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再入鬼宅   老者隐去后,屋内是一片寂静的沉默。四人静静的站着,盯着壁画发怔。   忽然,一声铃音清脆,将大家从各自的心绪中猛地拉出来。四人茫然许久,老杨这才意识到声音是来自自己的口袋。   他松口气,忙探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极力压抑着刚才的情绪,接听道:喂?小罗啊,什么事?   小罗的声音很响:杨队长,铁玉兰刚刚被咱们局长给放了,我问要不要先向你请示一下,可他说不用了,他说寻找佛瞳的期限已到,我们无权再扣押铁玉兰,就这么把人给放了,局长还说让咱们佛瞳侦察队明天上午就准时撤离,队长,你看这事……   老杨剑眉微锁,沉吟了片刻,道:哦,人放就放了吧,不过警队先别忙着撤,毕竟咱们还有三天时间,我呆会给局长打个电话,记住,警队明天不能撤,明白吗?   随后老杨挂断电话,脸忽然涌起一股怒气,竟兀自骂道:妈的,这局长也准是他妈受了人家的贿赂!   骂完之后他嘘口气,开始拨动局长的号码。他又叉着腰和局长进行了一番交涉,对方终于同意了老杨的请求,让警队还暂时留在丝竹镇。   唐家三口一起望着老杨,不禁面露笑意。一方面因为老杨在最后时刻还能向着唐家,他们感到很知足,也很欣慰。另一方面,老杨刚刚的举止,实在和他平日的沉稳相差万里,他激动起来骂人的神情,太像一个愤世嫉俗的小伙子。   唐顶山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老杨:谢谢你,谢谢,我们一家真的是……   他或许是太感激了,微笑中忽然闪出了泪花,话语断下来。这让老杨倍感意外。他感觉自己所做的皆是理所当然,警察为民伸冤,为民除害,难道还需要换来感激吗?更何况,他还从未见过唐顶山流泪,这个年逾半百的铁骨汉子,竟一时间对他泪水盈眶,让他很是受宠若惊。   两人双手相握着,生出一番唏嘘,情谊也因此更浓了。   片刻后,老杨忍不住忽然问道:老哥,刚才,我们真的见过神仙?   唐顶山愣然:是啊,你不是亲眼见到的吗?   老杨仍旧是眉头深锁,难解道:可我总觉得那是幻觉,真的会有神仙吗?会不会是你刚才烧的纸符上有迷药,人闻到后就会产生幻觉?   唐顶山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看来老杨对神仙之事的排斥实在是过于浓重了。唐泽母亲也和儿子对视笑了一下,走过来道:杨队长,这事也确实让人一时不好相信,不过你看看顶山的额头,凡人谁能好的这么快?   老杨这才注意到他的额头,不禁目光惊异,神色越来越迷惑了。   唐泽也在一旁笑说:队长,还是先别管这些,要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幻觉,明夜子时,咱们去一趟铁家坟地就明白了。   老杨听了点点头,缓声道:嗯,你说的对,明天夜里是要去看看,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了。   此时,已是时至中午。唐家热情地留老杨吃过午饭,又叙了会心事,老杨便起身告辞了。   次日晚间,老杨按约定提前又赶来了唐家,和唐氏父子商定着夜间行动的事宜。唐顶山因为入过一次鬼宅,对其中的细节较为清楚,因此这次行动基本上就是他在导演,把细枝末节的都逐一向二人交代详尽。之后,大家饱饱用过晚餐,一边休息一边耐着性子等待出发。   时间分秒的过去,眼看离子时还有一个钟头。   唐顶山起身提醒了二人,然后他独自走去了祖宗的牌位前,净手焚香,乞求着祖宗英灵的庇佑。做完了这些,三人便匆匆走出院门,融进了星光黯淡的夜色中。   后山的夜色一如往日地阴森而诡异,尽管有满山覆雪的微光,三人心中还是浮起了丝缕震颤的冷意。   唐顶山带着二人穿行在林木稠密的雪地上,心情起伏。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夜闯鬼宅,为的是救父亲。而如今已然年逾半百了,却又为救儿子而再次扰人祖坟。那时候他是手持佛瞳而入,如今却是去寻找佛瞳。他这一生仿佛注定要为着仇恨而与佛瞳纠缠不清,想来真是人生如戏,戏里溢满着伤凄。   仇恨,又是仇恨,一个延续了几代而依旧延续着的仇恨,它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唐顶山不禁心下黯然,他甚至在想,如果有可能,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终止这场仇恨,然而……他暗自伤然长叹,无奈迈动着脚步。   小道在林中逐渐变得宽了,前面依稀可见一片三面环水的坟地。铁家祖坟就要到了。   唐顶山止住身形,提醒大家放慢脚步。他打开手灯,往腕上手表上照了照,距离子时还有半个钟头。   熄灭手灯,三人悄然向坟地移去。不久,他们来到坟地外围的一棵老树后面,静静的等待着。   林木多半都已凋零,此时的树林上空,可以清晰望见微动的星光。冷风在树头不时的盘旋,晃落枝头堆积的残雪,飘进了唐泽的衣领。   唐泽微然一颤,心随脖子间的凉意一起紧缩。老杨看了看他,以为他是心中意怯,便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唐泽会意地笑笑,他也确是有些心惊。不过不是因为眼下身处坟地,而是他忽然想起昨天的那个老者。   就在他们来到坟地的那一刻,他就忽然想起了他。不清楚是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老者面熟。在哪里见过呢?唐泽努力地想着,脑际忽的一亮,又是一阵寒战。   这,这怎么可能?唐泽暗暗思忖道,先前在宫明家看到的那幅老画使他目光惊疑,那画上的老者和昨天的那个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形容,一样的神态。   这是怎么回事?唐泽怔然片刻,忽又记起宫明当时说过,那幅画画的是她们宫家的祖先,她还说过她们的这个祖先很厉害,好像还会法术。唐泽越想越觉得怪异,宫明的祖先,此地宫家的祖先不是那个宫林吗?莫非宫林死后成仙了?还是宫明一家根本就不是此地人?那宫明又是来自哪里?她怎么会和宫月那么像?她们和那个老者……   唐泽的脑子逐渐的乱起来。   老杨蓦地碰他一下,低声惊道:快看!前面……   唐泽猛然回神,借着雪光看去,只见前面的坟地陡然晃动起来。渐渐的,坟头一个一个的退去,坟地变成了一片空地。随后,空地上缓缓生出几间灯光微弱的茅屋,那茅屋低矮而简陋,前面是一围破旧的篱笆墙。而正对三人的,是屋后一圈不大的花池,花池中只有两棵竹子和一株玉兰花。   唐泽和老杨登时呆了。   唐顶山回头看看他们,示意他们不要出声。随后便带着二人猫起腰,高抬脚轻落地,悄然凑向了花池。   一段两丈多远的路程,他们竟走了足足五分钟。   终于,三人来到了屋后,在花池旁慢慢蹲下,敛声静气。   唐顶山看看眼前的花池,又望了望破落的茅屋,心中不禁难过。看来,的确是自己破了铁家的风水,多年前,他在这里所见到的那座豪宅已经荡然无存。花池中的竹子也不似那时丰茂了。而唯一和先前一样的,只有那株婷婷玉立的玉兰花,它还是那样的茂盛而芬芳。   片刻,唐顶山似乎又看到自己当年挥刀斩竹的景象,阴风骤起,佛刀鸣叫,飞血四溅,一片惊天动地……   他紧闭一下眼睛,狠狠掐断思绪。眼下时间不多了。他仔细辨别着那三棵植物,知道那棵粗而颓败的竹子是铁老四,旁边那株新生的嫩竹是后来的铁正长,而玉兰花便是铁玉兰了。   他狠了狠心,示意唐泽和老杨时刻已到。三人便拿起准备好的铁锹,在玉兰花旁边的雪地上迅速地挖起来。泥土在三柄铲动的铁锹下逐渐堆积,土坑越挖越深。   忽然,唐泽的锹头一震,再不能深入。他赶紧向父亲和老杨抛了个眼色,众人动作放轻,心跳加速地拨动着浮土。终于,他们挖到了一个四尺盈长的木盒子。   唐泽拂去盒上的泥土,小心地打开。三人立刻定睛细瞧,只见一柄金光氤氲的戒刀,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正是佛瞳!唐泽和父亲对视一下,又向老杨点点头,接着准备收起盒子。唐顶山却伸手挡住,他凝视片刻,在刀身的正中揭下了一张不大的符咒。那符咒几近透明,不注意很难发现。唐顶山立刻就明白了,正是这张符咒镇住了佛瞳!可谁又会有这等的法力?   三人正自疑惑,忽听见背后传来一丝孱弱而阴狠的声音: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三人顿然一阵酥麻,快速地转过身去。   身后,有两个幽灵似的黑影,在距三人不到三尺的地方飘忽着,面目模糊。   怎么又是你?你又来我们宅子干什么!声音再次传来,同时一个黑影忽地朝唐顶山扑过来。   啊!唐顶山惊呼一声,侧身闪开。   而那黑影并没再转向追赶他,却是僵尸一般地奔向了后面的老杨。那双直直的臂膀一下掐住老杨的脖子,死死不放。   老杨顿觉脖子一凉,随后喘不过气来。他赶忙抬手攥住黑影的手腕,却是一丝冰凉传入手心,接着他又闻到一股气息刺鼻,那是一种血肉腐烂的气味!   老杨惊惧地挣扎,却是更加的窒息。   唐泽一时愣然,因为在老杨被袭击的同时,另一个黑影又开始向父亲发起了进攻,只是都被父亲躲开了。思虑片刻,唐泽猛然出脚,唰地点向正自掐住老杨的那个黑影的后心。然而,令唐泽吃惊的是,自己脚尖踢中黑影的时候,却毫无所触,接着如同穿过了一片黑雾,最后狠狠地踢在老杨的胸口。   老杨沉吟一声,整个人离地飞起,啪地摔到前面的雪地上,却仍旧和那黑影纠缠着打滚。唐泽正自着急,却忽见老杨的胸前陡然放射出一团银光,煞是耀眼。银光逐渐化得犀利,狠狠射向了黑影。   瞬间惨叫,黑影被银光推着飞去了半空。随后既是阵阵鬼哭狼嚎,黑影,茅屋,都在刹那间消失无踪。空地上,坟头又一个个的出现了。   三人久久的呆着,茫然四顾。   老杨,你怎么样?唐顶山赶忙扶起老杨,打破沉默道。   老杨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父子俩,又抬手拿起了胸前那个还在微微闪光的银鹰,神色诧异。唐泽立刻明白了,正是自己那脚将银鹰从老杨的衣服内踢了出来。而那个银鹰,竟是一件辟邪的宝器!   唐顶山怔然片刻,拍了拍老杨,对二人说道:走吧,此地不可久留!   三人便转身带着佛瞳准备离去,哪知刚走了两步,他们忽地停住了。在前面坟地边上的一棵松树下,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面对着他们,越走越近。   是我小看你们了,身影来到跟前后,愤恨地说道:真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你们找到了这里……唐顶山,你屡次犯人阴宅,就不怕遭报应吗?   三人已经能够看清楚来人的脸。没错,来人正是铁玉兰,她的愤怒使她看上去像是一个阴着脸的魔鬼。   她怎么会来到这里?三人不禁愕然,她不是被局长放回市里了吗?   原来铁玉兰被局长释放回家后,一直都感到心神不宁,内心里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疼痛而心慌。丈夫白文劝她说可能是被公安局关久了,身心上受了刺激。他愤愤地向妻子保证,一定要让唐家和老杨那帮人付出惨重的代价,好给她出了这口恶气。   然而铁玉兰依旧是心慌难平,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其实她在公安局被未受到什么委屈,除自由受制以外,她在里面等同于过着宾客一样的生活。那些警察甚至都没敢对他粗声大气过。而且,如今佛瞳一案基本上算是定型了,唐泽最终是难逃入狱。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还能把他归为陈俊的同伙,将其推向刑场枪毙……   可自己到底还为着什么心慌呢?   她一直迷惑着,直到这晚9点半钟,她才猛然想起了佛瞳。而就在她想到佛瞳的那一瞬,心慌即刻就止了。她这才意识到一定是自己苦心隐藏的佛瞳要出什么意外,便立刻驾车一路风尘赶来了丝竹镇。车在铁老四的院中刚一挺稳,她便顾不上四哥的询问,就下车奔来了后山。   然而由于雪多路滑,车在路上本来就耽搁了不少时候。而后来她穿的又是高跟鞋,夜爬山路多有不便,所以等她赶到铁家祖坟的时候,佛瞳已经暴露了。   铁玉兰阴冷地盯住三人:听着,把佛瞳留下!   说着,她缓缓抬起了右臂,一只微型漆黑的手枪,指向了唐泽。   冷风幽灵般吹过树林,残雪纷纷落下,影过三人惊慌的视线,簌簌有声。唐顶山颤动一下,想要挺身遮住儿子,却听见铁玉兰声音犀利:别动!否则我一枪打死他!   快,把佛瞳扔过来!她命令道。   唐顶山没敢再动。老杨一旁说道:铁玉兰,你私藏枪支,已经触犯了法律,现在还敢持枪行凶!识相的话快快缴枪认罪,否则到了法庭上可就罪加一等!   不料铁玉兰竟冷笑起来:老杨,你以为你们今晚还能活着离开吗?   随后她陡然阴下脸,喝道:你们一个不能活!   握枪的手瞬间更紧了。   是吗?不见得吧。一个软软的女声忽然飘过来。众人均是一惊,纷纷循声望去。然而,荧荧雪光之中,树林却是一片空寂。   谁?铁玉兰颤声喝问,心飕飕的缩紧了。   呵呵……声音又是软软的,在不黑的夜色中来回的飘荡。唐泽吃惊的眼神微然一亮:这声音……   渐渐的,在左方的林木中,走出了一个白色身影。在众人吃惊未去之际,身影已经飘然过来,挡住了铁玉兰的枪口,淡淡道:收起你的枪吧,你伤害不了泽哥。   铁玉兰瞬时怔住了,这个鬼魅般的白影,竟是如此绝美的一个女子!尽管夜色暗淡,依旧掩饰不了对方的美丽,那双幽寒的眸子,竟如寒澈的秋水般……陡然,铁玉兰掐断思绪,手指狠狠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   啊!铁玉兰惨叫一声,手枪掉落。她一下坐在雪地上,捂住流血的右肩,朝女子惊恐地喊道:你,你……   老杨三人顿时吃惊而茫然,怎么回事,那枪口不是明明对着女子吗,怎么……   女子冲铁玉兰淡然一笑: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呵呵。   宫,宫明?唐泽忽然喃喃地喊道。老杨和唐顶山都诧异地看一眼唐泽,又向白影看去。   女子的肩头颤一下,长发也随之微动。   她缓缓的转过身,眼中满是微笑的泪花。   呼啦!唐泽怀中的木盒掉落在地,他怔怔地看着,激动地迎了上去。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唐泽和她紧紧拥在了一起,泪水滑落。   是我,泽……宫明哽咽着,语不成句。   这场景让唐顶山和老杨始料未及,他们对望了一下,躺顶山脑际里忽然飘起了那句话:玉兰花下佛瞳出,隔世重逢……难道,泽儿他……   唐顶山顿起一波惊异,片刻静止了。   放下佛瞳!老杨猛然一吼,接着起身追去。唐泽三人立时惊然,竟发现铁玉兰正抱着佛瞳快速前逃。原来她在众人正为宫明而发怔的时候,趁机悄悄抱去了地上的佛瞳。   老杨很快追到了她背后,却忽地止步了。铁玉兰左手又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指向老杨道:别过来,过来我打死你!   边说她边快速后退着。老杨正自焦急,却忽见一溜紫光从天而降,倏地缠住铁玉兰的胳膊,将她高高扬起又猛地摔到地上,积雪被积压着飞溅出好远。随后,一个紫色的身影飘落下来,走到铁玉兰面前,伸手道:听话,把佛瞳交过来。   小紫?从后面匆匆赶来的唐泽忽然喊了一句。小紫回头望了望他,又看看他身旁的宫明,嘴角飘起一丝冷笑,没有答话。她转过脸蹲到铁玉兰的面前,微微一笑:拿过来吧。   铁玉兰盯着眼前的姑娘,惊恐而愤恨。她顾不上肩头的疼痛,紧紧地抱住佛瞳,激动道:你又是谁?干什么多管闲事?你们这些打不死的混蛋,你……   蓦地,她住了嘴,眼睛直直盯向小紫的脖子,目光诧异。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小紫,又看看小紫的脖子,眼中逐渐化出丝缕的惊喜。   她缓缓地抬起手指,指着小紫脖子上的挂坠,嘴角颤动:灵玉,灵玉,星儿,你,你是星儿……   什么?小紫瞬间满脸惊疑,她摸了摸那块闪光的玉石,忖道:她怎么会知道这挂坠的名字?星儿?星儿又是谁?   你说什么?小紫紧问了一句。   星儿,你真的是星儿,哈,我的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刹那,铁玉兰的目光喜悦而充满哀伤,泪水涌动着滚落了。她不再顾及怀里的佛瞳,双手一松,佛瞳倏地落在地上。她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小紫:星儿,我是你的妈妈啊……   喂,你疯了吗?小紫使劲挣扎了两下,慌然地去掰她的手指。然而铁玉兰依旧死死地抱住她:星儿,我的星儿……   小紫真的慌了,她搞不清这个女人举动,她想她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她的什么星儿,我是小紫,我有自己的妈妈,这女人一定是想女儿想疯了……小紫想着,猛地化身一缕紫光,从铁玉兰怀里悠然飘出,退后了五尺多远后恢复原身,惊慌地望着铁玉兰。   铁玉兰双臂一空,被闪了个趔趄。她努力站稳身后,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指向小紫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但随后,她又很快的镇静下来,久久凝望着小紫,苦然笑了:星儿,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怪妈妈狠心,当初把你一个人抛在山林里,可妈妈也是被逼无奈啊,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都在念着你,梦着你。   接着,铁玉兰忽地跪下去,泪水斑驳道:星儿,你是星儿的灵魂吗?妈妈对不起你啊孩子……   众人都愣住了,此情此景,大家如坠五里云雾。铁玉兰这是怎么了?   小紫更是惊讶不已,不禁又后退了一步,踩雪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山林里格外的清脆。她向铁玉兰不知所谓地笑笑:嗳,你,你快起来,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小紫,我不是你的星儿,你明白吗?   小紫?铁玉兰微微停下了哭泣,惶惶的又是一番打量。   是啊,我是小紫,不是你的女儿。   铁玉兰久久地看着她,神色渐渐犹豫。忽然,她眼睛闪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你不是我的女儿,那,那你背上是不是长有七颗红痣?   树林再次寂静,只有夜风偶尔划过枝头。众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小紫吃惊的表情在这一瞬分外的清晰。   红痣……她暗暗的想着,不错,自己背后确实有七颗红痣,妈妈说那是自己天生的胎痣。可是,这个女人,她,她又怎么会知道?小紫一时无语。   铁玉兰见状激动地笑了:啊,你是星儿,没错,你不信吗?那,那我再告诉你,我还知道,那七颗痣排成了七星北斗的形状,我说的对不对?   什么?你……小紫吃惊得有些颤抖了,她闪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不,这不是真的,她,她一定是个妖怪,她……小紫自语着,忽然右手一扬,手掌曲成虎爪的形状,照着地上的佛瞳轻喝一声“起!”。瞬间,佛瞳似被强大的场力吸引一般,倏地飞去小紫手中。小紫紧握了佛瞳,转身划出一抹紫光向林外飞去。   佛瞳!众人暗叫不好,匆忙紧追了几步,却也知道无补于事。   小妖慢走!陡然,一丝苍老的声音自林中扬起,白光随声音飘动,转瞬间截住了小紫。众人仰首观望,只见一白衣老者正与小紫在半空中盘旋打斗。   神仙?唐泽脱口而出,唐顶山和老杨也同时发现,那老者正是昨日在唐家现身的那个神仙!禁不住暗自惊喜。   山风骤起,树头在一白一紫两个身影的纠缠之中一忽儿向左,一忽儿向向右,或者四面八方地狂拽不止。眼看小紫渐渐不支,被白影逼迫着落向地面,却被一道陡起的绿影轻然接住。绿影将小紫放在一旁,命令道:带着佛瞳快走!   随后绿影飘身飞起,迎住了直逼而来的老者。   小紫答应一声,正欲离身,却忽又转向唐泽四人。她怔然片刻,极速朝宫明飞去,转瞬即至,抬手扣住宫明的肩头,携着她飘身离去。   唐泽大喊着追过去,空有夜色伴着他呼声,久久回荡。   绿影见小紫逃去,也渐打渐退,白衣老者却是紧追不放。随之,二人便在打斗中消失无踪。   情孽:浮现   天光渐明,铁玉兰躺在唐家的房里,依旧昏迷着。自小紫携着佛瞳舍她而去的那一刻,铁玉兰就昏阙在地了。她面部朝下,深深埋在雪地里,右肩淤血凝滞。   由于时间过早,制度不完善的镇医院竟然无人上班。唐顶山三人叫不开医院的门,天气又寒,无奈只好把铁玉兰背去了唐家,请来赤脚医生为其作好简单包扎,等待着天明。   这间屋本是小婧的房间,小婧返校后,屋子就一直空着。唐泽母亲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生起一盆碳火,室内空气渐渐的暖了。   医生叮嘱了几句离去。唐泽母亲用惯有的体贴细心照顾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滓,喂她温暖的姜汤。她想她内心一定是非常的难过,因为她在昏迷中仍旧是双眉紧锁着,嘴角有痛苦的弧线。   她此刻竟非常的同情她,尽管她还不知道那个小紫是否真是她的女儿。作为女人,她很能理解这些。在丈夫向自己讲述了坟地的一切后,唐泽母亲就对铁玉兰生起了同情,心中竟没有因为她是自家的仇人而激烈地排斥。她望着她清冷而憔悴的面孔,心底是一缕飘动的难过,她把姜汤轻轻放在桌角上,用手巾给她擦了擦嘴角,安静地等着她醒来。   屋内一时很清静。三个男人也呆在屋里等着,各自想着心事。窗外黎明的天光洒进来,映着大家充满疲惫而神色不同的脸。老杨和唐顶山都在默默地抽烟,而唐泽兀自坐着发呆,神色黯然。他在想着宫明,想着昨夜梦一般的重逢,又梦一般的分开,心口苦涩。这或许上天一场刻意的戏弄,他不禁轻叹一声。   老杨侧目看了看他,弹了弹烟头,眉目一丝微凝重。他似乎能明白唐泽此刻的心情,这个英俊而痴情的小伙子总会让他心生怜惜,年纪轻轻就如此多灾多劫,命运也似过于多舛了。老杨抬了抬眉,很想打破这片沉默,宽慰一下唐泽,或者聊一下内心的疑问。   他确实有很多疑问,这两天的经历真的让神智发晕,真假难辨。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开口。一是他知道即便说出来也未必有效,更因为他发现唐顶山的神情委实有些怪异。唐顶山一直在闷然抽着烟,目光却不时地瞥向铁玉兰,凝思中飘满惧色。   他甚至对儿子的叹息都毫无察觉。   他到底在惧怕什么呢?老杨敏锐地想道。   安静一直持续着。老杨迷惑渐深,目光停在唐顶山的面孔上,久久未去。   “咳咳”,一声轻微的咳嗽,铁玉兰缓缓张开了眼睛,眼色朦胧。   众人思绪回转,赶忙望了过去。唐泽母亲面露喜悦,轻声道:你醒了。   铁玉兰沉默一阵,朦胧的眼色逐渐清晰。忽然,她猛地坐起,神色凄迷:星儿,星儿你别走……   唐泽母亲一紧,随后明白了,她一定还沉迷着昨夜的事情。她想安慰她,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铁玉兰?铁女士?还是铁妹妹?她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屋内重新安静。铁玉兰很快清醒过来,眼睛看着唐泽母亲,眉头猛皱: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她挣扎着掀去被子,肩头却剧然一震,疼痛随鲜血一起涌现。她一下捂住伤口,面色痛楚。唐泽母亲慌然地伸手扶她:你怎么样,别乱动,快躺下……   铁玉兰却躲闪着,左手拨去她的搀扶,冷然道:走开,用不着你管!   她快速移下床去,却在俯身穿鞋的时候,动作瞬间凝滞。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后面的唐顶山,目光渐趋的怨怒而激烈。刚刚的慌乱之中,她只顾着应付唐泽母亲了,未曾注意到后面还有三个男人。她紧紧地盯着他,忘记了穿鞋。片刻,她陡然尖叫一声,赤脚扑向呆然的唐顶山,双手瞬间揪住他的领子吼道:是你!是你害了咱们的星儿!你这个白眼狼!负心汉!你害了我们娘儿俩!你,你还我的星儿,你快还我的星儿……   清泪泉涌,铁玉兰狠狠摇晃着这个男人,愤怒在泪水中化作凄楚的哽咽。她双肩颤抖,狠命地用头撞击他的胸膛,哭声不止。   众人又惊又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唐泽母亲吃惊的眼神逐渐变缓,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紧紧地抿一下嘴唇。   惊异与惧色在唐顶山脸上风起云涌,眼神直然而闪烁,他魁梧的身躯铁玉兰的攻击下显得生硬而无力。蓦地,他紧抓住铁玉兰的双臂,颤声道:什么?你说什么?我……我们的星儿?怎么会是我们的星儿?难道你……   忽然,他顿一下,猛然甩开铁玉兰,变一种语调道:不,这不可能,你胡说八道,我和你早就没了关系!   然后指着她斥道:你,你这是在报复,一定是在报复,你是存心要让我唐家妻离子散!   铁玉兰本来就身体虚弱,被他这么意外一甩,登时立足不稳,扑通一声倒坐在地上,肩头的血液更加浓了。唐泽母亲慌地扶过来,转脸对丈夫微怒道:顶山,你这是做什么!   唐顶山的异常反应让唐泽和老杨都甚感意外,不禁惊讶地看着他。唐泽更是暗自吃惊而好奇,这还是平日正直稳重的父亲吗?他怎么会突然如此失态?看他的神色,好像铁玉兰所言并非无理取闹。难道,难道他们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星儿,小紫……唐泽默想着这两个名字,方才父亲那一瞬间的吃惊又倏地闪现,他心中一凛,难道……   他问向父亲:爸,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顶山却是无语。铁玉兰忽地冷笑起来,她稳了稳脚步,手捂着肩头,赤脚靠了近来:哈,唐顶山,你儿子在问你呢,快告诉他啊,告诉他你年轻时做的那些事……怎么,不敢吗?   空气静下来,唐顶山在众人默默的注视下反而平静了。不敢了吗?铁玉兰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不敢了吗?他自问道,眉间凝云一片一片。往事浮现了,不过一团模糊,以及模糊下的悔恨与苦涩。   他想,他是真的不敢说。这段唯一让他此生不安的往事,始终凌乱着,伏在他的心间,如同寸寸匍匐的火焰。   他想用一生的时间来熄灭它,可它终究还是复燃了。突突颤动着,仿佛是要燃掉他一生的爱。   妻子,儿女,还有家庭……他眼睛忽闪着,嘴角紧闭。   爸……唐泽声音微动。   寂静。   铁玉兰终又冷笑,忍着泪:哼,害怕,你还是在害怕,你都怕了半辈子……好吧,我来替你说,我不怕,我们铁家如今到这个地步,我什么都不怕,我忍了半辈子,我不能再忍了!   不……唐顶山情绪涌动,却只喃出一个字。他看着她的激烈,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   目光从唐泽母亲脸上轻然划过,铁玉兰笑出一抹弧线,如霜叶颤冰……   众人在声线中无声沉寂,死水一般的沉寂。   希望朋友们能够理解   朋友们,对不起,本来前天就要及时更新的,可是祖母忽然去世,我只能赶回老家奔丧。   希望朋友们能够理解   送葬   奶奶,走了   在给她火葬的那天   我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的亡人   他们安静的躺着   然后化成一堆骨灰   有火星   有温度   只是再没有笑容   送葬的路上   雨水很大   内心很空   人生一场梦   一场戏   最后也就一把灰   灰会湮灭   梦会破灭   我们还剩下些什么……   情孽:夜雪   回忆。   那是一个灯火繁烟的夜晚。元宵节,丝竹镇一如往年的欢跃。   白雀祠被花灯点亮,人们在祠堂内焚香祭祖,祈祷着内心的愿望。祠堂外搭起高高的戏台,衣着艳丽的戏子在台上戏音华乐,台下是片片喜色的观众。小孩子们雀跃其间,偶尔脱开大人的手,流连于路边品目繁多的小货摊,目光发谗。或者三五成群的来回游戏,学戏子,观花灯。他们对戏台终究是没了耐心,他们更喜欢旁边的花灯街。那里灯色艳艳,孔明灯飘飞满天。年轻人衷爱的地方。   一个小男孩在街上仰首而快速的跑,他在追逐着一个很大的孔明灯。   嘣!哎呀!小男孩撞了一个观灯的姑娘,姑娘手中的花灯向旁边一斜,身子倒了下去。   