两个少年开怀的照片被KTV包厢幽暗的灯光扫过一遍又一遍。 陈道长短胖手指一点那钥匙扣,哈哈大笑道:“你以为躲藏在这俗物之中,不露一点儿阴厉杀气,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吗?今曰碰到小爷算你倒霉,师尊曾用无极之水为我们开过眼,你就是躲到天边,也进不出小爷我的手掌心。林董亊长,还不让你的人进来好好招待招待沈球星?我就不信这只短命鬼还躲得下去。” 秃顶老者眼中闪出一阵兴奋,朝身后的保镖一招手,立马就有十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子拿了铁棍、砍刀走进来。这个KTV今夜早已被秃顶老者包下,他也不怕会走漏什么风声。哼哼!明天的早报将是,天才球星沈仲醉酒大闹KTV,双腿粉碎性骨折,此生或将无缘球场! “对了,将杨小姐给我带回去,其他人拖到一边,小小地给他们点儿教训。” “是!老板!” 几个保镖阴笑着走入灯光昏暗的包厢内,刚接近昏迷不醒的沈仲,却忽觉阴冷气息掠过,让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手脚僵硬,难以动弹。 他们四处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不由越加惶恐畏惧 唯有陈道长看着那从钥匙扣中缓缓钻出腾空的阴魂,眼中精光大盛,贪装而兴奋。 他猛地拔出背在身后的长剑,盈亮的剑身寒光闪烁,让陈道长每瞧一次都得意外万分。这把一品飞剑,是门内师叔,也是他舅舅破例赐给他的,这可是门派中少数几把可御风飞行的宝剑,平日他从不舍得用。不过今日为了获得这宝贵的青阳之息,少不得也得借助它一番了。 “厉鬼已然出没,大家小心守住心神,切莫让他附体!”陈道长扬声大喝,又看向那几个踌躇不前的保镖,不屑道,“你们只需好好折磨沈仲,他一焦急怨恨,就必然元魂不凝,无法附体,到时我自会对付他!” 秃顶老头闻言连忙道:“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给我动手?!” “谁敢碰沈仲!”空旷寂静的包厢内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咆哮,几个环形转动的小灯接二连三地噼啪碎裂,而几盏完场时才会被点亮的大灯却突然间忽明忽暗。包厢中的气氛一时诡异得让人心惊胆寒。 “哪里来的鬼魂,在本道爷面前也敢放肆!”陈道长对着手中长剑念念有词。突然右手一松。寒芒闪烁的长剑冲着天空中震怒的鬼魂呼啸而去。 而围着沈仲的保镖们眼见形式紧迫,体内凶性反被激起,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手中冰冷的铁棍朝着沈仲双腿腿骨便狠狠砸去。 三下金属交击碰撞的声音先后响起,原本忽明忽暗幽森恐怖的包厢内灯光一闪,满室亮堂。 秃顶老头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本该倒下的沈仲和sherry杨此刻却满脸寒霜地站在面前,哪有半分昏迷的迹象? 陈道长志得意满的笑容陡然僵硬,看真眼前手拿他的宝剑,缓缓走到沈仲身边的陌生女孩,尖叫道:“你是什么人?” 五 韩煜与夏洛曾有过约定,无论在何时何地,对上厉害或不厉害的修者冤魂,只要兵刃相向,就必须通知他。如是十万紧急的,他便解封了灵力扯开空间瞬移到她身边;如是夏洛尚可应对的,他也会放下手中的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 所以这几日一直怀着不悦,暴躁心情等着夏洛宣告保镖生涯结束的韩煜,突然接到求助的短信,不得不说,心情是异常愉悦的。 然而,等他飙着飞车,踹晕了十几个拦截的保镖,进入那战斗激烈的包厢时,所有的好心情都化为乌有。 他想,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拼死着护着别的男人,还一把将他扑倒在地,整个人都摔进男人怀里,心情都好不起来,更何况是他韩煜。 可问题是,某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满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到他便跟猎物看到救援的同伴般,双眼发亮,又隐含抱怨,“韩煜,你呆站在那儿干吗,还不快过来帮忙!” 好吧,其实那陈道长还真没怎么让夏洛看在眼里,莫说两人装备上的天差地别——二品飞剑那都是她平日炼废改造当垃圾的,三四品飞剑她能一捆一捆地拿出来,更别说各种加速加防聚灵却因累赘被她嫌弃的饰物了。 而且那陈道长的修为怎么看都不过是炼气五六层,再加上肉日肥胖孱弱,自己便是什么武器都不用,光靠天煞幻影步伐和雎息武技就能将他轻易击败。 韩煜飞起一脚踹开比他壮两倍的黑衣男,听着他凄厉惨叫撞破玻璃茶几的声音,连瞧都不瞧一眼,只是缓慢地走到夏洛身边,将她一把捞起来,温和地笑道:“你不是说自己能应付吗?” 夏洛闻言不由有些懊恼尴尬。陈道长她倒是真能自己应付,可是她没想到那个秃顶地中海居然带了如此多的保镖来,这些人得了命令狠命围殴沈仲和sherry杨,逼得夏洛和穆远的鬼魂不得不抽身回球,倒反而让那矮胖道长占了上风。 当然,夏洛也知道韩煜很快就会赶来,否则说不定她也只得动用四品飞剑上的防护罩先护住沈仲和sherry杨了。只是如此一来,除非杀死这姓陈的,不然消息传扬出去,给他们的平静生活难免带了隐忧。 韩煜的加入让原本势均力敌的僵局很快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等数十个体状如牛的黑衣保镖被皮带捆成粽子丢在一角时,陈道长还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们是哪门哪派的?”他一面颤声喝问,一面哆嗦地迈着发软的双腿往门外退去,“可知得罪了我们太华门是什么下场?” 韩煜一个瞬移,干脆利落地将他砍昏在地,又回到夏洛身边,理着她凌乱的头发,掸去她衣服上的灰尘,晒然道:“瞧见了没,今时今日连个炼气期的小子都敢对我叫嚣,得罪他是什么下场。” 夏洛觑了他一眼,好笑道:“扮猪吃老虎想来不是你的最爱吗?当初敖泽可不就是这么被你骗的?” 韩煜心中一跳,低头瞧了她一眼,见她笑意吟吟并未露出什么难过痛苦的表情,才将她搂紧,淡淡道:“小丫头,你是存心提这个名字膈应我是吧?” 一屋子清醒的人都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夏洛面上一红,连忙推开他,冲半空中漂浮的鬼魂到,“穆远,如今你的心愿了了吗?” 那鬼魂的模样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俊秀少年,只是面色青白,唇泛暗紫,眼中露出留恋和寂寞之色。 “穆远哥?!穆远!穆远!”沈仲突然大声嘶喊,仰头朝着高处状若癫狂,“你真的在这里吗?穆远?!” 穆远却不应答,只望着夏洛和韩煜,“我不能走!没有我守护他,他怎么能在这肮脏的职业圈中快乐地踢球?! ” 沈仲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双目有些通红。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忽然大声道:“穆远哥,我一直想亲口问你一句,你没有做过那些事是不是?” 穆远沉默不答,沈仲又看不见他,却依旧笑起来,笑得如孩子般开心,“我就知道你不会,TMD那群浑蛋如此陷害你诋毁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所以,总有一天我要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告诉全世界的人,是谁教会我蹋足球,是谁让我体会到足球的乐趣。是你!穆远!穆远才是全国最棒的足球运动员,我的荣耀通通属于你!” 沈仲握拳狠狠地朝虚空一挥,满脸决绝道:“为了这一天,哪怕要应付那些我最讨厌的虚伪算计,我也绝不会退缩。穆远哥,你等着,等我为你沉冤昭雪的一天!” 页洛微笑地看看沈仲,又抬头望向半空中满脸震撼的穆远,轻声道:“穆远,看到了吗?他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你用如此玉石俱焚的残忍方式来守护他。” KTV大楼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转瞬就到了楼下。吵嚷的吃喝声,凌乱的脚步声,都在一点点接近这个刚刚结束火拼的包厢。 “这里发生的一切,除了某些不能曝光的,都已如实地被摄像头记录。”夏洛点了点包厢左上角一隐蔽所在,走到Sherry身边,点头道,“Sherry姐,我想我的工作也该结束了。” Sherry感激地笑笑,连忙道:“余款我明日就打到你的卡上。” 夏洛微笑不答,而是悄悄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其实,唯有孟媛并非穆远所杀,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Sherry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颤抖的唇动了动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夏洛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到韩煜身边,两人结伴往外走去。 “Sherry姐杀了孟媛的事,不知会不会被警方査到线索。只是,无论如何,她大概这一辈子也逃不过良心上的谴责吧。” 韩煜不冷不淡地应和道:“这里的人,心灵是挺脆弱的。” 夏洛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又道:“你说,穆远会选择升天吗?我总觉得,他或许等到沈仲退出职业圈时才放过自己。不过,不管怎样,为了自己也好为了沈仲也好,他以后都不会再伤人了。就是两宗罪孽,也够他在轮回中受不少苦了。” 韩煜无所谓道:“不管他何时升夭,这宗功劳都算你的,满意了吗? 页洛无语,“你说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 "夏洛!等-下!”沈仲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夏洛回过头去,只见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都见汗了,可见非常着急。 沈仲看着她,又看看她身边的韩煜,神色一暗道:“这就是你男朋友?” 夏洛点了点头,等他再说什么,沈仲却有些局促起来,喃喃道:“没……没什么,我就是想谢谢你!今日若不是你,我和穆远一定会死得很惨,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夏洛闻言眼睛一亮,忍不住开心道:“我有两个朋友超爱足球的,若是有一日找你要签名或门票,你可别装作不认识我啊!” 沈仲嘴角咧开,露出雪白的牙齿,双目亮若星辰,“这一界亚冠总决赛在B市举办,我若是进了决赛,你们来看吗?来回车费和门票我都包了!” “当然……”夏洛刚张开口要答谢,马上被一双大手捂住口鼻,毫不费力地拖着她走出KTV大楼,塞入黑色轿车中。 夏洛探头看看外面,叹气道:“韩煜,你别老拐带我做出如此不礼貌的事情好不好?” 韩煜在驾驶座上坐下,倾过身重重地吻住她,语音不善道:“看来你做保镖做得相当惬意啊!” 夏洛转头躲开他的吻,似笑非笑道:“下一句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勾三搭四、拈花惹草了?韩煜,你每次一吃醋,智商就退化成负的了不成?” 韩煜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过来,惩罚性地咬住她柔软的唇瓣,温和地笑道:“你要当真想去看那小子的比赛也不是不可以。” “嗯?”夏洛满脸疑惑,暗道,我也没说想去看啊! 韩煜却已贴近她耳畔,吐着温热的气息,柔声道:“洛洛,男朋友当久了也会腻的。