灯火突突,姑娘眼看就要落地,一只臂膀忽然伸过来,托住她的背。   你没事吧?男子面色英俊,朝她微微一笑。   没……姑娘应声地转脸,怔了。她眼睛闪闪的看着他,竟忘记了手里已经燃烧的花灯。   火,玉兰,小心火!一个婆婆从姑娘身后赶来,步履蹒跚。她慌忙挥起苍老的手掌,扑灭姑娘裤角上的火苗,随后夺去姑娘那着火的灯笼,摔在一旁,责怪道:玉兰啊,你这是怎么了,火烧着了裤子都还不知道!   姑娘惊然回神,赶忙蹲下身去,抚摸着裤角。   男子依旧笑着:过节人乱,烟火也多,姑娘多注意些就是了。   之后他冲二人招呼一下,没等及姑娘说话,便又匆匆前行了。姑娘望着他的背影,呆呆的。   玉兰,玉兰?婆婆晃了晃姑娘。   啊?姑娘轻声应一下,看了看婆婆,旋即转向前方望着。   婆婆笑了,只是笑中含忧,道:看什么呢,不认得他吗?他就是镇北半仙唐的儿子,唐顶山。   哦……姑娘沉吟着,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早听说过镇北有个半仙唐,是个瞎子,是给自己的父亲害瞎的。多年前,半仙唐给铁家选坟地的事情又悬浮在她的脑际。可她对他的家人却不甚了解。   唐顶山……半仙唐的儿子……她默默的念着,柳眉轻颦。   花灯越发的盛放了。放灯的人越来越多,孔明灯也渐渐的稠密,仿佛众多漂浮的月亮。   姑娘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目光流连着,身影却是落寞。   婆婆再也不敢走远,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明白了什么。   前面,河边一处精致的凉亭,四角飞檐,挂着灯笼。男子扶着红漆的亭柱,递给女子一串糖葫芦,笑容英俊。   姑娘认出那人便是刚才搀扶自己的唐顶山。唐顶山在和女子说着什么,神色亲昵。   女子的侧面很清秀,一副娇小贤淑的模样,她在向唐顶山娇羞的笑。   姑娘不觉停下来,仔细的望着,心头一丝酸意。   婆婆看看她,又朝对面望了一阵,一声叹息,便又是一番催促。姑娘这才低头缓缓的走开了。   呼……陡然,一阵狂风骤起,满天的灯笼立刻被湮灭无踪。   街道顿然一片大乱,人们惊呼着茫然失措,越来越多的物件被卷去了半空,甚至有小孩子也在瞬间飞起。   姑娘也被风推得几乎离地,她失声尖叫,紧紧抱住路边的一棵大树,脑间猛然空白。   狂风持续。   终于,姑娘定下神来。她惶然回望,发现婆婆也正抱着一棵大树,银发被风吹散,无尽的飞舞。   而婆婆身后的凉亭里,唐顶山正一手抱着亭柱,另一手挽住已经半身落水的女子。女子神色惊慌,嘴巴一直张合着,声音却消散无影。   视线突然黑暗,愈发强劲的狂风让姑娘再不能睁眼。她只是死死地抱住大树,而大树也似乎开始了移动。猛地,她身体一轻,随大树一起飞去了夜空……   意识里昏黑一片。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她揉揉眼睛,起身看见的是一处树木林立的山坡,以及满坡的积雪。   雪花还在飘洒。她瑟缩地站起身来,却全不知身在何处。   正兀自愕然,一阵响动忽在身后响起,簌簌的。她颤抖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去。   覆雪的灌木丛中,渐渐坐起一人。那人抖落着积雪,拨开稠密的枝条,挣扎着站立起来,神色惊诧而茫然。   很快,两人目光相接。同时呆住了。   你……唐顶山?姑娘瞪大了眼睛,惊讶说道。   不错,对面满身是雪脸挂伤痕的男人正是唐顶山,那个刚刚接住自己,而笑容很英俊的男人。   惊惧瞬间退去,她竟是满眼的喜悦。   男子却十足惊讶:你……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认得我?   什么地方?她又是一番环顾:是呀,这什么地方啊?不过,不过没关系,我们会从这儿出去的。   哦?男子拧起眉头。   因为有你,你会带我出去的。姑娘笑靥如花,目色温暖。   唐顶山为她的直率与信任而诧异。他仔细的打量她,终于想起花灯街的事。但还是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因为缘分啊。   缘分?   是呀,缘分,因为缘分我才会遇见你,因为缘分我才会知道你,也因为缘分,我们才会又都来到这个地方,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呵呵……姑娘笑着,一脸的少女情怀。   噢……唐顶山只沉吟一声,他从未见过如此坦率的女孩子。他抬眼打量四周,见山林空荡,落雪无声,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心中忽又涌起疑虑:明明是元宵晴朗的天气,怎么又忽然落雪?刚才的那场飓风……   糟糕,小叶!他蓦然慌起来,在雪林里来回徘徊着寻觅,口中不断呼喊着“小叶”。   小叶?姑娘不觉颦眉,才又想起和他在凉亭里的那个女子。她嘴巴立刻翘起来,不悦一下子爬满了面庞。   这果真是个心绪坦率的女孩子。   她动身跟了上去,和唐顶山在落雪中寻觅了好久好久。   终于,他们累了,再也没力气移动半步。   雪还是没有止息,二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颓然地蹲到雪地上。   嗳,还是别找了吧,她一定没事的,你看咱们都被风卷到了这种鬼地方,不也是一样没事吗?姑娘微微喘气道。   唐顶山不置可否,只是茫然地望着飘雪,眼色凄凉。   沉默。   姑娘忽然叫起来:咦?山洞,顶山,你看前面有个山洞!   唐顶山微然回神,对她称呼自己“顶山”感到很别扭,但还是随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前面不高的山坡上,确实有个洞口,在雪光下显得格外的漆黑。他也禁不住好奇了,虽然他不能确定这是什么地方,但从地势和林木上,他可以判断他们还没有离开丝竹镇。   这好像是丝竹镇的西山,可西山他也曾来过几次。他经常满山的采集草药,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山洞?   他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的靠过去。姑娘也跟在后面,一双眼睛眨眨地闪着。   到近处可以发现,那是个不大的山洞,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只算是侧立的石壁上陡然的凹下那么一块。借着雪光,唐顶山发现里面只有些过冬枯萎的野草,此外别无他物。   不过山洞虽小,里面却没有积雪,倒是个不错的避雪之处。   他抬脚仔细踢了踢枯草,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之物后,便回头对姑娘说:算你眼力好,找到了这么个避雪的地方,进去吧,外面风冷。   喜悦在姑娘脸上飘起。他在关心我耶,呵呵……她心中一阵甜蜜的暗喜,朝他道:好啊,咱们一块进去吧,正好歇歇脚,哎呀,累死我了。   她兀自钻了进去,用手摊平枯草后,很舒服地坐下了,眼睛还在不停打量着山洞:嗯,真是个好地方,看来上天对咱们还不错,呵呵……咦?你怎么还不进来?你不冷吗?   一语提醒,唐顶山还真感觉到一身的寒意。刚刚寻找小叶跑出的一身汗,此刻像冰一样贴着他的皮肤。   但他依旧有些犹豫,和一个偶遇的女孩子半夜三更挤到一个山洞里,实在是件值得脸红的事。他一时扶着洞口,站着没动。   姑娘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很调皮地笑起来:嗳,你不会是害怕我吧,哈哈,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吧,外面真的很冷,再说又没人看见,我们也只是坐着歇歇脚……   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开朗调皮的姑娘。她的活波倒让唐顶山自觉太小气,他微笑一下,便坐了进去。况且,他也实在是冻的受不住了。   天光依旧,一直都是暗淡而又白晃晃的。   由于没了寒风吹拂,二人都不再似先前那样的哆嗦了。他们在断续的聊着天,聊着彼此的事情。   姑娘知道了小叶。他说小叶是他青梅竹马的邻居,是他深爱着的女孩。小叶也深爱着他,他们打算在后年结婚。因为那时侯他家才能够盖得起新房,虽然小叶并不期待什么新房,可他说他一定要把她娶到新房里。他不能让她受委屈。   姑娘听得酸酸的,几乎掉了眼泪。为什么那个小叶不是我呢?她默默地想着。   只是,她并没把这一想法说出来,尽管她是个直率的姑娘。她只告诉他自己名叫铁玉兰,是镇南铁厅的女儿。   讲这话的时候,她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眼中的惊讶,以及惊讶后瞬间的疏离。只不过那丝疏离又很快的退去。他只笑了笑:真没想到,我会和铁叔的女儿坐在一起聊天,还是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哎,真是人生如戏啊……   你还在恨我们铁家吗?铁玉兰问的有些担心。   他摇了摇头,笑道:恨什么,早就不恨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再说,我爸现在都不再提这事了,他说,人都是难免会走错路子的,更何况,你们铁家也没犯下什么大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爸不愿再和你们铁家接近了,你应该知道,感情一旦受了伤害,是很难再复原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唐顶山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铁玉兰目光低下去,心中一片黯淡的愧疚。是啊,那件事情的确是自家做的不对,只是她没想到唐家还会有这么宽厚的想法。看来父亲真的是多疑了,父亲还一直都在防着唐家报复,哎……她暗自的一声叹息。   雪越来越大,铁玉兰凝望着山林,似有所思。   忽然,她听到一阵“咕噜”声,是从唐顶山身上发出来的。她不禁向他看了一眼。唐顶山有些嗫嚅,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是我的肚子,可能……可能我是饿了吧。   呵呵……铁玉兰笑声清脆,她看着他此刻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玩。她笑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哎呀,对了,刚才我外面看见一棵树结满了果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摘些过来。   果子?现在哪来的果子?唐顶山拧眉而问,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不料铁玉兰头点得竟十分认真:是啊,冰雪果,咱们这儿的特产,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对对!唐顶山这才记起来,在丝竹镇有一种专门在冬天开花结果的树,只是这种果树多生在山林里,而且结出的果子也算不上太可口,所以平日很少有人去种它。不想现在竟能作为充饥的夜宵。他笑了,和铁玉兰一起出了洞穴。   不远处,果然有一株冰雪果树。覆雪之下,亭亭而立,暗色的果子挂满了枝头。   铁玉兰兴冲冲地拨去覆雪,一边摘一边递向身旁的唐顶山。   雪片打湿她的睫毛,清新而美丽。   果子很快填满了唐顶山兜起的衣衫,二人说笑着返回了山洞。   将果子倒在草地上,铁玉兰挑出几个大个的,用外面洁白的积雪洗了洗,又拿出手帕擦着,随后递给唐顶山:快吃吧,别饿破了肚皮,呵呵……   唐顶山笑着接过来,铁玉兰也给自己洗了几个,二人便美美地吃起了果子。津津有味。   此刻,铁玉兰的心头是甜甜的,暖暖的,她甚至忘记了此地的寒冷与阴森。   唐顶山却说不上快乐,他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他在想刚才那场怪异的狂风,想着怎么从这里走出去,小叶又会被吹去了哪里,他在默默祈祷着她的平安……   蓦地,他拉回了思绪。他忽然觉出了异样,一股汹涌的热流自他的腹部呼呼地窜至了全身,正越来越强烈地袭击着他的每根神经。   他逐渐地感到很热,很热,头脑也越来越恍惚,那股热流又似乎冲往他的下体……   他放下了手中的果子,缓缓地转向铁玉兰,发现她也停下了咀嚼,正目光怪怪看着自己。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恍惚依旧无法退去,那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渐渐的,他重新看向铁玉兰,却晃晃的发现了小叶的面孔。   小,小叶……他喃喃的伸出了手指,抚摸着小叶滚烫的面庞。小叶甜美的笑,轻轻紧握住他的手,靠去了他的怀里。   落雪依旧无声,雪林却不再寂静。断续的喘息与呻吟声游荡着,颤动了静落的雪片,萦绕在那棵冰雪果树的枝头,久久未去。   那其实并不是一株真正的冰雪果,它和冰雪果树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表。   它的真名叫做冬雪阳春果。   山林里动物在发春的时候喜欢吃它,人间的春药里也会偶尔用到它……   情孽:离难   风静了,雪片散落如梨花。黎明的山林冰雕玉砌。   枯草温柔的山洞里,男子抱着女子,身上搭着衣衫。他们还在熟睡。   男子的眼皮在不停颤动,说明他不仅睡的香甜,还可能正做着些美梦。的确,他在做梦,不过不是美梦。自昨夜激烈之后,他便很快入睡了。抱着自己心爱的小叶,梦境一个接着一个。   可他已经记不得先前的梦境了。他此刻的思绪零乱,零乱中有一片恍惚的树林,他在树林中不停的奔跑着,然后停在了一棵古松面前,满心惊惧。   那古松在向他说话,声音飘渺:唐顶山,看看你怀里的姑娘吧,你已经犯下一个大错,你们命运相克,注定不能交合,悬崖勒马吧,小伙子,或许能免去丧门之灾……   不!你胡说!我爱小叶,没人能够拆散我们!你,你这个老妖!男子忽然愤怒了,冲着古松竭斯底里。   哈哈……不,她不是你的小叶,她是你的丧门星,离开她吧,紧守这个秘密,让昨夜的事情用永存心底,可保你一生平安……此外,若是她怀上孩子,切记要务必堕胎,不可宣扬,否则,日后你家必将灾祸连连,妻丧子离,家破人忘,悔之晚矣……   声音隐去,古松恍然不见。   不!不!小叶……唐顶山呼喊着,身体瑟缩。   女子也在瑟缩,她的梦中,也有一棵古松身姿摇曳:铁玉兰,看看你身旁的男人吧,你已经犯下一个大错……悬崖勒马吧,姑娘,紧守这个秘密,让昨夜的事情用永存心底,如果你不想家破人亡的话……   风又忽起,回旋在山洞里刺骨的冷。二人同时惊醒,目光在刹那间定格,然后慌然的离开。   神乱地穿着衣服,把寒风挡在身外。   怎……怎么会是你?小叶呢,她……她去了哪里?唐顶山敛着衣衫,目光闪烁地问道。   沉默。   心在碎裂。铁玉兰觉得很冷,冷得消失了颤抖。昨夜的记忆开始浮现而交织,连同梦境。她呆呆地看着他,泪水忽地流下来。   唐顶山蓦然明白了。他发狂似地跑了出去,跑去了那棵冰雪果树。他使劲地摇晃着树干,积雪纷纷落地。他久久盯着它,折去枝叶,摘下了果实。   冬雪阳春果……他捧着那些暗红的果子,忽地想起了那本家传宝书《九转回星经》上的记载:丝竹有木,曰冬雪阳春,生于西山,纳于丛林,遇寒雪而繁花结果……其形若冰雪之果,其色稍暗。食之,则催阴生阳,促交合,利子嗣……   果子散落,唐顶山蹲在雪地上,双手颓然地埋住面孔。   好久。   顶山……铁玉兰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她拭着眼角的泪水,欲言又止。或许是想安慰他,也或许是寻求安慰。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雪片飘落她的发顶,厚厚的。   缓缓回身,唐顶山刚毅的面孔在冲她笑,笑容不无凄然。   玉兰……他生硬地嚼着这两个字,苦涩道:我……我会照顾你的。   真的吗?喜悦忽地浮在她脸上,很快又黯然了:你……你真的会照顾我吗?你指的是……是哪一种照顾?   他抿一下嘴唇:娶你做老婆……   一个满怀爱恋而初涉云雨的少女,在醒来之后所期待的就莫过于对方的这句话了。她的眼睛忽闪一下,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吗?幸福与羞涩一起涌上心头,她面色红润了,尽管她平素并不太懂得什么是脸红。   她把下巴压得很低,抬眼含羞地看他。他仍旧在笑,笑得很英俊。   然而,她的幸福感却在瞬间停滞了,那是一种由潮头跌至深渊的落差,她在落差中一阵激烈的眩晕。她忽然发现了一丝浓厚的无奈,那丝无奈隐藏在唐顶山的眼角深处,隐隐透着凄凉。   她终究是敏感的,尤其在爱至深浓的那一刻。   她努力地让心潮平服下来,然后她就想起了那个名叫小叶的女子,那个侧面看去很清秀很贤淑的女子,以及他和那个女子在一起时候的幸福表情。她的目光淡了,心头是无限的感伤。同时,她也猛地感到一阵激灵,梦中那棵怪模怪样的古松又在她眼前清晰地闪现了,带那些令人颤栗的话语。她的肩头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唐顶山微微吃惊看她。   没……不……松……松树……她忽然显得恍惚,眼波不住的抖动,那棵古松的话语让她越想越觉得胆颤。那……那真的是梦吗?我怎么从来也这么真切而怪异的梦?为什么会偏偏这个时候做这样的梦?她是真的恐惧了。   什么?唐顶山脑间一凛,松树?难道她也……   玉兰,别怕,什么松树,快告诉我……玉兰?他扶住她的肩头,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我做了一个怪梦……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唐顶山听后禁不住张大了嘴巴。天呐,她竟然和我做了同一梦!   他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也一样盯着他。他实在看不出她是哪里说了谎,她有必要说谎吗?可是那个梦……天意,难道真的是天意?可上天既然不让他们结合,又何苦这样来折磨他们?那场飓风,还有那些果子……他想不明白,她也想不明白。他们呆呆地默然了,眼睛里满是恐惧。   风雪回旋,眼前的果树随风摇摆着,仿佛一场欢畅的舞蹈。   唐顶山忽然紧握住她的手,断然道:走,不管怎样,我都会娶你。   他拉着她向坡下走去。如果这里真的是西山,他就还记得出去的路。   可是铁玉兰却忽地停住了,把手缩了回去。唐顶山不解地看着她,怎么,是她不愿意吗?他忽然觉出了自己的卤莽。   小……小叶怎么办,你和她……铁玉兰搓着双手,似乎有些冷。   管不了那么多了,唐顶山沉思一阵道:我和她,毕竟还没有……没有这样……   又是沉默。铁玉兰眉头轻轻的拧起,许久,她微笑了,尽管有些不自然。她把手伸过去,牵着这个刚刚相识却要去她一生的男人,在茫茫雪林之中,逐渐的消失了身影。   奇怪!山外的景象让二人大吃一惊。仅仅是一岭之隔,西山之外却仍旧是晴天丽日,万物原貌,丝毫也不见雪的痕迹。   唐顶山愣然片刻,才想起深山之内气候多变,五里之内判若天地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他在此地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种变化,心下才不免惊讶。他见铁玉兰仍旧迷惑,就给她解释了一遍,然后便拉着她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他虽然并不爱这个姑娘,可他还是要带着她去见自己的父亲。世间之事,往往身不由己。   唐家小院破落,只简单的几间茅屋,还有一圈篱笆。父亲正坐在院中休息,晒着暖暖的太阳。唐顶山推开柴门,和铁玉兰一前一后,缓步来到半仙唐的面前。   半仙唐睁着眼睛,却是目色无光,浑浊而直然。他耳朵动了动,问道:是顶山吗?你昨夜去了哪里啊,怎么现在才回来?   爹,让你挂念了,昨晚我……   唐顶山把昨晚如何遭遇飓风已经后来的经历和父亲讲了一遍,只是他隐去了梦见古松的事情。父亲听后久久沉默着,他也说不清那场飓风的来历,一样为儿子的经历感到不可思议。   铁玉兰,铁厅……他默默的想道,随后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也算是天意了,看来是上天要咱们两家泯去这段恩怨的……顶山啊,你让玉兰过来吧,我要看看这孩子……   唐顶山立刻明白,父亲是要给玉兰施用探鬼手,那是唐家历代传下的家规。他点点头,转向铁玉兰笑道:玉兰,爹有话和你说。   和所有初见公婆的女子一样,铁玉兰对眼前这个双目失明的未来公公有着莫名的拘谨。她笑了笑,微带羞涩地走近前来,矮身蹲下去:伯父……   半仙唐慈祥地和她说着话,苍老的手指在她顶上自然地抚摸着,神色疼爱。忽地,他手指颤了一下,慈爱的面色微微变动,动作顿了下来。   伯父?铁玉兰似乎发觉了这一变化,眼睛不安地看他。   哦……玉兰啊,乖孩子,你能听伯父一句话吗?片刻怔然后,半仙唐恢复了慈祥,只是慈祥中多了一份果决。   嗯,伯父,您说吧,玉兰听您的……铁玉兰点点头,神情乖巧而忐忑。   好,好孩子……顶山,你也过来,爹要和你俩说句话。   唐顶山蹲在父亲旁边:爹,您说吧,我们听着呢。   嗯,半仙唐沉吟片刻,正色道: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两个,绝不能够结合!   什么?为什么?伯父话音刚落,铁玉兰便脱口问道,吃惊与不满一览无余。   唐顶山也愣然,和铁玉兰对望着,心思却猛地回到了那个梦境,莫非……   半仙唐声线深沉,抚着铁玉兰的头说道:孩子啊,不是伯父嫌弃你,也不是伯父怨你父亲背信弃义,害我遭受双目失明的天谴,而是,你们命中注定是对方的克星,水火不容……孩子,天命不可违,违之则家破身忘,祸害家族,两家相斗,从此永无宁日啊……本来,你们就该紧守住你们昨夜那件事情的,可现在,你们已经把它告诉了我……孩子啊,只要你们不结婚,离开对方,从此再不提此事,或许还不会导致家破人亡的结果……   不!我不信!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们,我……铁玉兰霍地站立起来,异常激动地大声说着,声音哽咽而颤抖。   对不起,孩子,我不能让你做唐家的儿媳妇,一个决定将关系到两家的存亡……他却忽然停顿,嘴角紧张地颤一下,继续道:如果我的感觉不错,我的灾难即将来临……   唐顶山为之一愣,铁玉兰也停止了哭泣,他们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灾难?会有什么灾难?二人寻思着,盯向半仙唐岁月如霜的脸,那张溢满沧桑的面容之下,竟是死水般的沉寂。   他从未见父亲有过如此表情。   然而日光明媚,微风清习,一派大好的上午天气。四周晴和静谧,未见有丝毫异象。   灾难?疑惑再次涌起。   蓦地,犬吠骤扬,一阵脚步声乱。一群数十号村民手持各种器械汹汹而至,孱弱的柴门应声而破,立时纷飞。   唐顶山厉声喝止: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对方人群已涌至院中,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短发钢须,上下青衣,缓步近前冷笑道:谁是半仙唐?让他出来领罪!   铁玉兰却是满面吃惊,紧盯着汉子诧异道:姑父?   汉子也吃了一惊,面露不悦道:玉兰,你,你跑这里干吗?噢……一定是唐家把你弄来的,别怕玉兰,姑父这就来救你!半仙唐!   话音未落,汉子便领众人向着唐顶山父子扑过来。铁玉兰赶忙拦去,冲汉子喝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是我自愿来的,住手!   立刻静止。众人意外地看看她,面面相觑。   玉兰,你……汉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自愿来唐家的,没人逼我,他们都是好人,你们这是干吗?为什么要这么做!铁玉兰愤怒了,凤目圆睁。   玉兰!你发什么昏!你忘了你父亲的话了吗?不要你和唐家人来往!他们都是无赖,骗子!   不,他们不是!   谁说不是!汉子显然失去了耐性,吼道:当年半仙唐只给你家看了一块坟地,就要你爹养他家一辈子!后来眼瞎了,他还和人说是你爹害的!还有,十天前,他给邻镇三十里铺的谷家看坟地,说人家老太爷埋了那块地必能保子孙一世平安,结果呢?谷家的孙子昨天就掉河里淹死了!你说,他不是骗子是什么!玉兰,现在谷家的人来找半仙唐算帐,没你的事,你赶紧回家去!   这位朋友,说话可是要讲良心的,我几时去过三十里铺的谷家了?半仙唐缓缓坐起,声音沉稳道:我半仙唐已经洗手不干多年了,更不曾去过什么谷家!   哈哈哈……对方一阵狂笑,后面又一个汉子道:老东西,你想抵赖吗!这方圆百里的,谁不知道能看风水的只有你一个?哼!兄弟们,别跟他废话,动手啊!   众人蜂拥,小院顿然混乱。铁玉兰被推在了一旁,唐顶山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紧紧护住父亲,瞬间有好几个汉子随他的棍子应声而倒。唐顶山的身手令对方好一阵诧异,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还要照顾盲目的父亲。   一阵激战过后,唐顶山渐渐不支,背上中了两刀。他拼命抵挡着,还好,父亲安然无恙。   然而就此稍一分神,肩头又重重挨了一棍,随后又是一鞭,唐顶山几乎倒地。一刹那,一根短而粗的铁棍趁机直扫向半仙唐的左腿。   随棍风凌厉,半仙唐一声惨叫,倒地翻滚。   爹!唐顶山回身救护,却被一脚狠狠踢中背部。闷声扬起,他扑在了父亲身旁。   砍死他们,给谷家报仇哇!众人狼嚎,刀光阵阵。   然却在瞬间停下,一声尖厉的“住手!”让大家目露惊诧,他们见铁玉兰忽地倒在父子俩身前,举刀直指自己的喉咙:住手!退下!否则就连我一起砍死!   玉兰姑父双目冒火:玉兰,你……   众人望着他,不知所措。终于,他狠狠地点点头,玉兰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只好无奈地喝斥道:回头让你爹再收拾你!   又盯向半仙唐发狠道:这次便宜你这老家伙,下次别让我再碰到你!走,兄弟们,咱们走!   众人骂声一片,也只好愤然离去。   情孽:寒殇   半仙唐左腿骨折,昏迷地躺在床上。   本镇的老医生带着儿子来给他们治伤。老医生给半仙唐帮好竹片,石膏在小腿上厚厚地裹起。老医生不禁叹然,说半仙唐即便好了也可能会变成跛子,因为他不再年轻,骨头一旦受伤就很难再痊愈。   另一侧,老医生的儿子也正为唐顶山缝合伤口。唐顶山趴在那里,泪眼婆娑。   他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在心疼父亲,他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听梦中那棵古松的忠告……   眼前父子俩的景象更是让铁玉兰心惊肉跳,她呆立着,也回想起昨夜的梦境,把双手紧紧地搓,泪水断续的滴下。怎么办……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预言已经开始应验了,来得是如此迅猛,如此的不留余地。   时间无声的滑过,茅草小屋开始变得寂静。医生父子走的时候,给了铁玉兰许多叮嘱,告诉她该如何去照顾二人的伤势。何时喂药,何时喂饭,饭食里要有哪些禁忌……   铁玉兰默默记着,却依旧是心间茫然。她很想医生能够和多她说些什么,告诉她该怎么办,此刻她满心上都是伤口。然而医生没能告诉她怎么办,她的心仍在滴血。   一天将去,铁家来人了,是先前的那个婆婆。   婆婆是铁玉兰的奶妈,从小到大都未曾离开过铁玉兰半步。她视她为亲生,她深深的了解这个丫头。这次铁家本来要让三个儿子过来,被她阻止了。她说让她去劝玉兰回来,她害怕玉兰再受到伤害。   自昨日那场飓风之后,婆婆一直都在担心着铁玉兰。其实那场风并未持续多久,而且随风失踪的好像也只有铁玉兰和唐顶山两人。风停止的时候,婆婆还抱着那颗树,只是不见了玉兰,也不见了唐顶山。   之前和唐顶山在凉亭里那个女子已经爬上了岸,泪水婆娑地呼喊着“顶山”。   婆婆走过去劝她,并送她回了家。   后来婆婆才知道,那个女子名叫小叶,是唐顶山的邻居。婆婆仔细观察了小叶的五官,发现她与唐顶山倒真是一对夫妻相。