下回向那小子介绍我的时候,换个称呼如何?” 【东璍篇】 此生此夜不常在 这是发生在许多年前的故事,其时韩煜仍未冲破化神期,夏洛依旧停留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一切刚刚结束,又正要开始。 这世间总有一些亊,是明知做了会更痛苦,却依旧停不下来的。 一 每一个初入神域的小仙,看到这样的一幕都会觉得很幻灭。 没有云雾笼罩的如梦似幻,没有亭台楼宇的高雅奢华,更没有衣袂飘飘的绝色仙人,有的只是一个比一个古怪离谱的小岛。 仙域中的仙人们总有着自己的喜好和风格,所以有些小岛古色古香烟雾缭绕,有些小岛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也有些如碉堡般神秘冰冷。 总之一句话,神域中真是乱,神只们各管各的,日子惬意无聊又永无止境。那 些勳劳有管理能力的神只还算好,至少岛上不会成为垃圾场暴力站。最怕的是那些 一门心思钻研在自己的爱好中,根本不管手下小仙争权夺利阴谋斗殴的,那种小岛,每每传出的哀号哭泣声,当真是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只可惜,神域中岛与岛之间有着强大的天然屏蔽,非四圣尊者无法突破。小仙 们又都有着三千年以上的寿命,一旦被丢弃到某个地狱般的小岛,当真是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然而,神域中这样凄掺的处境,在这一年终于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因为,东璍尊者回来了。 开劈仙谷通道,任命除神只以外的岛屿管理者,定神域规条奖惩律法,从此岛 与岛之间的小仙们有了交流沟通,他们的修为上限也有了提高的可能。 神域终于恢复了数百年前安定有序又惬意自在的桃源景象。那些好不容易脱离 地狱般折磨的小仙们,从心底尊敬感激着莫名消失又突然回归的东璍尊者。 除去仙岛管理的改善。更让所有人霣惊和感佩的是。东璍尊者仅凭一己之力, 就将游荡于神域中阴煞缠绕日夜作乱的冤魂们通通安抚好,让他们或转世投胎,或 飞升超度。至于有些罪无可赦的,则打入太虚轮回道,历经地狱之苦,洗尽满身罪孽。 这是真真正正唯有四圣才能做到的亊,身为造物主的后裔,他们只需接触魂魄,就能在心绪不受影响的情况下知道冤魂的前世今生,心结所在。所以,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如何让这些徘徊游荡的魂魄们放弃执念,轮回往生。 神域四圣诞生于天地精华,亿万年难有一圣孕育,然而,他们秉承着造物主们 的神通,甫一成形便已过弱冠;睁开双眼,便拥有逆转乾坤,颠倒阴阳之力,他们 大部分时间都需生活在神域的主岛上,毗邻永生不灭的天帝而居,掌管着轮回六道 神只凡人,却也受着天帝的管束和监视。 此时此刻,主岛上南西北三面皆被雾笼罩难辨其形,唯有东面亭台楼阁,流水 潺潺,鸟语花香。楼阁前高高矗立的是光晕笼罩、耸入云端的神龙木,未成型的白 觞凝聚的光点在空中飙飘荡荡好不惬意。环绕着神龙木栽种的是神域中代表生命之 源的滼花。 只是,滼花数百年一开,此时未到花期,却都是低垂着小小的花苞,如羞涩的靑葱少女般,静静沉睡。 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声响,一只青色的鸟儿在神龙木旁降落,眨眼间便化作一 个秀丽绝色的绿衣女子。 她拂了拂被风吹皱的衣衫,转身走入楼阁中,在一扇门外轻声道:“东璍尊者 安好,神鸟靑菡求见。” 屋里没有半点响应,靑菡忍不住皱了皱眉,沉思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门内果然是那人忙碌而专注的身影,丝缎般柔软的长发垂在侧畔,映衬着白晳 无瑕的肌肤,精致如象牙雕琢而成的五官,在朦胧的微光下,秀美得让人无法 直视。 青菡连忙转过头。有些惶恐地强迫自己看着别处,定下心神道:"东璍尊者,风神夕阙、梦神涟漪求见。” 一直描画研究着符阵的身形终于略略侧了过来,姣好的双眉轻轻皱起,神色淡 淡凉凉地道:“让他们滚。” 靑菡神色一滞,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已经嘻嘻哈哈地从远处 传来,“我说东璍,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啊?” 眨眼间,那远在天际的声音已近若咫尺,一男一女两仙毫无避忌地推门而入。 女子一身白衣,容貌普通,眼中却不时闪烁着七彩霞光。男子倒是俊秀绝伦,风神 毓秀,只是这人脸上挂着的神情实在太过吊儿郎当,让人一看就恨不得扁上一顿。两人自然是神域中赫赫有名的眷侣,风神夕蜗与梦神涟漪。 夕阙显然与东璍尊者极熟,一进门瞧见他冷淡的神情,却好似根本没看见一 般,施施然地伸手搭上他肩膀笑道:“真让我滚?我来可是有好东西要给你,真滚了你可别后悔哦。” 东璍尊者全然不动声色,淡淡道:“青菡,将他们轰出去。” 青菡讷讷地还未来得及说话,梦神涟漪已然笑道:“东璍尊者莫怒,我们今日 来找你还真有事。” 说着,她朝自己的夫君使了个眼色。夕阙无奈,只得歇了逗弄东璍的心思,右 手中指与食指一动,眼前影像赫然一闪,一个灰暗色的魂魄已然被丢在地上。 那魂魄还保留着临死前一刻的形象,蓬头散发,紫色衣衫褴褛破败,被甩在地 上后,脸上的迷茫瞬间褪去,立刻转为惶恐、畏惧和警戒。 这是个拥有数百年灵髓锻造,并曾凝结元婴的男子魂魄,面容因披散的头发和 血污而看不真切,只是一双眼高髙吊起,显得异常阴狠刻薄。 风神夕阙笑道:“这个人东璍应该不陌生吧?” 东璍尊者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魂魄,手中调配的刻符液都未停,语调毫 无起伏地道:“紫阳侯楚霄,历世四百七十二载,弑无辜凡人无数,背负冤魂咒怨 千万,罪孽深重,无可饶恕。丢入太虚境十六层荼蘼地狱,任其自生自灭,四百年 后再定轮回。” 淡淡清润的语调一出,那浑浑浑噩噩的男子魂魄终于抬头看到了房中长身玉立的男子。 朦胧的微光下,男子精致的容颜、清如月冷如梅的神情一览无遗。这样的风姿,这样的倾世绝伦,亿万人中难有一个,睹其一眼便烙印心底,永难或忘。 紫阳侯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脱口惊呼:“曲临渊?!” 东璍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眸光斜掠过怔怔立在一旁的青菡,低声道:“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不用!靑菡领命。”小神鸟靑菡立刻惊醒过来,上前几步双手扣向紫阳侯 的魂魄。 紫阳侯眼中的震惊慢慢褪去,直到本该没有任何触觉的魂魄忽然感觉到冰凉的 束缚,他脑中才陡然响起东璍方才的话——丢入太虚境十六层荼蘼地狱,任其自生 自灭,四百年后再定轮回。 “不——”紫阳侯陡然惊醒过来,发狂般挣扎,“曲临渊,你想将我如何?!你 公报私仇,我不服,不服!” 风神夕阙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不服?别说你本就作恶多端,便是 东璍当真公报私仇你又能如何?知道这儿,不,是整个三道六界,当家做主的人是 谁吗?” 紫阳侯眼中慢慢浮现出惊恐骇然,顾不得挣扎,颤声道:“神域四圣……不! 不可能!这不过是传说,从未有人证实过……更何况,我都已经死在那丫头手中 了,我偿命了!你们不能再这样对我!” 东璍尊者微微一怔,开□道:“你死在谁手中?” “常似锦,我想要……我想要她……”紫阳侯失神地呢喃,却换来东璍难得一见的轻微皱眉。 “不可能。”清润通透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隐隐却又夹杂了几分疑惑的隐怒,“她不可能杀人,韩煜不可能再让她双手染血。” 青菡扣住紫阳侯的手陡然一紧,换来紫阳侯痛苦的惊呼。青菡冷着脸道:“尊 者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紫阳侯因为痛楚而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回想起东璍尊者的问话,眸光闪烁,垂 头恭敬道:“回尊者,韩煜得到常似锦后早已对她弃若敝履,两人一个住在晋北, —个留在晋南青岳宗,半年都未见一面。常似锦与我素有冤仇,此次追杀我也算是 九死一生,恩怨两清。此事在晋海以东闹得沸沸扬扬。可韩煜却从未出现。前段时 日更是传出他要与天瑶派长老双修的消息……” “青菡!”东璍尊者陡然丢下手中的瓷瓶,荧光异彩的液体瞬间漫过几乎完成的符阵,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冷着脸含着怒走上前道,“将他丢入二十四层摩诃地狱,五百年都不要放出来!" 随着靑菡幻化的神鸟振翅远离,东璍的神色依旧没有丝毫回转,如冰雪雕琢而 成的容颜紧紧绷着,仿佛含着无限怒气和疑忌,却又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东璍,—碰到那小丫头的事,你就彻底乱了。”风神夕阙拍着他的肩膀叹气道,“北玥尊者,你还不了解吗?” 仅仅只是提起这个名字,夕阙就感觉到脊梁骨在发寒战粟米。这个人带给凡人与神祗的恐惧是能渗透人心底,烙印在血液中的。 “你总以为自己辜负了小丫头的情谊,欠她良多,所以一退再退。可是当初论起心狠残忍,东璍你便是再决绝,也拍马赶不上北玥尊者对小丫头的所作所为。”风神夕阙微微眯起眼,声音慢慢低缓下来,“北玥无心的时候可以对别人狠绝无情,可当他动心悔恨时,能对自己狠一千倍一万倍。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变心?” “夫君。”梦神涟漪突然打断夕阙的话,朝他摇了摇头。 涟漪缓缓走到东璍面前,弯了弯腰,轻声道:“东璍尊者,有些事未能亲眼求证,别人说再多,你也必然无法安心。恰好今夜月圆,阴阳交互,气息驳杂赋天帝多半会陷入沉睡自我修复。不如就由妾身送你去一趟人界,最后见她一面吧。” 曾经意外的相遇,曾经匆匆的离别,东璍你退一步再退一步,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却顾全了三界六道,维护了神域安宁。 我们看着你隐忍,看着你心伤,看着你用淡然的平和遮掩满身的创伤,到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就只是重新给你一个道别的机会。 只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梦神涟漪望着东璍尊者如夏夜星河般闪亮的双眸,轻声问自己:我这样做,对他真的好吗? 二 天煞一万八千零一年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数月来,狼峰山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这里来来往往的有结丹期以上的高阶修者,也有刚步入炼气期的低阶修者,更多的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早在去年年底,狼峰山中,原本挂着韩府的府邸匾额已经被“曲灵宗”三个安替代。宗观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彻底翻新,占地面积变为原本的两倍,宗观内清清楚楚地分为炼药、炼器、符学、外科医学、内科医学、藏宝阁、演习堂等几大区域。宗观外层层叠叠三重结界环绕,最外围的更是在数月前大战中护住千万人性命的九转阴阳阵。 卯时开始,曲灵宗正门大开,数十个负责招募的年轻男子贯而出,神色肃穆地念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立刻神色一正,既激动又紧张,恭敬行过礼后,便快步走入宗观。 每一个想进入曲灵宗的人至少都要进行三轮考核,每轮考核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只需要通过三关,便立刻成为曲灵宗的入门弟子。 