婆婆原本就是外地一个书香门第的千金,后半生因丈夫亡故,家境破落,才沦落至此于人为奴的。她满腹诗书,又稍通相学,所以才能给小叶相面。   婆婆不禁一声暗叹,看来玉兰是要受苦了。在铁玉兰凝视唐顶山的那一刻,婆婆就已经知道,这个丫头爱上了他。然而由面相观之,铁玉兰与唐顶山根本就是命相刑克,故而她在猜透玉兰心思的时候,有着满眼的忧虑。   真正与唐顶山相配的应该是小叶才对,可飓风卷走的为什么偏偏是玉兰和唐顶山?婆婆隐隐觉出什么不妙,心下十分的担心,直到她这天来到唐家,见到了铁玉兰。   铁玉兰跟婆婆回去了。一是婆婆的苦苦相劝,二是她心中也是十分的恐惧,她真的不知道如果自己再呆下去,还会给唐家招来什么灾祸。   你是唐家的丧门星……古松的话又在她耳边震荡,她泪水流了很久了,此刻还在流着。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她一遍一遍的自问着,心头痛楚阵阵。她想她终究是无法抗拒,离去的很无奈。爱情和亲情,让她肝肠寸断。   玉兰走了,离开了受伤的父子,以及照顾他们父子的唐姓本家。   浮云忽变,下了很大雨,唐家小院一派破落。   此后多少时日,铁玉兰已经记不太清。神情一直木然,茶饭思少,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整夜。   能够接近她的似乎只有婆婆。铁玉兰早年丧母,婆婆一生无儿无女,一腔母爱也就算全给了玉兰。她看着玉兰长大,教她读书识字,做人处世,可以说她对玉兰的心思很是了解的。   然而这次,她却迷惑了。   她有这么爱他吗?即便是少女时期对爱情看的比较重,可铁玉兰的反应太过离谱了,尤其和她开朗的天性几乎是背道而驰。   她应该是个对一切满不在乎的孩子才对……婆婆暗自思索着,始终也没有合适的答案。   直到有一天,她推门进屋,意外发现玉兰正面向痰盂激烈呕吐的时候,她才忽地领悟,不禁心弦一紧:莫非她是……   可她并不敢直问,她明白玉兰想和自己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否则问也是白问。然而终是放心不下,言语闪烁间铁玉兰终于领悟到了婆婆的暗示,脑子嗡一声,目光盯向婆婆,之后躲闪道:不,不不,你误会了婆婆,我……我只是胃不好,胃不好……   言毕又是一阵呕吐。   婆婆心间焦急,却如何也不敢张扬,铁家父子一旦知道了这个,玉兰又不知要受到怎样的折磨。况且玉兰也未必就是怀孕了,凭她的直觉,看得出唐顶山是个正直的小伙子,他应该不会对玉兰做出什么,然而……   可怜的孩子……她心疼地暗自叹气,真希望玉兰能够告诉她一切,可玉兰却一直沉默。   天色渐黑,婆婆照顾铁玉兰用过了晚饭,见她仍不愿说话,也就安慰了几句,不情愿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玉兰一人,还有一抹呼呼跳动的烛火,映在她的眼睛里,分外地明亮。   又过了片刻,铁玉兰悄然出门,小心地绕去自家的后院,然后由后门匆匆出去了。   她走去了唐家。在下定决心忘记一切之后,她还是又去了唐家。   是的,她要去寻求救助,婆婆的暗示的确令她不甚恐慌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忽然站在了悬崖之边,她需要唐顶山哪怕一丝的挽救。她一个人真的承受不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怀孕的事实。她再顾不了许多。   她再见到唐顶山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到处走动了,只是半仙唐还依旧躺在床上。   她在父子俩诧异的目光下将唐顶山喊了出来,走去了一处僻静的小河边。   晚风清习,顶上一轮明月,甚是圆满。   而铁玉兰却是十分消瘦。唐顶山看着她的憔悴,愧疚又像潮水一样汹涌了。   愧疚,只有愧疚,近日来他对她的愧疚几乎令他崩溃。他想他并不爱这个女子,可却一直都沉沦在她的身影里,连小叶给他的温柔都无法救赎。而且越是面对着小叶,他就越感到自己有罪,这种折磨甚至超越了对小叶的爱恋。   你……你还好吗……许久,唐顶山终于吞吐了这么一句,虽然他知道她肯定过得不好。   此刻他对着铁玉兰,满腹的话语竟是一时凝滞。   月光如水。   好,我……我还好,铁玉兰低头道,随后她抬眼望向他,泪水再也不能忍住。   猛然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啜泣了很久。   他也拥着她,泪水渐渐的流出。   她终又离开他的怀抱,擦了擦泪,竟笑了,满足的笑。   她抬手抚摸着唐顶山的面庞,情绪逐渐地平静。终于,她缓缓道:告诉我,你爱我吗?   片刻沉默。   爱……唐顶山点点头,微笑说道。   他是真的不能再伤害她了,哪怕是说句谎话。   她又是一丝满足的笑,也许只是假装着满足,微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啊……唐顶山失声沉吟,眼中光影变幻。   梦中那棵古松的告戒竟会在瞬间浮起,“她若怀上你的孩子,切记务必堕胎,不可宣扬……”   清风散波,河间光华片片,却是一抹暗色的苍茫。唐顶山把目光移向了水面,久久无语。   顶山?铁玉兰打破他的沉默。   哦……唐顶山终于转过脸,闪闪的目光有些凄然,忽升起一丝果决,吞吐道:打……打掉!   随后又道:你还记得那个梦吗?   梦?铁玉兰一震,神色消失了平和。   是的,梦……她默念着,一时间,往事如画般在眼前飘飞影移,古松,唐家小院,打斗,血腥,还有预言……   玉兰,我知道,你会恨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唐顶山忽然沉沉的说道:我只是害怕,害怕我们两家真的会因为我们而家破人忘,我们,我们谁也不希望那样……所以,所以我决定,还是遵照那棵松树的忠告,如果你怀上了孩子,我们就,打掉他……   心间忽有碎裂的声音,希望在瞬间零落,铁玉兰瑟缩着哽咽了。   唐顶山深深拧起眉头,疼痛地望向她,伸手碰触了她的胳膊:对不起,玉兰,我……   不,顶山,你说的很对……铁玉兰忽然擦了擦眼泪,抬起脸,面挂笑容道:其实……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怕你不同意呢……不过,你放心吧,没事的,我没有怀孕……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   然后她抬头看看月亮,又笑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顶山……保重!   最后“保重”两个字的声音十分沉重,铁玉兰就这么匆匆离开了,留给唐顶山一抹渐消的背影和满腔的苦涩。   一年之后。   铁玉兰再次出现在唐顶山面前的时候,已是发间生霜。那原本漆黑光洁的长发,此刻搀杂着几缕银丝,分外的凄凉。   一年前的一个夜晚,铁玉兰忽然从铁家消失了,连同那个婆婆。   那晚,铁玉兰跌撞着回家,再也无法自持,她抹着眼泪跑去了婆婆的房间。烛光微弱,她和婆婆相拥着哭诉很久。是的,她说出了那个飞雪的夜晚,以及夜晚里她在山洞里遭遇的一切。悲情击溃了她的全部,她别无选择。   婆婆幽深的眼睛闪烁着疼痛,泪水打湿她苍老的面庞,空洞而悲伤。婆婆抚摸着她的头发,手随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忽然,婆婆抬起玉兰的脸,对视道:别怕,孩子,婆婆不会让你受欺负的,我带你去找姓唐的去!   不不,婆婆,我……   不能继续,玉兰看见婆婆的眼睛陡然惊惧,直直地看向门外。她住嘴回首,却发现了门口因愤怒而发抖的父亲。   门不知何时开了,铁厅站在那里,面色青紫。显然,他已经听到了二人了谈话。   然而他一句话也没说,片刻后拂袖而去。可婆婆却更加恐惧了,她在铁厅的眼里看到了一样东西,杀气。   快,玉兰,快随我走!婆婆拉起玉兰不由分说奔去了门外,她蹒跚的步子让玉兰一阵心疼。   却被人忽地堵住,铁厅带着几个家丁和小儿子,冷冷地站在院中。月色之下,竟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婆婆扑通给铁厅跪下,磕头不止:老爷,您就放过玉兰吧,她还是个孩子啊……老爷,饶了她这次吧,看在你们一场父女的情分上……   然而,铁厅依旧是毫不动容,他的面孔在婆婆的磕头声中更加的阴冷了。   他无法原谅铁玉兰,那时在丝竹镇根本容不下这种有辱门庭的事情。未婚先孕,可谓是家族的奇耻大辱,按风俗铁玉兰该被鞭笞一百,然后石沉大海,而家人如果维护自己的女儿,则一样会遭到应有的惩罚。   这种思想在丝竹人心里根深蒂固,所以在铁厅听到女儿和婆婆的谈话后,几乎昏了过去。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杀了这个不肖的女儿,尽管他也深爱着她。他发誓在他处置了女儿之后,他会想办法灭了唐家,为女儿报仇。   此刻,他眼前是唐顶山父子游动的脸孔,口中有咬牙的响动。   他一声令下,家丁便向铁玉兰扑了过去,绳索挥动。   铁老四嘴唇动了动,很想劝说父亲能放过自己唯一的妹妹。然而他最终也只是呆然而立,父亲眼神让他感到出奇的寒冷。   婆婆却惊呼着护住了玉兰,她一边哀求,一边死死抱住一个家丁的腿。   玉兰,快跑!婆婆呼喊着,却被家丁狠狠的踢开。她的身子几乎是横飞了出去。   月色骤寒。尖叫。铁玉兰发疯似地跑过去,手足无措,婆婆满头银发的脑袋摊在石凳的一角上,呼呼流着血。   婆婆……铁玉兰的哭喊让所有人怵然而栗。好久,铁厅才缓缓的靠过去,却见婆婆微微抬手,指向铁厅,目光迷离道:老……老爷,她……是你的女……儿……   随后手臂猛然垂落,气息灭绝。   婆婆死了。铁玉兰当场昏阙。   铁厅有些恍惚,他久久沉默后,令人将婆婆偷偷安葬,又连夜送女儿去了远方一个亲戚家。   他退让了,在婆婆最后一丝气息里,他感到了剧烈的惭愧。所以他决定紧守住这个秘密,让女儿在外地流产后,再接她回家。那时候,她还会是她的好女儿,一切只当作一场梦。而唯一真实的,只有他对唐家更加浓烈的仇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女儿刚刚去了没几天,那边便传来铁玉兰因拒绝流产而出逃无踪的消息。这次,铁厅是真的愤怒了,他的愤怒让他一病就是三个月。   他发誓要清除这个孽女,可他再也找不到女儿的影踪。   眼见一年过去,铁厅的愤恨也早已经消退,她对女儿的爱依旧深沉着……可是玉兰,你到底去了哪里?每每心绪至此,他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现在,铁玉兰回来了,抱着一个女婴回来了。她没有直接走进家门,而是去了后山一个林木苍莽的崖底。她将婆婆送自己的那块灵玉给女婴戴上,再把她放到一棵老树下面。然后,她在女婴尖利的哭泣中,轻然走开,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   再见了,礼物……她默默的念道。   是的,礼物。她颠沛流离,用了十一个月才产下的孩子,她却一直都喊她礼物,尽管她已经给她取了个美丽的名字,星儿……因为孩子在出生的时候,背上天生一排精致的红痣,状若北斗。   可她还是喜欢叫她礼物。她是唐顶山在那个风雪之夜,留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一个据说会破家丧门的礼物。   此刻,她要把这份礼物遗弃山林,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新的生活里将有她一生的复仇。   复仇……在唐顶山冷冷的说出“打掉”的时候,在婆婆含恨而逝的时候,她就决心要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再把孩子抛弃。她要报复唐顶山,这个孩子将会是一颗绝妙的棋子。   一个一流的复仇者,就是要穷尽一切去毁灭对方的心灵。她冷冷的笑着,仿佛已经看见了唐顶山崩溃的表情。   然而她再次面对唐顶山的那一刻,却瞬间绝望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孤寂而脆弱的唐顶山。他早在铁玉兰出走的第二天,便已在半仙唐的催促下,和那个贤淑的小叶喜结良缘了。   他带着妻子,抱着孩子,向她热情的笑,笑容里是一个已婚男子惯有的满足和淡然。他已经不可能再是她的。   心在崩溃,终究是自己败了。铁玉兰心中忽然涌起无尽的嫉妒和苍凉,她望着他们,他们的幸福和温馨令她不禁颤抖。蓦然,她感到一股浓烈的孤寂,她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的星儿。   不,不,我不能没有她,哪怕是带着她流浪天涯,不……铁玉兰慌乱自语着,猛然冲出了唐家小院,奔后山疯狂地跑去。   天色渐黑,她终于找到了那棵树下,可孩子早已是杳无踪迹。她于是满山的疯狂着,呼喊着,直至深夜……   话讲至此,铁玉兰已然泣不成声,泪水在她眼中不断的涌出,嘴角瑟瑟颤抖。   终于,她又继续说道:星儿丢失后,我万念具灰,后来在父亲和哥哥的苦劝下,我也就答应了白市长家的亲事……虽然人家都说白市长的儿子不学无术,人生浪子,专爱挥霍钱财,可我还是嫁了,哈哈,说来有趣,白市长在一次到丝竹镇拜访省长亲眷的时候,给我相了面,他说我像我这种面相的女子,在外巾帼英雄,在内持家有道,正是约束他儿子的合适人选,所以他就提了这门亲事……真没想到啊,我这样一个曾被人当作丧门星扫地出门的女人,竟然也会持家有道!哈哈……   铁玉兰朝向唐顶山一阵凄然大笑,笑得众人心头不禁酸涩。   唐泽母亲流泪问道:顶山,你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吗?   老杨和唐泽也盯了过去,期待着唐顶山的回答。唐顶山动了动爬满泪痕的脸,苦苦一笑,却问向铁玉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怀孕的事情!我,我……   言语哽咽,唐顶山瑟缩着蹲下身去,双手紧紧的抱着头,无声抽泣。   笑,铁玉兰只是笑,笑得满目悲凉。   唐泽对着这一切,心中也是一片凄然。他看了看铁玉兰,又看看母亲,还有地上痛苦哽咽的爸爸……陡然,画面般的,他的脑际又呈现出了那些幽怨的眼神,宫明母亲,绿衣女子……   他忽然冲动起来,冲父亲斗胆问道:爸,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还有多少往事瞒着我们?你和宫明母亲又是什么关系?   众人一片惊异,纷纷放下自己的心绪,一起看向唐泽。   什么?宫明母亲?泽儿,你怎么……唐顶山站起身,目光闪动而无辜地道:我可从来没见过她啊。   不,不可能!唐泽竟一时上起了别劲:爸,请你告诉我好吗,以前你和铁姑姑的事情,你也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们……你说你没见过她,那我就告诉你,宫明母亲她……   也许是铁玉兰的回忆触动了他,唐泽此刻忽然很强烈地想知道父亲的过去。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父亲有很多事情隐瞒着他,尤其认定了父亲和宫明母亲有着某种过往。他不能自已地把宫明母亲初见自己时的那些情形,那些幽怨,以及宫明母亲的相貌,都一一描述了出来。   什么?未等唐顶山言语,铁玉兰却率先惊问起来:你说什么?你再把那个……那个宫明母亲的相貌描述一遍!   唐泽虽然诧异,却也没有拒绝,便又说了一遍。   只见铁玉兰目瞪口呆,喃喃道: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她……她怎么会和我死去的婆婆一模一样!   顿时,屋内一片诡异……   第 2 部分   重返洛陵   铁玉兰在讲完他和唐顶山年轻时的那段恩怨之后,便被老杨送去了医院,空留下唐泽一家黯然神伤。   唐泽母亲哭了一阵,也没再说什么,她甚至没有责怪丈夫半句。   性情贤淑的她努力藏起内心的伤口,反而平和地去安慰丈夫。   她微笑地说:顶山,别再多想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再怎么伤心也是于事无补的……再说,你那样做也是出于无奈的,至于小紫……如果你们真有父女缘分的话,上天会让你们重逢的……   唐顶山对妻子的反应甚是诧异,之后便是无尽的愧疚和感激。他什么也没说不出来了,只是动情地紧紧抱住了妻子,久久地哽咽。   而较之父母,唐泽似乎受到的伤害最大。自铁玉兰离开之后,唐泽便陷入了一团杂乱的焦躁。铁玉兰最后说出的那番关于宫明母亲和她婆婆的话,总是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使他再也无法平静。它就像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唐泽心中所有的疑问,令他几欲崩溃。   不可思议,宫明母亲又怎么会和铁玉兰的婆婆一模一样?之前未决的疑问也随之而至,宫明的祖先又为何与那个白衣老者一模一样?那么宫月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到底与唐家什么关系?还有佛瞳、血魅、小紫、爷爷、绿衣女子……等等等等,所有这些,都在他心中超越负荷地汹涌翻腾着,他再不能够承受。   而最不能让他忍受的,是他和宫明的一见即别。他此时对宫明思念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一天刚过,他已经像头抓狂的狮子。   所以他决定再去洛陵赋走一趟,那如今是他唯一能够找到宫明和一切答案的地方,尽管它一直都被大家看作虚幻。   他郑重而坚决向老杨表示,不管法院将给他怎样的判决,都要容他再去一次洛陵赋,即便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他死也瞑目了。   老杨答应了,他说他会尽力说服上司的,再给唐泽一些时间。   老杨这么说的同时,也是下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其实在铁玉兰离开唐家的第二天,法院就已经决定正式逮捕唐泽了,只是前来的警察都被老杨的警队给暂时封闭在了镇上。   老杨豁出去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干。他想他既然不能让一桩冤案翻身,他至少还有能力让受害者少受一些委屈,哪怕为此而丢官罢职。老杨真不愧为一个真正的警察。   去洛陵赋这天,老杨甚至提议要和唐泽父子一起过去。他说按目前的情况,他即便留在镇上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还不如和他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顺便也看看那个神秘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唐泽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不想让老杨和父亲跟着他冒险,洛陵赋那种地方本来就怪异无比,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又多送了两条性命。而且一旦父亲也离开了家,家里就只剩母亲一人守着,铁玉兰和法院那边又逼的很紧,委实让他放心不下。所以他坚持要一个人去,任谁也劝说不动。   唐顶山还是第一次见儿子这么倔强,而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便也只好叹声作罢。但他要求必须要把唐泽送进洛陵赋,并保证送完后一定回家。唐泽考虑了许久,总算勉强答应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三人早早起床。唐顶山又给儿子细致地检查上一番,见《九转回星经》和降魔尺都已齐备,这才放心和老杨一起陪着儿子出发了。   路程依旧。唐泽一马当先,匆匆地走在前面开路。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急如焚,他恨不能一下子飞去洛陵赋,飞去宫明的身边。   然而路途悠长,蜿蜒崎岖的山道似乎总也没个尽头。   晨雾不稀也不稠,太阳刚刚升起,隐约在林间树头,光线柔弱。三人高一脚浅一脚,直走得气息微喘,汗水渐渐冒出。唐顶山和老杨被落在后面,偶尔停下来揉腰捶腿,再看看前面快行的唐泽,才发觉自己是真的老了。他们像唐泽这么大的时候,也曾是一样的精力充沛过。   二人对视笑了笑,勉强继续追随。又行了几段路,他们实在是走不动了,便高声招呼唐泽停下来休息。唐泽止身回望,才知道自己走的太急,忽略了两位长辈的体力,心中不禁内疚。   他连忙回走了过来。三人在路边选了块平坦处,一边抽烟休息,一边聊着天。   老杨表达了对此处林木的感叹,他说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为震撼人心的地方。父子俩随之感叹了一番,之后也就聊到了洛陵赋。   老杨道:说实话,虽然我在丝竹镇上也亲见过不少怪事,可我还是不大相信会有洛陵赋这种地方,这地方真有那么玄乎吗?   唐顶山道:是啊,这确实难以置信,我这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了,如果不是泽儿,我恐怕到死也不会知道有这个地方……泽儿,现在离洛陵赋还有多远?   唐泽抬头辨认了一阵,道:不远了,再走一里多路,就该到了。   唐顶山面露迷惑:一里多路?这条路我也走过很多遍的,怎么从来也没见过洛陵赋?   唐泽笑笑,道:爸,洛陵赋的入口很奇怪,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是不可能找到那地方的……咱们动身吧,洛陵赋就在前面。   唐顶山看了看老杨,老杨点头笑道:好吧,走,我今天也长长见识,看看神仙住的地方。   父子俩也笑了。   刚起身,老杨忽又喊住唐泽,从腰间取下一柄乌黑的手枪递过来,道:唐泽啊,杨叔我不能陪你去冒险,这枪就给你带着吧,算是杨叔送你的礼物,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用得着。   唐泽十分阵诧异,这可是老杨多年携带的宝贝,怎么能轻易送人呢。他说什么也不要。然而经不住老杨的再三要求,父亲也极力说服他,不管怎样,多一把枪,唐泽就会少一分危险。唐泽终于感谢地收下了。他将沉甸甸的手枪收在了怀里,内心好一阵温暖。   迈开脚步,三人很快来到了那个深雾迷朦的悬崖之边。   唐泽仔细打量着周围,又极目望了望远方,果然又依稀看见了一处金光闪烁的庙宇,便确定是这里无疑了。上次他就是在这里眺望文达寺的时候,一不小心坠落悬崖,才身陷了洛陵赋。   当日的情形又在他眼前扭转浮现了,小紫,尖叫,湖水,还有那些身着古装的女子……   他回头朝父亲和老杨微笑而动情地说道:爸,杨叔,洛陵赋到了,我这就下去……你们别为我担心,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他纵身向崖底跳去,瞬间淹没在了浓雾里。   啊……泽儿!如五雷轰顶般的,唐顶山失声大叫,急忙探手想要拉住儿子,然而为时已晚。   他随后发狂也似地朝向悬崖扑去,却被身后的老杨给死死拽住。   一阵激烈的挣扎过后,唐顶山身子一软,重重地昏在地上。   老杨蹲在他的旁边,目色惊恐,喃喃道:疯了,唐泽这一定是疯了……   故事至此,我不禁打断唐泽问道:你是说,你真的是又去了洛陵赋?而且还是从那个悬崖跳下去的?   唐泽微微惊讶,品口茶道:是啊,怎么,你到现在都还不信我吗?   不不,那倒不是,我忙纠正说:我只是觉得,你的讲述有个漏洞。   哦?唐泽微拧眉头道:说来听听。   我说:你说你父亲不知道洛陵赋的入口在哪,对吧?可你之前不是和他讲过你身陷洛陵赋的经过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洛陵赋的入口就是那个悬崖?而且,你这次既然都已经跳崖了,你又怎么会知道你父亲昏阙的事情?   噢……唐泽沉吟一下,道:是这样,我虽然和父亲说过我坠崖的事情,可他老人家说什么都不愿相信……你也知道,人一旦遇见与自己思想相左的事情,是很难去彻底接受和相信的,所以,我爸总觉得是我故意隐瞒了洛陵赋的入口,不愿让他和我一起去洛陵赋,他坚持要送我去的原因,也在于此,他其实是非常想去洛陵赋看看的。至于我这次跳崖后的事情,是后来我回家后从老杨那里得知的……   说到这里,唐泽脸色逐渐蒙上了一层阴云,停顿片刻道:后来,我从洛陵赋回来的时候,我爸他……他已经去世了,我妈也去世了,而老杨因为违抗上级的命令,被停职查办了……这些还都是后话,以后再说吧……   我顿时有些慌然而内疚,道:哦……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些的,真对不起,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没什么……唐泽摆了摆手,强作笑颜。   我赶忙转换话题道:那……你这次跳崖之后,真的又找到洛陵赋了吗?   是的……唐泽努力定了定神,深深呼口气,又继续了他的故事……   尽管这个故事过于离奇,但出于对唐泽意见的尊重,我还是把他写了出来。   深谷乱   唐泽跳崖了。   结果仍和上次一样,落进了一汪湖水里。   湖水还是那样的清澈,天空依旧是彼时的湛蓝。整个山谷的样子,都还没有改变。   而唯一与原先不同的是,他再也没有看见在湖边静然垂钓的小兰和小幽,取而代之的,却是片片混乱而喧嚣的厮杀!   唐泽清晰地看见,那是一片衣着怪异的古代人。他辨不清他们具体属于哪一朝代,因为他们的服饰和兵器几乎跨越了几个朝代,他甚至还看见了几个身着警服手持机枪的家伙。   此外大多都是盔甲、长矛、弓剑、大锤、银枪、暗器、斧头等等。样式纷繁,不一而足。   他们喊杀着,不断地有人倒下。   而更令唐泽诧异的是,这些人在倒地身亡之后,居然不流鲜血,也没有尸体,甚至连半点残骸都没有。他们的身体在着地的一刹那化作一缕青烟,随后飘无影踪。   好奇与恐惧一下充斥心头,唐泽不明白这个清幽的山谷为何会突起战乱。他确定这些都不是凡人,他想他们应该都是神仙或者鬼怪,而且归属于两个不同的派别。   唐泽发现无论他们身着哪一朝代的衣服,都只有两种颜色,黑,还有白。   所有的厮杀都只发生在黑白之间。   战斗渐趋热烈,满身是水的唐泽在岸边再也无处立身,就在他刚刚愣神的瞬间,已经有几支短箭簌簌插在他的脚下。   唐泽穿的是黑色上衣和白色长裤,所以无论是白衣还是黑衣,都无法辨认他是敌是友。一个白衣人和两个黑衣人在打量他一阵之后,竟同时向他发起了攻击。一时间刀剑齐飞,中间还夹杂袖箭。   唐泽大惊,急忙探手拽出降魔尺一番抵挡,紧紧护住身体。   磕开刀剑,击落暗器,唐泽且打且退,身子很快被逼在了一处山石的后面,眼看再无退路,狭窄的空间已经不能满足身体的回旋。   对方仍紧追不放,然而却也不敢靠太近。唐泽钢尺的招数渐使渐密,且光华闪烁,凭空竟在周身舞出一团光雾,对方根本无机可乘。这或许是因为降魔尺是宝物的缘故,否则真难想象这等武功竟是出自一个现代人之手。   如此僵持了片刻,两个黑衣人显然失去耐性,他们竟向白衣人使起了眼色。唐泽看得真切,那意思是要说服白衣人暂时与他们连手,好共同铲除了自己,不禁心下担忧。   好在白衣人似乎毫不买帐,他依旧是自顾自打,顺便也趁空向黑衣人放去冷箭。   唐泽总算松口气,不禁暗笑,这种打斗场面真可谓奇怪。三方谁都不信谁,三方都各自为敌。   俩黑衣人竟勃然大怒,其中一个转身缠住了白衣人,另一个向唐泽呼啸而来,举刀发起了硬攻。   原本三个对手忽然只剩下一个,唐泽顿时轻松许多。降魔尺瞬间光华大振,也只是两个照面,那黑衣人便被钢尺猛然击中脑门。惨叫声中,黑衣人已然化作青烟飘散。   唐泽惊了一阵,满眼疑云,这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何一死便会烟消云散?   算了,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唐泽来不及多想,便绕过眼前还在打斗的黑白二人准备逃走。谁料刚离开两步,他顿时傻眼了。几十个黑衣人各举刀枪,从对面忽地压来,人墙般地堵住了唐泽的去路。   与此同时,身后又是一声大叫,先前那个白衣人被黑衣人一剑穿心。   黑衣人对着青烟一丝冷笑,片刻,也摆剑向唐泽逼了过来。   清风微习,山谷中和风丽日,唐泽却被一群煞气十足的黑衣人给死死困住。他一时无措,只紧紧握住钢尺,慌然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我麻烦?   