明明这只是一个刚刚创立的小宗派,可是从年初得到消息开始,在这里排队等候的人就从未少过百人,众人趋之若鹜的程度甚至比青岳宗成立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诚然,曲灵宗内外科医学及符阵学史无前例地招收凡人也是理由之一,在古摩祸乱的大战中为天下人皆知的修真界第一红颜常似锦也有着莫大的号召力,但最大的原因却是,曲灵宗的招募影像做得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而影像中却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宗派内所有传承绝学都出自医神曲临渊之手,并毫无保留地向各学堂弟子传授,绝不藏私。而曲灵宗真正的主人,却是永远如传说般隐匿在天地间的医神曲临渊。 一日期又在喧嚣纷拢中过去,太阳慢慢西沉,清冷的银盘高挂中空。 曲灵宗的炼器堂中有一个身影缓缓走入,他越过杂乱堆放的书籍,绕过胡乱描画的符阵,最后来到火苗还未熄灭的鼎炉前。 鼎炉旁,有个白衣女子睡得四仰八叉,眉梢眼角都透着满足和疲惫。火苗映衬着少女熟睡的身影,吹弹欲破的脸蛋晶莹剔透,如细瓷如冷玉,美好得让人流连忘返。 来人缓慢地蹲跪在熟睡的女子身旁,注视了良久良久,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触抚那似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夏翎是在强烈的视线注视和似有若无的碰触中醒过来的,一睁眼便看到一张半边清秀半边丑陋的脸。 清秀的那边皮肤白皙,眉眼清俊又稚嫩,俨然是个冰雪少年。而丑陋的那边却留着黑漆漆的焚烧痕迹,皮肤如老树皮般褶皱着,让人不忍卒睹。 “云卿?”夏翎眨了眨眼,揉着眉头坐起身来,“有什么事吗?” 穆云卿,这本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少年,父亲是楚国的秀才,母亲是小家碧玉,他从小饱读诗书,略显呆板,却也偶有淘气撤妖的举动。 只是,数月前慕容清主导的那场大屠杀,将他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彻底毁于一旦。父母兄弟惨死,自己半边身体被火焰烧毁,却奇迹般地灵力觉醒活了下来。 他是夏翎收入曲灵守的第一个门徒,也是符学堂的首徒。夏翎也是无意中将他从紫阳候梦霄手中救下来后才发现,这个沉默寡言,满身是伤痕的少年在符阵研究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如果能让他多领略一点儿阿修留下的玉简,哪怕只得其十分之一真传,也足够让人欣慰了。抱着这样的期盼,夏翎收他入门,手把手地教他练气聚灵,从最基础的乾坤坎离到符阵与符阵之间的连结交错。夏翎以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耐性,用短短半年时间,将这个凡人少年领入了修真的门槛。 只是,半年过去了,穆云卿的性格始终是沉默寡言,冷淡疏离,能不讲话时从来不多说一句。曲灵宗里其他是兄弟姐妹嬉笑玩闹时,他永远只会默默地离开,从不参与。 所以今日他会主动来到炼器堂,并且一脸专注地看着自己,夏翎觉得很意外。 只是穆云卿却并不答她的话,只把目光缓缓地转向周围。 夏翎瞧着这一屋的脏乱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站起身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饿了?我煮些东西给你吃?” 穆云卿再天才也不过是个刚突破练气期的凡人,是凡人总需要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所以夏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肯定饿了,找不到吃的,所以才巴巴地跑到了自己面前。 果然,穆云卿怔了片刻,缓缓点头。只是夏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从所未有的柔软,柔软得如水般滴落在她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全套的厨具从迷藏环中取出来,食物被一样样丢入容器中用真火烘烤烧煮,再一一撒上调料。不过两刻,飘香四溢色泽鲜嫩的食物已经摆放在穆云卿面前。 夏翎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年安静斯文地咬着肉喝着汤咀嚼着米饭,偶尔皱下眉,思绪却有些恍惚。 有多久没有这样精心为别人煮过一顿饭菜了?有多久没有期待着对方的感激赞赏,却换来挑剔的皱眉了?好像很久很久,却又仿佛近在眼前。 “你知道,这一顿,搁我们那儿都是五星级大厨师级别的了,你小子居然还皱眉。”夏翎轻轻说着抱怨的话,神情却有些悲伤,“我好不容易才练到这样的水准。” 我好不容易采追上你的脚步,可转瞬,你却已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夏翎回过神,才发现眼前的少年已经停止了进食,正怔怔地看着她。 她不由好笑道:“看我干吗,说你挑剔还冤枉你了啊?赶快吃完,替我整理地上的书籍和玉简。” 穆云卿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夏翎心头猛地一颤,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穆云卿的笑容,可是哪怕是第一次,也不放有如此时空错乱的感觉。 微微上挑的眉梢,平和清透的眸光,还有刹那间柔软下来的唇角弧度。一切的一切都放佛昨日重演,眼前的少年容颜丑陋,不言不语,却犹如倾尽了世间浮华,刹那间让人酸甜苦辣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炼器房的整理安静而有条不絮地进行着,夏翎早已就习惯了少年的陈默和寡言,可是今日,她却总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少年闭目将神识沉入玉简中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少年弯下身将杂物握入手中时,稍稍屈起的左膝。 少年翻开古旧的书籍时,轻轻摩挲过泛黄纸页的修长五指。 其实,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普通,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真的很不一样。 这样静谧而冗长的时光,竟让她有种流连不舍,又恐惧它一去不返的错觉。 只是,不可能的!明知道哪怕天崩地裂,也再无可能。 为什么还要去奢求?还要放任自己去遐想,去让思念泛滥呢? 夏翎苦笑着摇了摇头,却突然听到少年嘶哑的声音,“你过得好吗?” 夏翎一怔,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少年却已回过身来,略带些执拗和不满地看着她,“韩煜为什么没有守在你身边?” 夏翎猛地瞪大了研究,喃喃道:“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少年淡漠地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好奇。” 好奇!好吧,这还真是晋海以东大部分修者都会好奇的事情。 曾经以夕阙剑为聘,胁迫整个修真界为媒,求娶夏翎的晋海第一魔修韩煜,为什么数月来两人却毫无往来,好像那场轰动人界的求亲从未发生过? 夏翎苦笑道:“我又不是玻璃娃娃,磕一下就能碎,守着我做什么?” 少年闻言突然变得有些气鼓鼓地丢下手中的书籍,似乎想拂袖就走,却又强忍下来,嘶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火,“你明明讨厌杀人,哪怕是十恶不赦之徒,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双手染上楚霄的血?” 夏翎慢慢张大嘴,这一次再不掩饰震惊的神色,“楚霄的死是韩煜布的局,狄飞收的网,可是云卿,当日手刃仇人,取他性命的人,不正是你吗?” 少年一怔,半边完好的眉轻轻皱着,修长白皙的中指与食指在古籍封面上轻轻摩挲,眼中隐含着满满的懊恼和怒火,“我该将他打入三十六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夏翎怔怔地看着他无意识抚动的手指,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一遍遍回响,然后化为声音,冲口而出,“阿修——” 三 东璍怔怔地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女子,缓缓收紧手臂,将她拢入怀中。 就在方才,她冲口而出叫着自己,眼中迸发处比星辰更熠熠生辉的光芒,那样璀璨,那样刺目。瞬间,他的胸口几乎痛到窒息,想也没想就让她陷入昏睡。 面对那样一双眼,那样一脸期盼的表情,要他怎样说离别,怎样放手离去? 相见不如不见,贸然的重逢不过是让自己多痛一点儿,让她多伤一点儿。 今夜过后,天帝自然会发现他私下人界,哪怕不惩罚,却也不会再容许意外发生。 “夏洛……”他低下头,清凉的吻落在她紧皱的眉心,嘶哑的声音一字字溢出唇齿,“夏洛,你要幸福。” 从今往后百年,他与她再也无法相见,再也无法碰触,此刻的拥抱竟变得如此奢侈,如此残忍。 只是,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明知做了会更痛苦,却依旧停不下来的。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明明是让自己更痛的决定,明明是让折磨加倍的举动,可是他撕心裂肺,却也甘之如饴。 “夏洛,百年后滼花再开,我在神域等着你。”他将她柔软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拥抱到她的灵魂,“我们,从头开始。这一次我再不会负你。” 曾经的残忍绝情,曾经的细言软语,曾经的真挚情谊,我会牢牢地刻在心底,哪怕轮回转世,也永不丢弃。 夏洛,你我今生无缘,来世再续。 东璍踉跄地走到炼器堂外,魂魄脱体而出,穆云卿的躯壳瞬间软倒在地。 其实,东璍地魂魄也是实体,只是凡人修者通通看不见。冰凉的月光照在他单薄的身躯上,穿透衣衫,洒落在草木之间。 东璍一步步远离曲灵宗所在的位置,离那人的气息越来越远,却又不想撕开空间结界,回到神域。 哪怕遥隔千里,可此刻毕竟与她在同一片月光下,呼吸着一样的空气。 忽然,东璍的脚步一顿,一个颀长的身形慢慢从阴影中走入月光下,年轻的男子青衣儒服,玉冠束发,斯文俊秀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雅致笑容。 那人拂了拂被风吹皱的衣衫,抬头望着他,笑容温润,眼神却如寒冰利剑,“东璍尊者真是好兴致,三道未稳却有闲情逸致来人界闲逛。” 来人自然是韩煜,一脚踏入化神境界,唯一能看到东璍存在的晋海第一魔修韩煜。 韩煜的脸上总是挂着笑,生气的时候,恐惧的时候,暴躁的时候。笑容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表情,天经地义的遮掩。 东璍心情本就极差,此刻更是有怒火在心头燎原,只是他的神情恰好与韩煜相反,愤怒开心时都不爱笑,永远是那样淡淡冷冷,幽静如水,“韩煜,我已退无可退,不过是与她擦身而过,竟也让你畏惧到此等地步?” 韩煜静静地看着他,幽淡的目光含着丝丝冷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直至化为深不可测的阴沉,“以前我便讨厌你这点,爱或是不爱,争取或是不争取,都不过一念之间,举手无悔。你既已决定放手,又何必患得患失,藕断丝连?