众黑衣闻之一愣,又仔细端详一遍唐泽,面露疑色。为首一位周身黑甲的壮汗虎目圆睁,晃一晃手中那对八棱梅花亮银锤,高声喝道:呔!哪里来的小子,为何不黑不白,是何道理?   旁边又一个小个子黑衣随之喊道:将军,别跟他废话,我刚才分明见他杀了我们黑煞堡一个兄弟,说明他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将军,下令吧,杀了他!   对!将军,属下也可以作证,此人确是杀了咱们的人!方才剑挑白衣的那位黑衣也跟随道。   被称作将军的那黑甲壮汉闻言大怒,只喊了一声“杀”字,刹那间银锤舞动,伴随其他黑衣的兵器朝唐泽迅速袭来。唐泽骇然,却也只能眼睛一闭。他已经没有任何还击的机会。   只是内心陡然苦涩异常,想到自己刚入洛陵便要尸首两分,心愿未遂,不禁泪盈眼角。   然而他并未如想像中那样感到瞬间切肤的剧痛,相反,他只觉衣领蓦地一紧,接着他便快速而轻然地腾空而起,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吊去了半空。   下面是一片惊呼之声。   睁眼观看,唐泽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发现自己被一个一身白衣的英俊少年提着悬浮在空中。那少年一手提着唐泽,另一手旋转铁扇,挡住下面众黑衣射来的箭弩。随后少年翻转手腕,铁扇便立刻划出一片白色光雾,如一面墙壁般的向着地面顷刻压去。   唐泽不禁惊叹,少年此番的动作竟是如行云流水,又若空山静音,简直美妙到了极至。   众黑衣慌然逃散,有些动作梢慢的,便在白光中顷刻化作飘烟。   少年此刻才冲唐泽朗然笑道:唐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哈哈……   未等唐泽答话,少年又手臂轻扬,唐泽随即像包袱一样被扔向了西面的一处山头,耳边还伴随有少年的笑声:小紫郡主,唐公子又来拜访你了,好生接住!   话音刚落,唐泽便被一道美丽的紫光接稳落地。   唐泽尽力稳下心神,才发现紫光已经化作了小紫的模样,正冲他好看地笑。而那空中的少年却是化身白光,转瞬间冲去了地面上那群黑衣之中,开始了另一番作战。   高高耸立的山头之上,风力苍劲,和谷底完全是两种光景。   唐泽在山头上有些瑟缩。他不解地看看小紫,又望了望下面,目光惊疑道:小紫,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帮黑衣人是谁?洛陵赋怎么会有战乱?   小紫听后稍微一愣,接着忽地笑了,笑的十分快乐。唐泽不禁愕然,道:小紫,你笑什么?   小紫还是笑,咯咯的声音飘荡了许久。   此时唐泽的表情已是十分的焦急而狼狈了。   小紫终于心生不忍,才缓缓笑道:因为我开心啊……知道吗,你这次见我的第一句话里,总算没有宫明的名字,而是喊着我的名字,所以我开心啊,呵呵……   哦……唐泽几乎无语,真不明白女孩子怎么都那么喜欢小题大做,虽然他也很清楚小紫的意思。而且假如铁玉兰所言属实的话,那么眼前的姑娘就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了。所以他只沉吟了一下,没再说话。   小紫见他沉默,还以为他是生了气,便笑着解释道:我是开玩笑的。   随后她指了山下,接着道:你看,那些穿白衣服的,都是我们洛陵赋的战士,他们正在与黑煞堡的人作战。   黑煞堡?唐泽眼睛一亮,这才想起刚刚那个小个子黑衣的话,他的确也说他们是黑煞堡的人。   是的,小紫认真的道:黑煞堡是一个地下城堡,位于洛陵赋东边二百里处的一个山谷里,那里的统治者名叫黑煞天君,他手下有数万鬼兵。一直以来,黑煞天君都企图霸占洛陵赋,只是苦于法力不够,这才拖延到了今天……听说黑煞天君如今修成了一种魔法,威力惊人,上次妈妈与他相约比武,就败给了他。所以,今天的交锋,是我妈妈早就料到的……不过不用怕,他们这次也只是来了一个前锋队,不过几百兵将而已,前来试探虚实的,很容易打发。   唐泽怔然了,小紫的话另他瞠目结舌,他简直不能相信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竟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他仿佛置身了古代,烽火连天,战旗飘飞,冷兵相接……   他抬头问道:这么说,真正的战争还在后面了?   小紫看了看他,颦眉道:是啊,如果不出意料,最多三天之后,黑煞天君必然会大举进攻洛陵赋,到那时候,我们说不定就不得不家破身亡了。   啊……这……唐泽脑间一阵眩然,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藏有宫明和许多答案地方,竟会只剩下三天的生命,那么他的宫明怎么办?佛瞳怎么办?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并带走他们吗?   他的心一下子冷了,一如山顶上呼啸的风。   不料小紫竟又笑了,丝毫也没有濒临丧命的恐惧。她拉住了唐泽的一只手,道:看把你吓的,呵呵,不用怕,只要你答应帮助我们,洛陵赋还是有救的。   什么?我?唐泽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反问道:我能帮你们什么?你们这些神仙都应付不了的事情,我又能帮上什么?别开这种玩笑。   哪知小紫却倏地止住笑容,正色道:谁和你开玩笑了?我这是说真的……当然,只有你一个还是不行的,还要有佛瞳。   佛瞳?   是的,我妈妈说,黑煞天君的魔法只有佛瞳才能克制,但佛瞳又不是谁都能用的,它需要与它有缘的人结合在一起,才能够发挥出它应有的力量……而当今世上与佛瞳有缘的人,我妈妈说,就只有你。   唐泽眼盯住小紫,一时无语。   小紫见他还是半信半疑,便笑道:我也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妈妈,她会和你说明一切的……唐大哥,不管你愿不愿意帮我们,我都一样很开心,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我也就别无他求了,呵呵……所以,妈妈问谁愿意前来接你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蹦出来的,哈哈……   哦……可,可她怎么知道我要过来?唐泽疑问道。   因为她是神仙啊,咯咯……小紫又是一番清脆的笑,随后拉起唐泽,向东面的山崖飘身飞去。   残夜   二人飞在半空,掠过厮杀的谷底,唐泽问小紫:我们是要去见洛陵公主吗?   小紫点头:是啊,我妈妈在洛陵赋正厅里等你呢。   唐泽又问:还是那个暗无天日的大厅?   小紫一阵巧笑:呵呵,是啊,怎么,不喜欢那个地方?   唐泽皱眉道:不是,我也正想去那里问你妈妈一些事情……不过,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上次不是从下面那个暗道进去的吗?你现在为什么要飞向崖顶?   小紫依旧笑:不用,那个通道太远,我现在带你抄近道。   话音刚落,二人已飞至崖顶上空。唐泽凝眸端望,只见是群山苍茫,始终也不见道路在哪。正要开口询问,却忽觉身体猛地下沉,小紫竟然带着他向山顶俯冲而去。顷刻间耳畔狂风骤起,眼看距山顶越来越近,尖利嶙峋的石头正直直地向自己头颅撞来,唐泽顿然失声大叫,惊恐至极。   然而依旧是安然无恙,他和小紫竟然手牵手陷进了山石里继续飞行,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山体内部的纹路。他感觉到自己此时已是一团虚无,一重又一重的石头从他身体里穿梭而过,竟毫无痛感。   二人就这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大山,终于,他们从一面侧立的石壁上破影而出。身形微转,二人便轻飘飘落在了一片幽深旷远的平原之地。   唐泽抬眼观望,只见此地天色昏暗,无日无月,正是他先前所到的洛陵赋!再回观石壁,唐泽不禁目光发直,久久呆立:我真的是从山体里穿越过来的吗?   小紫一旁拍一下他肩头,笑道:怎么样,这种感觉如何?   唐泽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一个血肉之躯,竟然能在石头中穿梭自如,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就算被打死唐泽也不会相信!   小紫又道:唐大哥,你不是被吓着了吧?哎,我这么做也是没办法,本来是要带你走原路的,但是谷中的敌人太多,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洛陵赋的入口那可就糟了!   接着她又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说道:别怕别怕,没事了,呵呵……   哦……唐泽听后又怔然了很久,这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目色依旧满是惊异。   之后,他便和小紫一起走去了前面那座华贵而阴郁的府邸。   他们走过吊桥,迎接的依旧是先前那个一身白衣的矮小男子,男子将二人带去了俯宅正厅。   小紫向正中宝座上的绿衣女子调皮笑道:妈妈,小紫不负重任,把唐公子给你接来了!   绿衣女子面露微笑,点头道:嗯,小紫很能干,妈妈会奖励你的……小紫啊,你先退下吧,我和唐公子有些话要说。   噢……小紫答应的有些不情愿,她侧面向唐泽笑笑,低声说:哎,要记住别和我妈顶嘴哦,呆会见。   说完她轻步退出了大厅。   唐泽转身目送了片刻,心中一阵隐隐的难过。她分明是自己的妹妹,却要喊这个不相干的人妈妈,而且更糟糕的是,她似乎还在暗恋着自己,看样子是有增无减。如此的想着,唐泽越来越觉得小紫的样子和小婧有几分相象,而且她热切坦率的性格,倒也和铁玉兰年轻的时候很像。   哎!唐泽暗叹一声,自忖道:不行,我一定得和她说清楚,不然拖的越久对她的伤害就越大……可要怎么和她说呢?说了她会相信吗?要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她是我的亲妹妹呢……   正兀自想着,厅上忽然传来绿衣女子的声音:唐公子,别来无恙?   随后她转向一旁的白衣少年道:萧挺,快给唐公子看座。   白衣少年颔首领命,轻步走下台阶,来到唐泽的面前,冷然一笑:唐公子,请座吧。   说着少年在唐泽身后抬扇一圈一点,一张铁色椅子凭空出现。   唐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先前小紫给她看座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方式。所以他只笑笑,冲少年道了声谢,便端身坐下了。   少年回了声不客气,身影回转,瞬间又归去了原位。唐泽看着他的身影,知道这人便是上次要杀自己的那位萧挺。同时唐泽也忽然想起刚刚在谷中救自己一命的那个白衣少年,他应该就是洛陵月院的院主萧玉了。   唐泽不觉暗自对比着这两个十分相似的少年,猜测他们可能是一对亲生兄弟。   两人是同样的英俊而高雅,而不同的是一个冷傲残酷,另一个却十分的热情而温和。   真是龙生九子,九子各异啊……唐泽心中感叹了一番,这才冲宝座上的绿衣女子抱了下拳,用古人的口气说道:承蒙洛陵公主惦记,小可尚好,只是……   公主问道:只是什么?   唐泽停顿片刻道:只是在下仍有许多疑问,还望公主能够不吝赐教。   洛陵公主轻然一笑:唐公子,你的疑问,本公主都已知晓,要我助你倒也不难,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泽问道:什么条件?   公主仍是微笑,道:相信小紫也已和你说过,洛陵赋如今遭遇强敌,黑煞天君势不可挡……我的条件并不苛刻,只请你拿起佛瞳,助我洛陵消灭黑煞天君,以保此地安宁。如何,唐公子能答应吗?   唐泽沉思片刻道:若是我能做到,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公主可要看准了,在下乃一介凡夫,要我去对付一个连神仙都不能奈何的天君,委实不切实际,小可丧命倒是无妨,只怕到时连累了洛陵赋一起毁灭……公主,还是另选他人吧。   哈哈……公主朗笑一声,道:这个请公子放心,本公主虽说法力不及黑煞,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唐公子休要推辞了,只要你照我说的做,黑煞天君必败无疑!到那时,本公主自会解去你心中所有疑问,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唐泽眼神一亮,道:此话当真?   公主道:绝不虚言!   唐泽起身道:那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公主,请把佛瞳给我吧!   公主却道:不急,唐公子,到该给你的时候自会给你。   唐泽疑道:可眼下战事紧急,我们只有三天时间!   公主看着唐泽,叹息片刻道:这个我也清楚,只是,如今佛瞳并不在我手上。   什么?唐泽眉头忽拧道:公主这话何意?那夜在铁家坟地,我分明看见是你和小紫夺去了佛瞳,又怎会不在你手上?   公主道:公子说的不错,为对付黑煞,那夜我确实和小紫夺去了佛瞳,可是公子,你还应该记得当时的那个老者吧?   老者?唐泽猛地想起那个一身白衣的神仙,点头道:不错,是有个老者,他当时是帮我们抢夺佛瞳的,难道佛瞳已经被他抢走?   哈哈……公主又是一翻朗笑,幽然道:唐公子,看来你也有糊涂的时候……那老者并非真心帮你们,他名唤玄衣子,是丝竹镇后山千年修炼的一个妖仙,他抢夺佛瞳,也是出于私心,要占为己有。   私心?他能有什么私心?他不是一个神仙吗?莫非神仙也会贪图一个小小的佛瞳?可即便如此……   唐泽脑间忽然一亮,笑道:公主此言差矣,其实玄衣子早就知道佛瞳的所在,他真要占为己有,又何必等到我们挖出之后他再去抢?他早就该占有佛瞳了。   公主却轻然摇了摇头,问道:公子,你在挖出佛瞳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唐泽仔细想了想,道:两个阴鬼。   不,还有呢?   唐泽又想了想,才缓缓地道:符咒。   对,符咒,一张透明的符咒!公主说着站起身,踱下台阶道:正是那张符咒,它让佛瞳再不能自由来去,也让其他神仙鬼怪都无法取走佛瞳,而唯一不受那符咒限制的,只有凡人!   那是一张什么符咒?   天师冰蝉咒,是铁玉兰在千里之外的一个道观里求来的,那道观的观主是张天师的徒下子孙,也是个灵性很高的法师,这天师冰蝉咒,是他结合祖上的符咒,独创而来,威力委实不可小嘘……所以,唐公子,现在你该明白,为何到现在玄衣子都还没把佛瞳交还给你吧。   可是,公主,佛瞳最多也只是一柄神刀,玄衣子要他又有何用?   公主已经踱至唐泽的身旁,道:但佛瞳也绝不仅是一柄神刀,它上面还有佛的眼泪。   佛的眼泪?唐泽这才陡然想起父亲给讲过的唐轩和宫月的故事,不错,佛瞳刀身之上那滴凄然流动的液体,正是金佛滴泪所至!可玄衣子又为何非要那滴眼泪?   唐泽百思不解。   公主继续道:按正宗的说法,若是金佛落泪,必有妖魔出世。然而这次的金佛落泪,却没有出现妖魔,而是生出了一柄正气凛然的神刀……   为什么?   因为……公主侧过脸,幽幽地看着唐泽道:这是佛祖唯一的情泪!   公主对着唐泽的迷惑微微一笑道:佛家一贯主张凡事所相,皆是虚妄,讲求六根清净,脱离一切……然而无论是人,是神,还是妖魔鬼怪,最难清净的都是一个“情”字。   情到极至,万物皆虚。亲情、友情、爱情,皆是如此。有人为亲情而抛弃一切,如晋代的郭巨埋儿奉母;也有人为友情而至死不逾,如俞伯牙与钟子期;更多的却是为爱情而付出一生,肝肠寸断,灵魂孤注一掷。且不说梁祝、望夫石、牡丹亭、西厢记,李香君等事,单单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精神之恋,便迷倒了古今不知多少男女。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脱离一个情字?   然而只道人世间多有痴男怨女,其实仙界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佛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佛?你是说佛也有爱情?唐泽不禁愕然。   公主悠然道:宇间万物,有人便有爱情,有人便有恩怨。神仙也多是脱胎于人类,又怎会没有爱情?只不过修仙之法,成神之道,条律千重,规则若山,将人之情心强行湮灭而已。   换言之,凡能成仙了道之人,必为无情之辈。有些是天生无情,有些则是为情所伤,或为世事所伤,自以为红尘看破,甘愿堕入空门,自行了断情心,转而将一腔之爱牵强为普渡众生之大爱罢了。可是一旦情心复燃,势必会毁仙灭道,湮灭了几世修行。所以仙界最为忌讳的便是神仙复动凡心,定下诸多戒律,千古不变。   既然如此,那佛祖又为何会落下情泪?莫非……莫非佛祖也动了凡心不成?唐泽疑问道。   公主点头,道:嗯,也可以这么说吧……那日在佛堂之上,佛祖目睹了宫月与唐轩的重逢,心中便不觉升起了感动。宫月那双幽寒而藏满伤凄的眸子,竟会让佛祖为之有所感伤,所以佛祖才会在铁远前来佛堂行恶的时候,命令那口戒刀当场杀了铁远,并将其灵魂当即打入了地狱最地层。   这在佛祖而言,本已是千古难逢的奇事了,不料后来在宫月和唐轩相拥而泣的时候,更为出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二人的哭声与泪水,竟然让整个佛堂蓦地旋阵阵汹涌的气流,那气流满含着凄楚,凄凉至极,悲伤至极。佛祖竟被那气流逐渐的袭击,浸透,内心遂是一片潮湿,心伤难抑,泪水也便阵阵的下落,打湿地上那柄戒刀,佛瞳也便应泪而生了。   那一刻,上宇仙界,满天神佛,也都在瞬间无故心伤,泪痕斑斑。   佛祖当时对此甚是迷惑,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宫月与唐轩的至诚之爱感动了他。尤其是宫月那颗历经千年而丝毫没变的情心打动了佛祖,让佛祖沉寂万世的情心竟在瞬间复燃……   什么?经历了千年的情心?宫月怎么会有千年的情心?唐泽再次愕然。   公主微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那宫月和唐轩原本都天上的神仙。宫月原是离恨天上的一位冰莲玄女,专司灌养那冰莲花苑中的莲花,她在冰莲花苑之中一住便是两千多年。在这两千多年里,她一直都和花苑中的那位主管偷偷相恋着。那位主管名唤冰莲子,专司冰莲花苑中的大小事务。   只是后来有一日,恋情不幸暴露了,二人便被玉帝贬落凡间,便是后来的宫月和唐轩。   玉帝命他二人在凡间依旧是有情难续,吃尽爱情之苦,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心止如水,重返天庭。岂料这冰莲玄女的情心竟是如此的深浓而冰洁,不但没有丝毫的减弱和动摇,反而感动了佛祖,竟能让满天神佛都为之落泪,想来真是可叹。所以,佛祖才安排了他们的隔世情缘,直到冰莲子还清了玄女的一世情,才破例让他二人一起归天做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公主说到这儿,又幽幽地看一眼唐泽,叹然道:只可惜啊,那位冰莲子历经了两世轮回,情心却是日渐消弱,佛心倒是俞来俞浓了,让冰莲玄女白吃了两世的情苦,哎,真是造化弄人啊,真希望冰莲子的第三次转世,能够情心复燃,让那位冰莲玄女如愿以偿吧。   唐泽也不禁感叹,随即问道:既然佛祖诚心让他们结合,这都几千年了,佛祖为何不多给他们几世情缘?   公主摇摇头,道:这却是天机了。   唐泽沉吟片刻,又问道:他们这第三次又会转世为谁呢?   公主依旧摇头:这个也是天机。   哦……唐泽见公主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怪,心中有些发毛,忙转换话题道:那,那你告诉我,玄衣子为何要夺走佛瞳?这该不会也是天机吧?   公主笑了,道:这倒是可以告诉你……佛祖被冰莲玄女感动之后,事情传遍了整个仙界,众神都知道玄女之所以能让佛祖情心复燃,完全是因为她那颗比冰莲花还要纯洁而坚韧的情心。而这种情心,一旦被神仙得到,便会平添十世修行。如果被妖魔鬼怪得到,就能魔力大增。若是被凡人得到,那凡人便能永脱轮回之苦,平地升仙了。   所以凡是知晓此事者,莫不梦想着能够得到这种情心。可是要得到这种情心,就意味着要得到具备这种情心者真正的爱情。然而纵观三界,这种情心除了玄女和冰莲子以外,就只有佛祖具备了。当然谁都知道,要想得到玄女和冰莲子的爱情,那显然是一场空幻无疑。所以,大家都瞄准了佛祖的情心。   佛祖的情心?难道大家都要得到佛祖的爱情?唐泽闻言简直哭笑不得。   那倒不是……洛陵公主声音悠然,转身又踱去了宝座,衣群飘若绿云。   她缓缓的坐下,又抬手向一旁作了个手势。一个身着白衣的仆人便躬身端上一杯清茶,随后退去。   她轻轻端起茶杯,拢袖抿下几口,动作高雅而脱俗。   之后她放下茶杯,重又开口道:佛祖是没有爱情的,虽然他也曾有过一颗圣洁的情心,因为佛祖毕竟是佛祖。他的那颗情心,早在面对宫月和唐轩相拥而泣的那一刻,便已经化作泪水一次流尽了。从此,佛祖身上再没有情心。所以大家争相争夺的,只能是凝聚了佛祖情心的那柄戒刀……佛瞳。只要谁能得到佛瞳,并驯化其成为自己的兵器,那么,他也就真正得到佛祖的情心了。   唐泽此刻才算有所明晰,但很快又有新的疑问升起,他拧眉道:佛瞳出世也有几千年了吧,为何至今都仍未被人驯服?   公主点头道:问的好,这也正是关键之所在。那戒刀自从拥有佛祖的情心之后,不仅变得神力强大,它还从此忠贞不二,它只忠于自己最初的主人,也就是僧人唐轩。所以,千百年来,它虽也曾被捉住过,但任谁也是无法将其驯化的,这让很多争夺者都无奈放弃了佛瞳。当然,尽管如此,也还是有许多修道者不愿死心,依旧打着佛瞳的主意,玄衣子便是其中一位!   唐泽听后是好久的一阵沉默,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父亲诚心拜请的那位神仙,竟然是个利欲熏心之徒。他对唐家的一切帮助,原来竟只为利用唐家得到佛瞳。   唐泽心中忽然更加苦涩,因为宫明家中那幅老者的画像又在他脑中蓦然浮现。那画上被宫明称为她们宫家祖先的老者,竟和玄衣子是如此相象。如果玄衣子真是宫明的祖先,那么宫明与自己的交往会不会也只是玄衣子的一场阴谋?   不,不会的……唐泽激烈地否定着自己的念头,忖道:宫明不会这么做的,即便玄衣子真是宫明的祖先,宫明也绝不会的……况且……   唐泽心间陡然一动:况且这位洛陵公主的话也未必可信,她不是说佛瞳只忠于它最初的主人吗?那她为何又说当今世上,只有我才能使用佛瞳,和佛瞳完美结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思绪至此,唐泽方才长嘘一口气,微笑道:公主,既然佛瞳只忠于它最初的主人,那你为何要选中我来使用佛瞳?你应该去找唐轩的转世才对。   不料公主竟和一旁的白衣少年一起笑了起来,良久,她才长声道:唐公子,你以为,唐轩的转世会是谁呢?   说完她目光幽然,笑容之中更是含义隽永了。   唐泽陡的一凛,脑间闪过眩晕,他呆立着,口中喃喃自问道:难道……   却见洛陵公主绿袖轻挥,抬手一阵掐算,朗声道:此刻正值洛陵赋残夜时分,正是送唐公子前去洛陵月院的好时辰……萧挺听令!   白衣少年闻声移身走至大厅正中,朝宝座抱拳施礼道:萧挺在,遵听公主吩咐!   公主正色道:洛陵月院院主萧玉因战事而紧守谷口,无法主持月院,现命护卫萧挺暂接月院院主之职,即刻送唐公子前往月院,好生招待,不可有半点怠慢!   少年微微一笑,颔首道:萧挺领命,谢公主!   公主点了下头,又冲唐泽笑道:唐公子,我提出的条件,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我保证事成之后,我履行我给你的所有承诺,今天,就暂时谈到这里了,还请公子先去月院休息吧。   话音落定,洛陵公主扬手一挥,厅内瞬间黑暗。   突变   黑暗袭来的一瞬,唐泽陡觉身躯飘离,便在满目浓黑之中御风而行了。   这本是件值得恐惧的事情,而唐泽也只是微微一惊。洛陵赋的种种奇异他已经见多不怪了。小紫带他来洛陵赋的时候,行径也是这般的怪异。   黑风凌厉,虽不能开目视物,唐泽却也明白这是在行去月院的路上。   猜测果然不错,待风停黑散,身躯已然稳落地面。映入眼帘的,是冷飕飕一天苍茫月色。   洛陵月院。   依旧是竹林青葱,依旧是清漆木门。红墙砾瓦之内,也该还是那派恬淡静美的古式风光吧……唐泽重临此地,竟陡生了几丝淡淡的哀愁。他对着这丝哀愁疑惑了片刻,才忽然明白,原来这些心绪,竟全是源于他先前在这里遇见的那个游魂,宫月。   是的,宫月,这个与宫明容貌极为相似的千年游魂,此刻让他忽然哀愁而激动起来。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宫明也一定就在此地。   一丝清冷的声音飘起:唐公子,月院到了,随我来。   少年说着衣衫轻摆,清傲的身形往木门处簌簌的走了过去。唐泽在身后跟随。   二人来至门前止步,少年朗声喊了句:院主归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依旧是那个弓身驼背的老奴。老奴施礼道:月院门奴,恭迎新院主,新院主安好。   少年只“嗯”一声,带着唐泽走入院中。另有几位仆人迎来,少年令他们为唐泽安排了住处,之后便与唐泽一起去了客厅用膳。   饭食仍是素多荤少,只是比上次多了样东西,酒。   少年喜欢饮酒。   这位洛陵公主驾前的一等护卫,平生只热爱三样东西,法术,杀戮,与酒。洛陵赋中几乎无人不知。而且此人生性冷而残酷,他曾为一次酒上得慢了而杀过两名自家的男仆。所以月院中一接到公主关于萧挺前来月院上任的传音,月院上下便陷入一片惶恐,即刻依照萧挺的喜好细心安排了一切。   客厅还一样是清幽淡雅的布局。唐泽目望大厅,又想起那日在厅内闪现的游魂宫月,不觉又将其与自家地下室中的女尸暗自比较着。不错,二者的确都在左眼角上,生有一颗黑黑的泪痣……   唐泽正自想着,对面迎来两个娇然的女子,冲二人施礼道:贱奴恭迎院主和唐公子,请院主和公子上坐。   唐泽定睛观看,发现迎接的二人正是小幽和小兰。唐泽不禁一愣,她们不是小紫的随从吗?怎么会在这里于人为奴?   少年点了下头,转向唐泽道:唐公子,请。   唐泽只好收起思绪,和少年客气着,纷纷落座,心中依旧疑惑。他朝她们看了看,却换来她们恭敬的笑容。   烛光闪动。   小幽和小兰分别来至唐泽二人的身旁,端起酒壶,各自为二人斟了酒,随后侧立一旁。   少年端起酒杯,冲唐泽微微一笑:唐公子,请酒。   唐泽本来酒量不错,平日也颇好饮酒,加之此时的清酒又显然是酒中之极品,那非同一般的酒香已经让他体内的酒虫开始蠕动了。   然而他还是拒绝了,所有的经历,早已使他变得心思细敏。他想他必须得保持清醒,尤其在这个万事诡异的地方。   所以他抱歉地笑笑,道:对不起,萧院主,小可不会饮酒,还请院主见凉。   少年见状,也没再相邀,独自饮了起来。杯酒入肚,少年神色逐渐缓和。想必是那酒合了他的心意,嘴角现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也或许是他平日冷笑惯了,那丝满意的微笑里,竟也含着十足的清冷。   少年放下酒杯,小兰又替他满满地斟上。少年又道:用菜。   唐泽这才动手夹菜。   酒过十杯,少年面色微红,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粉然而俏丽。这的确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   他又冲唐泽道:唐公子,公主的条件,你考虑的如何?   唐泽怔一下,放下筷子,笑道:还未有结果,公主不是说给我时间考虑的吗?   少年也笑:对,只不过,眼下形势紧急,若是公子答应了,请告知在下,我也好早些禀报公主,尽快在这月院中为公子设立法坛。   法坛?唐泽眉头一皱。   是的,如今,佛瞳还在玄衣子手里,我们只有在月院设下法坛,由公子亲自临坛,才能召唤回佛瞳,而设立法坛,也是需要时间的。   哦……为何一定要将法坛设在月院?   月院是唯一有月光的地方,欲唤回佛瞳,必须有月光。   唐泽依旧拧眉,沉思片刻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好吧,我们等你的回音。少年的媚眼中略过一丝冷意。   此后便再也无话,一顿闷闷的用餐很快结束了。   少年起身道:唐公子,在下有事,不能再陪公子了,请您回房休息吧。   唐泽笑着起身,告辞,在小幽的陪同下离开了客厅。