还是你以为,自己不退,就能从我手中夺走她?” 东璍闭了闭眼,深切的杀意与愤怒从心底涌上来,可他终究终究没有做什么。身为四圣尊者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人界的韩煜做什么。 夜空中星光闪烁,圆月清华皎洁而沁着寒凉,夜风一阵又一阵地拂过他们周身,吹起了韩煜的发丝衣衫,却未能在他身上掀起半分涟漪。 东璍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举起右手,荧光闪烁的指尖慢慢在空中勾勒出一条又一条符线。 这里,终究已不是他的世界,再不是了。 只是自己的七情六欲,所思所念,却真真切切地遗落在了这里。也许千年万年,直至天道尽头,再也难以寻回。 他的手指即将画上最后一条线,掌心却突然一阵麻痒灼烫般的疼痛,随后全身上下如点亮了霓虹灯一般,闪烁起幽兰的光芒。 东璍和韩煜齐齐露出吃惊地神色,只是一人是震撼,一人却是惊痛。 东璍将左手摊开,举到眼前。只见掌心慢慢会聚萤火星光,一笔一画,有什么字迹在他手上一点点显现。 东璍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五个字,只是这五个字,刹那便湿热了他的眼眶。 ——阿修,是你吗? 夏翎猛地睁开眼,从地上飞快地蹦起来,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木质的房门被夜风吹得一开一合,发出吱嘎的声响。 “阿修……”她呢喃着这个名字,丹田中灵力猛然一聚一散,身形如闪电般冲出去。 刚冲出炼器堂,便看见悠悠醒转的穆云卿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带着微微的迷惑和疑惧。 夏翎才不管他脸上是什么神情,一把揪住他的衣衫,颤声道:“阿修?!” 穆云卿一脸疑惑,扯着她拽住自己衣襟的手,却怎么也拽不脱,只得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师父,你在叫谁?” 师父……眼前的少年叫她师父,他是穆云卿,真正的穆云卿。 夏翎茫茫然松开手,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穆云卿陪她站在原地,似是想要离开,但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 夏翎转身望向空荡荡的炼器堂,地上依旧撒满了书籍玉简,哪有少年皱着眉问她“你过得好吗”?哪有少年轻轻一笑,便错乱了时空,迷失了她的心神?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梦中景象历历在目,醒来却物是人非,满目疮痍。 夏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肯定是炼器太累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云卿,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夏翎挥挥手,有些意兴阑珊地走回炼器堂。 穆云卿毕竟是凡胎肉身,衣食住行是所有凡人都无法舍弃的需求。 衣食住行?夏翎脚步突然一顿,神识飞快地探入迷藏环中,摸索到安置食物的方位。 “啊!”她脸色猛地一变,对这样的事实几乎难以置信。 迷藏环中少了许多新鲜的食物,就在刚刚的梦里她将这些食物用心烹煮,然后看着那挑剔的少年一边品尝,一边皱眉。 那是阿修,不会错的,那肯定是阿修! 穆云卿刚刚就躺在屋外,她冲出来时才醒转,说明阿修离开没有多久。 或许,或许他还留在这个世界! 夏翎雪白的贝齿咬住下唇,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有些疯狂,有些无望,若是让韩煜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可是此时此刻,她却顾不了那么多。 她与阿修的离别总是那样措手不及,一次又一次的遗憾镌刻在心底,慢慢就养成了一种烙印的伤痕,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也难以释怀。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与他告别,哪怕是单方面,也一定要将自己的心意和祝福好好传递给他。 在穆云卿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夏翎快步走到空寂的广场上,缓缓缚下身来。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锋利的短匕,匕首锋利的光芒闪过,她只觉指尖一痛,殷红的血液便已经顺着指尖一滴滴落下来。 穆云卿猛地瞪大了眼睛,脚步向前迈了两下,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夏翎哪里顾得上穆云卿的所思所想,用滴血的指尖已迅速在青石板地上刻画起来。 乾坤定上下,坎离居左右,般若为辰,纵横四御,窥艮中离…… 半个月前,她在天奎宗半毁的藏书阁中找到了古籍《般若纵横》的下半部纵横。纵横里总共只描绘和解释了三个符阵,分别是配合上部实现最强防守的般若符阵,以命搏命短时间提升百倍攻击的纵横符阵,以及用自身精血刻画的无阻隔传讯 符阵--盘音。 只需知道被呼唤者的名字,集中百分之百的精神,以自身精血为引,便能将信息传递给对方。 她知道,那个人现在叫东璍,她相信那个人此刻一定还没有离开。 只要他们还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她就能将最后的祝福和心意传递给他。 无论如何,一定可以。 “阿修,是你吗?” “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告诉你,可我却怕来不及,所以只能长话短说。” “阿修,前世的东璍欠过零六什么,我不清楚,也从不在乎。