同时心下觉得可笑,这里的人竟是如此待客,总喜欢让客人回屋休息,好像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果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厅外月光清洒。小幽一路无言,带着唐泽穿过几道走廊,走去的还是上次唐泽居住的房间。   打开门,小幽点上烛火,道了声“公子请安”,便要转身离去。   唐泽却忽然叫住了她。   小幽此次见他,神情似过于冷淡了。不习惯之外,唐泽更多的是疑惑,便道:小幽姑娘,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小幽微微停下,瘦弱的肩头在烛光下显得十分孤清。   转过脸,目光依旧垂着:唐公子,我还好,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唐泽见她神情拘束,更是疑虑不定,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小幽,你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唐泽小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唐公子,你多虑了……公子没什么事的话,小幽告退了。   只是刚到门外,她又转过身,朝唐泽幽幽地看了一眼,道:还有,公子最好尽量呆在房里,不要随便走动。   唐泽一愣,正要问明原因,小幽却已匆匆的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唐泽望了一会,不安而黯然,总像是失落了什么。小幽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叹口气,只好掩上门,重新转回这个他曾经让他睡过一觉却几乎送命的房间里,久久呆立。   小紫说那天他睡着的时候,是洛陵公主将他从这里送出去的,想来真是不可思意。   今天又回发生怎样的事情呢?唐泽如此的想着,竟然再不敢入睡,只是空坐在这个看去一派古气的房间里独想心事。其实他原本也就不困。   时间渐次的飘去,窗外依旧是月色苍茫。   坐了很久,唐泽忽然很想出去走走。虽然小幽那样告戒过他,可屋内也实在是太闷了。   况且小幽越是那样说,越是激发了他的好奇。凭他的直觉,月院今天肯定会有事情发生,而这事又一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壮了壮胆子,唐泽终于开门出去了。屋内蜡烛依旧燃着,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不在屋里。   仰望月亮,唐泽顿觉心神舒畅了不少。他其实是很喜欢月色的,只不过曾有杂志上说过,一个人如果接触了月光太久,就会患上一种名叫“月狂症”的病症,并举例说加利略就是因为这个而疯掉的。   唐泽不知这种说法是否属实,只是他那之后便再没敢太多的接触月光。可见他果真是个细敏的人。   此刻身置月院,他当然再无法回避。而且此处的月亮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亮且圆,甚至连位置都是固定的。他忽然想起这些在月院生活的人们,他们会不会也都是疯子?   唐泽不觉笑了,为自己的想法而笑,能在这里生活的自然都不会是凡人。   这也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曲桥水榭,景物静美,院中竟是空无一人。唐泽游离在这院落之中,一边赏景,一边观察着布局。   如果宫明真在月院,她又会被关在哪里?所以,他想将这月院的每一处建筑都看个明白。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月院的后层。这里的建筑陡然变得丰富,比起前面两层院落,此处是更加的美丽了。   而令唐泽更为不解的是,后院竟也是空荡荡不见人影。   人都去了哪里?莫非此时正值洛陵赋的深夜时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可即便是时值深夜,难道偌大一个月院连个守夜的都没有?   唐泽的心倏地紧了,一缕惊意掠上心头。   忽然,一阵女子的娇喘声由左边厢房处隐约地传来,渐渐清晰。   唐泽微然一颤,不觉握紧了腰间的降魔尺,侧面望去。只见修竹掩映之处,一间厢房灯色微亮,朦胧的灯光与呻吟声一起穿过窗纸,淡淡的氤氲着。   唐泽仔细听了片刻,忽然悟到了什么,脸上竟泛起了热意。那呻吟声分明就是……唐泽不禁一丝微笑,不料这种世外仙镜般的地方,竟然也有此等男女苟且之事。看来洛陵公主说的不错,即便是神仙,也难逃脱一个“情”字。   握住钢尺的手松下来,唐泽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那串连绵的呻吟却陡然急变,瞬间化作一阵放荡的笑声。   那笑听去似为激情难抑所至,然而却十分耳熟。   唐泽蓦地止步,正打算细听,笑声却已然灭去,呻吟声复又响起。唐泽疑惑地站着,眉头拧起,笑声依然在他脑际里不断盘旋着……   天呐,这声音……唐泽心头一亮,目光波动:这笑声怎么和她如此相像?   不错,太像了,和洛陵公主的笑声简直太像了!他在大厅里听过她的笑声,虽然没有此番激情,可音质却是如出一辙!   唐泽不禁又回身凝视窗口,忖道:洛陵公主,她不在洛陵府邸吗?莫非她也来了月院?可她怎么会……难道她也住在月院,此刻正与小紫的爸爸一起?可小紫有爸爸吗,怎么从未听小紫说起过?那这屋里的又是……   疑问连番,虽然唐泽本能地觉得对这种事猜测,实在是有损道德,然而他还是慢慢向窗子靠了过去。此时此地,他再也顾及不多,任何疑问他都不愿放过。   近了,呻吟声越来越响,笑声也偶尔传出。   唐泽又凝神四顾,确定四周的确无人后,便猫腰轻步,悄然来至了窗下。   舔破窗纸,他几乎目眩,就在他看清屋内光景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看见了一场活生生的夫妻生活片。   他想他本不该观看那么久,然而目光却始终不忍离去。因为,他在寻找着另一张脸。   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一张脸,那是一张极其俊美而冷傲的脸,即便是在如此光景下,依旧是冷傲不减。不错,那正是少年萧挺的脸!   萧挺正面朝着窗子,赤身裸体地骑着一个女人。而女人低头散发,唐泽始终都看不清她的脸。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难道是萧挺的妻子吗?可她的声音……唐又念头一转:天下声音相似的女人又何止一个?如果人家真是夫妻,我这样的行为岂不是太……   唐泽羞愧顿起,于是打算着离开,而却见那女人忽地抬起脸来又是一声大笑。   就在这笑的间隙里,脸孔也清晰地呈现了。这个女人,正是洛陵公主。   两个平日里神姿仙态的角色,此刻,就这么一丝不挂地放纵着,淫荡着……   唐泽是说不出的诧异。预料之中与亲眼所见,心情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唐泽在那一瞬间眼睛瞪得特别之大。   然后是几乎没有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离开。   一是害怕被人发现,二来他也实在不愿再多留一刻。   于是匆匆转回了前院。   屋内烛光还在跳着,唐泽反手关好门,又坐在床沿上毫无困意地看着烛光。   难道这就是神仙的生活吗?良久,唐泽才这么自问了一句。他忽然无比失望。假如他们都一样是人,他或许也就不会这么失望。他其实并不封建,武则天招养男宠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如今有富婆找鸭那也是无可厚非,可这洛陵公主……   她怎么可以这样呢?神仙也需要性吗?神仙不是像露水一样纤尘不染吗?   神仙……唐泽忽然失笑起来,连神仙都是如此,看来这个天地,是真的没有纯净之物了。   唐泽的心间,渐渐蒙上了一层灰色。   然而心神未静之际,那扇古老的木门却忽地开了。唐泽惊然望去,只见一袭绿影蓦然闪现。   洛陵公主仙气盈然,朝唐泽静静一笑:唐公子,深夜不睡,莫非是有什么心事吗?   情诱   洛陵公主的陡然出现,让唐泽甚感意外,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他站起身,对着她的问话默然无语。   公主缓缓的靠近了,与唐泽近在咫尺。她笑容依旧,又道:怎么,方才的情形让你吃惊了吗?   唐泽心间一震,脸上的惊诧一览无余,面色唰地红了:难道她发现了我?   公主见状,目光幽怜道:看来,你是真的看见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本来我还怕伤害到你,哎……   唐泽由惊转疑:伤害我?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公主看了看他的神色,道:也罢,唐公子,我就直言相告吧,你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子,并非我洛陵公主,她其实是……   公主,那女子究竟是谁,与我并没什么关系,我也没兴趣知道……公主还有其它的事情吗?唐泽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忽然悟到她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心下不觉甚是厌恶,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然而公主却全不理会,依旧说道:她其实就是你一直苦苦寻觅的恋人……宫明。   公主淡淡说着,笑得有些嘲弄。   嗡!即刻一阵激烈在唐泽脑间旋过,他肩头突的一颤,险些立足不稳。   然而片刻之后,唐泽竟朗然大笑起来,冲洛陵公主冷冷扫一眼道:哼!你身为堂堂一代公主,奈何耍这种卑鄙手段?你与谁媾和,那都是你的事情,若是你信不过我唐某,害怕被我撞见你的丑事说了出去,那你只管冲我来好了,为何还要口出不逊,伤及别人?   不错,唐泽怒了,说话时的眼睛突突冒火。他想他可以容忍许多东西,却无论如何都容忍不了别人对宫明哪怕的半点侮辱。他其实并非一个偏执的人,之前也未曾这样去护过一个人,   然而宫明却是个例外。不知为何,他总会因为宫明而变得敏锐而暴戾,如果有人企图伤害她的话。或许,这就是他的真爱吧。   面对唐泽的粗暴,公主竟是平和地笑了,宛若一汪静水:嗯,果真是个痴情的汉子……唐公子,你敢随我再去看一次吗?   未等唐泽答话,洛陵公主已然衣袖轻挥,唐泽便随她一起飘去了后院。   飘然落定,那窗内竟还是呻吟连绵,让唐泽好生诧异。   公主指一下窗口,道:喏,你再去看看。   唐泽怔然片刻,还是俯过身去。   仍旧是那个纸洞,唐泽却窥见了另一番模样。   灯光晃动的室内,萧挺依然是萧挺,而那张原本洛陵公主的脸,却忽地变了,变得令唐泽几欲崩溃。   他清晰地看见了那头乌黑亮泽的长发,那张绝美的脸蛋,还有那双幽寒深澈的眼睛……   唐泽心火陡升,随后昏黑一片。   黑暗持续了多久,唐泽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重新张眼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张熟悉的古式木床上,以及床边静坐的洛陵公主。   公主向他幽怜地笑,柔声似水:公子,你醒了。   无声静默,唐泽的眼中是一片麻木的茫然。他机械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公主抬手放去他的脸旁,温柔抚摸着,轻然叹息,吟道:真是“无情总被痴情笑,痴情却为无情痴。翻转情花落几许,情殇缘非心爱少。”公子啊,既然此情已去,又何必再去心伤……   然而依旧木然,只是眼瞳之中波光渐闪,泪水顺着唐泽的眼角涌了下来。   公主又是一声叹息,抚摸唐泽的手指更加温柔了。   而另一手掌却轻然平托,瞬间掌中便多了一条洁白的手巾。   公主用手巾给他拭着泪水,一股馨香便飘入了唐泽的鼻息。唐泽微微一动,悲情却是加深了许多。晃晃的,他就又想起了那块绣有日月图案的手巾,也是这般的洁白而馨香。   往事一片又一片,唐泽越发的啜泣了,对公主的温柔抚摸却是无知无觉。   忽然他喃喃地道:公主,他……他们是,何时开始的……   擦拭泪水的手顿了下来,公主端视着他,像是端详着一样心爱之物。   随后她伤然而无奈地道:事情终是瞒不住的,公子,我就告诉你吧,哪怕为此更加伤心……其实,在你和宫明相识之前,她便已是萧挺的人了……宫明本是我洛陵赋中的一个幽魂,生前因为相貌奇丑而含恨自杀的,那时候,地府因为她没能赎完她前世的罪孽而拒绝收留她,她也便沦为了一个孤魂野鬼,终日游离在三界边缘,遭受着日月年复一年的摧残。我怜见了她的遭遇,便收她入我洛陵赋中悉心教化,结果她还算灵性未泯,很快就成了我最得意的几位门徒之一。我很欣慰,也便给了一样她生前最想得到的东西……美貌。我照着宫月的模样,为她重塑了外形,并为她取了一个新名字,宫明……   什么?这……唐泽显然是太惊讶了,陡地坐立。   他目光闪动地盯着公主,颤然道:不,不会的,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公主微笑,淡淡道:我没有骗你,宫明确实是我一手造出来的,后来,还把她许配给了我的另一个爱徒,萧挺。   唐泽陡的一震,目色瞬间吃惊而黯淡。好久,他忽然又道: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爱上我?   因为佛瞳……公主依旧淡然:其实,宫明和你的一切事情,都只是玄衣子的一场阴谋。   玄衣子?宫明不是你的人吗?   是的,但是她后来背叛了我,因为玄衣子用佛瞳收买了她。玄衣子许诺她,若是她能帮他得到佛瞳上的那颗佛祖情心,他便把自己毕生法力的一半送给她,到那时,宫明便不必再与人为奴了……可谁知如今,玄衣子得到佛瞳之后,便把宫明丢在这洛陵赋里再也不管不问。   言毕,公主不禁叹然。   唐泽却又是一动不动,木然地看着公主,眼中再没了光泽。   其实内心仍在翻腾,他在努力地否定着公主的话语,然而却无论如何,也都是力不从心。   他感到脑子很乱,很乱,乱到只剩下空洞的麻木。   笑,公主忽然又笑了,而且笑得平添妩媚,妩媚中又带起一丝伤感。   她重新抬起手指,轻抚着唐泽带泪的脸旁,仿佛抚摸一个情人。   良久,她竟动情地喃道:冰莲子,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什么?你说什么?唐泽蓦地一惊,麻木在瞬间退去。   公主还是在笑,却已是泪水盈然:唐公子,我说你是我的冰莲子,是我的轩哥哥……   唐泽即刻惊疑满目:啊……我,我怎么会是……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洛陵公主,也是苦恋了你几千年的,冰莲玄女……公主的泪水更为汹涌了,转而问道:还记得你家的那具女尸吗?   唐泽又是一惊,她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女尸?但还是镇定道:记得,那又能怎么样?   公主侧过脸去,眼睛在烛光下幽怨而凄伤,缓缓道:那女尸便是宫月的遗身,宫月说她把情心给我之后,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让她的尸体住在唐家,因为,那里有她爱了几世的冰莲子……   宫月的情心,宫月的情心又怎么会给了你?什么冰莲子,你到底再说些什么啊,你……唐泽真的很乱了,简直说不出话来。   公主又望向他:对不起,都怪我没事先和你说明一切,是的,我原本是落陵公主,可自从宫月自愿把情心给了我,我便有了宫月的爱情……宫月之所以要把情心给我,只因她说她再也承受不了爱情的折磨,尤其在你爱上宫明之后……那个时候,宫月便已完全绝望了,她说她等了几世的情人,竟会爱上别的女人。她可以忍受你的情心覆灭,那样她还有机会把它点亮,可她永远不能接受的是,你竟然会爱上宫明,尽管那是缘于一场阴谋。所以,她绝望了,她要求我收下她的情心,然后帮她完成她最后一个愿望。   心绪微定,唐泽似乎有所明朗了,问道:这么说,我果真是那个冰莲子的转世了?   嗯,公主点头道:或许你一时不能接受,可这事千真万确。   唐泽怔了片刻,又道:既然宫月的爱情如此辛苦,那你又为何要收下她的情心?   公主苦笑,道:原本,我是贪念那颗情心的神力的,可是后来,等我拥有了那颗情心之后,我才深深的明白了宫月,明白了她为何会几生几世地去等候着一个冰莲子……宫月的爱,实在是太过浓厚了,浓到了放眼天地之间几乎无谁能及的地步。   所以,她接着说道:我才会那么尽力的想留下你,这不单单因为你能驾御佛瞳,还因为我爱你,我……   公主美丽而炽热的眼神让唐泽躲开了视线,他慌然地垂下眼帘,一时无语。而沉默之后,唐泽又陡的抬起眼睛,疑问道:既然你已得到宫月的情心,你又为何不亲自对付黑煞?难道情心给你的十世修行还不够对付黑煞天君吗?   不料公主竟片刻沉默了,之后,她幽幽地望向唐泽:你说的不错,情心给我的神力,的确能够打败黑煞,而且足以打败两个黑煞,只是,我一旦动用了那十世的修行,宫月的爱情便也会随之湮灭了……我,我不想丢下这段爱情,你能明白吗?   唐泽怔然,他实在料不到,竟会是这种答案。   公子,你能接受我的爱吗?公主接着问道,神色满是期待。   唐泽无语。   公子,你能忘记宫明,来继续这个让佛祖安排了几世的情缘吗?公主泪水又落了。   还是无语。   公子,你说话啊,你和宫明的只是一场孽缘,你应该真心爱的是我啊,公子……洛陵公主已经哽咽有声了。   唐泽心下也瞬间一片凄楚,苦然忖道:天呐,怎么会这样,上天既然安排我爱上了宫明,却又为何又要如此啊……难道,难道这是要惩罚冰莲子前几世对玄女的亏欠吗?我真的就是冰莲子吗?   他思想着,内心几欲迸裂。   他盯了公主好久,她满是伤凄的面孔里,却怎么也找不见令他至死不逾的宫明的影子。   他默然的流泪了,却瞬间吼了起来:不!我不爱你!即便是佛祖的安排,即便宫明只是一个丑陋的幽魂,即便我真是那个混蛋的冰莲子,我也绝不会爱你!知道吗!我要宫明!我只要宫明!   随后,他疯一般的,奔出了门外。   唐泽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公主眼色骤寒,透出丝缕冰冷的绝望。   片刻后跟了出去。   不出所料,唐泽果然又奔去后院,抬脚“咣”地踹开木门:“宫明,你……”   半句话掉在嘴里,唐泽发现屋内竟空无一人。烛光还在跳,映照着窗纸上的那个小洞格外分明。   呆然片刻,唐泽终又对着空屋呼喊起来:“宫明,宫明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没有回音,一切空荡如夜。   忽然公主在身后说道:“你不用喊了,她是不会出来见你的。”   唐泽转脸怒视,紧闭的嘴角有些颤抖。他忽然很恨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得到宫月的情心,她也就不会把宫明给藏起来!   “不错,她一定是怕我再见到宫明,那样我就更加不可能爱上她了!”思忖片刻,他朝她恨恨的道:“说,宫明在哪里?”   “她是不会见你的。”公主重复道,口气淡然。   他依旧紧逼:“快说,你到底把她藏在了哪里?”   “哼……”公主眼角陡起了轻蔑,嘲弄道:“一个叛徒,在背叛师门之后,还能得到师傅与丈夫的原谅和收容,你以为,她还需要我来藏她吗?”   “闭嘴!”唐泽忽然吼道:“我不许你这样侮辱她,你……”   “事实如此,又何需别人侮辱?”公主针锋相对。   一道寒光,降魔尺唰地闪现。唐泽扬尺指向公主,一字一顿道:“闭,嘴!”   公主顿一下,目光在烛光下悲伤而绝望,然而很快退去,她冷冷一笑,道:唐公子,是你没参透前世吗?还是我几世的痴情还不上一个妖女的几天放荡?好吧,既然你如此绝情,我也不再强求……唐公子,现在,我不但要将宫月的情心化作我的十世修行,我还要将佛祖的情心一并得到!”   说完,公主晃然消失,只留下一句话:“半个时辰之后,前院法坛相见,听我吩咐,唤回佛瞳,如若不然,你就和你的宫明永别吧……”   法坛   前院,月光幽冷。   月华如光雾般洒满整个高而阴郁的法坛,周围呈八卦阵势端坐的白衣童子被映得衣色惨白。冷风飘过,白旗猎猎之间,万分诡异。   洛陵公主伫立法坛之上,衣袂随风瑟动。   “唐公子,请入法坛。”台阶一侧的萧挺俊脸冷傲。   唐泽站着没动,投给萧挺的目光却是烈火迸射。此刻,他紧握的双拳已经热汗涔涔,他恨不能将对方在自己的拳下顷刻覆灭。   然而终是强压怒火,他从这个满目轻蔑的少年身边缓缓行去,却发现台阶另一侧的小幽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神色忧郁。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唐泽不禁暗暗地想道。   可他并没作停留,而是径直登上了法坛。阵风吹乱他的发丝,一片静默。   洛陵公主看了看他,轻然一笑:“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随后她右手扬起,一道浮有佛瞳画像的灵符陡然出现,抖然的如一片黄叶。   她递过灵符,微笑道:“唐公子,朝天地三拜,然后燃烧此符,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宫明了,哈哈……”   她转身一声长笑,退立旁侧,笑声之中得意而凄怆连绵。   眼前,供桌上烛光静静地燃着。真奇怪,在如此冷风飘忽的法坛之上,烛火竟还能燃烧得这般安静。   然而唐泽却似乎并未在意这一细节,他只是紧捏着灵符,久久抑制着内心的火焰,往事在心头瞬间涌动。是的,他忽然想到了很多,他不知道他此刻的决定将会带来些什么。可他已经身不由己。   按公主的吩咐,他躬身礼拜天地。拜毕,他将灵符轻轻抬起,向烛火靠去……   “哎呀,小紫!”忽然,小幽朝院外大喊一声。   众人猛惊,洛陵公主更是顿然神乱。   “小紫?她怎么会来?”公主瞬间沉吟,朝院外凝目扫去,果见墙头处一溜紫光倏地闪过。   柳眉倒立,公主即刻飘身追去。   而就在众人分神的一刹那,小幽却陡然身形影动,唰地奔至唐泽,抓住他的手道:“快走!”   未及唐泽回神,二人已然闪电般冲去了天空。然而却是一声闷叫,二人的头顶皆在半空处被什么猛地弹回,接着纷纷落地。   目光惊乱之间,洛陵公主已在身旁朝他们冷然地笑:“小幽,我这月冥罡气滋味如何?”   说着,公主仰天双臂开合,只见四周陡然围起一团大大的气团,将半边法坛紧然罩住。   “月冥罡气?”小幽失声沉吟……月冥罡气,这个传说中洛陵公主独步天下的囚禁术,此刻竟真的出现了!   小幽眼中即刻略过一丝绝望,她深知此气团易进而难出,乃是洛陵公主最为得意的绝学之一。   “难怪刚刚供桌上的蜡烛能御风而燃……”她惊恐地睁着眼睛,已经能感到阵阵凌厉的死亡气息……   洛陵公主站在气团之外,冷冷斥道:“枉我对你一番栽培,不想你却也背叛于我!好在,我早看出你心怀叵测,你的疑兵之计用得很不错,只可惜用在了我身上,也算是你瞎了狗眼!”   顿然片刻,她又朝唐泽道:“好一个人见人爱的唐公子,你只知一心爱着宫明,可知又有多少女子甘愿为你丢弃性命?唐泽啊唐泽,快快去点燃你手中的灵符吧,或许,我还能饶小幽一命。”   “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幽为什么要阻止我燃烧灵符?看她的神情,好像燃烧此符便会带来什么天大灾祸,这中间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唐泽半坐在地上,已经顾不及身上的疼痛,他脑间的疑虑使他心无旁骛。   然而没敢再去多想,洛陵公主的警告绝非玩笑。他看了一眼小幽,她倒在地上的身子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唐泽赶忙爬起,忍痛重新来到供桌前面,灵符往烛火上一放,顷刻然了起来。   “不要!”不可思议,看似微弱的小幽又突然腾起,身躯箭一般朝唐泽斜了过去。   灵符被瞬间夺下,小幽拼命地扑灭火焰。   但灵符还是被燃去了一半。   又忽见一道红光唰地冲进气团,小幽一声闷吟,血线由肩头喷薄而出。唐泽惊呼着接过小幽,目光却恐惧而愤怒地盯向气团之外的洛陵公主。公主阴然大笑,道:“小幽,我有心饶你,你却无心领情,也罢,既然你执意要死,我也便成全了你!”   公主言毕手指再扬,指形变幻。   “慢!”唐泽对着她的手指不禁失声,他已看出了公主的指法,那正是她上次在谷中刺伤小幽武斗自己时所用的血泪指!   “好毒的女人!”唐泽暗骂一句,嘴上却道:“请公主手下留人,你别忘了,灵符还尚未燃完!”   公主一怔,果然慢慢收去了手指,微笑道:“唐公子放心,只要你烧掉剩下的半张,我便立刻兑现我的诺言,并答应你不再伤害小幽半根寒毛……公子,请吧。”   唐泽点点头,缓缓将小幽放在地上,忽又看见她流血的肩头和双目,便再次盯向公主道:“还请公主再答应我一条件!”   “哦?说来听听。”   “帮小幽医好伤口。”唐泽决定赌上一把,尽管他预感到公主可能会反悔一切诺言。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是无路可逃。   洛陵公主轻然长叹,朝小幽说道:“小幽,你听见了吗?我要是能得到他的这番关心,便死也瞑目了……”   随后又道:“唐公子,只要你烧掉那半张灵符,所以的条件,我都答应你。”   唐泽便不再多言,于罡气萦绕之中毅然走近了烛台。尽管,小幽在后面努力地扯一下他的裤角。   烛光依旧静然,映在唐泽脸上,泛起幽幽的黄光。唐泽将灵符拿起,端详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于是,灵符再一次靠近烛火。   然而烛火却突地灭了,因为一阵刺骨的风。   “怎么会有风?”唐泽疑惑刚起,却听见一阵苍老的笑声破空而来:“血魅休得张狂,老夫来也!”   唐泽回首仰望,只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原本密闭无间的月冥罡气便随之分崩离析。一刹那,法坛恢复原貌,寒风重又卷起。   白光行影落定,便化作一位老者的模样。老者鹤发童颜,一身白衣,正是玄衣子!   也是瞬间之内,另一道白光与绿光由法坛陡起,洛陵公主与萧挺一起出手了。   然而却找不见对手。   是的,玄衣子,唐泽,还有小幽,都在顷刻之间消失无踪,仿佛融入了空气一般。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公主四周环顾,眼中是茫茫然一片不可思议。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玄衣子竟能那么轻易破掉她的月冥罡气,而且又去的如此之快!   “难道,他又修成了什么上乘仙法吗?”她愕然地思绪着,于法坛之上久久伫立。   飘逝   耳畔风声呼呼,唐泽尽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始终都是徒劳。他感觉眼皮似被封闭了一般,风力实在是太强了。   忽然传来老者的声音:“唐公子,莫要心急,呆会你便能睁目视物了。”   那声音并未因为强风而有半点走调,唐泽不禁诧异,而更令他诧异的是,老者竟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思!   他刚要张口,却听老者又道:“公子莫要奇怪,我这用的乃是内力传音,故而不受风力影响。”   唐泽再次惊诧,但还未来得及思想,老者声音便又传来:“公子,可以睁眼了。”   此话未落,唐泽就觉得脚下陡然一实,身子已然着地。张目四望,只见森森然一片树林,顶上,依旧是一轮满月。   回看眼前,老者正扶着小幽,朝他慈祥一笑:“老夫来迟一步,让公子受惊了。”   唐泽似惊魂未定,愣然片刻才缓缓问道:“这是哪里?”   “洛陵月院。”   “啊……我们还留在院内?”唐泽顿时又陷入了恐惧,不断警觉四顾着。他不是担心自己会被公主怎么样,而是在担心小幽。她刚刚背叛了公主,若是再被公主发现,小幽很可能性命不保。而且,眼前的这位老者,还不知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公主所说属实的话……”唐泽暗自思忖着,一时猜不透老者的用意。   老者看了看唐泽,笑道:“公子请宽心,这里是洛陵月院后院之外的青松林,此地虽离月院很近,却也是个隐蔽之处,量那血魅也猜不到我们会躲在这里。”   “什么?血魅?谁是血魅?”唐泽眉头骤拧,这才想起刚才法坛之上老者的那句“血魅休得猖狂……”,不禁惊疑满目,眼睛闪动地盯向老者。   老者平淡道:“哦,都怪老夫一时疏忽,忘记告诉公子了,那血魅便是洛陵公主,洛陵公主,既是血魅……”   这话让唐泽几乎眩晕,险些站立不稳。   “血魅?那不是一个阴鬼吗?自己在梦里也曾见过它几次,它可是个身高过丈面目狰狞的恶鬼啊,虽然父亲说过血魅可男可女,变化随心,可是……”唐泽思索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血魅与公主联系起来。   于是疑虑地问道:“这……这可能吗?”   老者点了点头,正要答话,忽听见小幽喃喃地说道:“这是真的,唐公子,洛陵公主她……她的确就是血魅,咳咳……”   小幽言毕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紧闭的双目之下,血液像蚯蚓一样爬出。小幽随之身子一斜,颓然倒去。唐泽慌地扳住她肩头,蹲下来让她半枕在自己的怀里,焦急道:“小幽,你怎么样……”   小幽没有答话,唐泽这才发现她已昏了过去。忽然想起上次小幽中了血泪指,小紫是用那谷底的湖水将她治好的,便抬眼向老者急切道:“老神仙,你能带我们去一趟谷底吗?”   老者笑了,道:“唐公子莫要这样称呼,老朽不过一介妖仙,称不得神仙……谷底就不必去了,姑娘这伤,老朽能治。”   唐泽面色顿喜道:“真的吗?这太好了……”   但很快又忧虑道:“不用湖水,真的能治好?”   “能治,能治。”老者一边让唐泽把小幽平放在地上,一边说道:“这血泪指,原是血魅的独门指法,一共三十一式,式式凌厉,招招阴毒,按理说,凡中血泪指者,必须用那洛陵谷中的湖水方能医治,不过老朽与那血魅交战多年,对它法术的来龙去脉还算清晰,故而才能配出针对它法术的各种解药……”   说着,老者探手取出一个精巧瓷瓶,拔去瓶塞,几颗透明的药粒现于掌中,荧荧的透着冰色。   递给唐泽道:“这里是三粒玄冰丹,至阴至寒,正是血泪指的客星,你给姑娘服下吧。”   唐泽点头照做,将丹丸放入小幽口中。老者随后又命他将小幽扶起,抬掌在她头顶轻然压去。瞬时,一圈白气在老者掌心腾起,竟是一片幽香。   唐泽正自惊疑,忽见小幽嘴角微动,接着便缓缓张开了眼睛。   老者点头微笑,收起手掌,回定气息。   唐泽目色喜悦,刚要发话,却见小幽望着他,眼中一片迷离,微然道:“唐公子,洛陵公主她的确就是,就是血魅……”   唐泽忙打断她道:“这事以后再说,你现在身体虚弱,不太过劳神了。”   老者也道:“唐公子说的极是,小幽姑娘,玄冰丹虽已解去你体内血毒,但若要痊愈,你还需再休息片刻,血魅的事,就由老朽代劳吧,我会和公子道明一切的。”   小幽点点头,嘴角盈满微笑:“多谢仙长……”   老者笑了笑,向唐泽说道:“想必血魅之事,令尊也和公子说过一二,不错,这血魅确是你唐家的一大仇敌……”   原来,当年血魅被半仙唐战败,困入“九转回星阵”中不得脱身,眼看身毁神灭之际,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黑风破阵救走了。   那黑风不是别的,却正是那掌管万物生灵生死寿命的地府阎王。   血魅曾救过阎王一命,所以阎王感恩不忘,便化身黑风前来搭救血魅。然而血魅终究是作孽过多,阴间各司早已怨声载道,令阎王再无法视而不见。所以此次阎王虽救下血魅,却不敢再将其留在阴府,便指点血魅前去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便是当年唐轩为宫月一手建起的洛陵赋。   而就在血魅见到洛陵赋的那一刻,便瞬间被那宏伟而诡异的建筑给深深震撼了,不禁感叹那神僧唐轩的法力是何等之出神入化。它狂喜之下,即刻把这座奇异的地下陵墓认作自己日后的久居之地。   于是,它施展法力,宫月的魂魄便被打入月院地牢,而尸身却被囚进了雪院……   唐泽忽然打断道:“宫月的魂魄?仙长,这该是八十多年前的事吧?”   老者道:“具体说来,是八十五年前。”   唐泽道:“可宫月的灵魂,不是在明朝就被佛祖带走转世了吗?又怎么会在洛陵赋一直留到现在?”   老者笑道:“不错,然世之凡人,均有三魂七魄,转世也只用去一魂一魄而已。”   “这么说,如今洛陵赋中的宫月,只是当年宫月的二魂六魄?”唐泽满目诧异。   老者道:“如此说也未尝不可,那余下的魂魄,留守尸身,千秋万代。而转世的那一魂一魄,便随转世的开始,又生新魂,成为新的个体……所以世人皆有前世的影子,却又不同于前世。”   “哦……”唐泽不禁沉吟,忽然又道:“那,那宫月在明朝转世后的魂魄,如今又在哪里?”   老者叹声道:“公子早已见过。”   见唐泽不解,老者又道:“宫明,便是那宫月转世在明朝的魂魄啊!”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她不是一个丑陋的游魂吗?”唐泽眉头拧了起来。   老者笑了,道:“哦,那只是血魅的谎话,血魅故意丑化宫明,意在骗取你的情心……”   “我的情心?”   “嗯,血魅有些话,也还是千真万确,你确是那冰莲子转世,你与冰莲玄女的情心,还有佛瞳上那颗佛祖情心,均是天地之间至纯至美之物,为历代修道之人所觊觎……血魅自霸占洛陵赋之后,便一直在打宫月的主意。然而无论血魅怎样去威逼利诱,心计费尽,宫月都无法爱上它。百般无奈,血魅只好把目标转向了宫明……”   “宫明?你是说血魅又诱惑了宫明?”唐泽的神经更加紧了。   老者道:“不错,宫明是宫月的转世,一样具有冰莲玄女的情心。不过,血魅诱惑宫明,仍旧以失败告终。宫明早已心许了公子,欲陪你共度一生,续下这几世情缘。”   唐泽心间一凛,随后疑惑道:“仙长,我既然是冰莲子第三次转世,那与我共度一生的,应该是宫明的转世才对,又怎会是宫明?”   老者叹道:“这便是你此生之定数也,举目天地三界,惟人间与地狱最苦,那冰莲玄女转世人间,已是苦难,又被你几番情弃,更是苦中之苦。佛祖终不忍她再遭受轮回之苦,便命冰莲子一人独自转世,此生与鬼魂结合,以还前孽……公子啊,只因你前两世皆有负于玄女,才有此生这诸多磨难呐。”   唐泽瞬间黯然了,却又生出一番欣喜。   他虽不能确定老者此刻的话语,可他宁愿老者句句属实。如今的唐泽,已然为宫明发了狂。   他甚至痴痴的想,只要能与宫明终成眷属,哪怕是上苍的惩罚,哪怕是与鬼魂共度一生,哪怕是自己也变成鬼魂,他也已全然无怨无悔了。   只是如今,宫明又去了哪儿?   “宫明在洛陵雪院。”老者及时说道。   “啊……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唐泽惊讶得口齿吞吐了。   老者呵呵笑道:“公子可听过举头三尺有神灵吗?世人之所思所想,又怎能瞒得过头顶之上的神仙……老朽虽算不上正神,但看透世人这点本领,也还是有的。”   唐泽不禁哑然。   老者接着又道:“宫明如今,的确身在雪院……血魅虽然诱惑宫明未果,但仍是一心要囚禁宫明,只是苦于老夫的阻挡,才迟迟没能如愿。后来,我便把宫明带去了我的门下,并收作义女,那以后,我便一边守护着宫明,一边研修仙法对付血魅……血魅这个魔头,一日不除,宫明就多一日的危险,恐怕就很难等到与你重逢那一天了。”   清风袭过,树影绞碎了月光,林间满地幽寒。   唐泽沉默着,心中渐渐明朗,忖道:“难怪宫明家中会有玄衣子的画像,并且说他是自己的祖先,原来竟是这样……”   然而忽地又是迷惑,他想起了宫明的母亲,便道:“仙长,那宫明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她真是宫明母亲吗?”   老者抖了下拂尘,道:“我料你必有此问……她确不是宫明母亲,那婆婆生前,是铁玉兰的奶妈,只因死不瞑目,死后便沦为一个孤魂野鬼。在她死后的多年里,我的府邸一直都被铁家祖坟所镇,直至那夜令尊夜创鬼宅,挥刀斩去那三根灵竹,我与宫明才算脱离苦境。后来,我的府邸恢复了原貌,那婆婆一日前来乞讨,我怜见她生前的善良,便留下她做了宫明的保姆。婆婆倒也喜欢宫明,俩人终日伴着,情若母女,故而,宫明才认她做了义母。”   谈话至此,唐泽心中才算明了,之前关于宫明的一些疑惑,也算大致上烟消云散了。   唐泽重重叹下一口气,原来一切并非偶然,一切早已注定。只是,还有一点他不太明白,既然宫明要与自己共度一生,那她为何又要在婚礼前夜悄然离去?   本要张口询问,忽又想起玄衣子能够透彻人心,便只向老者投去一缕目光。   老者果然神会,笑道:“此事缘由,公子不妨猜测一二。”   唐泽拧眉片刻,试探道:“莫非,又是因为血魅?”   老者点头道:“嗯,不错,宫明那夜失踪,正是缘于血魅的威逼。血魅为了能完成对唐家的报复计划,也为了能得到宫明的情心,它便必须要阻止你们成婚……那夜,它便带了若干鬼兵前去捉拿宫明,还好被我事先料到,先一步将宫明母女带回了我的府邸,从此再也不敢让她们轻易出门。这,便是宫明失踪的真正缘由啊。”   唐泽轻轻点头,忽又问道:“仙长,你说血魅有对唐家的复仇计划,那到底是个什么计划?”   老者道:“这个,老夫却也并不尽知,具体我只知晓两点。”   唐泽道:“哪两点?”   老者道:“一,它经常将半仙唐的灵魂拉去用刑,并呈现你的梦中,使你唐家阴阳两代均倍受折磨。这二嘛,便是收留了小紫。”   “小紫?”   “不错,公子可记得令尊与铁玉兰年轻时的那段纠缠?”   “记得。”唐泽答道,眼睛瞬间闪了起来。   老者道:“那晚元宵之夜,令尊与铁玉兰的相遇,还有那阵飓风,以及后来二人在山洞中的缠绵……这一切,均是血魅一手所为,包括二人梦中的那棵古松,也是血魅的化身。血魅明知令尊与铁玉兰命相刑克,却又偏偏如此安排,为的便是让唐家逆天而行,与铁家结下这永世的冤仇,从此恩怨难了。及待铁玉兰产下了小紫,它便又控制住铁玉兰的意识,使她将小紫遗弃山林,于是,小紫便又成了血魅复仇的另一颗棋子。”   “棋子?”   “是的,血魅收去小紫之后,便认她作自己的女儿,并且对她隐瞒了自己实际的身份和用意,百般疼爱。所以直至如今,小紫仍以为自己有一个了不起的神仙妈妈,而对于其他,她竟是丝毫不知……而那血魅的真实目的,便是要让你们兄妹日后结为夫妻,而后再遭天谴,故而才有了小紫与你在山林偶遇,并坠落洛陵之事……唉,这血魅的复仇手段,真可谓阴狠毒辣也。”   “可是……”唐泽震惊了片刻,又疑问道:“既然如此,我那次已经去了洛陵赋,它又为何要将我送出?”   老者闻言,眉头竟也皱起来,缓声道:“这个,老夫却也揣摩不透了。”   “我知道为什么。”小幽的声音忽然飘来,听上去中气饱满,再没了微弱。   唐泽与老者一起朝她看去,只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更胜以前了。   唐泽忙欢喜道:“小幽的伤好了,仙长,你果然是神仙法力,妙手回春啊!”   老者也微笑,点头道:“嗯,好了便好。”   随后又道:“姑娘,你果真知道那事的原由?”   小幽站起身,捋一下鬓间零乱的发丝,微笑道:“是的,那次公主要送公子出去,只是为了……”   “噗!”小幽的脖颈陡然鲜血迸射,头颅顷刻脱离肩头,重重落在左方一丈开外的地上。   “啊!”唐泽与老者蓦然大惊,随后,一道白光由小幽尚未倒下的尸身后面瞬间袭来,直奔老者面门。老者闪身侧离,同时将唐泽远远推开。   白光再起,与老者拼在了一处。瞬时林风漫卷,呼啸不止。   唐泽惶然观瞧,发现那来者正是萧挺!   老者边打边道:“唐公子快走!老夫隐形术已尽,顾不上公子了,公子快走!”   却听萧挺狂笑:“哈哈……尔等全都要死!”   言毕他左手一甩,便又是一束白光凌厉,直奔唐泽而来。唐泽瞬间呆立,甚至没了思考的空隙。   然而一刹那,紫光倏地闪现,缠绕之间白光竟顷刻化去无踪。   随后唐泽便被紫光掠起,耳边再次风声啸然。   然而在他的脑间,却仍是小幽尸首两分的那一瞬。一个美丽的生命,就这样为着自己,而轰然飘逝了。   这次,小幽是真的活不成了。   唐泽忽然泪如泉涌。   仙府   逢山穿山,无山入地。小紫带着唐泽一路逃去,用的依旧是地行术。   小紫明白,此刻整个洛陵赋都一定在捉拿他们,若是凭空飞行,必被妈妈捉住无疑。   “妈妈……”小紫念着这两个字,心头是阵阵疼痛,不觉泪水班驳。   然而她终究是忍住泪水,此刻她绝不能够分神。她提着这个忽然变成她哥哥的男子,神情专注地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大山,直奔丝竹镇后山而去。   她心中十分清楚,如今的洛陵公主已被彻底激怒,若要躲避洛陵公主的追杀,并且能让唐泽安然无恙的地方,眼下只有一个,那便是玄衣子的府邸。   除黑煞天君以外,此地能够克制公主的,就只有玄衣子了。   虽然玄衣子此时还被萧挺纠缠着,但凭他的法力,即便是萧挺与公主连手,也未必能将他如何。   “他一定能够突围回府的!”小紫如此的想着,后山已然近在眼前。   又行半里多路,小紫陡然转换身形,便与唐泽从一棵粗大的老树根部倏地钻出。   阳光明媚,微风清和,眼前是一片树林之中三面环水的坟地。唐泽定了定心神,终于认出这便是铁家的祖坟地,一个据说压住了妖仙住所的坟地。   “怎么会来到这里?”唐泽转向小紫问道。   小紫幽幽地看他,淡淡道:“来找玄衣子的府邸,眼下除了这个地方,你已经无处可躲了。”   唐泽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怔然,小紫此刻对他态度,也似忽地淡了。   小紫也确是如此,自己暗恋已久的男人,竟然一下被告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若不是为了救他,她真不愿再在他面前出现。至少现在不愿。   平伏着心潮,她四下望了望,眉头逐渐凝固,喃喃道:“玄衣子的府邸到底在哪?刚才在地下未曾发现,怎么上面也一样没有?”   唐泽也随着凝目四望,但眼前只是山林,环水,坟地,此外并无半点建筑的影子。   二人正自迷惑,林间树头忽地传来老者的声音:“唐公子,小紫姑娘,二位久等了。”   人随音至,玄衣子顷刻飘然落下,依旧是仙风道骨,冲小紫笑道:“多亏姑娘了,老夫还担心你不会带唐公子前来此地,看来,姑娘果真是聪颖机智啊。”   小紫也笑笑:“仙长过奖了。”   老者又客气了一句,便接着道:“血魅还在后面追杀,此处不可久留,快快随老夫家中再叙。”   说着玄衣子轻摆拂尘,三人便蓦然消失。   这是一处莺歌燕舞繁花似锦的地方,气候陡变,唐泽顿觉被一股芬芳的暖流包围。他抬首观望,只见眼前是一座道观,清漆大门,清漆牌匾,牌匾之上写有三个金色隶体大字:百花观。   唐泽不觉奇怪,一个道士清修之地竟是如此鲜艳夺目,并且有一个同样鲜艳夺目的名称。   他不禁问向玄衣子:“仙长,这便是你的府邸吗?”   老者微然一笑:“正是寒舍。”   唐泽深深吸口气,貌似陶醉道:“果然是个世外仙境,外面天寒地冻,这里竟然这般的温暖如春,恐怕把整个东北的春天都加起来,也难比得上这里的温暖。”   老者朗然笑了,道:“唐公子所言极是,此乃地下府邸,只因吸纳地气,故而才有这般温暖的气候,此处四季如春,在平常的东北之地自然是见不到的。”   “地下府邸?”唐泽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惊诧道:“地下又怎么会有太阳?”   老者依旧微笑:“哦,那并非真正的太阳,它乃是老夫多年修炼的法丸,其中汇聚了老夫三千年来至刚至阳的法力,它在我在,它亡我亡啊……当然,我这百花观多亏它的照射,才能有这百花齐放的春光,要说它是此处的太阳,倒也言不为过。”   唐泽和小紫一起惊诧了,他们对视一下,为老者高深莫测的法力所深深折服。   小紫不禁暗叹:“如此高深的法力,在洛陵赋中绝对是无人可及,难怪洛陵公主对他是既恨又怕了。”   唐泽也有同样的感慨,随后便又想到了宫明,他想有这么一位法力高深的神仙帮忙,看来自己和宫明的重逢定是指日可待了。   如此的想着,他不禁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那阵阵浓郁的花香,令他即刻心神清爽了许多,   这也是他自贪上官司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轻松。   老者在一旁笑意盈然,抬手请道:“两位,请到院中小憩。”   言毕,老者冲着大门慈声喊道:“童儿,开门。”   片刻之后,木门吱呀有声,从里面探出了一个小孩的脑袋。   小孩向外望了望,便随即笑起来,这才把木门彻底打开,欢快地迎道:“师傅回来了,小童恭迎师傅……师傅,这是我们的客人吗?”   老者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对,这二位都是为师的贵客,童儿要好生招待。”   小孩便又冲唐泽和小紫一阵笑嘻嘻,鞠躬道:“小童恭迎贵客。”   唐泽见这小孩装束奇特,竟与画中古时候的道童一般无二,便一时起了雅兴,兀自的欣赏起来。还是小紫反应快,连忙伸手搀起小孩,握住他的小手和他逗笑了一阵。   老者笑呵呵道:“二位,请进吧。”   如此,四人便有说有笑,跨步走进了院中。   院内花姿万千,一条不宽的石道纵穿小院直指正厅大门,正厅是典型的道观模样。   石道的两旁分别有两块空地,空地以外便全是花朵,各种各样的花朵,争奇斗艳。   石道左侧的空地上,有一处相当宽阔的八卦形石台,石台上置有三张修道之人打坐用的蒲团,此外便是一些练功器械。石台旁边还立着一个武器架,架上只有三样兵器:宝剑、弯刀、还有长枪。   而石道右侧的空地,面积不大,分别放着一张宽大的圆形石桌和一张小些的方形石桌。   大石桌的周围放有八墩石椅。   而小石桌周围则是三墩石椅,其中一墩石椅上,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婆婆。   婆婆正伏在桌上编织着一个精巧的花环,见众人走来,忙微笑迎道:“噢,原来是唐公子和唐小姐到了,快,请这边坐。”   一边说着,婆婆一边起身招呼二人。不料却被小孩跑去猛地抱住了手臂,小孩一下拿去她手中的花环,跳跃道:“婆婆给我的花环编好喽,婆婆真好,婆婆真棒,呵呵……”   接着小孩把花环往头上一戴,便满院的雀跃起来,还翻了两个空翻。   老者和婆婆同时笑了,对着小孩摇了摇头,一脸疼爱,叹道:“这孩子。”   之后老者转向唐泽和小紫,笑道:“我这徒儿生性顽皮,二位莫要见怪……哦,这位便是宫明的义母,想必唐公子也早已认识了,二位请坐吧。”   唐泽却没有立刻入座,他的眼睛忽然布满惊讶,盯着婆婆的腿道:“婆婆,你的腿不是已经……”   婆婆怔了怔,明白了,笑道:“哦,我的腿没事,上次坐轮椅那是装出来骗你的,过去的事情,还请唐公子莫要介意。”   唐泽这才释然,不觉苦笑了一下,那些与宫明的过往又在浮现了。   大家纷纷坐定,老者转过脸喊住那还在玩耍的小孩,让他赶紧上茶。小孩答应一声,收起花环,匆匆跑去了屋内。   稍后,小孩便端了茶盘轻然而来。那动作看似飞行,而双脚又分明走在地上,令唐泽又是好一番惊讶。   茶送至四人,小孩又一边玩耍去了。   老者向二人笑道:“二位初来寒舍,定要尝一尝我这百花茶,此茶集百花之精华,是老夫多年采集研制所成,饮之可消百病,可解千愁也。”   茶香飘逸,唐泽和小紫不禁都为之一震,顿觉精神清新如晨露。饮上一口,更是身心舒畅,仿佛所有疲劳与累赘都一下消散,整个人也都飘然若仙了。   小紫不觉又一次抬首观望,见那漫天清和流云,日丽花香,才真正让她感觉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境。同为地下府邸,相比之下,那终年昏沉而阴郁的洛陵赋简直就是一处见不得人的魔窟了。   老者见二人醉然的表情,便与婆婆相视点头而笑,向二人问道:“此茶味道如何?”   不料唐泽和小紫竟一同答道:“嗯,好茶!”   言毕二人又将杯中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便即刻更加的精神矍铄起来,先前的愁云与抑郁也是真的消无影踪了。   老者这才拂髯而笑,道:“不瞒二位,这百花茶又名驱魔茶,我见你二人在洛陵赋呆的过久了,身上沾染的妖气太重,故而才特地为二位备下了这驱魔茶。”   二人不禁愣然。小紫放下茶杯道:“妖气?仙长的意思是……”   老者道:“那洛陵赋自被血魅霸占以后,便彻底成了一个魔窟。血魅本身已是妖孽,广罗天下的游魂野鬼,以超度之名,训练它们成为自己的强兵猛将。这些游魂,都是自古以来因种种原因而被地府抛弃的死鬼,所以在血魅的部下,你可以看到不同时代的兵将。”   一丝惊异掠过,唐泽不禁将目光投去了小紫,暗道:“莫非她也是……”   老者笑道:“不,小紫姑娘却不是游魂……在整个洛陵赋中,只有五人是真正的血肉之躯。”   小紫也十分愕然,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竟然是个鬼魂充斥的魔窟!又听老者这么一说,慌忙问道:“哪五个人?”   老者道:“小幽、小兰、萧挺、萧玉,还有一个,便是姑娘你了。”   小紫疑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们五个例外?”   老者道:“这,便是血魅的高明之处了……在二十二年以前,百里之外的一处深山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位黑煞天君,没人晓得它是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它身出何派。只知道此天君一到此地,便着手建立了一座地下城池,命名黑煞堡,从此与洛陵赋对峙,一心想要吞并洛陵赋。黑煞天君法力高强,手下鬼兵亦是魔力超群,远远在血魅的鬼兵之上,这就意味着一旦交起战来,洛陵赋势必难以招架。所以那个时候,整个洛陵赋便都陷入了惶恐之中……然而血魅终究是血魅,它除具备高深法力之外,也具备着超群的智力,它一边安抚洛陵众鬼莫慌,一边于一夜间纵行天下,掠来了五个刚刚出世而天生灵力的孩子……”   老者说着停顿下来,端起茶杯轻然地饮着,他大概是说得渴了。   然而小紫却性急地追问:“血魅要这些孩子做什么?”   老者笑了笑,只好放下茶杯,继续道:“周天之内,素有五仙,乃是天、地、人、神、鬼。若按级别依次排下,天下鬼魂亦列于凡人之下,更莫要说那些妖魔虫怪了,凡间一个新生小儿,便抵得上妖魔的千年修行,若是天生具备灵力的孩子,其对妖魔的震慑力就可想而知了。血魅正是晓得了这个道理,才出此一招,它将那五个孩子分别按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在洛陵赋分列下来,之后分施法力于其上,如此,它便不仅轻易退下了黑煞堡的那次进攻,而且还挫去了天君五百年的修行,从此,黑煞便再不敢贸然进攻,转而闭堡修炼,修养生息。直至今日,黑煞才算又挑了战事,据说,它是又修成了什么上乘魔法了。”   小紫沉吟,道:“这么说,我便是那五个孩子中的一个了。”   老者点头:“不错,血魅在战败黑煞之后,便把你们几个细心调教,平常鬼魂需要一千年才能学会的法术,在你们几个天生灵力的孩子来说,也只是十多年的事情……小紫姑娘,如若老夫猜的不错,你和萧挺几个,如今都该是一般的年龄,二十二岁。”   小紫点点头。   老者道:“那既是说,你们都具备了平常妖魔两千多年的修行了,如今若不是黑煞又修成了绝世魔法,它是断不敢再挑战事的。”   小紫又问:“仙长,你总说我们具备天生灵力,我们的灵力又是什么?”   老者道:“你们的灵力,便是前世跟随上神修来的仙法。那小幽和小兰,还有萧挺兄弟,本都是原始天尊架下的四大童子,只因偷食仙丹,被玉帝贬下凡间,遭受这轮回之苦。而你,小紫姑娘,你便是那北斗宫的一颗守护之星,因为一日贪睡,而耽误了七星北斗的运行时辰,故而也被贬下了凡间。也正因如此,铁玉兰在产你之时,才比正常婴孩的出生整整晚下了一个月。按理说,铁玉兰与令尊发生关系在先,你应该是唐泽的姐姐才对,可最终唐泽还是早你半个月出生,你也便成妹妹了。”   沉默。小紫和唐泽面对此话一时无语了。   良久,唐泽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小紫,你……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出身的?”   小紫看了看他,道:“是在青松林,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本来我妈……本来血魅,它在设立法坛之前,将我留在了洛陵大厅,说是让我留守大厅,实际上却把我锁在了大厅之内,还命令一群手下看在门口。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些,还是后来,我突然感到心慌,便想要出去看看,才发现大门已被锁住。我感觉不妙,才想法毁掉大门,又与那帮手下打斗了很久,总算得以脱身去了月院。我不敢从正门入内,就偷偷去了青松林,打算从后院潜入,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仙长便带着你和小幽忽然出现了。”   “可后来你为什么不现身?为什么不及时阻止萧挺?”唐泽的语气竟有些激烈,显然,他是在怪小紫没有及时阻止萧挺对小幽的攻击。   小紫没看他,继续道:“我当时也没发现萧挺,我也很想听小幽说出那次血魅送你出去的真正原因。”   气氛忽地尴尬,兄妹俩谁也再没说话。   老者见状,忙圆场道:“唐公子,这也怪不得小紫,就连老夫,当时也只急着听小幽道出原因,这才忽略了周围。我本该当即带你们来我百花观的,只因小幽当时伤势太重,我这才将她带去青松林疗伤,谁曾想……唉,怪只怪萧挺那厮太过阴狠,可怜了小幽这孩子……”   长叹之间,老者也是神色黯然,停顿了片刻才又道:“小紫,你可知道,血魅为何不让你同去月院?”   小紫眉头微拧,摇了摇头。   老者道:“依老夫猜测,它该是怕你出手救下唐泽。”   “救我?”唐泽疑道。   “不错,”老者捋一下胡须,“那张召唤佛瞳的符咒一旦燃完,公子势必要当场毙命。”   吃惊掠起,兄妹俩的眼睛同时闪动了,齐声道:“为什么?”   “因为那张符咒,名为血煞咒……”   “什么?血煞咒?”小紫瞬间失语,惊惧如阴云般布满眼色。   唐泽虽不知所谓,但看小紫的神色,也便知这符咒非同小可,不禁问道:“小紫,这符咒……”   小紫喃喃道:“这符咒,是血魅用来控制洛陵赋的根本手段,它可以让洛陵赋中每个成员都对血魅誓死效忠,永不背叛。”   “为什么?”   “在洛陵赋中,每个加入洛陵赋的成员,都必须要事先接受一种洗礼,这种洗礼,便是让血魅在其体内种下血煞咒,此后每隔十天,必须服下一粒血魅赐予的还魂丹,否则,便会化为一滩血液,一滩又浓又黑的血液……”小紫淡然地说道,而那丝淡然中,却分明有一股浓厚的恐惧在起伏飞扬着。唐泽想要问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角。   小紫又喃出了一句:“我,也不例外……”   “什么?你也被种了符咒?”唐泽终于发出了声音,声音竟有些颤抖。   “是的,洛陵赋中每个人都不例外,我离服丹的日子,还剩一天……”小紫嘴角是一丝苦笑。   即刻,唐泽唰地站了起来,神色冲动道:“仙长,请带我出去。”   “出去做甚?”老者问道。   “去找血魅,血魅现在要找的是我,只要它答应给小紫还魂丹,我可以燃烧那张符咒!”   “若是它不给呢?”老者道。   “它会给的,因为只有我才能唤回佛瞳……仙长,不管怎样,请你即刻带我出去!”唐泽已经十分着急了。   小紫惊讶地看他,眼中忽是一缕喜悦,忙起身阻止道:“唐……哥哥,血魅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它永远都不会被人要挟,哥哥,我能看到你这样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但你绝不能再去找血魅!”   忽然笑了,老者竟和婆婆一同笑了。   老者朗然道:“果真是兄妹情深啊……唐公子,小紫姑娘,二位都莫再担心,小紫姑娘体内的符咒,已然解去。”   “什么?”二人同时怔住。   “仙长说的不错,小紫姑娘,”沉默已久的婆婆终于发话道:“在你刚刚饮完了那杯驱魔茶,你体内的符咒就已经化解了。”   老者点了点头,又请二人坐下道:“老夫业已说过,对针对血魅的每一种法术,我大致都有破解的法子。这驱魔茶,便是针对血煞咒而作,血魅用血煞咒控制洛陵赋之事,我也早已知晓,故而才会让二位刚来便饮下驱魔茶,一者是为驱逐妖气,二者也便是给小紫姑娘解去符咒了。”   兄妹俩再次起身,小紫朝老者抱拳道:“小紫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老者刚要还礼,只见唐泽却是深深鞠下一躬,感激道:“仙长对我唐家的恩德,唐泽莫齿难忘,仙长在上,请受唐泽一拜。”   老者慌忙起身搀扶道:“唐公子言重了,当年若不是令尊破去那三根灵竹,老朽此刻仍是囚于地下,不见天日啊。”   婆婆也道:“是啊,唐公子,小紫姑娘,你们就别在多礼了,还是快快坐下,商讨如何对付血魅的事情要紧。”   二人也点头称是,刚一落座,小紫便又即刻问道:“仙长,我在洛陵多年,也从没见血魅何时燃过血煞咒,这次又是为何?