我只知道,这辈子我能遇到你,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能遇到曲临渊,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阿修,前世今生你都已不欠我什么!所以无论在神域还是人界,都请你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阿修,我始终相信,花开花落终有时,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在那天来临前,请你一定要珍重,再珍重。” 东璍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眼中的湿热让他狼狈而酸楚。明明是那样撕心裂肺般痛着,他却恍惚觉得,哪怕只是为了这几句话,这一烟花刹那,他所有的退让舍弃,也都是值得的。 此生此夜不常在,可这一夜月光如练,暖风轻拂,食物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只是回想,就已经让他雀跃,让他不再畏惧此后漫长的日曰夜夜。 东璍望向眼神冰冷、唇畔却勾起幽深笑容的韩煜,淡淡道:“北玥,我不与你争。不是我争不过,而是比起守在她身边,我更希望轮回的灾劫远离她。我退让, 不是舍弃,而是等待更遥远的未来。百年后滼花盛开,天帝将在神域等你归位。这一点,你最好永远牢记。” 四 这一夜,对风神夕阙来说真是莫大的煎熬。他一面担心着天帝会不会突然醒来发现异状,一面又害怕东璍会情动心乱一去不回,让妻子受罚。 正坐立不安间,忽然眼前白光一闪,转瞬间清如水镜、卓如日月般的男子已站立在眼前。 “东璍”夕阙激动地大叫,“你可算回来了!” 东璍一脸平静冷淡,眼底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倦意,低声道:“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谁知衣袖处却被什么一扯,叮当一声,只见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戒指掉落在地上。 夕阙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嘿了一声,惊奇道:“这是什么?灵气驳杂,材质粗劣,明显是人界的东西啊!” 东璍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将戒指捡起来握在手中。 夕阙恍惚间竟觉得,那双如羊脂白玉雕琢的完美双手,细长的十指在轻微颤抖。 他的神情微微一变,已想到这枚戒指的来历,瞬间,对眼前这个掌控三界六道,仿佛无所不能的男子,竟有种说不出的钦佩和怜悯。 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忽见眼前光影一闪,东璍尊者已再度消失在眼前。 这一等,又足足是半刻钟。夕阙有心想跟去那芥子空间中看看,却又实在没这个胆子去碰触东璍心中的圣地。 直到东璍的身形再度出现,夕阙才急切地追上去问道:“这是那小丫头的东西? 里头是什么?” 梦神涟漪在身后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可这哪里能阻止夕阙的好奇心,便是东璍一脸排斥冷淡,依然无法打击他,“区区一个人界的空间法器,你带回来做什么?小丫头留了什么宝贝给你吗?” 东璍身形未动,却毫不费力地摆脱了夕阙的揪扯,低头静静地凝望着掌心看似简陋的戒指,轻声道:“是……迟来的礼物。” 古木交错的迷踪岭,结界内外的两方世界,还有女子渴望回去的哭泣哀求…… 曾经的别离,曾经的割舍,曾经情不自禁的一念成痴,数年过去却仿佛还在眼前。 ——阿修,我不知道回去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我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与这个世界的人再有交集。可是,能遇见你,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这里面有一件东西是我专门为你炼制的,已经完成很久了,只是在绝灵域中没什么用,所以一直没有给你。等我走了以后,你再打开。 那时的他以为哪怕一别百年,自己也一定能将她找回来;那时的他恐惧不舍, 却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什么迟来的礼物?”风神夕阙依旧在喋喋不休,“你如今在神界,还有什么宝贝是不能轻易拥有的?” 到底,是怎样的礼物呢? 朴素简洁的戒指,芜杂的灵息包围着它,里面没有神器灵宝,没有仙丹秘籍, 更没有精妙符阵,有的只是一方别样的洞天世界。 一座青山四季葱郁溪水环绕,几间平房整齐坚固视野宽阔,还有一片连着一片种满各种低价草药的田园。 拉开平房的正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每一间房的高墙上都挂着以晶石为动力源的调温装置。每一间屋中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是各种各样充满新意却仍未来得及完善的医疗仪器。 如果,你能再看仔细一些,或许还会发现,在这几间平房左侧的古树上挂着一个字迹歪歪扭扭的房子——移动手术室。 多年的积累构思,无数的心意交叠,以及数月的研究完善,才让这人界的第一个随身芥子空间初步成型。 这耗费了主人多少心血,包含了多少智慧精力和虚荣期待,根本无法一一叙说。 可是,此时此刻,它的存在,却只是为了转达主人的一句话,传递一个迟到了两年的心意。 她说:阿修,谢谢你!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极品小说阅读http://www.ypmao.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