难道血煞咒还有其他用途吗?”   老者点头道:“血煞咒,亦是血魅毕生法术之精华也,此咒集天地至阴至毒之气,阴戾而玄邪,除能植体破魂之外,它还具备生死召唤的功效。”   “生死召唤?”小紫更是迷惑了,“什么是生死召唤?”   老者道:“‘生死召唤’在血煞咒里,意为有此即无彼,有一生则必有一死。若是两人关系至密而分离两地,只须于符咒之上画入二人的图影,再由其中一方亲自尽燃此符,另一方便会顷刻而至,而燃符的一方,也便即刻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了,故而才名为生死召唤。小幽之所以拼死阻止唐泽燃符,也正是缘于此故。”   “小幽又怎会知道生死召唤?”小紫旋即问道。   “这个,老夫却也不知了。”老者摇了摇了头。   “那,血魅又为何让我哥哥燃烧血煞咒?难道是为了召唤佛瞳?”小紫又问。   老者道:“不错,唐公子乃佛瞳唯一效忠的主人,天下间能召唤佛瞳的,也惟有唐公子了。”   唐泽忽然疑道:“既然佛瞳只效忠我一人,那即便是我唤回了佛瞳,血魅要它又有何用?”   老者笑了,道:“公子问的甚是,只怪老夫漏讲了一条,那血煞符在燃尽之后,被召唤的一方找不见原先的召唤者,便会将全部的感情转而移至血煞符的主人,血魅。故而只要公子燃尽了符咒,那佛瞳也便永远效忠于血魅了。幸好,那时公子只燃下了一半,可即便如此,佛瞳也还是有所感应,我见它出现异常,便得知是公子在召唤佛瞳,方才前去月院的。”   “哦……”唐泽沉吟片刻,又道:“这么说,佛瞳果真在仙长这里了?”   “嗯,”老者点头道:“自上次夺回佛瞳,老夫便一直将其供于禅堂之中,每日烧香礼拜,乞来天尊神力护住佛瞳,期待时机成熟便还于公子……公子,请随老夫到禅堂一看。”   说完老者起身相请,一行人便跟随他行去了禅堂。   天目   清幽禅堂,香烟缭绕,一幅巨大而飘渺的画像挂居正中。画像里,原始天尊在祥和微笑。   视线下移,佛瞳正摆在供桌之上,散着淡淡的金光。   老者肃然静立,捻起三支檀香供上,朝画像拜了三拜,这才抬手捧过佛瞳,转身对唐泽道:“公子,这便是佛瞳了,现在物归原主。”   唐泽默然接过。这柄害他一家灾难连番而又苦苦寻觅的戒刀,此刻竟是如此地沉重了,沉重得让他几乎掉泪。   目光淡然,唐泽心中是一片空洞的酸楚。   蓦然,眼中一丝闪亮,唐泽问向老者:“仙长,是不是我拿了这佛瞳,便一定能够铲除血魅?”   老者微笑,摇头道:“非也,这佛瞳虽是当年之佛瞳,而你却已不是当年的唐轩了。毕竟,你已历经两世轮回,天目业已关闭,先前之法力也早已尽失……我知你搭救宫明心切,但若要操纵佛瞳,铲除血魅,公子还需重开天目才行啊。”   “重开天目?”唐泽眉头倏地拧起。   “不错,天目开启,乃是凡人修身化仙之征兆也,但这需多年修炼方可达到,我如今只能指点一法。”老者拂髯而道。   唐泽道:“请仙长明示。”   老者道:“公子身上可带有《九转回星经》?”   唐泽道:“带了。”   老者点头道:“如此甚好,公子可速读此经,将其中要诀一一记下……毕竟公子曾为神仙,只须照此修炼,重开天目也并非难事,到那时公子便可法力重归了。”   唐泽拧眉道:“仙长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厚的一本书……”   老者笑了,打断道:“公子饮过百花茶,灵性已开,以公子此刻的智慧,要理解并牢记这《九转回星经》,最多也只需一个时辰,但能否融会贯通打开天目,那便要看公子的造化了……此时距黑煞天君举兵只有一日空闲,公子若要搭救宫明,须在半日内天目重启,否则便为时晚矣。”   “如果半日内不能成功呢?”小紫忽在一旁问道。   老者道:“便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勉强而为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势必在黑煞攻下洛陵之前救下宫明。”   “难道洛陵赋必败无疑?”小紫再问。   老者点头道:“血魅煞费苦心,先诱宫月,再诱宫明,复诱唐泽,最后又欲召唤佛瞳,为的便是能得到这四者之中哪怕一位的情心,如此便可平增十世修行,以应付黑煞。然而如今一切泡影,血魅必非黑煞敌手……而血魅又生性歹毒,它若兵败,则必会迁怒宫明与宫月,先杀之而后快啊!”   一片沉默,唐泽与小紫都不禁黯然了。   很明显,二人都对唐泽能在半日内打开天目表示怀疑。   老者随后道:“公子也莫要灰心,一切事在人为,尽力即可……二位,还是先随老夫用膳去吧。”   于是大家便转而来至客厅,婆婆准备好饭食,一餐无话。   饭后,小紫随婆婆一起休息去了。   唐泽独自来到一间厢房,窗外天光依旧明朗,他伏案拿出了那本形容古旧的《九转回星经》。   经书已十分陈旧,除没有缺页少字以外,捧在手里,俨然捧着一件刚刚出土的古墓遗物,散发着远古气息。   唐泽看着它,不禁心思涌动:“这书真的能帮我打开天目吗?我难道真是冰莲子转世?冰莲子又是什么样子?冰莲玄女又是什么样子?我和宫明真的是佛定因缘吗?   然而眼前只一间单调的小屋,他见不到前世半点光景。   他长然叹息一声,定了定神,便翻开了眼前这个陈腐而神秘的经书……   奇怪,他发现他头脑竟是如此清晰,每一页翻过仍历历在目,简直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一本经书,一柱香不到,竟然翻阅完毕。且已将所有的图画和字句都统统装进了脑子里,毫无半点遗漏。   唐泽暗自叹然了:“天呐,神仙就是神仙,一杯小小百花茶竟有如此功效!人间要是有了这种茶,那岂不是人人都成天才了……不过,假如人人都是天才,也就无所谓天才了。”   他不觉笑了,笑自己在此刻还能胡思乱想。   他忙合上书本,起身快步来至院中,发现老者已经端坐于那座八卦石台之上了。   花香盈然,老者缓缓问道:“公子,要诀是否记下?”   “记下了。”   “嗯,那就过来吧。”老者又微闭了眼睛。   唐泽走上石台,在中央的一张蒲团上盘腿坐下,身后便传来老者的声音:“默念要诀,心神归一,心随意动……”   唐泽静心凝神,脸色渐渐的飘然若仙。   然而半日即过,天目仍是未开。   雪院情仇   小紫昏昏的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婆婆已不在身边,赶忙起身匆匆的跑去了院中。   三人正围着石桌谈话,小童则倒在婆婆的怀里睡着了,他手里竟然还拿着那个花环。   见小紫出来,老者忙招呼她近前道:“方才我与令兄已经商量妥当,决定即刻前往洛陵赋,小紫姑娘,你也准备同去吧。”   小紫一时喜悦,道:“哥哥天目开了?”   唐泽与老者对望了一下,随后一起摇摇头,老者道:“只差一步。”   小紫眉头微拧:“一步?”   老者点头道:“唐公子悟性超群,只用下半个时辰,便已筋脉尽通,《九转回星经》之术法精华也竭尽掌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公子虽已掌握要诀,但体内法气始终都无法突破天目,致使其一旦发动内力,法气会立时集聚天灵,无处疏导,公子也便会头痛欲裂……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老者不禁叹然。   小紫慌了,忙道:“那便让我哥哥留下,我与仙长前去营救宫明,怎么样?”   然而唐泽却极力反对,看样子,即便是粉身碎骨,他也非去不可了。   老者最后道:“小紫姑娘,公子虽未打开天目,但也已具备些低层法术,加之佛瞳的庇护,与我等前去也未尝不可,最多是无法铲除血魅罢了,搭救宫明后全身而退,还是行的。”   小紫见老者如此说,也只好勉强答应,尽管她还在对哥哥能否全身而退表示怀疑。   计划已定,老者又吩咐了婆婆与小童好生搭理府邸,便与唐泽兄妹一起身形陡转,施起地行术直本洛陵雪院而去了。   小紫一路领先。   这地下之途,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自她五岁便开练地行术,洛陵赋地下方圆几百里的光景便已被她浏览殆尽。   唐泽也因为刚刚得些法术,这次地行便不似先前那样惊慌了。只是他救人心切,眼睛虽然睁着,却全无心思浏览什么地下景观,就这么的一路行去了。   然而眼看雪院即至,竟陡然被一道气墙截住。那气墙一派绿色,于大地之中波动回旋,若隐若无,任三人如何冲撞却始终也无法突破。   老者拦住兄妹道:“想必是血魅料定你我会从地下偷袭,方才布下此气,二位稍退,待老夫施法破之。”   说完老者双掌合十,一阵咒语之后忽抬右手,中指与拇指环扣曲伸之间,瞬然一溜白气唰地迸出。   白气于半途竟身形忽变,顷刻化作一柄柄雪亮冰刀疾速刺去。   刃之所至,绿气随之崩裂,一处巨大裂口便陡然出现。   老者收起术法,三人穿过裂口继续前行,身边却已然是渐趋寒冷了。小紫停下,抬手前指道:“仙长,前面便雪院了。”   顺指望去,果见地面之上积雪深厚,错落有致的一排派古朝建筑均是茫茫然一片冰雕玉砌。   空中,还偶有雪花飘下。   “洛陵雪院……”唐泽默默的念着,陡然间心潮难抑,急急的问道:“小紫,宫明被关在哪里?”   小紫看他一眼,摇头道:“我只知道宫明被囚在雪院,但具体哪个位置,我也不清楚,血魅平时并不与我说关于囚牢的事情,它也不允许我到那种地方去。”   老者道:“不急,据老夫所知,洛陵赋囚牢一般均建于地下,想来雪院也不会例外。”   小紫点点头,又带着二人继续在地下徘徊着,一层又层的院落,他们的眼睛一直闪得很亮。   忽然,小紫止住身形,目光直直地斜向一处院落的中央,低声吟道:“小兰?”   唐泽也抛目望去,只见微雪淋漓之中一座木台高高耸起,木台之上两个白衣鬼兵持刀而立,压着一个女子。   女子抬面啜泣,正是小兰。   “这是怎么回事?”唐泽问道。   “砍头。”小紫吐字简洁,眼中已然是杀气氤氲。   惊异之间唐泽唰地明白了,可不就是砍头吗?那鬼兵手中雪刃寒亮,轻然压住小兰的脖颈,只待旁侧的白衣少年一声令下便手起刀落!   不错,唐泽又看见了萧挺。萧挺正立木台之下,仰首瞥向小兰,嘴角俊气而阴冷地微笑着,雪花不断零落他的白衣。   憎恨如同火焰般陡然窜起,唐泽紧握佛瞳的手有些颤抖了。“萧挺……”他嘴角微动,先前在月院的那幕重新滚在心间撕咬。尽管他知道那只血魅的一场游戏,一场骗局,宫明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然而……   “现身!”唐泽迸出了两个字。   老者与小紫均点下头,小兰也的确命在危机,于是念动咒语,三人顷刻破地而出。   一刹那,小紫手中长剑骤然紫光破鸣,眨眼间两位鬼兵已然化作青烟。随后斩断铁索,小兰被携去了一旁。   同时唐泽竟也是风驰电掣般击向萧挺,使老者不禁惊叹他的身法何以如此之快,然而却也只是瞬间,唐泽便已被萧挺轻然击出数丈开外,重重摔在地上。   他还远远不是萧挺的对手。   幸而萧挺被老者抖身截住,立时杀于一处。   四周忽涌来诸多鬼兵,唐泽忙起身迎敌,与小紫一起护住小兰拼杀。眼前青烟连续飘渺,不时间鬼兵皆是化去无踪,而老者也在一招“君临天下”之后不见了萧挺。   重归宁静。雪花零落之际,院落是一片透明的诡异。老者环顾片刻,沉声道:“对方诈败,速离此地!”   说完三人便带起小兰复又潜入地下,转眼行去了半里。小紫忽地止身,侧脸看向她正拉着的小兰道:“兰姐姐,你怎么了?”   老者和唐泽这才发现小兰双眼微闭,额角不断的渗着虚汗。老者抬手触一下她的鼻息,道:“噢,她只是昏迷了,想来是惊吓过度所至。”   小紫暗自松气,她当然知道小兰平日胆子很小,虽然她也身怀法术,却也是他们五人中功力最弱的一个。   “这次她被人推向刑台,说不定心里又被吓成什么样子了……可血魅为什么要杀她呢?”小紫想着不觉心生怜惜,抬手摸了摸她的面庞。   老者笑道:“姑娘莫要担心,老夫这有颗丹丸,给她服下即可。”   小紫忙谢着接过药丸,轻启小兰的嘴唇放入口中,果然不过片刻,小兰醒了。   然而似乎依旧虚弱,小兰眼望着三人,喃声道:“啊……我……我还没有死,是你,是你们救了我……”   语气激动而喜悦,尽管她的目光还有些迷离。   小紫巧笑,久违的调皮又忽地重现,道:“兰姐姐,你没有死,我们把你从阎王手里夺了回来,还改了他的生死簿,保你能活个千秋万代,咯咯……”   大家都笑了,唐泽发现小紫笑起来的样子和小婧真像。他真希望她能永远这样笑下去,因为她不笑的时候总让他想起铁玉兰。   小紫又和她调侃了几句,见小兰神色逐渐平和,方才问道:“兰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小兰笑容敛住了,转而颦眉道:“因为我知道了公主的秘密。”   “公主的秘密?”   小紫道:“公主的秘密?”   “嗯,就是公主要用血煞符对付唐公子的事情……那天我和幽姐姐经过公主的窗前,不小心听到她和萧挺的谈话……后来,幽姐姐就背叛了她,所以公主也要将我处死。”   “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小幽?”小紫眼中布满了不平。   小兰缓缓道:“公主说,洛陵赋中所有接触过唐公子的女人一个都不能留,她还说,说你和幽姐姐都是因为爱上唐公子才背叛了她,所以她也要将我处死……其实我和幽姐姐都知道,她那是在嫉妒。”   “嫉妒?”小紫转而迷惑了。   小兰点头道:“因为,公主自己也爱上了唐泽……那天公主还对萧挺说,说她其实并不想害死唐公子,她说如果唐公子能爱上她的话,她宁愿在击溃黑煞以后,把洛陵赋交给萧挺掌管,然后她和唐公子别处厮守。”   “啊……”小紫不禁哑然,和唐泽还有老者一样,彻底的惊诧不已。唐泽的脸更是唰地红至了脖根……面对众人古怪的目光,他没法不脸红。   不料老者竟也调侃地叹了一句:“真乃蓝颜祸水也……”   二女子顿时“噗嗤”笑了,笑得唐泽真想遁地而逃,尽管他此刻已然身在地下。   他只尴尬地笑笑,不发一语。   良久,小紫才敛住笑容道:“小兰姐姐,别听公主胡说,她是不会爱上我哥哥的,她其实是一个魔头,名叫血魅……”   接着她便把事情的原由和经过详尽说了一遍。小兰听后自然是难以置信,但由于有老者和唐泽的作证,她最终还是信了。况且事至如今,也不由得她不信了。她沉然了片刻,最后道:“既然如此,我,我带你们去找宫明。”   “她在哪儿?”希望扬起,唐泽竟瞬间退去了羞涩,不禁急切地问道。   小兰看他一眼,目光幽然道:“沧雪底狱。”   “沧雪底狱?”小紫抬眉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   小兰道:“沧雪底狱,是雪院关押重犯的囚牢,也是洛陵四院中最为凶险的终极牢狱,据说里面有很多阴毒的机关,让我和小幽押送宫明的时候去过一次……如果公主没有转移的话,宫明就应该还在里面。”   小紫似乎还有所疑虑,又见哥哥与老者均在看着自己,终于点头道:“那好吧,小兰姐姐,我们现在就去沧雪底狱。”   随后又转向老者道:“仙长,如果那里果真凶险异常,到时候,还请仙长多费心,照顾好我哥哥和小兰。”   老者点点头,道:“姑娘尚请宽心,老夫会尽力守护他二人。”   唐泽似乎要说什么,却也只好闭了嘴。毕竟小紫是在担心自己,而以自己目前的身手,也的确是个要人保护的对象。   于是四人晃动身形,在这景象奇特的大地之中,朝着小兰所指引的方向快速前行了。   虽然只是片刻,却已有先后十八道险障被四人轻松越过。若不是有小兰带路,三人要寻去那沧雪底狱,还真要费下不少周折。   唐泽看着极行的小兰,心下是一片由衷的感激。   又行了片刻,小兰陡然止住身形,回首道:“到了。”   然而众人举目四望,却仍是茫茫然一无所获。小兰笑了,道:“沧雪底狱并不在地下,请往上看。”   说着小兰右手轻抬,指向地面上的一块巍峨巨大的山岩道:“那便是沧雪底狱。”   “什么?那分明是一块石壁,怎么会……”唐泽顿时愣然,小紫和老者也一样愣然,纷纷疑惑地看向小兰。   小兰微笑道:“那不是石壁,那只是血魅的障眼法,请各位凝神细看。”   于是众人复又看去。   良久,只看得三人眼睛酸涩,正打算放弃,却忽见那石壁陡地扭转变形,瞬间化作了一座巍然伫立的建筑。   那是一片院墙奇厚而高深的小型院落。院门高高耸立,门楣之上悬有一块血色牌匾,分明写道:沧雪底狱。   门前有数十鬼兵把守。   天空阴霾,冷雪飘飘,整个院落望去是一片阴戾而诡异。   老者不禁叹道:“好一个血魅,果真是煞费心机呐!”   小兰道:“现在怎么办?”   小紫看她一眼,微笑道:“杀掉门卒,闯进去。”   小兰道:“可是,要是惊动了血魅那就糟了……不如,不如我带你们从地下直接进去吧。”   老者道:“恐怕地下机关繁多。”   唐泽随道:“不错,血魅既然如此心思细敏,这牢狱地下也必然是机关重重,还是杀进去好些。”   小兰却笑道:“我来过这地方,所以对这里的埋伏比较熟悉,放心吧,我可以安全地把你们带到关押宫明的地方……但能不能救出宫明,我就不能保证了,因为那里的机关我也不清楚。”   片刻沉默,小紫同老者交换一下眼神,便对小兰笑道:“既然这样,小兰姐姐,那就谢谢你了。”   小兰眨了眨眼睛,冲小紫嗔道:“嗳,咱们可都是自己人,干吗还这样客气?”   随后又菀尔一笑,道:“走吧。”   言毕小兰身形微转,带一行人便又向院中施展了地行术。   又经一番左弯右拐,一重又一重阴毒的险障就这样在四人身边悄然滑过了。小兰说的不错,她的确对这地下的机关很熟悉。   四人在地下行走,却可以清晰望见地上的光景,眼看着上面的建筑与鬼兵匆匆掠过,不久便来到了一处水牢。   不错,这的确是一间水牢,一间空间巨大的水牢。   在牢房之内,有一潭寒澈幽深的黑水,黑水之上凭空架起了一座铁索长桥。   长桥一端始于四人顶上的石岸,另一端终在对岸的方行石台。石台宽阔冰寒,其上立有两根粗大凌然的冰柱,冰柱上分别掉着两个白衣女子。唐泽看不清女子的面貌,她们的面貌都被深深垂下的长发遮蔽着。   然而唐泽还是陡然一震,不觉的泪湿盈眶。他已经可以清晰地猜到,那被掉着的,必是宫明和宫月无疑了。   见室内无人,小兰便率先现身地面,三人也随后跟了出来。小兰朝对岸的冰柱指了指,道:“宫明和宫月,就在那里。”   众人刚一凝神,唐泽便忽地向桥冲了过去,却被老者倏地拽住道:“公子不可冲动,此桥定是机关的引子,若一踏上必死无疑也!”   唐泽这才忽地镇静,怪自己情令智昏,险些酿成大错。然而依旧是心潮汹涌,急急道:“这……”   却见小兰笑道:“仙长不必担心,这桥上并无危险,真正的危险在那石台上,所以,仙长可以放心的走过去。”   “哦?是吗?那就请姑娘先行一步吧!”话音未落,老者与小紫竟是同时出手,刹时间白紫光交错冲击,小兰便顷刻被甩去了桥面。   唐泽心头一紧,正不知此番为何,却忽见那即将落桥的小兰身躯陡然一拧,便光影般落回岸边,远远冲三人怒道:“你……你们为何要加害于我?”   小紫与老者相视一笑,冷冷道:“血魅,装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什么?”小兰眼中掠过一丝寒光,吞吐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我怎么会是血魅……你们中邪了吗?”   小紫陡然一冷:“少废话,接招!”   身随话转,小紫与老者瞬间已向小兰发去了五招,且招招致命。   唐泽惊呼了一声“不要!”,却也知为时已晚,凭小兰的法力这次是必死无疑了!他可以清晰觉出小紫和老者招下均未留半点余地。   然而话音未落,令唐泽更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那小兰非但轻易躲过这致命一击,竟还在一招之内将二人震归了原地。   唐泽看一眼身边立身未稳的老者和小紫,脸色唰地变了,失声道:“这……”   小紫朝唐泽微微一笑:“哥哥,看清楚了吗,她到底是血魅还是小兰?”   老者也道:“以一招化五招,且引敌之力还复溃敌……能使出这着‘回转血影术’的,普天之下,舍血魅还能其谁?”   “哈哈哈……”小兰蓦然仰天大笑,笑出的竟是公主的声音,道:“真知我者玄衣子也!老头,你既已看破,我也再没隐瞒的必要,不错,我正是尔等恨之又避之洛陵公主!”   说话间小兰衣袖轻扬,青烟阵过,洛陵公主便一身绿衣地朝三人盈然而笑。   唐泽呆了,呆到了失语的地步。   老者抖一下拂尘,笑道:“小小血魅,奈何要妄称公主?恨你倒是实际,要说这避你嘛,恐怕还没到时候。”   公主冷了冷,便又笑了:“老头,我晓得你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识破我这幻身术了……对了,我真的很奇怪,你们是如何识破我的?”   老者道:“那只能怪你学艺不精了,分明一身妖气,又怎能充得上小兰?”   公主却摇头道:“不,这算不上破绽,小兰本身习的便是妖术,自然免不了一身妖气,我既已吃掉小兰的肉身,幻化成小兰,那该是绝无破绽的。”   “什么?你吃了小兰?你这个恶魔……”唐泽一时间由惊转怒,冲动个性使他不自量力地意欲上前,小紫伸手拦住道:“哥哥,不急,既然这魔头想知道她败在何处,那我就告诉她,也好让她死个明白!”   公主笑道:“乖女儿,何时变得这样不孝了?”   明知这是激心法,小紫还是颤了一下,然而她也只是紧咬了银牙,冷笑道:“好妈妈,没想到你还有不如的时候吧?不过,你戏演的还是很不错,怪只怪你虽然心细,却也去不了急躁的毛病。”   公主道:“哦?说来听听。”   小紫道:“很简单,据我所知,公主凡要押解犯人,必会派萧挺前往,他才是你真正的心腹,即便不派萧挺,也绝不会轮到小幽和小兰的两个女子的头上,这是其一。其次,作为小兰而言,你的地行术实在过于娴熟了,我与小兰相处多年,深知她的地行术远不如我,而你却在我用尽全力的时候,还都能一直遥遥领先。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你竟然会告诉我们,你对此地地下的机关十分熟悉,哈哈,真是可笑啊,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三令五申,任何人都不得在牢狱地下施展地行术的吗?又怎么会单单小兰例外?即便是小兰不听话,擅自闯入,恐怕她也没那个本事!洛陵公主,你若不是太急于要将我们引到这个机关阴毒的长桥之上,又怎会露出如此愚蠢的破绽呢?”   公主闻言又是一番长笑,鼓掌道:“精彩,精彩啊,小紫,不枉我多年的栽培,你总算不及我想像的那样笨……不过,纵使你看破又能如何,你以为你们来到这里,还能活着出去吗?”   老者忽然淡淡的一声:“血魅,你我交锋多年,又何必多言大话。”   公主面色骤冷,道:“哼!老匹夫,多年来你一直与我作对,今日定要新仇旧帐一并与你结个彻底!”   随后她目光往众人身后一抛,喝道:“萧挺,还不快将此贼拿下!”   众人一惊,顿觉脑后恶风扬起,一股白光即刻化作三道分向三人疾速袭来。小紫与老者均侧身回挡,却顾不及唐泽已被白光瞬间卷去公主眼前。   萧挺将唐泽砰然摔在地上,微笑道:“公主,你要的人。”   公主狂笑间夺过佛瞳,手腕一翻刀刃抵住唐泽的脖颈,冲老者道:“老头,束手就擒吧?”   小紫登时失色,却见老者只是微微一笑,嘲讽道:“血魅,你以为,佛瞳会血刃主人吗?”   公主正要显出不屑,忽听手中佛瞳陡然间震颤着鸣叫起来,叫声铿锵而凄厉。   眼中惊惧顿起,公主极力控制着欲翻刃倒戈的佛瞳,朝老者冷冷道:“是吗?恐怕你要失望了!”   言毕她蓦然一声大吼:“开!”   于是雷鸣般狂声骤起,老者与小紫脚下蹬空,地面瞬间坼出一道宽阔而黝黑的裂口,将二人顷刻吞了下去。   同时寒星闪烁,万道冰刀由八方集聚而来,二人眼看身命将绝,急忙法力陡出,两团气结一紫一白,刹那间将二人紧紧护住。   冰刀若雨水般阵阵袭来,又若雨水般被气结反弹而去。   公主甩手将佛瞳狠狠插进岩石,随后帖去一张符咒,佛瞳即刻静然了。公主转脸瞥一眼裂口中两个气结,又看了看地上的唐泽,冷冷道:“唐公子……”   然而一道寒光陡地扑面而来,公主只好惊然闭嘴,侧身闪过之际发现竟是唐泽使出了降魔尺!她不禁冷笑,想他一定还认为自己是当初在谷中承让他的那个公主了,于是衣袖轻扬,唐泽便在丢失了降魔尺之后摔出一丈多远。   公主刚要稳身,却又见唐泽猛然起身扬手,“啪”一声清脆音鸣之中一颗子弹奔面门极速而来。   “手枪?”公主语出之际左手绿袖掠影,子弹便呼啸着回转“噗”地钉入唐泽右臂。   惨叫。老扬送唐泽的那支手枪随着痛声落地,唐泽一震,鲜血迸流。   公主依旧冷笑,看向痛苦的唐泽,竟是一番幽怜道:“公子莫要怪我无情,谁让你不乖乖听话呢?罢了,过去事情便已过去,现在,只要你乖乖燃烧符咒,小紫和玄衣子,我仍旧可以饶他们不死,怎么样,公子可愿意?”   痛苦与愤怒交织在唐泽眼中如同烈焰般跳跃着,然而终究是意念动摇了。他看一眼裂口中苦苦挣扎的老者和小紫,知道他们已经撑不了多久。   他朝公主闪了闪目光,正要回话,却忽听小紫的声音传来:“哥哥不要!血魅,你这吃人作孽的恶魔……”   小紫骂语不止,公主不禁目光陡寒,随“住口!”扬手而出一点绿剑刹那奔去小紫。   老者暗道不好,却苦于自身法力不支,只喊道:“姑娘小心!”   然而绿剑凌厉,眼见即将破结而入,却见白影由屋顶疾速而下倏地挡住绿剑。   随后一声闷吟,小紫顿惊,忙分手开气将白影瞬间纳入气结,但也就在气结开口的那一刹白影又连中三道冰刀。   小紫合气揽住白影慌道:“萧玉,萧玉你醒醒,萧玉……”   不错,来者正是萧玉,正是那个被小紫一贯骂作无赖的月院院主,萧玉!   小紫万没想到这个舍命相救的白影竟会是萧玉,她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然而她还是抱着他泪水盈眶。却在此一分神间,周围紫色气结骤然减弱,几被冰刀击溃。小紫忙凝神提气,继续撑起了气结。   而萧玉终于缓缓醒来,浑身沾血地躺于气结之内,冲着小紫温暖地笑,喃道:“小……小紫……无赖又……又来烦你了……”   此时此刻,小紫直听得泪水班驳,然而却只能默然忍泪苦撑着气结。   公主对此复又一声长然大笑,道:“又一个痴情的傻子!萧玉,既然你乐意为这丫头而自取灭亡,也好,本公主便成全了你!”   说完又欲扬手甩剑,却听唐泽猛喊道“慢!公主手下留人!”   公主收手回身,冷他一眼笑道:“哦?公子有话说?”   唐泽努力站起道:“放了他们,我听你的!”   “哈哈……”公主笑毕道:“嗯,这才是俊杰所为嘛……萧挺,速将血煞咒拿于唐公子,让他好生燃尽。”   萧挺点头,之后由怀中掏出一张血煞符,缓步来到唐泽面前,却没有递于他。   唐泽正自疑惑,却忽见萧挺陡然右手曲张之间,地上那柄手枪便瞬间飞去他手中,枪口点向唐泽。   “让我也来试试这人间的玩意儿……”萧挺言毕目光唰地寒光一闪,火舌便在公主的阻止声中喷薄而出。   枪音响脆,唐泽身子瞬间一震,眉心血液迸发。   唐泽双目空洞,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片死寂。   小紫在片刻后的喊声撕心裂肺,紫色气结随之强盛了不少,然而终究是刀雨倾盆,她始终也无法摆脱自身的困境。   老者也在气结中大吃一惊,忖道:“唐泽怎么会死?难道这便是天定的结局吗……”   忽又一吼声打断了老者思绪。   公主愤怒了,她的吼声顷刻涌向了萧挺,尖利而绝望:“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连你也要背叛我!”   萧挺轻然回身,依旧是若冰的冷傲,冷傲中泛起一丝微笑,淡淡道:“嘘……别激动,想知道为什么吗?”   笑容陡敛,萧挺眼中迸出了咄咄寒光:“血魅,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是你的奴隶和泄欲工具,用之则来,挥之即去!哼!你以为,我真就那么低贱,真就甘心永远过狗一样的生活吗?我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他的语气已经十分凶狠了,陡然厉声长笑道:“你这有眼无珠的血魅,我萧挺本非池中之物,岂能容你任意驱使凌辱?实话告诉你吧,我早与那黑煞天君协议在先,只要我助他除掉你,这洛陵赋便是我的了,我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你明白吗?我才是真正的主人!哈哈……”   脸色青紫相间,怒火在公主的眼中顷刻翻滚着,她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了。   萧挺冷眼道:“怎么,后悔了?还是想求我饶你不死?”   冷笑间公主狠很迸出了两个字:“找死!”   “哈哈……”萧挺再次狂笑,道:“血魅,你可别忘了,今日可是恰逢十五!”   公主陡的一震。   “不错,十五……”她默然念着,目光掠起了绝望。因为每逢十五之日,也便是她法力最弱之时,充其量也只相当于平日的三分之一。若不是战事紧急,她是断然不会出关的。   然而她依旧冷冷道:“十五又怎样,一样要取你狗命!”   身随话至,绿影如闪电般顷刻绕住了萧挺,萧挺微笑斗转,刹那间室内狂风骤起。   “啊,哥哥,哈哈,哥哥……”小紫陡然喊起来,声音激动而跳跃,瞬间飞扬了整个水牢。   狂风忽止,萧挺和公主闻言便即刻停下打斗,纷纷落地后回首观望。天呐!唐泽竟然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后伴随着一阵青烟。   “啊!这……”萧挺猛地呆立,诧异地说不话来。公主也是目光闪亮,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唐泽伸了个懒腰,朝他们笑了笑,随后轻然转向冰刀阵,朗然道:“仙长,小紫,你们受苦了。”   说完手臂轻扬,竟是一波蓝光如苍龙般呼啸着汹涌澎湃,气势恢弘,所过之处冰刀顷刻消融,紧跟着便是裂口剧烈地震颤、合并,而就在合并的一刹那两团气结被蓝光抛去了半空。   气结飘落,三人安然着地,老者点头叹道:“好一式‘苍龙傲天’,唐公子,萧挺替你打开了天目,真乃可喜可贺也!”   唐泽只淡然一笑。不错,恰是那颗子弹让他片刻拥有了唐轩和冰莲子全部的法力。   “苍龙傲天”,正是唐轩的绝学!   然而萧挺忽地笑了,笑得面挂寒霜,眼角蔑视之间斜身疾驰,铁扇带起万点白光直奔唐泽而来。   唐泽不慌不忙,待白光及至面门之际,才迅速朝一旁嵌入石壁的佛瞳一指。   却见符咒震飞,佛瞳一声长鸣崩然而出,闪电般眨眼与白影触了一下。   “噗”地红光弥散,闷声之中,萧挺被拦腰截断。   他的下肢落进了水里,而上半身却跌于唐泽的脚下,诧异的眼神中仍残留着一丝冷傲。   佛瞳归至唐泽手中,如乖兽般的微声轻吟着,闪出淡淡的金光。   寂然。所有人都寂然了,他们从也未见过有如此绝妙的交锋。   公主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是那样的绝望而凄凉。   她缓缓踱向了唐泽,抬眼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淡淡道:“我知道,这是天意,如今我在你的手下,不会走过半招,可我不怪你……”   说着她眼中忽然泛起了愤怒,激烈的愤怒:“怪只怪那苍天无眼,让我们铁家与唐家为敌,却永远不是你们的对手!让我们铁家与唐家为敌,却还要我爱上你们唐家的子孙!”   “什么?”唐泽陡然一凛,但还未及询问,便见她忽地绿光大盛,顷刻化成了一个身高过丈面目狰狞恶鬼!   “小心,血魅!”老者刚一发话,便见恶鬼蓦然伸出数百手掌,挂着黑电千道直奔唐泽击去。   唐泽忙疾身后顷,佛瞳在瞬间前劈,金光所至,更是一片鬼哭狼嚎,顷刻之间血魅便分崩离析了。   然而另众人愕然的是,那血魅竟然刹那间分作了一群飘忽游离的幽魂。   唐泽清晰地看见,这些幽魂身材不一,面貌各异,有男有女,他们纷纷哭泣着从唐泽面前一一闪过。而就在最后一个幽魂闪过的时候,唐泽唰地目瞪口呆,天呐,那竟是一张铁玉兰的脸!   那张脸微笑挂泪,目光愤恨而幽怜,随后便随众魂一道成烟云散去。   唐泽尚未回神,又见一颗红心由地面陡然升起,它在唐泽面前跳动着,鲜红而艳丽,却也在瞬间崩溃了。   “哗啦!”唐泽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心碎,他知道,那是血魅的情心。   “原来它爱上自己,竟是真的……”唐泽默默呆立着,身后忽然传来老者的叹声,道:“唉!交战多年,老夫今日才算明白了这血魅的来历。”   唐泽即刻转身,目光闪闪道:“请仙长明示。”   老者道:“你看见方才的幽魂吗?那正是血魅的真身啊,他们全都是当年铁远在丝竹镇留下的铁家后世。”   “铁远?”唐泽猛然记起了父亲所讲的传说,急问道:“就是那个霸占宫月被佛瞳杀掉的铁远吗?”   老者点头道:“正是。”   “可他的后世不是被唐十康改姓宫了吗?”唐泽不解道。   老者道:“改姓宫的,那是他和宫月的后世,而铁远早在宫月之前,便已有了两房妻室,方才的那番幽魂,便是铁远这两房妻子的后世啊。”   “哦……可他们为何会变成了血魅?”   老者缓缓道:“因为仇恨……那铁远自被佛祖打入地狱之后,便一直怀有对你们唐家的仇恨,后来,他一次偶然中救下阎王一命,阎王不忘恩德,便徇情将其提升为自己的护卫。年月久深,他逐渐修得一身法力,又将所有他后世之魂魄逐个收于提内,炼成了这个魔法高强的血魅之身,专司看管你们唐家后世的灵魂,百般折磨,以泄其恨。”   “啊……”唐泽失声沉吟,脑际又回旋起爷爷被恶鬼连番凌迟的场面,不禁心下胆寒。   老者又道:“年月越深,血魅功力便也越发强大,其原因,正是它不断吸纳铁家后世灵魂所至,故而,你才会在方才的幽魂中见到铁玉兰的面孔。”   “铁玉兰?铁玉兰她……”唐泽愕然了。   “不错,铁玉兰在道出她与令尊那段情史之后,触犯天规,不多日便沦为疯癫,最终因车祸而忘。此番血魅面临强敌,自然将其纳入体内了。”   唐泽久久凝视着老者,满目惊疑。   老者笑道:“公子若是不信,可亮出天镜,便一切明了。”   唐泽点点头,随后默念着铁玉兰的名字,抬手在空气中画出了一圈圆面,即刻光亮盈然,一面明澈幽深的天镜倏地展现。   众人凝眸看去,只见镜面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铁玉兰正在公路上抓狂地奔跑着,接着两辆汽车疾驰而至,将铁玉兰紧紧地低在了正中,嚎叫,鲜血……   唐泽陡的眼睛一闭,将脸扭向了别处。   老者安慰道:“公子莫要难过了,自古情仇灭身,又岂是公子之错也。”   唐泽叹息一声,便摆手挥去了天镜,心中竟是一片茫然若失,喃喃念着:“情仇……”   此间苍凉   水牢清寒。   唐泽用掌力化去那些机关,举身飘飞,轻然落于对岸那座冰莹剔透的石台之上,泪水潸然。   他默然挥手斩去铁索,将她们拥入怀中。望着久经折磨不省人事的宫明和宫月,心中不免阵阵疼痛,唐泽不能抑制地泪如泉涌,尽管他不清楚这泪水到底是为谁而流。   是的,自从他拥有唐轩和冰莲子法力的那一刻,他也便拥有了他们的情心。   三颗情心同时跳动着,他实在无法将它们合为一处。此时此刻,他才深深体会到这一身傲世法力的渺弱和无奈。   宫明、宫月,还有那个已然飘散却将情心寓于宫月的冰莲玄女,她们的身姿和神态都雾一般的笼罩着,震颤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无法选择,他几欲崩溃。   努力平服着心绪,他起身掠过那潭断去了长桥的黑色寒水,回至岸边,然后用意念变出一张席子,将宫明与宫月轻轻放上去。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便静静的躺着,如两具美丽而憔悴的尸体。   已经用仙丹为萧玉化去了刀伤的老者安静地走来,朝席上二人默望了一阵,又侧脸端视着唐泽,笑道:“公子莫要苦恼,那冰莲子曾有一式法术,名曰‘归元’,可将轮回之魂归而合一,公子不妨一试。”   唐泽却苦然的笑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法术,只是……只是我虽能将她二人归元合一,却不能够归元自己,我现在……”   老者摇头道:“公子差矣,若是宫明与宫月合二为一,便纵使公子体内有三颗情心,痴情所向者也只是一人而已,又何愁不能厮守一世?”   此时小紫与萧玉也走过来,萧玉道:“仙长所言甚是,如此一来,也算是公子三世一同还下了那一世情,也未尝不可。”   小紫也跟随道:“是啊,哥哥,你还是快些施法吧,不然耽搁越久,宫明和宫月只会痛苦越深。”   沉默的唐泽终于点了下头,他委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凝神闭目,默念着向席子上洒去一片蓝光。   奇迹般的,宫明和宫月竟缓缓的立身坐起,朝着彼此走过去,走过去,最后荧然交融。   唐泽张开双目,便看见一双带泪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幽寒而深澈。   热流呼呼的扬起来,心间是湿润的颤抖。可唐泽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该喊她什么。   然而女子却吐出了一个字:“泽……”   二人便相拥了,紧紧的,久久的,只是唐泽在喜悦当中却分明感受到另两颗心在默然悲戚,深重的悲戚。   他说的不错,他可以把两个灵魂都归元于宫明,却终究不能整合自己。   他紧紧的抱着她,沉沦在愉悦与痛苦的无尽交织之中,泪水苦涩。   这时候,萧玉看看小紫,小紫又看看老者。老者也只沉默地摇摇头。   然而沉默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洛陵赋破,黑煞天君已然杀至了雪院。   水牢之外顿然混乱一片,那是白衣兵士魂丧的惨叫,并有黑煞鬼兵的喊杀。众人相视了片刻,便一同飘去了室外。   院内飞雪飘零,鬼兵如黑蚁般布满着各个角落,拼杀间白兵很快化烟消散,只留下满院的积雪与黑衣鬼兵相映弥彰。   五人刚一至院中便即刻成为众矢之的,一刹那飞箭流弩集密而来。唐泽跃身翻转,挥出一面巨大的气墙护住五人,同时将气墙前奔腾前涌,成片的黑衣便随之惨叫消融。   院中片刻静然,黑衣鬼兵们一个个面色惶恐地看着唐泽,再不敢妄动。   忽然鬼兵低身分退,撤出一片空地,随后满院黑衣便冲空地倒身叩拜道:“恭迎天君,天君万寿无疆!”   蓦然雷声滚动,黑云沉沉,雪花退影。   一尊高约三丈,半山也似的身影从天而降,嘣一声稳落在地,院落顿然为之好一片震荡。   唐泽等人举目观望,只见来者身形巨大,恶目如灯,周身上下黑甲稠密而暗光迸射,凛凛然若一座发光的黑山矗在面前。   却听轰隆隆一声大笑,来者抬声喝道:“黑煞天君在此,何方蟊神,胆敢挡我去路!”   唐泽正欲答话,忽又听来者迸出一声:“左右护法,还不出战!”   “飕、飕!”连续两道黑光自黑煞两侧猛然发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在黑煞身旁还分立着两位与常人一般大小的黑甲战士。大家刚刚只被黑煞吸引,竟忽略了这两位。   此刻这二人陡然出击,着实令众人始料未及,惊诧间慌忙闪身避过黑光。然而与此同时黑煞命令再出,满院鬼兵便顷刻涌至了众人,接着又是一阵狂啸,黑煞双掌已然拍向唐泽。   如此的连番进攻,众人不免慌乱,幸好唐泽及时使出了“苍龙傲天”,蓝光怒涛之间磕开威胁,并将众人携至半空。众人得以喘息后,这才重新分路作战。   唐泽挥舞佛瞳直取黑煞,而老者四人则敌住鬼兵和两位护法的进攻。一来因为凭宫明等人的法力委实难以抵挡那诸多鬼兵,二来老者也确是对唐泽信心十足。他深深明白,以唐泽此时的法力,早已非下界妖魔所能招架了。   果不其然,只在唐泽将冰莲子的“雪刃刀法”发挥还不到五式,黑煞便已神慌心乱,巨大的身躯在佛瞳汹涌的金光与长吟中节节后退,颤然抖动。终于在第六式“冰天雪地”洒出之际,黑煞便瞬间被劈作两半,其身躯轰然坠地,压死了不少鬼兵。   众鬼兵一见主人身亡,便顷刻兵败若山倒,纷纷嚎然飘散,只有那两位黑衣护法还在死命的抵抗,却也被老者的拂尘扫落在地,顿时口喷鲜血。   老者不禁陡的一凛:“怎么,他们竟然是人?”   然而却听唐泽“啊”一声惊然沉吟,众人忙回身观望,不禁也猛吃一惊。   原来那黑煞天君在倒地之后,竟也与先前血魅身亡时一般景象,忽地化作了数百幽魂一一从唐泽眼前飘忽闪过。而不同于血魅的是,这些幽魂清一色全是男性,而且个个面目慈祥,冲唐泽微然而欣慰地笑着。   唐泽刹那间惊愕到了极至,因为那些面孔所展现的,分明就是他们唐家家谱上所有祖先的面孔!   “啊……这……”唐泽目瞪口呆,正自手足无措,又忽见了一张令他心碎的面孔闪现。   “爷爷,爷爷!”唐泽陡然叫了起来,然而爷爷也只是慈爱地笑笑,眼看也要飘然而去了。唐泽却顷刻法力浑起,布下一汪光团将爷爷紧紧裹住,哭喊道:“爷爷……”   余下的幽魂也瞬间止住,在唐泽布下的另一光团之中恍然游动着。   “泽儿……”爷爷声音空荡地说道:“泽儿莫哭,这些全是天命,爷爷还能在魂散的时候再见到我的泽儿,已经十分知足了。”   唐泽扑通跪下了,心如刀割,哭道:“爷爷,你告诉泽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爷爷微微叹息,道:“好吧,爷爷就告诉你,这黑煞天君,确是我们唐家历代祖先的魂魄聚集而成,为的只是能够除掉血魅,以保我们唐家后世的安宁啊……那铁远自修成血魅之身后,便依仗法力对唐家的阴魂百般折磨,起初,祖先们还只是忍耐着,然而见血魅仍旧是复仇不改,便于一百年前,祖先们开始了集身修炼,这才在二十五年前修成了黑煞之身,从此与血魅对峙下来……我在去世之后,恰逢黑煞天君闭关未出,也便被血魅捉去凌辱,直到半月前,祖先们功成出关,我才被营救出去,入身黑煞,并开始了这场复仇的战争……泽儿,这,便是事情的原委了。”   吃惊与泪水交融着,唐泽顿时悔恨至极,原来自己祖先的英灵,竟是被自己亲手毁灭!他猛地激动起来,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要和我硬拼,你们都该认得我的,为什么还要硬拼……”   爷爷笑了,笑的十分释然,道:“泽儿莫要自责,其实在你天目打开的那一刻,我们便知道你定能够除去血魅,因为我们看到了空中那片前所未有的法气……我们本可以现身和你说明一切,以求自保,但我与众祖先如今都已坠身魔道,为上天所不容,唯有毁身灭神,方能赎下我们给唐家造下的这无边罪孽啊……泽儿,你如今铲除了黑煞,其实是替天行道,万万不可再因为私情而空自悔恨了,快快撤去你的法力,让我们魂归地狱吧。”   “不!”唐泽竭斯底里地喊着,蓝色光团愈发的坚不可摧,“我不要你们下地狱,我要你们去天堂!你们不该下地狱的,我现在有的是法力,我至少可以把你们留在洛陵赋永享自由!”   “泽儿!听爷爷的话,放我们去吧!”一个声音响起,从另一个光团里传来。   唐泽突的一震,这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另他几乎昏阙。他惊惧地甩目看去:“啊!爸爸!”   话音未落,唐泽陡觉黑暗袭来,昏倒在地。   光团随后消失,唐家众魂也便顷刻散去了。   此间苍凉(补充)   小紫目送着魂飞的方向,满眼空洞,甚至对于唐泽的昏阙无动于衷。   仅仅是不到半天时间,她便彻底失去了三个至亲。一个养育了她的妖,还有两个给予她生命的人。可她没有眼泪,或许因为养育她的利用了她,而生育她的却抛弃了她。   然而内心却又十分之空荡,空荡得甚至发出了可怕的声音。她呆立着颤抖了。   一只手轻轻地搭过来,搭在她的肩头上,暖暖的。萧玉其实早想这么做,只是一直苦无机会,因为这个姑娘总是骂他无赖。   此时此刻他终于鼓起勇气拥住了她,而她也竟没反对,所以他知道她此刻是真的需要安慰。   他用温暖熨平了她的颤抖,然后对她道:“走吧,去劝一下你哥哥。”   小紫这才向地上的唐泽看去,发现宫明正将他抱在怀里,喂下老者的药丸。   (各位朋友不好意思   昨天传这章的时候漏掉一点点   现在补上   见谅!)   佛缘归一   唐泽醒了,再也不能安静。   他突地从宫明怀中跃起,向天空寻觅地大喊着:“爸爸!爷爷……”   然而雪空寂寥,只有他的喊声与雪花一起幽幽地回旋着,无比的凄凉。忽然,他倏地跃去了空际,吼道:“不!我不要你们下地狱!不要你们下地狱!”   说话间双臂长摇,骤然蓝波四起,空雪斗转,强烈的气流波涛般在他周围旋动起来。   顿时院落中狂风与蓝光一起弥漫,刮乱了众人的视线。   “啸天咒!”老者失声道:“不好,唐公子要独闯地狱!”   众人皆惊,他们都清楚唐泽这么做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然而为时已晚,那汹涌的气浪已然凝聚变形,顷刻化作一道浑厚而锐利的旋涡呼啸着向地面直冲下去。   大家正自焦急,却忽见一缕金光将旋涡缠绕托起,气流便随后消散,院中又风平浪静了。   唐泽也蓦然坠地,落在了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面前。   是的,院中忽然现出一尊佛像,一尊巨大而面色鲜活的佛像,院落顿然一派祥瑞。   佛像唇齿翕动,声音空灵而浑厚地道:“冰莲子莫要悲伤。”   惊讶瞬间掠过,老者赶忙带领众人倒身下拜,齐声道:“弟子参见我佛如来!”   佛祖面目慈悲,微微颔首。   唐泽深深叩头道:“弟子唐泽请求佛祖大发慈悲,饶恕我唐家历代祖宗的英灵吧……”   佛祖面色依旧,道:“冰莲子宽心,我已让那些英灵脱离地狱苦难,各复其位……你唐家祖先历来心存慈悲,德厚世人,虽已身坠魔道,尤可刻悬崖勒马,舍身取道,足见其心尤善,其念亦正,本可来我天界永享极乐,然毕竟欠下人间人命两宗,故而难脱轮回,难入极乐也。”   唐泽顿时即惊又喜,朝佛祖不住叩拜道:“弟子多谢佛祖厚德,佛祖之恩弟子永生难忘,日后必将每日三奉,绝不懈怠!”   老者却不禁叩拜道:“敢问佛祖,唐家尚欠人间哪两条人命?”   佛祖含笑不语,只轻然抬起手指,向众人身后弹出一片金光,便见两具尸身由众人头顶飞了过来。   尸体落地,正是黑煞天君的左右护法。   众人愣然,老者道:“此二人乃为弟子所毙,又与唐家何干?”   佛祖却道:“冰莲子,你细细看来,这二人你可认得?”   唐泽满目疑惑,忙俯身看去,发现那两个黑色头盔之下,竟露出了陈俊兄妹的脸!   “啊……这……”唐泽目光立时凝聚,震惊之后忙抬脸问道:“佛祖,这是怎么回事?”   佛祖没有答话,而是再次手指轻扬,一面明晃晃的天镜便即刻出现了半空。   于是,唐泽渐渐明白了。   原来,陈俊在那夜跳崖之后,的确回家掠走了自己的妹妹。他把小娟打晕后装进一个棕色的麻袋,然后一路扛去了车站。但由于那麻袋引起了司机的怀疑,所以他遭到了拒载,已是惊弓之鸟的他便扛着妹妹趁天黑匆匆地逃出了镇外。   大雪之夜,他走的尽是车痕纵横的大道,因为怕小道会留下足迹,这也便是为什么小罗在追踪足迹的时候会忽然断了线索。可后来他还是被迫走进了二十里之外的一个山林里。   那时天色已经微亮,他需要山林的庇护。他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道走,小道越来越窄,渐渐濒临了一处悬崖。陈俊有些慌然了,正要转身回走,小娟却忽然在麻袋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她醒了。接着陈俊立身不稳,便与麻袋一起呼啸着掉进了深深的悬崖。   狂笑声起,陈俊几乎笑倒了力尽声竭。他想这是老天要亡他,他有的只能是愤恨。   然而老天却没让他身亡,他和小娟都在半空中被一阵黑风陡然席卷而去。   此刻,唐泽从佛祖的天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黑风不是别的,却正是那日在谷中带兵阻截自己的那位黑甲将军。   黑甲将军把二人掠去了黑煞堡,便即刻给他们种上一种黑色的符咒,随后扔进了黑煞天君修炼的石洞里。   因为黑煞此时要修炼的魔法,需要两个活人陪作护法,这也是黑甲将军出堡四处寻觅的原因。   于是陈俊兄妹从此坠入魔道,成为黑煞天君的左右护法……   天镜忽然波浪似的扭转,随后消失。佛祖声音浑厚地说道:“凡人入魔,融肉身而孽其魂,其身死则必当永世不得超生,纵然那陈俊错在千条,亦罪不当此。而其妹陈小娟,本为善良贤淑之女,只因受那魔符牵制,不得已亦化身为魔,此实为唐家众先辈之罪孽也!”   视线波动着恍惚起来,佛祖的话语竟如同一波一波扬起的钢丝,不断地刺穿着唐泽的心头。   他看着地上陈俊兄妹死寂而青紫的脸旁,情谊涌动使他不禁凄然泪下,忽地扑过去抱住尸体痛哭了好久好久。   之后他渐渐止住了哭泣,转而向佛祖磕头乞求道:“陈俊犯错皆因弟子而起,弟子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陷身地狱永不超生,只要能赎下唐家对陈俊和小娟的亏欠,弟子都毫无半点怨言,只求佛祖能够救救陈俊兄妹……”   磕头不止,乞声不断,唐泽发疯般地在佛祖面前乞求着,额头已然是血痕斑斑。   佛祖笑了,用一缕金光止住唐泽道:“嗯,冰莲子果真是宅心仁厚,情孝两全,也罢,我依你便是……可那陈俊虽是因情犯错,但也毕竟情令智昏,见色忘义,草菅人命,欲求自保兼报复于你,便把倾心于你的妹妹亲手带上绝路,此等心性歹毒,薄情寡义之辈,孰难忍其再为人道也,便命其下世转胎为家狗一只,以赎其罪……而那陈小娟天性真纯,下世便转生于富贵人家,福乐终生去吧。”   佛音缥缈间,只见陈俊与小娟的灵魂渐渐脱离了肉身,恍然地朝唐泽笑了笑,便随着一抹金光飘忽而去了。   唐泽目送良久,想着陈俊下辈子竟要化身做狗,心中不免喟叹。但又一转念,觉得无论如何做狗都要好过永不超生,毕竟还有转世为人的时候,也便微微叹息一声,再次向佛祖磕头谢恩了。   佛祖微笑,道:“冰莲子,你之事皆已妥当,然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之约定否?”   “我们的约定?”唐泽抬首愣然了片刻,终于想起了佛定姻缘的事情,慌忙叩首道:“佛祖之命,弟子怎敢违抗,弟子必将诚心诚意爱护宫明一生,不离不弃!”   佛祖点头笑道:“嗯,如此甚好,如今我便助你归元体内三颗情心,并将那冰莲玄女身魂合一。”   唐泽喜悦掠起,正要言谢,却见忽然一片祥光扑顶而来。   那祥光在唐泽顶上旋转了片刻,他便随之而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与怡然,先前心间那股纠结炙烤的分裂感竟是顷刻化去了。   接着又猛听一声呼啸,众人眼前立时光亮莹然。一口透明而闪光的水晶棺在一片金光的烘托之下轻然落地,而棺材的上方,正凌空悬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青玉古镯。   唐泽神经一动,这不正是藏于自己家中的那具千年女尸体吗?   然而思绪未定,只听佛祖轻唤了一声宫明,那原本密闭的棺盖陡然飘飞一旁,跟着便有一溜白光倏地钻进了棺材。   然后,不可思议,那具沉寂了千年的尸体竟然缓缓地动起来!接着她慢慢睁开眼睛,四处望了望,便起身走出了棺材,抬手将那旋转的玉镯拿下戴在手上,转身向佛祖叩拜道:“弟子宫明多谢佛祖再生之恩。”   “宫明?”唐泽与众人皆是诧异,忙回身观望,却见先前跪在身后的宫明不翼而飞!   佛祖朗然的笑了,道:“冰莲子,自今往后,你与冰莲玄女便可以人身相伴,然纵有一身法力,亦不可妄自延长福寿,理当遵循生老病死自然因律,于此人间渡过一生,便可重归我天界做一对神仙眷侣。汝二人切记不可在人间乱施法力,违背天条,切记啊,切记……”   说完佛祖金身逐渐隐去,只留下余音袅袅,以及众人的俯身拜送。   雪花重又飘起,旋转着布满了整个院落。   众人起身默默相顾了许久,仿佛一场梦境回醒,不免唏嘘几许。   老者摆一下拂尘道:“一切已去,一切即来,唐公子,你与宫明虽有这美好结局,但也毕竟来日方长,公子可有何打算?”   “打算?”唐泽与宫明凝视了片刻,嘴角不禁一丝苦笑,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打算。   小紫也道:“是啊,哥哥,你和宫明……不,你和嫂子,还要回人间去吗?”   “人间……”唐泽默然的念着,眼中漫起无尽的迷茫。   是啊,人间还有什么好留恋呢?父母如今都因那段往事而去了,纵使他们还健在,人间也无非是一个横生是非的地方。世人的坚持,诸多的纷扰,终究也不过一场梦幻空花,即便繁华一生又能怎样?   唐泽微微笑着,环顾了一下这飞雪飘零的雪院,淡淡的道:“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在这洛陵赋度过我剩下的时光。”   之后他拉起宫明,凝视道:“明儿,你说呢?”   雪片影过宫明幽寒美而丽的眼睛,她恬淡的笑,依偎在了唐泽的肩头。   后面还有一个尾声:)   尾声(网络斑)   室内静下来,唐泽又伸手端起桌边的差杯,放到口边的时候才发现茶水已尽。   我赶忙抱歉地笑笑,又给他重新斟上了一杯,问道:“这就是你故事的结局吗?”   他点了点头,咽下一口茶道:“是的,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结局……经历了那么多,我和宫明都厌倦了,也就与小紫夫妇一起留在了洛陵赋,直到如今。”   “小紫夫妇?你是说……”   “小紫和萧玉,他们俩在我和宫明的主婚下,也拜了天地。”唐泽笑笑。   “嗯,他们也确是蛮好的一对。”我也笑了。停了片刻,我才又问道:“可……小婧呢?她后来怎么样了?对了,还有您的父母,他们……他们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唐泽放下了差杯,叹声道:“后来,我又带宫明回了趟家,那个时候,爸妈都已经安葬了。听族里的长辈讲,他们是在一次与邻居聊天的时候,就忽然一起去了,人们都说他们去的时候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哦……”我沉吟了一下,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唐泽似有所黯然,随后又淡淡的道:“至于小婧,她一直都在家里等着我回来,尽管那时候,大家都认为我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可她却一直固执地等着,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抱着哭了很久,铁正长也哭了很久……”   “铁正长?”我有些诧异。   “是的,铁正长出院之后,他的父亲就不日去世了,孤单的他经常会来我家和我爸妈做伴,后来我爸妈去世,他也帮着为丧事出了不少力……其实我也知道,他主要还是因为对小婧放不下,所以在小婧等我的那段日子里,他都一直照顾着她,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小婧也已经在内心认可他了。”   “哦……那后来呢?”我忽然觉出了一丝欣慰,毕竟铁正长也是那样一位正直而痴心的汉子,我很想知道他和小婧是否真能走到一起。   唐泽道:“后来,由小婧带着,我和宫明去给爸妈去上了一次坟,在家里住了几天,和小婧讲了我在洛陵赋的经历,然后又向她说了我们要归隐洛陵赋的想法,小婧开始沉默不语,最后还是答应了。她说如果那样的话,她就打算退学不读了,回来和正长结婚,然后过些平淡的日子。”   “你答应了?”我问。   唐泽摇了摇头:“没有,宫明也坚持不同意,她还给了小婧一个木盒子,她说那里面是她几世攒下来的积蓄,她已经把它们转换成了人民币,大概有三十多万,应该足够小婧念完大学的费用了。她还说我们虽然住在洛陵赋,也还是会经常过去看小婧的,小婧并没有失去我们这家亲人。”   我刚刚喝下茶水又几乎喷出,天呐,宫明竟然还有那么多积蓄?然而我终究咽下了那口茶水,毕竟这点离奇与先前的那些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我忙稳了下表情,又道:“这么说,小婧又去读书了?”   唐泽点头:“嗯,不过,是铁正长陪她一起去的,铁正长说反正他这里也没什么亲人了,不如去小婧那边一边打工一边等小婧毕业……如今五年过去,他和小婧也早在两年前就结婚了,他们结婚那天,我和宫明还过去了云南,那时候,我们真的很开心。”   话音之间,唐泽黑黑的瞳仁里闪过了一丝波动的欣慰。   我由衷的笑了,递给唐泽一根烟道:“这真是个很好的结局,尽管你们都经历了那么的不幸。”   唐泽也表示同意,只是他摆手谢绝了我的烟,说道:“不,我已经戒掉多年了。”   “因为你如今是神仙?”我忍不住调侃一句。   他微笑道:“也许吧……不过,你真的相信我是神仙?”   我思忖了片刻,又凝视着他的眼睛,终于道:“相信。”   他欣慰地叹道:“看来,我今天没有来错,我和老杨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却一点都不信,唉……”   “老杨?你又看见老杨了?”我不禁问道。   “是的,他自从被罢职以后,一直都一个人住着,无儿无女的,我没事就去看看他,他现在也还好,生活还是很安逸的,不过他就是不信我是神仙,还要我当场给他示范法术……你也知道,无故在人间施展法术是要犯天条的。”   我笑道:“这也难怪老杨了,怪只怪你的事情太过离奇了。”   唐泽点了点头,随后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要起身告辞。   我极力的挽留,他却笑着说有缘自会再见。   我终于有些急了,恳求道:“你走可以,不过,你能带我去一次洛陵赋吗?就一次!”   惊讶在他眼中忽闪起来,但很快又消退了,他朗然笑道:“世间本空无,好奇招险灾,老弟,凡事不可深究太多啊……”   说着他便倏地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都是那样的迅速而离奇。   顺便说一句,他的到来,是我在他画像前燃过三柱香之后的事情。   是的,在如今的丝竹镇,几乎每家都供有唐泽的画像。   人们都喊他冰莲仙君。   全书完   致谢! ━━━━━━━━━━━━━━━━━━━━━━━━━━━━━━ 我下TXT书网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